《神吟》 少年秦凌峰 第一章:癌症晚期 病房里的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合着血液特有的铁锈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凝滞不散。生命监测仪规律而冷漠地“嘀嘀”作响,每一声都像在倒数着什么。 秦凌峰靠在病床的抱枕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恶心与疼痛。身前那个不锈钢盆子里,鲜红的血液已经积了浅浅一层——那是他半小时前吐出来的。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不想死……我才二十六岁……我不想死……” 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四年前,他被确诊胃癌晚期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午后。阳光透过医院窗户洒进来,明明温暖明亮,却照得他浑身发冷。医生拿着报告单,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晚期,扩散了。化疗能延缓,但治愈几率……微乎其微。” 他没有哭。只是默默走出诊室,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三个小时。 然后他拿出手机,给那个备注为“雪芊”的人发了最后一条消息:“我们分手吧。” 不等回复,他拉黑、删除、关机。第二天,他买了张单程机票,飞往这个没有任何熟人的南方城市。 “秦先生,您还好吗?”年轻的护士轻声问道,眼中带着不忍。 秦凌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食道,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慌忙抓起纸巾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刺目的红。 两位护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她们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年轻,被病痛折磨,最终在绝望中离去。但每一次看到,心还是会揪紧。 “他才二十六岁啊。”年长些的护士低声叹息,“听说是孤儿,住院这几个月,从没见有人来看过他。” “好像有个女朋友?但从来没出现过。”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身影冲了进来,扶着门框大口喘息。那是个极美的女子,一身白色修身西装勾勒出纤细腰身,黑色红底高跟鞋沾着灰尘,显然是跑着上楼的。她手上提着限量款的包包,此刻却被随意地甩在肩上。 穆雪芊抬起头,目光瞬间锁定病床上的人。 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秦凌峰……”她的声音在颤抖,“你怎么不告诉我……四年前你怎么不告诉我!” 秦凌峰怔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设想过无数种与她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他最狼狈、最不堪、最接近死亡的时候。 两位护士识趣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穆雪芊一步步走到病床前,蹲下身,视线与秦凌峰齐平。她看着这个让她魂牵梦绕四年的男人,看着他瘦削的脸颊、深陷的眼窝、苍白的嘴唇,眼泪终于决堤。 “你个傻瓜……”她抓住他冰凉的手,十指紧扣,“我恨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自己扛着!” 他们的故事始于孤儿院。 秦凌峰长她一岁,从小就像哥哥一样护着她。有人抢她的糖果,他会挡在前面;下雨天没伞,他会把外套撑在她头顶;冬天她的手生冻疮,他会熬夜织一副粗糙却温暖的手套。 后来,穆雪芊被亲生父母找到,接回了那个显赫的家族。所有人都以为这段缘分会就此断绝,但她没有。她考上了他所在的大学,在迎新晚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秦凌峰,我喜欢你,从七岁到现在。” 那是她一生最大胆的决定。 他们在一起三年,直到四年前他突然消失。 “你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和未来,”秦凌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破碎,“而我只是个穷小子,你是穆家千金……我配不上你,我不能耽误你。” “但是我不在乎!”穆雪芊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在乎的是你!是那个会为我挡风遮雨的秦凌峰!是那个答应要陪我一辈子的秦凌峰!” 她哭着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玉佩温润剔透,雕着繁复的云纹,中心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红芒。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穆雪芊将玉佩戴在秦凌峰脖子上,“她说这能保佑佩戴者平安。你戴着,不准摘下来。” 秦凌峰想拒绝,却没有力气。 接下来的半年,穆雪芊推掉了所有工作,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她请来了国内外最顶尖的专家,用了最昂贵的靶向药,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 秦凌峰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 弥留之际,他握着穆雪芊的手,用尽最后力气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监测仪发出尖锐的长鸣。 …… 三个月后,海边。 穆雪芊一身黑衣,捧着一个白玉骨灰盒。海风吹起她的长发,也吹散了盒中飘出的灰白色粉末。 “秦凌峰,你终究还是逃不过天命。”她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等着,我不可能再让你离开我。” 她从怀中取出那块玉佩——那是她半年前亲手给他戴上的,后来她在他遗物中找到,一直贴身收藏。 “天命?好一个天命!”穆雪芊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厉芒,“天命又如何?!我偏要给你改命!” 她用力将玉佩抛向大海。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入波涛之中,却没有沉没,反而泛起淡淡的微光,随即消失不见。 穆雪芊身上浮现出一层朦胧的灵光,那光芒越来越盛,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等我,凌峰。无论你在哪个世界,我都会找到你。”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海风之中。 …… 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这是一片苍茫荒凉的大地,骸骨遍地,巨大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纵横交错。焦黑的土壤、破碎的兵器、风化的甲胄,都在诉说着此地曾爆发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天空之上,一道白衣身影静静悬浮。 那是个极美的女子,面容与穆雪芊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更加超凡脱俗。她俯视着这片古战场,目光最终落在一处不起眼的土丘上。 而与此同时,千万里之外,一处宅院中正忙得热火朝天。 “用力!夫人,再用力!” “头出来了!快,快!” 伴随着产妇痛苦的嘶喊和接生婆急促的指挥,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夜空。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院子里的三人猛地站起来,脸上同时绽开笑容。 “哈哈哈,吾孙儿出生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抚须大笑,“近日老夫前往峰顶参悟,正有所得。既如此……峰,吾孙儿的名字,便叫秦凌峰吧!” 老人眼中闪过精光:“凌峰凌峰,当凌驾于山峰之巅,俯瞰世间,一览众山小!” 屋内,接生婆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走出来。说来也怪,那婴儿原本还在啼哭,听到“秦凌峰”三字时,竟忽然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接生婆不敢怠慢,因为她知道怀中婴儿的来历——元灵山脉秦氏筑基宗族的长老之孙!其祖父秦安昇,乃是炼气九层巅峰的强者,半步筑基!其父秦东俞、其母王宁宁,也都是炼气中期修士,离后期只差临门一脚。就连那十二岁的姐姐秦秋雨,都已引气入体,是族中有名的天才。 “仙长。”接生婆毕恭毕敬地将婴儿递给秦东俞。 秦东俞颤抖着接过儿子,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眼中满是初为人父的激动与温柔。 秦安昇则拿出一串铜钱递给接生婆:“稳婆辛苦,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接生婆接过沉甸甸的钱串,手都在抖——这比她接生一年赚得还多!她连连道谢,躬身退下。 而此刻,襁褓中的秦凌峰,心中正掀起惊涛骇浪。 我不是死了吗? 胃癌晚期,病床,穆雪芊的眼泪……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转动眼珠,看着抱着自己的陌生男子,看着周围古色古香的房间,看着窗外完全不同于现代的夜空。 然后他明白了。 他重生了。 来到了一个……可以修炼的世界。 秦凌峰想要张嘴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咿呀”的婴儿啼哭。但那双眼睛里,却有着成年人才会有的复杂情绪——震惊、茫然、怀念,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少年秦凌峰 第二章:重生 岁月如梭,转眼已是六年。 元灵山脉北侧,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晨雾尚未散尽,朝阳正从东方缓缓升起,将云海染成一片金红。 悬崖边,一个黑衣少年盘膝而坐。 他约莫六七岁年纪,剑眉星目,皮肤因长期日晒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虽面容稚嫩,身形却已初显挺拔,肌肉线条在单薄的黑衣下隐约可见。此刻他双手搭在膝上,双目微闭,呼吸悠长而均匀。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脸上时,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与年龄不符的眼睛——清澈中透着深邃,稚嫩里藏着沧桑。他望着朝阳,瞳孔中倒映着金光,却仿佛透过这光芒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病房的白色天花板,监测仪的嘀嗒声,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穆雪芊……” 秦凌峰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像是要抓住什么。阳光穿过指缝,温暖却虚无。 半晌,他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 “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豪门大小姐,身边想必已经有了门当户对的良配……”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薄茧的双手,“这样也好。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耽误她。” 前世最后半年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穆雪芊辞去所有工作,日夜守在病床前;她遍寻名医,不惜重金从国外空运特效药;她握着他日渐消瘦的手,一遍遍说“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还有那四年来,每月准时打到卡上的天价医药费。他后来才知道,为了这些钱,她跟家族闹翻,甚至动用了母亲留给她的信托基金。 “我真混账。”秦凌峰握紧拳头,指节发白,“设局逼她离开,却还要靠她的钱苟延残喘……这一世若有机会,定要百倍偿还。” 晨风吹过,带来山林特有的清新气息。秦凌峰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 当务之急,是应对即将到来的灵根觉醒。 “根据爷爷所说,修行的首要条件是拥有灵根。而灵根……万中无一。”少年站起身,走到悬崖边缘,俯视着下方绵延的山脉。 元灵山脉纵横近千里,秦氏一族在此扎根千年,统御四方。但即便是这样的修仙家族,也并非人人都有灵根。 秦氏筑基仙族——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地位。在苍域六大修真势力中,秦氏是四大筑基宗族之一,族中有筑基上人坐镇,传承千年,底蕴深厚。 但即便是这样的家族,拥有灵根者也不过十之一二。普通族人依旧过着耕田、狩猎、经商的生活,与修仙无缘。 “往上数三代,爷爷是炼气九层巅峰,半步筑基;爹娘都是炼气七层;姐姐更是十八岁就达到炼气六层,离炼气后期只差一脚,被誉为族中百年难一遇的天才……”秦凌峰掰着手指算着,眼中渐渐有了光,“如此血脉,我拥有灵根的概率应该很大才对!” 每年的正月二十,秦氏一族都会为年满六岁的孩童举行灵根觉醒仪式。这是族中最重要的典礼之一,将决定一个孩子未来的命运。 如今距离正月二十还有半年。 “不能浪费时间。”秦凌峰转身望向山下自家院落的方向,目光坚定,“就算没有灵根,我也要走出一条路来。” 三年前,当他确认自己重生到修仙世界后,就开始了近乎自虐般的锻炼。每日天未亮就起床,负重爬山、击打巨石、在尖锐碎石上行走……他用尽一切方法锤炼体魄。 一方面是为了提高觉醒灵根的概率——虽然不确定是否有用,但锻炼身体总没坏处。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那条退路。 体修。 在这个世界,除了主流的炼气修仙之路,还有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炼体。以肉身为炉,气血为薪,锤炼出可撼山岳的体魄。传闻强大的体修能手撕妖兽、拳碎法器,同阶之中罕逢敌手。 但这条路太难走了。没有灵根滋养,仅靠血肉之躯对抗天地,进展缓慢且痛苦万分。更可怕的是,炼体修士的瓶颈比炼气修士更难突破,且每一次突破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轻则经脉尽断成为废人,重则爆体而亡魂飞魄散。 正因如此,选择炼体之路的修士少之又少。秦氏一族千年历史中,也从未出现过真正的炼体修士。 “但我别无选择。”秦凌峰望着自己那双与年龄不符的、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前世病榻之上,连翻身都要人帮忙。这一世既然有了健康的身体,岂能甘于平庸?” 他没有系统,没有老爷爷,没有逆天传承。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挣来。 前世的经历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靠别人施舍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穆雪芊对他好,他感激,却也愧疚。那种“我配不上你”的自卑感,像一根刺扎在心底,两世难忘。 “这一世,我要靠自己。” 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秦凌峰耳朵微动——那是鞋底与草叶摩擦时几乎不可闻的声响,还有衣袂拂过空气的细微震动。若非他三年来日日锤炼五感,绝不可能察觉。 “姐,今天阿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没有回头,只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秦秋雨停下脚步,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今日特意收敛气息,连衣料都选了最柔软的丝绸,走路时几乎足不沾地。没想到还是被弟弟发现了。 “你这耳朵是属兔子的吗?”少女无奈地摇头,提着菜篮子走到大石旁。 她今日穿了一袭白色短裙,裙摆只到膝盖,露出笔直纤细的小腿。长发如瀑及腰,肌肤白皙胜雪,脖颈修长如天鹅。虽只有十二岁,却已初具倾城之姿——秦氏一族年轻一辈第一天才,不仅天赋卓绝,容貌也是冠绝同辈。 秦凌峰这才转过身,接过姐姐递来的馒头。这不是普通馒头,而是用灵米磨粉蒸制而成,通体晶莹,散发着淡淡清香。灵米珍贵,即使在秦氏一族,也只有修士每月能分到定额。 “今天有肉粥、咸菜、八个肉包子,还有一碟炙烤的赤角鹿肉。”秦秋雨也拿起一个馒头,在弟弟身边坐下,“鹿肉是爷爷昨晚猎回来的,专门嘱咐要给你补身体。” 秦凌峰心中一暖。 三年来,他炼体消耗巨大,每日需要摄入大量血肉精华。普通食物根本无法满足需求,必须有妖兽肉补充。而妖兽肉价格昂贵,寻常家庭根本负担不起。 但爷爷秦安昇从未说过半句。这位炼气九层巅峰的强者,每隔几日就会深入山脉狩猎,将最好的部位留给他。爹娘也将自己的修士配额省下来,换成妖兽肉给他。 这份情,他记在心里。 “老弟,后半年我就不给你送饭了,你早上自己带,别那么懒。”秦秋雨道。 秦凌峰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其实猜到了。秦秋雨作为秦氏年轻一辈第一人,享受资源倾斜的同时,也承担着相应的责任。族中不可能让她整日给弟弟送饭——哪怕这个弟弟是长老之孙,肯定给她安排了任务。 “这三年辛苦你了。”少年轻声说,“每日翻山越岭给我送饭,风雨无阻。” 秦秋雨笑了,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弟弟,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姐弟俩并排坐着,望着云海翻腾,朝阳渐升。山风拂过,带来远处鸟雀的鸣叫。 许久,秦秋雨才再度开口:“弟弟,你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元灵山脉吧?” 秦凌峰一愣,随即摇头。 六年了,他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自家院落和这座山峰。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前三年年纪太小,后三年又埋头炼体,根本没有时间。 “有机会多出去走走。”秦秋雨目光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山外的世界很精彩,有坊市、有城池、有各种奇人异事……你应该去看看。” 她没有说后半句——也很危险。 作为秦氏的天才,她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的残酷。去年她随族中长辈外出历练,就曾遭遇敌对势力的伏杀。若非护卫拼死相护,她早已命丧黄泉。 但这话她不能说。弟弟还小,她不想让他过早接触这些黑暗。 “是啊,该出去看看了。”秦凌峰若有所思,“闭门造车终究难成大器。真正的强者,都是在生死搏杀中磨砺出来的。” 这话从一个六岁孩子口中说出,显得有些怪异。但秦秋雨早已习惯——她这个弟弟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说话做事都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你知道就好。”少女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我该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炼体不要太过,量力而行。” “知道了姐。” 目送姐姐离去的背影,秦凌峰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灵根觉醒还有半年。这半年里,他要将体魄锤炼到极致,为可能的最坏情况做好准备。 同时,也该找个机会出去看看了。 元灵山脉之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抬起头,望向无尽苍穹。 这一世,既然老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那就要活得精彩。 无论有没有灵根,他都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一条……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不再让任何人失望的路。 少年秦凌峰 第三章:纯肉身力量 山风吹过崖顶,卷起几片枯叶。 秦凌峰站在悬崖边,望着姐姐秦秋雨离去的方向,直到那抹白色身影完全消失在林间小径的尽头。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走向那块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大石。 石头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排乌黑色的铁块。 “半年啊……”少年喃喃自语,伸手拿起一块铁块掂了掂。五十斤的重量在他手中像是寻常石块,手腕一翻便稳稳握住。 这是祖父秦安昇特意为他打造的负重铁块,一共三十块,每块五十斤。三年来,这些铁块陪着他爬过每一座山,跑过每一条路。 秦凌峰蹲下身,开始往腿上绑铁块。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左腿三块,右腿三块,先来个三百斤热热身。” 铁块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绑好后,他站起身跳了两下,感受着双腿传来的沉重感,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还不够。” 又拿起四块铁块,两块绑在手臂,两块用布带捆在胸前。负重来到五百斤。 这一次,当他站起身时,脚下的地面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几块碎石被生生踩裂。 “这才像话。” 秦凌峰迈开步子,开始沿着山道奔跑。 这座山他太熟悉了。三年来,他在这条路上跑了不下千次。哪里有个坎,哪里需要跃过,哪里可以借力,闭着眼睛都能摸清。 但今天不一样。 五百斤的负重,让每一次抬腿都像是在泥沼中挣扎。肌肉纤维被拉伸到极限,骨骼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汗珠从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铁块上,发出“嗤”的轻响。 一圈,五十里。 当他重新回到山顶时,太阳已经偏西。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贴在后背上,勾勒出微微隆起的背肌轮廓。 秦凌峰没有停下。 他走到崖边那块两人高的巨石前——这是祖父搬来的,说是测试石,专门用来检验力量。 “爷爷说,炼体一层的标志是纯肉身力量突破千斤。”少年盯着巨石表面,那里已经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拳印,“只要能打碎一小块区域,哪怕只是有一点痕迹,就算成了。” 他深吸一口气,右拳缓缓握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小臂上的肌肉绷紧如弓弦。脚跟微微抬起,身体重心下沉,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喝!” 拳头破空而出,砸在巨石表面。 “砰!” 闷响声在山间回荡。秦凌峰迅速收拳,看向落拳处——石面依旧光滑,连个白痕都没有。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在拳头接触石面的瞬间,有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从中心荡开,像是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那涟漪淡得几乎看不见,转眼就消散在空气中。 “还是不行。”秦凌峰皱了皱眉,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 拳面破了皮,渗出血丝。他不在意地往衣服上擦了擦,目光却更加坚定。 “再来!” 又是一拳。 “砰!” “再来!” “砰!” 一连十拳,拳拳到肉。右手的伤口崩开又愈合,愈合又崩开,鲜血染红了半个拳头。测试石依旧巍然不动,只是每次被击中时,表面的涟漪似乎比之前明显了那么一丝,但是肉眼依旧察觉不到。 秦凌峰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不管了,继续练。” 少年转身走向另一片区域——那是他自己布置的“炼狱场”。地面上铺满了尖锐的碎石,每一块都被他精心挑选过,棱角分明,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碎石间,依稀可见暗红色的斑点。那是他之前留下的血,干涸后渗进了石缝里。 秦凌峰脱下鞋子,赤脚踏了上去。 “嘶——” 即便已经习惯了这种痛楚,第一脚踩下去时,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尖锐的石子刺破脚掌皮肤,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但他没有停下。一步,两步,三步……在五百斤负重的压迫下,每一次抬脚都让伤口撕裂得更大。血脚印在碎石路上蔓延,像是一条用痛苦铺成的道路。 暗处,一棵古树的阴影里。 秦安昇静静站着,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孙子身上。老人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紧,却又强迫自己松开。 “这小家伙……”他低声自语,眼中既有欣慰,也有心疼。 三年来,他几乎每天都会抽空来看孙子炼体。看着他从最初绑一块铁块都吃力,到现在负重五百斤如履平地。看着他从一拳下去手骨开裂,到现在能连续轰击测试石而只受皮外伤。 进步是惊人的。 但代价也同样惊人。 秦安昇比谁都清楚炼体这条路的艰难。秦氏千年传承,不是没人想过走这条路——事实上,历代都有子弟尝试。 像秦凌峰这样,六岁就能把肉身锤炼到接近千斤层次的,闻所未闻。 这意味着,秦凌峰即将成为秦氏千年第一位炼体修士。 第一位。 这个词让秦安昇心潮澎湃。但他同时也在担心——炼体修士的后遗症,比炼气修士可怕得多。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突破,都会在身体里留下隐患。这些隐患平时不显,一旦爆发,就是致命的。 “得去找老伙计们淘换些药材了。”老人心中盘算着,“淬骨草、血灵芝、百年地乳……这些东西对修复暗伤有奇效,就是价格不菲。” 他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树林中。 而崖顶上,秦凌峰的修炼还在继续。 三个时辰后。 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时,少年终于结束了今天的锻炼。他瘫坐在地上,解开身上的负重铁块。当最后一块铁块“哐当”落地时,他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口气。 身上布满了细密的伤口——碎石划破的,铁块磨破的,还有自己不小心撞出来的。血和汗混在一起,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秦凌峰皱了皱鼻子,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大石边拿起菜篮子。里面还有两个馒头和一块烤得焦香的妖兽肉。他抓起肉就往嘴里塞,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饥饿感像是野兽在胃里撕咬。他能感觉到食物入腹后,化作一股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身上的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血肉在快速愈合。 但速度还是不够快。 “照这个恢复速度,回家肯定会被娘看出来。”秦凌峰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着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划伤。伤口边缘的肉芽正在缓慢蠕动,想要闭合,但至少还得半个时辰。 他叹了口气,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食物,伤口快速愈合着,他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脏就脏吧,总比一身血回家强。” …… 夜幕降临时,秦凌峰推开家门。 堂屋里点着油灯,王宁宁正在摆碗筷。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然后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峰儿你……”妇人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秦凌峰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上面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血迹。虽然大部分伤口已经愈合,但新长出的皮肤颜色较浅,在油灯下格外显眼。 “娘,我回来了。”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 王宁宁几步冲过来,抓住儿子的手臂。她的手在发抖,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刚刚愈合的伤口,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会伤成这样?你看看这胳膊,这腿……秦凌峰,你是不是要气死娘?!” “娘,我没事。” “这叫没事?!”王宁宁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告诉我,哪个六岁的孩子会把自己练得浑身是伤?!炼体炼体,再这么炼下去,你命都要炼没了!”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听娘的话,以后别炼了,好不好?咱们好好修炼灵气,虽然慢点,但至少安全啊。你看看你这身子,才六岁就一身伤,以后怎么办……” “宁宁。”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秦安昇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双手负在身后。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皱纹显得更深了。 “爹。”王宁宁抹了抹眼泪,声音依然哽咽,“您看看峰儿,他今天……” “我看到了。”秦安昇走进堂屋,目光落在孙子身上,“不必担心,待凌峰真正跨入千斤力量的时候,他就能觉醒出先天玄气,先天玄气,可以消除一切非死的伤势。” 少年秦凌峰 第四章:内外兼修 夜色漫过窗棂时,秦凌峰被领到了宅院西侧一间从未进过的屋子前。 木门推开,一股陈年药材与淡淡烟火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内没有点灯,月光从高窗洒落,照亮正中一口半人高的青铜大鼎。鼎身刻着繁复的云纹兽首,三足稳稳立在地上,鼎口还有未散尽的白汽袅袅升起。 “这是……”秦凌峰怔在门口。 “炼药鼎。”秦安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擦亮火折,点亮墙角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逐渐铺满房间,“族中丹房的东西,我借来用用。” 借? 秦凌峰看向那口鼎。鼎身光泽沉厚,云纹在光下隐隐流动,显然不是凡物。能随意从族中丹房借出这等器物,祖父在族中的地位,比他想象中还要高得多。 “脱衣,进去。”秦安昇走到鼎边,从袖中取出几个玉盒。 王宁宁这时也跟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干净布巾。她看到那口鼎时,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却没多问,只是默默将布巾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秦凌峰依言脱去外衣,赤着上身走到鼎边。鼎内热气蒸腾,水面呈深褐色,上面浮着些他不认识的根茎叶片。味道很冲,带着某种腥甜气。 “铁骨藤的芯髓,血纹参的须子,还有三百年份的地脉灵芝。”秦安昇一边将玉盒中的药材投入鼎中,一边淡淡道,“这些药材,虽然在外界不常见,但是族中还是有不少的,也就是些恢复气血的药材罢了。” 他用长柄木勺缓缓搅动药汁。 药材在热水中化开,鼎中药液的颜色越来越深,渐渐转为近乎墨黑的浓稠。水面开始冒出细密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有一股精纯的药力散入蒸汽。 秦凌峰深吸一口,只觉得那股腥甜气直冲肺腑,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进去。”秦安昇说。 少年抬腿跨进鼎中。 烫。 不是热水那种烫,而是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顺着毛孔往里扎。药力蛮横地挤进身体,在肌肉纤维间横冲直撞。秦凌峰闷哼一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忍着。”秦安昇的声音平稳无波,“炼体本就是夺天地造化,强改肉身凡胎。舒服了,那是洗澡,不是炼体。” 王宁宁在旁看得揪心,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却终究没出声。 秦凌峰闭上眼,强迫自己放松身体。他缓缓下沉,直到药液淹到脖颈。滚烫感渐渐适应后,另一种感觉浮现出来——麻、痒、胀,像有无数蚂蚁在骨头缝里爬。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下午被碎石划开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皮肉蠕动着合拢,血痂快速凝结、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那皮肤颜色比周围稍浅,在药液中泛着淡淡的玉色光泽。 “生肌膏呢?”秦安昇问。 王宁宁连忙递上那个青色瓷瓶。老人接过来,拔开塞子,挖出一块暗绿色药膏,直接抹在秦凌峰肩上另一道还未愈合的伤口上。 药膏触体冰凉,与鼎中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秦凌峰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内外兼施,才能不留暗伤。”秦安昇抹完药膏,将瓷瓶递给儿媳,“以后每天练完,记得给他涂。族中库房里还有三瓶,用完了直接去取,就说是我要的。” “是,爹。”王宁宁接过瓷瓶,低声应道。 秦凌峰听着这段对话,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直接去取。就说是我要的。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背后是秦氏筑基宗族长老公然行使的特权。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享受的,是这个家族顶层才能拥有的资源倾斜。 “别想太多。”秦安昇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能用这些药材,是因为你值得。族中规矩,资源向有潜力的子弟倾斜。你若有朝一日真能在炼体路上走通,今日投入的,将来都会百倍还回来。” 老人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况且……秦氏千年,也该出一条不一样的路了。” 鼎中药液“咕嘟”作响。 秦凌峰泡在滚烫的药汁里,闭着眼,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奔腾。那些陈年的、新添的暗伤,在这股霸道药力的冲刷下一点点化开。肌肉纤维像是被反复捶打又重组的铁胚,骨骼深处传来细微的嗡鸣。 他忽然想起前世化疗时的感觉。 也是把各种药物灌进身体,也是痛苦,也是煎熬。但那时是绝望的消耗,而现在……是充满希望的淬炼。 “差不多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秦安昇开口,“出来吧。” 秦凌峰从鼎中站起。药液顺着身体流下,在皮肤表面留下一层淡淡的油光。他跨出鼎外,王宁宁立刻用布巾裹住他。 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物。秦凌峰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枷锁。下午修炼时的疲惫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满的、随时可以爆发出来的力量感。 “感觉如何?”秦安昇问。 “很好。”秦凌峰握了握拳,“伤口都愈合了,而且……身体里好像有股劲儿在窜。” “药力还没完全化开,夜里睡觉时会继续起作用。”老人点头,“去吃饭吧。明天继续。” …… 从那天起,秦凌峰的炼体生活多了一味“药引”。 每天修炼结束,那口青铜鼎都会准时出现在西屋。鼎中的药材每日不同,有时是滚烫如岩浆的赤红色药汁,有时是冰凉刺骨的深蓝色液体。但无论哪一种,都蕴含着惊人的药力。 秦凌峰的身体在药浴中飞速蜕变。 旧伤疤渐渐淡去,皮肤呈现出一种紧致的、富有弹性的质感。肌肉线条开始显现,不是那种夸张的隆起,而是流畅的、蕴藏着爆发力的轮廓。 他的修炼强度也在提升。 负重从六百斤到七百斤,再到八百斤。当他在双腿、双臂和躯干上绑满二十块铁块,总负重达到一千斤时,每一步踏出,地面都会微微震颤。 那座山,他每天跑三圈。一百五十里路,负重一千斤。 碎石路换上了更尖锐的黑曜石碎片。赤脚踩上去,即便以他如今的皮肤韧性,也会立刻被割开。但伤口愈合的速度更快了——往往血刚流出来,皮肉就开始收缩。等他走完一圈,脚底的血迹已经干涸,新生的角质层比之前更厚、更韧。 三个月后的一个黄昏。 测试石前,秦凌峰卸下所有负重。一千斤铁块落地时,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少年没有立刻出拳。他闭着眼,静静站在石前,调整呼吸。胸腔缓缓起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能感觉到肌肉纤维如弓弦般绷紧,骨骼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机关正在就位。 三年来的一幕幕在脑中飞掠。 第一次绑上铁块摔倒时的狼狈,第一次击打测试石手骨开裂的剧痛,第一次在碎石路上走出完整一圈时脚底的血肉模糊…… 所有的画面最终凝结成一种纯粹的感觉。 力量。 秦凌峰睁开眼。 右拳提起,没有蓄势,没有呐喊。只是很自然地向前一送,像是推开一扇虚掩的门。 拳头破空,带起尖锐的风啸。 然后—— “咚!” 一声浑厚如古钟震鸣的响声,在崖顶炸开。 秦凌峰收拳。 石面中央,一圈清晰的涟漪正从落拳处荡开。那不是之前那种细微波纹,而是肉眼可见的、层层叠叠的环形波纹。波纹如潮水般向外扩散,触及石面边缘后又折返回来,与后续的波纹交织碰撞,久久不散。 而在涟漪的中心,一个浅白色的拳印,赫然烙印在那里。 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虽然浅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但那确确实实,是一个印子。 是血肉之躯,在这块需要千斤之力才能撼动的测试石上,留下的第一个、真正的痕迹。 秦凌峰盯着那个白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缓缓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拳头。指节处有些发红,皮肤微微发烫,但骨骼完好,肌肉没有拉伤。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酥麻感,正从拳头向手臂蔓延,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还不够深。”少年喃喃道。 白印很浅,几个呼吸见就散去了。 但是,这意味着他的力量已经触及千斤门槛,但还未真正跨过去。也许是九百九十斤,九百九十五斤……无限接近,却还差最后那一点。 但这一点,可能就是天堑。 秦凌峰转过身,重新将那些沉重的铁块绑回身上。一千斤的重量压下来时,他腰杆挺得笔直,膝盖连弯都没弯一下。 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在测试石上,恰好覆盖了那个正在消失的白印。 少年迈开步子,走向碎石路。 今天还要再走三圈。 在真正握紧那道门槛之前,一刻都不能停。 山风猎猎,卷起崖顶的尘土。 青铜鼎中的药汁还在微微沸腾,等待夜归的少年。 少年秦凌峰 第五章:炼体修士 晨光刚爬上窗沿时,秦凌峰是被自己身上一股怪味熏醒的。 那味道像是闷了三天的汗馊味里混进了铁锈和草木腐烂的气息,直冲脑门。他皱着眉睁开眼,看见手臂上糊着一层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在晨光下泛着令人不适的光泽。 更糟的是,床单被褥也未能幸免,浸染了大片污渍,在浅色布料上格外扎眼。 “这……”秦凌峰懵了。 他撑起身,黑色污垢随着动作簌簌往下掉。身体倒是轻快得很,像是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负,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但眼前这景象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尤其是想到母亲看到这床铺时的反应。 “峰儿,起了吗——”王宁宁推门进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妇人站在门口,眼睛瞪得老大。她盯着床上那个黑乎乎的人形,又看了看那床惨不忍睹的被褥,鼻子抽动两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白转青,最后涨得通红。 “秦!凌!峰!”尖叫声炸响在清晨的宅院里,“你昨晚干什么了?!你是在被窝里煮屎了吗!” 这一嗓子,把隔壁屋的秦东俞也惊了起来。中年男人披着外衣冲进儿子房间,看到眼前景象时,也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 “你看看!你看看这床!”王宁宁指着床铺,气得浑身发抖,“这被面是去年新做的!里面的棉絮是我一针一线絮进去的!现在全毁了!” 秦凌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你——”王宁宁还想骂,却猛地捂住鼻子退后两步,但眼睛还是仔细打量着儿子全身上下,“太臭了!你赶紧起来!现在!立刻!马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东俞皱着眉走到床边。他没理会那股臭味,伸手在儿子手臂上抹了点黑色污垢,放在指尖捻了捻。污垢油腻粘手,里面还混着些灰白色的细骨渣。 “疼吗?”他问。 秦凌峰摇头:“不疼,就是……浑身轻飘飘的。” 秦东俞又看了看儿子的脸色——面色红润,眼神清亮,除了身上那层污垢,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他沉吟片刻,对妻子说:“先让他洗洗吧。” 王宁宁瞪了丈夫一眼,但终究还是转身去了厨房,边走边念叨:“这孩子……练功练得一身黑,真是……”话里嫌弃,脚步却急匆匆的。 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秦凌峰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黑色污垢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脱落,在地面留下一串脚印。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晨风灌进来,吹散了屋里的怪味。 “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秦东俞问。 “就是……轻。”秦凌峰想了想,“像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清脆利落。一种说不出的力量感在肌肉深处涌动,像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父子俩前一后出了屋子。清晨的院子里还蒙着薄雾,草木叶片上挂着露珠。秦凌峰习惯性地走向院角那棵老槐树——这是他三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天睡醒总要来这儿试试手。 这棵树被他“糟蹋”了三年。树干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掌印、拳印,有些已经随着树皮生长变得模糊,有些还清晰可见。 秦凌峰站到树前,和往常一样,张开右手按在树干上。他没用力,只是随意一抓—— “嗤啦!” 树皮应声撕裂。 不是被抓下来一块,而是像撕纸一样,整片树皮被扯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木屑和树汁溅出来,沾了他一手。 秦凌峰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树干上那道新鲜的伤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不对。 他昨天还试过,要费很大劲才能抓下拇指大的一块树皮。可现在……刚才那一下,他根本没用力。 他下意识地右手成掌,对着树干轻轻一刺—— “噗!” 手掌如刀切豆腐般,整只右臂直接贯穿了树干! 秦凌峰瞪大眼睛,缓缓抽回手臂。树干上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透过窟窿能看到后面的院墙。木屑簌簌落下,晨光从窟窿里透过来,在地面投下一个光斑。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右手握住树干,五指收紧—— “起!” 整棵大树剧烈摇晃,树根处传来“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泥土翻卷,碎石飞溅,粗壮的根须一根接一根从地底被强行拔出。秦凌峰腰身一挺,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钢索—— 轰! 三丈高的大槐树被他单手从地里拔了起来! 树根上还带着大块泥土,根须在晨风中无力地摆动。整棵树在空中微微摇晃,树叶哗啦作响,像是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秦凌峰单手平举,将这棵至少千斤重的大树稳稳托在空中。手臂笔直,纹丝不动。 院子里一片死寂。 秦东俞站在屋檐下,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没说出话。 “怎么回事?”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秦凌峰缓缓将树放下,树干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地面都颤了颤,“我就是……随便一抓。” 秦东俞走了过来,绕着那棵倒在地上的树走了一圈,又蹲下身摸了摸树根断裂处。断面参差不齐,是被蛮力硬生生扯断的。 他站起身,看向儿子的眼神复杂难明。 “去洗澡。”中年男人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转身回了屋。 秦凌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晨光洒在掌心上,那些黑色污垢在光线里泛着油腻的光。但他能感觉到,污垢底下的皮肤正在发热——不是烫,而是一种温润的、持续的热度。 更奇异的是,当他凝神注视时,能看见掌心皮肤下隐隐有白色流光在游走,像是一条条细小的银鱼在浅滩中穿梭。 “峰儿!水好了!”王宁宁在厨房门口喊,声音里还带着刚才的怒气,但仔细听,又有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少年回过神,小跑着去了后院。 浴桶里热气蒸腾。秦凌峰跨进去,热水包裹身体的瞬间,那些黑色污垢开始融化。油腻的污渍在水中晕开,将整桶水染成浑浊的灰黑色。 他用力搓洗,污垢成片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 那皮肤的颜色让他怔了怔。 不是以往的小麦色,也不是药浴后那种玉色光泽,而是一种极浅的、近乎象牙的白。白得近乎剔透,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但触手却坚韧异常,用力按压时,能感觉到皮下肌肉如钢缆般绷紧。 他低头看向水面。水面倒映出他的脸——还是那张脸,但肤色明显白了几个度,连带着眉眼都显得清晰了许多。 秦凌峰尝试着集中精神到右手。掌心皮肤下那些白色流光立刻响应,从手臂各处汇聚而来,在掌心处越聚越浓。 渐渐的,整只右手被一层朦胧的白光覆盖。 那光不刺眼,温润如玉,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在晨光中泛起的微光。光芒覆盖下的手掌,皮肤纹理变得更加清晰,指节轮廓分明,仿佛这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握紧拳头。 白光顺着指缝流淌,在拳峰处汇聚得更浓。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感从拳头传来——仿佛这只手可以打碎一切阻碍。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奇妙。这白光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如臂使指,随心而动。 “洗好了没?”王宁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次语气缓和了些,“再不出来水都凉了!洗完记得把那身脏衣服和床一起烧掉。” 秦凌峰连忙应声,从浴桶中站起。擦干身体,换上母亲准备的干净衣裳。布料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触感——麻布的每一根纤维,缝线的每一个针脚,甚至染料残留的微弱气味,都无比鲜明地传入脑海。 五感……好像变敏锐了。 他推开厨房门,王宁宁正等着。妇人手里端着一碗热粥,看到儿子出来时,愣了愣。 “你这……”她放下粥碗,走过来拉起儿子的手,仔细看了看,“皮肤怎么白成这样?跟擦了粉似的。”嘴上这么说,手指却轻轻按了按儿子手臂,确认没有暗伤才松开。 “我也不知道。”秦凌峰老实说。 王宁宁盯着儿子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先吃饭吧。练功是好事,但别把自己搞成这样……娘看着心疼。” 粥是肉粥,里面加了切碎的妖兽肉丁,香气扑鼻。秦凌峰端起碗,三两口就喝完了。一碗下肚,胃里暖洋洋的,那股暖意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还要吗?”王宁宁问。 秦凌峰点头。妇人又盛了一碗,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复杂——有嫌弃,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欣慰。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秦凌峰含糊地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喝粥。连喝了七碗,他才放下碗,满足地舒了口气。 “今天还去山上?”王宁宁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去。”秦凌峰站起身,提着篮子就走。 “等等!”王宁宁叫住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带上这个,中午吃。还有……小心点,别又弄得一身伤回来。” 秦凌峰接过油纸包,看着母亲脸上那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心里一暖:“知道了,娘。” 他走出厨房,穿过院子,推开院门。晨光完全铺满了山路,林间鸟雀啁啾。少年踏着熟悉的石阶向上走,脚步比以往更轻,更稳。 每一步踏出,地面传来的反馈都清晰无比——哪块石头松了,哪处土质软了,甚至地底虫蚁爬动的细微震动,都能隐约感受到。 这感觉……很奇妙。 他加快脚步,很快来到崖顶。 测试石静静地立在崖边,石面被晨露打湿,泛着润泽的光。秦凌峰走到石前,伸手抹去表面的水珠。 石面光滑如镜,倒映出他现在的模样——肤色白皙,眉眼清晰,连眼神都比以往明亮了几分。 他握紧右拳。 意念微动,掌心皮肤下的白色流光瞬间汇聚。整只右手被温润的白光覆盖,光芒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圣洁。 没有蓄势,没有呐喊。只是很自然地提起拳头,然后向前一送。 拳头破空,带起轻微的风声。 “咚!” 一声浑厚如古钟震鸣的响声,在崖顶炸开。 秦凌峰收拳。 石面中央,一个清晰的拳印赫然烙印在那里。 那不再是之前那种浅白色的、很快就会消失的痕迹,而是一个裂开约一寸的裂缝。一圈圈涟漪正缓缓荡开。那涟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层层叠叠,如水面波纹般扩散到整个石面,久久不散。 而在涟漪的中心,一丝丝乳白色的雾气正从石缝中渗出,碎裂的部分开始慢慢恢复,很快,又恢复如初。 秦凌峰怔怔地看着那道约一寸的裂缝,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拳峰上的白光渐渐散去,露出底下完好无损的皮肤——连红印都没有。 他忽然明白了。 这白光……这力量……这全新的身体。 “炼体一层……”少年喃喃自语,声音在晨风中飘散,“我成了。” 山风卷过崖顶,吹散晨雾,也吹动了少年额前的碎发。 他站在测试石前,看着那个再也抹不去的拳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三年了,三年了! 少年秦凌峰 第六章:破凡成修 测试石上的裂缝已经完全愈合了,此时的测试石,依旧是呈现淡青色,表面光滑,根本看不出它曾经裂开过。 秦凌峰站在崖顶,看着光滑如镜的石面,胸腔里那股激荡的情绪却久久不能平息。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 白色流光从手臂各处汇聚而来,在掌心凝聚成温润的光晕。那光不刺眼,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在晨光中泛起的微光,覆盖下的手掌皮肤纹理变得格外清晰,指节轮廓分明。 先天玄气。 “炼体一层,破凡成修,于血肉中诞生的先天玄气;炼气一重,破凡成修,于丹田中诞生先天灵气。”秦凌峰也是想起了祖父的一句话。 秦凌峰握紧拳头,感受着那股力量。不是外在的加持,而是身体本身质变后自然涌现的力量——骨骼更密,肌肉更韧,皮肤更坚。玄气不能增加拳头的力量,却能让这具身体打出更有效率、更少损耗的一击。 他再次看向测试石。 石面光滑,晨露未干。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玄气。纯粹以肉身力量,右拳提起,腰身微转,一拳轰出。 “咚!” 浑厚的响声在崖顶回荡。拳头接触石面的瞬间,秦凌峰清晰感觉到了反馈——不是硬碰硬的撞击,而是像拳头“陷”进了某种坚韧的胶质里。石面应声凹陷,但凹陷极浅,不过半分。紧接着,一圈圈乳白色的涟漪从落拳处荡开,层层叠叠,扩散至整个石面。 而在涟漪的中心,一道细密的裂纹悄然绽开。 一寸。 不多不少,正好一寸长。 裂纹很细,像是发丝,在晨光中几乎看不见。但秦凌峰看得清楚——那道裂纹从拳印中心延伸出来,笔直而清晰。 他收拳,石面的凹陷缓缓隆起,裂纹却还在。乳白色雾气从裂缝中渗出,缭绕不散。 秦凌峰凝视着那道裂纹,心中估算着。 “千斤之力,一寸裂痕,万斤之力,一寸凹陷,我即使单拳千斤,但依旧无法留下拳印凹痕,只能勉强打破一寸。” 这是他纯肉身力量最直观的体现。 他深吸一口气,这次凝聚玄气于右拳。白光覆盖拳头,温润的光晕在晨光中流转。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发力,一拳轰出。 “轰!” 响声更沉,更闷。 石面涟漪荡开的范围更大,但中心绽开的裂缝…… 还是一寸。 不多不少,与刚才那道裂纹几乎一模一样。 秦凌峰收回拳头,看着石面上两道并排的裂纹——一道淡些,一道深些,但长度完全相同。玄气覆盖的拳头打出的裂纹更清晰,边缘更锐利,但长度没有增加。 “果然。”他喃喃自语。 玄气强化的是拳头本身,不是力量。所以测试石检测的依然是纯粹的肉身力量——千斤之力,一寸裂痕,这是铁的规则。 但秦凌峰没有失望,反而眼中闪过兴奋的光。 因为他清晰感觉到了不同。 没有玄气的那一拳,拳头撞击石面后,指骨传来隐隐的震痛。虽然很轻微,但确实存在。 而有玄气覆盖的这一拳,震痛几乎消失了。所有的反冲力都被那层白光吸收、分散,拳头像是在温水中浸泡过一般舒适。 “这是效率。”少年低声说,“同样的力量,能打出更少损耗、更高效率的一击。” 他转身,走向那堆负重铁块。 目光扫过三十块乌黑的铁块,最终停留在最上面那块。五十斤的重量,昨天还是他的极限,今天…… 秦凌峰伸手,一次拿起两块。 一百斤,单手。 他掂了掂,轻。 太轻了。 以前要双手才能勉强提起的重量,现在单手拿着像是拿着两个馒头。他放下铁块,重新评估——这一次,直接拿起四块。 两百斤。 依旧轻松。 六块。八块。十块。 当秦凌峰单手提起十块铁块,负重达到五百斤时,手臂终于传来了压力。但那压力并非不可承受,反而像是一种……唤醒。 肌肉纤维在压力下苏醒,骨骼在重量下发出细微的嗡鸣,血液奔流加速,先天玄气在体内自然流转,支撑着这具刚刚蜕变的身躯。 他放下铁块,开始往身上绑。 这一次,他没有从少到多慢慢加。而是直接拿起二十块铁块——一千斤——开始往身上绑。 双腿各六块,双臂各三块,胸前背后各一块。 当最后一根皮带系紧时,一千斤重量实实在在压在了身上。 秦凌峰站起身。 脚下的岩石发出“咔嚓”轻响,裂开几道细纹。但他站得笔直,腰杆挺得像是崖边的青松。 “不够。” 他又拿起两块,绑在腰间。 一千一百斤。 再加两块。 一千两百斤。 当负重达到一千三百斤时,那种熟悉的、几乎要压垮人的沉重感终于回来了。但这一次,秦凌峰没有弯腰,没有颤抖。他只是深深吸气,感受着体内玄气的流转。 白光从丹田处涌出,沿着经络奔涌至四肢百骸。所过之处,肌肉纤维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股力量,骨骼在玄气滋养下发出更加清晰的嗡鸣。 他迈出第一步。 沉重,但扎实。 第二步。 更稳。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他开始沿着山道奔跑。 一千三百斤的重量压在肩上,每一步踏出都像是要将地面踩穿。但秦凌峰的速度却在加快——不是冲刺的快,而是一种稳定的、持续的、仿佛永不会疲倦的快。 山风在耳边呼啸,两侧的树木飞速后退。 一圈。五十里。 当他重新回到崖顶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汗水浸透了衣衫,在晨光中蒸腾起白色的雾气。但他没有停,甚至没有喘大气。 他走向测试石。 依然带着一千三百斤的负重。 右拳握紧,没有动用玄气,纯粹以此刻负重奔跑后的状态,一拳轰出。 “咚!” 响声依旧。石面凹陷半分,涟漪荡开,裂纹绽开。 还是一寸。 但秦凌峰看得清楚——这一道裂纹,比刚才那两道都要深,都要清晰。 他收拳,再次出拳。这次动用玄气,白光覆盖拳头。 “轰!” 裂纹更深,边缘更锐。 但长度依旧一寸。 少年笑了。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新的方向。 力量没有增加,但身体承载力量的能力增加了。同样的千斤之力,现在能打出更稳定、更持久、更少损耗的攻击。 而这,只是开始。 秦凌峰卸下负重,铁块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走到崖边,望向连绵的山脉,望向更远处的天空。 然后,他重新绑上铁块。 这一次,一千四百斤。 他再次开始奔跑。 一圈、两圈、三圈…… 太阳从东边爬到头顶,又从头顶开始西斜。秦凌峰不知疲倦地跑着,每一次回到崖顶,都会在测试石上留下一拳。每一拳的裂纹都深一分,清晰一分。 直到黄昏时分,当夕阳将整个崖顶染成金色时,他终于停了下来。 负重一千五百斤,今天跑了整整十圈。 五百里山路。 秦凌峰卸下铁块,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两团燃烧的火焰。 他走到测试石前,最后一拳。 没有玄气,纯粹以此刻疲惫到极致的身体,一拳轰出。 “咚……” 响声有些沉闷,但石面上的裂纹——依旧一寸。 只是那道裂纹深得几乎要透光,边缘锐利得像刀锋划过。 秦凌峰收回拳头,看着那道裂纹,看着裂纹中渗出的乳白色雾气,看着雾气在夕阳中折射出的七彩光晕。 然后,他缓缓坐下,背靠测试石,闭上了眼睛。 呼吸渐渐平稳。 身体在疲惫中自我修复,玄气在血肉中自然流转。 而那道一寸长的裂纹,在石面上久久不散,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夕阳完全沉入西山时,秦凌峰睁开了眼。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向山下。 宅院的轮廓在暮色中依稀可见,炊烟袅袅升起。 该回家了。 但他知道,明天还会再来。 带着更重的负重,跑更多的圈,打更深的拳。 直到这具身体,真正触及那个看不见的极限。 少年转身下山,脚步沉稳。 而在他身后,测试石静静立着。石面上那道一寸裂纹正在缓缓愈合,但愈合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慢。 像是这块见证了太多力量测试的石头,也在为今天这个特殊的少年,留下了特殊的记忆。 少年秦凌峰 第七章:炼体七门槛 秦凌峰踏着暮色回到宅院时,远远就看见堂屋里透出的灯光比往常更亮。 院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材气味——不是他药浴时那种浓烈的味道,而是更清冽、更绵长,像是某种陈年灵药在炉火上慢炖散发出的香气。 “峰儿回来了?” 王宁宁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神色:“快去洗洗,你爷爷回来了。” 秦凌峰心头一跳,快步走进堂屋。 油灯下,秦安昇正坐在主位上喝茶。老人还是那身深灰色长袍,须发如银,面容略显疲惫,但那双眼睛在灯火映照下却明亮如星。他手里端着茶盏,热气袅袅升起,在灯光里晕开一层薄雾。 “爷爷。”秦凌峰站定,躬身行礼。 秦安昇放下茶盏,目光在孙子身上扫过。那目光很静,像是一潭深水,却能把人从里到外看得通透。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过来坐。” 秦凌峰在祖父下首坐下。王宁宁端了碗热汤进来,放在儿子面前,又给秦安昇添了茶,这才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堂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秦安昇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测试石上留下痕迹了?” “留下了。”秦凌峰老实回答,“一寸裂缝。” “用了玄气?” “用了。也试过不用。” “有什么区别?” 秦凌峰想了想:“用了玄气,裂纹更深、更清晰。但长度都一样——一寸。” 秦安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观察得细。”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那你可知道,这一寸裂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的纯肉身力量,已经达到了千斤。” “对,也不对。”老人摇头,“意味着你刚刚跨过了炼体一层的最低门槛。” 秦凌峰一怔。 “最低门槛?”他重复道。 “你以为千斤就是炼体一层的全部?”秦安昇笑了,那笑容里有些复杂的意味,“孩子,你太小看这条路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洒进来,在他银发上镀了一层清辉。 “这三个月,我走了三个修真坊市,见了七位曾经接触过体修的老友。”秦安昇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沉甸甸的,“得到的消息不多,但足够让我明白一件事——炼体一层,远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孙子身上:“千斤之力,只是入门。在这之上,还有门槛。” 秦凌峰屏住呼吸。 “第一道门槛,三千斤。”秦安昇伸出三根手指,“寻常体修,体内诞生先天玄气,先天玄气无时无刻都在强大着肉身,三千斤,就算是头猪,只要它体内诞生先天玄气,都可以达到三千斤。” 三千斤。 秦凌峰心头一震。他现在才一千斤。 “第二道门槛,五千斤。”老人又伸出一根手指,“能达到这个层次的,在体修中已是千里挑一。这等人物,只要中途不夭折,将来必成筑基。所以这个门槛,也被称为‘筑基种子’线,即使我秦氏筑基宗族,筑基种子,都没有多少位,你应该有希望达到这个层次。” 堂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第三道门槛,六千斤。”秦安昇的声音继续响起,“第四道,七千斤。第五道,八千斤。第六道,九千斤。” 每说一个数字,秦凌峰的心就沉一分。 六千、七千、八千、九千…… 这些数字像是沉重的石块,一个接一个砸进他心里。 “而第七道门槛……”秦安昇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凝重,“九千九百九十九斤。” 他走回座位,重新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一口饮尽。 “古籍记载,这是炼体一层的极限。能达到这个数字的,千古罕见。一旦达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秦凌峰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三千、五千、六千、七千、八千、九千、九千九百九十九…… 七道门槛。 他现在,连第一道都没摸到边。 “爷爷……”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这些门槛……意义是什么?” “根基。”秦安昇斩钉截铁,“炼体一道,肉身是根本。炼体一层时力量越强,根基就越扎实,未来能承载的境界就越高。” 他看着孙子:“打个比方。同样是盖房子,有的人地基只挖三尺,最多能盖三层楼。有的人挖三丈,就能盖三十层。” 秦凌峰沉默片刻:“那如果……我在炼体一层只停留千斤,就突破到二层呢?” “可以。”秦安昇点头,“很多人都这么做。毕竟炼体之路艰难,早一步突破,早一步获得更强的力量,这本就是常理。” “但是?” “但是……”老人缓缓道,“你的上限,从突破的那一刻起,就被锁死了。炼体一层千斤,将来最多走到炼体四层、五层,便会遇到无法逾越的瓶颈。而如果能在炼体一层达到三千斤,未来就有望冲击炼体七层、八层。如果达到五千斤……”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 秦凌峰握紧了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爷爷。”他抬起头,目光直视老人,“您希望我达到哪个门槛?” 秦安昇看着他,看了很久。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动,让那些皱纹显得更深了。 “我希望你……量力而行。”最终,老人这样说,“三千斤,即使你吃了睡睡了吃都能达到。五千斤,以你的资质,未必不可能。至于更高的……”他摇了摇头,“不必强求。” 他顿了顿,又道:“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些。因为这是你的路,你有权知道路上有什么。” 秦凌峰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 堂屋里又安静下来。夜色更深了,月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窗棂的剪影。 “爷爷,我的负重铁块不够了。”秦凌峰开口道,他想让爷爷再为他准备更多的负重铁块。 “我知道了,过些许日子我就给你打造新的负重铁块。”秦安昇早已猜到秦凌峰会说这句话。 “谢谢爷爷。” 秦安昇摆了摆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疲惫之色终于掩藏不住。 “爷爷……”秦凌峰有些担心。 “没事。”老人睁开眼,笑了笑,“就是这趟跑得累了些。接下来我要闭关一段时间,族中有些事要处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好好修炼。三月后的灵根觉醒大典,无论结果如何,这条路……都要走下去。” 秦凌峰用力点头。 “去吧。”秦安昇挥了挥手,“明天开始,用新的负重。” 少年起身,躬身告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祖父还坐在那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灯光照在他脸上,那些皱纹深得像是刀刻。不知为什么,秦凌峰忽然觉得,爷爷这次回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他没多想,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堂屋里,油灯静静燃烧。 秦安昇睁开眼,目光落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上。木盒很普通,巴掌大小,表面没有任何纹饰。但他看着那个盒子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许久,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盒盖。 盒盖开启一条细缝,一丝精纯到极点的药香逸散出来。那香气很淡,却让整个堂屋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盒子里,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静静躺着。丹药呈淡金色,表面有七道云纹缭绕,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筑基丹。 关于筑基丹,非常珍贵,整个苍域中都没有一人能炼制,即使秦氏筑基宗族,都没有库存了。 为了这枚筑基丹,他付出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外加一个天大的人情。 但值。 秦安昇合上盒盖,将木盒贴身收好。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祖峰的方向。 那里是族长秦战天的居所,也是秦氏筑基宗族的核心所在。 三天前,他在祖峰之巅,与那位秦氏第一人有过一次长谈。 “安昇,你确定要这么做?”秦战天当时这样问,“你的寿元……最多还能撑两次冲击。” “一次就够了。”他回答得平静,“成,则秦氏多一位筑基。败,也不过是早几年走。” “为了那孩子?” “不全是。”秦安昇望着远山,“也是为了秦氏。这个时代……不太平了。” 秦战天沉默了很久。 “好。”最终,那位族长这样说,“我会替你护法。但此事……不宜声张。” “我明白。” 回忆散去。 秦安昇站在窗前,月光洒了满身。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又看了看孙子刚才坐过的位置。 三千斤……五千斤…… 孩子,爷爷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路,得靠你自己走。 他转身,吹熄了油灯。 堂屋陷入黑暗。 而在祖峰之巅,族长殿中,一位素衣布鞋的中年男子也正凭窗而立,望向秦安昇宅院的方向。 少年秦凌峰 第八章:兽潮 夕阳斜照,将秦凌峰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提着空了的菜篮子,沿着熟悉的山路往下走。篮子很轻,里面的食物早在中午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一千五百斤负重跑完十圈后的饥饿感,简直像是要把胃都掏空。 玄铁负重块留在了崖顶,那是祖父昨天刚给的,一块一百五十斤。秦凌峰试过,以他现在的身体,最多只能同时用八块——一千二百斤。比之前的铁块重,但数量少了,反而更考验控制力。 “明天试试九块。”少年盘算着,“爷爷说了,先天玄气可以清除一切非死亡的伤势、暗伤,所以我现在要炼,只要炼不死就一直炼!” 他正想着,脚步忽然一顿。 林子里太安静了。 不是寻常傍晚那种鸟雀归巢的静谧,而是一种……死寂。 秦凌峰站在山路拐弯处,目光投向左侧那片密林。那是崖底的方向,他每天上山下山都会路过,却从未深入过。林子里树木茂密,藤蔓缠绕,即便是白天也显得阴森。 但此刻,那里连虫鸣都没有。 不仅如此—— “扑棱棱!” 远处林子里惊起一群飞鸟,黑压压一片,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飞走。紧接着,灌木丛里蹿出几只灰兔、山鼠,甚至还有一头半大的野鹿,全都慌不择路地往外冲。 秦凌峰下意识后退半步。 “怎么回事?” 他皱眉盯着林子深处。那里隐约传来一种低沉的、像是野兽压抑嘶吼的声音。声音很模糊,隔着层层树木,听不真切。 但那种感觉错不了——有什么东西,在林子深处发怒。 秦凌峰脑海里闪过祖父说过的话:“元灵山脉外围只有野兽,没有妖兽。野兽怕人,平日不会主动靠近人族聚居地。” 他看了看天色。夕阳还剩小半张脸挂在山头,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会完全天黑。 “进去看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太危险了。 虽然他现在是炼体一层,千斤之力,寻常野兽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但万一……万一不是野兽呢?不可能,元灵山脉外围的妖兽早被族中高手清理干净了,绝对不可能是妖兽。 “能惊得鸟兽四散,绝不是普通野兽,老虎?周围确实有不少老虎,也只有老虎能做到这个程度了。”秦凌峰喃喃自语,“但是这兽吼声……也不像是老虎的叫声,老虎也没那么蠢,否则族中早就派高手来了。” 那声音里透着一种原始的暴戾,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他转身想走。 但脚步又停住了。 因为另一种感觉升了起来——好奇。 强烈到近乎诡异的好奇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挠,怂恿着他:进去看看,里面有好东西。 “我疯了吗?”秦凌峰甩甩头,“明知道有危险还往里钻?” 可那股好奇心越来越强。 他甚至能“想象”出林子里可能有的场景:或许是什么珍稀药材成熟了,散发异香引来了守护野兽;或许是某处地脉灵气泄露,形成了小型的灵眼;又或许…… “大笨蛋!”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里炸开。 秦凌峰浑身一僵。 那声音很轻,很悦耳,像是山涧清泉叮咚,又像是玉石相击。但此刻听在他耳中,却比任何凶兽的怒吼都可怕。 因为那声音……是从他脑子里直接响起的。 不是耳朵听见,是直接出现在意识里。 “谁?!”秦凌峰猛地转身,目光扫视四周。 “鬼吗?!” 山路空荡,林木寂静。夕阳将树影投在地上,拉出怪诞的形状。没有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那些恐怖故事——鬼怪、邪祟、山精。这个世界有修仙者,有妖兽,那么有鬼……似乎也很合理? “我可是修士。”秦凌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右手握拳,先天玄气自然流转,白光覆盖拳头,“炼体一层,先天玄气护体,寻常鬼物近不了身。”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太信。 但至少壮胆。 他又看向林子深处。那低吼声还在继续,只是似乎……更远了?像是在移动。 好奇心还在挠,但刚才那声“大笨蛋”像一盆冷水,把他浇醒了大半。 “不能去。”秦凌峰咬牙,“不管里面有什么,都不是我现在该碰的。” 他提起篮子,加快脚步往山下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鬼使神差地,他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洒在林子上空,那里隐约有烟尘扬起,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移动。 还有——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的轰鸣,隐隐传来。 秦凌峰瞳孔一缩。 那不是野兽的吼声。 那是……战斗的声音。 …… 同一时间,元灵山脉深处,祖峰之巅。 秦战天站在族长殿前,素衣布鞋,头发简单束在脑后。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中年文士,身上没有半点灵气外泄,但那双眼睛望向东方时,却锐利得能刺破云层。 他手里捏着一枚淡青色的玉符。玉符已经碎了,裂成三块,但上面残留的灵气波动还未完全散去。 “封印破了。”秦战天轻声自语。 百年前,秦氏三位筑基上人联手,才将那头“地煞炎虎”镇压在元灵山脉东侧的封魔谷。为此,一位长老重伤,回去后不到十年便坐化了。 那畜牲是筑基中期,而且是妖兽中罕见的火、土双属性,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若非当时秦氏那位先祖阵法造诣极高,布下二阶封魔大阵,根本困不住它。 百年镇压,磨其凶性,耗其妖力。按族中推算,至少还需要五十年,地煞炎虎才会被彻底磨灭妖魂,化作大阵养料。 可现在,封印破了。 秦战天松开手,玉符碎屑从指间飘落,还未落地便化作飞灰。 “族长。”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可需老朽走一趟?” “不必。”秦战天没有回头,“大长老坐镇祖峰便是。二长老、三长老正在闭关冲击筑基的关键时刻,不容有失。” 他顿了顿:“而且……我亲自去。” 话音落下,族长殿内传来一声剑鸣。 “锵——” 墙角那柄蒙尘多年的血剑自动出鞘,剑鞘脱落,露出殷红如血的剑身。剑身表面有暗金色的纹路流转,像是活物的血管。 秦战天抬起右脚,血剑稳稳飞至脚下。他左脚随之踏上一—不是踩,而是仿佛与剑融为一体。 下一刻,剑光冲天。 血色霞光拖出三丈有余的尾迹,划破傍晚的天空,直奔东方而去。 御剑飞行。 筑基上人的标志。 秦战天立在剑上,山风呼啸而过,却连他一片衣角都吹不动。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脑海中却闪过许多画面。 百年前那场封印战,他虽未亲历,却听族老讲述过多次。地煞炎虎一爪拍碎半座山丘,吐息熔化岩石,三位筑基上人拼着受伤才将其引入阵中。 还有三百年前,吞灵老人祸乱苍域,秦氏先祖秦元灵亲自出手,将其斩杀于落星湖畔。吞灵符的炼制之法本该失传,如今却又现世…… “吞灵后人,血虎门……”秦战天眼中寒芒一闪,“看来有些人,是忘了三百年前的教训了。” 剑光速度极快,片刻间便掠过数十里。 下方山林飞速后退,秦战天却忽然心有所感,目光投向下方某处。 那里有个少年正提着篮子往山下走,脚步匆匆,还不时回头望向林子深处。 秦安昇的孙子,秦凌峰。 秦战天记得这孩子。三年前秦安昇来找过他,说孙子想走炼体之路,求他允许调用族中资源。他答应了——秦氏千年未有体修,若真能走出一条路,未尝不是好事。 现在看来,那孩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秦战天没有停留,剑光一转,径直射向那片死寂的林子。 而下方山路上,秦凌峰忽然浑身一凉。 他猛地抬头,只看到一道血色霞光从天际掠过,速度快得像是幻觉。 但那残留的威压—— “爷爷说了,筑基上人,可以御器飞行,这应该是……”少年喃喃道,“族长出手了。” 他再看向林子时,眼神彻底变了。 能让族长亲自出手的,绝不可能是野兽!只有同位筑基的存在才能令族长出手! 秦凌峰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这次是真跑,用上了先天玄气强化双腿,速度快得带起风声。 而在他身后,那片林子里,第二声轰鸣炸响。 这一次,连地面都震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