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破镜重圆]》
1. 思凡
《思凡》
文/有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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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宜气候湿润,一入秋就阴雨连绵。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好不容易放晴,空气里仍然残留着那股雨水浸润泥土的生涩气息。
马路上仍旧半湿未干,行李箱的轮子经过水洼,留下一道长长的灰色轨迹。
网约车已经提前停在了路边,司凡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拉开后座车门坐上去,报出了手机尾号。
司机看着三十来岁,戴着副黑框眼镜,从后视镜里打量上车的姑娘。
长发及腰,肤白唇红,一双似水的眸里清冷淡漠,没什么情绪。
漂亮是漂亮,那副模样却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周遭气压都降了些许。
车内沉默,司机看了眼目的地机场,主动搭话:“小姑娘,收假回去上班啊?”
司凡的目光一直留意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隔了几秒才接话:“不是,去江北……”
话说到一半,她像是有什么顾忌,语气里多了几分拘谨。
“见个朋友。”
司机这个职业好就好在见识广泛,接触的人多,知道跟什么年纪的人聊什么天可以快速拉近距离。
年轻姑娘,国庆假期,机场。
几个词串联起来形成一个模糊的概念。
他笑了一声,问:“男朋友啊?”
殊不知这话说出去后,等了良久都没等到回答。
他又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的女孩望向车窗外,只露出半张侧脸。
长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眼尾下方栖着一颗点睛的泪痣,为这张疏离清丽的脸平添半分柔情。
司机自讨没趣,把车内音响的声音调大了一些以掩饰尴尬。
音乐节拍跳动起来时,后座终于传来她的回答,轻声细语。
“前男友。”
*
在南宜待了四五年,司凡对这个南方城市并没有多大的好感,印象里挑拣出几个形容词,闷热,潮湿,回南天,是她最不喜欢的气候。
很少有人像她一样这么讨厌雨水。
飞机从跑道起飞,望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缩影,她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十几分钟后,连接机上WiFi,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
严珩:【落地跟我说一声,需要去接你吗?】
司凡回复:【不用了,谢谢】
前天严珩回江北时曾邀请她同行,司凡以事情还没收尾为由拒绝了他。
这次也一样,她知道他欠自己的人情快还完,不想再麻烦他。
退出微信,司凡点开微博,前几天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丑闻已经降了热度,只有零星几个网友还在讨论这个话题。
【说实话我之前真的很期待这个游戏,奇光这一撤资,五年之内能做出成品来吗?】
【悬了,开发中期,框架都搭建得很成熟了,美术大改完全是从头再来的程度】
【那么多员工要发工资,不知道万域会不会裁员】
【好在曝光得还算早,要是做完了曝出来那是真完蛋】
【我就住他们公司对面,这几天夜里灯就没灭过,都在通宵呢】
司凡扫了几眼,心思飘远,直到手机响了几声,唤回她的思绪。
屏幕顶端弹出消息,来自她的大学室友。
江觅雪:【凡宝,今天看的这套房不错,每个房间都带独立卫生间,我把视频发给你看看】
江觅雪:【月租八千,押一付三,房东人挺好,把宽带免费送我们了】
江觅雪:【我们都挺满意的,就等你来啦】
司凡知道她们三个这两天跟着中介跑了不少地方看房,碰到好的房源不容易,她下飞机过去得到晚上,不想让她们再住一晚酒店。
她回复:【你们都可以接受的话就定下来吧,不用等我】
江觅雪:【好嘞,那我们准备签合同!】
她这几天熬夜熬得狠,眼下隐隐泛着乌青,打算在飞机上睡一会儿。
向空姐要了条毯子,司凡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几次气流颠簸都没把她吵醒。
飞机落地,司凡从梦中惊醒,听到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女声。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抵达目的地江北……”
她拿上东西起身,跟在队伍后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江觅雪发来一个地址,让她打车到这里。
六点多,堵车高峰期。
司凡乘坐的出租车在高架上堵了很久,暮色四合,夜幕笼罩,路灯亮起,看着车窗外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回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去南宜上大学的场景。
人生地不熟,那时候的她极度缺乏归属感,每天都会被思乡之情困扰到失眠。
这种状况持续了快一个月才有所好转。
今天,同样是踏上未知的土地,紧张与不安的情绪再一次萦绕在她心头。
迟迟无法散去。
*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出租车硬是开了快两个小时才抵达。
司机经常跑机场,早就对这样的交通状况司空见惯,好脾气地朝后座的女孩说:“国庆这几天都这样,等明天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就好了。还好是从机场出来,不耽误你事儿吧?”
司凡对等待这件事习以为常,声音里没什么起伏:“不耽误。”
江觅雪提前几分钟就过来接她,见她从车上下来,连忙迎上去:“也堵太久了吧,快快快,我先带你上楼放行李,顺便看看我们的家。”
她们租的房子位于云悦湾,复式套间,四个卧室面积都差不多,在飞机上司凡就已经选好了一楼的房间,进门后看见里面收拾得很干净,东西摆放整齐,就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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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都看不着。
“她俩人呢?”
“去楼下的酒吧玩了。”
江觅雪就是从酒吧里出来接她的。
她替司凡把行李箱推进来,边说,“你不知道,我们在酒吧拼桌,遇见了好几个大帅哥,等会儿你一定要去看看!”
司凡对帅哥不感兴趣,但不想扫兴,点头答应。
只是强调:“我不喝酒,明天有个很重要的饭局。”
她绝对不能喝醉。
“你这酒量几口就能醉,不给你喝酒。”江觅雪笑着说,“给你点杯苏打?或者外面有没有卖牛奶啊?”
司凡转头看她,一双黑眸里盈着认真:“我早过了喝牛奶的年纪。”
“是是是,我说错了,小孩子才喝牛奶,大人都喝奶茶。”
这话让司凡无可辩驳。
把行李整理好后,江觅雪挽着她的手臂进电梯,关心:“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不饿,在飞机上吃了。”
飞机餐的味道一般,但她那时太饿,没滋没味的也吃了个七分饱。
反正她一向对填饱肚子的东西没什么要求,以至于江觅雪总调侃她的底线是“活着就好”。
江觅雪领着她从公寓楼出来,楼下一条商业街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商铺,八点多,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里的一切都对她来说都新奇,司凡扭头将热闹的街景尽收眼底,眼前黑红色的招牌闯入视线,店名也直白得很,一个“醉”字。
“就是那。”江觅雪指给她看,“我们查了,这附近就这家酒吧最有格调,姐带你开开眼界。”
玻璃门是纯黑的,从外面望不见里面的场景,所有的灯红酒绿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江觅雪推门进去,服务生询问她们几人,她摆摆手:“我带个朋友过来,有位置了。”
舞池没人跳舞,只有一个年轻男孩抱着吉他唱情歌,时不时传来几声轻佻的口哨声,把男孩逗得脸红。
暧昧昏暗的灯光流转,的确有格调,装修风格以黑、红搭配为主,高级不庸俗。
司凡来酒吧的次数少,她打量着周围,亦步亦趋地跟在江觅雪的身边。
“就角落沙发那边,看到没。”江觅雪指了一个方向,“幸好他们还没走。”
司凡朝着她手指看了过去。
隔着五六米,她看清了坐在沙发最中间那人的脸,脚步一顿。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提前看到他。
似有感应一般,隐在阴影中的男人也抬起头看了过来,那双狭长的眼睛就这么攫住她的视线。
隔空碰撞。
这一秒似被定格,无限拉长。
他投来的眼神里没有夹杂任何情绪。
生疏,漠然,仿佛在看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不过短短一秒,他将目光先行移开,没在她脸上多作停留。
2. 思凡
司凡还记得上一次见到陈叙,是在五年前。
时隔太久,恍如隔世。
江觅雪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搂着她的手臂,将她带了过去。
两条腿有些不听使唤,直到坐在男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司凡才看清他的动作。
酒吧里禁烟。
陈叙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左手的银质打火机,盖子开合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一下一下,富有节奏。
手背上几道青色血管明显,骨节修长,很流畅的美感。
他神情淡漠,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司凡目光下移,落在了他右手腕那串绕了三圈的佛珠上。
也只一两秒,迟钝地将视线收回。
她的到场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聊天中断,都看了过来。
坐在陈叙身边的萧闲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这张脸对他来说实在太熟悉,即便隔了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让他心头猛的一跳,冒出一句脏话:“我操。”
薄云祁提醒他注意场合:“女孩子面前能不能嘴巴干净点。”
萧闲没理,他猛地去看陈叙,对方却如一座无面佛,无动于衷。
又看司凡,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心里默道,好好好,都装不认识是吧。
他也不做这个出头鸟。
葛月见她来,笑着朝三人介绍:“这是我们宿舍最小的妹妹。”
几人统共也不过聊了五六分钟,还没那么熟络。
辛楠把服务生叫了过来,问司凡喝点什么,她默不作声没回答,江觅雪替她点了杯草莓冰淇淋苏打。
薄云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显然是对她有了兴趣,他跟着葛月叫:“妹妹是单身吗?”
话音刚落,坐他身边的萧闲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
薄云祁:?
葛月在宿舍里向来是大姐大,护着司凡:“上来就问这个,怎么没听你们自我介绍一下?”
薄云祁笑起来:“我们有什么可介绍的,搞电脑的,公司里连只蚊子都是公的。”
“这么夸张?”
辛楠一听“搞电脑”三个字,觉得巧,“诶,你说C盘要怎么才能清理干净啊?我才买了两年的电脑就红了,游戏都下不了。”
“你是不是所有下载路径都默认下在C盘啊?”
“我不知道啊,从来没调过。”
司凡听着他们闲扯,服务生将她的饮品送过来。
玻璃杯壁凝着一层雾白,她端起来,听见苏打气泡的簌簌声,无数个细密的气泡从杯底争先窜上来。
酸甜清爽,就是有点冰手。
不知怎么,话题扯到了中间那个男人身上。
辛楠看出薄云祁对司凡有意思,她也趁机打听她感兴趣的:“你这张脸肯定谈过不少女朋友吧?”
她这话是朝着陈叙说的。
两拨人拼桌,还互相不知道对方名字,只是凑一块儿闲聊而已。
薄云祁跟陈叙是大学同学,闻言笑着看过去:“高中不知道,大学就一个吧?”
此话一出,几道视线聚焦了过去。
“大学?”
萧闲跟他不在一个大学,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草莓冰淇淋一点点地融化在冰水里,奶油挂在杯壁,拉出一道道淡粉色的线。
司凡终于抬起头,对面的人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面前的酒杯上。
他意味不明地接了一句:“不记得了。”
才大学毕业多久就不记得,明显是不想回答,连敷衍都懒。
薄云祁却不信他这话,非要追问:“真的假的?就没个最难忘的?”
萧闲桌底下又踹他一脚:“你他妈喝醉了能不能少说几句?”
“我哪喝醉了?”薄云祁莫名其妙,“还有你他妈能不能别老踹我!”
“你真是欠抽。”萧闲举起酒杯堵住他嘴,“没事干回去加班!”
本以为这几句已经转移话题,却不料陈叙倏然笑了一声。
他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上,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黄的光晕,他抬眸朝司凡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
司凡视线下移,用力地咬了一下纸质吸管,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有。”他回答薄云祁上一个问题,“当然是第一个。”
葛月男朋友就是她初恋,两人谈了好几年,她点头附和:“初恋确实难忘。”
薄云祁看热闹不嫌事大:“哪儿人啊,叫出来坐坐?”
萧闲恨不得把他嘴缝上:“把你前女友叫出来坐坐。”
“她前两天刚在朋友圈晒结婚证。”薄云祁瞥他一眼,“把她老公也一起请过来?”
萧闲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身边的陈叙突然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了通讯录。
“不是,你还真叫啊?”萧闲愕然。
“问问。”陈叙拨了出去。
看见屏幕上出现去电界面,司凡心里一慌,连忙将饮品放在方桌上,左手伸到口袋里,长按按键,把手机静音。
总共也不过两三秒,静音的反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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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传来,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陈叙看到屏幕迟迟没有挂断,哂笑一声,看向对面的人。
她左手塞在上衣口袋里,低着头,几丝碎发垂下,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
司凡的手掌被震到发麻。
整整30秒,终于消停。
陈叙将手机扣在桌上,不知是对谁说:“没接。”
“都前女友了,能接才怪。”辛楠说完,又觉得好奇,“你把她甩了?”
陈叙扯了扯唇角,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甩了我。”
“不是吧,你这张脸的还能被甩?”葛月震惊,“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她不敢抬头,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紧盯着她。
“我也想问。”他嗤笑,“我哪里得罪她了。”
司凡再也听不下去,她跟身边的江觅雪小声说了句去卫生间。
江觅雪来了这里之后一直没说话,闻言点头:“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
司凡起身问了服务生卫生间的位置,她穿过舞池,走进一条狭窄过道。
她正想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接近她,将她堵在了转角。
看清来人,司凡后背紧贴在墙上,仰头看他时,修长的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线,如引颈受戮的白天鹅。
漂亮,却脆弱。
陈叙只是站在她面前,就给她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怎么,舍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他神色平静,可司凡能听出来他在压着怒火。
他生气太正常,如他所说,是她甩了他。
口袋里捏着手机的手攥紧了几分。
声音却一贯的没什么起伏:“之前手机坏了。”
陈叙冷笑了一声,抬手撑在了她耳边。
声音里压抑着什么。
“当年老子被你当狗玩,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
司凡没再看他,目光垂下,落在他右手手腕的佛珠上。
她没接话,而是轻声说:“那是我的。”
她太懂得如何利用自己那张脸装乖。
可偏偏陈叙最吃这套。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那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怒气都瞬间哑火。
连一句重话都再不舍得说。
“丢了的东西就该做好找不回来的觉悟。”
他伸手捏着她下巴,逼她看向自己。
眼神凶狠,语气残忍,“人也是。”
3. 思凡
酷夏,蝉鸣不止。
教室里的两台立式空调不给力,已经调至16度,坐在中间的男生们还是被热得满头大汗。
马上就是午休时间,空调出风口站着好几个高大的男生,撩起校服下摆吹风。
就在此时,后门被人砰地打开,一个人影窜了进来,气喘吁吁:“我操,你们听说了吗?今天七班转来一个大美女!”
萧闲坐在桌子上,拨弄着立式空调的风扇方向,优哉游哉地说:“在你眼里哪个不是大美女?”
“这个是真漂亮,那双眼睛一看人跟勾魂似的。”齐永逸冲到空调前,拍拍胸口,“三楼排着队围观,我就瞄了一眼,心跳一百八,差点溺死在爱河里。”
听他描述得这么夸张,另一人问:“比叙爷女朋友还漂亮?”
被提到名字,靠在墙上的陈叙只是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齐永逸表情有些迟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客观来讲,真没见过这种的,说神仙下凡我都信。”
“我操?”
众人面面相觑。
这里谁没见过陈叙身边那女生,腰细腿长,明艳动人,连着两年稳坐校花宝座。
还能有人比她更漂亮?
一人踢了他一脚:“蓁姐下午就要回来,你小子注意言辞啊!”
齐永逸连忙又找补了一句:“不过性格可没蓁姐好,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他绘声绘色,“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在空调前吹风的几人被勾起了兴趣,推着他走:“那必须去观一观!”
一个中午,七班转来一个样貌惊为天人的女生一事传遍了整个学校,不少人慕名过来围观,来晚了,只能看到一个趴在桌上睡觉的侧影。
坐在七班后门的男生长腿一伸,把门抵住,朝外面的人骂:“看个屁!我们班自己人都没跟人说上半句话呢,你们都滚远点!”
一人笑:“别是看不上你吧?你长得猥猥琐锁的太像变态!”
“滚!你自己什么样心里没数?也不撒泡尿照照!”
男生踹了一脚,把门关上。
所有探究的视线都被挡在了门外,一众人只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
两小时前。
仙海一中的高三早在八月中就已经提前开学,司凡来得太晚。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班主任从各种教材堆里给她翻找一轮复习书,空调吹出的阵阵凉意抵挡不住门外的暑热,坐在离门最近的老师提醒:“关下门,凉气都跑了。”
她刚要动作,听见她班主任喊了一句:“马上好了。”
班主任姓于,是个挺年轻的男老师,他把抽出来的十几本教材摞在手里。
下课铃声响起,三楼几个班在联合周测,这节课连着下节课考数学,课间不允许走动,走廊里安安静静,一个学生也看不见。
于老师顺手帮她拿了教材,领着她往班上走。
鉴于是新来的学生,他叮嘱:“班上坐后排的几个男生整天游手好闲,读不进书,要是欺负了你,你来跟我说。”
“我给你排个前面的座位,跟女孩子坐一起更……”
“不用。”司凡突兀地出声,“谢谢老师,我想坐最后一排。”
于老师回头看了她一眼。
九月初,离开了空调,外面热得跟蒸笼无二,许是怕晒,女孩穿着长袖长裤,遮得严严实实。
巴掌大的脸肤色白皙,脸颊两侧泛起浅粉,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
她是一个人过来报道的,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这张脸看起来太乖。
于曜大学刚毕业没几年,教过的学生里,这样典型的乖乖女见过不少,是所有老师都喜欢的一类学生。
听话,不闹事,好管教。
太省心了。
在七班这样的班级里,碰到这样的得谢天谢地。
他领着她从七班前门走了进去,坐在讲台上监考的数学老师朝他们看了一眼。
前几排的学生都在认真写卷子,后面打瞌睡的打瞌睡,发呆的发呆,碍于老师在台上,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睡觉。
“耽误大家一分钟。”于老师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响起,“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司凡,大家多多照顾。”
低垂的脑袋纷纷抬了起来,无数道好奇的目光向这里聚集,就连打瞌睡的几个男生都瞬间惊醒。
最开始,沉默蔓延了快五秒。直到后排一个男生开始鼓掌,才有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大点声,刚睡醒是吧?”数学老师喊了一句。
掌声这才热烈起来。
司凡朝着所有人微微鞠躬。
班主任尊重她的意愿,带着她走到后排。
路过一个男生时,曲起中指在他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一节课了就做这么点!”
男生抱着脑袋笑嘻嘻地躲开。
前排的继续写试卷,只有没事干的男生们目光紧随。
最后一排有两个空位没人坐,司凡坐在靠墙的座位,于老师将教材放在桌面。
数学老师拿着试卷和答题卡走过来:“你不用交,能写多少写多少。”
司凡接过,轻声:“谢谢老师。”
班主任一走,教室里立马响起嗡嗡嗡的讨论声,男生们都对这个漂亮的转学生心生好奇。
数学老师一巴掌拍在讲台:“再讲话就给我出去罚站!”
噪音瞬间消失。
司凡盯着那张试卷看了一会儿,拿出笔想要做,光是在答题卡上写了个名字,她就泄了气。
把笔往旁边一扔,她从书包里抽出一包纸巾,把课桌里外一点点地擦拭干净。
下课后,好几个胆大的试图跟这位新来的转学生搭话,谁知她冷漠得很,别说开口,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们。
在男生眼里这是高冷,落到前排的女生目中,就是自视清高。
刚来第一天,讨论她的声音各式各样,她都完全不作回应。
却依然挡不住其他班男同学的热情,下课跑到后门憋屈地听一顿七班人的嘲讽,只为看那个传说中的神颜美女一眼。
下午第二节课课间。
司凡从卫生间回来,刚坐到座位上,看见正前方的男生正在搬东西,不一会儿,一个短发女生换到了她前面。
女生回过头,将手里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递了过来。
“我看你中午没去吃饭,不饿吗?”女生眉毛弯弯的,说话时声音很细,“给你吃。”
她似乎很怕被她拒绝,神情紧张,双唇抿成一条线。
对于这莫名的善意,司凡没有立刻接收,那双黑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女生把牛奶和面包放在她桌上,介绍自己:“我叫钟妍。”
司凡看了眼她原本的座位,中间大组的第三排,好学生专用座,黄金位置。
七班虽是普通班里最乱的一个,但也有几个愿意学习的,都被班主任安排在了老师眼皮子底下。
此时男生搬了过去,他旁边的几个女生都转头往她们这里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司凡接过她的牛奶面包:“谢谢,多少钱,我给你。”
“啊,不客气,送你了。”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一直绷着的肩膀松懈下来。
正好上课铃声响起。
语文老师走进了教室,布置了任务,二十分钟后要默写古诗词。
那些诗词钟妍早就背熟了,发了会儿呆,她转过头和司凡搭话:“你中午为什么不去吃饭?”
周围都是背书声,司凡却一声不吭,光盯着书上的文字看。
听到这话,她缓缓开口:“没胃口。”
钟妍望着她的脸,鼓起勇气,主动发起邀约:“等会儿下课要一起去吃饭吗?”
初来乍到,司凡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探究的兴趣。
不想交朋友,不想融入班级,不想学习,连上课都频繁走神。
面前的女生态度小心翼翼,很明显是在讨好她。
她不知道缘由,不忍拒绝这份好意。
总不可能是看上了她那张脸。
“好。”她答应下来。
第三节课下课,语文课代表在催促大家赶紧交默写本。
钟妍回过头,朝她伸手:“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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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凡没动作:“我没写。”
钟妍惊讶了一秒,但也没多问,把自己的默写本往前传。
两人一起离开教学楼,前往食堂。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晚自习,大部分走读生都回家吃饭,只剩下住宿生留在学校里,食堂几个窗口都不用排队,非常宽松。
司凡仍然没什么胃口,买了碗山药排骨粥,钟妍点了份炸酱面,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
就连吃饭她都规规矩矩的,双手搭在桌上,左手拿着勺子小口地喝,宽大的白色花边袖口翻了过来,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钟妍被她右手腕上缠绕的几圈串珠吸引了视线,好奇:“你戴的什么?”
司凡伸手将袖口拉了回来:“手串。”
“你是在庙里求来的吗?”钟妍说,“我听说现在网上那种十八籽手串很火。”
司凡兴致缺缺:“嗯。”
钟妍见她似乎不想谈,又换了个别的话题:“你为什么转来一中啊?”
一中虽说是仙海的重点中学,但总要给“特殊渠道”进来的学生留个聚集地,七班就是这样的存在。
经过高二期末的分班考后,不学无术的学渣、走后门塞进来的纨绔子弟都被一股脑地扔进了这个班里。
可以说这里集齐了学校里各种混子、摆子、少爷,五毒俱全。
剩下小部分愿意学的都被班主任安排在了前排,教室前后可谓泾渭分明。
司凡被分到这个班,也是前几天插班考试的分数决定的。
刚好卡在招生线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不想谈论这个,没回答。
钟妍的注意力很快被前面一桌人吸引,“诶”了两声:“你回头看一眼你后面。”
司凡慢吞吞地转头看了过去。
她身后那张桌子上坐着五六个人。
面对他们这边的长椅上却只坐了一男一女,其他男生都挤在对面。
女生长发,化着淡妆,眼里含笑。
男生左手拿着手机在看,右手按着一罐红色可乐,食指的指节卡在拉环上。
“咔”的一声,拉环被撬开,有扑簌的气泡声涌了上来。
他将打开的可乐推到女生面前。
对面的男生在说话,他却始终没抬起头,只能看见低垂的眉眼,额前的碎发。
司凡收回视线,并未放在心上。
“那个最帅的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叫陈叙。”钟妍压低声音,生怕被那些男生听见,“听说他上个学期数学竞赛进省队了,这个月全国决赛要是拿了奖就能保送。”
听到她“嗯”了一声,似乎有兴趣,钟妍继续说:“他家里很有钱,你听说过越空无人机吗?他爸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总,咱们学校的游泳馆都是他爸捐的。”
一中前几年建了个高规格游泳馆,用来承接省级中学生游泳锦标赛。
传闻起初只是陈叙随意提了一句空闲的时间想用来锻炼,他爸便大手笔地出资建了一个。
勺子在碗沿磕了一下。
司凡看向钟妍。
“很壕对吧?”
司凡眼里似乎闪过什么情绪。
捉摸不到,很快又消失不见,钟妍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司凡看着钟妍脸颊鼓鼓,出声问:“你喜欢他?”
“啊?”钟妍摇头,“我可不敢,他旁边坐着的就是他女朋友呢,叫程忆蓁。”
说到一半,她觉得不严谨,改口,“他俩没正式承认,不过大家都默认了。程忆蓁是舞蹈生,平时在外面训练,每周六都会回来跟陈叙见面。”
“咱们班有几个女生跟她高一同班,是朋友。”钟妍说,“听她们说,当初还是陈叙追的程忆蓁。”
司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把这些零碎的信息都听了进去。
钟妍用筷子挑起面条,说:“他俩没在一起之前好多女生跟他告白,陈叙理都没理过,现在……”
她倏地止住了话头,睁大眼睛抬起头。
司凡正疑惑,一个身影坐在了她身边的位置。
耳边响起男生不太正经的声音,搭讪:“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4. 思凡
今天一天,司凡转学生的身份吸引了太多人的好奇心。
然而对这些,她从来没给过好脸色。
司凡一眼没看身边的人,端起还剩大半碗的粥,朝钟妍说:“我吃完了,先走了,谢谢你陪我。”
起身,离开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留恋。
钟妍眼睁睁地看着她起身离开,跟对面的齐永逸大眼瞪小眼。
面前那桌几人都笑了起来。
“行不行啊?人家名字都不愿意给你一个!”
“别丢人了,赶紧回来!”
“操,真跟传说中一样高冷?”
“这么难搞?还真的只能远观啊?”
齐永逸尴尬地坐了回去,一把扯过身边人的手按在手腕脉搏上:“她皮肤真白啊,你摸摸我心跳快不快。”
陈叙见他这副痴男模样,哂笑一声:“出息。”
程忆蓁只看得到那女生的背影,好奇:“有这么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脸红诶。”
齐永逸老实巴交地点头:“真有,你们是没看见。”
萧闲朝对面坐着的钟妍招招手,问:“她叫啥啊?”
钟妍正不停地往嘴里塞面,含糊不清地回答:“司凡。”
“司凡。”齐永逸重复了一遍,“名字也这么好听。”
“你差不多得了。”旁边人捶了他一把,“得不到的就别肖想了,人家都不搭理你。”
*
从食堂离开后,司凡本想回教室拿上书包回家,刚从后门进去,值日生朝她说:“司凡,老班刚来找过你,叫你去综合楼办公室领校服。”
下周一升旗仪式,所有人都得穿校服。
司凡道了声谢,把书包背上。
高三教学楼和综合楼有一条长廊连接,此时校园里人走得差不多,只能听见刺耳的蝉鸣声。
办公室位于五楼,司凡敲门时,上了年纪的管理员正吹着空调吃晚饭。
满屋子都是饭菜香,她忍着不适,站在门口没进去。
“哪个班的?”他搁下筷子问。
“高三七班,领校服。”
“哦,你班主任跟我说了。”他起身,“要哪个码?”
“S。”
透明包装袋里装着仙海一中的校服,整体色调是白色,袖子上几道黑线,简单不花哨。
比起她上一个学校的蓝色校服,已经好看很多了。
司凡装进书包里,转身离开。
从楼梯下至三楼时,司凡隐约听到了一阵节奏明快的音乐声。
一中本校也有舞蹈室和画室供艺术生使用,她猜测应该是舞蹈生在训练。
正要继续下楼,透过楼梯间的缝隙,司凡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是刚刚在食堂,钟妍让她看的两个人。
陈叙。
程忆蓁。
不大不小的说话声从下面传来。
“你下周是不是要去参加联赛了?”
“不去。”
“不去?为什么?”
程忆蓁口中的“联赛”,就是钟妍所说的全国数学竞赛决赛。
再往下走,司凡势必会跟两人碰面。
她停住脚步,巧的是他们也停在了拐角平台,没上来。
她看到男生一手插兜,靠在楼梯扶手上,姿态懒散。
似乎并不愿意回答女生的问题。
程忆蓁不敢相信:“你不想拿奖保送?那你高二忙活那么久……”
“我忙活什么了?”他语气中已经有几分不耐,“不想去就不去。”
“……”
他的态度实在称不上好。
或许是根本不想跟她谈论这事。
“行,我不问了。”程忆蓁顿了顿,说,“那还陪不陪我了?”
“结束了喊我。”
他转而下楼走了。
将女生留在了原地。
程忆蓁望着他的背影,等了几秒,随后迈步上楼。
没走几步,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一看,一个白衣长发女生与她擦肩而过。
程忆蓁又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一动。
看后背才确认,这不就是刚在食堂吃饭时,齐永逸搭讪的那个女生吗?
想到方才看到的那张脸。
就算是同性,她也不得不承认。
确实漂亮。
陈叙没走远,他得等程忆蓁一起回去。
下到一楼,监控死角,刚准备从兜里掏东西,身后传来不易察觉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程忆蓁跟过来,偏头看了过去。
只看到了半张侧脸。
女生走得很快,视野里唯一捕捉到的,是她眼尾那颗深红色的泪痣。
陈叙皱起眉,盯着她的背影,目不转睛。
她从走廊尽头拐出去,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仙海一中附近成片的学区房,从鳞次栉比的居民楼里穿过,司凡走上二楼,拿出钥匙开门。
刚进门就闻到炒菜香气,外婆年纪大,耳朵不好使,关门声也没听见。
司凡在门口脱鞋,一抬头看见鞋柜上方挂着一幅裱好的画。
放眼往客厅里看去,电视柜的旁边摆了两个花瓶,里边插着新鲜的百合花。
沙发上方也挂着几幅画,就是肉眼看着不怎么整齐,一高一低的。
司凡走进厨房,问:“阿婆,你在墙上打钉子了?”
油烟机、炒锅的声音太大,外婆没怎么听清,偏头:“啊?”
司凡等锅里的菜炒熟装盘,才重复刚刚的问题。
“打几个没事吧?”外婆笑着说,“等搬走的时候拆下来就好了嘛。”
司凡没说什么,要去端菜,被外婆截胡:“你去坐着等吃饭,用不着你干这些。”
她无所事事,只好先把书包里的校服拿出来,扔进洗衣机里洗。
她和外婆前几天才刚刚搬过来,街坊邻里还不熟悉,怕外婆腿脚不方便,租的是二楼。
弊端也明显,前面的高楼一挡,把阳台的阳光挡去了大半,夏天还好,到冬天就容易发潮。
不过也只在这里住一年,明年高考后就搬离,忍忍就过去了。
司凡在学校食堂没喝几口粥,走过来的路上早消化了。
外婆做的饭菜味道好,她埋头吃了不少,听外婆问起学校的事。
“今天第一天开学,怎么样?跟同学相处得好吗?”
司凡颔首:“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那……”外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司凡哪能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回答:“我会快一点适应的。”
外婆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不要急,凡凡,能考多少考多少,咱们不跟别人争。”
司凡动作一滞,脑子里闪过楼梯上那一男一女的对话。
她捏紧了勺柄,眼里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下去。
“嗯,我知道。”她低声说。
“凡凡,隔壁的老婆子今天带我去花鸟市场逛了一圈。”外婆说,“你说养只小鸟怎么样?我听那卖鸟的说会学人说话呢。”
司凡心不在焉地听着,没意见:“好,不过你得教它。”
“正好,反正在家也没事干,跟小鸟儿说说话也解闷。”
司凡点点头,要去拿手机给她转钱,被外婆制止:“你这孩子,我跟你分享,你跟我谈钱,以后不说给你听了。”
司凡笑了笑:“那我以后问小鸟。”
外婆也笑了:“小鸟跟我一边儿的。”
*
周一的升旗仪式,司凡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钟妍踮起脚找她,也跟着她站到了后面。
“你不热吗?”
钟妍看她里面穿着校服短袖,外面还套着一件秋季校服外套。
“热。”司凡说,“很晒。”
“是啊,才七点半太阳居然就这么大。”钟妍用手给自己扇风,“好想回教室吹空调。”
磨磨蹭蹭过了早读时间,占用了第一节课十分钟,只能改成自习。
升旗仪式结束后,两人走回教室,经过教学楼花坛边时,一只黑色小猫蹲在灌木丛旁,用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过路的学生看,一点也不怕人。
有胆大的女生上前摸它的头,它也很配合地歪头蹭她掌心。
看起来特别乖。
司凡多看了两眼。
钟妍小声跟她解释:“那是只流浪猫,之前程忆蓁在学校的时候天天喂,后来她去集训了,陈叙偶尔也会喂它。”
司凡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我听她们说,这只猫叫珍珍。”钟妍说,“程忆蓁取的名字。”
这个名字让司凡想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周日,她陪外婆一起去了趟花鸟市场,各式各样的小鸟关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外婆看中了一只白虎皮鹦鹉,通体淡蓝色,比那些颜色鲜艳各异的好看多了,她喜欢得不行。
带回家后,外婆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珍珠。
她致力于教它说话,可惜小珍珠怎么都不开口,外婆说了一下午的“你好”,口干舌燥,没有一点效果,小鸟鸟都不鸟人一眼。
今早出门时,外婆还非要她对小珍珠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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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
小鸟一视同仁,谁也不搭理。
比在学校的她还要更孤傲。
到教室后,钟妍听到前面的学生在讨论座位排列,她转过头,朝司凡说:“你知道后天要开学考吗?”
班主任跟她提了一嘴,她点头。
钟妍右边的男生接话:“这次考试好像是乱序随机排,要是送个1班的学生到我旁边就好了。”
“有毛用,人家好学生会给你抄?”他前面的人嗤之以鼻,“就一个开学考而已。”
“而已?”男生说,“你怕不是忘了开学有个家长会吧?”
“操。”那人骂了一句,“那也送我个学霸吧。”
男生见钟妍跟司凡那么熟,也回过头,问:“诶司凡,你成绩怎么样啊?”
司凡淡声:“很烂。”
“总不至于比我烂吧。”男生笑嘻嘻,“要是咱俩一个考场,互相帮个忙呗。”
钟妍推了他一把:“谁帮你啊,自己考。”
说话间,前面有个女生走了过来,弯腰跟钟妍说了几句话。
钟妍点点头,回头朝司凡说:“司凡,老班很早就把值日表排好了,你要不跟我们C组的女生一起呗,两周轮一次,我们是双周周六打扫。”
司凡没意见:“好。”
开学考定在周三,周二晚自习,还剩十五分钟下课时,班主任通知值日生打扫教室,所有人收拾课桌、贴考号。
他将一张考场分配表贴在了黑板旁边的公告栏上,教室布置完毕后,钟妍叫司凡一起去看表。
司凡找到了她的名字,旁边写着1班。
钟妍被分在3班。
“咱们都在五楼。”钟妍偏头看她,“考试三天我们要一起吃午饭吗?”
司凡没拒绝:“好啊。”
钟妍点点头:“那你回家吧,我也要回宿舍了。”
*
次日早,下早读后,钟妍领着司凡往五楼走。
三班就在楼梯口旁边,她到了后门,往前一指:“再往前两个教室就是一班了。”
走廊都是下早读准备找考场的学生,司凡朝她道谢,逆着人流往前走。
到了一班后门,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司凡的考号是9,正好是后门口靠墙的位置。
然而座位上趴着个人,正在睡觉。
原座位的主人占着桌子,司凡没法,只能站在一旁等他醒。
不是1班吗,居然也有早读睡觉的学生。
考试日的早读没老师在,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补觉。
走廊响起一串急促的跑步声,一个男生从后门进来,刚要开口叫人,忽然与司凡对上视线。
齐永逸心里一惊:“是你?”
司凡没搭话。
齐永逸见她站在陈叙身边等,问:“你是这个位置?”
她终于点了点头。
齐永逸拽着睡觉那人的衣领晃了晃:“叙爷,别睡了,考试了!”
陈叙昨晚熬了半宿,困得眼皮打架,被叫醒后烦躁地起身。
椅子腿在瓷砖地板上拉出刺耳的声响。
“你占人家位置了。”齐永逸补充一句。
陈叙这才注意到身后站着的人。
女生怀里抱着一个考试袋,乖乖地等他。
他微微偏头,一双困倦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只一瞬,困意被清空。
他似乎也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差别。
司凡看都没看他一眼,等他起来后,顾自在他的座位坐下,从笔袋里拿出笔,准备考试。
齐永逸站在一边旁观,见陈叙的待遇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心里完全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更难过了。
连陈叙她都懒得给眼神,更别提自己。
这下是彻底没戏。
进教室的学生越来越多,齐永逸催了一句:“马上开考了。”
司凡听到头顶传来少年低沉而微哑的声音:“让一下,拿根笔。”
她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司凡正准备起身,还没动作,高大的身躯倏地压了下来。
他像是等不及,一手按在椅背,俯下.身,右手朝着课桌里伸了进去。
离得太近,司凡能感觉到被陌生的气息倾轧,笼罩,渗透。
她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浅淡清香,薄荷、柠檬、柑橘,类似的意象涌入脑海。
她一动不动。
近到偏头就会碰到他下巴。
她意识到了。
他是故意的。
陈叙很快摸到了涂卡笔和水笔。
直起腰时,他将紧盯着她眼尾泪痣的目光收回。
5. 思凡
身后的压迫感消失。
陈叙走时,将后门带上,闷热的空气被阻隔在外。
他拿笔时不小心碰到了抽屉里的作业本,本子顺势滑了出来,露出一个角。
司凡低头看过去,姓名栏上两个字:陈叙。
潦草飘逸。
她看了几秒,伸手将作业本推了进去。
走廊上。
走出去好几步,齐永逸还在想着刚刚两人凑近的那个画面。
陈叙跟着齐永逸一起下楼,问:“她是你前几天搭讪的那个人?”
“是啊,你才知道啊。”齐永逸还以为他早看过了,坏笑,“跟蓁姐比怎么样?”
上次他说比程忆蓁漂亮是真心话,也不是想获得认同,单纯嘴贱想问这么一句。
陈叙没接话,问:“叫什么?”
齐永逸:?
“上次萧闲不问了吗,司凡啊。”齐永逸无语,“你把脑子睡坏了?”
陈叙投来警告意味的眼神。
齐永逸很快自顾自解释:“也是,你对其他女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记得正常。”
陈叙没再开口。
*
上午考语文时,广播里传出教导主任的声音,不允许考生提前交卷。
以前就出现过学生交卷后翻墙跑出去差点被车撞的事,学校担不起这个责任,干脆不允许任何人提前出来。
这对只做选择题的人来说简直是坐牢。
司凡也一样。
下午考数学,司凡把客观题的答题卡涂完,不能提前走,只能趴在桌子上睡觉。
好在监考老师网开一面,大概是觉得睡着了总比偷摸做各种小动作要好,并没有管这些人。
最近她睡觉质量差得很,寂静的考场氛围太好睡,司凡一觉睡到考完,醒来时耳边嘈杂无比,说话声、脚步声、拖拽桌椅声。
她依稀听到身后男生在聊天。
“我坐她旁边也不行?反正没人坐。”
“滚去自己座位。”
“那我叫醒她。”
“快滚。”
意识逐渐清醒,陌生的环境让司凡愣怔片刻,花了几秒才想起自己还在考场里。
黑板旁边的挂钟显示已经考完快十分钟。
答题卡早被前面的考生拿走了,她将笔袋装进考试袋里起身。
刚转身,撞见一个男生姿态懒散地靠在门上,一条长腿随意支着,看她的眼神漫不经心。
是她坐的这张桌子的主人。
他提醒一句:“草稿纸。”
草稿纸是监考数学的老师发的,摊在桌上,一个字也没有,比她那张脸还要白。
司凡根本没打算去拿:“不要了。”
“我也用不着。”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在他眼里不过也是张废纸。
司凡站定,与他眼神无声对视几秒。
他勾着唇,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至少写几个字再送我。”
“……”
她转身一把抓过那张白纸,低着头快速从他身边经过。
带起一阵微风。
第二天考四选二和外语,司凡没再睡觉,找不到事儿干,盯着课桌发呆。
桌面上用小刀刻着各种各样的文字,有表白,励志鸡汤,大学志愿等等。
能打发点时间。
【生活不是等待风暴过去,而是学会在雨中翩翩起舞】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想再等等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明年一定要考上985!】
中间一个名字吸引了司凡的注意。
【陈叙,我喜欢你】
后面的“我喜欢你”四个字上面有好几道涂改的刀痕,应该是告白者犹豫了想抹除,但刻痕太深,还是留下了痕迹。
司凡想起了之前钟妍跟她说的话——
“他俩没在一起之前好多女生跟他告白,陈叙理都没理过……”
成绩好,样貌好,家境优渥,被众多女生追求,专一。
几个词组成了一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转学前的那个高中,司凡不是没见过类似的男生,那时候,这些特质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特殊性。
偏偏这个。
……
司凡将圆珠笔的笔尖对准“陈叙”两个字,用力地沿着刀痕游走。
重复几遍后,笔画被涂黑,在课桌上格外显眼。
英语一考完,司凡将答题卡往前传,起身离开了教室。
*
一中老师是出了名的出分快,仅仅一天时间,所有科目的试卷就已经全部改完,等着统分。
周五晚上是语文晚自习。
语文老师姓吴,名声在外,靠的不是七班的科任老师,而是一班的班主任。
听钟妍说,七班的各科老师流动非常快,学生不好管教,教不出成绩,几乎每个学期都要换一轮。
而这位吴老师是一个月前自告奋勇接手的七班,带着一腔热血来,大刀阔斧地改革,打算好好救一救这个吊车尾班级。
这一个月下来确实有了点效果,语文早读再没人敢打瞌睡,都在老老实实地背古诗词。
刚上课,她让课代表把复印好的答题卡发下来。
“你们班的作文水平,真是让我一个语文老师都词穷了,更别说一小部分人是根本就不写,你好歹随便编两句骗骗我们改卷老师呢?60分是一分都不想要啊。”
“下次再被我看到作文空着,你们就等着罚抄加背例文吧。”
底下哀嚎一片。
前面的人反手将答题卡往后传。
“这是一班陈叙的作文,给你们看看,人家一个男生,字还这么漂亮。”
吴老师恨铁不成钢,“我记得高一都要统一练字的,怎么把你们班漏掉了?”
后排的男生喊:“老师,现在练字来不及了吧?马上都高考了。”
“怎么来不及?任何时候都来得及,只要你肯下功夫。”吴老师说,“别为你的懒惰找借口!”
最后一张传到司凡手里,答题卡摊开,摆放在她面前。
和作业本上飘逸的名字不同。
标准的楷书,每个字都方方正正、规矩地框在方框里,横竖笔画清晰整齐,用赏心悦目来形容都不为过。
想到下午他靠在门上那副散漫不羁的模样,司凡完全不能把这个字体和那张脸对上号。
刻板印象,男生里字写得漂亮的确实是少数。
这也是七班的学生第一次看到年级第一的答题卡,纷纷惊叹。
“不是吧,陈叙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这真是他的字?”
“跟印刷体一样,是人啊?打字机吧!”
“打字什么?”
“我有个问题,这样写字,两小时写得完吗?”
“这得练多久啊?要从小练吧,那我学个毛啊!”
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吵。
吴老师喊了声“安静”:“从明天开始,咱们班所有人都必须利用晚延时的时间练字,每天半小时,练到高考前一天晚上为止。”
“不要啊……”
“不要也得要,学校门口的书店就有字帖卖,自己找时间去买。”
吴老师笑,“行了,好好看看人家的作文怎么写的,等会儿叫个人起来给我分析。”
吴老师将陈叙这篇作文夸得天花乱坠,底下都在乖乖听着,毕竟次次大考稳居段一的大神,膜拜还来不及。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司凡将那张揉成一团的答题卡往旁边空桌子里一塞。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司凡,杜飞,孔琪,英语老师叫你们去办公室!”
杜飞正是坐在钟妍右边的男生,被叫到名字,他一脸紧张:“我靠,完了完了。”
前桌回过头来:“搞什么?你抄了?”
杜飞小声:“就对答案而已,要是被发现请家长就彻底死了。”
“还真敢啊,我听说这次监考特别严格。”
“我就碰碰运气啊,真服了。”
钟妍回过头,见司凡起身,问:“怎么有你?”
司凡:“不知道。”
三排中间的女生也出来了,三人一起走去办公室。
孔琪问:“你俩抄了没?”
杜飞反问:“你抄了?”
“我就抄了几个听力。”
“我就对了几个答案。”
“……”
杜飞看向司凡:“你也抄了?”
司凡没吭声。
到办公室后,英语老师直接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们,上面是考场监控录像。
明晃晃地抓拍到传纸条的全部过程。
“你们俩自己选吧,零分还是叫家长。”
有录像作证,孔琪和杜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落了个零分的结局。
“再被我抓到一次我可不留情了,绝对要叫家长。都高三了,还搞这种小伎俩,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两人垂着头挨了顿骂。
孔琪见司凡站在一边没受波及,不服:“那她呢?”
英语老师看了司凡一眼:“你们俩先回去,我单独跟她说。”
什么话要单独说,该不会比他们传纸条还严重吧?
杜飞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跟着孔琪离开了办公室。
只剩下司凡一个人。
英语老师在电脑上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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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答题卡扫描照,是她的名字。
填词、两部分作文全都空着,客观题总分上显示95。
“你的选择题全对。”
司凡收回目光,看向老师。
“这次考试是联考,我知道有些心术不正的学生会找特殊途径买答案,但我想就算买了应该也没这么大胆,一个不漏全抄。”
去年电影《天才枪手》大火,聪明点的都知道作弊要改几个答案,不然也太明显。
老师盯着她,像刚刚那两个学生,被抓到作弊后或多或少会露出胆怯,而面前这个女生脸上却丝毫没有心虚的表情。
“监控里没拍到,不过老师还是不敢相信你。”
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前后两个监控确实很难拍到她的动作。
如果隐蔽一点的话。
英语老师尚且年轻,说话不拖泥带水,直奔要害:“你有没有作弊?”
司凡直视她:“没有。”
她又问:“那为什么填空和作文空着不写?”
司凡陷入了沉默。
越发让老师怀疑她只有选择题的答案。
知道她是刚转来的新生,老师没有草率地下定论,说:“正好第二节课有缺考的学生考另外一套英语试卷,如果你愿意再考一次,我可以保留你这次的成绩。”
英语老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能百分百确定她作弊,所以给了她一个机会重考。
司凡应下:“好。”
她递了根黑笔过来:“那现在跟我走,我会跟你班主任请两节课的假。”
司凡接过笔,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带她穿过连廊,来到了综合楼的六楼,这里有几间多媒体教室,有一间亮着灯。
老师推开门,里面坐着三个学生,抬起头望向门口。
其中一张脸有些眼熟。
三人坐得很开,陈叙刚好坐在讲台前。
他坐也不好好坐,两条长腿像无处安放似的曲着,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手里转着的笔停了下来。
仅一秒,司凡率先移开。
老师让她坐在陈叙左手边,隔了三排课桌。
第二节晚自习铃响,老师将试卷、答题卡发下来,开始播放听力。
等待读例题的期间,司凡无意识地抬头看钟,余光瞥见陈叙左手握着笔,试卷翻到后面,正在做语法填空。
她静静地看了几秒。
他写英文的速度很快,一个接一个往答题卡上填。
他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
他的惯用手是左手。
例题读完,司凡拿起黑笔。
一节晚自习五十分钟,课间十分钟。
第三节晚自习铃响时,司凡拿着试卷和答题卡起身,走到讲台,交给老师。
老师拿出红笔开始对答案,让她等会儿。
司凡站在讲台边上,正好是陈叙的座位面前。
她注意到男生正在写作文,不是中规中矩的衡水体,而是丝滑流畅的连笔英文。
她就这么盯着那一行行英文从笔尖流出,笔墨干的速度甚至赶不上他书写的速度,左手蹭到之前写的字,将墨水蹭晕。
他突然停了下来。
猝不及防地抬起头。
被抓到偷看,司凡没有闪躲,目光仍旧落在他的答题卡上。
陈叙视线下移,看到了她垂在身侧的右手。
她穿着秋季校服外套,宽大的黑色袖口下是一截细白的手腕。
有半圈手串从袖口露了出来,珠子直径约六七毫米,呈深紫色,接近墨黑。
陈叙见过程忆蓁戴着的首饰。
玉镯,银链,水晶串,女生手腕细,戴这些都好看。
像她这样,戴一串颜色沉闷的佛珠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在看什么,司凡扯了一下袖口,将手串藏了进去。
而后听到了一声轻笑,几不可闻。
她抬眸,对上陈叙似笑非笑的眼神,意味不明。
恰在此时,老师对完了答案。
“为什么不写作文?”
她压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司凡看了过去。
答题卡上是老师统计好的分数,92。
前两题听力走了神,她随便填了C,全错。
她轻声回答:“不想写。”
不是不会,是不想。
老师拿她没办法,想到她的身份,问:“你是哪个学校转过来的?”
司凡缄默片刻,还是回答她:“附中。”
仙大附中,一本率高达95%,师资最强、毫无后门可走的省重点中学。
6. 思凡
仙海有两所重点中学,仙海一中,仙海大学附属中学。
后者是全封闭式管理,全凭成绩说话,一切只以出成绩为目的,学生学习氛围压抑,压力极大。
相较之下一中的管束相对轻松,师生之间的氛围没那么紧张,课余还有学生自发组织的课外活动。
这几年不少从附中转过来的学生,无一不是受不了太过严苛的军事化管理,想来一中喘口气。
听到她一句“不想写”,英语老师已经明白了。
只是心下忖度,这样的学生来七班实在是屈才。
她没再说什么,将答题卡还给她:“我会保留你的成绩。”
“谢谢老师。”
“回去上晚自习吧。”
司凡拿着答题卡,转身从多媒体教室离开。
二十分钟后,陈叙将答题卡递给老师。
她不是教一班的,却也知道年级第一的陈叙。
陈叙个子高,坐着就能看到讲台上的答题卡。
老师改完了客观题,总分95,满分。
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她考了多少?”
“谁?”
“刚刚那个。”
老师多看了他一眼,才说:“92。”
*
回到教室后,右前方的杜飞回过头来,小声说:“怎么样,你挨骂了吗?”
司凡摇头。
“那你的成绩还作数吗?”杜飞问,“你考了多少啊?”
司凡没接话,坐在讲台的老师敲了敲桌子,杜飞连忙坐好,不再说话。
几分钟后,钟妍将一张纸条放在司凡桌上。
【司凡,我出不去学校,你可以帮我带一本字帖吗?】
【多少钱我给你】
女生的字很清秀,小小的,圆圆的,字如其人。
上节课语文老师下了令,所有人都得买字帖练字。
一本字帖没几块钱,司凡将纸条还给她,低声说:“可以。”
过了一会儿,纸条又递过来。
【你的英语成绩没事吧?我听杜飞说,他跟孔琪被判零分了】
【不知道下周家长会会不会提到这个】
司凡再次还给她。
“我没抄。”
晚延时结束,司凡离开学校,在外面的书店买了两本字帖。
书店这么晚还开门,依附于门口那个火山烤肠机,一下课很多走读生排着队买,生意特别火爆。
烤熟的烤肠香味能飘很远,勾起人馋虫。
司凡没有晚上吃夜宵的习惯,她也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老板问要不要来一根,她摇头拒绝。
到家后,灯都关了,司凡只开了玄关的灯。
下一秒,一句清脆的“你好”响起,吓得她浑身一颤。
很快反应过来,是小珍珠。
鸟笼被挂在阳台,离门口很近,淡蓝色的小鸟正在树杆上扑腾翅膀,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这几天的努力没白费,外婆竟然真的教会了它这一句。
司凡看了几秒,说:“你好。”
小鸟回敬:“你好!”
“嘘。”司凡小声,“别吵醒阿婆。”
为了早起给她做早餐,外婆睡得早,每回司凡下晚自习回来,她都已经睡了。
司凡换上拖鞋,走到阳台,给它的水盆里加了点水。
次日早读,司凡将字帖递给钟妍,没打算收她的钱。
“那怎么行,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叫你帮忙带东西了。”钟妍说,“我没有现金,可以加你微信吗?中午我回宿舍转给你。”
司凡没法,只好答应。
她怕平时有事联系外婆,手机都会随身带着,上课的时候会静音。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她用手机加了钟妍的好友。
看到她的微信昵称,钟妍笑起来:“你的名字首字母好搞笑,SF,这不是顺丰嘛。”
司凡“嗯”了一声:“你可以给我备注‘快递小姐’。”
钟妍哈哈笑起来。
又问:“你都连续吃几天馄饨了,吃不腻啊?”
司凡:“都差不多。”
下午,开学考的成绩出来了。
周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班会课,于老师将成绩单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杜飞一眼看到倒数第三是司凡,震惊:“你英语怎么有成绩啊?”
【司凡,语文27,数学60,英语95,物理46,化学42,生物45,总分315,班级排名45,年级排名1889。】
排在她下面的只有两个人。
英语被判零分的杜飞和孔琪。
司凡难得回了他一句话:“因为我没抄。”
杜飞瞪大眼睛看着她。
不过印证了她那句话。
司凡的成绩也没好到哪里去。
班主任在台上强调高三的重要性,老生常谈的话题,能扯半个小时,听得司凡昏昏欲睡。
下课后,钟妍喊住司凡:“今天轮到我们C组值日了。”
人都走光,只剩四个值日生。
孔琪在后面拿拖把,指使:“司凡,你擦黑板,倒垃圾。”
蓝色垃圾桶很大,一个女生根本没法提。
司凡站着没动,钟妍在她身边小声说:“我跟你一起倒。”
她这才拿上毛巾,接水打湿擦黑板。
司凡身高不够,得站在椅子上才能擦到黑板顶上的字。
她正搬凳子时,听到后门传来说话声。
“琪琪,今天你们值日吗?”
“对啊,马上就好了,你等等我们呗。”
“行啊,那我叫陈叙下来等我。”
“你俩这么腻歪啊?”
程忆蓁笑起来。
“诶,这次陈叙考了多少分啊?”
“我听说他英语没考?”
程忆蓁:“712,他英语补考了。”
“我靠,这么高,你男朋友好厉害啊,太给你长脸了!”
指甲不经意在黑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孔琪不爽:“喂,耳朵要聋了!”
司凡没搭理她。
四人动作很快,黑板擦完,她们也拖完了地板。
从讲台往后走,司凡看见程忆蓁站在后门口,正举着手机打电话。
“走吧,我们去倒垃圾。”钟妍喊她。
垃圾站不远,上下楼一趟不用几分钟。
两人提着空垃圾桶回来时,恰好听见后门传来女生谈话的声音。
冯莎:“别的都考三四十分,英语95,谁信啊,绝对抄了。”
孔琪:“估计跟班主任求情了呗,她那张脸有几个男的抵抗得了啊。”
冯莎:“就是说,咱班男的不也一个个跟舔狗似的往上凑。”
程忆蓁:“你们班的男生在追她?”
孔琪:“蠢蠢欲动呢,她整天装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就那些男的吃这一套。”
钟妍神色尴尬地看了司凡一眼。
她却像是没听见,垃圾桶放在走廊上,脸色如常走进了教室。
她们一进来,几人立即噤声。
司凡提上书包,正当钟妍以为她要离开时,她却停在了孔琪和冯莎面前。
三人身高差不多,司凡目光平静地看向她们,朝孔琪开口:“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不过我用不着抄别人的,不像你,蠢到传纸条抄答案,也只能抄到六十多分,挺可怜的。”
孔琪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作弊被抓是她的痛点。
“而你。”司凡看向冯莎,“你骂那些男生是舔狗,是因为舔的不是你吗?”
“你……!”
她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司凡没再看她们一眼,转身从后门离开。
只是刚踏出门,没料到门外有人迎面走来,她低着头,就这么撞了上去。
额头撞在男生结实的胸膛上,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司凡左手提着的书包“啪”的一声掉在了脚边。
男生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右手臂,让她站稳。
略微熟悉的气息。
与上次不同的是,其中夹杂着丝缕烟草味。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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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抽烟。
司凡抬头,撞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手臂被他抓得很紧。
他紧盯着她,像在看一头被标记的猎物,让她感觉到被冒犯。
她微蹙起眉,声音又低又急:“你放开!”
“好心扶你一把,你还生气了。”
陈叙轻笑一声,“讲不讲道理。”
他松开手,先她一步,弯腰将她的书包捡起来。
可她一点没领他这份情。
司凡从他手里猛地抢过自己的书包,经他身边跑开。
还故意在他肩膀处撞了一下,不轻不重。
这么热的天,她的手指却微凉。
在他的手背上抓的那一下力道不重,像是被他惹恼。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齐永逸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笑起来:“诶,被女神投怀送抱是什么感觉?”
萧闲无语地瞥他:“她都成你女神了?”
“他们都这么叫。”齐永逸说完,又奇怪,“不过她怎么对你态度这么差?你惹她了?”
萧闲想起刚刚女生一脸愠色,附和一句:“你刚占她便宜了?”
陈叙:“你们眼瞎?”
听到外面的动静,程忆蓁走了出来,看见陈叙后,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她催促在翻司凡课桌的两人:“琪琪,莎莎,他们来了!”
孔琪不服气,将司凡的答题卡都找了出来,看了一眼后顿时气愤不已。
她将答题卡胡乱塞回去,朝冯莎低声说:“全都只填了选择题,还说没抄,绝对是买答案了,我一定要跟班主任举报她!”
钟妍等她们离开教室,最后一个出来,锁好了教室门。
*
到家后,司凡的心情仍然没有平复下来。
她冷着脸推门进来,看见外婆端着汤碗慢步走到餐桌,心里那些情绪才一点点地被抚平。
“凡凡,回来啦,洗手准备吃饭。”
“好。”
把碗筷递给她,外婆邀功似地笑:“你听见小珍珠说话没?今天可跟我说了三次‘你好’呢!”
司凡抿了抿唇,点头:“听见了,学得挺快嘛。”
“学生学得好,老师教得也好。”外婆笑眯眯的,“你说下一句学什么?”
司凡想了想,说:“学‘晚安’吧。”
外婆同意了,又说:“要是会叫人就好了,叫‘阿婆’,叫‘凡凡’。”
“要不先教它自己的名字?”司凡说,“别人问它叫什么,它能自己回答。”
晚饭后,外婆开始实践,用手机AI语音一遍遍地放“小珍珠”三个字,试图给小鸟洗脑。
小鸟正晒着太阳给自己梳理羽毛,看着不是很想搭理。
司凡蹲在阳台前给外婆买的几株多肉浇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四个月前她亲手设置的日程提醒。
[待办事项][9月13日,周日,决赛]
就是明天。
司凡的思绪飘远了。
外婆换了个女声AI继续播放。
她回过神来,将手机里的日程删除。
外婆手机响了一声,微信收到了消息,她将声音暂停。
司凡回过头,轻声问:“阿婆,你说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可以这么不公平?”
有人众星捧月。
有人暗淡失色。
有人失去了珍贵的机会。
有人却丝毫不珍惜。
外婆沉默了一阵,柔声说:“凡凡,总想这些只会让你更走不出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还是得往前看。”
司凡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她从来不敢在外婆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总是故作坚强。
从意气风发到一无所有,她已经在努力地接受巨大的落差。
她本来也相信自己可以走出来的。
直到她遇见了陈叙。
才明白,那些深藏心底的悔恨与不甘,原来从未消失,也根本不会消失。
明明。
她也曾经是像他一样的天之骄子。
7. 思凡
“凡凡。”外婆抚了抚她的发顶,“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阿婆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的凡凡能健康平安,开开心心的,别的都不重要。”
司凡很快将情绪隐藏起来,努力扬起一个笑:“我知道,阿婆。”
外婆也笑了笑,把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你妈妈问你国庆要不要去看看她呢。”
司凡看了一眼消息内容,点头:“好,你跟她说我会去。”
*
周一早读,司凡刚到座位上,钟妍转过头递给她一盒椰奶。
“你知道吗,出大事了。”她语气夸张。
司凡道了声谢,问:“什么事。”
钟妍解释:“昨天陈叙失联了一整天,没去参加数学竞赛,把吴老师急坏了,到处找人联系他都联系不上。”
杜飞咬着面包含糊问:“干嘛不去考?想跟我们一起参加高考证明自己实力啊。”
左边的男生问:“他女朋友也联系不上?”
“嗯,手机关机了。”钟妍说。
司凡对这个话题没有展现出多大的兴趣,她将英语书拿出来背单词。
大课间,前面的女生说话声音很大。
依稀能听见在说陈叙。
听说他今天早上没来学校。
不止班级,就连高三各个办公室都在讨论这事。
第四节语文课时,七班所有人都察觉到吴老师心情不好,谁都不敢招惹她,生怕被迁怒。
一整节课鸦雀无声,底下一片死寂。
直到下课,吴老师前脚刚走,教室里长舒一口气。
“好恐怖啊,原来她不笑的时候这么吓人。”
“我还想着晚延时偷跑呢,看来以后还是乖乖练字。”
中午吃饭,钟妍说她听到了各种小道消息。
有说陈叙被他爸打进医院了的,也有说他傲慢自负、故意玩失踪的,甚至还有说他被绑架的。
传闻越传越离谱。
见她神色如常,只“嗯”了一两声,钟妍问:“你不好奇嘛?”
司凡淡声说:“不好奇。”
因为她知道,没进医院,没失踪,没被绑架。
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昨天下午,外婆说这几天家里的自来水总有一股很重的铁锈味,怀疑是不是水管被污染了。
做饭烧水都是接的自来水,怕吃得不放心,司凡提出订购桶装天然饮用水。
趁着外婆午睡,她出了小区去找饮用水站,加上老板微信,让他傍晚先送两桶过来。
“钱转我微信就好,以后需要水直接给我发消息,就不用过来了。”
司凡点头:“好。”
她从店里出来,低着头沿着街道往前走,正要拐进小区那条小路,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司凡。”
嗓音清冽,很耳熟。
她抬起头,看见了陈叙。
转角的咖啡厅为了招揽顾客,在装修上花了不少心思,复古英伦街景风,店外撑起一把红白遮阳大伞,一套白色园艺桌椅,旁边摆着一辆装饰用的金属铁架马车。
很适合打卡拍照。
陈叙姿态慵懒地靠在马车大车轮前,将左手快燃到指尖的烟头按在灭烟台上,随后扔进了垃圾桶。
见她停住脚步看向他,他抬腿朝她走了过来。
司凡不喜欢烟味,眼神戒备,朝他说:“别过来。”
他竟真停了。
眉目舒展地露出一个略显轻佻的笑:“怎么,大街上还怕我对你做什么?”
今天什么日子。
司凡搞不懂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反问:“你不知道自己在学校有多红?”
他笑得实在太刺眼,司凡蹙起眉,不打算继续在这跟他浪费时间。
巧在此时,“叮咚”一声,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从里推开,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提着打包好的咖啡走了出来,递到陈叙跟前:“先生,你的咖啡好了。”
陈叙没接,朝司凡扬了扬下巴:“给她。”
司凡立即拒绝:“我不要。”
“封口费。”陈叙难得语气认真了一回,“别跟任何人说你在这见过我。”
满嘴胡言。
刚刚她根本没看见他,明明是他叫她名字,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没等她的反应,先一步转身走了。
服务生小姐姐为难地看着她。
司凡不情愿地接了过来,拆开吸管插上,递到她面前:“送你喝。”
“啊?”
还有这种好事。
司凡拐过咖啡厅,步伐慢了下来。
她在路牌下站了五六秒,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他推开了那家名为“晚迹”的纹身工作室。
*
晚延时,吴老师没过来,语文课代表坐在讲台上监督大家练字。
练到一半,孔琪从座位上起来,朝课代表说了句上厕所,从教室里出去了。
过去了五六分钟她都没回来。
钟妍好几次抬头看向教室门口,黑板旁的挂钟,分针已经跨过了两大格。
她咬了咬牙,回过头。
司凡低着头,左手握着水笔,正在认真临摹,没注意到她转身。
钟妍被她的动作吸引,问:“你是左撇子啊。”
“嗯。”
钟妍心里焦急,小声说:“你别练了,孔琪她去……”
她话说到一半,前门被人用力地推开,在寂静无声的教室里格外响。
两人同时抬头看过去。
孔琪满脸怒色地回来了,坐回自己的座位。她身边的冯莎立马凑过去跟她交头接耳。
司凡收回目光,问:“你刚说她去干嘛了?”
钟妍神色有些尴尬,笑了笑:“没什么,我以为她提前走了。”
司凡点点头没说话。
次日,陈叙回学校上课,谣言不攻自破。
听班上的女生们说,事情已成定局,他的数学老师、班主任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毕竟以他的成绩,国内所有顶尖大学都是任他挑选。
只是偶尔在办公室里谈论起来还是会感叹一句可惜。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翻页。
周日的家长会,司凡把外婆送到了教室,她则坐在一楼的花坛边等。
那只名叫“珍珍”的小黑猫陪她坐了几分钟。
司凡对小动物没什么特殊的情结,小珍珠到家这么多天,她都没伸手摸过一次,只是觉得好看。
猫咪也一样。
这只猫也没靠得太近,隔着半米的距离,蹲在一旁,时不时伸个懒腰。
直到孔琪几人走过来,抱着猫咪走了。
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司凡根本不屑于给她眼神。
家长会结束后,司凡和外婆一起回家。
路上,她问班主任有没有跟她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跟你班主任解释了你的情况,他也表示理解。”外婆拍了拍她的手,安抚,“没人会怪你的。”
司凡想起那次晚延时孔琪离开的十分钟,和桌子里那沓明显被人拿起又塞回去的答题卡,没接话。
第一次月考时间定在国庆假期之后。
国庆第一天,吃过午饭后,司凡独自一人上了静嘉山。
这不是司凡第一次来,因是黄金假期,上山祈福的游客特别多,栈道上都是人。
她跟着人流,平时半小时就能到,今天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
静嘉山海拔低,山顶修建了一座云永寺,常年香火旺盛。
从偏门进去,司凡轻车熟路地绕过几个偏殿,停在一扇红木门面前。
门旁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游客止步”。
给蒋映真发去消息,片刻后,木门从内打开,一个穿着灰青色僧袍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司凡跨进门,把门关上,喊:“妈妈。”
女人牵上她的手,轻声说:“碰到人就不能叫妈妈了。”
司凡点头:“我知道。”
要叫她的法号,悔尘。
司凡跟着她慢步走入庵内,她伸手想要搀扶,被蒋映真拦了一下:“没事的,可以走。”
蒋映真将她带进了一个小房间,布置简单,墙上挂着一副写着“以戒为师”的字画,一张木质桌椅。
坐下后,蒋映真问起她的近况,司凡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
母亲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听,低眉顺目,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偶尔应一句,也是“嗯”,“哦”,“好”。
司凡一句不谈成绩,她也不问。
只是等她说完,停顿了好半晌,蒋映真才开口,声音极轻:“凡凡,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司凡愣了一秒,沉默良久。
“凡凡……”
“还早着呢,慢慢想也行。”司凡打断她的话,“总有能做的。”
这是司凡第三次来这里见她,基本上每次聊到最后,蒋映真都会陷入到类似的低迷情绪里。
司凡握住她的手,心里有些难过:“妈妈,你别这样,我现在真的挺好的。”
她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明明外婆那么会哄她开心,她怎么没学会几句。
蒋映真想起什么,起身拿了一个蓝色的香囊递给她。
“你上次不是说晚上有些睡不好吗?这是妈妈给你求的,避秽驱邪,保你健康。”
司凡接过:“谢谢妈妈。”
香囊散发着一股厚重的檀香味,光是拿在手里,司凡就能感觉到心沉了下来。
在这样的禅修静地,司凡想起一些被她故意漏掉的细节,突然心生杂念。
她盯着香囊看了一会儿,才说:“妈妈,我觉得我不是个好人。”
蒋映真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司凡摩挲着香囊表面触感柔软的布料,轻声:“我因为自己的原因,对一个不认识的人释放了敌意,其实他……没做错什么。”
“只是因为我会从他身上看到以前的自己。”
“所以我没办法接受现实,我看不得他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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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表面被打碎重塑,可她骨子里的骄傲还在。
只有在见到他时,她会露出浑身的刺。
明明他们并没有多少交集,可他就是这么无理地霸占着她的思绪,牵扯出她心里最阴暗的那些念头。
司凡抬起头,眼里露出几分迷茫,“妈妈,我是不是很坏?”
蒋映真摇了摇头,柔声说:“《坛经》讲,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
“不要跟着情绪走,不要因表象产生偏见,不贪恋顺境、不抗拒逆境……”
她没说完这一句话。
“妈妈没资格要求你放下。”蒋映真低下头,“如果那个人人品没问题的话,可以试着交个朋友,也许心态上会有所改变。”
“我的凡凡很善良,心很软,是个很好的人,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
司凡安静几秒,低喃:“偏见会消失吗?”
“会的。”蒋映真目光温柔。
庵里药食是六点,司凡便一直在这里陪着蒋映真。
她的脑中始终萦绕着一个缥缈的念头。
他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
*
“诶,你刚许了什么愿?”
“这个会不会说出来不灵啊?”
“又不是生日许愿。”
冯莎这才说:“我希望下次数学能考过60分。”
孔琪:“就这啊?能不能许个大的。”
程忆蓁问:“琪琪,你许的什么?”
“我希望我跟我男朋友都能考上大专。”孔琪耸耸肩。
孔琪男朋友是隔壁体校的学生,两人是高二下学期看对眼的。
三人点完香,又各自买了几个菩提手串,觉着新鲜戴着玩儿。
程忆蓁问两人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我约了陈叙他们几个聚餐吃饭,订了个能唱歌的包厢,你们一起来呗。”
两人欣然应允。
快到六点,拍完照的三人准备下山。
就在路过莆平门时,旁边的一扇红木门打开,发出嘎吱的沉重声响。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只见门内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司凡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僧袍的尼姑。
来往游客多,司凡正跟尼姑说话,没注意到她们这边。
冯莎小声说:“那不是司凡吗?”
孔琪笑了:“我靠,钟妍说她戴佛珠,还真是尼姑啊?”
两人还记得上次跟她的过节,心里耿耿于怀,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出气。
今天总算是抓到了把柄。
冯莎问:“要不要过去?”
“不是现在。”孔琪给了她一个眼神。
等坐上下山的观光车,孔琪才问程忆蓁:“蓁姐,明天的聚餐,我能不能再叫两个朋友?七班的。”
程忆蓁没意见,她就喜欢人多热闹,答应:“可以啊。”
*
下山后,司凡打车回了家。
外婆已经做好了晚饭,等她一起吃,进门时她正在阳台上跟小珍珠对话。
经过她坚持不懈的“上课”,小鸟把自己的名字也学会了,外婆问“你是谁”,它扯着嗓子喊“小珍珠”,一来一回的。
司凡觉得有意思,正要录下来,拿出手机,却看到上面有一条未读消息。
钟妍:【司凡,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司凡没回答,问:【有事吗?】
钟妍:【孔琪说上次举报你是她不对,想请我们俩吃个饭道歉】
司凡看了几秒,打字:【举报我什么】
对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消息才发出来:【她说跟班主任举报你开学考买答案了】
司凡不相信孔琪有诚心道歉,但想到家长会班主任对外婆说的话,又怕这事是出于班主任。
如果不给面子不太好。
司凡:【行,在哪吃饭】
钟妍发来一个餐厅位置。
吃晚饭时,司凡跟外婆提了,明天晚上不在家吃。
得知是跟班上同学吃饭,外婆挺高兴:“我就说我们凡凡在哪都受欢迎,大家都愿意跟你玩儿呢。”
司凡轻轻扯了下唇角:“是啊。”
翌日下午,司凡按时赴约。
市中心的高档餐厅,距离学校六七公里,她是打车过来的。
钟妍就站在餐厅楼下等她,见到她后说:“他们已经到了,在等我们。”
司凡侧目:“他们?”
昨天钟妍消息里说的是孔琪请她们吃饭。
钟妍摸了摸鼻子,说:“她把她的朋友叫上了。”
听到这话,司凡已经意识到不对,这顿饭根本不是为了道歉。
鸿门宴。
可人都来了,她总不能掉头回去。
她跟着钟妍往里走。
服务生替她们推开门,包厢非常大,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五六个个高腿长的男生,听到动静,纷纷抬眼看了过来。
司凡走在前面,与最中间的陈叙对上视线。
她停住了脚步。
8. 思凡
沙发上的男生们低声交谈。
“那是司凡吗?”
“我操?我来的时候也没说她会来啊?什么情况?”
“蓁姐怎么回事,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他妈头都没洗!”
几个女生坐在餐桌边聊天。
程忆蓁也没想到孔琪说的朋友竟然是她,想到昨天在云永寺见到司凡,她扯了一下孔琪的手臂,低声说:“这么多人呢。”
孔琪让她放心:“没想干嘛,上次的事都过了,就单纯请她过来一起玩儿。”
她起身走到司凡面前,朝她扬起笑:“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进来吧。”
钟妍就站在她身后,生怕她会改变主意转头离开。
然而司凡接了孔琪的话,心平气和:“我接受你的道歉。”
这句话让孔琪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司凡走了进来,在圆桌找了个最体贴的位置,正对着对面那排长沙发。
她将椅子拉开坐下,抬眼,隔着六七米,所有男生都在看她。
好奇的,打量的,看热闹的。
什么样的目光都不意外,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
都是遮遮掩掩,借着说话聊天快速瞟几眼,又很快收回。
唯独陈叙,他看得肆无忌惮。
与前几次一样,从来不加掩饰,无形的眼神如一张待收的网。
司凡毫不退让,与他对视。
“瞧瞧,她一直盯着我看呢。”
“要不要点脸?明明人家在看我。”
萧闲受够了他们:“光坐在这打嘴炮,有本事上去跟她说句话,看人搭不搭理你。”
几人看着齐永逸笑了起来。
明显是想到当初在食堂闹出的笑话。
“滚啊!老子已经不惦记她了!”齐永逸没好气骂道。
“真不惦记还是嘴硬?刚还看了好几眼呢。”
“再狗叫我把你眼珠子抠下来!”齐永逸气急败坏。
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陈叙收回视线,低头看到了屏幕上的消息内容。
程忆蓁:【是孔琪把她们叫来的,我事先也不知道】
陈叙回复:【她们很熟?】
隔了快一分钟。
程忆蓁:【好像是吧】
餐厅上菜速度很快,男生们从沙发上起身,找位置坐下。
所有人都默契地把程忆蓁身边的座位空出给陈叙。
这里男生大多都成年了,除了女生喝的果汁外,还点了几打酒。
司凡独爱那道玉米粒炒虾仁,每次这道菜转到自己面前都会盛一碗,低着头慢慢吃。
跟外婆做的味道相差不大,玉米粒清甜软糯,虾仁也很大一只。
恰巧今年中秋节和国庆节重合,程忆蓁问他们男生有没有什么安排。
“能有什么安排,就这么几天假,卷子都写不完。”一人感慨,“这两个节怎么还撞到一起了,少休几天,亏死了。”
齐永逸随口问了一嘴:“话说你们今年去不去天观楼看天女散花啊?”
天观楼是仙海著名的古城景区,外来游客观光必打卡的地方之一。
陈叙很少参与闲聊,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被提到会应一两句。
他抬眸看向右手边,她低着头吃东西时很专注,只看着碗里,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你是不是没见过假期那边有多少人?”萧闲说,“再说那表演也就看个新鲜感,排队两小时看一两分钟,隔得远还看不清,纯纯折磨,我宁愿在家睡大觉。”
“睡什么觉,收假就要考试。”旁人问,“上次智哥说考到哪来着?”
几个男生在聊月考考试范围,他们都是1班的,个个成绩顶尖,女生们插不上话。
孔琪距离司凡两个位置,她伸长脖子问:“诶司凡,你是从哪里买的答案啊?过几天月考能卖我一份吗?”
此话一出,交谈声中断,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司凡看向孔琪,以一种奇怪的眼神。
程忆蓁吃惊:“真能买答案啊?”
“能啊,不是咱们学校老师出题的都有答案。”孔琪无所谓地说,“反正学校不管,于曜说只要监控没拍到就是没作弊。”
于曜是七班班主任,她直呼其名。
怪不得上次她举报回来那么生气,原来班主任没说原因,只是简单把她打发了。
司凡意识到,果然孔琪没打算让她好过。
她冷淡出声:“我没买答案,你找错人了。”
这话落在孔琪耳朵里就是不想分享,想到刚进门时拉下面子说的那句话,她顿时脸色有些不太好。
她阴阳怪气地说:“都敢一个不错地抄,还不好意思承认了。”
司凡见这人没法沟通,只能学她的厚脸皮。
“你还挺会造谣的。”她眼神清澈,故作思考状,“之前班上传陈叙不去竞赛是傲慢自大,故意玩失踪,是不是也是你造的谣?”
此话一出,瞬间将焦点转移。
孔琪平时颐指气使的,跟1班几个男生熟了也有公主脾气,却从来不敢得罪程忆蓁的男朋友。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陈叙私下的性子跟表面上大家所熟知的好学生毫不相关。
别说她。
整个学校都没几个人敢招惹他。
更别提缺席决赛一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1班的老师都不敢多说两句,这么大的罪名要扣到她头上,她别想活了。
陈叙转头冷眼看向她,只一眼,孔琪吓得连忙否认:“我可从来没说过!”
他不接话,也不知道信没信。
没人敢吭声。
气氛僵持,最后是程忆蓁出声调解:“阿叙,琪琪确实没说过,好了好了,不聊这个了,你们还要不要加菜?”
陈叙这才冷淡地收回目光。
孔琪不得不咽下了这口气。
司凡继续低头吃玉米粒,好似刚刚发生的事与她毫无关系。
钟妍坐在她身边,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毕竟,那个传言,就是她告诉司凡的。
桌上继续闲聊,萧闲在陈叙身边低声说:“小看她了。”
齐永逸在旁边也听见了这句,嘀咕:“我的直觉一点没错,她不好惹。”
萧闲补充:“是很不好惹。”
吃得差不多,钟妍拽了一下司凡的衣角,轻声说:“你陪我去下卫生间呗。”
司凡点头,起身跟着她出去,站在门口等她。
钟妍还在组织措辞,上完卫生间出来洗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开口,却看见陈叙站在几米外,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侧目朝她们看了过来。
钟妍想到司凡刚刚在桌上说的话,知道不是来找自己的。
果然,走近后,陈叙出声:“你先回去,我有话跟她说。”
钟妍低着头从旁边绕过去。
司凡看了一眼那点猩红,退后了一步:“我不跟抽烟的人说话。”
语气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明显的警惕与防备。
陈叙笑了一声:“行。”
他转身在灭烟台掐灭烟,一口没吸,扔进垃圾桶。
陈叙挡在她面前,将距离缩短到半米,借着身高差的优势,让她要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陈叙低头看她,眼里戏谑意味明显,“把我当枪使,我是要收好处的。”
司凡也没想能轻易揭过去,她乖乖点头:“你要什么好处?”
她的反应与上次在咖啡厅见面相差甚远。
陈叙盯着她看了片刻,眼前这张脸模样温顺,实在找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加个微信。”他说。
司凡“哦”了一声。
隔了两秒,“我问问程忆蓁同不同意。”
她要绕过他,被陈叙挡住去路。
他笑得轻慢:“我有说要追你?”
不仅满嘴胡话,还装傻一流。
司凡在心里给他贴上了两个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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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叙点开添加朋友:“报手机号。”
司凡报了一串号码,他搜索出来,发送了好友验证。
“陈叙。”他介绍自己,“‘叙旧’的‘叙’。”
司凡觉得这句很多余。
一中谁不知道他名字怎么写。
于是她也有样学样:“‘自命不凡’的‘凡’。”
陈叙勾着唇角笑得散漫。
“通过。”
“手机没在身上。”
司凡扬起脸,又是那副清白无辜的模样,没人相信她会说谎。
陈叙将手机塞回裤袋,语气里若有似无的威胁意味:“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通过。”
她面露疑惑:“我有说不通过?”
“……”
语气都学得跟他一模一样。
陈叙被她气笑了。
司凡绕过他,从旁边走过去。
这次没撞着他肩膀。
他们一前一后回来,包间里众人在唱歌,只有钟妍注意到了两人。
餐桌上了水果和餐后点心,司凡坐下后,钟妍递过来一小碟西瓜。
“陈叙跟你说什么了?”她压低声音问。
司凡用叉子吃了块西瓜:“谣言,已经没事了。”
钟妍点了点头,又说:“刚刚你手机亮了,有人加你好友。”
“嗯。”
她应了一声,并未查看。
司凡刚坐下来没多久,男生们正怂恿陈叙唱歌。
“今天蓁姐在,来首男女情歌对唱?”
“这么好的嗓音条件不给兄弟们秀一把?”
“是啊,帮叙爷点首《因为爱情》。”
离得远,司凡没听见陈叙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很不耐烦,没人再敢劝他。
前奏已经响起,齐永逸只能一人分饰两角,低音假音来回切换,把这首《因为爱情》艰难地唱完,旁边的人边笑边给他录像。
这首歌结束,麦克风轮到孔琪手里,她点完歌,说:“我给大家唱首高难度的吧。”
大屏幕上出现了歌名。
《孽海记》—黄诗扶
「小尼姑她走上独木桥
回头一看才到半山腰
循山门错过荒村古道
看见座和尚庙」
孔琪边唱边笑,看向司凡,目的很明显。
她旁边的冯莎也在偷着笑。
司凡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的菩提手串,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云永寺的特产。
昨天应该是被她们看见了。
可惜她们想错了,司凡根本不在乎被安上这个身份。
孔琪没学过音乐,唱功一般,唱到“看不破这尘嚣”这一句,最后的高音破了音,很刺耳。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实力不行,她有些尴尬地打开了原唱。
女歌手空灵仙气的声音响起,仿佛瞬间开了净化。
沙发上几个男生不知道孔琪针对的是她,没往她这边看,凑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只有陈叙。
「他是个偷心盗」
唱到这句,本在听萧闲说话的他忽然偏过头来,直勾勾地看向她。
极强的侵犯感完全没有因距离而衰减分毫。
「他眼底眉梢 围着我绕啊绕」
司凡隔空接住他的视线。
一如之前那么多次。
「路迢迢 夜悄悄 等明月来相照」
她从桌上拿起手机。
「意中人 与我赴良宵」
最后一个字缠绵的尾音落下,陈叙的手机响了一声。
SF:【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陈叙复又抬眸,捕捉到她眼里明晃晃的笑意。
故意的。
只那么一两秒。
只笑给他一个人看。
张扬。
挑衅。
陈叙算是悟透。
齐永逸那句话说得没错。
那双眼睛会勾魂。
9.思凡
“这歌还挺好听,叫什么名字?”萧闲问。
齐永逸刚看到了一眼:“孽海记。”
萧闲看向屏幕,下一行歌词:
「小尼姑年方二八」
他意识到什么,一怔,看向陈叙:“我操,这不是《思凡》的词吗?”
旁边几人只听了一耳朵,凑过来:“司凡怎么了?”
萧闲:“你们没看过张国荣演的《霸王别姬》吗?”
“这种经典谁没看过。”齐永逸被他绕晕了,“所以跟司凡有什么关系?”
萧闲无语:“没说跟她有关系,我他妈在说这首歌!”
一人问:“这歌唱的什么?”
萧闲看着歌曲MV,总结:“小尼姑把小和尚睡了,跑了。”
几人给他举起大拇指:“好优秀的阅读理解,吴姐要听到你这句话会气得吐血。”
齐永逸朝他们说:“你们看司凡。”
几人看过去:“在吃西瓜,怎么了?”
“你们觉得她像是会动凡心的那种人吗?”
萧闲总结:“色空会思凡,司凡不会。”
齐永逸夸:“这句有点水平。”
“她才是个偷心盗。”萧闲意有所指,“她像是会骗身骗心的,你小心点。”
齐永逸:“早说死心了。”
萧闲:“谁说你了。”
齐永逸:?
始终一言不发的陈叙偏头看向他。
萧闲咳了咳:“程忆蓁一直在看你。”
是提醒,也是解释。
陈叙哂笑一声,毫不在意。
萧闲在心里骂他渣男。
歌曲到了尾声。
司凡搁下叉子,起身准备走人。
钟妍跟着她站起来:“你要走吗?我跟你一起。”
她们走到包间门口,孔琪从后面跟了上来。
“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她笑吟吟的。
司凡侧身看她,知道她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然,下一秒,孔琪小声问:“司凡,你真是尼姑啊?带发修行?”
司凡没回答,她的目光落在孔琪手腕的菩提手串上,反问:“那你这是干嘛,东施效颦?”
“……”
孔琪把手串扯了下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好。”司凡点头,“谢谢你今天请客。”
孔琪脸色青白交加,被她这句礼貌道谢堵得说不出话来。
司凡和钟妍走后,孔琪回到沙发旁。
程忆蓁也从餐桌那边走了过来。
见她神情憋屈,冯莎关心地问:“说什么了?”
她还没开口,陈叙突然叫她的名字。
孔琪心一跳,问:“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她开学考买答案?”
听到他问的是这个,孔琪松了口气,想着司凡人已经不在这里,板上钉钉的确凿事实,容不得她狡辩。
她简单说明:“我看了她答题卡,全都只填了选择题,特别是她英语还考了95。”
冯莎搭腔:“英语客观题总分才95,全抄啊这是,太猖狂了。”
“她看着不像是会作弊的人吧。”齐永逸猜测。
孔琪语气不怎么好:“那她看着像是能考满分的人吗?”
没人接话。
年级第一陈叙的英语也错了一个阅读理解。
陈叙问:“有成绩单么?给我看看。”
孔琪把班群里班主任发的成绩单给他看。
他只扫了一眼。
旁边一人问:“你俩关系不好,还叫过来吃饭?”
孔琪脸色一僵:“哪里不好,我这不是给她道歉吗,班主任说她没抄,那就没抄咯。”
闻言,陈叙抬起眼皮,看向程忆蓁。
目光相接一瞬,程忆蓁捏紧了手里的手机,她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他已经不甚在意地移开。
“我重考英语的时候她也来了。年级组出的试卷,她考了92。”
陈叙眼里没什么情绪,嗓音也淡漠,“她没说错,你是挺会造谣的。”
孔琪的脸色瞬间一片煞白。
他从沙发上起身,“先走了。”
这个局是程忆蓁组的,账是陈叙结的,这些朋友都是跟着过来蹭吃蹭喝,他一走,几人也纷纷起身。
程忆蓁站起来,想解释什么,陈叙却完全没给她机会,身影消失在门外。
她站在原地,转头看向孔琪。
“我……”孔琪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小声替自己辩解,“我哪知道陈叙会帮她说话啊,他俩很熟吗?”
司凡要么待在教室里,要么跟钟妍去食堂吃饭,她怎么可能会认识陈叙。
可陈叙刚刚的态度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程忆蓁跟陈叙好了快半年,孔琪跟那帮男生也熟,偶尔会在一块吃饭,她从来没见过陈叙这么护着一个陌生人。
还是女孩子。
当着女朋友的面。
程忆蓁没吭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冯莎旁观了这一幕,提醒:“琪琪,我觉得陈叙可能是听信司凡的话,觉得竞赛那谣言是你说的了。”
孔琪恍然大悟:“我就说!他信那小尼姑也不信我们?!”
饭桌上是程忆蓁替孔琪开脱了一句,想到这,孔琪小心翼翼地问:“蓁姐,你跟陈叙……会不会吵架啊?”
程忆蓁摇了摇头:“不会。”
吵架是真情侣会做的事。
但他们不是。
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同伙而已。
*
下到一楼,齐永逸好奇地问:“司凡英语真考了92?”
陈叙睨他一眼:“我有必要撒谎?”
开学考第二天下午考英语,陈叙没去参加,他被叫去了房管局。
去年寒假父母离婚时,两人为财产分割这事掰扯了很久,婚后夫妻俩共同买的一栋别墅所有权迟迟谈不拢。
那可是临近顶级商圈的海滨别墅,仙海市中心的几套房子加起来还没那栋别墅价值高,幸丽君坚称陈明诚婚内出轨,想把别墅划分到自己名下,却碍于没找到出轨证据,陈明诚迟迟不肯让步。
一旦打上离婚官司,至少要拖半年,陈明诚急着离婚,声称可以等陈叙成年后,将别墅过户给儿子。
幸丽君这才松口。
7月4号,陈叙已经满了十八岁,本想尽快办理手续,却因事情耽搁,一直拖到现在。
如果不是那次英语考试缺席。
他也无法证明司凡并未作弊。
萧闲刚看成绩单时,只扫到了总分,奇怪:“英语考那么高,怎么总分才三百多?”
齐永逸啧了一声:“不说了只填了选择题吗?”
“选择题总分有三百多?”
众人面面相觑。
谁闲得没事算这个。
夜幕降临,陈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打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
萧闲拉着车门问:“去哪啊?”
陈叙:“拳馆。”
闻言,几人争先恐后地挤上车。
齐永逸怒吼:“坐不下了!再拦一辆会死啊!”
陈叙今天没收着力气,拳拳到肉。
几人打不过他,纷纷败下阵来,让齐永逸联系人:“赶紧把宋丞叫来给叙爷陪练!”
“每次一轮到这种事就想到老子。”齐永逸抹了把脸上的汗,“上次放他鸽子被骂得狗血淋头,我他妈才不去触霉头。”
陈叙摘下拳套,接过萧闲扔来的毛巾擦汗。
放在一旁的手机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
程忆蓁:【你生气了吗?】
陈叙点开,回了个“没”。
很快又弹出来一条。
程忆蓁:【你看上司凡了?】
陈叙皱起眉,没回复,退出聊天框。
*
掏出钥匙开门,刚进来,小珍珠用一句“你好”欢迎她回家。
司凡脱了鞋子,看见外婆正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宫斗连续剧,她心无旁骛地看着。
厨房里有开火的声音,走近了看到煤气灶上架着砂锅,她问:“阿婆,你在煲什么?”
外婆总算是分出点注意力在她身上:“雪梨汤,你要不要喝一点?”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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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晚上吃西瓜吃饱了。
她经过沙发旁,听见外婆轻轻地咳了两声,立马问:“怎么咳嗽?”
“没事,呛着了。”外婆摆摆手,“你挡着我看剧了,正精彩呢,快过去。”
司凡只好站到旁边,不挡她视线。
外婆看入了迷,还感叹一句:“其实这安小鸟也挺可怜的,要是我的小珍珠被毒哑了,我得心疼死。”
“……”
雪梨汤炖好了,司凡被外婆哄着喝了一碗,撑得不行。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她站在客厅里吹头发,外婆还在追剧,司凡跟着看了几分钟,也被吸引,平时十几分钟能吹完头发,今天花了快半小时,等到这集结束她才意识到时间很晚了。
放好吹风机,她催促外婆:“阿婆,别看了,去睡觉吧。”
外婆关了电视,刚起身,又咳嗽了几声。
司凡很警觉:“是不是感冒了?”
“可能是昨晚吹空调着凉了。”外婆这才说实话,“不要紧。”
家里没有感冒药,司凡走到玄关,拿上钥匙:“阿婆,我去给你买感冒药。”
外婆拗不过她,叮嘱她买完就赶紧回来。
“好。”
司凡懒得换衣服,穿着睡衣就下去了。
快十点,小区里的药店都关了门,司凡只好绕到外面的商铺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药店,买好药和体温计,她准备穿过小区,走近路回家。
刚从巷道走进去,司凡忽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叫了声“陈叙”。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程忆蓁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一个高大的影子从单元门走出来,停在了她面前。
要穿过小区只有一条路,肯定会经过他们面前。
司凡停住脚步,站定在楼栋的阴影里。
今天聚餐回来后,程忆蓁一直在等陈叙的消息,他没回复,大概率是默认了。
当初协议假扮情侣时,两人就有过约定,如果一方有了心动对象,协议将终止。
他们从来没有正式承认在一起过,分开却需要说明清楚。
九点多,陈叙给她发来消息,说聊聊。
程忆蓁不想在微信上聊这事,主动提出过来找他。
陈叙考上一中前,他父母就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套两居室,原本是方便他午休。
后来父母离婚,陈叙不愿意回父亲家,便一个人住在这里,他那几个朋友经常会在这里过夜。
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有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在他的黑色短袖上晕开深色痕迹。
路灯的光打在他的侧脸,那双薄情的眼睛看她时,和看别人没有什么区别。
陈叙会在行动上演戏,在朋友面前照顾她,给她特殊待遇,面对朋友调侃也会露出暧昧不清的笑。
但他的眼神不会。
看她是。
看司凡也是。
他并不打算委婉,直截了当地说:“手续早就办好了,其实我应该早点跟你说。”
程忆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今天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们会来。”
“程忆蓁,我管不着你的朋友说什么、做什么。”陈叙并没有说得太明白,“不过如果以后跟我有关,我会插手。”
程忆蓁看着他,问:“你真的……”
她只开了个头,没说下去。
对方的态度很明确,已经没有求证的必要。
“周六不用来找我了。”他说。
听到这话,程忆蓁释然地笑了,点头:“行,那我晚点发条朋友圈。”
这大概是陈叙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
语气也郑重:“谢谢。”
程忆蓁摇了摇头,声音轻了几分:“本来就是互相帮忙,谈不上谢。”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说,“祝你成功,陈叙。”
她迈步离开,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陈叙却站在路灯下,始终没有上楼。
良久,他朝着阴影的方向抬眸。
“司凡。”他用命令的口吻,叫她,“过来。”
10.思凡
司凡没想到他视力这么好,隔着这么远,天色这么黑,他都能发现她。
他身上装雷达了?
她完全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从阴影里出来,抬腿往陈叙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缩短,司凡撞入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不久前,包间里,他也是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充满了侵占意味,完全不加掩饰。
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药袋。
洗澡时,她把佛珠取了下来,此时手腕上空无一物。
就连睡衣,她也是穿长袖的,袖口盖在手背上。
注意到他的视线,司凡主动开口:“其实我听力不太好,这是治耳朵的药。”
她觉得自己很贴心。
没想到陈叙根本不领情。
他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跟她分手了。”
还能笑得出来,看来没受什么影响。
司凡抬眼看他,好奇的语气:“假情侣也说分手吗?”
“……”
这张嘴。
光长得好看了。
陈叙反问:“那说什么。”
司凡:“合作终止。”
她眼里闪过狡黠的笑,如深夜里一片星,亮得璀璨。
陈叙倏地向前走一步,凑到她跟前,气息逼近,眼神如鹰般锐利。
“我跟她是假的。”
他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句。
“跟你不是。”
他是来真的。
视线无声对峙。
她眼底的笑意消散得干干净净。
寂静的夜里连风声都听不见,两人谁也没说话,却能清晰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暗流涌动。
司凡丝毫不怀疑,他能说出口,也能将其落实。
她后悔临时起意,想走近路回家。
反倒耽误更多的时间,还撞破他的秘密。
最终是司凡先撤开。
她伸手推开他,很轻易,陈叙让开了路。
司凡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消失在他视线里。
右胸口还残留着她轻推的触感。
离得近,他闻到了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浅淡的栀子香。
像在他心尖上挠痒。
*
一中高三的国庆节只有三天假。
4号早读回校,司凡刚从前门进来,前几排的女生们立马朝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有个大胆的问:“诶司凡,尼姑是不是也不能吃肉啊?”
话音刚落,大家都笑了起来。
司凡看了眼坐在最中间的孔琪,知道是她搞的鬼,不过班上的同学倒也没什么恶意,更多是好奇心作祟。
她语气轻快地回了一句:“不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想吃啥吃啥。”
又掀起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你羡慕啊?你也去当尼姑呗!”
“我才不要,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见对她起不到多大的威慑作用,孔琪冷笑了一声。
司凡没跟她一般见识,回了座位上,从抽屉里把假期前各科老师布置的试卷拿了出来。
今早是班主任看早读,见她在做英语试卷,于老师走了过来,问她要笔记本看看。
司凡诚实地告诉他没有笔记本。
他翻开一轮复习的几本教材,一个月前他给她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她有在听吴老师的话练字,字帖每一页上都标注着日期。
于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练字练得挺好的,上课也试着做做笔记吧,特别是语文,非常注重知识点积累。”
司凡点了点头。
她听了进去,上午的语文课,吴老师讲解一篇文言文的实虚词时,她抽了本新的作业本,将重点慢慢地记了下来。
下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课没安排老师,学生可以自由活动,大部分人为了不排队都提前去食堂吃晚饭。
钟妍坐在座位上没离开,回过头朝司凡说:“我还有张生物试卷没做完,晚自习就要讲了,我得赶紧补补,你如果饿了就先去吃饭吧,不用等我。”
司凡点点头,她起身,打算去小卖部买本厚点的笔记本,作业本用久了很容易散。
拿着新笔记本走回教室,刚到后门,她看到孔琪和冯莎蹲在饮水机旁,正用一次性水杯接水,喂给地上那只黑猫。
司凡走之前课桌上摆着几张试卷和记了语文笔记的作业本,此时七零八落在桌下。
孔琪见她来,抬起头,眨了眨眼:“小尼姑,真不好意思啊,珍珍跑到教室来玩,不小心把你桌子弄乱了。”
司凡走上前,试卷、作业本都被抓了不少破洞,那几张试卷司凡都做了一些,今晚晚自习就要用。
她在楼下花坛见过这只猫有多乖,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孔琪又犯病了。
没完没了了。
教室里虽然安装了监控,但之前有学生以侵害隐私跟学校闹过,因此只有在考试时才会开启。
无证可查。
她将目光移到那只黑猫身上。
猫咪正在小口小口地喝水,似乎并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
见她盯着猫,孔琪警告她:“喂,这可是程忆蓁和陈叙的猫,你该不会想对小动物做什么吧?”
她以为搬出这两个人的名字会对她造成威慑。
然而听到这话,司凡心里那点气反倒散了干净。
孔琪跟程忆蓁这么熟,她居然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的事。
司凡想了想,蹲了下来,好脾气地说:“我当然不会那么不讲理。”
孔琪见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教室里拿出手机,怔住:“你干嘛?”
“取证。”
司凡对着嫌疑猫拍了两张,又把桌下散落的试卷、本子拍了几张。
“冤有头,债有主,猫不会说话,那我只叫它主人过来处理了。”
程忆蓁在外集训,除了周六不会出现在学校。
她还能找谁?
司凡将照片直接发给了陈叙。
孔琪怀疑她在虚张声势:“你有陈叙微信?”
司凡抽空看了她一眼:“你没有?”
“……”
孔琪和冯莎对视一眼,虽然半信半疑,又怕她真把陈叙叫下来。
两人站起身,说去吃晚饭,从教室后门溜了。
那只黑猫也要跟上去,被司凡按住,伸手抱了起来。
嫌疑猫可不能跑。
钟妍回头看了一眼,弯腰替她把地上的试卷、作业本捡了起来,放在桌上。
一出教室,冯莎心里没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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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有陈叙微信?”
“不知道,我看她是赖上陈叙了。”孔琪哼了一声,“我就不信陈叙还能信她。”
钟妍把试卷做完了,她问:“你真要等陈叙来啊?”
司凡点头。
“他会来吗?”
怀里的猫似乎不习惯被长时间抱着,开始挣扎,司凡按着它。
“会来。”她语气很肯定,“你先去吃饭吧。”
钟妍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
1班最后一节是数学课,讲台上的老师非常有时间观念,一打铃就下课,教室里瞬间闹腾起来。
陈叙正在算一道大题,他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等把结果算出来,才拿出手机看。
“SF”发来了六张照片。
没有任何文字。
齐永逸跟萧闲勾肩搭背,喊陈叙:“今晚吃什么?我听说卤鸡腿限时返场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抢到。”
“一个鸡腿而已,值得齐少排队?”
“叫管家送上来!”
陈叙起身:“你们先去,我有点事。”
几人没问什么事,只是下楼的时候看见他拐进了三楼。
他从后门进来,七班教室里的人早就走光了,只剩下司凡。
她蹲在饮水机旁边,怀里抱着黑猫,猫咪尖细的嗓音叫着,她也不为所动。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白色球鞋,司凡终于站起来,她已经快要抱不住猫,将它往他怀里一塞。
陈叙伸手接住,似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猫不挣扎了,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孔琪说你的猫把我的试卷抓破了。”她拿起皱巴巴的试卷展示给他看,“还有笔记本。”
那双明眸专注地看着他,说出两个字,“赔我。”
陈叙心情不错,故意曲解“赔”字,语气很混:“陪你干嘛?”
司凡不接他的玩笑:“今晚就要讲这些试卷。”
陈叙视线下移,本是想看看什么科目,却注意到她拿着试卷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细长的划痕。
落在脂玉般白皙的皮肤上很是刺眼,像是完美无瑕的艺术品上的一道裂痕。
他伸手捏了一下她掌心,手背翻过来向上。
看清了,是怀里这玩意儿抓的。
陈叙啧了一声,弯腰把猫放了,得到释放,它飞快从后门窜了出去。
他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司凡一愣,也看到了伤痕。
应该是刚刚抱猫时不小心弄到的,都没什么感觉。
她听到他沉声问:“被猫抓了都不知道?”
司凡没放在心上:“没事。”
陈叙:“没事?这猫可没打过狂犬疫苗。”
他去抓她的手,司凡却像是被吓到,抵触地往后缩。
陈叙只碰到了她戴的那串佛珠,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看了她一眼,换了只手。
这次她没抗拒,陈叙强硬地抓着她的左手,把人往外拉。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手指捏在她手腕上,薄薄的一层皮肤,触感柔软细腻。
他力气大,司凡被他拽得往前走,想甩,甩不开。
她不满地叫他:“陈叙!”
陈叙停了下来,多了几分耐心。
只是语气不容置疑:“试卷、笔记都赔你,现在跟我去打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