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玄行天下》 第179章 冀疆春残定鼎时 紧接上回,帐内,那口血喷出后,时间仿佛凝固。烛火不安地摇曳,将锦被上那片迅速晕开的暗红映得如同狰狞的伤口。医官的手指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银针第三次扎偏,落在榻边。 然而这次,袁绍醒得极快。 就在沮授准备亲自上前时,一声压抑的闷哼自榻上传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先是一阵涣散,随即迅速聚焦,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帐中每一张脸。 “都愣着作甚?” 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袁绍挥开医官的手,自己用沾血的手背抹去嘴角残留的血丝。那动作缓慢而坚定,与刚才吐血时的癫狂判若两人。 “主公……”沮授声音发颤,眼中满是忧虑。 袁绍没有理会,目光落在榻边矮几上的地图。那是张绘制在羊皮上的河北全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各郡县归属。烛光下,那些鲜红的“简”字标记触目惊心——渤海、清河、常山、阳平、广平……一片又一片曾经属于他的疆土,如今都已易主。 “拿来。”他嘶哑道。 逢纪连忙将地图捧到榻前。袁绍俯身细看,手指沿着滏水缓缓移动,划过邺城、曲梁、斥章,最后停在河间郡乐成的位置。他的手指在颤抖,但目光却异常清明。 “我军……尚余多少兵马?”他问,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沮授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沉稳却沉重:“自易京撤退,全军尚有五万三千余。经公孙瓒袭扰、途中逃亡,现存兵马四万八千。其中可战之兵,约三万五千。” “粮草?” “只够七日。”沮授的声音低了下去,“且多为粗粮,肉干、盐巴已所剩无几。” 袁绍的手指停在邺城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邺城……审配处还有多少人?” “精兵三万,皆为审正南操练多年的老卒。粮草足支半年,军械充足。” “三万……”袁绍喃喃道,手指缓缓移动,停在安平的位置,“吕旷、吕翔呢?” “退守安平郡,尚有可战之兵两万余。前日有急报,言简宇偏师正在围攻安平,但二位将军已加固城防,暂可坚守。只是……”沮授顿了顿,“安平城小粮寡,恐难持久。” 袁绍闭目片刻,胸口剧烈起伏。当他再睁眼时,眼中血丝密布,却闪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简宇……有多少人?”他问,声音很轻,却让帐内温度骤降。 一片死寂。 郭图额角渗出冷汗,逢纪捻须的手指停在半空,田丰紧抿嘴唇,淳于琼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烛火噼啪作响,帐外风声呼啸,远处隐约传来士卒巡逻的脚步声。 良久,沮授才艰难开口:“据各方探报汇总,简宇亲率主力自白马渡河,兵力在二十万左右,皆为百战精锐。其麾下吕布、张辽、高顺、徐晃等部约八万,已会师邯郸,对邺城形成合围。此外,简雪坐镇后方,调度渤海、清河等地驻军,总兵力……不下三十万。” “三十万……”袁绍重复这个数字,声音很轻,却让每个人心头一沉。 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带着血腥气:“三十万……好大的阵仗。简宇这是要把河北一口吞下啊。” 他撑着榻沿,缓缓站起。身形晃了晃,淳于琼急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袁绍走到地图前,俯身细看,手指在乐成、安平、邺城三点之间缓缓移动。 “我军四万八千,其中可战之兵三万五千。”他低声自语,“安平有两万,邺城有三万。若能会合,便是……八万五千。”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简宇三十万大军围邺,听起来吓人。但他要围城,四面分散,每面至多七八万。我军若能合兵一处,集中突破一面,未必没有胜算。” 田丰急声道:“主公,即便合兵,也是八万五千对七八万,兵力依旧劣势。且简宇以逸待劳,我军长途奔袭,士卒疲惫……” “正因疲惫,才要速战!”袁绍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粮草只够七日,坐困于此是等死!南下与吕旷、吕翔会合,尚有生机!” 他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你们看,我军现在河间乐成,南下至安平,约二百里。急行三日可至。与吕旷、吕翔会合后,合兵近六万,再急行两日,便可抵邺城西郊。简宇主力在东、南两面,西面守军必弱。我军突然出现,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沮授皱眉道:“主公,此计太过凶险。四万大军南下,动静太大,简宇必会察觉。若他派兵截击,或猛攻安平,我军恐……” “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急行!”袁绍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只带兵器甲胄、五日干粮。沿途遇城绕行,遇敌速战,绝不可恋战!” 他看向淳于琼:“淳于琼,你率五千精骑为前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凡有挡路者,无论官兵贼寇,一概杀无赦!我要你在两日内,为大军扫清道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末将领命!”淳于琼单膝跪地,声如闷雷。 “公与统筹中军,元图调度粮草,公则联络各方。元皓随本将军左右,参赞军机。”袁绍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继续道,“告诉所有将士,此去安平,不是驰援,不是解围。此去——”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嘶哑中带着血腥气:“是为颜良、文丑报仇!是为战死在渤海、清河、曲梁、斥章的弟兄报仇!是要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是要告诉简宇,河北儿郎,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报仇!报仇!报仇!”淳于琼嘶声大吼。 袁绍挥手:“都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全军开拔。有敢拖延者,斩!” “诺!” 众人行礼退出。帐内恢复安静,只剩袁绍一人,和那盏摇曳的烛火。 他缓缓走到剑架前,拔出思召剑。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寒光,映出他苍白的脸,和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 “三十万……”他低声喃喃,手指轻抚剑身,“简宇啊简宇,你当真以为,三十万大军就能吓住我袁本初?” 他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本将军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困兽犹斗,什么叫——绝地反击!” 五月十三,卯时初刻。 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袁军大营已是一片肃杀。四万八千将士整装列队,鸦雀无声。营寨中央的空地上,堆积如山的辎重正在被焚烧——那些带不走的粮草、帐篷、器具,被泼上火油,点燃成冲天的火焰。 火光映照着每一张坚毅的脸。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明白,烧掉这些,意味着没有退路。要么胜利,要么死。 袁绍一身玄甲,外罩猩红大氅,头戴狮头兜鍪,腰佩思召剑,端坐于华盖战车之上,缓缓驶到阵前。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缺少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目光扫过台下四万八千将士,如同鹰隼巡视领地。 战车停下。袁绍站起身,晨风吹动他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将士们!” 他开口,声音经过一夜休养,已恢复了几分洪亮,在黎明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看你们身后!” 四万八千人齐刷刷回头。营寨中,火焰冲天,浓烟滚滚。那些他们曾经依赖的帐篷、粮草、器具,正在化为灰烬。 “那些,我们都不带了。”袁绍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为什么不带?因为我们要轻装简从,急行南下。因为我们要在三日之内,赶到安平,和吕旷、吕翔将军会合。因为我们要在五日之内,杀到邺城,和简宇决一死战!”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有人告诉本将军,简宇有三十万大军,我们只有四万八千人,这是以卵击石,是去送死!” “本将军告诉你们——对!这就是去送死!” 台下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但我们不是去白白送死!”袁绍几乎是在嘶吼,“我们是去拼命!是去告诉简宇,河北儿郎的命,不是那么好拿的!他要拿,就得用十倍、百倍的命来换!” 他拔出思召剑,剑身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寒光:“简宇三十万大军围邺,听起来很多,是不是?可我告诉你们,那三十万人,要分守邺城四面,每面不过七八万!而我们有四万八千人,加上安平的两万,就是近七万!加上邺城的三万,就是十万!” “十万对七八万,谁胜谁负,尚未可知!”袁绍的嘶吼在荒原上回荡,“但我们有一件东西,简宇没有——那就是我们无路可退!身后是冲天大火,烧掉了我们所有的退路!要么杀出一条血路,夺回邺城,夺回河北!要么就死在这里,死在去邺城的路上,让简宇踩着我们的尸体,去夺我们的家园,欺我们的妻女!” “你们告诉我——”他剑指苍穹,声嘶力竭,“你们愿意跪着生,还是站着死?!” “站着死!站着死!站着死!”四万八千人齐声嘶吼,声浪如潮,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惊起林中飞鸟无数,连远处的山峦都仿佛在回应。 “好!”袁绍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但那暖意很快被更炽烈的火焰吞噬,“那我们就去站着死!去告诉简宇,河北儿郎,可以败,可以死,但绝不会跪!” 他剑指南方:“全军听令——目标安平,急行前进!遇山开山,遇水架桥,遇敌杀敌!每日行军八十里,三日必至!有敢退缩者,斩!有敢掉队者,斩!有敢泄密者,斩!” “杀!杀!杀!”四万八千人齐声呐喊,杀气冲天,连初升的朝阳都仿佛被这股杀气染红。 “淳于琼!”袁绍厉喝。 “末将在!”淳于琼策马出列,全身披挂,如同铁塔。 “率五千精骑为前锋,为大军开路!凡有挡路者,无论军民,格杀勿论!” “诺!” “沮授!” “臣在!” “统筹中军,督促全军急行!有掉队者,无论官职,一律弃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诺!” “田丰、郭图、逢纪!” “臣等在!” “随本将军左右,参赞军机,联络各方!” “诺!” 分派已毕,袁绍收剑入鞘,沉声喝道:“出发!” 战车缓缓启动。淳于琼一马当先,率五千精骑如离弦之箭冲出营寨,向南疾驰而去。马蹄踏地,扬起漫天尘土。 紧接着是中军主力,三万余人列成纵队,步伐整齐,紧随前锋而去。袁绍的战车在五百亲卫铁骑的簇拥下,缓缓驶出营寨。他端坐车上,腰杆挺直,目光如炬,望向南方。 最后是后军,约一万余人,由沮授亲自督阵。他们负责殿后,焚烧剩余辎重,清除行军痕迹。 四万八千大军,如同一条苏醒的黑色巨龙,沿着官道向南涌去。没有鼓乐,没有仪仗,只有整齐的步伐声、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汇成一股沉闷的雷鸣,在大地上滚动,传出数十里外。 沿途的百姓早已被惊醒,他们远远躲在丘陵、树林后,惊恐地望着这支大军。他们看得出,这不是寻常的行军——将士们眼中没有迷茫,只有决绝;脸上没有疲惫,只有杀气;步伐没有拖沓,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这是一支赴死的军队,一支要去拼命的军队。 袁绍坐在战车上,目光越过前方烟尘,望向南方天际。那里,朝阳正缓缓升起,将天地染成一片血红。 “元皓,”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你说,此去能有几成胜算?” 田丰骑马随侍在侧,闻言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若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当有三成。” “三成……”袁绍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够了。有三成胜算,就值得赌上一切。” 他不再说话,只是握紧了剑柄。 战车缓缓前行,碾过干燥的黄土,扬起漫天烟尘。身后,营寨的火焰还在燃烧,浓烟滚滚,直冲天际,仿佛在为这支赴死的大军送行。 而在他们南方二百里外,安平城头,吕旷、吕翔一夜未眠。他们站在城楼上,望着北方天际,那里,朝阳正染红云霞。 “兄长,你说主公会来吗?”吕翔低声问,声音中带着疲惫。 吕旷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北方,良久,才缓缓道:“主公一定会来。” “可是简宇有三十万大军……” “那又如何?”吕旷转头看他,眼中闪着和袁绍相似的光芒,“主公可是袁本初,是四世三公之后,是河北之主。他绝不会抛下我们,绝不会放弃河北。” 他握紧刀柄,望向城外——那里,简宇的营寨连绵数里,旌旗如林。 “我们只需坚守,等主公到来。”吕旷一字一顿,“届时,里应外合,必可破敌!” 晨光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河北的命运,也将在这血色的晨曦中,缓缓揭晓。 时间回到四月中旬,长安城。 暮春的阳光已带上了几分燥热,洒在未央宫前的广场上,将二十万大军的铠甲映得明晃晃一片。旌旗如林,在暖风中猎猎作响,最前方那杆玄色大纛上,金色的“简”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宣示这支大军的归属。 简宇端坐在白玉战车上,一身银白鱼鳞甲在日光下泛着冷硬光泽,外罩的玄色绣金披风垂至车辕。他年约三旬,面容清俊,下颌线条分明,那双眼睛却深邃如古井,扫视台下二十万大军时,带着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战车缓缓驶到高台前。简宇站起身,风吹动披风下摆,玄色布料上绣着的金色云纹在风中流转。 “将士们。” 他开口,声音清越平和,却奇异地穿透了广场上的风声旗响,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 “自中平元年至今,天下纷争已十五载。这十五年间,你们看到了什么?” 台下寂静无声,只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本相看到了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简宇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人心上,“看到了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看到了豪强割据,官吏贪暴,百姓如草芥。”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有人告诉本相,乱世当用重典,当以杀止杀。但本相问你们——杀来杀去,杀到何时是头?今日你杀他,明日他杀你,杀到最后一个河北人、最后一个关中人、最后一个天下人,这乱世就平了么?” 台下二十万将士肃立,无数双眼睛望着高台上的身影。 “所以本相此次北上,不为杀人,不为掠地。”简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广场上回荡,“只为告诉河北的父老乡亲,这天下,除了袁绍的苛政,除了诸侯的征战,还有另一条路——一条让百姓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能安居乐业的太平路!” 他拔出腰间长剑,剑身在阳光下划过一道雪亮寒光:“此次北伐,凡归顺者,既往不咎;凡抵抗者,格杀勿论;凡欺凌百姓者,无论敌我,立斩不赦!” “北伐!北伐!北伐!”二十万将士齐声高呼,声浪如潮,震得长安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出发!” 战车缓缓启动。二十万大军如同一条苏醒的黑色巨龙,缓缓涌出长安城,向东而去。前锋三万精骑由麹义统领,玄甲黑马,如同利刃出鞘;中军十万步卒由简宇亲自坐镇,步伐整齐,踏起漫天烟尘;后军七万由张合督率,辎重车辆连绵十里。 四月二十,大军出潼关,过雒阳,沿黄河东进。沿途郡县望风归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简宇严令不得扰民,违者立斩。大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 四月廿五,大军抵达白马渡。 黄河在暮春时节水量丰沛,河面宽阔,波涛汹涌。数百艘渡船早已在渡口等候,但二十万大军渡河仍需时日。简宇下令分批渡河,骑兵先行,步卒次之,辎重最后。 他站在渡口旁一处高坡上,望着眼前滚滚东去的黄河水。暮春的风吹动他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夕阳西下,将黄河水染成一片金红。 “丞相,”徐晃策马而来,在坡下勒马抱拳,“前锋三万骑已全部渡河,正在北岸整队待命。” “好。”简宇点头,“公明,你率骑兵先行,直扑黎阳。黎阳月前已被雪妹取下,如今是我军治下。你进驻后,安抚百姓,整备城防,为我大军开辟立足之地。” “诺!”徐晃领命,调转马头,率亲兵驰下高坡。 四月廿八,简宇亲率中军渡过黄河,进驻黎阳。 此时的黎阳城,已是一片安宁景象。城门大开,城头“简”字大旗在暮春风中飘扬。街道两旁,百姓扶老携幼,箪食壶浆,面带笑容立于道旁相迎。简宇军纪严明之名早已传遍河北,百姓见大军入城,非但不惧,反而欢欣鼓舞。 “丞相万福!” “丞相终于来了!” “这下河北真有太平日子过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简宇端坐战车之上,向百姓挥手致意。他目光温和,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与誓师时的威严判若两人。 太守府前,简雪早已率众将等候。先前简雪驻守清河,但得知兄长将至,她安排张燕、陈宫镇守清河郡,自己则是前来黎阳镇守,顺便迎接兄长。见简宇车驾到来,简雪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兄长。” 简宇下得车来,上前扶起简雪,上下打量,眼中满是赞许:“阿雪辛苦了。取黎阳,定清河,下阳平,安广平,数月间助我平定大半个河北,立下如此大功,为兄当为你设宴庆功。” 简雪抬头,露出一张清丽面容。她年约二十七八,眉目如画,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一身银色轻甲,外罩白色披风,腰佩长剑,英气逼人。 “兄长谬赞。”简雪声音清冷,“此皆将士用命,百姓归心之功,雪不敢独领。河北大局虽定,然邺城未下,袁绍未平,此时庆功,为时尚早。” 简宇大笑:“好好好,胜不骄,败不馁,不愧是我简家儿女。走,府中说话。” 四月廿九,黎阳太守府。 大堂内,简宇坐于主位,简雪侍立一旁,张宁、赵云、夏侯轻衣、马超、马云禄、孙策、麹义、张辽、高顺、贾诩、刘晔、徐晃、张合、庞德、黄忠、刘赪等文武分列左右。 “雪儿,邺城情况如何?”简宇问。 简雪拱手道:“回兄长,邺城守将审配,乃河北名士,治军严谨,深得袁绍信任,还有谋士许攸相助。城中现有精兵三万,粮草足支半年,城防坚固,强攻不易。某已分兵围城,但审配、许攸守御有方,一时难下。” 简宇沉吟片刻,缓缓道:“邺城乃河北根本,袁绍必不肯轻弃。我二十万大军既已至此,当一鼓作气,拿下此城。传令全军,明日开拔,兵发邺城。本相要亲自会会这位审正南和这许子远。” “诺!” 五月初一,简宇二十万大军进抵邺城郊外。 暮春时节的河北平原,草木葱茏,田野间已有农人耕作。但此刻,二十万大军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宁静。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黑压压的军阵从地平线一直铺展到邺城脚下。 简宇骑马立在一处高坡上,远远望着眼前这座雄城。邺城城墙高达四丈,以青灰色巨石砌成,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硬光泽。城楼巍峨,箭塔林立,护城河宽达三丈,水面在风中泛起粼粼波光。城头“袁”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守军身影在垛口间隐约可见。 “好一座河北第一坚城。”简宇喃喃道。 徐晃在旁沉声道:“丞相,末将已察看地形,邺城城防之固,实属罕见。强攻恐伤亡惨重。” “那就围。”简宇淡淡道,“传令:麹义率三万兵驻东门,徐晃率三万兵驻南门,孙策率三万兵驻西门,马超率三万兵驻北门。各军深沟高垒,广设鹿角,将邺城围得水泄不通。每日遣小队佯攻,疲其守军即可。” “诺!” 二十万大军开始调动。短短两日,邺城四周便建起连绵营寨,壕沟深达丈余,鹿角拒马密布,将邺城围得铁桶一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简宇的中军大帐设在邺城东面五里的一处高地上。帐前立着那杆玄色“简”字大纛,在暮春风中猎猎作响。 五月初三,午后。 简宇正在帐中与诸将议事,忽有亲兵急步入内:“丞相,温侯吕布将军已至营外,还带来了高览将军!” 帐中诸将闻言,皆面露喜色。简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起身道:“诸位,随本相出迎。” 众人簇拥着简宇走出大帐。只见营门外,数骑当先而来。为首一人,身高九尺,虎体狼腰,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坐下嘶风赤兔马,正是“飞将”吕布。 “奉先见过丞相!”吕布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虽跪着,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简宇急忙上前,亲手扶起:“奉先快快请起。你我兄弟,何必行此大礼。” 吕布起身,看着简宇,眼中满是激动:“一别年余,丞相风采更胜往昔。奉先在河北,日日思念丞相,今日终得再见!” 简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奉先坐。来人,看茶。” 两人分宾主坐下。亲兵奉上茶汤,吕布也不客气,端起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丞相,奉先此次前来,是有战事禀报。” “哦?快讲。” 吕布放下茶碗,正色道:“自去岁奉丞相令,与文远、张燕、成公英等出兵河北,连战连捷。先取常山,再下广平,迫降高览,如今河北大半已入我手。袁绍残部,除邺城、安平、河间等少数郡县外,余者皆平。”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尤其是广平一战,高览那厮起初不服,在城头百般辱骂,激我出战。若是从前,我早率军冲杀过去了。但此次,我忍住了,与文远、张燕合兵一处,三面夹击,断其粮道,绝其外援。围城而击之,高览见大势已去,开城投降。” 简宇听得频频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奉先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用谋略破敌,而非一味恃勇,实乃大进。” 吕布闻言,脸上喜色更浓,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丞相谬赞。其实……其实也是文远、成公英他们时时提醒,说我如今是统兵大将,不是冲锋陷阵的匹夫,遇事要多思量。我这才……” “这才有了今日的吕布吕奉先。”简宇接口,哈哈大笑,“好!好!奉先,你今日能说出这番话,便证明你真的成长了。懂得忍耐,懂得用谋,懂得宽容——对高览,你能放下身段劝降,而非杀之后快,这胸襟气度,已非昔日可比。” 他站起身,走到吕布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奉先,你今日所为,当真让为兄刮目相看。不愧是你,你厉害!” “丞相!”吕布激动得浑身发颤。这声“你厉害”,是男人之间最大的肯定,比任何封赏都让他振奋。他猛地站起,抱拳道:“奉先定不负丞相厚望,必为丞相扫平河北,一统天下!” “好!有志气!”简宇大笑,转头对帐外道,“来人,请高览将军。” 不多时,一员将领步入帐中。此人年约三十五、六,身高八尺,面如重枣,虎目浓眉,一身黑色铠甲,腰佩长刀,正是新降的高览。 高览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败将高览,拜见丞相!” 简宇上前,亲手扶起高览,上下打量,赞道:“久闻高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听闻将军在广平深明大义,开城归顺,使百姓免遭兵燹,此乃大功一件。” 高览忙道:“丞相过誉。览乃败军之将,蒙温侯、张将军不杀,又得丞相收容,感激不尽。” 吕布在一旁笑道:“高将军何必过谦。广平城坚,若强攻,我军必伤亡惨重。将军开城,乃保全了双方数万将士性命,此功不小。” 简宇点头,忽然道:“对了,高将军可识得张合张儁乂?” 高览一怔:“张合?莫非是……” “正是。”简宇笑道,“儁乂如今在本相麾下为将,屡立战功。他常与本相提起,当年在河北时,曾蒙一位高姓将军相助,一直念念不忘。来人,请张合将军。” 片刻后,张合大步走来。他年约三十,身材挺拔,面容刚毅,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进辕门,目光便落在高览身上,先是一怔,随即加快脚步。 “高……高兄?”张合声音发颤。 高览转身,看清来人,眼中闪过惊喜:“儁乂?真的是你?” “高兄!”张合急步上前,一把抓住高览的手臂,上下打量,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一别数载,高兄风采依旧!不,更胜往昔!” 高览也激动不已,反握住张合的手:“儁乂,你也……你也成了统兵大将了!好啊,好啊!当初我便说过,你天赋过人,早晚必成大器,今日果然应验!” 张合眼中泛起泪光,颤声道:“当年在河北,末将只是一小小军侯,因性情刚直,得罪上官,屡遭打压排挤。是高兄挺身而出,在袁公面前为我仗义执言,又屡次提携指点。若无高兄,哪有张合今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转身向简宇深深一揖,声音哽咽:“丞相,这位便是末将常提起的高览高将军。当年恩情,合无一日敢忘。” 简宇抚掌笑道:“好一段佳话!难怪儁乂常与本相说,在河北有一恩人,一直寻访不得。今日重逢,实乃天意。” 高览忙道:“丞相言重了。当年之举,不过见儁乂是个人才,不忍其被埋没,何足挂齿。倒是儁乂能有今日成就,全凭丞相提携,自身努力。” 张合却摇头,正色道:“高兄之恩,合必报。”他紧紧握住高览的手,眼中闪着真诚的光芒,一字一顿道:“从今往后,高兄但有所需,合必竭尽全力。兄弟你放心,以后遇到了困难,找我就是了!” “好兄弟!”高览重重拍了拍张合的肩膀,眼中也泛起泪光。 他转向简宇,单膝跪地,抱拳道:“丞相,览今日得见故人,更见丞相胸怀气度。此前归降,尚有形势所迫之念。但今日,览是真心诚意归顺丞相,愿为丞相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简宇上前,亲手扶起高览,沉声道:“高将军深明大义,本相岂能亏待?即日起,封高览为裨将军,领关内侯,为张合副将,共统精兵三万。待平定河北,另有封赏!” 高览浑身一震。裨将军已是军中要职,关内侯更是爵位,非大功不得封。而他,一个降将,初来便得如此厚待…… “末将……末将……”高览声音哽咽,再次跪倒,重重叩首,“高览必竭忠尽智,以报丞相知遇之恩!” “好!”简宇大笑,对众人道,“传令,今晚设宴,为温侯、张辽将军、高将军接风洗尘!” “丞相英明!”众将齐声应和。 帐前一片欢腾。吕布、张辽、张合、高览等人相视而笑,眼中皆有豪情。 简宇转身,望向西方天际。那里,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将邺城高大的城墙染成一片金红。 袁本初,你的大将已降,城池已失,民心已去。 这河北,我要定了。 而你,也该来了。 夜,简宇大营中军帐内。 帐中烛火通明,十数支儿臂粗的牛油巨烛将每一张面孔、每一处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也将中央那座巨大的邺城沙盘映得轮廓分明。 简宇坐于主位,一身玄色暗纹锦袍,未着甲胄,更显得面容清俊,气度沉凝。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流转时,不经意间泄出的锐利锋芒,让帐中济济一堂的文武心腹都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简雪、张宁、赵云、夏侯轻衣、马超、马云禄、孙策、吕布、麹义、张辽、高顺、贾诩、刘晔、徐晃、张合、庞德、黄忠、刘赪、高览等二十余人分列左右,铠甲与锦袍的摩擦声、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构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沙盘上那座代表着河北心脏的泥塑城池——邺城。 “高将军深明大义,归顺朝廷,此乃河北之幸,亦是我军之福。”简宇的声音平稳响起,打破了帐中的寂静,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诸将,尤其在刚刚受封的高览身上略作停留,“邺城乃袁绍根本,许攸智谋不差,审配亦是河北名士,守御有方。如今我军兵临城下,声势浩大,然强攻坚城,终非上策。诸君皆当世英杰,今日齐聚,便议一议,如何能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拿下此城,平定河北。” 话音落下,帐内陷入短暂的思考。徐晃率先出列,抱拳沉声道:“丞相,末将以为,邺城虽坚,然审配麾下不过三万守军,我军二十万雄师,携新胜之威,十倍围之。可分兵轮番攻打,昼夜不息,疲其守卒,耗其械矢。邺城再是坚不可摧,旬月之内,也必露破绽!” 张辽闻言,微微蹙眉,出列道:“公明兄所言固是常理。然强攻之下,纵使得城,我军锐卒亦恐折损颇巨。丞相常教诲我等,爱惜士卒,慎用刀兵。末将以为,不若效法古人围城打援、困敌自溃之策。审配存粮虽丰,然城中军民数万,坐吃山空。我军深沟高垒,锁城困之,待其粮尽援绝,士气自溃,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帐中诸将纷纷点头,低声议论。 高览深吸一口气,亦出列拱手,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复杂与诚恳:“丞相,诸位将军。末将不才,曾在邺城驻守三年,稍知底细。张将军所言围困之策,确是稳妥。然……审正南此人,性格刚毅,治军极严,在军中威望甚高。且据末将所知,城中粮草器械,确如情报所言,积储甚丰,足支半年以上。若行久围,期间变数太多。袁本初在河间虽新败,然麾下仍有数万可战之兵,若其拼死来援,或暗中联络塞外乌桓、鲜卑,恐生不测之变……” 就在这时—— “报——!”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子深夜的寒气和远方战场的尘土味。一名浑身染血、甲胄破损的传令兵踉跄冲入,扑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地,喘息如牛,双手却稳稳高高捧起一卷带有清河大营独特火漆印记的帛书,嘶声喊道:“启禀丞相!清河大营,张燕将军,八百里加急军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亲卫统领迅速上前,验看火漆无误,疾步将帛书呈于简宇案前。刹那间,帐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目光紧紧锁住那卷小小的帛书,仿佛它能决定万千人的生死。 简宇面色沉静如水,伸手取过,拆开火漆,就着明亮的烛光迅速浏览。帛书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显是仓促写成,但内容却触目惊心。当简宇看完最后一个字,缓缓将帛书置于案上,再次抬眸扫视帐中诸将时,一股更加冷冽肃杀、宛如实质的气息,悄然弥漫了整个大帐。 “张燕来报,”简宇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在众人心头,“东武城方向,连日来侦得异常频繁的兵马调动迹象,规模甚大。颜良、文丑、吕旷、吕翔四将,已暗中集结精锐兵马,不下两万之众,动向诡秘,意图难明。张燕研判,彼等极可能是欲趁我军主力围困邺城之际,突破清河防线,西进驰援!军情紧急,张燕请令,是阻是放,如何应对,请本相机断!” “颜良!文丑!” 吕布低吼一声,声如闷雷在帐中炸响。他猛地踏前一步,全身精铁重铠随之“哗啦”作响,那双锐利如戟、桀骜不驯的虎目中,瞬间燃烧起炽热无比的战意与杀机。 “丞相!此二人乃袁绍麾下最骁勇、最倚重的爪牙,昔日某在丁原、董卓麾下时,便多有耳闻,后来在袁绍处,亦曾有过龃龉!彼等不知死活,竟敢此时撞上门来,岂能放过?末将请令,愿率并州旧部狼骑为前锋,必于邺城之外,荒野之中,斩此二獠之首级,悬于我军辕门之上,以寒邺城守军之胆,以振我军滔天之威!” “温侯英勇,天下皆知,欲取颜、文之首,如探囊取物。”贾诩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安抚人心的节奏,让帐中因吕布请战而陡然升腾的激昂气氛为之一凝。他捋着颔下三缕清须,深邃如古井的目光先望向简宇,二人视线在空中有一刹那难以言喻的交汇。 随即,贾诩的目光又缓缓扫过众将。他缓缓道:“然颜良、文丑,能得袁本初如此倚重,能于河北享有盛名,确非浪得虚名之徒。彼等选择在此时,率军冒险来援,必是得了袁本初死令,抱定了必死决胜之心。若我军只是派遣一员上将,率军正面阻截,即便依仗温侯神勇,将士用命,最终战而胜之,恐怕……亦将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徒耗我精锐士卒,于速破邺城之大局,并无大益,反可能因兵力分散、士卒疲惫,而横生枝节。” 他顿了顿,见众人目光皆被吸引,陷入思索,才继续娓娓道来,如同在解析一盘精妙的棋局:“诸君方才所议,无论是徐将军主张的强攻,还是张将军、高将军所言久围,所虑之根本,无非是担忧邺城得到颜良、文丑这支生力军的支援后,守军士气复振,城防更为坚固,使得破城之日遥遥无期,徒增变数。故而,诸君多主张分兵,将颜良、文丑这支援军,坚决阻挡在邺城之外,甚至最好击溃驱离。此乃兵家常理,稳扎稳打之策。” 贾诩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再次落回主位的简宇身上,这一次,二人眼中那抹了然于胸、默契于心的锐利光芒,清晰得让靠近的几位谋士将领都看得分明。“然,诩有一愚见,敢问丞相与诸君——”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线,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与冷冽:“敌军既已懵懂闯入我大军织就的天罗地网之中,为何我等只想着如何将其驱赶出去,维持网中现有猎物的稳定,而非……顺势悄然收紧罗网,将这不请自来的‘援军’,也一并变成网中之鳖,彻底绞杀于此呢?歼其援军,岂非比阻其援军,更能撼动邺城,更能震慑河北?” “妙啊!”张辽首先击掌,眼中精光暴射,“文和先生此论,高屋建瓴!将敌军援兵变作我盘中美餐,化其援为助我破城之契机!此方是上兵伐谋!” 帐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与低声赞叹,随即,诸将眼中皆迸发出兴奋、恍然与跃跃欲试的光芒。这是要将整个河北战局作为棋盘,下一盘绝户之棋,行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简宇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清浅却冷冽至极、充满自信的笑意。他缓缓站起身,玄色袍袖拂过光洁的案几,步伐沉稳地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烛光将他挺拔如松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帐幕上,仿佛一只蓄势待发、即将俯冲攫取猎物的鹰隼。 “文和先生,真乃吾之子房,洞若观火。”简宇赞了一句,随即,他右手食指如剑,精准而稳定地点在沙盘上邺城以东、清河以西那片代表广阔平原与零星城池的区域内。“诸君请看,颜良、文丑若从东武城发兵来援,欲至邺城,必过张燕镇守的清河防线。张燕只需佯作不支,稍作抵抗,便可‘被迫’让开主要通道,甚至……” 他的手指在“清河”附近虚划一下,仿佛在丢弃什么:“可故意遗弃些破损的旗帜、无关紧要的辎重车仗,让麾下士卒‘败退’得再狼狈、再真切一些。要让颜良相信,他是真的击溃了我军偏师,打通了道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接着,他的手指沿着一条虚拟的进军路线,沉稳而有力地滑过沙盘上标注的“曲梁”、“肥乡”、“斥丘”、“魏县”等几处要地。 “放其过清河,让其产生一路畅通、直抵邺城之错觉。而本相,要在这邺城外围五十里内,以曲梁为中心,肥乡、斥丘、魏县为犄角,在这一带——”他的手指重重顿在沙盘上,仿佛钉死了猎物的咽喉与四肢,“预设三重,不,四重埋伏!张燕在前方放开道路,我等便在其自以为安全的进军路线上、侧翼、乃至后路,布下重重死亡陷阱!我要让颜良、文丑所率这两万河北精锐援军,一人一马,一兵一卒,都到不了邺城城下!要让他们,连同其河北名将的威名,一同葬身于此地荒野,滋养来年青草!” 帐中气氛骤然绷紧到极致,随即涌起滔天的战意。这是请君入瓮,是十面埋伏,是要将袁绍最后的希望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丞相此计,实乃化被动为主动,将敌军之势,化为我破敌之机!”张辽忍不住再次赞叹,他俯身细看沙盘,手指虚点几处,“曲梁、斥丘一带,地势多有起伏,林岗沟壑纵横,最利设伏藏兵。若能在此地以极小代价全歼河北双璧及其所部精锐,则消息传至邺城,守军闻之,必魂飞魄散,士气崩摧,届时再行攻城或劝降,皆易如反掌!” 高览从震撼中回过神,面露深思,补充道:“丞相神机妙算,末将拜服。然,末将深知颜良用兵习惯。其人性情虽刚烈易怒,然临阵对敌,却非无谋莽夫,用兵颇为谨慎持重,每逢行军,尤其是此等冒险驰援,必广派精干斥候,前出数十里,反复探查沿途山川地势、村落动静。欲使其中计,沿途疑兵、诱饵需布置得极为精妙,不能让其看出丝毫人为安排的破绽。此外,颜良、文丑二人情同手足,默契极深,若其中一人遇伏,另一人得知,必不顾一切,拼死来救。故我军所设伏兵,需有层次,有纵深,能阻能截,能分能歼,务求形成一个绝杀之局,将二人及其所部,一网打尽,不使一人走脱,回窜报信,亦不使其有合兵互救之机。” “高将军所言,句句切中要害,此正是此战成败之关键。”简宇赞许地看向高览,目光扫过帐中济济英才,心中已然形成完整的作战部署。“故此战,我军需分兵而行,各司其职,协同需如臂使指,毫厘不差。张宁、麹义听令!” “末将在!”二人齐步出列,声如金铁交鸣。张宁一袭素白道袍,外罩银鳞软甲,身姿挺拔如修竹,清丽绝尘的面容上一片冰冷漠然,唯有那双眸子深处,闪烁着历经战火洗礼的冷静与决断。这位黄巾圣女、大军副帅,此刻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麹义则面容冷硬如生铁铸就,目光锐利如伺机而动的鹰隼,静静待命,自有一股百战名将的沉雄气度。 “着你二人,总领围城大军!”简宇的声音斩钉截铁,“张宁为主帅,麹义为副,统兵十二万,继续围困邺城!营寨规模、旌旗数量、巡逻哨岗、炊烟数量,一切皆需维持原状,甚至,要做得更逼真,更显威势!每日遣数支小队,轮番至各城门佯攻,鼓噪呐喊,发射稀松箭矢,做出全力攻城、急于破城的姿态!务必要让城头上的审配及其谋士守将确信,我简宇大军主力丝毫未动,仍被牢牢牵制在邺城之下,正在全力攻城!你二人,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张宁与麹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绝对的信心与默契。二人齐齐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帐中:“末将等领命!必使邺城守军,如坠五里雾中,只觉四面重围如铁桶,丝毫不能察觉,真正的罗网利刃,已张于其百里之外!” “好!有你二人在,本相后方无忧!”简宇目光转向另一侧,点将如飞,“简雪、黄忠、刘赪、张辽、徐晃、高顺、高览,随本相移营,前往曲梁、斥章一带,主持伏击!吕布、张合,留守此处大营,镇守中枢,护卫粮道,策应各方,兼防袁绍从其他方向遣小股部队袭扰,或邺城守军狗急跳墙,出城逆袭。” “末将等领命!”被点到的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帐顶,一股凛冽的杀气弥漫开来。 简宇走回主位,但并未坐下。他按剑而立,身躯挺拔如松,目光如寒星,又似利剑,缓缓扫过帐中每一张或激动、或沉毅、或兴奋、或冷肃的面孔。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不容违抗的决绝,如同金铁撞击,凿入每个人心底: “此一战,关乎河北全局之定!颜良、文丑,乃袁绍臂膀,河北军魂!其麾下两万援军,亦是袁绍此刻能调动的最后机动精锐!若能于此地,以雷霆之势,将此二人连同其麾下精锐,彻底、干净、全部歼灭,则河北全境,必将为之震骇!袁本初闻讯,必心胆俱裂,魂飞魄散!邺城守军,将不战自溃!此乃定鼎河北之关键一战!诸君——”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一字一顿,声震屋瓦:“伏击之要,首在隐忍,如磐石置于激流,任其冲刷,岿然不动!次在突发,如乌云蓄雷,不发则已,一发则必要其霹雳震天,乾坤失色!三在迅猛,如烈火燎原,狂涛卷地,务求瞬息之间,摧垮其建制,粉碎其抵抗,碾碎其生机!没有本相号令,纵有敌军斥候至眼前,纵有流矢擦身而过,纵有鼓噪呐喊震耳,亦需隐忍不动,如死物!号令一出,则需如雷霆骤发,烈火燎原,各部协同,全力歼敌,务求全歼,不使一人漏网,不使一骑走脱!此战,许胜不许败,许全功不许有失!诸君可明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谨遵丞相令!全歼敌寇,扬我军威!定鼎河北,在此一战!”帐中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应和,杀气与决心交织,直冲霄汉,烛火为之剧烈摇曳。 中军帐内灯火已灭了大半,只余案头一盏牛油灯,将简宇伏案研究地图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帐外传来巡夜士卒规律而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邺城方向隐约的、象征性的鼓噪声——那是张宁和麹义在严格执行“佯攻疲敌”的命令。 “兄长,已近子时了。” 简雪的声音在帐门口响起。她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银色软甲,外罩深青色斗篷,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眉宇间带着一丝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 简宇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从决定分兵设伏到现在,不过一日夜,但诸多细节需要敲定,军令需要传达,三万大军的调动需要悄无声息。他看向妹妹,指了指对面的席位:“雪儿啊,坐。斥章那边,地形图可看熟了?” 简雪在席上坐下,腰背挺直,从怀中取出一卷绘在绢布上的精细地图,在案上铺开。地图中心标注着“斥章”二字,周边山川、道路、村落、林木,甚至几处重要的水源地,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看熟了。斥章地处要冲,西接清河通往邺城主道,东连曲梁。其城比曲梁稍大,但城墙更为老旧。城南有一片占地颇广的桦树林,城北地势较高,有几处起伏的丘陵。最重要的是,” 简雪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弧线,“从此处,经刘家集、王家庄,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可绕过斥章,直插邺城东北。文丑若急行来援,发现斥章有备,很可能会尝试走这条路。” “你看得很细。” 简宇赞许地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刘家集”和“王家庄”两处点了点,“文丑用兵,勇猛之余,亦知变通。他若得知颜良在曲梁遇伏,第一反应必是急趋救援。但若发现斥章有我大军驻守,强攻不易,很可能会分兵,一部正面佯攻牵制,一部由此小路急进,意图绕过斥章,直扑邺城,或与颜良残部汇合。你此去斥章,任务有二。” 简雪目光炯炯地看着兄长。 “其一,大张旗鼓,进驻斥章。要多树旗帜,广布疑兵,做出至少有两三万大军驻守的姿态。务必让文丑确信,斥章已有我军重兵把守,强攻必难。迫使他考虑分兵走小路,或者至少迟疑不前。” “其二,” 简宇的手指重重点在那条小路上,“在这条小路的关键节点——刘家集和王家庄之间,有一处名为‘落鹰涧’的险地,两侧山壁陡峭,中通一径。你要在此处,秘密设下一支伏兵。人数不必多,但一定要精锐,要善射,要多备滚木礌石。若文丑果真分兵走此路,便在此地给他迎头痛击!不求全歼,但务必重创其先锋,迟滞其行军!” “雪儿明白!” 简雪眼中闪过冷冽的光芒,“兄长是要我在斥章,为文丑也布下一个选择,一个看似更快、实则更致命的‘捷径’。” “正是。” 简宇颔首,“文丑落后颜良二十里,这二十里,便是我们的机会。颜良急躁,必先中伏。文丑得知消息,必心急如焚。人在急切时,容易做出错误判断。你要做的,就是利用他急于救援的心理,给他一个看似‘聪明’的错误选择。” 他顿了顿,看着简雪:“此去斥章,路途不近,需急行。张辽、徐晃、高顺三将,皆勇猛善战,更兼张辽果决,徐晃沉稳,高顺擅陷阵,有他们辅佐你,我方能放心。你为主将,遇事需多与文远商议。记住,你的任务是阻敌、疑敌、分敌,为我在曲梁解决颜良争取时间,并伺机重创文丑。若事不可为,或文丑大军全力强攻斥章,不必死守,可依城而战,逐步后撤,将其牢牢拖在斥章一带即可。万不可逞强浪战。” 简雪站起身,肃然抱拳:“兄长放心!雪儿必不负所托!定将文丑牢牢钉在斥章,使其不得东进一步!” “好!” 简宇也站起身,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眼中有关切,更有信任,“去吧。即刻点兵出发,务必在明日午时前,进驻斥章,完成布防。” “诺!” 五月初五,寅时初,夜色最浓时。 简宇大营东侧,一支两万人的军队已集结完毕。没有火把,没有喧哗,只有兵甲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战马压抑的响鼻。简雪立马军前,一身戎装,在黯淡的星光下如同玉雕。她身后,张辽、徐晃、高顺三将全身披挂,静静肃立。 “出发。” 简雪低声下令,声音清冷而坚定。 两万大军,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悄然滑出营寨,没入东南方向的沉沉夜色之中。他们的目标是六十里外的斥章。张辽率五千骑兵为前锋,负责探查开路;徐晃率八千步卒为中军;高顺率陷阵营七百勇士及其余部队为后军。队伍行进极快,但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安静。 简宇站在营寨辕门的阴影里,目送妹妹和这支精锐消失在黑暗中,直到最后一抹身影被夜色吞没。他转身,对身旁的黄忠、刘赪、高览道:“我们也该动身了。目标,曲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第180章 孤锋难断天罗网 书接上回,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这场围杀而咆哮。战鼓声如滚雷般连绵不绝,大地在铁蹄下震颤。曲梁郊野,此刻已化作沸腾的杀场。 颜良猛地勒住乌骓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他环顾四周,虎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映出的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 前后左右,目之所及,皆是迎风招展的黑色“简”字大旗,皆是寒光闪闪的刀枪剑戟,皆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那些士卒的呐喊声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对功勋赏赐的狂热。 “中计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着颜良的心。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是愤怒,是耻辱,是被彻底愚弄后的狂怒。 他猛地转头,看向前方那个刚刚还在“败逃”的高览。 高览已经勒转马头,稳稳停在数十步外。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上,所有的仓惶、狼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决绝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亢奋的神情。高览的铠甲上虽然有几道口子,渗出鲜血,但他握刀的姿势沉稳如山,那双眼睛正平静地、甚至带着几分怜悯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比任何辱骂都更让颜良愤怒。 “高……览……” 颜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握着寒锋刀的手在剧烈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怒火在焚烧他的理智。 “你……你这背主忘义的无耻之徒!”颜良终于爆发了,他仰天怒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当初东武城得知广平陷落,某与文丑还曾为你举杯遥祭!以为你力战不屈,已为袁公尽忠!谁曾想……谁曾想你竟屈膝降敌,如今还敢为虎作伥,用这等卑劣手段算计于我!” 他的吼声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又那么凄厉。周围的袁军士卒已经开始慌乱,但颜良仿佛听不到这一切,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高览那张脸。 高览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颜良耳中:“颜将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览……有自己的选择。” “选择?”颜良怒极反笑,那笑声嘶哑而癫狂,“好一个选择!你选的就是背弃旧主,投靠国贼?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高览的脸色微微发白,握着峻峰刃的手紧了紧。那些在东武城得知广平陷落时的记忆碎片般闪过——颜良、文丑与他虽非同部,但毕竟同属河北阵营,得知他被“擒”时那份惋惜和愤怒是真实的。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颜良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在嘶吼,“这还不够!你还要为那简宇卖命,还要用这等卑劣手段,诱某入这绝地!高览啊高览,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猛地抬起寒锋刀,刀尖颤抖着指向高览,也指向高览身后那片缓坡上已经列阵完毕的简宇军主力。在那里,一面玄色大纛高高飘扬,大纛下,一个金甲赤袍的身影端坐马上,正平静地望着这边。 那是简宇。 那个用阴险诡计夺走河北大半疆土,如今又要用更阴险的诡计置他于死地的国贼! 颜良的怒火如同找到了新的宣泄口,他调转刀锋,直指远处的简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简宇!你这只会耍弄阴谋诡计的小人!懦夫!你若有胆,便与某堂堂正正一战!设下这等十面埋伏的毒计,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也不过是个只敢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鼠辈罢了!” 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虽然被淹没在喊杀声中,但那股冲天怨气,却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寒冰,让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分。 高览的脸色变了。 如果说刚才面对颜良的指责,他还有几分无言以对,那么此刻,当颜良如此恶毒地辱骂简宇时,那股无言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了——愤怒。 他想起了自己投降后的这些日子。简宇没有将他当作降将歧视,反而亲手扶起他,赞他深明大义。张合——那个他曾经提携过的年轻将领,在见到他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还有军中那些将领,没有因为他曾是敌人而排斥他。 可现在,颜良,这个曾经的同袍,却用如此恶毒的语言辱骂那个给了他新机会的人。 “颜良!”高览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复杂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火,“你可以骂我背主,我高览认了!但你不该辱骂丞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丞相胸襟气度岂是你能揣测的?用兵之道,本就在于奇正相合!你自恃勇力,轻敌冒进,中了埋伏,不思己过,反而在此狺狺狂吠!今日,某便要替丞相,正一正你的狂气!” 话音未落,高览已催动战马,挥刀向前。 他胯下那匹枣红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冲向颜良。高览双手紧握峻峰刃,刀身在晨光下反射出厚重的土黄色光芒——那是土元素之力在汇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不再去想什么过往。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击败颜良,为丞相正名! 颜良见高览主动冲来,不怒反笑,笑声中满是癫狂和杀意:“好!来得好!某今日便先斩你这叛徒,再取简宇狗头!”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黑色的闪电迎了上去。颜良手中的寒锋刀微微震颤,刀锋上开始凝结出细密的冰晶,周围的温度仿佛都在下降——冰元素之力在苏醒。 两匹战马相对冲锋,距离急速拉近。 两人眼中都只有对方,都只有那熊熊燃烧的杀意。 “勇威击!” 高览率先发难,他怒吼一声,声如惊雷炸响。随着这声怒吼,他全身肌肉瞬间贲张,手臂上青筋暴起。 土黄色的光芒从他的体内涌出,如同大地深处喷涌的岩浆,迅速蔓延至双臂,又顺着双臂灌注到手中的峻峰刃上。那柄厚重长刀的刀锋瞬间被一层凝实的土黄色光晕包裹,刀身仿佛沉重了数倍,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高览双臂抡圆,峻峰刃在空中划过一个饱满的弧形,刀锋所过之处,竟然带起了肉眼可见的土黄色气流涡旋。那些气流如同实质的沙尘,旋转着、咆哮着。 他双腿猛夹马腹,枣红马嘶鸣着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载着他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颜良。这一刻,高览人与马、刀与力仿佛融为一体,化作一尊从大地深处崛起的战神,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轰然撞向对手! “来得好!” 颜良虎目圆睁,不闪不避,反而兴奋地大喝一声。他早已被怒火和杀意填满,此刻见高览使出如此威猛的招式,非但不惧,反而激起了骨子里那股悍勇凶性。 他双手紧握寒锋刀,刀身横举,迎着高览劈来的重刃狠狠一架! “铛——!!!!!” 两柄绝世宝刀再次碰撞,发出的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清脆的金铁交鸣,而是如同两座山峰对撞般的沉闷巨响!声音之恐怖,竟然短暂压过了周围震天的喊杀声。 碰撞的中心,土黄色的光芒与冰蓝色的寒光剧烈纠缠、对冲、湮灭! 高览这一刀“勇威击”,汇聚了全身力量和土元素厚重的特性,讲究的就是一个“重”字。刀锋落下时,仿佛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座山岳砸了下来。刀锋与刀锋接触的瞬间,颜良只觉得双臂一沉,胯下的乌骓马竟然发出一声闷哼,四蹄猛地向下一陷,硬生生在坚硬的地面上踏出了四个深坑! 颜良的面色终于变了。 他低估了这一刀的威力。 不,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忘记了高览本就是河北有数的猛将,更忘记了此刻的高览,是怀着为简宇正名的决心在战斗!这一刀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志! “呃啊——!” 颜良低吼一声,双臂肌肉块块隆起,明光铠的肩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拼命抵住这如山般的重压,虎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滴落在乌骓马的鬃毛上。 但他毕竟是颜良,是河北第一猛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颜良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随即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给某——开!” 冰蓝色的寒光从寒锋刀上轰然爆发!那光芒冰冷刺骨。刀刃上凝结的冰晶瞬间增厚数倍,化作一层坚不可摧的寒冰护甲。 “咔嚓——!” 土黄色的刀气与冰蓝色的寒冰护甲激烈对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冰屑与土黄色的光点四溅飞散。 高览见一刀未能建功,眼中厉色一闪,刀势不停,借着反震之力,刀锋顺势一偏,改劈为刺!峻峰刃厚重的刀尖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颜良心口! 这一变招快如闪电,狠辣刁钻。 颜良瞳孔骤缩,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在此刻救了他一命。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几乎平躺在马背上,同时手中寒锋刀向下一压,刀身横在胸前。 “叮——!” 峻峰刃的刀尖狠狠刺在寒锋刀的刀身上,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鸣响。冰蓝色的寒光与土黄色的光芒再次激烈对撞,爆开一团刺目的光晕。 颜良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刀身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胸口发闷。他闷哼一声,连人带马被这股巨力推得向后滑退了足足三步,乌骓马的四蹄在地面上犁出了深深的沟壑。 停下时,颜良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与血污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他死死盯着高览,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这个叛徒……比想象中更强。 而高览同样不好受。刚才那一记“勇威击”几乎耗尽了他大半气力,此刻握刀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虎口同样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熊熊战火。 他做到了。 他暂时击退了颜良。 虽然只是一次击退,虽然他知道颜良远未尽全力,但这已经足够。足够向所有人证明,他高览不是废物,他投效简宇,有他的价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好!好一招‘勇威击’!”颜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混合物,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高览,你果然没有让某失望!这才像点样子!来,继续!让某看看,你这叛徒到底长进了多少!” 他猛地挺直身体,寒锋刀再次扬起,刀锋上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美丽而又致命。 “只有这点本事吗,叛徒?”颜良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冷得刺骨。他缓缓抬起寒锋刀,刀尖指向高览,刀身上凝结的冰晶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周围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晨风拂过,竟然带起了细小的冰碴,打在脸上生疼。地面上,以颜良为中心,一层薄薄的白霜正在迅速蔓延,草叶开始僵硬、卷曲。 这是冰元素之力被催发到极致的表现。 高览的面色变得凝重。他能够感觉到,颜良的气息在变化——之前的愤怒和癫狂正在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杀意。这种状态下的颜良,比暴怒时更加可怕。 “某承认,刚才小看你了。”颜良的声音平静得诡异,但那双虎目中的血丝却越来越浓,仿佛要滴出血来,“但现在,游戏结束了。” 他缓缓举起寒锋刀,刀身与地面平行,刀锋对准高览。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高览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仿佛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 “锋芒……毕露!” 颜良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川开裂般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以颜良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无数细小的冰晶凭空浮现,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寒光,如同无数颗微小的钻石悬浮在空中。这些冰晶开始旋转、汇聚,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疯狂涌向颜良手中的寒锋刀。 寒锋刀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刀身上的冰晶层层叠叠地凝结、加厚,最后竟然在刀身外围形成了一层足有尺许厚的巨大冰刃!那冰刃晶莹剔透,内部却流转着幽蓝色的寒光,边缘锋利得仿佛能切断光线。 更可怕的是,这冰刃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带起刺骨的寒风,卷起地面的尘土和草屑,化作小型的冰风暴环绕在刀身周围。 颜良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冰蓝色光晕中,他胯下的乌骓马鬃毛和尾巴上挂满了冰碴,鼻孔喷出的白气瞬间冻结成冰雾。他就这样静静立在那里,却仿佛化身为一尊从极北之地走来的冰霜之神,威严,冰冷,充满毁灭的气息。 高览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知道颜良强,知道颜良是河北第一猛将,但他从未见过颜良全力催发冰元素之力的模样。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能等! 高览的战斗本能疯狂预警。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双手紧握峻峰刃,土黄色的光芒再次从体内涌出,迅速覆盖全身,形成一层凝实的岩石护甲。这是土元素最基本的防御运用——岩甲术。 虽然粗糙,但厚重,实用。 几乎就在高览完成岩甲术的瞬间,颜良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他就那样平平无奇地催动了乌骓马。 乌骓马动了。 这匹神骏的战马仿佛也化作了冰雕,四蹄踏地时竟然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冰霜脚印。它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缓慢,但那种缓慢中透出的压迫感,却比任何冲锋都更加恐怖。 颜良双手握刀,巨大的冰刃寒锋刀拖在身后,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冰痕。他就这样缓缓逼近,如同死神在散步。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高览的额头渗出冷汗,握着刀柄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死死盯着颜良,全身肌肉紧绷到极致,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咆哮:危险!危险!危险! 二十步! 就在高览准备先发制人的瞬间,颜良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他的速度骤然爆发,快到了极致! 前一秒还在二十步外缓缓而行,下一秒,颜良连人带马已经出现在高览左侧!那巨大的冰刃寒锋刀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凄厉的尖啸,从左上方斜劈而下! 快!太快了! 高览根本来不及思考,全凭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身体猛地向右侧倾斜,同时峻峰刃向上格挡。 “铛——!!!!!” 刀锋与冰刃碰撞,发出的不再是金铁交鸣,而是如同冰川崩裂般的恐怖巨响! 高览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刀身上传来,那力量中不仅蕴含着颜良本身恐怖的气力,更夹杂着冰元素特有的穿透性和冻结性。他的双臂瞬间麻木,岩甲术形成的岩石护甲表面竟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更可怕的是,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刀身疯狂涌入他的体内,仿佛要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 “呃——!”高览闷哼一声,连人带马被这一刀劈得向右横移了数尺,枣红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四蹄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没等他稳住身形,颜良的第二刀已经到了。 这一次是从右上方斜劈!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轨迹,但速度更快,力量更猛,寒意更盛! 高览咬牙,再次挥刀格挡。 “铛——!!!”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高览清楚地听到了自己手臂骨头发出的呻吟声。岩甲术的裂纹扩大,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那股寒意已经侵入他的经脉,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呼吸时喷出的白气都带着冰碴。 他被击退了。 不是主动后退,而是被颜良这蛮横无比的两刀硬生生劈退! 乌骓马紧追不舍,颜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锁定高览。他再次举刀,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斜劈,而是双手握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人在空中,寒锋刀高举过头,巨大的冰刃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颜良全身的冰蓝色光芒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他仿佛化作了一轮蓝色的太阳,光芒所及之处,空气冻结,草木成冰。 “给某——死!” 颜良咆哮着,寒锋刀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如同九天坠落的冰河,朝着高览当头斩下! 这一刀,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高览的瞳孔中,倒映着那越来越近的巨大冰刃。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高览的感官。 那柄巨大的冰刃寒锋刀,在颜良的全力催动下,仿佛化作了九天坠落的冰河,携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粉碎山岳的力量,当头斩下。刀锋未至,凛冽的寒气已经让高览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岩甲术形成的岩石护甲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避无可避。 挡……恐怕也挡不住。 高览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想起了广平城破的那一天,想起了自己跪在简宇面前时对方亲手扶起自己的温暖,想起了张合紧握自己双手时眼中的泪光…… 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一股炽热的力量从高览的胸腔深处爆发,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纯粹的东西——求生的意志,以及……不甘。 他不甘心就这样败在颜良手下,不甘心让那个辱骂丞相的小人得意。 “啊——!!!” 高览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这咆哮声中充满了不甘、愤怒和决绝。他双手死死握住峻峰刃,全身的土元素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出。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覆盖,不再是粗糙的岩甲术。 土黄色的光芒从他体内喷薄而出,浓郁得几乎化作了实质。那些光芒在空中迅速凝聚、塑形,化作一道道粗大的土黄色锁链,锁链的末端深深扎入大地深处。 “硙山……崩陨!!!” 高览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四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撼天动地的决绝。 随着他的吼声,大地开始震颤。 不是颜良刀锋带来的那种轻微震颤,而是真正的、仿佛地龙翻身般的剧烈震动!以高览为中心,方圆三十丈内的地面开始隆起、开裂,坚硬的土石如同有了生命般向上翻涌、堆积。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下一秒,一座完全由土石构成的、足有三丈高的巨大岩石之墙,拔地而起! 这岩石之墙并非简单的土石堆积,它的表面流淌着土黄色的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玄奥的纹路在流转,那是土元素之力被催发到极致后形成的天然符文。墙体厚达丈许,表面粗糙却异常坚固,如同一座真正的山岳被硬生生搬到了这里,横亘在高览与颜良之间。 岩石之墙出现的瞬间,颜良那毁天灭地的一刀,也到了。 巨大的冰刃寒锋刀,狠狠斩在了岩石之墙的顶端。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巨响爆发了。 那一瞬间,仿佛天崩地裂。 冰与土,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之力,以最狂暴、最直接的方式对撞在一起。 冰刃斩入岩石之墙的瞬间,幽蓝色的寒光与土黄色的光芒疯狂对冲、湮灭、爆炸。刺目的强光让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震耳欲聋的巨响让许多人暂时失聪。 冰屑与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每一片冰屑都锋利如刀,每一块碎石都沉重如锤。离得近的士卒惨叫着倒下,身上插满了冰晶和碎石,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岩石之墙在剧烈颤抖,表面出现了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土黄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但令人震惊的是,它竟然真的挡住了! 挡住了颜良这必杀的一刀! 巨大的冰刃深深嵌入了岩石之墙的顶部,斩入足有数尺深,但却无法再前进分毫。冰刃与岩石接触的地方,寒冰在疯狂蔓延,试图冻结、粉碎岩石;而岩石则在土元素之力的加持下,顽强地抵抗着,甚至反过来挤压、碾碎寒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两种力量陷入了僵持。 颜良悬浮在半空中,双手死死握住刀柄,额头上青筋暴起,虎目圆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高览竟然能施展出如此强大的防御武技。这“硙山崩陨”,已经不是简单的土元素运用,而是触及到了某种法则的层面——那是大地的力量,是厚重、是承载、是不动如山的意志。 “不可能……你这叛徒……怎么可能……”颜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而岩石之墙后方,高览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撑着峻峰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全身的岩甲术早已崩碎,露出了下面伤痕累累的躯体。 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和心神。 但他撑住了。 他挡住了颜良的必杀一击。 高览抬起头,透过岩石之墙上那道被冰刃斩出的缝隙,看到了颜良那张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鲜血和沙土的、难看的笑容。 “颜良……你的刀……还不够利……” 话音未落,高览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还没完呢……”他低吼道,撑着峻峰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颜良瞳孔骤缩。 他看到了高览眼中那种光芒,那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反击的光芒。 危险! 颜良的战斗本能疯狂预警。他想要抽刀后退,但寒锋刀深深嵌在岩石之墙中,一时竟然无法拔出。 而就在这时,高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抬起右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跺在地面上。 “给我……爆!!!” 高览那一脚跺下,仿佛踩在了大地的脉搏上。 “咚——!” 沉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不像是跺脚的声音,倒像是巨兽的心脏在跳动。以高览为中心,一圈土黄色的波纹猛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如同水面般荡起涟漪。 颜良的脸色变了。 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苏醒,正在愤怒,正在……爆发!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岩石之墙内部传来。那面挡住了颜良必杀一击、此刻还嵌着寒锋刀的厚重岩墙,表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纹骤然扩大、延伸、交织,如同干涸大地上的龟裂,瞬间布满了整面墙体。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座三丈高的岩石之墙,轰然崩碎! 不是简单的倒塌,而是真正的、从内而外的爆炸式崩碎! 无数巨大的岩石碎块向四面八方激射,每一块都有人头大小,甚至更大,带着土元素加持后的恐怖重量和速度,如同无数颗炮弹般轰向四面八方。 首当其冲的,正是悬在半空、还未来得及抽刀后退的颜良。 “什么情况?”颜良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松手,弃刀,身体向后急退。 但他还是慢了半步。 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岩石碎块,狠狠砸在了他的胸腹之间。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颜良身上的明光铠瞬间凹陷下去一大片,铠甲表面精美的纹路扭曲、碎裂。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在十数步外的地面上。 “噗——!” 颜良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中混杂着细小的冰晶和内脏碎片。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胸腹间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 而此刻,那些崩碎的岩石并没有就此停下。 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迅速汇聚、组合。土黄色的光芒在这些碎块表面流转、连接,短短几个呼吸间,竟然化作了四颗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大滚石! 这四颗滚石悬浮在半空中,表面粗糙嶙峋,棱角分明,土黄色的光芒在内部流转,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旋转。它们排列成一个简单的方阵,将刚刚摔落在地的颜良围在了中央。 高览单膝跪在原地,双手撑着峻峰刃,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干裂,额头上冷汗如雨,全身都在轻微颤抖。刚才那一击“硙山崩陨”的后续变化,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死死盯着颜良,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颜良……还没完……”他嘶哑着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尝尝……某这‘滚石阵’的滋味……” 话音落下,高览猛地抬起右手,五指虚张,对着颜良的方向狠狠一握。 “落!!!” 四颗悬浮的巨大滚石,仿佛收到了命令,同时动了。 它们并不是简单地坠落,而是如同被投石机抛射出的巨石,带着恐怖的呼啸声,从四个不同的角度,朝着地面上的颜良狠狠砸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轰!轰!轰!轰! 四声几乎连在一起的巨响,大地剧烈震颤,烟尘冲天而起。每一颗滚石落地,都砸出一个数尺深的巨坑,土石飞溅,地动山摇。 颜良所在的位置,瞬间被烟尘和飞溅的土石淹没。 周围一片死寂。 无论是正在冲锋的简宇军,还是陷入混乱的袁军,甚至远处高坡上观战的简宇、黄忠等人,都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烟尘缓缓散去。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颜良……死了吗? 烟尘缓缓沉降,露出地面上四个触目惊心的巨坑。巨坑呈不规则的圆形,边缘的泥土和碎石被巨大的冲击力挤压得向外翻卷,形成了一圈环形的土垄。坑底深达数尺,最深处甚至能看到下面潮湿的泥土。 四颗巨大的滚石,就嵌在这四个巨坑中,表面土黄色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但依旧在缓缓流转。 而在四个巨坑中央,那片唯一没有被直接砸中的空地上,颜良单膝跪地,以刀拄地,勉强支撑着身体。 他的模样凄惨到了极点。 那身精美的明光铠已经彻底变形,胸腹处的甲片凹陷下去一个大坑,边缘的甲叶翻卷、碎裂,露出了下面染血的里衬。披头散发,脸上、身上沾满了泥土、血迹和冰碴的混合物。嘴角还在不断溢出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凝结成一串串血红色的冰珠。 但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那双虎目中的血光,反而更加炽盛了。 颜良缓缓抬起头,散乱的长发下,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到极致的笑容。他咧开嘴,牙齿被鲜血染红,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笑了起来,开始是低笑,随后变成了癫狂的大笑。笑声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高览……高览啊高览……”颜良一边笑,一边咳血,声音断断续续,“某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叛徒……还有这等本事啊……” 他用寒锋刀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动一下,身上的铠甲碎片就哗啦啦往下掉,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远处单膝跪地、同样狼狈不堪的高览。 “但是……还不够!”颜良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中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暴怒,“就凭这点雕虫小技,也想杀某颜良?做梦!” 他猛地挺直身体,尽管这个动作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毫不在意。他伸出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露出了那双已经完全被血色淹没的眼睛。 “某承认,你的‘硙山崩陨’有点意思……但可惜,你遇到了某!”颜良狞笑着,双手再次握住了寒锋刀的刀柄。 刀身上,那些因为刚才剧烈撞击而出现裂痕的冰晶,开始迅速修复、增厚。不仅如此,更多的冰元素之力从颜良体内涌出,疯狂注入寒锋刀中。 刀身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嗡鸣声中,周围的温度再次急剧下降。这一次,下降得更加恐怖。以颜良为中心,方圆二十丈内的地面上,迅速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层。冰层向外蔓延,甚至爬上了那四颗滚石的表面,试图将它们冻结。 “你以为……凭这几块破石头,就能困住某?”颜良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冷得刺骨,“某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他动了。 没有像之前那样跃起,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双手握刀,对着最近的一颗滚石,狠狠一刀劈下。 这一刀,快如闪电,重若山岳。 寒锋刀巨大的冰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幽蓝色的轨迹,刀锋所过之处,空气被冻结,留下一条肉眼可见的冰霜路径。 “给某——破!!!” 颜良咆哮着,冰刃狠狠斩在了第一颗滚石上。 “轰——!!!” 滚石表面土黄色的光芒疯狂闪烁,试图抵抗,但在颜良这含怒一击下,那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冰刃斩入滚石内部足有尺许深,恐怖的寒气顺着裂缝疯狂涌入。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滚石内部传来,表面迅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下一秒,这颗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大滚石,轰然炸裂! 不是崩碎,而是真正的爆炸! 无数碎石向四面八方激射,但诡异的是,这些碎石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落地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下了一场冰雹。 颜良毫不停留,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出现在第二颗滚石前。 挥刀。 斩! “破!!!” 第二颗滚石步了第一颗的后尘,在冰刃下化作漫天冰封的碎石。 第三颗。 第四颗。 颜良如同不知疲倦的魔神,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连出四刀,将高览辛辛苦苦凝聚出的四颗滚石,全部斩成了碎片!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霸道得令人窒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最后一颗滚石炸裂的冰屑还在空中飞舞时,颜良已经收刀而立。他站在一片冰封的废墟中,周围散落着无数覆盖冰霜的碎石,整个人如同从冰封地狱中走出的战神,威严,冰冷,不可战胜。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远处已经目瞪口呆的高览,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不过如此。现在……轮到你了,叛徒!” 高览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峻峰刃,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那是力量透支和伤势过重的表现。胸腹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刚才岩石之墙崩碎时反噬的内伤。虎口早已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滴落在身下的泥土中,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颜良站在那里,站在一片冰封的废墟中,周围散落着无数覆盖冰霜的碎石。他身上的明光铠破碎不堪,脸上、身上满是血污,披头散发,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可那双眼睛。 那双完全被血色淹没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里面燃烧着的是无尽的杀意、愤怒,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癫狂。 高览知道,现在的颜良已经彻底疯了。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被耻辱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此刻的颜良,不再是那个冷静持重的河北第一猛将,而是一头只想撕碎眼前敌人的野兽。 但野兽,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嗬……嗬……”高览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经脉中空空如也,刚才那连续施展“勇威击”和“硙山崩陨”,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土元素之力。 但他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 “颜良……”高览嘶哑着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很强……真的很强……” 他撑着峻峰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再次跪倒。他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才勉强稳住身形。 “但是……”高览抬起头,那双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里面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某……不会输给你……”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这个动作让胸口的疼痛加剧,但他毫不在意。 土黄色的光芒,再次从他体内涌出。 这一次,光芒不再像之前那样汹涌澎湃,而是变得凝实、厚重,如同大地深处最古老的岩石。光芒从他脚下升起,顺着双腿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层岩石般的纹路。 这不是简单的岩甲术。 这是土元素之力与肉体最深层次的结合,是将自身化作大地一部分的禁忌之术。 “磐刃……冠军……斩……” 高览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回响。 随着他的吟唱,土黄色的光芒彻底将他包裹。光芒中,他的身形似乎在膨胀,肌肉块块隆起,皮肤表面浮现出岩石般的纹理和色泽。手中的峻峰刃嗡鸣震颤,刀身表面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岩石甲壳,刀锋变得更加厚重、更加锋利。 这一刻,高览仿佛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从大地深处走出的岩石巨人。 厚重,坚固,不可摧毁。 他缓缓举起已经化作岩石巨刃的峻峰刃,刀尖指向颜良。 “来战!”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颜良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感受到了威胁。 不是来自力量的威胁,而是来自意志的威胁。 眼前这个高览,明明已经山穷水尽,明明已经伤痕累累,明明下一刻就可能倒下,可偏偏站得笔直,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炽热得仿佛能点燃灵魂。 那是决死一战的意志。 那是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骄傲。 “好……”颜良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白气,声音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既然你求死……某便成全你。” 他双手再次握紧寒锋刀。 刀身上,冰晶层层叠叠地凝结,这一次,冰晶不再只是覆盖刀身,而是开始向外延伸、生长,化作无数尖锐的冰刺,让整把刀看起来像是一柄由寒冰构成的狼牙棒。 周围的温度已经低到了可怕的程度,地面上厚厚的冰层还在向四周蔓延,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呼吸时能感觉到冰冷的刺痛。 两人对视。 一个如磐石般厚重,一个如寒冰般冷酷。 下一秒,两人同时动了。 高览迈开脚步,每一步都沉重如山,踏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地面随之震颤。他双手握着重若千钧的岩石巨刃,如同推着一座山岳,朝着颜良缓缓压去。 颜良则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残影,速度快到极致,寒锋刀拖在身后,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冰痕,所过之处,冰层炸裂,寒气四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终于,在距离五步时,高览率先发难。 他猛地咆哮一声,声如惊雷,双手抡圆了岩石巨刃,以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朝着颜良当头砸下! 这一刀,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技巧,只有力量。 纯粹到极致的力量。 岩石巨刃划过空气,带起沉闷的呼啸,仿佛连空间都要被这一刀砸碎。 颜良不闪不避,眼中血光大盛,同样咆哮着,双手握刀,由下而上,狠狠撩起! 冰刃与岩石巨刃,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铛——!!!!!!!” 这一次的碰撞声,不再是金铁交鸣,不再是冰川崩裂,而是如同两座山岳对撞般的、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声音并不尖锐,却厚重得仿佛能压垮人的心脏。碰撞的瞬间,以两人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轰然扩散,所过之处,地面上的冰层彻底粉碎,泥土翻卷。 高览闷哼一声,双臂剧震,岩石巨刃上传来的反震之力让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但他咬紧牙关,死死顶住,脚下如同生根般钉在地上,一步不退。 颜良同样不好受。他感觉这一刀仿佛砸在了一座真正的山岳上,反震之力让他双臂发麻,虎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瞬间冻结成血冰。但他眼中的血色更加浓烈,癫狂的战意如同火山般爆发。 “给某……开!!!” 颜良嘶吼着,双臂肌肉贲张到极致,冰蓝色的光芒从体内疯狂涌出,注入寒锋刀中。刀身上的冰刺疯狂生长、延伸,试图刺穿、冻结岩石巨刃。 高览同样咆哮回应,土黄色的光芒从他脚下的大地中涌出,源源不断注入体内,再注入岩石巨刃中。巨刃表面的岩石纹理光芒大盛,与冰刺激烈对抗。 冰与土,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之力,在这一刻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的对决。 冰刺不断生长,试图冻结、粉碎岩石;岩石则不断加厚、加固,抵抗着寒冰的侵蚀。 两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以他们为中心,裂缝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冰层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又被恐怖的力量挤压、翻卷,形成一片狼藉。 “啊啊啊啊——!!!” 颜良彻底疯狂了,他不再保留,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杀意,都灌注到了这一刀中。寒锋刀上的冰刺骤然暴涨数尺,如同无数柄冰剑,狠狠刺向岩石巨刃。 “咔嚓——!” 岩石巨刃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高览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但他眼中疯狂的光芒却更加炽烈。他猛地抬起右脚,再次狠狠跺在地上。 “大地……助我!!!” 轰——! 地面剧烈震颤,更加浓郁的土黄色的光芒从裂缝中涌出,疯狂注入岩石巨刃中。那些裂痕开始愈合,岩石巨刃的体积甚至又膨胀了一圈。 “你挡不住某!!!”颜良嘶吼,冰刺再次暴涨。 “那就试试看!!!”高览咆哮,岩石再次加厚。 两人如同两头发疯的野兽,在进行着最原始的力量对决。 终于—— “给某——破啊啊啊!!!” 颜良发出了迄今为止最疯狂、最暴戾的咆哮。他双臂的肌肉块块隆起,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明光铠的臂甲彻底崩碎,露出了下面青筋暴起、鲜血淋漓的手臂。 寒锋刀上的冰刺,在这一刻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幽蓝色光芒,光芒之盛,甚至短暂压过了阳光。 “咔嚓——咔嚓嚓——!!!” 岩石巨刃表面的裂痕再次出现,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终于,在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中,岩石巨刃……崩碎了。 不是整体崩碎,而是从与冰刺接触的部位开始,无数碎石迸溅,土黄色的光芒迅速黯淡。 高览如遭重击,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但他没有放弃。 在倒飞的瞬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拧腰、转身,手中的峻峰刃——此刻已经恢复了原状——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刀锋狠狠扫向颜良的腰腹。 这一刀,快如闪电,刁钻狠辣。 颜良瞳孔骤缩,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只能勉强侧身。 “噗——!” 刀锋入肉的声音响起。 颜良闷哼一声,腰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下半身。 而高览,则重重摔在数丈外的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瘫软在地,但意识尚存,只是动弹不得。 两败俱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战场上震天的喊杀声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两人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高览瘫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胸腹间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还清醒。 清醒地感觉到死亡的逼近。 颜良站在原地,腰间那道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汩汩涌出,顺着腿甲流淌,在脚下的冰层上晕开一朵朵凄艳的血花。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而发紫,但那双眼睛里的血色,却丝毫没有减退,反而更加浓烈。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伤口,又抬头看向高览,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痛苦、愤怒和癫狂的笑容。 “嗬……嗬嗬……”颜良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破碎,“好……好一刀……高览,你果然……没有让某失望……” 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一步,腰间的伤口因为动作而崩裂,更多的鲜血涌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高览。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叛徒!” 颜良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缓缓举起寒锋刀。 刀身上,那些因为刚才激烈碰撞而碎裂的冰晶,开始重新凝结。这一次,凝结的速度很慢,很慢,仿佛每一片冰晶都在汲取着颜良的生命力。 周围的温度再次开始下降。 这一次,下降得更加缓慢,更加……深入骨髓。 地面上的冰层开始加厚,颜色从白色变成了幽蓝色,冰层表面甚至浮现出诡异的纹路。空气中,细小的冰晶不再飞舞,而是静静悬浮,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颜良整个人都被一层幽蓝色的光晕包裹,光晕中,他的身形似乎变得模糊,仿佛要与周围的寒冰融为一体。腰间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流出的鲜血刚一离开身体,就被寒气冻结,化作一颗颗血红色的冰珠,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高览……”颜良开口,声音空洞,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某承认,你是个好对手……若是平时,某或许会留你一命……” 他顿了顿,眼中的血色浓烈到了极致。 “但你不该背叛……不该为简宇那国贼卖命……更不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算计某……” 寒锋刀缓缓举起,刀尖对准了远处瘫倒在地的高览。 “所以……你必须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颜良动了。 没有冲锋,没有跳跃,他只是缓缓迈步,朝着高览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步伐很慢,很沉重,每一步踏出,脚下的冰层就加厚一分,幽蓝色的光芒就浓郁一分。他腰间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流出的鲜血已经变成了冰蓝色,仿佛他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高览挣扎着想要动,但全身仿佛被冻住了,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颜良一步步走近,看着那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五步。 四步。 三步。 颜良停在了高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同袍,如今的叛徒,眼中的神色复杂难明。 有愤怒,有杀意,有一丝惋惜,更多的是疯狂。 “下辈子……别再选错路了。” 话音落下,颜良眼中血光暴涨。 “冽刀……闪!!!” 他低吼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下一秒,颜良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了极致,快到了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高览只看到一道幽蓝色的残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第一刀。 从左肩斜劈而下,刀锋擦着残留的岩甲碎片划过,带起一溜火星。高览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左肩一凉,岩甲碎片崩飞,下面的皮肉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还未涌出,就被寒气冻结。 第二刀。 从右肋横扫而过,刀锋切入残破的铠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高览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左侧倾倒,右肋传来剧痛。 第三刀。 自下而上撩起,目标是咽喉。高览拼命后仰,刀锋擦着下巴划过,带起一蓬血珠。那些血珠在空中就冻结成了冰粒。 第四刀。 第五刀。 颜良的身影化作了无数道幽蓝色的残影,围绕着无法动弹的高览疯狂旋转、劈砍。每一刀都快如闪电,每一刀都狠辣刁钻,每一刀都带着刺骨的寒气。 高览根本看不清颜良的动作,只能感觉到冰冷的刀刃一次次切入自己的身体,寒气侵入经脉,血液开始凝固,意识开始模糊。 终于—— 颜良的真身出现在了高览正前方。 他双手握刀,刀尖对准高览的心口,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结束了,叛徒。” 话音落下,颜良动了。 最简单、最直接的一记突刺。 寒锋刀化作一道幽蓝色的闪电,刺破空气,刺破凝固的寒气,刺向高览的心口。 这一刀,无法躲避,无法招架。 寒锋刀的刀尖,距离高览的心口,只有一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第181章 烈骑陷彀血泣涧 书接上回,面对这前有虎狼、后有追兵的绝境,颜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极短时间内扫过战场每一个角落。 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疼痛如同无数细针在体内搅动。鲜血早已浸透了他的下半身铠甲,在寒冰之力的作用下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随着他每一个细微动作发出“咔嚓”的脆响。 “不行……我……绝对不能……绝对不能死在这里……”颜良的牙齿几乎要被自己咬碎,牙龈渗出的鲜血混合着嘴角尚未干涸的血迹,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袁公大业未成,河北基业……岂能就此毁于一旦!” 颜良勒马立在缓坡之下,仰首望向坡顶那员老将。阳光从远方斜射而来,照在黄忠那身赤金色的山文甲上,反射出耀眼的、近乎燃烧的光芒。猩红战袍在晨风中猎猎飘动,如同熊熊火焰。雪白的长髯梳理得一丝不苟,垂至胸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最让颜良心惊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历经岁月沉淀、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火焰在静静燃烧,那火焰不是狂暴的、外放的,而是内敛的、凝实的,蕴含着足以焚灭万物的高温,却又被强大的意志牢牢锁在体内。 “黄忠……黄汉升……”颜良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握刀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肋下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的肋骨,但他强行将痛楚压下。 不,不能退!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简宇端坐马上,神情平静,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那个手握奇怪兵器的女将侍立一旁,凤目中寒光流转,似在评估他的每一个破绽。更远处,黑色的“简”字大旗覆盖了整个战场,八千河北精锐,此刻已十不存一。 绝境。 但绝境之中,往往能激发生命最原始的求生欲。 “我还有机会……”颜良的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光芒,“只要杀了这个老贼,冲过坡顶……东方还有文丑、吕旷、吕翔几人的数万大军,还有袁公的基业……” 他的思维在急速运转。黄忠的威名他听过,但耳听为虚。夏侯尚算什么?一个二流将领而已。斩杀那样的庸才,能证明什么?自己可是河北第一猛将,打遍河北无敌手!这黄忠年过五旬,气血已衰,怎可能是他的对手? 对,一定是这样! 简宇派这个老头来拦截,是轻视他,是羞辱他!认为他颜良连一个老头子都打不过! “呵……呵呵……”颜良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却透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简宇……你太小看某了……某今日便让你看看,河北男儿的血性!” 决心已定,再无犹豫。 颜良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调动体内残存的每一分力量,感受着经脉中那些尚未完全溃散的冰元素之力。 寒锋刀在手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刀身上那些被黄忠火焰之力灼烧出的裂纹,此刻竟开始缓慢弥合——不是真正的修复,而是颜良以自身生命力为代价,强行将残存的冰元素灌注其中,让破碎的冰晶重新凝结、生长。 这是一个危险的选择。武者修炼,本源在丹田,在经脉。此刻他将所剩无几的本源之力强行注入兵器,等于是在透支生命。一旦失败,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当场毙命。 但他顾不上了。 “老贼受死!凓凌寒霜斩!” 颜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垂死咆哮。他双腿猛夹马腹,乌骓马发出一声悲鸣——这匹神驹也到了极限,但感受到主人的决意,它强撑伤痛,四蹄猛蹬,朝着坡顶疾冲而去! 冲锋的瞬间,颜良将寒锋刀拖在身后,刀尖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冰痕。这不是简单的拖刀术,而是将全身力量、气势、意志,都灌注到这一拖之中。每前进一尺,刀身上的冰元素就凝聚一分,刀势就沉重一分。 三步之后,刀锋周围开始凝结出细密的冰晶。五步之后,冰晶蔓延至整个刀身。七步之后,那些冰晶开始疯狂生长、延伸,化作数十道锋锐的冰刃,环绕在颜良周身,随着他的冲锋一同向前! 但这仅仅是开始。 颜良真正的杀招,在于“凓凌寒霜斩”的第二重变化。 当他冲至坡腰时,猛地勒马!乌骓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猛蹬。与此同时,颜良双手握刀,由下而上,一记凶狠绝伦的撩斩! “轰——!” 刀锋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冻结,留下一道幽蓝色的冰霜轨迹。那数十道环绕周身的冰刃,在这一刻仿佛受到召唤,齐齐调转方向,以颜良为中心,呈扇形向坡顶的黄忠激射而去! 每一道冰刃都长三尺,宽三寸,刃口锋锐如刀,内部流动着幽蓝色的寒光。它们在飞射过程中还在不断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体积迅速膨胀,刃口愈发锋锐。更可怕的是,这些冰刃的飞行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划出诡异的弧线,上下左右,封死了黄忠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冰刃破空,发出尖锐的呼啸。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厚厚的冰层,草木瞬间冻成冰雕,又在余波中粉碎。整个缓坡,在短短两息之间,化作了一片冰封绝域! 而颜良本人,在冰刃激射而出的同时,再次催动乌骓马,紧随着冰刃风暴之后,拖刀疾驰!他的目标很简单——趁黄忠应对冰刃之际,近身一刀,斩敌于马下! 这是颜良压箱底的绝技,曾凭此招在战场上连斩七员敌将,无一合之敌。他自信,即便是简宇亲至,面对这一招也要暂避锋芒。 然而—— 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冰刃风暴,以及紧随其后、杀气腾腾的颜良,坡顶的黄忠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摇头的动作很轻微,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仿佛一个成名剑客,看到初学者使出一招花哨却破绽百出的剑法。 “冰,不是这样用的。” 黄忠开口,声音平静,却奇异地穿透了冰刃破空的呼啸,清晰地传入颜良耳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黄忠动了。 他没有闪避,没有后退,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他只是缓缓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向前。 这个动作简单到了极点,甚至有些随意。 但就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却让冲锋中的颜良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他看到,以黄忠的掌心为中心,空气开始扭曲。不是简单的热浪扭曲,而是空间的扭曲!光线在经过那片区域时,发生诡异的折射、弯曲,仿佛那里有一面无形的透镜。 紧接着,一点赤红色的光芒,在黄忠掌心凝聚。 初始只有针尖大小,但瞬息之间,膨胀为拳头大小,再膨胀为头颅大小!那光芒不是散乱的火光,而是凝实到极致的、仿佛液态火焰般的光球! 光球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符文在流转、碰撞、湮灭,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恐怖的高温,却又被更强大的力量牢牢锁在球体之内。 “散。” 黄忠轻轻吐出一个字。 “轰——!” 赤红光球轰然炸开! 但不是向外爆炸,而是向内坍缩!在坍缩的瞬间,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吸力!那吸力不是针对物质,而是针对……元素! 最先接触到这片坍缩力场的冰刃,仿佛冰雪遇到沸水,连一息都没能坚持,便汽化消失。不是被高温融化,而是被某种更本质的力量“分解”了——构成冰刃的冰元素之力,被强行剥离、拆解、还原为最基础的水元素和寒元素,然后被坍缩的力场吸入、吞噬!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数十道冰刃,在这诡异的坍缩力场面前,如同扑火的飞蛾,前赴后继地冲入,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没有爆炸,没有光焰,只有冰刃汽化时发出的“嗤嗤”轻响,和空气中骤然降低的湿度——那是水元素被剥离后,周围空气变得异常干燥的表现。 整个过程,不到三息。 颜良赖以成名的绝技“凓凌寒霜斩”,就这么被黄忠随手一掌,化解于无形! 而此刻,颜良已经冲到了黄忠面前十步之内! 冰刃风暴被破,但他冲锋的势头已无法停止。乌骓马四蹄翻飞,在冻结的坡面上踏出一连串冰屑飞扬的脚印。颜良双手握刀,刀势已蓄至顶点,刀锋在地面上犁出的冰痕长达三丈! 不能退! 那就拼死一搏! “啊啊啊——!” 颜良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将心中所有的震惊、恐惧、绝望,都转化为狂暴的杀意!他猛地抡起寒锋刀,由下而上,一记凶狠绝伦的撩斩,直取黄忠胯下战马的腹部! 这一刀,凝聚了他残存的全部力量,甚至透支了部分生命力。刀锋所过之处,空气被冻结、撕裂,留下一条幽蓝色的真空轨迹!刀速之快,甚至超过了声音,在刀锋到达之前,刀气已经先一步割裂了地面,犁出一道深达尺许的沟壑! 面对这搏命一击,黄忠终于有了第二个动作。 他右手握住了赤血刀的刀柄。 “锃——!” 长刀出鞘的瞬间,整个坡顶的温度骤然飙升!不是逐渐升高,而是一瞬间从冰点以下,跃升至足以熔化钢铁的高温!空气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发出“噼啪”的爆鸣声。地面上的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汽化,升起腾腾白雾。 赤血刀完全出鞘。 那刀身狭长,通体赤红如血,仿佛是用凝固的岩浆锻造而成。刀身上天然生成着火焰般的纹路,此刻那些纹路正在流动、燃烧,散发出灼目的红光。刀刃处,温度高到极致,空气被电离,形成一圈淡淡的紫红色光晕。 黄忠双手握刀,没有华丽的起手式,没有蓄力的前兆,只是简简单单地,将赤血刀自右上向左下,划出一道完美无缺的弧线。 这一刀,名为“爓刃斩”。 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黄忠毕生对火焰之道的领悟。刀锋所过之处,不是单纯的砍劈,而是“焚烧”——将所触及的一切,无论物质还是能量,都焚烧殆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赤血刀与寒锋刀,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没有金铁交鸣的脆响。 而是——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发出刺耳至极的汽化声! 在双刀接触的瞬间,寒锋刀刀身上的冰晶,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便直接汽化!不是融化,不是碎裂,而是直接从固态升华为气态!那些凝聚了颜良生命力的冰元素之力,在赤血刀绝对的火焰法则面前,如同遇见天敌,瞬间溃散、瓦解、湮灭! 刀身本体暴露出来。 然后,开始熔化。 是的,熔化! 寒锋刀乃是百炼精钢所铸,又经过特殊淬炼,寻常火焰根本无法伤其分毫。但在赤血刀的高温下,刀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软化、流淌! “不可能……不可能——!”颜良嘶声咆哮,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寒锋刀之间那种心血相连的联系,正在迅速断绝!那柄随他征战多年、饮血无数的宝刀,正在……死去!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那股顺着刀身、手臂,疯狂涌入他体内的火焰之力! 那力量炽热、狂暴、霸道,仿佛要将他从内而外彻底焚烧!颜良修炼的是冰元素之力,体内经脉早已适应了寒冰属性的运转。此刻突然涌入如此磅礴的火焰之力,无异于将滚油倒入冰水之中。 “呃啊——!” 颜良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在燃烧,血液在沸腾,五脏六腑仿佛被放在炭火上炙烤!冰与火的冲突在他体内达到了顶点,然后—— 冰,彻底溃败。 “噗——!” 他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这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其中混杂着冰晶碎屑和内脏碎片。鲜血刚一出口,就被周围的高温蒸发大半,只留下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乌骓马承受不住这双重冲击,发出一声悲鸣,四蹄一软,竟是被硬生生震得向后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踏出深深的坑洞,马蹄铁与融化后又凝固的琉璃状地面摩擦,迸溅出点点火星。 反观黄忠,枣红马只是微微晃了晃,便稳稳站定。老将端坐马上,赤血刀斜指地面,刀身上赤红色的光芒流转不息,仿佛刚才那记对拼只是随手为之。他雪白的长髯在热浪中微微飘动,虎目平静地注视着狼狈不堪的颜良,眼中既无得意,也无怜悯,只有一片深沉的淡然。 “颜良,”黄忠开口,声音如古钟轰鸣,“你的寒冰之力,练得不错。在当今天下,能胜过你的,估计不超过二十人。” 这是极高的评价。 但黄忠接下来的话,让颜良如坠冰窟。 “可惜,你遇到了老夫。” “可惜,你的寒冰,只练到了‘形’,未悟到‘意’。” “更可惜,你今日心浮气躁,力战高览,已耗你五成力气;硬接丞相两戟,又耗你三成;伤口失血,再耗一成。此刻的你,十成实力,只剩一成。” 黄忠每说一句,颜良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不是愤怒,而是……恐惧。因为黄忠说的每一个字,都直指他武道根基的缺陷! “冰之大道,不在凛冽,不在锋锐,而在……”黄忠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永恒。” “真正的寒冰,不是冻结万物,而是……让时间停滞。” 话音落下的瞬间,黄忠再次催马。 枣红马长嘶一声,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直冲颜良!速度之快,竟在身后拉出一道残影,残影之中,隐约可见火焰翻腾! 黄忠双手握刀,赤血刀高举过头,刀刃上燃烧起实质的火焰。那火焰并非散乱,而是凝聚在刃口三寸之内,颜色从赤红渐变为炽白,再变为……透明! 无色之火! 这是火焰之道的至高境界——温度高到极致,反而失去了颜色,只剩下纯粹的热,纯粹的光!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复杂的变向,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记劈斩。 但这一刀中蕴含的意志,却让颜良灵魂都在战栗。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轮……太阳! 一轮要将他彻底蒸发、彻底焚灭的太阳! 颜良想要格挡,想要闪避,想要反击。但体内冰火冲突造成的剧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双臂的麻痹尚未完全消退,乌骓马的状态也远非最佳。 他只能勉强抬起已经开始熔化的寒锋刀,横在头顶。 “铛——!” 第二刀。 赤血刀狠狠劈在寒锋刀的刀身正中。这一次,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四溅的光焰。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火焰,都凝聚在刀刃与刀刃接触的那一点上。 然后,渗透。 是的,渗透! 那无色之火,竟然穿透了寒锋刀的刀身,直接渗入刀体内部!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寒锋刀内部传来。不是表面的裂纹,而是从核心开始的、彻底的崩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颜良惊恐地看到,自己手中的宝刀,正在……解体! 刀身上,以两刀相触点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孔洞边缘,金属不是被切开,而是被……蒸发!直接汽化消失! 紧接着,孔洞迅速扩大,裂纹从孔洞边缘向四周疯狂蔓延。那些裂纹不是普通的裂缝,而是内部结构被高温彻底破坏后,形成的网状崩坏! “不……不可能……我的寒锋……我的刀……”颜良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绝望。 寒锋刀,碎了。 不是断成两截,不是裂成数块,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金属粉末,从刀柄处开始,向上蔓延、崩解、消散! 当赤血刀完全斩落时,颜良手中,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刀柄。 以及,漫天飘散的、闪烁着幽蓝色寒光的金属尘屑。 那是寒锋刀最后的痕迹——在绝对的高温下,连钢铁都被汽化成微粒,只有那些蕴含冰元素之力的部分,保留了最后一点形态,在空气中飘散、冷却、最终落地,化作一地闪烁的蓝尘。 刀毁,人伤。 颜良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马上,握着那个已经毫无用处的刀柄,看着漫天飘散的蓝尘,看着地面上那一层闪烁的粉末。 世界观,崩塌了。 他赖以成名的武艺,他征战沙场的依仗,他身为河北第一猛将的骄傲……在眼前这个老头子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直到这时,颜良才真正明白,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黄忠,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靠斩杀夏侯尚那种二流将领成名的一般武将。 这是一个……怪物。 一个触摸到火焰之道本源,甚至可能已经凝聚“火之法则”的绝世强者! 可笑自己刚才还在盘算,杀了这个老头子,突围出去…… “呵……呵呵……哈哈哈……” 颜良忽然笑了起来。开始是低笑,随后变成了癫狂的大笑,笑声嘶哑破碎,却透着一种彻骨的悲凉和绝望。 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狂妄,笑自己的……宿命。 笑着笑着,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都有大口的鲜血涌出,其中混杂着内脏的碎片。 他知道,自己完了。 黄忠不再多言。他缓缓举起赤血刀,那柄燃烧着炽白火焰的长刀,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太阳的碎片,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 “结束了。” 平静的三个字,却宣告了最终的审判。 赤血刀落下。 没有破空声,没有呼啸声,甚至没有光影的扭曲。因为这一刀的速度,已经超越了声音,超越了光线的传播。在颜良的感知中,他只看到黄忠举刀,然后—— 世界,变成了赤红色。 不,不是世界变了颜色,而是他的视野被无尽的火焰填满。那火焰不是从外界烧来,而是从他体内每一个细胞中迸发而出。冰与火的冲突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然后,冰彻底溃败。 “嗬……嗬……” 颜良想要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明光铠完好无损,没有新的伤口。但铠甲之下,他的内脏、经脉、骨骼,都在燃烧。不是比喻,是真正的燃烧。 黄忠那一刀,没有斩在他的肉体上,而是直接斩在了他的“势”、他的“力”、他的“本源”上。以火焰之道,焚尽了他的寒冰之根。 颜良呆呆地看着那些碎片,眼中最后的光芒迅速黯淡。他想起了许多事——想起年少时在河北习武,想起第一次随袁公出征,想起与文丑并肩作战,想起那些豪情万丈的岁月……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坡顶那个端坐马上、须发皆白却如战神般威严的老将。 “黄……忠……” 他用尽最后力气,吐出这两个字。然后,身体缓缓从马背上滑落。 乌骓马发出一声悲鸣,低头用鼻子去拱主人的身体,但颜良已无法回应。他仰面躺在地上,双眼圆睁,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瞳孔中的神采彻底消散,只剩下无边的空洞。 河北名将,颜良,卒。 时年三十有七。 黄忠缓缓收刀。赤血刀上的火焰迅速内敛,最后消失不见。他低头看了看颜良的尸体,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倒也是条汉子,可惜……跟错了人。”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两团白气。黄忠轻抚马颈,调转马头,看向坡下的简宇。 远处,那些残存的颜良部卒亲眼目睹了主将被斩的全过程。短暂的死寂后,绝望的哭喊声响彻战场。 “将军死了!颜将军死了!” “逃啊!快逃啊!” “投降!我们投降!别杀我们!” 仅存的数百袁军彻底崩溃,扔下兵器,跪地求饶者有之,四散奔逃者有之,呆立原地不知所措者有之。 刘赪凤目扫过战场,玉手一挥:“围起来,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 “诺!” 早已蓄势待发的简宇军士卒如狼似虎地扑上,迅速控制局面。有少数颜良死忠亲卫试图反抗,但在绝对的数量和实力差距下,不过片刻便被斩杀当场。更多的士卒选择了投降,他们扔掉兵器,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下,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局已定。 黄忠策马下坡,来到简宇面前,翻身下马,抱拳行礼:“末将黄忠,幸不辱命,已斩颜良于此。” 简宇微微颔首,目光在黄忠身上扫过,又投向远处颜良的尸体,语气温和:“汉升辛苦了。此战,你为首功。” “丞相谬赞。”黄忠沉声道,“若非高将军先前力战消耗,丞相亲自压阵震慑,末将也不能如此轻易得手。此乃三军之功,非忠一人之力。” 简宇笑了笑,不再多言。他策马缓缓走向颜良的尸体,刘赪、黄忠紧随其后。 来到近前,简宇勒马停下,低头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颜良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不甘与惊愕的表情。身上伤口纵横,尤其左肩至胸前那道焦黑的刀痕,触目惊心。鲜血早已流尽,在身下汇成一滩暗红色的冰晶。 乌骓马仍守在主人身边,见有人靠近,发出威胁般的低鸣,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但这匹神驹也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多处伤口仍在渗血,四腿微微颤抖。 简宇沉默片刻,轻声道:“倒是一匹忠马。” 他翻身下马,走到乌骓马前。那马警惕地后退半步,但简宇身上并无杀气,反而散发着一股平和的气息。乌骓马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后退。 简宇伸出手,轻轻按在马颈上。一股温和的力量渡入,乌骓马身上那些较浅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马儿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嘶,眼中的敌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与悲伤。 “带下去,好生照料。”简宇收回手,对身旁亲兵吩咐道。 “诺!”两名亲兵上前,小心地牵过乌骓马。那马挣扎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主人的尸体,最终还是顺从地跟着走了。 简宇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颜良。他蹲下身,伸手,轻轻合上了颜良圆睁的双眼。 “颜良,河北名将。”简宇低声念出颜良的表字,“你勇武过人,忠心耿耿,本可成为国之栋梁。可惜……明珠暗投,所托非人。” 他站起身,对黄忠道:“取他首级,以锦盒盛装,以冰符镇之,务必保持鲜活之貌。派快马,以八百里加急,速送斥章,交予简雪。” “末将领命!”黄忠抱拳,随即问道,“丞相,那尸体……” “寻一处向阳高地,好生安葬。”简宇淡淡道,“他毕竟是河北名将,当有武人之礼。墓碑不必留名,只刻‘河北勇士之墓’即可。” “丞相仁厚。”黄忠眼中闪过一丝敬意,躬身应道。 简宇不再多言,转身走回白马旁,翻身上马。他目光扫过渐渐被控制住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降卒被集中看押,己方士卒正在清理战场、收缴兵器、统计战果。 朝阳已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却无法驱散战场上浓重的血腥味。寒风吹过,卷起焦土与血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传令,”简宇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全军撤回曲梁,休整三日。妥善安置伤员,厚葬阵亡将士。降卒打散编入辅兵营,严加看管,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诺!”周围将校齐声应道。 “刘赪。” “末将在!”红甲女将策马上前。 “你率本部兵马,负责沿途警戒、押送降卒。黄忠。” “末将在!” “你率骑兵为先锋,先行回曲梁布置防务、安排休整事宜。” “末将领命!” 命令一条条下达,有条不紊。这支刚刚经历血战的军队,迅速从杀戮状态转入休整状态,展现出极高的纪律性和执行力。 颜良的首级被工兵以熟练而谨慎的手法处理着。那名负责的工兵队长是个四十余岁的老兵,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划至嘴角的刀疤,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格外冷硬。但此刻,他粗糙的双手却异常稳定,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 锦盒是紫檀木所制,长一尺,宽八寸,高三寸。盒盖内侧衬着深紫色的丝绸,丝绸上用金线绣着云纹。这盒子本是曲梁城中某位富商珍藏,用来盛放传家玉佩的,此刻被征为军用。 工兵队长打开盒盖,先在其中均匀撒上一层特制的白色粉末——这是用硝石、明矾和几种草药混合研磨而成,有防腐、防潮、抑菌之效。 然后,他取过颜良的首级。那颗头颅的面容依旧保持着临死前的表情:双目圆睁,瞳孔扩散,嘴角微张,似有不甘之言未尽。刀疤工兵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轻轻托住颜良的下颌,左手则覆上其额头。 这个动作让周围几名年轻工兵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位名将的首级,即便那是一颗死人的头颅。 “去打盆清水来,要温的,不要太热。”工兵队长头也不抬地吩咐。 一名年轻工兵连忙跑去,不多时端来一个铜盆,盆中清水冒着丝丝热气。工兵队长从怀中取出一块崭新的白麻布,浸入水中,拧至半干,开始仔细擦拭颜良脸上的血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从额头开始,到眉心,到鼻梁,到脸颊,最后是下颌。每一处都反复擦拭三遍,直到皮肤恢复本来的颜色——那是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但在晨光下,竟有几分玉石般的质感。 血迹擦净后,露出颜良完整的容貌。这是一张标准的武将面容:国字脸,浓眉,鼻梁高挺,嘴唇厚实。即便死去,眉宇间仍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悍勇之气。只是那双曾经让无数敌将胆寒的虎目,此刻空洞无神,再无半点光彩。 工兵队长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倒出少许透明的液体在掌心。那是用酒糟、桂花和薄荷混合蒸馏而成的“净露”,有洁净、清香之效。他双手搓匀,轻轻涂抹在颜良的脸上,特别是耳后、脖颈等处。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酒香和花香的清雅气味弥漫开来,冲淡了血腥。 做完这些,他才小心翼翼地将首级放入锦盒。头颅侧放,面朝盒盖,这样合上盖子时,面容不会被挤压变形。然后,他从另一个木匣中取出三枚冰符。那是一种两寸见方的玉牌,通体湛蓝,触手冰凉,表面刻着复杂的符文。这是军中术士所制,一枚冰符可保持三尺范围内低温三日不散。 工兵队长将三枚冰符分别置于首级的前额、后脑和下方,呈三角之势。冰符触及丝绸的瞬间,盒内温度骤降,肉眼可见的白霜在丝绸表面蔓延开来,但又奇异地不伤及织物本身。 “合盖。” 盒盖缓缓合拢,严丝合缝。工兵队长取过一把小铜锁,“咔哒”一声锁上。然后,他双手捧起锦盒,转身,走向不远处已等候多时的传令骑兵。 二十名骑兵肃立马上,清一色的玄甲黑马,只有为首的校尉骑着一匹罕见的青骢马。这二十人是从全军数万骑兵中精选而出,皆是百战精锐,不仅骑术精湛,更兼武艺高强,每人都有单独斩杀敌军将校的战绩。他们从昨日起便已待命,马匹喂足了精料豆粕,兵刃反复打磨,只等这一刻。 工兵队长来到青骢马前,双手将锦盒高举过顶。那校尉没有下马,只是微微俯身,同样以双手接过锦盒。他的动作稳定而有力,接过锦盒的瞬间,手臂没有丝毫颤抖。 锦盒被装入一个特制的皮囊中。那皮囊是用两层牛皮缝合而成,中间夹着羊毛,防水防震。皮囊外侧有六道皮带,校尉将其紧紧缚在马鞍右侧,又用绳索绕胸而过,打了三个死结。即便战马人立而起,皮囊也绝不会脱落。 “此物关系重大,”黄忠此时已调息完毕,缓步走来,沉声叮嘱,“斥章距此不远。但你们记住,换马不换人,锦盒绝不可离身。哪怕用膳、如厕,也必须至少两人在场看守。” “将军放心!”校尉抱拳,声音铿锵,“末将以性命担保,必亲手将此物交到简雪将军手中!” 黄忠深深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枚赤铜令牌,递过去:“这是丞相手令,沿途关卡、驿站,见此令如见丞相本人。若有阻拦,可先斩后奏。” “诺!” 校尉双手接过令牌,小心收入怀中贴身口袋。他不再多言,朝黄忠抱拳一礼,随即调转马头,看向身后十九名骑士。 “出发!” 二十骑如离弦之箭,冲出尚未完全散尽的晨雾,向东疾驰而去。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咚咚”声,如同战鼓擂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道路尽头扬起的尘土中。 目送骑兵远去,黄忠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另一边。 颜良的无头尸体已被清洗干净。四名工兵用崭新的白麻布将尸体从头到脚擦拭了三遍,每一处伤口、每一道血痕都不放过。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从最初的暗红色,到淡红色,到最后几乎清澈。洗净后的尸体在晨光下泛着一种不自然的苍白,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更显触目惊心。 尤其是左肩至胸前那道焦黑刀痕,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焦黑的边缘与周围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身上。工兵们试图清洗这道伤口,但发现焦黑的部分已与皮肉融为一体,强行擦拭只会让伤口崩裂。最终,他们只将周围的血污擦净,伤口本身保持原状。 清洗完毕,开始更衣。从缴获的袁军物资中,工兵们找到了一套较为完整的明光铠内衬——那是用深蓝色细麻布制成的衣裤,质地柔软,是军官才能穿戴的。但颜良身材魁梧,普通军官的内衬穿在他身上明显短小。工兵们不得不将衣襟、裤腿拆开,用针线接上一段同色的布料,这才勉强合身。 穿衣的过程颇为费力。尸体已开始僵硬,关节难以弯曲。四名工兵合力,两人托着肩背,一人抬腿,一人穿衣,费了足足一刻钟,才将内衬穿好。然后是外袍——一件深灰色的棉布长袍,同样经过改制,虽不华贵,但干净整洁。 穿衣时,一名年轻工兵注意到颜良右手手掌的异常。他低声唤来队长。工兵队长俯身细看,只见颜良右手手掌的虎口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皮肉外翻,边缘不规整,显然不是刀剑所伤,而是长时间握刀、用力过度崩裂所致。更令人心惊的是,这道裂口从虎口一直蔓延到掌心,几乎将手掌分为两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是……”年轻工兵声音发颤。 “握刀握的。”工兵队长平静道,“寒锋刀乃重兵,非神力者不能驾驭。他今日力战高览、丞相,又与我交手,虎口崩裂不足为奇。” 顿了顿,他补充道:“去取针线来,将此伤口缝合。人死为大,体面下葬。” “诺。” 针是特制的弯针,线是浸泡过药水的羊肠线。工兵队长亲手缝合,一针一线,手法娴熟。针尖刺入皮肉时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线穿过,拉紧,打结。他缝得很仔细,针脚细密均匀,尽量让伤口对合整齐。一刻钟后,虎口的裂口被完全缝合,虽然依旧能看到一道暗红色的疤痕,但已不再狰狞。 穿衣、缝合完毕,尸体被小心抬入棺木。那口松木棺椁内部也已铺上一层白色麻布,四角各放置了一小包石灰,用以防潮防腐。尸体平放棺中,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就在工兵准备合上棺盖时,黄忠走了过来,递上那块虎形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在晨光下流动着油脂般的光泽。工兵队长双手接过,小心放入颜良双手之间。白玉与苍白的皮肤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那精致的雕工,显示出这不是凡物。 “合棺吧。” 棺盖缓缓合拢,四名工兵各持一把铁锤,将十六枚三寸长的棺钉一一钉入。锤击声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清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远处那些袁军降卒的心上。有人将头埋得更低,有人默默流泪,有人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 棺木钉死,八名健卒上前,以粗麻绳捆缚棺身,穿入两根碗口粗的松木作杠。一声吆喝,棺木离地,向墓地走去。 墓地选在战场东侧二里外一处缓坡上。这处高地是附近数十里内的制高点,站在坡顶,可俯瞰整个战场,也可望见北方连绵的群山。坡上长着稀疏的荒草,此刻已被晨霜染白。十几名工兵早已在此挖好墓穴,深六尺,长八尺,宽三尺,四壁垂直,底部平整。 墓穴底部铺了一层三寸厚的石灰,石灰上又铺了一层干燥的茅草。这是北方的葬俗,意为“脚下有根,头上有天”,让亡者安息。 棺木抬到墓穴旁,绳索解开,八名健卒各执麻绳一端,缓缓将棺木放入穴中。棺木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激起少许石灰粉末。工兵队长跳下墓穴,仔细调整棺木位置,务必端正平稳。调整完毕,他爬上来,示意可以填土。 泥土一锹一锹落下。起初是“噗噗”的轻响,那是泥土落在棺盖上的声音。随着土层增厚,声音越来越闷,最后只剩“沙沙”的填土声。泥土的颜色从表层黑色的腐殖土,渐渐变为黄褐色的生土,最后是略带红色的黏土。每一层土都用石夯夯实,防止日后塌陷。 填土过半时,工兵队长忽然抬手:“停。” 他走到一旁,从工具堆中取来一物——那是一把断了柄的铁戟,戟头锈迹斑斑,戟刃有多处崩口,不知是哪个阵亡士卒遗落的兵器。他走到墓穴旁,双手捧戟,将其轻轻放在棺木正上方的土层中,戟头朝北。 “这是……”旁边的校尉不解。 “武将之墓,当有兵刃相伴。”工兵队长沉声道,“颜将军的寒锋刀已碎,无法随葬。以此断戟代之,愿他在九泉之下,仍是那个横刀立马的河北名将。” 校尉默然,不再多言。 填土继续。一炷香后,墓穴填平,高出地面一尺,形成一个规整的长方形坟冢。坟头用石夯反复夯实,表面拍打平整。 石碑是临时寻来的青石,高五尺,宽二尺,厚三寸。石质粗糙,表面未经打磨,带着天然的石纹。军中书记官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儒生,须发花白,但手极稳。他用凿子和铁锤,一凿一凿,在石碑正中刻下五个大字: 河北勇士墓。 字是隶书,笔力遒劲,入石三分。每一笔的起承转合都透着功力,尤其是那个“勇”字,力透石背,仿佛要破石而出。老儒生刻得很慢,很认真,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刻完最后一笔,他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确认无误,这才放下工具。 四名工兵将石碑抬起,立在坟冢正前方。石碑入土一尺,以碎石填缝夯实,确保稳固。碑身微微前倾,这是北方的习俗,意为“碑望故乡”。虽然无人知道颜良的故乡在何处——有说是冀州渤海,有说是幽州渔阳,但此刻,这块无字碑只能默默望向南方,那是中原的方向。 坟冢立好,工兵队长又取来三样东西:一碗粟米,一盏清水,一炷香。粟米和清水放在碑前,香插在泥土中,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在无风的清晨笔直向上,最终消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做完这一切,工兵队长退后三步,面向坟墓,深深鞠了三个躬。他身后的工兵、周围的士卒,也都默默躬身。就连远处那些被看押的袁军降卒,也有不少人挣扎着站起,朝这个方向低头行礼。 简宇在此时策马而来。他没有下马,只是在十步外勒住白马,静静看着这座新坟。目光从坟冢移到石碑,又移到碑前那缕将尽未尽的青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许久,他轻声道:“取酒来。” 亲兵递上一个黑陶酒坛,坛口用红布封着,是曲梁城中最好的“烧春”,有六十度,入口如刀。简宇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他翻身下马,走到碑前,将坛中烈酒缓缓倾倒在坟前。 酒液渗入泥土,发出“滋滋”的轻响,与泥土混合,泛起细小的泡沫。浓烈的酒气冲散了残留的血腥,也冲淡了香的清雅。整整一坛酒,约莫五斤,尽数浇下。坟前的泥土被浸湿了一大片,颜色深褐,在周围干燥的黄土衬托下格外醒目。 倒完酒,简宇将空酒坛轻轻放在碑旁。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站在那里,看着石碑上那五个字,看了很久。 风起了,从北方吹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坟头的浮土,也吹动他玄色的披风。披风猎猎作响,银甲在渐亮的晨光中反射着冷冽的光。 “颜良,”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清晨,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为将十余载,大小百战,几乎未尝一败。破黄巾于巨鹿,败公孙于易京,每一战皆身先士卒,每一声皆震动河北。今日你败于我手,非你武艺不精,非你士卒不勇,乃天命也,时势也。” 他顿了顿,继续道:“袁本初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坐拥两州之地,带甲数十万,本当匡扶汉室,安定天下。然其外宽内忌,好谋无断,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赏罚不明,政令不一,纵有颜良、文丑之勇,田丰、沮授之智,又岂能成事?” 说到这里,简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不仅是对着坟墓,更是对着周围所有人——他的将士,那些降卒,乃至这片天地: “今日我杀你,非我与你之有私仇,乃为天下苍生计。河北战乱经年,百姓流离,十室九空。袁绍不仁,妄动刀兵,致使冀州、幽州,两州之地,烽火连天。我奉天子诏,讨伐不臣,非为夺地,非为争权,只为早日结束这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被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注视着,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你今日之死,是为你所忠之主,是为你所信之义。我敬你这份忠义,故以礼葬之。但九泉之下,你当睁眼看清楚,看这河北之地,看这天下苍生,究竟需要怎样的主公,怎样的天下!” 话音落下,简宇不再多言。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坟,调转马头,向西行去。 刘赪率部殿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孤坟,凤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她一夹马腹,枣红马加快步伐,跟上了大军。 黄忠早已率骑兵先行,此刻应该已到曲梁。老将虽然阵斩颜良,但消耗亦是不小,需要时间调息恢复。不过以他的修为,三日休整足以恢复大半。 只有那座新坟,孤零零地立在坡顶。碑前,空酒坛静静立着,坛口还残留着几滴酒液,在晨光下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那炷香已燃尽,只剩一小截竹签插在土中,顶端有一点暗红的香头,冒着最后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更远处,收尸队的工作仍在继续。他们将阵亡将士的遗体一具具抬到指定地点,排列整齐。简宇军士卒在左,袁军士卒在右。每一具遗体都经过简单清理,若有身份牌,则记录下来;若无,则根据铠甲、兵器、体貌特征尽量辨认。这个过程漫长而压抑,无人说话,只有搬运时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啜泣。 日头渐高,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满大地。但照耀在这片战场上,却无半分暖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残酷的真实。 简宇端坐马上,目视前方。晨风吹动他玄色的披风,银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他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影响河北命运的大战,不过是寻常一日中的寻常一事。 但他的心中,却在思索着接下来的棋局。 颜良已死,首级正送往斥章。接下来,就要看阿雪的了。文丑性烈,与颜良情同手足,若见颜良首级,必怒而兴兵。届时,埋伏已定,只等鱼儿上钩。 只要再灭文丑,袁绍麾下最能打的两员大将便尽数折损。河北军心必溃,士气必堕。届时大军出战,取邺城,灭袁绍,定河北,不过时间问题。 “袁本初……”简宇心中轻语,“你的时代,该结束了。” 大军渐行渐远,将那片染血的战场留在身后。只有那座孤坟,静静立在高地上,墓碑无字,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一个武将的末路,一个时代的更迭。 天空中,几只秃鹫盘旋,发出刺耳的鸣叫。但它们终究不敢落下——因为战场上,简宇军的收尸队正在仔细收敛双方阵亡将士的遗体。 无论是简宇军士卒,还是袁军士卒,都被一一辨认、登记、集中火化。骨灰将分别安置,简宇军士卒的骨灰会送回故乡,袁军士卒的骨灰则就地掩埋,立碑纪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是简宇定下的规矩: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生死无怨。但死后,皆是华夏子弟,当有入土为安之礼。 日头渐高,阳光驱散了晨雾,也蒸干了地面的血泊。只有那些焦黑的土地、折断的兵器、破碎的旗帜,还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惨烈厮杀。 曲梁城已在前方,城墙轮廓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城头,“简”字大旗迎风招展。 斥章城内,简雪临时府邸。 简雪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卷竹简,目光却并未落在字上。烛火在灯盏中静静燃烧,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在昏黄的室内投下摇曳的光影。她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软甲,外罩素色披风,青丝绾成简洁的发髻,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冷出尘的气质。 “报——” 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急促而有力。 “进来。” 门被推开,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兵校尉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个用牛皮严密包裹的方形物件。那物件约莫一尺见方,表面用绳索捆了数道,绳索上还贴着封条,封条上盖着赤红的“简”字印。 “启禀将军!曲梁急件,丞相手令,命末将亲手交到将军手中!” 简雪放下竹简,起身,走到校尉面前。她没有立即去接,而是先仔细打量了校尉一番——玄甲上满是尘土,甲叶间有数道刀剑划过的痕迹,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坚定。马刺上的泥土尚未干透,显然是刚到斥章便直奔将军府而来。 “辛苦了。”简雪轻声道,伸出双手,郑重接过包裹。 入手沉重,冰凉。即便隔着牛皮,也能感觉到内部透出的寒意。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冰符特有的、凝而不散的低温。 简雪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她将包裹放在案上,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对校尉道:“先去用饭、休息。马匹自有人照料。” “谢将军!”校尉行礼退下。 门被重新关上,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巡逻士卒的脚步声。 简雪站在案前,静静看着那个包裹。许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解开了绳索。 牛皮一层层展开,露出里面的紫檀木锦盒。盒盖上,雕刻着精细的云纹,在烛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盒口处贴着封条,同样是赤红的“简”字印。 简雪没有犹豫,撕开封条,打开了盒盖。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盒内,白色的丝绸衬垫上,静静放置着一颗头颅。 颜良的头颅。 双目紧闭,面容经过仔细的清理,已不见血污。皮肤苍白如纸,在冰符的作用下保持着生前的模样,甚至连须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脖颈处的断口平整光滑,显然是利刃一击斩断,边缘的皮肉微微翻卷,透着一股残酷的真实。 简雪静静看着,看了很久。 她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惋惜,是感叹,或许……还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凉。 “颜良……”她低声念出颜良的名字,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河北名将,勇冠三军……可惜了。” 她缓缓合上盒盖,将锦盒重新包好,放在案头。然后走回座位,坐下,闭上眼,手指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颜良死了。 这意味着,兄长在曲梁的计划,成功了。接下来,就该她这边了。 文丑。 这个名字在简雪心中掠过。与颜良齐名的河北猛将,性情暴烈,勇猛过人,但……或许不如颜良沉稳。更重要的是,他与颜良情同手足,这是河北军中人人皆知的事。 如果文丑看到颜良的首级…… 简雪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她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地图前。地图是斥章周边的地形详图,每一处山丘、每一条河流、每一条道路,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一个位置上。 “落鹰涧。”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仅过了一天后,傍晚。 斥章以北三十里,一支大军正在缓缓行进。 文丑骑在一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高头大马上,手提一杆焰锋枪,枪身赤红如血,枪尖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他年约四旬,浓眉虎目,颌下一部虬髯,身材魁梧如山,即使坐在马上,也比寻常人高出一头。身上穿着玄铁重甲,甲叶厚重,在行进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身后,是万余河北精锐。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士卒们虽然面带疲色,但步伐依旧整齐,显示出极高的军纪。这支军队是袁绍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曾随文丑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将军!”一骑探马从前方奔回,在文丑马前勒住,“前方二十里,便是斥章城!” 文丑勒住战马,抬手示意大军停下。他眺望远方,暮色中,斥章城的轮廓若隐若现。城墙高大,箭楼林立,城头上旗帜飘扬,隐约可见士卒巡逻的身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第182章 血燃绝涧亦樊笼 紧接上回,夜色浓稠如墨,将落鹰涧的山谷浸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只有谷地中央摇曳跳动的火光,像大地被撕开一道流血的伤口,勉强映照出修罗场般的景象。 断戟残旗斜插在血泊与尸堆中,尚未冷却的血液在碎石缝隙里蜿蜒,汇成一道道粘稠暗红的小溪。空气里弥漫的气味复杂得令人作呕——新鲜浓烈的血腥、皮肉烧焦的糊味、金属灼热后的铁腥、以及濒死者和伤兵发出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与呜咽。 文丑勒住缰绳,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下混杂了血与泥的土地。他骑在马上,魁梧的身躯如山峦般凝定,玄铁重甲在火光下并非反射光亮,反而像是吸尽了周围所有的光,呈现出一种沉郁的暗红色,那是无数敌人乃至他自己麾下士卒飞溅的鲜血层层浸染、干涸、又再次浸湿的结果。 他右手握着焰锋枪,枪杆并非笔直,隐约带着常年紧握形成的微弯弧度,此刻那虬结粗大的手指正死死扣在缠着防滑牛筋的枪杆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发白,手背上数道新旧交叠的伤疤和暴突如老树盘根的青筋,在火光下格外狰狞。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每一次收缩舒张,都牵动着肋下、肩头几处旧伤疤传来隐隐的钝痛,也压榨出肺腑间最后一丝灼热的战意。 他缓缓转动脖颈,环顾四周。目光所及,皆成死局。正前方三十步,张辽端坐于那匹神骏的青骢马上,人马静立,却仿佛一柄已然出鞘半寸的利刃,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 那柄造型奇特的召虎风雷刃就随意地斜搭在马鞍旁,刀身隐在鞘中,唯有靠近护手处,偶有一缕凝练的青色雷光如活物般流窜闪过,发出细微的、却足以刺入耳膜的“噼啪”声。 张辽本人,面容如同用塞外最硬的冻石雕刻而成,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照耀下,亮得惊人,正越过混战的人群,毫无温度地锁定在自己身上。文丑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带来的、如同冰冷刀锋刮过皮肤般的触感。 更远处,徐晃那柄门板似的开山巨斧,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沉闷的风声和血肉碎裂的闷响,他像一尊不知疲倦的战争傀儡,稳步而高效地碾碎着试图集结的袁军残部。 高顺的陷阵营则已彻底化为铜墙铁壁,盾牌严丝合缝,长矛如林前指,沉默地将谷口退路封死,那种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令人窒息。而左侧高耸的山壁上…… 文丑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抹极淡的银白,他知道那是谁,那个布下此绝杀之局的女人。他强迫自己不去细看,只是将牙关咬得更紧,下颌骨的线条僵硬如铁。 “中计了……”三个字,从他紧咬的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声音嘶哑低沉,不像人声,倒像是受伤的猛虎在喉间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脑海中,所有散乱的线索此刻如同被无形的线瞬间串起,然后猛地勒紧——张辽手持锦盒,展示颜良那苍白僵硬面容时的冰冷眼神;樵夫道入口那看似隐蔽、实则恰到好处的“疏忽”;落鹰涧这处两侧绝壁、中间狭长、堪称完美口袋的地形……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他急于汇合、轻视敌手的心理上。他不是在作战,他是一头被诱入致命陷阱的困兽,而设阱者,正冷静地从高处俯瞰着他的挣扎。 “颜良……”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张辽马鞍旁那个不起眼的皮质行囊。不久前,那紫檀锦盒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开,他兄弟的头颅静静躺在里面,双目紧闭,面容甚至被擦拭得有些“安详”。 那画面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球上,烫进他的脑髓深处。锦盒合上了,但那股冰凉僵硬、混合着淡淡防腐药草和血腥的诡异气味,却仿佛一直萦绕在他的鼻端。 悲怆?不,那太轻微了。愤怒?那不足以形容。那是一种从五脏六腑最深处、从骨髓缝隙里爆裂开来的、混杂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滔天的恨意、以及被彻底愚弄的狂躁的毁灭欲。像地心最灼热的岩浆找到了裂缝,咆哮着要冲垮一切理智的堤防。 “呵……呵呵……”一阵低沉嘶哑、破碎不堪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溢了出来。这笑声在逐渐稀疏的兵刃碰撞声、垂死呻吟和火焰噼啪声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凄厉,像夜枭在坟场上的啼叫。 副将几乎是从血泊里爬过来的,他左肩还插着半截折断的箭杆,箭头深没入骨,每动一下都疼得他脸颊抽搐。他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沾满粘稠血污的手,死死抓住乌骓马潮湿的缰绳,仰起的脸上混杂着血、泥、汗和某种濒临崩溃的急切:“将军!走!末将带还能动的兄弟,往东南角死冲一次!那里石头多,林子近,您……您趁乱走!走啊!” “走?”文丑停住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副将。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让他虬髯戟张的面容一半陷入黑暗,一半暴露在赤红的光里,那双布满血丝、眼白都透出猩红的虎目,此刻没有任何属于“生”的亮光,只有一片沉到底的、即将爆发的疯狂,“往哪走?怎么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握着焰锋枪的右臂猛地抬起,枪尖带着沉甸甸的风声,依次点过四周—— 点向前方,张辽与那数百沉默如山、甲胄反着冷光的骑兵。“他能放我走?” 点向身后,徐晃的巨斧再次扬起,带起一篷血雨;高顺的陷阵营向前踏出一步,盾牌与长矛组成的铁壁发出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又逼近一分。“他们能让我走?” 枪尖上扬,指向两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獠牙般高耸、几乎垂直的峭壁,和头顶那片被火光映得微红、却依旧深不可测的黑暗虚空。“这山,这石头,还有上面看着的那位……能让我走?” 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副将和周围所有勉强竖起耳朵听的士卒心上。副将的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眼中最后那点希冀的光,在文丑冰冷彻骨的目光和话语中,迅速黯淡、熄灭。 文丑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很深,很慢,仿佛要将山谷中所有的血腥、焦臭、绝望和死亡气息都吸进肺里,化为燃料。冰冷的、带着硝烟味的空气刺痛了他的气管,却也像一盆冰水,让他那被怒火烧得滚烫、几乎要炸裂的头脑,获得了一丝近乎残酷的清明。他不再看副将,目光缓缓扫过身边。 这些人,这些还站着的、或勉强挂着兵器支撑不倒的河北儿郎。他们有的还很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和面对绝境的本能恐惧;有的已是老兵,面庞被风霜和战火刻满沟壑,眼神浑浊却仍有一丝凶悍。 他们身上的衣甲没有一件是完整的,皮甲被撕开,铁甲凹陷破裂,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和森白的骨茬。鲜血从无数伤口渗出,将原本的服色染成一片暗褐。 他们都在看着他,目光浑浊、呆滞、惊恐,但深处,那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光,还在固执地燃烧,等着他,他们的将军,给出最后一个命令——是跪下去,像那边已经响起的零星哀求一样,祈求一条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生路?还是……挺直脊梁,选择一个更有尊严的结局? “听令——!” 文丑猛地暴喝!这一声,他用尽了胸腔里所有的气力,甚至牵动了旧伤,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狠狠咽下。声音如同旱地惊雷,又像濒死巨兽的垂死咆哮,骤然炸响在相对安静下来的山谷中,激起阵阵回音,撞在两侧峭壁上,反弹回来,嗡嗡作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心脏都为之一缩。 山谷中,残存的数千袁军,无论是正背靠着背、用残缺的兵器与包围上来的敌人做最后徒劳抵抗的,还是瘫倒在同袍尸体旁、捂着伤口绝望喘息的,甚至是已经意志崩溃、缩在石头后面瑟瑟发抖的,都被这一声炸雷般的吼声惊得一颤,下意识地,或艰难地,或茫然地,抬起了头。无数道目光,汇集到那个依旧骑在马上、如山峦般的身影上。 文丑缓缓催动乌骓马,向前走了几步。马蹄踏在血泥和碎石上,发出“噗嗤、咔嚓”的粘腻声响。他手中的焰锋枪,随着马匹的移动,缓缓在身侧划过一个半圆,枪尖摩擦空气,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凶兽在发出不满的喘息。 “今日!”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再高亢,反而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金属剧烈摩擦后、濒临断裂般的质感,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抠出来的,砸在地上,沉重无比,“你我,已陷死地!突围,无望!援军,无期!” 他陈述着冰冷的事实,声音里没有激昂,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这平静,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心头发冷、发沉。许多士卒眼中最后那点侥幸的火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但——!”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即将把人彻底吞噬的刹那,文丑的话锋,骤然转折!那个“但”字,他不再是吼出,而是如同虎豹发动攻击前,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一声闷雷!低沉,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紧接着,他的声音猛然拔高,冲破喉咙的束缚,化作穿金裂石、震动山谷的虎啸龙吟! “河北男儿——!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某文丑!今日就陪诸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流尽最后一滴血——!” “袁公知遇之恩,某以命报之!颜良兄弟之仇,某以血偿之——!”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脖颈和额头的青筋全部暴起,双眼赤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猛地一扯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悲壮长嘶! 文丑就在马背上,悍然调转枪头,焰锋枪那赤红如血的枪尖,划破凝滞的空气,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杀意,笔直地指向三十步外、那个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如同礁石般纹丝不动的青色身影——张辽! “诸君——!!!” 文丑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扫过身边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疯狂、自己的毁灭,烙印进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可愿随某一同赴死!多杀几个贼子!让这群设下毒计、只会埋伏的卑鄙小人知道——!!!” 他停顿了一瞬,胸膛剧烈起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的问题,也是最后的战鼓: “我河北男儿的血性——!!!” “何在——!!!” 最后两个字,如同两颗炸雷,狠狠砸在寂静的山谷,也砸在每一个残存袁军士卒的心上。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夜风,忽然变得猛烈起来,呼啸着穿过峡谷,卷起地上的灰烬和血腥,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只有谷中尚未熄灭的火焰,在风中疯狂摇曳、噼啪炸响,将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然后—— “愿随将军死战——!!!” 不知是谁,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了第一声回应。那声音干裂破碎,却像一点火星,落在了滚沸的油锅里。 “杀——!!!” “为颜将军报仇——!!!” “报仇——!!!” “杀光他们——!!!” 第二声,第三声……第十声……第一百声……最后,所有还能发出声音的残兵败将,全都红着眼睛,扯着早已喊破的嗓子,发出了野兽般的、混杂着无尽恨意与绝望的咆哮! 那声音起初杂乱,迅速汇聚成一股狂暴的、歇斯底里的声浪洪流,在山谷中冲撞、回荡、叠加!震得两侧山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震得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在颤抖! 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转化成了最纯粹、最原始、也最可怕的毁灭欲望!什么阵型,什么章法,什么求生,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的眼中只剩下猩红的杀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死之前,拖尽可能多的敌人,一起坠入地狱!用敌人的鲜血和惨叫,为自己和死去的兄弟陪葬!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文丑仰天狂笑,笑声癫狂而悲怆,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不再有任何保留,将残存的、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包括那股焚心蚀骨的悲愤,全部灌注进这一冲之中! “那就随某——杀——!!!” “烨——枪——杀——!” 最后的“杀”字与绝招名称融为一体,化作一声撕裂长空的战吼!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文丑周身气息骤然剧变!一股灼热、狂暴、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猛地从他魁梧的身躯内爆发出来!那不是寻常武将催发内力时的气场,而是更接近某种……元素力量的暴走! 只见他握枪的右臂,衣袖下的皮肤瞬间变得赤红,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浮现,如同有岩浆在皮下游走!磅礴炽烈的火元素之力,被他以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压榨、抽取,沿着手臂的经脉奔涌咆哮,最终毫无保留地、洪水决堤般尽数轰入手中那杆焰锋枪! “嗡——!!!” 焰锋枪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高频率的震颤嗡鸣!枪身之上,那些古老而神秘的赤红色纹路,从枪尾开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和毁灭的血液,一道接一道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亮起! 赤红的光芒沿着纹路急速蔓延、膨胀,从暗红到亮红,再到一种刺眼欲盲的炽白!仅仅眨眼之间,整杆长枪,从文丑紧握的枪纂到那寒光吞吐的枪尖,仿佛被从内部点燃,化作了一截流动的、燃烧的白色光柱! “轰——!!!” 实质的火焰,终于承受不住那高度压缩、几乎要炸裂开来的火元素之力,从枪身表面每一个细微的纹路缝隙中狂喷而出!那不是普通的橙红色火焰,而是被极致压缩、温度高到呈现出炽白甚至微微发蓝的毁灭之火! 火焰刚一出现,就将周围的空气灼烧得剧烈扭曲,光线穿过那里都发生了怪异的折射,发出“噼里啪啦”的、如同炒豆般的爆鸣声,那是空气被高温电离的声音! 炽白的火焰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蟒蛇,沿着枪身疯狂螺旋缠绕、升腾舞动,最终所有的火焰与光芒,都在那三尺枪尖之处,汇聚、压缩、凝实成一点微小却刺目到极致的白芒——仿佛一颗被强行拘束在枪尖的、微型太阳的碎片!它所散发出的光与热,甚至瞬间压过了谷中所有的火光,将文丑周身数丈范围照得一片惨白,纤毫毕现! 光芒中心,文丑的面容在炽白强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恐怖。他虬髯戟张,根根如同钢针般竖立;双目赤红如血,瞳孔收缩成危险的针尖大小,眼角因为过度催动力量、超越经脉负荷而撕裂,两道细细的血痕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在炽白光芒下呈现出暗红的色泽,如同恶鬼泣血。 他裸露在铠甲外的脖颈和手臂,肌肉贲张鼓胀到极限,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老树的虬根般在皮肤下暴突、蜿蜒,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他整个人的气息,凶戾、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与死亡的味道,再无半分“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头从远古岩浆中爬出、只为带来焚尽一切灾祸的火焰凶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杀——!!!” 伴随着这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文丑猛夹马腹!乌骓马与他心意相通,或者说,同样被主人那决死的疯狂意志所感染,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长嘶,四只包裹着铁甲的马蹄狠狠蹬踏地面,将血泥碎石踏得四散飞溅! 下一刻,这匹神骏的战马,载着它那已化身为火焰魔神的主人,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又像一颗逆冲苍穹的燃烧陨石,朝着前方那看似密不透风的敌军防线,义无反顾地、一往无前地狂冲而去!速度之快,在身后拉出一道道赤红与炽白交织的、久久不散的残影! 第一刺! 目标是正前方一名试图稳住阵脚、厉声呼喝的简宇军骑兵百夫长。那百夫长显然也是悍勇之辈,见文丑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冲来,眼中虽闪过一丝惊惧,但军人的血性让他非但不退,反而面目狰狞地狂吼一声,双臂肌肉坟起,将手中那杆精铁打造的丈二点钢矛端得笔直,矛尖寒星一点,借着战马前冲的势头,不闪不避,迎着那团炽白的死亡光芒,悍然对刺而来!竟是要以攻对攻,以命搏命,用最刚烈的方式,挫一挫这头疯虎的锋芒! “铛——!!!” 枪尖与矛尖,在电光石火之间,于半空中精准无比地对撞在了一起!撞击的刹那,并未立刻发出巨响,反而有一种极其短暂、令人心悸的凝滞。下一瞬,刺耳到极致的、混合了金属断裂与能量爆鸣的巨响才猛然炸开! 但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声音传来之前就已经发生——那百夫长手中百炼精铁打造、足以洞穿重甲的点钢矛矛头,在与炽白枪尖接触的瞬间,就如同烈日下的蜡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软化、熔融!不是折断,不是崩碎,而是像遇到了无形高温的灼烧,金属直接失去了固态的形体! 这还不是结束!那炽白枪尖上蕴含的、高度压缩的毁灭性火元素,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岩浆,顺着熔融的矛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逆流而上! 矛杆瞬间变得通红,然后,火焰诞生了!那不是从外部点燃,而是金属本身被引燃,化作了火焰的载体!炽白的火焰如同有生命的毒蛇,顺着矛杆瞬间“爬”上了百夫长紧握矛杆的双手! “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刚从百夫长喉咙里挤出半截,就戛然而止!火焰已经席卷了他的双臂,继而吞没了他全身,连同他胯下同样被高温波及、嘶鸣人立的战马!人与马,在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里,就化作了一团剧烈燃烧、剧烈扭动的人形与马形的火炬! 铠甲在火焰中迅速变形、熔滴,皮肉发出“滋滋”的油脂燃烧声,焦臭味瞬间弥漫!两息,仅仅两息之后,那团扭动的火焰轰然倒塌、散架。原地只剩下一具扭曲蜷缩、焦黑炭化、勉强能看出人骑轮廓的狰狞骨架,冒着缕缕青烟,和一些尚未完全熔化的金属甲片。战马的下颌骨还大张着,保持着嘶鸣的姿态,空洞的眼眶朝向漆黑的天空。 而文丑,连人带马,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甚至借着这一撞的反冲之力,将乌骓马的方向微微调整,继续以更狂暴的姿态前冲!那杆焰锋枪上的炽白光芒,似乎因为饮血而更加刺目一分! 第二刺! 枪锋斜挑,目标左侧一名试图用大盾构建防线的步兵。那步兵身材敦实,经验丰富,见文丑冲来,毫不迟疑地将手中那面包裹着厚铁皮、中心镶有铜钉的硬木大盾,下端狠狠杵进地面,身体重心完全下沉前压,双膝微屈,整个人如同扎根般缩在盾后,只露出一双冷静中带着决死的眼睛。他要硬抗!为身后的同袍争取调整阵型、合围的时间! 焰锋枪的炽白枪尖,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凝固的猪油,毫无滞涩地、无声无息地洞穿了那面看似坚实的大盾!铁皮、硬木,在极致的高温与锋锐面前,如同纸糊。枪尖穿透盾牌后,去势不减,精准地刺入了盾后步兵的胸膛,位置正在心口偏左。 “噗嗤。” 轻微的、血肉被高温瞬间碳化穿透的闷响。炽白的火焰从枪尖的创口处爆发而出!那步兵的胸腔,瞬间被烧穿一个碗口大小、边缘焦黑卷曲、前后透亮的恐怖窟窿!透过这个窟窿,甚至能看到后面地面被火焰余波扫过、瞬间焦枯的野草。 步兵的脸上甚至没有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惊愕和茫然,瞳孔便迅速涣散。而他手中的大盾,从被刺穿的创口开始,赤红的颜色急速蔓延,随即“轰”地一声,整面盾牌都被那诡异的火焰引燃,化作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球! 文丑手腕一抖,枪身一震,动作流畅而冷酷。那面燃烧的盾牌连同上面串着的、正在冒烟的步兵尸体,一同被甩飞出去,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烈焰陨石,划出一道冒着黑烟的弧线,狠狠砸入后方刚刚聚拢起来的敌阵之中! “砰!哗啦——!” 燃烧的盾牌和尸体砸倒了三名躲闪不及的士卒,火星和燃烧的碎木、焦肉四散飞溅,瞬间又点燃了两人身上的衣物和皮甲,引起一片惊恐的喊叫和短暂的混乱。火焰在人群中扭动,灼烧着血肉,制造出新的痛苦和死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第三刺! 枪身横扫,目标右侧三名结成紧密三角枪阵、试图以多打少限制文丑冲势的步兵。这三名显然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老兵,面对狂冲而来的火焰魔神,虽面露惊骇,却并未溃散。三人几乎同时暴喝,三杆精铁长枪从三个刁钻的角度刺出——下刺马腹,中断人腰,上取面门!封死了文丑和乌骓马大部分要害和闪避空间,配合默契,狠辣老练。 然而,文丑的应对,简单、直接、粗暴到了极点!他根本不看那刺来的三枪,似乎完全无视了自身的安危,只是将手中那燃烧着炽白火焰的焰锋枪,抡圆了,以一记毫无花哨、纯粹依靠蛮力与速度的横扫,拦腰斩向三人! 枪未至,那灼热的气浪和死亡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三名老兵脸色大变,但刺出的枪已收不回来,只能咬牙将枪杆向外格挡,试图架住这毁灭性的一扫。 “噗!噗!噗——!” 三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响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没有金铁交鸣的脆响,因为那三杆精铁长枪的枪杆,在与炽白的焰锋枪枪刃接触的瞬间,就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那极致的高温与狂暴的力量齐齐切断、熔化!断面处呈现出赤红熔融的状态,熔化的铁水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烧出一个个小坑。 而焰锋枪的横扫之势,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炽白的枪刃如同烧红的烙铁,扫过了三名步兵的腰部。 没有鲜血喷溅的场面。 因为炽白的火焰和极致的高温,在枪刃触及他们身体的瞬间,就将腰部的血肉、内脏、骨骼彻底碳化、湮灭!三人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划过,上半身与下半身瞬间分离。 上半身由于惯性还在向前微微倾倒,脸上凝固着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表情,断口处一片焦黑,甚至能看到内部同样被烧成炭状的内脏截面,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只有皮肉骨骼被瞬间烧焦的、浓烈到刺鼻的焦臭味猛然炸开,混合着一种奇怪的、类似烤过头的肉类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三人的下半身还僵立在原地,保持着微微下蹲、持枪前刺的姿势,半晌,才缓缓歪斜、倒地。 第四刺! 文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狠辣的刀光从自己左侧后方袭来,直取脖颈!是一名简宇军的骑兵校尉,使一柄厚重的阔背斩马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寒光,显然也是百炼之刃。此人极为阴险狡诈,趁着文丑横扫三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短暂间隙,人马合一,悄无声息地掩杀而至,刀法狠辣刁钻,力求一击斩首! 文丑甚至没有回头!完全凭借多年沙场血战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生死间的条件反射,他握枪的右臂肌肉猛地一绷,以肘为轴,手腕发力,焰锋枪如同有生命的毒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反手向后刺出!这一刺,没有任何招式名称,没有华丽光影,只有精准到毫厘的致命和快如闪电的迅捷! “嗤——!”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仿佛烧红的铁钎插入冰雪的声响。焰锋枪那炽白的枪尖,不偏不倚,正正点在了劈斩而来的斩马刀那最为厚实的刀锋正中央! 下一刻,那校尉脸上志在必得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无边的惊骇!他手中那柄曾斩断过无数矛杆、劈开过厚重盾牌的百炼斩马刀,刀锋与炽白枪尖接触的那一点,如同遇到了天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软化、然后熔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边缘不规则熔融的缺口! 不仅如此,一股灼热到刺痛的感觉顺着刀柄传来,那炽白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火焰,竟然如同附骨之疽,顺着刀身急速蔓延而上! 校尉大惊失色,想要撒手弃刀,但已经太迟了!那火焰蔓延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瞬间就窜上了他握着刀柄的双手!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夜空!火焰吞噬了他的双手,然后是手臂,最后席卷全身!他成了一个惨叫着、在马上疯狂扭动的人形火炬,从受惊扬蹄的战马上栽落,在地上翻滚、哀嚎,火焰却越烧越旺,皮肉在火焰中迅速碳化脱落,露出里面焦黑的骨骼。 这非人的痛苦持续了数息,直到后面冲上的、杀红了眼的袁军残兵乱刀砍下,结束了他的痛苦,也让他化作了一具焦黑的、扭曲的残骸。 第五刺! 正前方,一名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赤裸的上身肌肉如同铁疙瘩般块块隆起的军司马,双手持着一杆沉重的铸铁大戟,如同人熊般咆哮着冲来! 他显然是个力大无穷的力士,目标明确,不攻人,先攻马!那杆大戟带着恶风,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砸向文丑胯下乌骓马的马头!显然是想先废掉文丑的机动性,只要战马倒下,这头火焰疯虎的威胁至少降低一半! 文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他并未选择硬架,那会迟滞自己的冲势。只见他握枪的双手微微调整角度,焰锋枪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精妙而凶狠的弧线,一记干净利落的撩斩!枪尖的目标,并非那军司马本人,而是他手中大戟的戟头与戟杆连接处——最为受力、也相对脆弱的位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铛——!!!” 枪尖精准地撞在了戟头下方三寸处!这一次,发出了清脆的金铁交鸣,但结果却同样惊人!那杆精铁打造的沉重戟头,竟被这看似轻巧的一撩,蕴含的巧劲与炽热冲击,直接挑得脱柄飞出! 戟头旋转着飞上半空,在火光和炽白枪芒的映照下,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最后“夺”地一声闷响,深深插入了十丈开外的地面,戟刃没入土中近半,戟杆兀自“嗡嗡”地震颤不休,诉说着刚才承受的巨力。 而焰锋枪在挑飞戟头后,去势几乎毫无衰减,借着乌骓马前冲的势头,顺势向前一递,便轻易刺入了那军司马因武器脱手而中门大开的胸膛! “呃啊!”军司马发出一声闷吼,双眼圆睁,双手下意识地想去抓刺入身体的枪杆,但那枪杆炽热无比,瞬间烫得他皮开肉绽!文丑双臂肌肉贲张,吐气开声,竟将这名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巨汉,连人带枪挑离了马背,举在了半空之中! 那军司马被挑在半空,双手徒劳地抓着滚烫的枪杆,口中溢出鲜血,兀自瞪视着文丑,眼中充满了不甘与凶悍。 “死——!” 文丑喉咙里滚出最后一个冰冷的字眼。他腰腹猛然发力,双臂如同两张拉满的强弓,将那挑在枪尖、还在挣扎的军司马,如同挥舞一件巨大的、血肉制成的流星锤,狠狠砸向前方最为密集的敌阵中心! 军司马庞大的身躯尚在半空飞掠,体内经脉中残存的、被文丑枪上火元素之力侵入引爆的狂暴火劲,在这一刻再也压制不住,轰然爆发! “轰——!!!” 如同一枚人体炸弹在敌群上空被引爆!军司马的身躯瞬间炸裂,化作一场混合着破碎血肉、焦黑骨骼、灼热内脏的、猩红而恐怖的血肉火雨,劈头盖脸地笼罩了下方一片直径数丈的区域! “啊——!”“我的眼睛!”“火!火!” 被这蕴含火元素之力的血肉火雨沾染的简宇军士卒,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惨嚎!那火焰如同跗骨之蛆,沾上皮肉就开始猛烈燃烧,用水扑、用土掩都毫无作用,反而越烧越旺! 一个个火人惨叫着、翻滚着、疯狂拍打着自己,却只能加速火焰的蔓延,最终在极度的痛苦中力竭倒下,化作一具具冒着青烟、蜷缩焦黑的尸体。空气中,皮肉烧焦的恶臭、血液蒸发的铁腥、还有一种内脏被烤糊的怪异气味,浓烈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迅速弥漫开来。 第六刺! 也是这亡命冲锋中,文丑刺出的最后一枪。目标,是张辽军阵最前方,一名身着鲜明将校铠甲、使一对沉重熟铜锏的副将。 此人显然地位不低,也目睹了文丑连杀五人的凶威,但他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在文丑掷出“人肉炸弹”、旧力刚去、身形因反冲力而微微一顿的刹那,眼中凶光爆闪,厉喝一声,竟不闪不避,双足猛蹬马镫,从马背上凌空扑起,一对熟铜锏一左一右,带着呼啸的恶风,狠狠砸向文丑的左右太阳穴!竟是完全放弃了自身防御,打定了主意,拼着自己挨上一枪,也要用这双锏砸碎文丑的头颅,来个同归于尽! “找死!” 文丑眼中那炽烈的凶光,在这一刻凝练到了极致,如同两点燃烧的寒星。面对这搏命一击,他刺出的长枪,速度竟在不可能中再快一分!不再是直刺,而是在最后关头手腕一抖,枪尖划过一道微小的、毒蛇吐信般的弧线,后发而先至!在双锏落下之前,那炽白刺目的枪尖,已然如同突破空间限制般,点在了副将毫无防护的咽喉正中央! “噗嗤!” 轻微的、利刃穿透皮革和软骨的声响。这一次,文丑刻意收敛了枪尖大部分的高温与火焰,没有瞬间将伤口碳化。炽白的枪尖精准地刺穿了副将的喉结,从后颈透出,带出一溜温热的、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猩红的血珠。 枪尖上残余的高温,灼烧着伤口周围的皮肉,发出“滋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响,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混合着鲜血的腥甜,迅速扩散开来。 副将扑击的动作骤然僵在半空,双目暴突,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生命迅速流逝带来的茫然。他手中的双锏无力地垂下,整个人被文丑挑在枪尖,随着乌骓马的冲势,如同旗帜般被高高举起。鲜血顺着枪杆上的纹路,泪泪流淌而下,滴落在文丑的手臂上,温热,粘稠。 六刺,六杀。 从文丑暴起冲锋,喊出“烨枪杀”,到连毙六人,最后将副将挑在枪尖,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息时间。迅若雷霆,烈如焚风。他所过之处,留下的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一地焦黑的残骸、扭曲的骨架、熔化的金属,以及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各种焦臭与血腥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那杆焰锋枪上的炽白光芒,因为连续的杀戮和能量释放,似乎黯淡了一丝,但依旧熊熊燃烧,将文丑映照得如同真正从神话地狱中踏出的火焰魔神,凶威滔天,所向披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杀——!!!” “随将军杀出去——!!!” “为颜将军报仇!杀光他们——!!!” 亲眼目睹主将如此神威,残存的袁军士卒,早已将生死彻底抛在脑后,被这狂暴的画面刺激得血脉贲张,仅存的理智被疯狂的杀意彻底淹没! 他们红着眼睛,发出野兽般的、混杂着哭腔与怒吼的咆哮,捡起地上残缺的兵器,甚至赤手空拳,跟随着那道燃烧的赤白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又似扑火的疯狂飞蛾,朝着谷口的方向,发动了最后的、不计代价的决死冲锋! 每一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冲!杀!在死之前,多拖一个垫背的!用敌人的惨叫和死亡,为自己和死去的兄弟陪葬! 文丑率残部在敌阵中左冲右突,眼看就要冲破侧翼防线,前方已能隐约看到谷口外稀疏的树林黑影——只要冲入那片林子,借助复杂地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 “文丑休走!” 一声冰冷凌厉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声音中灌注了精纯内力,穿透了战场所有的喧嚣与嘶吼,清晰无比地传入文丑以及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 是张辽! 他终于亲自出手了! 只见张辽端坐于青骢马上,一直斜指的召虎风雷刃缓缓抬起。刀身之上,原本静静流转的青色风雷之光骤然变得狂暴!起初只是丝丝缕缕,如同游走的青色电蛇,但瞬息之间,便化作实质的、高速旋转的风旋,紧紧缠绕在刀锋之上!风旋之中,隐隐有刺目的电光闪烁跳跃,发出“噼啪噼啪”令人心悸的爆鸣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夜风,在这一刻骤然变得狂暴! 那不是自然的山风,而是被张辽刀势所引动、灌注了风元素之力的狂暴气流!狂风以张辽为中心,向四周疯狂席卷,将地面的碎石、尘土、断裂的兵器、甚至倒伏尚温的尸体都卷上半空,形成一个直径足有五丈的小型龙卷! 张辽那身青色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战旗飞扬;他冷峻如石刻的面容,在风雷之光的映照下,竟隐隐有凛然神威,如同掌管风雷的神明降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已牢牢锁定文丑的背影。 “疾风掠影!” 张辽吐气开声,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风雷之力,在空气中震荡、回响,震得周围士卒耳膜生疼,气血翻涌!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策马冲锋,没有冗长的蓄力前摇,只是简简单单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这一跃,竟跃起三丈高!人在半空,衣袂翻飞,身形舒展如大鹏展翅,又如鹞鹰搏兔!清冷的月光下,他手中那柄召虎风雷刃已化作一片令人目眩的青色光幕,刀光如九天瀑布倾泻而下,笼罩向文丑所在之处! “斩——!” 张辽一声暴喝,声如雷霆!人在半空,手腕翻动,凌空便是三刀斩出!刀光并非同时发出,而是几乎不分先后,却又带着微妙的时间差,封死了文丑大片的闪避空间! 第一刀! 斩向挡在文丑突围路线正前方的一名袁军偏将。那偏将正挥舞长刀,与一名简宇军骑兵缠斗,刀法凶狠,已将对手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未曾察觉头顶袭来的致命危险!只见青色刀光如同夜空掠过的一道青色闪电,一闪即逝! “噗!” 偏将的人头冲天而起!脖颈断口处平整如镜,竟无半点毛刺,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腔子里狂飙而出,溅起三尺多高!而那道凌厉的刀光余势丝毫未减,如同穿透薄纸般,又将偏将身后三名正欲挺枪刺来的袁军士卒拦腰斩断!三人上半身滑落,下半身还僵在原地,场面血腥恐怖到极致! 第二刀! 斩向文丑侧翼数名试图包抄合围的袁军悍卒。刀光呈扇形扩散,如同死神挥出的无形镰刀,悄无声息却又快得不可思议!所过之处,五名士卒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齐刷刷倒下!每人胸口都无声无息地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细长刀痕,伤口边缘焦黑卷曲,仿佛被无形的雷电瞬间灼烧过,空气中顿时弥漫开皮肉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第三刀! 斩向文丑本人! 这一刀,与前两刀那凌厉的声势截然不同! 刀光不再分散,而是极致凝聚!凝成一道细如发丝、近乎透明、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光线!如同最致命的毒蛇吐出的信子,悄无声息,却又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在夜色的完美掩护下,这道死亡光线直取文丑毫无防备的后心!没有破空尖啸,没有光芒四射,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文丑的脊髓! 文丑正全力冲杀,枪尖刚洞穿一名拦路骑兵的咽喉,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刺骨的寒意!汗毛瞬间根根倒竖!一股致命到极点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全身!仿佛被暗处最危险的毒蛇盯上,下一刻就要被咬中要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虽在疯狂搏杀之中,但多年沙场血战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本能仍在!几乎想都没想,完全是身体的自发反应——文丑猛地一拉缰绳,同时身体竭尽全力向左侧倾斜、伏低! “吁——!” 乌骓马通灵,感受到主人意图,长嘶一声,配合着人立而起,同时向左侧急转! “嗤——!” 那道几乎无形的青色刀光,擦着文丑抬起的右肩甲边缘掠过!玄铁锻造、厚重坚固的肩甲,如同遇上了烧红利刃的黄油,被无声无息地切开一道寸许深、边缘平滑如镜的裂口!刀光之中蕴含的凌厉风雷之力,即便只是擦过,也有一丝侵入了文丑体内! 文丑只觉右肩一阵剧烈的酸麻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密而冰冷的钢针,正沿着肩膀的筋肉、经脉疯狂攒刺、游走!整条右臂瞬间失去大半知觉,变得沉重无比,手中的焰锋枪险些把握不住脱手飞出!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死死握住枪杆,指节捏得发白,才勉强稳住兵器。 “好快……好狠的刀!”文丑心中骇然,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一刀若是正中后心,他此刻恐怕已经是一具被洞穿的尸体! 然而,张辽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三刀凌空斩出,张辽身形如落叶般飘然落地,单膝微屈,刀尖轻点地面,卸去下坠之力。下一瞬,他整个人如同压到极致的弹簧,猛然弹射而起!身形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青色残影,以比离弦之箭更快的速度,朝着刚刚稳住身形的文丑冲去! 这一次,不再是远程的凌厉刀气,而是致命的近身搏杀! “杀——!” 张辽人在半途,双手已紧握召虎风雷刃,刀身之上缠绕的狂暴风旋骤然膨胀,随即又被更强大的力量极限压缩!最终,所有风雷之力都凝聚在刀刃前三寸之内!那被压缩到极致的力量,隐隐发出如同千只鸟儿齐鸣般的嘶啸声!刀锋周围的空气被强大的能量场扭曲变形,光线经过那里都发生了诡异的折射! “疾风掠影·二段!” 张辽的速度,在这一刻骤然暴增!不是快了一分半分,而是足足快了三倍有余!夜色中,他仿佛真的化作了一道无影无形的疾风,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其真实的运动轨迹! 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青色残影,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以诡异莫测的路线急速闪烁!每一次闪烁,都有一名袁军士卒捂着咽喉,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缓缓倒下,鲜血从指缝间不可抑制地飙射而出! 文丑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他完全看不清张辽的动作!只能凭借多年沙场血战培养出的、近乎本能的直觉,以及丰富的搏杀经验,将焰锋枪疯狂舞动起来!赤红的枪影重重叠叠,炽白的火焰缭绕升腾,在周身布下一道密不透风的火焰屏障!枪风呼啸,火光耀目,将他与乌骓马牢牢护在中心! “铛铛铛铛铛——!!!!” 密集到如同暴雨倾盆的金铁交鸣声,骤然炸响!连绵不绝,几乎分不清间隔!在短短三息之内,焰锋枪与召虎风雷刃这两种神兵,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狂碰撞了不下百次!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目到极致的火光与青色电光!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涟漪,以两人为中心,一圈圈向四周扩散!将周围离得稍近的士卒,无论敌我,尽数震得踉跄倒退,耳鼻流血,更有甚者直接被震飞出去! 张辽的刀,此刻真正如同鬼魅!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来!时而如新月横空,斩向文丑咽喉;时而如毒牙吐信,直刺文丑心口;时而如阴风袭胯,撩向乌骓马腹!每一刀都快如闪电,狠如毒蛇,刁钻诡异到了极致,完全违背常理,防不胜防! 更可怕的是,刀势之中蕴含的凌厉风雷之力,不仅赋予其无坚不摧的锋锐,更带有强烈的麻痹与撕裂效果!文丑每硬接一刀,都觉得整条手臂一阵酸麻刺痛,气血都为之一滞! 文丑咬紧牙关,额头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跳动!他双目死死盯着前方那片闪烁不定的青色残影,试图从中找出规律,捕捉张辽的真身所在!但看到的,只有一片令人眩晕的模糊光影!右肩的酸麻刺痛尚未完全消退,严重影响了出枪的速度与力道!有几刀格挡得稍慢半分,凌厉的刀锋便擦着重甲掠过,留下深深的斩痕与四溅的火星! 而张辽的刀势,却是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狠过一刀!如同狂风暴雨,又似海啸滔天,没有丝毫间隙,不给文丑半分喘息与调整的机会! 终于—— “嗤啦——!!!” 又是一道刁钻至极的青色刀光,自文丑视线死角袭来!文丑凭借本能猛地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咽喉要害!但胸前那面厚重的护心镜,却被刀锋狠狠划过!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迸溅的火星!护心镜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斩痕,几乎要被斩透!凌厉的刀气透过铠甲,在文丑胸口留下一道尺许长、皮肉翻卷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内衬的衣衫,在火光照耀下变成一片刺目的暗红!剧烈的疼痛传来,文丑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呃——!”他连人带马,被这一刀蕴含的巨力震得向后踉跄退了三步!乌骓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马蹄在地面刨动。 张辽得势,更不饶人!身形如同鬼魅般再闪,已如附骨之疽般出现在文丑左侧!他双手稳稳握住召虎风雷刃,刀身之上凝聚的风雷之力,在这一刻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隐隐然,竟有风雷咆哮之声从刀身内部传出,如同真正的雷暴正在其中酝酿!青色的电光在刀身上疯狂跳跃闪烁,将张辽那张冷峻如石雕的面容,映照得凛然如神,威严不可侵犯! 文丑心中警铃大作,但冲锋之势已成,回身格挡已慢了一线!他只来得及在马上猛地侧身,将焰锋枪向身后一荡! “铛——!!!” 金铁交击的爆鸣几乎撕裂耳膜!张辽人马合一,蓄势而至的全力一刀,自下而上,狠狠撩在文丑仓促回防的枪杆之上!这一刀,汇聚了张辽毕生修炼的精纯风元素之力,刀锋之上压缩凝聚的疾风,在碰撞的瞬间轰然爆发! “呃啊!” 文丑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如同山洪海啸般的巨力,从枪身传来!那不是穿透性的伤害,而是纯粹、狂暴、集中的冲击力!他双臂剧震,虎口发麻,紧握的焰锋枪竟被这一刀挑得向上扬起,中门大开!而他超过两百斤的魁梧身躯,连同身下的乌骓马,竟被这股恐怖的冲击力硬生生从地上“拔”了起来!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那是内腑受到剧烈震荡的结果,但筋骨未伤,战力犹在。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凌空向后倒飞出去!乌骓马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被带得侧翻在地,四蹄乱蹬。 文丑在空中完全无法控制身形,视线天旋地转。他只看到下方迅速远离的战场火光,看到张辽在一刀击飞他后毫不停歇,手中召虎风雷刃连连挥斩,数道凝练的青色风刃脱刃飞出,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朝着尚在半空的他疾追而来! “嗤!嗤!嗤!……” 文丑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能拼命扭动身体,挥舞手臂。数道风刃擦着他的甲胄掠过,在厚重的玄铁铠甲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斩痕,火星四溅。最后两道风刃没能完全避开,一道划过他的大腿外侧,切开甲片,带起一溜血花;另一道擦过他的左臂,同样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疼痛传来,但文丑心中反而一凛——都是皮肉伤! 张辽这后续的追击,意在拦阻和创伤,而非致命绝杀。真正的威胁,是被击飞后,与部队分离! “砰——!!!” 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响。文丑的后背重重撞在十几丈外一处陡峭斜坡的乱石堆上,砸得石屑纷飞。他闷哼一声,顺着陡坡又向下翻滚了数丈,压倒一片灌木,这才在一片更深的阴影中停下。 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尤其是后背撞击处,火辣辣的。大腿和左臂的伤口渗着血,染红了破碎的甲叶。他撑起身体,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迅速检查自身——骨头没断,内力虽因剧烈震荡而有些紊乱,但根基未损,战力至少保留了七成以上。张辽那一记“疾风掠影”,威力集中在于“击飞”和“后续风刃刮伤”,确实如您所设定,并未造成重伤。 他急忙抬头,看向自己方才所在的战场。 只见那片区域,已彻底被张辽的青骢马和麾下精锐骑兵淹没。失去了主将的指挥与冲锋在前的那股悍勇之气,残留在那里的数百袁军士卒,顿时陷入了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的绝境。张辽挥刀如风,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他麾下的骑兵更是趁势猛攻,如同虎入羊群。 “将军……将军不见了!” “顶住!为将军报仇!” “逃啊!快散开!” 惊呼、怒吼、惨嚎响成一片。但抵抗迅速瓦解。在绝对的优势兵力与失去指挥的混乱下,那些忠诚的河北士卒,尽管拼死搏杀,还是被迅速分割、包围、歼灭。火光下,最后几名死战不降的袁军被乱矛刺穿,缓缓倒下。 不过片刻功夫,文丑视线所及的这片区域,战斗已然平息。除了跪地投降的俘虏,站着的已全是简宇军的士卒。张辽立马横刀,正在听取部下汇报,凌厉的目光开始扫视四周黑暗,显然在搜寻被击飞失踪的文丑。 文丑趴在阴影中的乱石后,手指深深抠进泥土,牙关紧咬,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些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此刻却因他中计被击飞而惨遭屠戮!但他知道,此刻冲出去,除了送死,毫无意义。胸中翻腾着为颜良报仇、为部下雪恨的滔天怒火,与必须活下去、以图再战的理智激烈交战。 最终,生存与复仇的欲望压过了立刻拼死的冲动。他死死地、最后看了一眼火光中张辽的身影,将那张冷峻的脸和那把召虎风雷刃,深深烙在心底。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凭借对黑暗的适应和地形的本能判断,捂住流血的手臂,像一头负伤但更危险的豹子,悄无声息地向着山坡下方、更远离战场中心的密林深处潜行而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第183章 虎陨鹰涧凤鸣霄 书接上回,文丑的怒吼在山谷中回荡,如垂死巨兽的最后咆哮,余音在岩壁间冲撞、减弱,最终被战场死寂吞噬。不断的战斗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那具以枪拄地、勉强维持半跪的血躯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散。 岩壁顶端,简雪的身影在渐亮晨光中愈发清晰。银甲反射着东方天际第一缕金晖,白袍在极轻微的山岚中拂动。她微微前倾的身姿透着审视的意味,目光穿透薄雾,落在那道血染的身影上。在她身后,亲卫们如雕塑般静立,那面绣着简字的旗帜在晨风中缓缓舒展。 下方山道,三方合围已臻极致。 张辽端坐青骢马背,召虎风雷刃斜提身侧。刃上昨夜激战残留的暗红血迹在微光中呈现褐紫色,而那自发流转的青色风雷之光,此刻明灭频率悄然加快。他冷峻如石刻的面容上,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定文丑。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那是力量蓄积至临界点的征兆。青骢马感知到主人心意,不安地刨着蹄下混杂血泥的土地,鼻息粗重。 左侧碎石坡,徐晃扛着开山巨斧,魁梧身躯如铁塔矗立。面容坚毅的脸上,虬髯戟张,铜铃环眼中戏谑与残忍交织。他目光在文丑身上来回扫视,像在评估这头困兽还剩多少血肉可供撕咬。嘴角那抹玩味弧度,在渐亮天光下格外清晰。他微微调整了站姿,右足后撤半步——那是猛兽扑击前的预备动作。 正前方,高顺立于陷阵营铁壁之前,陷阵枪拴地,身姿如铁桩钉入岩石。玄甲纤尘不染,与周遭血污遍地形成刺目对比。他面容冷硬无波,唯有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一瞬不瞬凝视文丑。那不是在看一个活人,而是在计算——计算距离、角度、力道,计算如何以最小代价终结这场猎杀。陷阵枪尖,幽蓝电光流窜的速度,悄然快了一分。 在他们身后,层层叠叠的简宇军士卒屏息凝神。刀枪寒光连成死亡森林,无数双眼睛——或兴奋,或紧张,或麻木,或敬畏——全聚焦在那个血染的身影上。空气沉重如铅,只有甲叶偶尔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压抑的呼吸声。有人咽口水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在这令人窒息的凝视中心,文丑维持着半跪姿态已近十息。 不,不是跪,是用焰锋枪死死支撑,才没有倒下。 他低着头,凌乱染血的发丝垂落,遮住大半面容。只能看到剧烈起伏的、破碎甲叶下伤痕累累的胸膛。鲜血,从胸前最深的伤口汩汩涌出,顺着甲叶沟槽流淌,滴落膝下血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每一滴,都像生命倒计时的鼓点。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全身伤口,带来撕裂剧痛。失血带来的冰冷,正从四肢百骸向心脏蔓延,与胸膛内那团不肯熄灭的怒焰激烈冲突,带来阵阵眩晕。耳中嗡鸣不止,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晃动、旋转。 但,他没倒。 不能倒。 牙关紧咬,牙龈被自己咬破,腥甜的血沫混着之前口中未吐尽的血块,在口腔弥漫。这味道,这疼痛,反而刺激着即将被冰冷疲惫淹没的神经。 脑海中,画面如走马灯闪过—— 颜良“安详”躺在紫檀锦盒中的苍白面容。 落鹰涧谷地中央,那摇曳如大地流血伤口的火光。 张辽召虎风雷刃挥斩,自己被击飞、部下被歼灭的无助。 徐晃巨斧挥砍下,岩石爆裂、部下化血肉火雨的惨景。 高顺陷阵领域中,袍泽在金色电蛇中抽搐焦黑的绝望。 岩壁顶端,那道银甲白袍、俯瞰众生的清冷身影…… 一切,如烧红烙铁,烫在灵魂深处。 悲凉?有。愤怒?更有。但此刻,所有这些,都被一种更纯粹、更暴烈的东西取代——武人的骄傲,困兽的凶性,明知必死,也要在敌人身上撕下最惨烈伤口的决绝! “嗬……嗬……” 他喉咙发出破碎喘息,但这一次,喘息声中,开始凝聚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凌乱染血的黑发下,那双布满血丝、眼白透出猩红的虎目,此刻亮得骇人。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幽暗火焰在燃烧——那是生命最后的光,混合无尽不甘与毁灭欲望。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血污、焦痕,在渐亮天光下,构成一幅狰狞悲壮的图腾。 他的目光,没有看正前方的高顺,没有瞥左侧的徐晃,没有在意身后的张辽。 他的视线,穿透弥漫薄雾,穿透层层敌军,笔直地、执拗地、带着近乎疯狂的专注,投向了那至高之处——岩壁顶端,鹰喙巨岩上,简雪所在的方向! 就是她。 一切的始作俑者。兄长的仇人。将他逼入绝境的掌控者。 袁公最大的宿敌——简宇的亲妹妹! 杀不了简宇,若能换掉她…… 这念头,如最后一颗火种,落入早已被愤怒不甘浸透的心田,瞬间燃起燎原的、毁灭一切的烈焰! “呃……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痛苦、决绝与暴戾的嘶吼,猛地从文丑胸腔深处炸出!这吼声不再嘶哑,反因用尽生命最后气力,而显得异常高亢凄厉,如同垂死巨兽拼尽全力的最后咆哮,瞬间撕裂山道中沉重的死寂,撞在两侧岩壁上,激起隆隆回响! 吼声未落,文丑动了! 那原本半跪以枪拄地的身躯,如同被无形巨力猛然拉起!不是缓缓站起,而是以一种近乎狂暴的、不顾一切损伤的姿态,悍然挺直了那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脊梁!挺直瞬间,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胸前伤口更是崩裂,鲜血飙射! 但他浑然未觉! “炎枪击——!!!” 怒吼声中,文丑双手紧握焰锋枪枪杆,双臂肌肉贲张如铁,早已因脱力麻痹而颤抖的手臂,此刻竟稳如磐石!残存的、近乎干涸的经脉中,最后一丝内力被疯狂压榨、抽取,混合胸腔中焚心的怒火与不屈意志,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进手中这杆随他征战多年、饮血无数的赤红长枪! “嗡——!!!” 焰锋枪那原本因血迹污垢而暗淡的枪身,骤然爆发出刺目赤红光芒!光芒并非均匀散发,而是沿着枪身上那些古老神秘纹路,如同岩浆在河道奔流,自枪尾向枪尖急速蔓延、汇聚!枪缨无风自动,根根戟张,其上沾染的、早已凝固的暗红血迹,在这赤红光芒映照下,仿佛重新活化,流淌不祥光泽。 枪尖处,一点极度凝练、呈现炽白甚至微微发蓝的锐芒,骤然亮起!仿佛一颗微型太阳,被强行拘束在三尺枪锋之上!极致高温,让枪尖周围空气剧烈扭曲,发出“噼啪”细微爆鸣。 这一次的“炎枪击”,远非全盛时期可比。枪身火焰光芒显得虚浮不定,枪尖炽白也黯淡许多,更像风中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但其中蕴含的那股惨烈、决绝、一往无前的意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都要疯狂! “杀——!!!” 文丑双目赤红,瞳孔中倒映枪尖炽白与岩壁顶端那抹银白,发出一声短促如雷的战吼!他双脚猛蹬地面,不顾腿上伤口崩裂,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又像一颗逆冲向死寂苍穹的燃烧陨石,朝着前方——那堵沉默如铁、盾坚枪利、由高顺陷阵营构成的死亡铁壁——悍然冲去!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突围,不是求生。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在岩壁上方! 他要杀穿的,是阻隔在他与简雪之间的、所有一切! 第一刺! 文丑冲锋路线笔直,毫无迂回。陷阵营前排盾墙已然森严,七八杆长枪从盾牌间隙毒蛇般刺出!文丑根本不闪不避,甚至不用焰锋枪格挡!他只是将身体微微侧转,用左肩和胸膛那面早已残破不堪的护心镜,迎向刺来的枪尖!同时右臂将焰锋枪收于腰侧,枪尖后指,整个人如同化身为枪,将所有力量、速度、意志,都凝聚在接下来一击之上! 这是一种完全放弃防御、以命搏命、只求最短时间凿穿敌阵的亡命打法! “噗!噗噗!” 数声沉闷的、利刃穿透皮甲、撕裂血肉的声响,几乎不分先后响起! 两杆长枪擦着文丑左肩胛骨掠过,带走大块皮肉,鲜血飙射!一杆长枪刺中他左侧肋下,被断裂甲片卡住,未能深入,但锐利枪尖依旧划开皮肉,带来火辣剧痛!最致命的一枪,来自正面,狠狠刺在他胸前那面本就摇摇欲坠的护心镜正中央! “铛——!!!” 刺耳金铁交鸣伴随甲叶崩裂脆响!那面历经多次重击、早已布满裂痕的护心镜,终于不堪重负,在这记势大力沉的突刺下,轰然碎裂!碎裂金属碎片四散飞溅,其中一片划过文丑下颌,留下深可见骨的血口。 但也因这面护心镜最后抵挡,枪尖在刺穿护心镜后力道已衰,只是浅浅刺入文丑胸肌,便被坚韧肌肉骨骼卡住,未能洞穿心脏。 “呃啊——!”文丑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吼,额头瞬间渗出豆大冷汗,脸色惨白如纸。巨大冲击力让他前冲身形为之一滞,胸口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但,也就到此为止! 借着这短暂停滞,以及身体被长枪刺中卡住的瞬间,文丑那蓄势已久的右臂,终于动了! “死——!” 他喉咙滚出一个冰冷的、充满血腥味的字眼。收于腰侧的焰锋枪,如同压抑千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没有复杂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狂暴的一记——直刺! 枪出如龙!赤红枪身化作一道模糊光带,枪尖那一点炽白,如同流星划破黎明前黑暗,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刺向正前方那面将他长枪卡住的盾牌,以及盾牌后方那名刚刺中他胸膛、还没来得及抽回长枪的陷阵营长枪兵! 那名长枪兵脸上还带着刺中敌将的、混合兴奋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没看清枪的轨迹,只觉眼前炽白光芒一闪,随即眉心传来轻微冰凉触感,紧接着是无边黑暗和永恒寂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嗤——!” 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烧红铁钎刺入冰雪的声音。焰锋枪炽白枪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厚重盾牌正中心、那枚最大铜钉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铜钉在与炽白枪尖接触瞬间,就如同烈日下的蜡像,以肉眼可见速度变红、软化、熔融!不是被刺穿,而是被极致高温直接熔化、汽化!紧接着是铜钉下方坚韧硬木盾身。木料在高温下瞬间碳化、燃烧,发出“噼啪”爆裂声和焦糊味。 盾牌,被熔出一个拳头大小、边缘不规则熔融的焦黑孔洞。 而焰锋枪枪尖,便从这孔洞中一穿而过!去势几乎毫无衰减,在刺穿盾牌后,又轻易洞穿了其后那名长枪兵眉心,从他后脑透出,带出一溜混合红白之物的、在微光下格外刺目的液体。 文丑手臂肌肉贲张,吐气开声,猛地将焰锋枪向后一抽! “噗!” 枪尖带着粘稠脑浆和碎裂骨茬,从盾牌孔洞和那名长枪兵头颅中抽出。长枪兵脸上表情永远凝固在惊愕茫然之中,双目圆睁,缓缓向后仰倒。而他身前那面被熔穿的大盾,也因失去主人支撑和中心结构破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呻吟,向一侧歪斜,露出了其后短暂缝隙。 “第一刺!”文丑心中默念,对左肩、肋下、胸前新增伤口恍若未觉,只是将涌上喉头的腥甜狠狠咽下。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甚至借着抽枪反震之力,身形再次前冲,撞向那面因同伴倒下、盾牌歪斜而出现短暂混乱的盾墙! 第二刺!第三刺! “拦住他!补位!”陷阵营都伯厉声嘶吼,目眦欲裂。旁边盾牌手反应极快,怒吼着向中间合拢,试图用盾牌侧面撞击文丑。后排另一名长枪兵也迅速调整,一枪刺向文丑因冲锋而暴露的右侧腰腹! 然而文丑速度,在生死一线压迫下,竟然再次快了一分! 他没有理会撞来的盾牌侧面,也没有去格挡刺向腰腹的长枪。他只是将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几乎贴地,用一个近乎滑铲的、狼狈却有效的动作,从那名倒下长枪兵尸体与旁边盾牌之间、那道因仓促补位而尚未完全闭合的、不到两尺宽的缝隙中,险之又险地滑窜了过去! 刺向腰腹的长枪贴着他后背划过,将本就破碎的披风和后甲再次划开长长口子,带起一溜血珠。撞来的盾牌侧面狠狠擦过他左臂,发出沉闷撞击声,左臂一阵剧痛,几乎失去知觉。 但他,过去了! 从陷阵营那看似密不透风的第一道盾墙,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闯入了盾墙之后、长枪林立的阵中! “杀——!”周围陷阵营士卒又惊又怒,数杆长枪从不同角度如同毒蛇般刺向刚刚起身、身形尚未稳住的文丑。 文丑根本来不及站直身体,只是就着半跪姿势,将焰锋枪在身周疯狂舞动!赤红枪影化作一片模糊光幕,炽白枪尖在空气中划出道道致命弧线。 “铛!铛!嗤!噗!” 金铁交鸣与利刃入肉闷响交织。 一杆刺向他面门的长枪被焰锋枪格开,枪杆相交火星四溅。另一杆刺向他大腿的长枪,被他以枪尾磕偏。但第三杆、第四杆长枪,却几乎同时刺中他身体——一杆刺入他右大腿外侧,入肉寸许,被肌肉卡住;另一杆擦着他左肋划过,带走一片皮肉,鲜血瞬间染红衣甲。 “呃!”文丑闷哼一声,脸上肌肉因剧痛扭曲。但他舞枪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甚至借着格挡和受伤反作用力,身体猛地一个旋转,焰锋枪随着旋转划出一个凶狠圆弧! 心中怒吼,枪随身走!旋转中,焰锋枪枪尖如同死神镰刀,划过两名因刺中他而招式用老、来不及回防的陷阵营士卒咽喉! “嗤!嗤!” 两道血箭几乎同时飙起!两名士卒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喷血的喉咙,嗬嗬作响,踉跄后退,撞倒身后同伴。 文丑趁此机会,强忍右腿剧痛,猛地站直身体,焰锋枪向前疾点! 第四刺! 枪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在了一名正欲挺枪再刺的士卒胸口。这一次,枪尖上炽白光芒虽然黯淡,但依旧蕴含可怕高温。胸甲被轻易刺穿,枪尖透背而出,士卒惨叫着倒下。 第五刺! 枪势未老,文丑手腕一抖,枪尖自下而上撩起,划向侧面一名盾牌手脖颈。那盾牌手慌忙举盾格挡,但文丑这一撩速度太快角度太刁,盾牌只挡住大半,枪尖依旧划过了他肩颈连接处,切开皮甲,割断筋肉血管,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盾牌手惨嚎着倒下。 五刺,五杀。 从发动冲锋,到硬接数枪、熔盾杀人、滑入阵中、旋身连杀,再到最后疾点撩斩,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三四息时间。迅若雷霆,惨烈如修罗狂舞。 文丑浑身浴血,旧伤崩裂,新伤叠加,几乎成了血人。右腿伤口影响站立,身形有些踉跄。焰锋枪上赤红光芒,因连续杀戮和内力的急剧消耗,又黯淡几分,枪尖炽白也明灭不定,仿佛随时熄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他依旧站着。 而且,他距离前方那面由陷阵营士卒匆忙重组、但已不如最初严密的第二道盾墙,只有不到十步距离。而更远处,穿过这第二道防线,似乎就是陷阵营阵型边缘,后方则是相对开阔、但依旧布满简宇军士卒的山道。 高顺站在第二道盾墙后不远,陷阵枪依旧拴地,冷眼旁观。只是,他那双始终毫无波澜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看向文丑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审视的凝重。 左侧碎石坡上,徐晃收起了脸上玩味,铜铃环眼中凶光闪烁,握住开山斧斧柄的手指紧了又紧。他似乎在评估是否需要提前出手。 后方,张辽依旧端坐马上,但青骢马似乎感知到主人心意,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张辽握着召虎风雷刃的手稳定依旧,只是那刀刃之上流转的青光,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丝。 岩壁顶端,简雪身影在晨光中愈发清晰。她似乎微微向前倾身,目光穿透薄雾,落在那浴血奋战、如同受伤疯虎左冲右突的身影上。表情依旧平静,但那双清冷眸子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如同冰湖泛起涟漪般的波动一闪而逝。 “困兽犹斗,勇则勇矣……”一个微不可闻的、清冷如冰玉撞击的声音,似乎随风飘散。 山道中,陷阵营士卒被文丑这悍不畏死、以伤换命、连杀五人的凶威所慑,攻势出现极其短暂凝滞。尤其是第二道防线前的士卒,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眼神凶戾如鬼、却依旧挺枪向前的敌将,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一丝寒意。 但,也仅仅是刹那凝滞。 “陷阵之志!”高顺冰冷声音如同重锤敲响,瞬间打破短暂死寂,也驱散了士卒们心中那丝本能恐惧。 “有死无生——!!!”所有陷阵营将士齐声应和!吼声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发出,带着钢铁般意志和冰冷杀意,瞬间冲散文丑个人凶威带来的压迫感! “进——!”高顺陷阵枪向前一指。 “嘿——!”第二道盾墙后的陷阵营士卒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坚定。盾牌再次重重顿地,长枪如林前指。他们不再因同伴战死恐惧,反被激起更强战意凶性。陷阵营,本就是为攻坚克险、死战不退而存在的精锐! 文丑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尝到浓烈血腥铁锈味。他看前方重新稳固、杀气更盛的盾墙,看盾墙后高顺那岩石般身影,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左侧虎视眈眈的徐晃,以及身后气息越来越凌厉的张辽。 时间,不多了。 每多耽搁一息,伤势就重一分,力气就弱一分,上方那简雪,就可能离得更远,或有更多防备。 必须,更快!更猛!不惜一切代价,撕开这第二道防线,然后……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上方,岩壁顶端。那抹银白,在越来越亮晨光中,仿佛在向他发出无声嘲讽。 “嗬……嗬……”文丑剧烈喘息,胸口如同破旧风箱拉扯剧痛。他强行提起一口几乎涣散的内息,压榨经脉中最后一丝残存力量,将其灌注于双腿。 右腿伤口传来撕裂般痛楚,但他不管不顾。 “杀——!!!” 又是一声嘶哑暴吼,文丑不再保留,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拖着一条几乎麻木的右腿,以一种怪异迅猛姿势,再次冲向前方盾墙! 这一次,陷阵营应对更加严密。盾牌之后,不仅有毒蛇般刺出的长枪,更有从盾牌缝隙中探出的、专攻下盘的钩镰和短矛!他们要将这头冲入阵中的疯虎彻底困死绞杀在此地! 面对更加密集刁钻的攻击,文丑眼中疯狂之色达到顶点。 他没有再选择硬闯。 就在即将与盾墙接触的刹那,他双脚猛蹬地面,不顾右腿伤口可能彻底崩裂的风险,将残存的所有气力尽数灌注于这一跃之中! “起——!” 他整个人,竟在陷阵营士卒惊愕目光中悍然跃起!不是向前跃过盾墙,而是向上,高高跃起,试图从盾墙上方越过! 然而,陷阵营的应对远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狠。 “刺——!”一声令下,盾墙后方数名身材高大的陷阵营力士,猛然将手中加长加重的特制长矛自下而上狠狠向上捅刺而来!矛尖寒光凛冽,封死了他跃起后大部分下落空间。更有两名士卒直接将手中沉重的包铁大盾如同投掷武器般狠狠砸向空中文丑身躯! 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文丑处境瞬间危险到极点! 但这仿佛早在他预料之中,或者说,计算之内。 “就是现在!” 文丑心中厉喝,眼中凶光暴涨。他人在空中腰腹猛然发力强行扭转身形,竟在不可能中将身体蜷缩侧转,险之又险避开两柄砸来的重盾边缘。同时,他手中焰锋枪被他当做撑杆猛地向下一戳,枪尖点向下方刺来的一杆加长长矛的矛头! “叮——!” 一声清脆撞击。焰锋枪枪尖与矛头相碰,文丑借力身形在空中再次拔高尺许,并且微微改变了方向。 而这尺许高度和方向的微调,让他堪堪从另外几杆刺来的长矛矛尖上方掠过!矛尖划破他战靴裤腿,带出几道血痕,但未能造成致命伤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与此同时,他蜷缩的身体舒展。 焰锋枪随着身体的舒展划出一道凌厉弧线。 “横扫——!” 怒吼声中,枪随身走!焰锋枪赤红枪身带着黯淡却依旧炽热的火焰,以横扫千军之势扫向了下方——那些因为向上刺击、投掷盾牌而暂时无法回防的陷阵营士卒的头颅脖颈! 这不是蓄力已久的绝招,只是人在空中借力打力的顺势一击。但其中蕴含文丑那百战余生的搏杀经验、悍不畏死的凶性,以及焰锋枪本身的重量惯性,依旧致命! “噗!咔嚓!啊——!” 数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骨裂声、惨叫声几乎同时炸开! 枪刃扫过,三名陷阵营士卒头颅如同熟透西瓜般爆开,红白之物四溅!两人被扫中脖颈,颈骨折断,脑袋以诡异角度歪向一边,口中溢血双目圆睁倒地。还有一人被枪杆扫中肩膀,锁骨碎裂惨嚎翻滚出去。 一记横扫,再毙五人,伤一人! 而文丑也借着这横扫的反震之力,以及刚才蹬矛借力的余势,身形如同大鸟般向前方滑翔坠落。 他的落点,赫然是——第二道盾墙之后,那片因刚才向上攻击和文丑空中横扫而出现短暂混乱空挡的区域!距离高顺不过二十余步!距离陷阵营阵型边缘更是不足十丈! “将军小心!”有陷阵营士卒惊呼。 高顺瞳孔终于微微收缩。他没想到文丑重伤至此竟还能用出如此精妙悍勇的空中搏杀技巧,连破两层阻截直逼自己面前。他握紧了陷阵枪,枪尖之上那细微流窜的幽蓝电光骤然变得明亮急促几分。 但,高顺并未上前迎战。 因为有人比他更快。 “文丑!休得猖狂——!” 一声如同旱地惊雷般的怒吼从左前方炸响!声音中充满被轻视的愤怒,以及一种猛虎被抢了猎物的暴躁。 是徐晃! 他见文丑竟然无视自己,试图从陷阵营方向强行突破,直取后方(在他看来,文丑目标是穿透陷阵营逃向更开阔地带,或直扑更后方简雪所在方向下方),顿时勃然大怒! “给某留下——!” 怒吼声中,徐晃那魁梧如山的身躯猛然从碎石坡上冲下!他看似笨重,但冲锋起来速度竟快得惊人,如同一头发狂的披甲巨熊,踏得地面咚咚作响碎石乱滚!手中那柄门板似的开山巨斧被他拖在身后,斧刃刮过地面犁出深深沟壑,火星迸溅! 他并非直线冲向文丑,而是略微侧向,目标似乎是文丑即将落地的左前方,要截断他继续前冲路线,同时用自己庞大身躯和那柄巨斧封死文丑闪避空间。 徐晃的参战让原本就紧张到极点的战局瞬间再添变数。 文丑身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落地。下方是刚刚被他横扫死伤一地、陷入短暂混乱的陷阵营士卒。左前方是如同战车般轰然撞来杀气腾腾的徐晃。正前方是高顺那越来越凌厉的目光和隐隐欲动的陷阵枪。后方张辽的气息如同出鞘利刃越来越近越来越冷。 绝境中的绝境。 但文丑脸上却露出了一抹近乎狰狞的笑意。 徐晃来了?好!来得好! 他正愁没有足够分量的“垫脚石”来助他完成那最后一跃! 电光石火之间,文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试图调整落地姿态以应对徐晃冲撞和下方可能的攻击。 反而,他在空中强行扭腰,将原本准备承受落地冲击的双腿蜷缩起来,同时将手中焰锋枪枪尖向下双手握紧枪杆,将全身重量和残存力量都压在了枪身之上! 他竟是要——以枪拄地,借力再起! “喝——!” 吐气开声,文丑将焰锋枪狠狠向下方——一名刚刚挣扎着站起、试图举枪刺向他的陷阵营伤兵胸口刺了下去! “噗嗤!” 枪尖轻易洞穿皮甲胸膛,从背后透出,将这名伤兵死死钉在地上。而文丑则借着这凶狠一刺的反冲之力,以及长枪作为支撑,下坠之势骤然减缓,并且获得了一个向上向前斜向的新的冲力! 与此同时徐晃已然杀到! “死——!” 徐晃怒吼双臂肌肉坟起如铁,开山巨斧带着沉闷破风声自下而上一记凶狠撩斩斩向文丑那因以枪拄地而悬在半空无处借力的腰腹!这一斧若是斩实足以将文丑连人带枪斩为两截! 然而文丑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巨斧及体的前一瞬,文丑双手猛地一按焰锋枪枪杆,同时腰腹核心力量爆发,蜷缩的双腿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蹬出! 他蹬踏的不是地面,而是——徐晃那柄刚刚撩斩而至、宽阔如同门板般的开山巨斧的斧面!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猛然炸开! 文丑靴底狠狠蹬在徐晃斧面之上!他这一蹬用尽全身力气,混合下坠、前冲、以及焰锋枪反冲的所有力道非同小可。 徐晃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斧柄上传来双臂剧震虎口发麻,开山斧竟然被蹬得向上扬起,连带着他前冲的魁梧身躯都是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稳住。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显然没料到文丑重伤至此还有如此巧劲胆色,竟敢以他的巨斧为踏脚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文丑则借着这全力一蹬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利箭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后上方斜向飞射而出! 方向赫然是——张辽所在的后方但角度却微微偏向上方似乎要越过张辽头顶冲向岩壁的方向! 这一下变生肘腋兔起鹘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从文丑跃起空中横扫落地前刺枪借力到蹬斧飞退整个过程不过一两个呼吸时间。陷阵营士卒还没完全从混乱中恢复,徐晃被蹬得后退惊怒交加,高顺陷阵枪刚刚抬起,而张辽…… 张辽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他看穿了文丑的意图。 文丑的目标从来不是陷阵营,也不是徐晃,甚至不是他张辽。 文丑蹬斧飞退看似向后逃窜,但那微微向上的角度以及他飞退时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岩壁上方的姿态…… 他的目标是岩壁!是岩壁顶端的——简雪! 他想借着蹬踏徐晃巨斧的反冲之力直接飞跃这段距离扑向岩壁然后攀岩而上,或者……至少拉近距离发出他生命中最后也最致命的一击! “痴心妄想!” 张辽心中冷哼一声杀意瞬间攀升至顶点。他不再等待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聿——!”青骢马发出一声高亢嘶鸣前蹄扬起随即如同一道青色闪电向前狂飙而出!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淡淡残影。 张辽人在马上身形微微前倾左手紧握缰绳右手召虎风雷刃已然扬起。刀刃之上那原本静静流转的青色风雷之光如同被注入狂暴生命瞬间大放光明变得刺目耀眼! 风开始呼啸。 不是自然山风而是以张辽为中心凭空生成的、带着锐利切割之意的气流。气流起初只是细微旋风缠绕在刀刃和马匹周围但瞬息之间就化为实质的高速旋转的青色风旋发出“呜呜”尖啸声。风旋之中刺目的雷光电蛇跳跃闪烁发出“噼啪”爆鸣将张辽周身数丈范围映照得一片青白。 “震雷砍——!!!” 张辽一声暴喝声如雷霆在急速奔驰的马背上炸响!他没有任何花哨蓄力就在青骢马速度提升到巅峰的刹那借着人马合一的前冲之势双臂肌肉贲张将召虎风雷刃高举过顶然后朝着前方空中正斜向飞退的文丑狠狠一刀凌空劈下! 没有刀气离体。 但这一刀劈出的瞬间刀锋前方空气仿佛被无形力量疯狂压缩然后猛烈炸开!一道凝练到极致呈现深青色边缘缠绕刺目电光的巨大弧形风刃如同九天落雷劈开混沌骤然成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到极致的厉啸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斩向文丑! 风刃所过之处空气被犁出一道清晰的真空轨迹两侧气流疯狂倒卷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下方地面被风刃掠过时自然散逸的锋锐气劲犁出了一道深达数寸长达数丈的恐怖沟壑碎石泥土如同被无形巨犁翻开! 这一刀汇聚了张辽的精气神融合了风之迅捷与雷之暴烈更是借助了青骢马巅峰冲刺的动能威力之大远超寻常。其目标不仅是斩杀文丑更是要将他那借力飞退的势头彻底打断粉碎! 文丑身在半空正全力调整姿态目光灼灼盯着上方越来越近的岩壁轮廓。他能感觉到自己这次冒险的蹬斧飞退虽然出乎意料但似乎真的为自己赢得了一线机会!与岩壁的距离在快速拉近!只要能再靠近一些再给他一次借力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刚刚燃起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致命危机感如同冰水从头浇下瞬间淹没了他! 下方凄厉的风雷尖啸已然迫在眉睫! 不用回头他也能感觉到那道足以将自己斩为两段的恐怖风刃正以超越他飞退的速度疾斩而来!风未至那凌厉无匹的锋锐之气已经刺激得他后背皮肤汗毛倒竖如同无数细针攒刺! 躲不开! 人在空中无处借力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闪避动作。硬接?以他现在的状态和手中这杆光芒黯淡的焰锋枪去硬接张辽这蓄势已久的“震雷砍”无异于螳臂当车必死无疑! 生死一线,文丑那被逼到绝境的头脑,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冰冷清明。 不能硬接,也不能完全按照原来的轨迹飞退。 唯一的生机,不是对抗,而是——利用! 利用这道风刃的力量,再次改变自己的轨迹,甚至……加速!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电光石火之间,文丑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吸气,不顾胸腔如同要炸裂般的剧痛,将残存的、最后一丝能够调动的内力,尽数灌注于双臂,灌注于手中的焰锋枪。同时,腰腹核心肌肉疯狂收缩,强行在半空中扭转身形,由背对风刃,变为侧对,并且将焰锋枪,横在了身前。 不是格挡,而是——斜架! 他要让这记风刃,不是正面斩中自己,而是斜着刮过焰锋枪的枪杆,利用其恐怖的力量和速度,将自己“推”向更上方、更靠近岩壁的方向!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他对角度、时机的精准把握,赌的是焰锋枪能否承受住这一击而不毁,赌的是他自己的身体,能否在那狂暴的冲击力和风雷之力的撕扯下,而不当场解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赌赢了,或许能更接近目标一步。 赌输了,立刻就是分尸当场。 “来啊——!!!”文丑双目赤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既是向张辽,也是向这无可逃避的命运,发出了最后的挑战。 “铛——!!!!!!!!!” 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不是刀枪正面碰撞的脆响,而是一种混合了金属剧烈扭曲、能量疯狂爆炸、空气被强行撕裂的、难以形容的毁灭之音! 深青色的巨大风刃,狠狠“刮”在了文丑斜架在身前的焰锋枪枪杆之上! 接触的瞬间,焰锋枪那赤红的枪身,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刺目的一团红光,仿佛回光返照。枪身上那些古老神秘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黯淡下去。枪杆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弯曲、变形! 枪杆之上,那些黯淡的火焰,在狂暴风雷之力的冲击下,瞬间熄灭、溃散。 而文丑,则感觉仿佛被一头洪荒巨兽,用最粗暴的方式狠狠撞中、又撕扯了一把! 握住枪杆的双臂,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同时穿刺、搅动,剧痛瞬间淹没了一切知觉。虎口彻底崩裂,鲜血如同泉水般涌出,染红了枪杆和手臂。双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裂响,肌肉纤维似乎被寸寸撕裂。 那狂暴的冲击力,并未完全被枪杆卸去,依旧有大部分结结实实地作用在了他的身上。胸前的伤口彻底炸开,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内腑如同被重锤狠狠擂击,移位、出血。 “噗——!!!” 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液,从文丑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形成一片凄艳的血雾。他的意识,在这一击之下,几乎彻底涣散,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只剩下尖锐的鸣响和血液奔流的轰鸣。 但,他那近乎本能的、赌上性命的算计,竟然……成功了! 风刃那恐怖的冲击力,在“刮”过焰锋枪枪杆时,并未将枪斩断,也未将他正面劈开,而是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斜向上的偏转力! 文丑那原本斜向后上方飞退的身体,在这股狂暴力量的“推送”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又像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块,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更陡的角度,向着斜上方——岩壁的方向,抛飞而去! 速度,甚至比他蹬斧飞退时,还要快上几分! 只是,这代价,惨重到了极点。 双臂几乎废掉,胸前重伤加剧,内腑重创,意识模糊……此刻的文丑,还能保持一丝清醒,还能紧握着那杆已经弯曲变形、光芒尽失的焰锋枪,全靠那深入骨髓的不甘和最后一缕执念在支撑。 下方。 张辽一刀劈出,青骢马冲势已尽,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勒住缰绳,抬头望向空中。看到文丑竟然用这种方式,借力飞向岩壁,他冷峻的脸上,眉头第一次深深蹙起。握着召虎风雷刃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这一刀,未能竟全功。 徐晃稳住身形,看着空中那个抛飞的血色身影,又惊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直娘贼!这厮属泥鳅的?这都不死!”他扛起开山斧,便要迈步去追,但文丑飞起的高度和速度,已然超出他步战能够轻易触及的范围。 高顺依旧站在原地,陷阵枪已然抬起,枪尖指向空中。他看着文丑飞行的轨迹,又看了看岩壁顶端,简雪所在的方向,那双始终冰冷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清晰的波动——那是杀意,以及一丝……隐隐的担忧?不,或许只是对计划出现偏差的不悦。 岩壁顶端。 晨光越来越亮,已经能清晰照出简雪银甲上的纹理,和她那如墨青丝在晨风中拂动的轨迹。她微微仰头,看着那个浑身浴血、如同破损人偶般被抛向自己所在方向的敌将,清冷如月的面容上,依旧平静无波。 只是,她的右手,似乎极其自然地,垂到了身侧,轻轻按在了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柄造型古朴、剑鞘隐有流光的连鞘长剑剑柄之上。她的动作如此细微、自然,仿佛只是随意一放,但站在她身后最近的那名亲卫统领,瞳孔却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山道中,所有的简宇军士卒,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抬头仰望。这一幕,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理解。那个敌将,竟然在三位将军的合围下,重伤垂死,却还能以这种方式,不断向上,不断靠近那至高处的…… 他想干什么?他还能干什么? 在无数道或震惊、或骇然、或茫然的目光注视下,文丑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血色弧线,达到了抛物线的最高点,然后,开始下坠。 而他下坠的方向,赫然是——距离岩壁顶端,鹰喙巨岩下方,约莫七八丈处,一面相对陡峭、但并非完全垂直、生有一些藤蔓和凸起岩石的岩壁! “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巨响。 文丑的身体,狠狠撞在了岩壁之上。 不是用脚,也不是用手,而是用侧背和肩膀,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撞击的瞬间,他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清晰声音,肩膀处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左肩胛骨可能彻底碎了。但他紧咬牙关,将已经到了喉咙口的又一口鲜血,死死咽了回去。 撞击的冲力,让他下坠之势骤减。他手中的焰锋枪,在下意识中,猛地向岩壁上一处缝隙刺去! “夺——!” 他紧贴在距离崖顶七八丈的陡峭岩壁上,全身的创口都在向外渗着血,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折着,仅靠右臂和焰锋枪扎入岩缝的支撑,才没有立刻滑落。 鲜血顺着岩壁向下流淌,在灰白色的石头上画出断续的红线,一滴一滴,坠入下方的黑暗。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漏气的嘶嘶声和血沫涌动的咕噜声,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 但他抬起头。 用尽全身力气,将脖颈的肌肉绷紧到极限,将头颅一寸寸、一寸寸地扬起。 视线穿过血污,穿过汗水,穿过渐渐散去的薄雾,终于再次聚焦在那岩壁顶端——那道银甲白袍的身影,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中,清晰得如同刻在他即将熄灭的生命里。 简雪。 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银甲在初升朝阳的第一缕金晖下流转着清冷的光泽。素白披风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如同仙人垂落的衣袂。她的面容依旧平静无波,那双清冷的眸子正静静地俯视着他,那目光中没有嘲弄,没有得意,没有憎恨,只有一种近乎天道的漠然——如同神只俯瞰尘埃中挣扎的蝼蚁。 就是这种目光。 就是这种将他、将颜良、将数千河北儿郎的性命都视作棋局一子的目光! “嗬……嗬……”文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但他嘴角却咧开了一个狰狞的、染血的弧度。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插在岩缝中的焰锋枪。枪身早已弯曲变形,那些曾如火龙般游走的赤红纹路黯淡得几乎看不见,枪尖处只剩下一点微弱的、随时会熄灭的暗红余烬。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这是陪伴他转战南北、饱饮敌血的伙伴,也是此刻他仅有的、最后的倚仗。 他又看了一眼上方。 七八丈。 对于全盛时的他,不过是提气纵跃的距离。可此刻,这七八丈的垂直岩壁,却如不可逾越的天堑。双臂重创,内息枯竭,五脏皆损,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攀爬?绝无可能。 难道……到此为止了吗? 历经千辛万苦,赌上性命,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重创,终于来到了这里,距离仇人如此之近…… 却要倒在这最后几步的路上? 他不甘心。 颜良的首级还在张辽的行囊里。 谷地中、山道里,万余河北子弟的尸骨未寒。 袁公的知遇之恩未报。 而设下这绝杀之局、将一切玩弄于股掌的仇敌,就在上方,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不。 绝不!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不甘和愤怒,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冲散了部分晕眩和虚弱,让文丑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杆弯曲变形、沾满自己和他鲜血的焰锋枪。枪身暗淡,灵性似乎已失,但冰冷的金属触感,依旧传来。这是陪伴他征战多年的伙伴,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 又看了一眼上方。 简雪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后退,也没有召唤护卫上前。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等待,等待他自己力竭坠落,或者……做出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是嘲讽?是漠然?还是……别的什么? 文丑不知道,也不想去猜。 他只知道,他还有最后一击的力量。 不是攀爬上去,面对面搏杀。 而是……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文丑紧贴岩壁,目眦欲裂,嘶声咆哮:“简雪!看好了!这最后一枪,是为颜良,是为主公,也是为我河北万千儿郎——!!!” 文丑的吼声在山谷中激荡,那嘶哑破碎的尾音撞在岩壁上,碎裂成无数凄厉的回响,最终沉入血泊。 一股暴烈到极致的情绪,混合着深入骨髓的不甘、焚尽灵魂的愤怒、以及武将最后的骄傲,如同地心最炽热的岩浆,猛地冲破了重伤与虚弱的冰封,在他濒死的身躯里轰然爆发! “炎枪击!” 他狂吼出招式名,将残存的所有力量、怒火、不甘,尽数逼入手中那杆弯曲的焰锋枪!枪身残余的赤纹再次亮起,虽不复全盛光芒,却带着一股焚尽一切的惨烈决绝。他并非向岩壁上方攀爬,而是将长枪向下猛刺入岩缝,以此为支点,双腿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悍然一蹬! 文丑下坠的速度极快,目标直指山道中段一处因他之前跃起而略显松散的简宇军步兵阵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放箭!”有军官嘶声下令。 零星的箭矢从不同方向射来,但文丑身在半空,身形却诡异地扭动了几下,竟以毫厘之差让过了大部分箭矢。只有两支狼牙箭“噗噗”射入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大腿和侧腹,但他恍若未觉,眼中只有下方那些仰起的、或惊骇或凶狠的面孔。 “砰!” 他重重砸落在敌阵之中,双脚落地的瞬间,地面血泥飞溅,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已重伤的双腿一阵剧痛酸软,险些跪倒。但他用焰锋枪猛地向地面一拄,“咚”的一声,硬生生撑住了身形,枪杆弯曲的弧度又加大了几分。 周围的简宇军士卒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七八人发一声喊,刀枪并举,从四面八方猛扑上来!他们眼中闪着立功的兴奋和面对困兽的凶光。 “挡我者……死——!” 文丑嘶吼,手中焰锋枪动了! 第一刺! 枪出如毒龙出洞,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赤红残影!正前方一名满脸横肉、挺着长矛冲来的彪悍什长,只觉眼前红芒一闪,喉咙一凉,随即无边的黑暗和窒息感涌来。焰锋枪的枪尖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咽喉,从颈后透出!文丑手腕一抖,枪尖抽出,带出一溜血珠和碎裂的软骨,那什长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捂着喷血的脖子轰然倒地。 第二刺! 枪势未老,文丑侧身,焰锋枪顺势向左后方横扫!两名从左侧挥刀劈砍的士卒,刀刚举到一半,就觉得腰间一麻,随即传来骨骼碎裂和内脏破裂的可怕闷响。枪杆狠狠砸在他们的肋部,两人如同被狂奔的马车撞中,口喷鲜血,肋骨尽断,惨叫着横飞出去,撞倒了身后三四名同伴。 几乎在横扫的同时,文丑右脚为轴,身体猛旋,焰锋枪借着旋转之势,自下而上,一记狠戾的撩斩! 第三刺! 目标是右前方一名试图用包铁盾牌护住全身、只从盾沿下探出短矛刺击的老兵。这一枪撩的角度极其刁钻,避开了厚重的盾面,枪尖从盾牌下方的空隙中钻入,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扎进了那老兵毫无防护的大腿根部,直没入柄! “啊——!”老兵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盾牌脱手,整个人被枪尖挑得离地尺余,又重重摔落,大腿动脉被切断,鲜血如泉喷涌,瞬间染红大片地面,眼看是不活了。 第四刺! 文丑抽枪,对身后袭来的风声听而不闻,只是将焰锋枪向身后猛地一插!一名从他背后悄悄摸近、举刀欲劈的敏捷刀手,只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去,一截赤红的枪尖已从自己胸前透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中的刀“当啷”落地。文丑头也不回,手臂一震,将尸体甩飞出去,砸向另一侧冲来的敌兵。 第五刺! 连杀四人,文丑气势凶戾如魔神,周围敌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亡命反扑打得有些发懵,攻势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文丑要的就是这一瞬!他双目赤红,死死盯住了前方约十步外,一名被数名亲兵保护着、正在大声呼喝试图重新组织阵型的低阶军侯。 “挡我者死——!” 文丑暴喝,拖着伤痕累累、插着箭矢的右腿,向前猛冲!焰锋枪在他手中化作一道赤色闪电,笔直地刺向那名军侯!挡在途中的两名刀盾手慌忙举盾,但文丑这一刺凝聚了最后的精气神,枪尖上那黯淡的赤红光芒骤然炽亮了一瞬! “噗!噗!” 两面包铁皮盾如同纸糊,被枪尖轻易洞穿!枪尖去势不减,接连刺穿了两名刀盾手的胸膛,最后,带着两人喷溅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余势未消地刺入了那名惊骇欲绝的军侯的腹部! “呃……”军侯低下头,看着没入腹部的枪杆,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文丑手腕一拧,枪尖在他腹内搅动,随即猛地抽出!军侯连同被他串在一起的两名刀盾手,一同软倒下去,在血泊中抽搐。 五刺,连毙七八人,阵斩一军侯! 文丑拄枪而立,剧烈喘息,口鼻中溢出的鲜血更多了。刚才这轮爆发,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腿上、腹部的箭伤传来钻心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周围丈许之地,竟被他清出了一片短暂的空地,倒伏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浓烈的血腥味扑鼻。幸存的简宇军士卒面带惊惧,一时竟不敢上前。 “文丑休要猖狂!张辽来也——!” 一声冰冷凌厉、充满威严的怒喝,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也如冰锥般刺入文丑混沌的脑海。 是张辽! 他终于亲自出手了! 只见张辽端坐于神骏的青骢马上,一直冷眼旁观的他,此刻终于动了真怒。文丑这困兽犹斗、临死反扑的凶悍,尤其是当着他的面连杀部下将领,彻底激起了他的杀心。 “聿——!”青骢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如同一道离弦的青色闪电,向前疾冲!马速快得惊人,马蹄踏在血水泥泞的地面上,溅起朵朵暗红的泥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84章 降旗暗度破邺谋 紧接上回,晨雾如冷纱,顽固地缠绕在界桥两岸的芦苇与浅滩之上。东方天际,青灰色的云层后透出稀薄的、近乎惨白的天光,吝啬地涂抹在湿漉漉的河滩碎石与浑浊的漳水支流表面。空气凝滞而潮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河泥腐败与水汽的腥味,沉重地压在肺叶上。 数千飞燕军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咆哮。张燕一马当先,乌骠马长嘶,四蹄腾空,如同离弦的黑色闪电射出!他周身的空气开始不自然地流动、震颤,隐约的雷鸣声在他冲锋的轨迹上滚动。飞燕双刃上的电光骤然炽亮,拉出两道耀眼的蓝白色光尾。 最初的几秒钟,吕旷的大脑一片空白。张燕的突然出现,尤其是那些如同噩梦成真般的宣告——“颜良授首!文丑伏诛!”——就像是一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本就因连夜奔逃而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他圆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骑在黄骠马上的臃肿身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紧攥缰绳的手心里,全是冰凉的冷汗。 在他身旁,吕翔的情况稍好,但也强得有限。瘦削的脸颊肌肉绷紧如石,那双惯于在黑暗中窥伺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正死死盯着冲锋而来的张燕,以及张燕身后那些看似汹涌、实则……他瞳孔猛地一缩。 “兄长!”吕翔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尖锐刺耳,他猛地扭头看向吕旷,眼中爆发出一种绝境中挣扎的凶光,“看!他们人不多!阵列不厚!”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吕旷浑浊的眼睛猛地聚焦,视线飞快地扫过冲锋而来的飞燕军。是了!旗帜虽然吓人,冲锋的气势也足,但展开的正面宽度……从丘陵后涌出的人流……后续的稀疏…… “五……不,不对,最多也就是六七千罢了!”吕旷从牙缝里挤出判断,一股混杂着狂喜、后怕与暴怒的情绪冲上头顶,让他因恐惧而冰凉的血瞬间沸腾起来,脸涨得通红,“我们有两万!两万对几千!怕他个鸟!” “列阵!列阵!反击——!”吕旷的吼声炸开,因情绪激动而有些破音,却充满了绝地求生的癫狂。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身映着渐亮的天光,也映出他狰狞扭曲的面容。 “长枪手上前!盾牌!弓弩手!”吕翔的反应更快,已经策马冲向中军位置,声嘶力竭地呼喝着。瘦削的身躯在马上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满是缺口的刀。 主将的重新振作,如同强心剂注入濒死的躯体。原本在号角与鼓声中惊恐万状、几乎要再次溃散的两万袁军,在“敌军人少”的判断和军官们声嘶力竭的鞭策下,竟硬生生地稳住阵脚,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本能。 混乱的队伍开始蠕动着,试图重新集结。长枪手被推向前排,盾牌手踉跄着填补空隙,弓弩手仓惶地张弓搭箭,虽然阵型歪斜混乱,但至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放箭——!”吕翔长刀挥落。 嗡——! 数百支羽箭腾空,在青白色的晨空中划出杂乱而密集的死亡抛物线,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扑向冲锋而来的飞燕军,特别是冲在最前的张燕。 张燕面对泼天箭雨,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甚至没有举盾格挡的意思。 就在箭雨即将临体的刹那—— “滋啦——!”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炸响!以张燕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空气猛地扭曲,一层肉眼可见的、跳跃着无数细碎蓝白电蛇的半透明力场骤然张开!力场表面电光流窜,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 噗噗噗噗…… 密集的箭矢射入力场,大部分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充满粘滞与破坏力的墙壁,速度骤减,箭杆上的动能被狂暴的电流迅速撕扯、湮灭。 精铁箭簇在电蛇缠绕下迅速变得通红、发黑,然后无力地坠落。少数几支力道极强、角度刁钻的箭矢勉强穿透了力场外层,但准头已失,软绵绵地擦着张燕的甲胄飞过,或被乌骠马灵巧地侧身避过。 这诡异而骇人的一幕,让不少袁军弓弩手瞪大了眼睛,扣弦的手指都僵硬了。 而张燕,已借着箭雨被阻的瞬息,冲到了袁军阵前不足二十步! “破——!” 他暴喝一声,双刃交叉于胸前,刃身上积蓄的雷电之力轰然爆发!不是刀气,而是两道交错的、手臂粗细的蓝白色雷蟒,咆哮着脱刃飞出,狠狠撞在袁军仓促竖起的盾墙之上! “轰!咔嚓——!!”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掺杂着木板碎裂、铁片崩飞、骨骼折断与凄厉的惨叫。正面五面包铁大盾被雷蟒击中,瞬间焦黑、碎裂,后面的持盾士卒浑身冒着青烟与电火花,惨叫着向后抛飞,将后排撞得人仰马翻。一个触目惊心的缺口被硬生生炸开。 乌骠马毫不停留,载着张燕从缺口一冲而入! 真正的杀戮,开始。 张燕冲入敌阵,双刃化作两道死亡的雷电旋风。雷属性内力催动下,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往往在敌人眼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带着电光残影的黑线。刃光闪过,必有人殒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名袁军悍卒挥刀劈来,张燕左手刃随意一格,刀身上附着的雷电之力瞬间传导过去,那悍卒惨叫一声,整条手臂乃至半边身体都被电得麻痹抽搐,刀也脱手。张燕右手刃顺势一抹,对方咽喉出现一道焦黑的切口,竟无多少鲜血喷出,只有皮肉烧焦的臭味。 另一侧,三杆长枪呈品字形刺来。张燕不闪不避,双刃在身前划出一个完美的蓝白色电光圆环。“双燕鸣!”电光化作十字,三杆长枪的枪头在触及电光的瞬间,如同撞上无形壁垒,同时弯曲、折断!持枪的三人如遭雷击,口喷白沫倒地抽搐。 他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雷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糊味、金属熔化的刺鼻气息,以及肆虐后残留的臭氧味道。飞燕军士卒见主将如此神勇,士气大振,嚎叫着跟随主将撕开的缺口,涌入袁军阵中。 然而,袁军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如同厚重而有弹性的泥沼,渐渐开始发挥威力。吕旷毕竟不是庸才,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发现了张燕战术的弱点——冲得太猛,与后续部队有些脱节。 “不要和他硬拼!耗死他!”吕旷在亲兵保护下,声嘶力竭地指挥,“钩镰!套索!绊马!弓弩手集中射他坐骑!长枪手结阵,限制他活动空间!” 命令被层层传达。虽然执行起来依旧混乱,但人数的优势开始体现。更多的袁军从两侧挤压过来,不再试图正面阻挡那恐怖的雷电双刃,而是用长长的钩镰枪专攻乌骠马的马腿,用浸湿的、绝缘的粗麻套索从头顶罩下,用密集的箭雨袭扰,用厚重的盾墙层层推进,压缩张燕闪转腾挪的空间。 战斗陷入胶着。张燕依旧勇不可当,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之威,收割着生命。但他冲锋的势头被遏制了,活动的空间被不断压缩。乌骠马虽然神骏,也在一次躲避钩镰时被划伤了前腿,鲜血淋漓。张燕本人,锁子甲上增添了数道新鲜的划痕,左肩甲被一根势大力沉的长矛擦中,凹陷下去,内里传来骨裂般的剧痛。他喘息开始加重,双刃上的电光也不如最初那般炽烈夺目。 更要命的是,他身后的飞燕军,在数倍于己的袁军围攻下,虽然依旧死战,但伤亡开始加剧,推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张燕回头望去,自己与后续部队之间,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袁军隔开,形成了一个突出的孤岛。 “将军!退回来!”副将的吼声从后方传来,带着焦急。 张燕舔了舔溅到唇边的血沫,混合着汗水与硝烟的味道。他环顾四周,袁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眼中闪烁着困兽犹斗的凶狠与看到斩杀敌将希望的贪婪。 他咧嘴,再次露出染血的牙齿,非但没有后退,眼中雷光更盛。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握紧了双刃,准备发动更猛烈的攻击,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 然而,就在此时—— “呜——呜呜——!!!” 新的、截然不同的号角声,从东南、西南、正南三个方向,几乎同时响起!苍凉、厚重、充满蛮荒的气息,与飞燕军的号角声迥异,却奇异地形成了某种呼应! 紧接着,是如同闷雷滚动、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与怒吼声! 东方,初升的朝阳恰好跃出地平线,刺目的金色光芒瞬间撕裂了残余的晨雾。在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逆光中,数面大旗猛地从东南方向的丘陵后竖起! 当先一杆,赤红如血,上书一个巨大的、张牙舞爪的“管”字!旗下,一员大将如同魔神降世。他身高九尺开外,虎背熊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移动的铁塔。面如重枣,阔口虬髯,一双环眼开合间精光暴射,充满了狂暴的压迫感。他并未穿戴重甲,上身只着简单的犀皮护心镜,裸露着肌肉虬结、仿佛铜浇铁铸般的古铜色臂膊,小臂上缠绕着浸油的熟牛皮护腕。 他手中兵刃,并非传统的大刀,而是一柄造型狰狞的迅掠刃。刃长五尺,刃身宽阔,背厚刃薄,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仿佛饱饮鲜血的暗红色,刃身靠近护手处铭刻着复杂的火焰纹路。此刻,这柄凶刃被他单手提在手中,看似沉重无比,但他举重若轻。 正是昔日黄巾军中的顶尖悍将,如今归顺简宇的管亥!他周身隐隐有炽热的气流升腾,使得他周围的光线都微微扭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焦灼气息。 “哈哈哈哈!张飞燕!某来也——!” 管亥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大笑,声浪滚滚,竟将战场上的喊杀声都压下去一瞬。他根本不等身后部队完全展开,竟独自一人,迈开两条如同老树盘根般的巨腿,朝着袁军侧翼发起了冲锋!每一步踏下,地面都微微震颤,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脚印边缘的泥土呈现出不自然的焦黑龟裂。 “挡我者——死!” 管亥暴吼,迅掠刃高高举起。刃身上那些暗红的火焰纹路骤然亮起,仿佛有熔岩在其中流动!炽烈的火属性内力疯狂注入,刀刃瞬间变得通红,高温让空气发出“滋滋”的哀鸣,刃尖处甚至腾起一缕暗红色的火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冲向一队试图阻拦的袁军长枪阵。面对如林刺来的枪尖,管亥不闪不避,迅掠刃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狠狠劈下! “火刃焚!” 轰——!!! 并非刀刃直接劈中人体的声音,而是更恐怖的、混合了爆炸与大地呻吟的巨响!赤红色的狂暴火浪以管亥的落刀点为中心,呈扇形向前方猛扑出去!火浪所过之处,五名袁军长枪手连人带枪瞬间被吞噬,化作燃烧的火炬,发出短暂而凄厉的哀嚎后便成为焦炭。地面被犁出一道数丈长、焦黑冒烟的沟壑,土壤被高温熔化后又迅速凝固,形成玻璃状的结晶。 这骇人一击,瞬间将袁军本就脆弱的侧翼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管亥身后,数千头裹黄巾(虽已归顺简宇,但旧部仍习惯以此为标识)、神情凶悍、眼中燃烧着战斗欲望的士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这个缺口疯狂涌入! 几乎在管亥出现的同时,西南方向,两面大旗并立而起。一面上书“何”,另一面上书“刘”。旗下,两员将领气质迥异。 当先一人,正是何曼。他身材高瘦,犹如一根绷紧的竹竿,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焦黄色,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瞳孔深处仿佛藏着两团旋转的、吞噬光线的幽暗漩涡。他身着一套紧身的黑色皮甲,外罩一件同色的斗篷,整个人几乎要融入尚未完全散去的晨雾阴影之中。 他手中兵刃,乃是一杆奇门兵器——夜叉棒。棒长七尺,通体乌黑,非金非木,不知是何材质铸就,棒身布满不规则的、如同荆棘般的尖刺,棒头并非寻常的锤头或枪尖,而是一个扭曲的、三股分叉的鬼爪造型,爪尖幽光闪烁。 何曼没有任何怒吼,只是沉默地一挥手。他身后的部队同样安静得出奇,行动迅捷如鬼魅,趁着袁军注意力被东南方向的管亥和正面张燕吸引,悄无声息地从西南方切入了战场。何曼本人更是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魂,几个闪烁,便已突入袁军阵中。 他的战斗方式与张燕的暴烈、管亥的狂猛截然不同,充满了诡谲与致命的美感。夜叉棒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舞动时带起一道道模糊的黑色残影,以及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仿佛能吸收声音的怪异力场。 一名袁军队率试图拦截,挥刀砍向何曼。何曼只是微微侧身,夜叉棒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递出,棒头的鬼爪并未与刀锋碰撞,而是诡异地点在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啊——!”队率发出短促的惨叫,不是因为剧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灵魂都要被冻结抽离的冰冷与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他手腕处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生机,仿佛生命力被瞬间吸走。刀“当啷”落地,人踉跄后退,脸上血色尽褪,眼神涣散。 何曼看也不看,夜叉棒如毒蛇吐信,点在另一名挺枪刺来的士卒胸口。同样没有鲜血,但那士卒身体猛地一僵,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景象,然后软软倒地,竟是心神被夺,昏死过去。 暗属性内力——侵蚀、削弱、恐惧、汲取生机!何曼如同在战场上播撒无形瘟疫的死神,所过之处,袁军士卒不是被直接击杀,就是莫名其妙地失去战斗力,士气以惊人的速度瓦解。 在他身旁,刘辟率领另一部兵马稳步推进。刘辟体型中等,面容敦厚,但眼神沉稳。他使用的是一柄水波剑。剑长三尺,剑身比寻常长剑略宽,呈现出一种流动的、半透明的淡蓝色,仿佛由流动的活水凝结而成,剑身内部隐隐有波光流转。他挥剑时姿态优雅,剑光绵密,如同展开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 面对涌来的袁军,刘辟并不急于杀伤。水波剑划出一个个圆润的弧线,淡蓝色的水属性内力随着剑势流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一片片粘稠、迟滞的“水域”。冲入这片区域的袁军士卒,顿时感到空气阻力大增,仿佛在水中行动,动作变得迟缓笨拙,挥砍劈刺的力道被无形的水流层层削弱、偏转。 刘辟的部队则趁机从侧翼掩杀,将行动受制的敌人轻易击倒。他的战术不在于一击必杀,而在于控制、迟滞、分化,为友军创造绝佳战机。 正南方向,龚都的大旗也赫然在目。龚都使一杆长柄开山斧,虽然不似管亥等人有特殊属性内力,但也是勇力过人的猛将,率领部队从正面施加压力,牵制袁军主力。 当管亥那赤红的“管”字大旗和熔岩般的一击映入眼帘时,吕旷脸上的凶狠与决绝,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瓷器,瞬间布满了裂痕,然后彻底粉碎。 他圆睁的双眼中,倒映着东南方向冲天而起的火光,西南方悄无声息蔓延的黑色死亡,以及正南方稳步推进的淡蓝“水墙”。耳中充斥着四面八方、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的喊杀声。 中计了。 彻头彻尾的、精心策划的绝杀之局。 张燕的嚣张挑衅,飞燕军的凶猛冲锋,都只是诱饵。是为了让他们这两万惊弓之鸟停下脚步,鼓起残勇“反击”,从而完全陷入这片河滩绝地。而真正的杀手锏,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他们全部入彀,直到他们自以为看到生机而奋力挣扎时,才从三个方向同时露出獠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完了……全完了……”吕旷喃喃自语,声音空洞,握着缰绳的手彻底失去了力气,肥胖的身躯在马上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先前的狂喜、暴怒、求生的亢奋,此刻全都化作了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比最初听到张燕名号时还要浓烈百倍。因为他看到了那张无形的大网,看到了自己如同飞蛾般主动扑入的愚蠢。 “兄长!突围!向桥头突围!”吕翔的尖叫声将他从瞬间的失神中拉回。吕翔的脸色同样惨白如纸,但眼中还残留着最后一抹困兽般的疯狂。他看得更清楚,局面已无可挽回,两万大军在四面合围、属性迥异的精锐突击下,崩溃只在顷刻。唯一的生机,就是趁合围尚未完全锁死,凭借身边最精锐的亲兵,拼死冲过界桥! “对……对!桥!过桥!”吕旷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点微弱的、濒死的火焰。他猛地一鞭抽在黄骠马臀上,战马吃痛,嘶鸣着向前窜出。“亲兵队!跟上!保护将军过桥!”吕翔厉声嘶吼,同时策马紧紧跟上兄长。 数十名最为忠心悍勇的亲兵,瞬间聚集到吕氏兄弟周围。这些人装备最为精良,大多身着铁甲,手持刀盾或长兵,脸上带着久经战阵的麻木与狠厉。他们在吕翔的指挥下,迅速形成一个紧密的锥形突击阵,以吕旷兄弟为核心,不顾一切地朝着几十步外的界桥桥头发起了亡命冲锋! “挡我者死!”吕翔一马当先,手中卷刃的长刀疯狂挥舞,将两名拦路的飞燕军士卒砍翻。亲兵们也都红了眼,为了主将,也为了自己渺茫的生路,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竟然在混乱的战场上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血路,距离那座横跨漳水支流的木制界桥,已不足三十步! 桥面近在眼前!过了桥,就是北岸,那里地形相对复杂,有丘陵树林,或许就能摆脱追兵,或许就有一线生机!吕旷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他死死盯着桥面,眼中只剩下那一条窄窄的生路。 然而—— “吕旷!哪里走——!!!” 一声比惊雷更响、比火山喷发更暴烈的怒吼,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吕旷的耳膜上,砸在他的心脏上!声音来自斜刺里,来自东南方向,来自那片被管亥的熔岩火浪洗礼过的死亡区域! 只见那道如同铁塔魔神般的身影,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凿穿了小半个战场,此刻正以与其庞大身躯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朝着桥头方向狂冲而来!正是管亥!他手中那柄迅掠刃已然彻底化为暗红色,刃身缠绕着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焰,高温将沿途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拖出一道灼热的气浪尾迹。他每一步踏出,地面都留下一个焦黑的脚印,仿佛踏火而来的毁灭之神。 他所经之处,试图阻拦的袁军士卒如同纸片般被掀飞、点燃、粉碎,根本无法迟滞他哪怕一瞬。 “翔弟!挡住他!”吕旷魂飞魄散,发出变了调的尖叫,自己却疯狂地鞭打战马,只想抢先一步冲上桥面。 吕翔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管亥的对手。但此刻,他没有选择。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悲怆,他猛地勒转马头,挺起那柄已经砍得卷刃、崩口的长刀,竟反向迎着管亥冲去!他要用自己的命,为兄长争取哪怕一两个呼吸的时间! “蝼蚁!也敢拦某家去路?!”管亥怒极反笑,环眼中凶光如同火山喷发。面对吕翔拼死刺来的一刀,他根本不闪不避,甚至没有用迅掠刃格挡,只是将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 那是一只如同精钢铸造、缠绕着赤红火劲的巨手! “啪!” 一声脆响!吕翔那柄以精铁打造、也算锋利的长刀,竟被管亥单手牢牢抓住!刀刃切入他手掌的火劲与厚皮,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却无法再进分毫!恐怖的巨力从刀身传来,吕翔只觉得整条右臂的骨骼都发出呻吟,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长流。 “撒手!”管亥暴喝,五指猛然发力! 咔嚓! 精铁长刀,竟被硬生生捏断!断刃崩飞。 吕翔骇然失色,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反应,管亥的右手——那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迅掠刃——已然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横扫而至!这一击看似简单,却封死了吕翔所有闪避的空间,速度更是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片炽热的扇形残影! “焱刃迅雷杀!” 吕翔只来得及将左臂的包铁臂盾勉强举起格挡。 铛——!!!!!!! 绝非金铁交鸣,而是如同巨钟爆裂般的恐怖巨响!臂盾在接触的瞬间,如同被陨石击中,表面的铁皮扭曲、融化,内里的硬木直接碳化、爆碎!无法形容的沛然巨力传来,吕翔整个人如同被全速冲锋的战车撞中,惨叫一声,连人带马向后横飞出去!他人在空中,便已鲜血狂喷,左臂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显然已经骨折,胸前铁甲凹陷下去一大片,不知断了几根肋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砰!哗啦! 吕翔重重摔在数丈外的泥泞河滩上,又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溅起大片泥水。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翔弟——!!!”已经冲上桥面数步的吕旷,回头看到这惨烈一幕,心胆俱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嚎。他竟下意识地想要勒住战马,回去救援。 “将军!快!快走啊!!”亲兵统领,那个脸上带疤的凶悍老兵,双眼赤红,死死拉住吕旷的马缰,声音因为绝望和焦急而完全嘶哑,“二将军已经救不得了!再不走,全都得死在这!”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另一道冰冷、诡谲、充满死亡气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桥头,拦住了去路。 是何曼。 他不知何时,已从西南方的阴影中穿梭而至,悄然截断了通往桥北的最后路径。夜叉棒斜提身侧,棒头的鬼爪幽光闪烁,他焦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旋转的幽暗漩涡冷冷地注视着桥上的吕旷,仿佛在打量一具即将失去生命的躯壳。 “下马,受缚。”何曼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骨头在摩擦,不带丝毫感情,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冰冷压力,“可免一死。” 吕旷看着桥下泥泞中生死不知、被几名飞燕军士卒按住的弟弟,再看看眼前这如同深渊化身般的何曼,最后绝望地望向桥北——那里,不知何时也隐约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敌军旗帜,显然退路已被彻底断绝。 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惊恐、悲痛、疯狂、不甘——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那是一种希望彻底熄灭后的空洞。紧握着缰绳的手,无力地松开。 当啷一声。 那柄陪伴他多年的环首刀,从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桥面陈旧的木板上,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响声,滚了几圈,停在了何曼脚前三尺之处。 残余的几名亲兵,见主将弃刀,也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泥泞的桥面上,以头触地。 河滩上,失去了指挥中枢的袁军,在四面合围、属性各异的猛攻下,终于彻底崩溃。成片成片的士卒扔下兵器,跪地乞降。负隅顽抗者迅速被消灭。哭喊声、求饶声、伤者的哀嚎,取代了震天的喊杀。 张燕策马缓缓来到桥头,飞燕双刃已然归鞘,刃身上跳跃的电光也已熄灭,只剩下刃口一点残留的微蓝。他喘着粗气,锁子甲上伤痕累累,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慑人。他看了一眼被何曼部下捆缚、瘫软如泥的吕旷,又看了看被简单包扎、依旧昏迷的吕翔,咧开嘴,对走过来的管亥、何曼笑道: “公台先生神机妙算,这网收得,可真是漂亮。” 管亥将迅掠刃重重顿在地上,刃身上火焰缓缓熄灭,冒出缕缕青烟。他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与灰,声如洪钟:“哼!某还未活动开筋骨,这两个废物便已授首,晦气!”他踢了踢脚边昏死的吕翔,后者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何曼将夜叉棒收起,棒身的幽光与尖刺缓缓隐去,恢复成乌黑的平凡模样。他神色依旧冷硬如铁,声音干涩:“如今应该速清战场,押俘回报。此地血气冲天,不宜久留。” 刘辟也收剑而来,水波剑已归鞘,剑身的波光敛去。他对张燕、管亥拱手:“幸不辱命。” 晨光终于完全洒满大地,驱散了最后一丝雾气与寒意。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尸横遍野、一片狼藉的河滩,照亮了被鲜血、泥泞与焦痕污染的木桥,照亮了那些迎风飘扬的、属于胜利者的各色旗帜,也照亮了无数跪伏在地的俘虏惊恐绝望的脸。 晨风再起,掠过战场,卷起浓烈的、混杂了血腥、焦臭、臭氧、硫磺、水汽与泥土腥气的复杂味道,也带来了漳水永不停歇的、潺潺的流淌声。 界桥之战终于是尘埃落定。晨雾散尽,秋阳初升,但河滩上弥漫的血腥、焦臭与硫磺味却久久不散。俘虏被驱赶到一起,黑压压蹲了一片,神情麻木,偶尔夹杂着低低的呻吟。缴获的兵甲旗帜堆积如山,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张燕站在桥头一块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土坡上,飞燕双刃已交叉负于背后,刃口残余的细微电光“滋啦”一声,彻底熄灭。他玄色锁子甲上溅满了暗红与焦黑的污渍,虬髯上还挂着几颗凝固的血珠,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清理战场的部属,沉稳如山。 管亥提着那柄暗红色的迅掠刃大步走来,刃身上不再有火焰升腾,但靠近了仍能感到一股未散尽的灼热。他咧嘴笑着,声如洪钟:“飞燕兄弟!虽说没打多久,但也算是痛快!这两只姓吕的土鸡瓦狗,忒不经打!要不是得抓活的,某一刀一个,早送他们见阎王了!自打跟了丞相和小姐,我才知道,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何曼则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旁,手中那杆造型狰狞的夜叉棒斜提,棒头鬼爪上的幽光已然内敛,他焦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对张燕微微点头:“飞燕兄弟,我刚才已经都审过了,确是吕旷、吕翔二人无疑,不过两人伤得不轻,但还好性命无碍。”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刘辟也走了过来,水波剑已归鞘,淡蓝色的水系内力让他衣袍上沾染的血污比其他人都少些,神色沉稳:“飞燕兄弟,俘虏初步清点,降卒约一万六千,余者溃散。我军伤亡不大,多是轻伤。” “好!”张燕颔首,目光扫过陆续聚拢过来的何仪、龚都,以及周围虽疲惫却士气高昂的黄巾旧部士卒,沉声道:“此战告捷,全赖公台先生神机妙算,料定二吕必走此路,命我等分头设伏,互为奥援。当然,亦是诸位兄弟拼死力战之功!”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对那位坐镇后方的陈宫先生是真心敬服的,对张燕的指挥调度也毫无异议。昔日黑山军中,这位张飞燕便以勇悍多谋、处事公允着称,能得各部拥戴,如今在丞相的麾下,依然是他们这些黄巾旧部出身将领的主心骨。 “战事虽了,军情如火。”张燕语气转为肃然,看向刘辟,“刘辟兄弟,劳你即刻动身,赶往清河大营,面见公台先生,详禀界桥战况,呈报生擒吕旷、吕翔、迫降万余敌军之捷。战报细节,路上细思,务必周全。” 刘辟抱拳,正色道:“飞燕放心,辟晓得轻重。”他不多言,立刻点起数十名精干剽悍的轻骑,带上几名俘虏中的低级军官和缴获的几面重要将旗作为凭证,翻身上马,泼剌剌向南疾驰而去,马蹄踏碎路上薄霜。 张燕又看向管亥:“管亥兄弟,此番你正面击溃吕旷,当记首功。还需辛苦你一趟,速去曲梁,面见丞相与小姐,禀报此捷。丞相与小姐此刻应在曲梁休整,闻文丑授首,必是欢欣。你将擒获二吕之喜讯报上,并言明我等已押解俘虏前往广宗,听候丞相发落。” 他顿了顿,补充道:“见了丞相与小姐,定要礼数周全,如实禀报,不可急躁。” 管亥拍了拍胸甲,发出沉闷响声,咧嘴笑道:“飞燕放心!某家这便去!定将这天大喜讯带给丞相和小姐!”他性子虽粗豪,但对简宇兄妹却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忠诚,当下招呼过自己的亲卫,牵过那匹雄健的黄骠马,认镫上鞍,朝着西北方向的曲梁打马而去,魁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目送两拨信使离去,张燕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清冷空气,下令道:“何曼、何仪、龚都几位兄弟,押解俘虏,清点缴获,妥善处置伤亡将士。我军在此稍作休整,午后拔营,转向广宗!” 他目光投向西南方,语气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沉凝:“广宗……大贤良师当年便是在那里……我等既到此地,无论如何,当去祭拜一番。” “大贤良师……”何曼低声重复,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有极淡的涟漪划过。龚都、何仪等人也神色一肃,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追忆与感怀。那个头戴黄巾、高呼“苍天已死”的身影,那个曾赋予他们信仰与方向的领袖,即便时移世易,即便如今他们已追随新的主君,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从未真正磨灭。 “喏!”众人齐声应命,各自分头忙碌,动作间更多了一份肃穆。 午后,秋阳偏西。张燕率军押解着长长的俘虏队伍,携带着大量缴获,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河滩,向着西南方的广宗城迤逦而行。沿途经过的乡邑,百姓大多闭户不出,从门缝窗隙中偷偷张望这支得胜之师,目光复杂。 残阳如血,将广宗城斑驳沧桑的城墙染成暗红色时,大军抵达。这座城池在暮色中沉默矗立,城墙上的累累伤痕,无言诉说着多年前那场席卷天下又最终在此倾覆的黄巾风暴。张燕命大队在城外择地扎营,严加戒备,看管好俘虏,自己则只带了何曼、龚都、何仪等少数核心将领及数十名最亲近的黄巾老兵,默默入城。 他们没有惊动地方,也未去官署,而是径直来到了城外东南一处荒草萋萋的矮坡。此地据老辈黄巾传言,便是当年大贤良师张角与官军最后血战、力竭而逝的大致区域。没有确切的坟冢,只有这片被血浸透、如今长满荒草的土地。 众人下马,默默清理出一小片空地。何仪、龚都从行囊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粗瓷碗、劣酒、几样粗糙果品。张燕亲手点燃三柱线香,插在泥土中。没有祭文,没有哭号,甚至连话都没有。以张燕为首,何曼、龚都、何仪,以及身后那些从黄巾时代挣扎存活至今的老兵们,齐齐面向西方残阳,整肃衣甲,而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躬身三拜。 晚风萧瑟,掠过荒坡,卷动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无数逝去的魂灵在回应。香头三点暗红,在暮色中明灭,青烟笔直而上,旋即被风吹散。众人静立良久,直到香尽,方才默默离去。自始至终,无人言语,但那凝固的肃穆与深藏的悲怆,却比任何痛哭呐喊都更撼动人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几乎在张燕等人于广宗荒坡祭拜的同时,曲梁城内却是一片欢腾未歇的景象。 临时充作行辕的原郡守府,灯火通明,气氛热烈。简宇已换了常居的青色文士袍,坐于主位,眉宇间是连日大胜带来的飞扬神采,但眼神依旧清明沉稳。 简雪坐于他左下首,已卸去银甲,一身水蓝渐染的曲裾深衣,外罩月白纱縠半臂,青丝用一根羊脂玉簪松松绾就,几缕发丝垂落颈侧,衬得肤色愈发莹白。她唇角噙着清浅笑意,眸光流转间,自有洞明世事的慧黠与久居上位的淡静。 下首左右,张辽、徐晃、高顺、黄忠、刘赪等将领俱在,人人甲胄未卸,风尘仆仆,但脸上皆是振奋之色。 张辽身姿笔挺如标枪,面容冷峻,唯有眼中锐利光芒显示着内心不平静;徐晃虬髯戟张,正与身旁的高顺低声说着什么,铜铃眼中满是快意;高顺面无表情,坐得如同铁铸,但按在膝上的手指偶尔轻敲,显露出心绪;老将黄忠抚着花白长须,虎目开合,精光矍铄;刘赪则面带微笑,听着众人议论。 “雪儿此番布局,环环相扣,将文丑这头猛虎引入绝地,更兼文远、公明、孝父三位将军临阵突破,配合无间,终将此獠斩落,壮哉!”简宇以茶代酒,向简雪及众将示意,声音清朗愉悦,“汉升老将军阵斩颜良,已拔头筹,如今文丑伏诛,河北双璧皆折,袁本初而今怕是寝食难安矣!” 张辽起身,抱拳沉声道:“丞相过誉。此战全赖小姐算无遗策,洞察先机,更以身为饵,亲临险地激励士气。辽与公明、孝父,不过各尽其职,侥幸功成。文丑确为劲敌,若非小姐最后施展‘凤鸣九天’加持,胜负犹在未定之天。” 徐晃哈哈一笑,声震屋瓦:“文远也忒谦逊!你那最后一刀‘召虎风雷斩’,某可是看得真切,威风得紧!小姐神技自是玄妙,但我等若不拼死向前,也难得此全功!高将军,你说是不是?”他碰了碰旁边的高顺。 高顺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陷阵营,死战而已。” 黄忠朗声道:“颜良文丑,名过其实。今俱授首,正显我军威,彰丞相天命!” 简雪含笑听着,眸光清澈如水,掠过众将,最终落在兄长身上,声音清越:“兄长,诸将用命,方有此胜。如今颜良文丑已除,冀州屏障尽去。我军当挟此大胜之威,速进邺城。邺城乃袁绍根本,一旦攻克,河北震动,袁氏余烬,指日可灭。” “雪儿所言甚是。”简宇点头,手指在案几地图上邺城位置轻轻一点,“我军确需休整数日,补充粮秣,抚慰伤亡,然后便可……”他话音未落。 “报——!”一名亲卫统领疾步而入,甲叶铿锵,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启禀丞相,小姐!管亥将军在府外求见,言有紧急军情,自清河界桥方向来!” “管亥?”简宇与简雪对视一眼,俱是讶然。简宇眉头微蹙:“他不是随陈宫先生、张燕等在清河布防,监视袁军并防备吕旷吕翔所部么?怎会突然来此?还从界桥方向来?”他看向简雪,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莫非……二吕不安分,提前动了?或是陈宫先生那边有变?” 简雪眸光微凝,纤白玉指在袖中轻轻掐算,神色却依旧平静:“兄长勿急,召进来一问便知。管亥既亲自前来,当非小事。”她抬手,对亲卫统领道,“请管亥将军进来。” 很快,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管亥那铁塔般的雄壮身影出现在厅堂门口。他显然是一路急驰而来,玄色铁甲上征尘仆仆,肩甲处有一道新鲜的斩痕,胸甲上溅满已呈褐色的血点,浓密的虬髯上沾着尘土,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环眼中却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他大步流星走入,在堂中站定,对着简宇和简雪抱拳躬身,声音因干渴和激动而有些沙哑,却依旧洪亮:“末将管亥,拜见丞相!拜见小姐!” “管亥,不必多礼。”简宇抬手,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你不在清河,何故来此?可是吕旷吕翔有异动?陈宫先生安好?” 管亥直起身,咧嘴一笑,那笑容混合着疲惫与压抑不住的兴奋:“丞相,小姐,非是坏事,乃是天大的喜事!末将等奉公台先生之命,于界桥设伏,那吕旷、吕翔果然如先生所料,闻听文丑败亡,吓得屁滚尿流,仓皇北窜,正好撞进咱们的口袋阵里!” 他语速极快,带着战场未消的亢奋:“张飞燕头领先出截击,缠住二吕。末将与何曼、刘辟、龚都、何仪几位兄弟,从三面杀出,四面合围!一场好杀!直杀得那两万袁军哭爹喊娘,尸横遍野!降者跪了一地!那吕旷,被某一斧震碎了肩甲,晕死过去,生擒活捉!吕翔吃了何曼一记狠的,也瘫了,如今都捆得粽子也似!”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张飞燕头领已押解着俘虏,前往广宗暂驻,命末将速来曲梁,向丞相与小姐报捷!刘辟兄弟也已去清河向公台先生报信了!丞相,小姐,此乃大捷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厅堂内,瞬间落针可闻。 张辽、徐晃等人脸上皆露出惊愕,随即化为惊喜。黄忠抚须的手停住了。高顺眼中精光一闪。 简宇先是怔住,似乎一时没消化这接踵而至的巨大喜讯,随即,他“霍”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身后的胡床都发出“吱呀”一声响。他清俊的脸上先是难以置信,而后被狂喜的潮水淹没,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提高:“生擒了?!吕旷、吕翔,都被生擒了?!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管亥用力拍着胸甲,哐哐作响,“俘虏都押去广宗了!缴获的旗帜兵器堆成小山!丞相若不信,可派人去广宗查验!” “好!好!好!”简宇连道三声好,在案前快步踱了几步,抚掌大笑,“颜良授首,文丑伏诛,已断袁绍双臂!如今二吕又被生擒,其爪牙亦去!公台先生运筹帷幄,张燕、管亥、何曼诸位将军奋勇争先,建此奇功,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简雪亦是眸光明亮,宛如星河倒映,她唇角笑意加深,宛如春冰初融,更添丽色:“兄长,此确为意外之喜,亦是定局之兆。二吕虽非万人敌,然久在袁绍麾下,熟知冀州内情,统兵有年,若能收服,于我平定河北,大有裨益。” “雪儿所见,与我不谋而合!”简宇停下脚步,眼中光芒闪烁,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形。他看向简雪,语速加快,条理却异常清晰:“雪儿,你即刻整顿兵马,与文远、公明、孝父、汉升、刘赪诸位将军,率主力大军先行,赶赴邺城,与张宁、奉先他们会合,加强对邺城的围困,但暂不急于发动总攻,以围困、扰敌、疲敌为主,务必稳住阵脚,震慑城中。” 他又看向管亥,目光灼灼:“管亥,你随我去广宗!我要亲自去见见那吕旷、吕翔!” 简雪聪慧绝伦,立时了然:“兄长是想……亲往招降,以为奇兵?” “正是!”简宇目光锐利如剑,“二吕新败被擒,正值惶恐无依、生死操于我手之际。袁绍大势已去,明眼人皆能看清。此二人并非颜良文丑那等刚烈死忠之辈,正可晓以利害,动之前程。若能说动他们真心归附,邺城坚壁,或可不攻自破!至少,也能在城内埋下一颗致命的钉子!” 张辽沉吟道:“丞相此计甚妙,然二吕新降,其心难测,邺城审配、许攸皆多谋之辈,恐不易取信。” 徐晃嚷道:“怕他作甚!若那两个撮鸟敢耍花样,某一斧头劈了干净!” 高顺冷硬道:“可用,需有制。” 黄忠也道:“丞相亲往,是否太过行险?不若派一能言之士前去。” 简宇摇头,神色坚定:“招降纳叛,贵在诚、速、密。我亲往,方能显诚意,断其侥幸,速定其心。且此事关乎邺城攻略,关乎数万将士性命,我必须亲自掌控。至于安危……” 他看了一眼管亥,笑道:“有管亥将军在侧,何惧宵小?况且,我只带轻骑速往速回,不事张扬。” 他既已决断,众人便不再多言。简雪起身,衣袂微拂:“如此,我即刻去整军。兄长此去,务必谨慎。广宗虽不远,亦需防备溃兵游勇。”她眸光清冷,隐含关切。 “放心。”简宇温言道,随即朗声下令,“点齐一千精骑,要最好的马,最悍的卒,备三日干粮,即刻出发,赶往广宗!” “喏!”堂外亲卫轰然应命。 次日清晨,曲梁城外,四万余大军在简雪、张辽、徐晃、高顺、黄忠、刘赪等大将的统帅下,旌旗蔽日,刀枪如林,浩浩荡荡开出城门,向着北方的邺城滚滚而去。几乎与此同时,简宇仅带着管亥及一千精挑细选的剽悍轻骑,人衔枚,马摘铃,如同一股沉默的钢铁洪流,风驰电掣般向着西南方向的广宗城卷去。 广宗,夜。 临时充作中军驻地的旧衙署内,火把通明。张燕、何曼、龚都、何仪几人皆甲胄在身,立于堂下。他们已得到快马通报,丞相轻骑将至。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衙署外骤然停歇。旋即,脚步声起,简宇一袭青衫,外罩御寒的深色大氅,在管亥及数名铁甲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入堂中。他面有风霜之色,但目光湛然,步履沉稳。 “末将张燕(何曼、龚都、何仪),拜见丞相!”张燕当先,何曼等人随后,齐齐抱拳躬身,甲叶铿锵。 简宇快走几步,来到张燕面前,双手托住他抱拳的手臂,目光扫过众人,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声音清朗温润:“诸位将军辛苦了!快快请起!界桥一战,生擒二吕,大破顽敌,扬我军威,定鼎之功,简宇在此,代三军将士,谢过诸位!” 他语气诚挚,毫无上位者的矜持,更亲自搀扶,让张燕等人心中都是一暖。张燕就势起身,沉稳答道:“丞相言重了。此战全仗丞相与小姐威名远播,公台先生神机妙算,末将等不过适逢其会,依令行事,幸不辱命,实不敢居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何曼声音干涩:“分内之事。” 龚都、何仪也道:“为丞相效力,万死不辞。” “诶,有功便是有功,岂可混谈?”简宇摆手,笑容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雪儿与宁儿常向我提及,诸位将军皆是忠勇可信、能独当一面之才。此番界桥大捷,更是明证。我已记下诸位功勋,待邺城平定,定当论功行赏,绝不食言。” 他特意提及“雪儿与宁儿”(简雪和张宁),这两位黄巾军旧日的圣女、如今简宇的亲妹妹和干妹妹,让张燕等人心中那根弦被轻轻拨动,归属感无形中又增几分。 “谢丞相!”众人再次抱拳,这次声音更添几分激昂。 “二吕现在何处?”简宇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张燕侧身引路:“分别关于后衙东西厢房,镣铐加身,重兵看守,插翅难逃。丞相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庭院。夜色已深,寒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呜声响。衙署后进戒备森严,火把将廊下照得通明,持戟甲士目光锐利,见到简宇等人,无声行礼。 张燕示意看守打开西厢房门。室内只点了一盏昏暗油灯,吕旷被粗铁链锁在一根厅柱上,肥胖的身躯瘫坐在地,头发散乱,脸上血污未净,那身将领衣甲早已破烂不堪,露出内里染血的单衣。 听到门响,他惊恐地抬起头,昏黄灯光下,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布满血丝和绝望。待看清当先走进的简宇,以及简宇身后铁塔般矗立的管亥、气息阴冷的何曼等人,他浑身剧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着想跪,却被铁链所限,只能徒劳地扭动。 简宇示意亲兵上前,打开吕旷手脚上的镣铐。铁链“哗啦”落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吕旷手足俱软,一时竟无法站起,只是瘫在地上,抖如筛糠,不敢抬头。 “吕将军,请起。”简宇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平静,温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走到房中唯一一张简陋的木椅旁坐下,管亥与何曼一左一右,如门神般立于他身后两侧。张燕、龚都、何仪则立于门口,封锁去路。 亲兵将吕旷架起,按坐在对面一个矮墩上。吕旷佝偻着身子,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污迹,在脸上冲出几道沟壑。他嘴唇哆嗦着,几次欲言又止。 “败军之将,惶惶如丧家之犬,得蒙……得蒙丞相不杀,已是天恩浩荡……”吕旷终于挤出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简宇静静看着他,目光清澈,仿佛能穿透他所有伪装,直抵内心最深的恐惧与算计。这目光让吕旷更加不安,头垂得更低。 “吕将军,”简宇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我今夜来此,并非为听这些陈词滥调,亦非要折辱于你。战场厮杀,各为其主,生死胜败,兵家常事。颜良文丑,勇则勇矣,然逆天而行,终至授首。此非人力不逮,实乃天命、大势使然。” 他顿了顿,观察着吕旷的反应,见其身体虽仍发抖,但耳朵明显竖起,继续道:“袁本初,四世三公,名望海内。然其为人,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废长立幼,种下祸根;因私人恩怨不援青徐,导致曹操大败,我军势贯东西,犹不知省;内部倾轧,田丰失宠,许攸、审配,貌合神离。此等主君,可称明主乎?” 吕旷喉结滚动,不敢答话,但简宇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他心坎上。这些都是事实,是他们在袁绍麾下感受深切却又不敢明言的事实。 “反观天下。”简宇语气渐转铿锵,“汉祚虽衰,天命未改。我简宇,受先帝遗诏,承天下万民之望,起兵靖难,所为者,非一己之私,乃在廓清寰宇,重定乾坤。自起兵以来,豫、京、凉、雍、并、徐、青,次第平定,百姓稍安。今入河北,上应天时,下顺民心。颜良授首,文丑伏诛,高览、韩猛,弃暗投明,袁谭被囚,审配困守孤城,幽州公孙瓒,久战疲敝,辽东公孙康,偏安自保。南方诸州,或暗弱,或内斗,或新立,谁可挡我王师兵锋,拯民水火?” 他站起身,走到吕旷面前,居高临下,目光如炬:“吕旷!你也是行伍多年,难道看不出这天下大势,已如大江东去,不可逆转?袁氏覆灭,只在旦夕!你身为统兵之将,不思保境安民,择主而栖,难道真要拖着这万余兄弟,为那日薄西山的袁本初,殉这毫无意义的葬?” 最后一句,简宇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吕旷耳边。他猛地抬头,正对上简宇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又似蕴含着星辰大海的眼眸。那眼中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明澈,一种掌控命运的威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对他这个“败军之将”的期许? “我……”吕旷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恐惧、彷徨、对袁绍的失望、对未来的茫然、以及简宇话语中描绘的“大势”和隐隐透出的“生路”……种种情绪混杂冲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85章 智取邺城孤忠殇 书接上回,简宇看着面前史阿那对深不见底的眼眸,烛火在他瞳孔中跳跃,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盘算。简宇松开按剑的手,嘴角扬起一丝释然的笑意,那份紧张与警惕化作见到知己的放松。 “你既已点破,便不必遮掩。”简宇走回案前,顺手整理着散乱的地图,目光却未离开史阿,“你此番前来,想来是邺城有变?” 史阿无声无息地向前走了几步,灰色布袍在烛光下泛起柔和的光晕。他就那样站在简宇面前三步之处,既不显得疏远,也不过分亲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眼神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洞悉。 “兄长料事如神。”史阿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三分慵懒,七分自信,“确如兄长所料,邺城之内,暗流已起波澜。” 简宇眼中精光一闪,他抬手示意史阿落座,自己则重新坐回主位,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全神贯注的姿态。案几上的烛火随着他衣袖带起的微风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扭曲变幻。 “说说看。”简宇简洁地说道,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史阿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缓步走到帐中火盆旁,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火焰上方虚虚一探,感受着那份温暖。他的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讨论军国大事,而是在品茗赏雪。良久,他才转过身,面对简宇,目光清澈而锐利。 “驻守邺城的主将是审配,此人兄长想必已有了解。”史阿的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如同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清晰而有力,“刚直,守正,善守城,但也刻板多疑。他身边主要有两人:高干,袁绍外甥,庸碌之辈,不足为虑;许攸,机谋之士,贪财好利,本可与审配形成互补,但如今……” 史阿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许攸的家人被查出犯法,审配秉公执法,已将其家人下狱。许攸求情,反遭审配呵斥,甚至上报袁绍。袁绍来信,一面夸奖审配‘执法严明’,一面痛斥许攸‘不知检点’,并明言待击退我军后,再行处置。” 简宇听到此处,手指不自觉地轻敲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他的目光深邃,脑海中迅速分析着这些情报的含金量。帐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铿锵有力,却又带着战前的肃杀。 “如此说来,许攸已是孤家寡人,心中必生怨怼。”简宇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肯定的判断。 史阿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正是。兄长所料不差。我潜入邺城后,暗中观察数日,确认此事。审配虽暂时未动许攸,但已派心腹严密监视。许府周围,明哨暗桩不下十处,日夜轮换,可谓滴水不漏。” “但你仍进去了。”简宇看着史阿,眼中既有钦佩,也有对自己这位师兄能力的认可。 史阿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得,却又不过分张扬:“审配治军虽严,但终究是常人。他布下的网,能困住飞鸟,却困不住影子。” 说着,他微微侧身,烛光在他半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神秘莫测:“三日前,子时末,我趁守卫换岗的间隙,从许府西侧的高墙潜入。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恰好能遮蔽身形。” 简宇听得入神,他仿佛能看见那个深夜,史阿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过戒备森严的府邸。他知道史阿的本事,从小便修习潜行匿迹之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最森严的堡垒。这也是为什么他放心将刺探邺城的重任交给史阿的原因。 当时,史阿在许府的回廊下等了半柱香的时间。 风穿过庭院,带起枯叶沙沙作响。许攸卧房的方向始终没有动静,只有一点昏黄的烛光从窗纸后透出,摇曳不定。 史阿的身体隐在廊柱的阴影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衣料是特制的深灰色麻布,表面粗糙,不反光,在暗处几乎无法察觉。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瞳孔微微收缩,像夜行动物般捕捉着最细微的光影变化。 他在等。等那个最佳时机。 又过了片刻,房门终于轻轻开了条缝。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披着件松垮的寝衣,手里端着烛台。烛光照亮了他的脸——许攸。 史阿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位以智谋着称的谋士,此刻看起来颇为憔悴。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却已略白,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上满是疲态。他的寝衣有些凌乱,显然是从睡梦中被什么惊醒。但他端着烛台的手很稳,那双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警惕而敏锐的光。 许攸没有立刻出门,而是站在门口,举高烛台,缓缓扫视庭院。他的目光从回廊、假山、枯树上一一扫过,动作很慢,很仔细。史阿屏住呼吸,让自己的心跳降到最低——他知道,像许攸这样的人,感官往往比常人敏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烛光在回廊处停留了片刻。史阿能感觉到许攸的视线扫过他藏身的廊柱。他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像一片贴在墙上的影子,连呼吸都暂时停止了。 许攸看了大约三息,似乎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地传入了史阿的耳中。叹息声中,有疲惫,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焦虑。 他端着烛台,迈步走出房门,踏上了回廊。 就是现在。 史阿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从廊柱后闪出。夜行衣在空气中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空气的簌簌声,被夜风吹落叶子的声音完美掩盖。 三步的距离,瞬间即至。 许攸刚走下两级台阶,正要转身回房,突然浑身一僵。他能感觉到,一柄冰冷、锋利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贴在了自己颈侧。那触感清晰而危险,像毒蛇的獠牙。 烛台在手中摇晃了一下,几滴滚烫的蜡油滴在手背上,许攸却浑然不觉。他的呼吸停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 “别出声。”一个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随我回房。” 许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颈侧的刀刃随着这个动作轻轻移动,那冰冷的触感让他脊背发凉。但他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惊慌失措没有用,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试图去看身后的人是谁。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然后,他端着烛台,转身,重新走上台阶,推开门,走回房中。 史阿紧随其后,暗影剑始终不离许攸颈侧半寸。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榻,一张书案,两个书架,几把椅子。书案上堆满了竹简和帛书,有些散乱,显然主人最近心事重重,无心整理。烛台上的火光在房间里投下摇曳的影子,让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许攸走到书案前,将烛台轻轻放下。他的手很稳,但史阿能看到,烛光映照下,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阁下可以收起兵刃了。”许攸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压抑的沙哑,“既已入室,某便是瓮中之鳖,阁下何必再如此戒备?” 史阿没有立刻收剑。他仔细打量着许攸的背影——那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瘦削的肩胛骨。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为袁绍出谋划策,屡建奇功,在河北谋士中占有一席之地。 “先生果然镇定。”史阿缓缓说道,声音依旧低沉,“寻常人此刻,怕是早已魂飞魄散了。” 许攸慢慢转过身。这次,他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特别,瞳孔极黑,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却又锐利得像刀锋。他站在那里,明明就在眼前,却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仿佛随时会融进阴影里消失。 “镇定?”许攸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不过是强自支撑罢了。阁下既然能悄无声息潜入我府中,又能轻易制住我,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既如此,惊慌又有何用?” 史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缓缓收起暗影剑,剑身滑入鞘中,发出轻微的“咔”声。他后退一步,与许攸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然后抬手,取下了蒙面的黑巾。 烛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清癯的面容,肤色苍白,五官分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瞳孔颜色极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地看着许攸,目光中没有任何杀意,却也没有丝毫温度。 许攸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没见过这个人,但从对方的气质、身手,以及能潜入许府的能耐来看,绝非寻常之辈。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几个名字,最后定格在一个可能上。 “阁下……是简丞相的人?”许攸试探着问道,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确认。 史阿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书案旁,随手拿起一卷竹简,看了看,又放下。动作很自然,像是在自己家里。这份从容,让许攸的心又沉了几分——对方如此镇定,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先生何以见得?”史阿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许攸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松垮的寝衣,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体面些。他走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这个位置能给他一点安全感,虽然他知道,如果对方真要动手,坐哪里都没用。 “邺城戒备森严,审正南又在我府外布下了天罗地网。”许攸缓缓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寻常刺客,绝无可能悄无声息潜入。而能在审正南眼皮底下做到这一点的……”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史阿:“若非简丞相麾下高人,又能是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的推理很清晰,逻辑也很严密。史阿听罢,轻轻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说:“先生果然机敏。难怪丞相常说,河北谋士中,许子远是最聪明的那几个之一。” 这话说得巧妙,既恭维了许攸,又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还点出了简宇对许攸的评价——一举三得。 许攸听到“丞相”二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知道,对方已经默认了。这让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他震惊于简宇的手段,竟然能派人潜入戒备森严的邺城,还能找到自己;另一方面,他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简丞相过誉了。”许攸勉强笑了笑,那笑容很干涩,“若我真的聪明,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有自嘲,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愤。史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这正是他需要的突破口。 “先生此言差矣。”史阿走到另一把椅子前,很自然地坐下,与许攸相对,“非是先生不聪明,而是所托非人,明珠暗投罢了。” 许攸的身体微微一震。这话戳中了他心中最痛的地方。他抬起头,看着史阿,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复杂难明的情绪。 “阁下此来,是为了劝我投诚?”许攸直截了当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试探,也带着一丝警惕。 史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先生以为,眼下邺城之中,还有几人是真心待你?” 这个问题很尖锐,像一把刀,直接剖开了许攸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史阿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审正南视你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袁本初在信中对你痛加斥责,却对审正南大加褒奖。你的家人身陷囹圄,你的门生故旧避之唯恐不及。先生,你真的还有退路吗?”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许攸心上。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手指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冷汗正顺着脊背往下淌,浸湿了寝衣。 但他毕竟是许攸,是那个以智谋着称的谋士。在最初的震动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即便如你所说,我处境艰难。”许攸缓缓说道,声音有些干涩,“但简丞相又如何?我听说他麾下已有荀公达、刘子扬、贾文和等一流谋士,更有陈公台、满伯宁等人辅佐。我许子远即便投诚,又能居何位?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罢了。” 这话表面上是质疑自己的价值,实际上是在问:如果我投降,你能给我什么? 史阿听懂了。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先生此言差矣。丞相常言,天下英才,各有所长。荀公达、刘子扬精奇谋,贾文和长机变,陈公台、满伯宁擅军略。而先生……”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许攸:“熟悉河北内情,深谙袁氏虚实,更与审正南共事多年,知其秉性与用兵习惯。此番丞相欲取邺城,正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能事半功倍。此非锦上添花,实乃雪中送炭。” 许攸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沸腾。对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一直紧闭的门。那扇门后,是求生欲,是对未来的期许,还有……一丝不甘。 是啊,凭什么?他许子远,才华不输荀攸、刘晔,却因为跟错了主公,就要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凭什么审配那种刻板固执的人能得袁绍信任,而自己却要被排挤、被监视、被囚禁家人? 不甘心。这三个字,像毒蛇一样,在他心中噬咬。 但他还是谨慎的。毕竟,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即便我愿意相助,”许攸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审配非寻常之辈,想要骗过他并不容易。况且眼下我被严密监视,一举一动皆在其掌控之中,如何能为外应?” 这是实际问题,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审配多疑,自己又处于监视之下,别说传递情报,就是稍微有点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起怀疑。 史阿却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先生不必担忧。丞相已有安排,只需先生答应合作,具体计划,容我禀报丞相后,再行商议。若先生愿意,我可定期潜入府中,传递消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以我的身手,审配的监视,形同虚设。” 这话说得极其自信,甚至有些狂妄。但许攸看着史阿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却莫名地相信了——这个人,确实有能力做到。他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许府,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就证明了他的本事。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烛火在静静地燃烧,偶尔爆出一两个火星。外面的风声似乎停了,夜静得可怕。许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擂鼓一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在思考,在权衡,在挣扎。 理智告诉他,投靠简宇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袁绍已经不信任他,审配要置他于死地,家人还在牢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情感上,他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他跟随袁绍多年,虽然最近受挫,但要说完全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更重要的是,他在担心——担心简宇会不会真的重用他?担心事成之后会不会被兔死狗烹?担心自己的家人能不能安全? 这些担心,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让他难以决断。 史阿也不催促。他静静地坐着,目光平静地看着许攸,像一尊雕塑。他知道,这种时候,催促反而会适得其反。他要给许攸足够的时间,让他自己想清楚。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烧掉了一小截,蜡油在烛台底部堆积,凝结成不规则的形状。外面的天色,似乎开始微微发亮——黎明快要到了。 终于,许攸长叹一声。那叹息很重,很沉,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郁结都吐出来。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提起笔,蘸了墨。 “罢了,罢了。”他低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史阿说,“袁本初不仁,审正南不义,我又何必为他们殉葬?” 他的笔落在帛上,开始写字。字迹有些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他一笔一划地写着,写得很慢,很认真。史阿没有去看内容,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写完后,许攸将帛书卷起,用细绳系好,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印,在封口处盖下。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将帛书递给史阿。 “此信可证明我的诚意,”许攸说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请转呈简丞相。若丞相信我,可遣史君再来,共商大计。” 史阿接过帛书,入手微温,还带着许攸的体温。他仔细检查了封口和印章,确认无误后,将帛书收入怀中。 “先生放心。”史阿站起身,向许攸微微一揖,“三日后,子时,我会再来。” 许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慌和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走下去,无论如何。 史阿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向外看了看。天色已经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他回头看了许攸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像一片影子一样,从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中。 许攸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听着外面逐渐响起的鸟鸣声,听着远处街市上传来的隐约人声,听着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 良久,他走到书案前,看着那支还蘸着墨的笔,看着那盏已经燃到尽头的蜡烛,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然后,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审正南,袁本初,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那光芒,像刀锋一样锐利,像寒冰一样冷酷。 窗外的天色,完全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而邺城的命运,也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许攸吹熄了最后一截蜡烛,房间陷入昏暗。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点亮,就再也无法熄灭了。 史阿的声音在安静的帐内落下,关于许府暗室中那些惊心动魄的对峙、试探、挣扎与最终抉择的叙述,仿佛还带着邺城夜露的潮湿与寒意,弥漫在简宇的鼻息之间。 帐内一时静极,唯有那盆炭火,兀自发出“噼啵”一声脆响,爆开几点火星,又迅速黯淡下去,像是在为这惊心动魄的密会画上一个句点。 简宇坐在那里,身体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态,手指在案几边缘的某个木纹节点上轻轻摩挲,良久未动。烛光将他沉静的侧脸勾勒得分明,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面前地图上邺城那一点,又似乎穿透了羊皮与墨迹,看到了更深处——看到了许攸那双在绝望与野心中灼烧的眼睛,看到了审配在城头紧锁的眉头,看到了邺城厚重城墙后涌动的暗流。 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那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道淡淡的霜雾,随即消散。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史阿脸上,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亮起一种近乎实质的锐利光芒,如同藏在匣中的宝剑,终于要出鞘饮血。 “好,很好。”简宇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却蕴藏着更强的力量,“许子远此人,心智、手腕、对局势的判断,乃至那份被逼到绝境的狠劲,都未让我失望。他这封投诚信,价值胜过万金。” 他站起身,并未在帐内踱步,而是走到了悬挂的地图前,负手而立。帐内灯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地图上,恰好将整个邺城覆盖在阴影之下。 “史阿,”简宇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如今我们有了许攸这颗钉子,已经钉进了审配的枕头边。但这还不够,要撬开邺城这扇门,还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让审配自己亲手递出来的钥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史阿走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同样看向地图。他知道兄长心中已有定计,此刻需要的并非建议,而是倾听与执行。 “钥匙……”史阿沉吟。 “不错,钥匙。”简宇的手指,虚虚点在地图上邺城西北方向,那里是吕旷、吕翔“败退”而来的预设路线,“许攸是内应之眼、劝说之舌,能影响审配的判断,但要让审配最终下定决心打开城门,他需要看到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个‘确凿无疑的战机’。” 他转过身,面对史阿,眼中闪烁着棋手布局时那种全盘在握的精光:“这个理由,这个战机,就是吕旷、吕翔他们自己!” “兄长的意思是……”史阿似乎捕捉到了那缕灵光。 “让许攸配合吕旷、吕翔?”简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却又充满魅力的笑意,那是对自己计谋绝对自信的流露,“不,是让吕旷、吕翔,成为许攸手中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成为撬动审配多疑之心的‘杠杆’!” 他的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像棋子落在棋盘上,铿锵有力:“我军兵临城下,围而不攻,或攻而不克,示敌以疲,积敌以骄,更积敌以惧!待时机成熟,由你暗中联络许攸,让他寻机在审配面前,‘推测’我军久攻不下,士气已堕,又粮草转运艰难,或有退意。此为其一,先种下‘敌军可败’之念。” “其二,”简宇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届时,命吕旷或吕翔,择其一人,率一支精兵,伪装成自他处浴血奋战、突围而来的‘袁军残部’,从东北方向突然出现!要狼狈,要凄惨,但建制不能散,士气不能颓,要做出拼死一搏、向邺城靠拢求救的姿态!更要让我军‘恰好’发现他们,然后‘仓促’调兵拦截,爆发‘激战’!” 史阿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几乎能看到那幅画面在眼前展开。 “而我军,”简宇的声音带着一种戏剧性的张力,“则要‘恰到好处’地显出指挥混乱,被这支‘突然出现的袁军’搅乱了部署,攻城部队侧翼受袭,‘被迫’向后撤退整顿!记住,是‘撤退整顿’,不是溃败!阵型可以乱,旗帜可以倒几面,甚至可以丢弃些许无关紧要的辎重,但核心战力不能损,败退的路线和节奏必须牢牢控制在手!” 他踱回案前,双手撑在案几边缘,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地看着史阿:“届时,审配在邺城城头,会看到什么?他会看到:城下简军久攻不克,显出力疲;侧翼突然杀出一支打着袁军旗号、由他认识的将领率领的‘生力军’;这支生力军正勇猛地冲击简军侧后;而简军则出现慌乱,向后‘败退’……” 史阿忍不住接道:“在审配看来,这就是天赐良机!是内外夹击、重创甚至歼灭我军先锋的大好时机!尤其是当那支‘援军’冲到城下,呼喊开门,诉说一路血战前来投奔的‘艰辛’时……” “不错!”简宇重重一击掌,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兴奋,“审配多疑,初始必定犹豫,会盘问,会观察。但这支‘援军’的出现,和我军的‘败退’,是发生在他眼前‘铁一般的事实’!他或许会怀疑这支军队的来历是否完全清白,但在那种战局‘瞬息万变’的紧要关头,在许攸从旁劝说‘机不可失、若不放其入城,彼等必被简军回头歼灭,则寒天下将士来援之心’的情势下,他开门纳人的可能性,将远超闭门不纳!” 史阿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激荡。此计不仅大胆,更是将人心、战局、演技算计到了毫巅。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真真假假,完全牵着审配的鼻子走。 “兄长此计,当真妙绝!”史阿由衷赞道,清癯的脸上也泛起一丝红晕,“以许攸为内应,动摇其心;以二吕为奇兵,欺瞒其眼;再辅以我军精湛之‘败退’,坐实其判断!如此一来,邺城城门,已非审配能独掌!只要城门一开,吕旷或吕翔所部精锐抢入,控制城门洞,继而许攸在内制造更大混乱,我军主力趁势猛扑……邺城坚壁,必一鼓而下!” “然此计关键,在于‘逼真’二字。”简宇的神色重新恢复沉静,但眼中的火焰未熄,“许攸的说辞要自然,二吕的表演要投入,我军的‘败退’更要毫无破绽。任何一环露出马脚,前功尽弃。尤其是入城之人,其忠诚、机变、胆识,缺一不可。” 他走回座位,铺开一张质地细腻的素帛,取过那方珍贵的松烟墨,在砚台中缓缓研磨。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均匀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在策划一场决定数万人命运的奇袭,而是在进行一场风雅的书画。 “此计细节,需即刻告知许攸,让他心中有数,早做准备。尤其要让他明白,届时他该如何‘自然’地进言,如何‘恰好’地出现在审配身边,如何‘敏锐’地捕捉并放大审配的每一丝动摇。” 史阿点头:“明白。我这就再去邺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稍等。”简宇抬手止住他,笔尖已然饱蘸浓墨,悬于帛上,“待我修书一封,你将我之全盘谋划,尽书于此,交与许攸亲阅。一来以示郑重信任,二来避免口传误差,三来……此信本身,亦是给他的一颗定心丸,让他看到我简宇取邺城之决心与谋略!” 他不再多言,凝神静气,笔下如行云流水,却又力透纸背。他将方才所述之策,转化为严谨缜密的文字,何处该攻,何处该退,许攸当如何行事,入城后如何联络,事成之后如何封赏……条分缕析,无一遗漏。信中更再次强调了颜良文丑已死、二吕归降之大势,以坚其心。最后落款,盖上了他那方鲜红的、刻有蟠龙纹样的私印。 写罢,他轻轻吹干墨迹,小心折好,放入一个特制的防水油布袋中,又以火漆密封,盖上印鉴。做完这一切,他才将信袋郑重交给史阿。 “史阿,”简宇看着他,目光中有关切,更有不容置疑的托付,“此信,务必亲手交到许攸手中,看着他阅后即毁。你告诉他,一切按此计行事。若邺城局势有变,或此计执行顺利,你可视情况留在邺城,暗中协助许攸,并作为我们与入城者的唯一联络桥梁。但若发觉事有不谐,或你自身有暴露之危,不必犹豫,立刻撤回!你的安危,同样重要。” 史阿双手接过那尚带着简宇体温与墨香的信袋,入手沉甸甸的。他将其仔细纳入怀中贴身之处,感受着那份重量与信任。他挺直脊背,对简宇抱拳,深深一揖:“兄长放心。信在,人在。信必达,计必行!” 简宇上前一步,扶住史阿的手臂,用力按了按,一切尽在不言中。“去吧,一切小心。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也等……邺城城门洞开之时!” 史阿不再多言,转身,灰色布袍在烛光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帐门边,侧耳倾听片刻,随即身形一晃,便融入了帐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帐内,又只剩下简宇一人,与一盆将烬的炭火,以及满帐跳动的烛影。 他独立良久,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的邺城。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审视与计算,而是带上了一种猎手注视已入陷阱的猎物般的从容与冷酷。 “来人。”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帐外。 帐帘掀开,一名顶盔贯甲、面目精悍的亲卫统领躬身而入:“丞相有何吩咐?” “去请管亥将军,即刻来见。”简宇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一个时辰后,带吕旷、吕翔二位将军过来。” “诺!”亲卫统领领命,快步离去。 简宇走到炭盆边,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即将熄灭的余烬,几点火星飘起,映亮他幽深的眼眸。 戏台已搭好,演员已就位。现在,该给最重要的两位“主角”,说说他们的“台词”和“走位”了。 亲卫统领的脚步声远去不久,沉重的、如同闷鼓般的步履声便由远及近。帐帘被一只蒲扇大的、骨节粗粝的手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夜风的寒意。管亥那铁塔般雄壮的身躯堵在了门口,几乎遮住了大半光线。他仍穿着白日那身便于行动的皮质短打,外罩一件半旧的羊皮袄,虬髯上还挂着几滴未擦净的冷水珠,显然是从营中巡视或练武处匆匆赶来。 “丞相!俺来了!”管亥声如洪钟,抱拳行礼,环眼在帐内一扫,见只有简宇一人,微微一愣,随即大踏步走进,带起的风让几盏油灯的火苗都晃动了一下。“深更半夜,可是有仗要打?俺这身筋骨,正闲得发慌!”他搓了搓大手,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悍色。 简宇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管亥性情粗豪,勇冠三军,对他和妹妹简雪忠心不二,是用起来最放心的一把利刃。“仗,自然是要打的。不过,不是让你去冲锋陷阵。”简宇示意他近前,低声道,“稍后吕旷、吕翔要来。你在我身旁护卫,不必多言,只需站定即可。” 管亥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里面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不屑。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压低了些嗓门,却依旧嗡嗡作响:“丞相是怕那俩软蛋起歪心思?嘿!俺晓得了!您放心,有俺在,他们但凡敢龇龇牙,俺一刀一个,保管劈得他们娘都认不出来!”说着,他还下意识地拍了拍腰间——那里并未挂着那柄沉重的迅掠刃,但那股子凶悍气势已然勃发。 简宇摆摆手:“不必如此。他们既已归降,眼下还有大用。你只需在此,稳住场面即可。”他深知管亥的脾性,话说重了反而不好。 管亥嘿嘿一笑,也不多问,大咧咧走到简宇主座侧后方,双手抱胸,两腿微分,像一尊铁铸的凶神般杵在那里。他不再说话,但那魁梧的身形、虬结的肌肉、以及那双不时开合、精光四射的环眼,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无声而强大的压迫力。 帐内恢复了安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简宇重新坐回案后,闭目养神,手指依旧在案几边缘轻轻敲击,仿佛在推演着什么。管亥则瞪大了眼睛,如同守候猎物的猛虎,一动不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帐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两个人的,一轻一重,显得有些迟疑和杂乱。亲卫统领的声音响起:“丞相,吕旷、吕翔二位将军到了。” “进来。”简宇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毫无倦色。 帐帘再次掀起,吕旷和吕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显然已经得知是简宇深夜召见,都换上了较为正式的衣袍,头发也仔细梳理过,但脸上的憔悴和眼中难以掩饰的忐忑,却无法完全遮掩。 尤其是吕旷,本就肥胖的身躯裹在锦袍里显得有些紧绷,额头在灯下泛着油光,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吕翔则瘦削许多,眼珠子微微转动,进来后迅速扫了一眼帐内情形,看到简宇端坐主位,又瞥见简宇身后如同门神般的管亥,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末将吕旷(吕翔),拜见丞相!”两人走到帐中,齐齐躬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 “二位将军不必多礼,请坐。”简宇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指了指早已备好的两个蒲团。 “谢丞相。”二人有些拘谨地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目光垂视地面,不敢与简宇直视,更不敢多看管亥一眼。管亥那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像两把小刀子在他们身上刮过,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简宇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端起案几上早已凉透的茶碗,轻轻呷了一口。这沉默仿佛有重量,压得吕旷额头的汗珠更密了,吕翔的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下。 “召二位深夜前来,是有要事相商。”简宇终于放下茶碗,瓷器与木案接触发出清脆的轻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吕旷连忙抬头,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丞相但有差遣,末将兄弟二人万死不辞!”吕翔也跟着用力点头。 简宇看着他们,目光平静而深邃:“我已有计,可破邺城。” 短短七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吕氏兄弟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两人同时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炽热的渴望!破邺城!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滔天的功劳,意味着在简宇麾下的立足之本,意味着洗刷界桥战败的耻辱! “丞相神机妙算!”吕旷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肥胖的身躯微微前倾,“末将兄弟愿为先锋,肝脑涂地,以报丞相不杀之恩!” 吕翔也急忙道:“请丞相下令!纵是刀山火海,末将也绝不皱眉!” “此计凶险,需有人潜入邺城,以为内应。”简宇缓缓说道,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你二人,需有一人担此重任,率军入城卧底。另一人,则随我中军行动,攻城之时,听候调遣。”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炭火“啪”地爆出一个火星。 潜入邺城?卧底?吕旷和吕翔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惊愕和恐惧取代。那是邺城!是审配亲自镇守的龙潭虎穴!一旦身份暴露,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但……这也意味着,一旦成功,便是奇功一件,是真正意义上的“从龙首功”! 风险和机遇,都大得惊人。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丞相!末将愿往!”(吕旷) “丞相!让末将去!”(吕翔) 声音重叠在一起,都充满了急迫。吕旷是想抢这头功,更想远离简宇身边——留在中军,看似安全,实则时刻在监视之下,哪有独领一军(哪怕是假意)来得自在痛快?吕翔则是更年轻气盛,也更多一分冒险的狠劲,同时,他也隐隐觉得,这或许是摆脱兄长阴影、自立功业的天赐良机。 简宇看着争抢的两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沉吟片刻,仿佛在艰难抉择,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二位将军忠心可嘉,皆愿赴险,实乃我军之福。只是这入城之人,只需一位。既然二位争执不下……” 他的目光在案几上扫过,随手拿起一支用来批阅文书的竹简,手指微一用力,“咔嚓”一声,将其掰成两截。一截稍长,一截稍短。他将两截竹简握在手中,只露出一般齐的顶端,伸到二人面前。 “便由天意决断吧。抓到长者,入邺城;抓到短者,留中军。”简宇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二位,请。” 抓阄!吕旷和吕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挣扎,以及一丝决绝。这是最公平,也最残酷的方式。 吕旷深吸一口气,肥胖的手有些颤抖,伸向简宇的右手。他闭上眼睛,胡乱抽出一截,紧紧攥在手心,却不敢立刻看。 吕翔见状,也不再犹豫,伸手从简宇左手中抽走另一截。 两人几乎同时摊开手掌。 吕旷手中的竹简,比手掌略短一截。吕翔手中的,则明显长出一大块。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吕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哆嗦了一下,眼中闪过失望、不甘,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失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吕翔则是先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沉毅的决绝。他紧紧握住那截长竹简,指节发白,仿佛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和前程。 “看来,是天意属意吕翔将军。”简宇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吕翔将军,入城重任,便托付于你了。” 吕翔猛地单膝跪地,将手中竹简高举过顶,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末将吕翔,领命!必不负丞相重托,纵粉身碎骨,也要为丞相打开邺城之门!” “好。”简宇虚扶一下,“起来说话,细节需仔细交代。” 吕翔起身,站得笔直。吕旷也连忙收敛情绪,只是眼神还有些飘忽。 “我军抵达邺城后,会先期围城,大张旗鼓,猛攻数日。”简宇开始详细部署,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你要做的,是率五千精锐——我会从何曼燕、管亥将军麾下抽调最悍勇善战、也最可靠的士卒与你——提前数日,秘密潜行至邺城东北五十里外蛰伏。待看到我军攻城正酣,尤其是我军显出力疲之势,城头守军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之时……” 他手指在空中虚划,仿佛在描绘战场:“你便率军从东北方向杀出!记住,要做足‘溃败之军、拼死来投’的姿态!衣甲可以破损,旗帜可以染污,士卒可以面露疲色,但冲锋之势必须凶猛,要做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冲到城下的架势!届时,我攻城大军会‘恰好’分出部分兵马拦截你部,双方要真打,但要控制分寸,以‘击退’你部向城下靠近为目的,不可真下死手。待你部冲至城下,高声呼喊,就说是奉袁公之命自某处突围而来,前来助审配将军守城!” 吕翔听得极其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漏掉一个字。 “审配多疑,必会盘问。你要对答如流,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背熟。更重要的是,”简宇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城中已有我们的人接应。只要你部抵达城下,那人自会设法协助,劝说审配开城。你入城之后,立即就地整顿,控制城门附近区域,但切忌急躁妄动,以免引起审配猜疑。待安顿下来,自会有人与你联络,告知下一步具体行动方略。在此之前,你只需取得审配信任,站稳脚跟即可。” “末将明白!”吕翔重重点头,又追问,“丞相,那联络之人是……”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简宇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是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只需记住,联络必有暗号或信物,届时你自然知晓。” 吕翔张了张嘴,最终把疑问咽了回去,只道:“末将领命!” 简宇又看向吕旷:“吕旷将军,你随我中军行动。攻城之时,在我身侧听令,协助调度,稳定军心。” 吕旷连忙躬身:“末将领命!定为丞相效死力!”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些庆幸不用去冒险,又有些不甘功劳被弟弟独占,更有一丝隐隐的担忧——留在简宇身边,何尝不是一种人质?一旦吕翔在城中行事有差,自己第一个倒霉。但此刻,他只能将一切情绪压下,做出恭顺忠诚的模样。 简宇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再多言,只最后叮嘱道:“此计关乎邺城存亡,关乎我军数万将士性命,更关乎二位将军的身家与前程。望二位慎之又慎,紧密配合。一旦功成,我简宇绝不吝封侯之赏!” “必不负丞相!”二人齐声应道,声音在帐内回荡。 “下去准备吧。吕翔将军,明日便开始遴选士卒,熟悉计划,不得有误。” “诺!” 看着吕氏兄弟退出帐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简宇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管亥在一旁瓮声瓮气地开口:“丞相,那吕翔靠得住吗?还有那吕旷,留他在身边,会不会……”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简宇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管亥,从明日开始,吕旷的营帐挪到中军附近,派可靠人手‘保护’。他的一举一动,每日报我。至于吕翔……”他看向邺城的方向,“他家人皆在后方,其兄又在我手。他若聪明,便知道该如何做。况且,城中还有许攸……和史阿。” 提到史阿,简宇眼中多了几分笃定。有史阿在暗中盯着,吕翔翻不出大浪。 管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丞相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你也去休息吧。”简宇挥挥手,“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管亥抱拳,大步离去。 帐内重归寂静。简宇独自一人,看着摇曳的烛火,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邺城的墨点,眼中风云变幻。所有的棋子都已落下,所有的弓弦都已绷紧。现在,只等那一声号角,拉开这出大戏的序幕。 几乎在吕氏兄弟退出大帐、简宇叮嘱管亥的同时,另一道灰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飘出了肥乡大营,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史阿没有走大路,甚至没有走那些被人踩踏出的小径。他像一道没有实体的风,掠过枯黄的草甸,穿过光秃秃的树林,贴着干涸的河床疾行。他的速度极快,脚步却轻得惊人,仿佛脚底生着肉垫,每一次点地都只是轻轻一触,便又腾身而起。夜行的动物偶尔被惊动,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便已消失不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的目标明确——邺城,许府。 这一次,他心中装着简宇的全盘谋划(尽管具体派吕旷还是吕翔入城,简宇写信时确实未定,但核心的“假败诱敌、里应外合”之策已了然于胸),怀里揣着简宇那封至关重要的亲笔密信,肩上的担子更重,但行动却更加从容。因为他知道,许攸那边,已经是一块亟待点燃的干柴。 避开几队巡夜的更夫和零星的火把,史阿再次来到了许府那熟悉的西墙外。老槐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迎接这位不速之客。他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观察墙头——上一次的潜入路径他记得清清楚楚。短刺无声探出,插入砖缝,身体如狸猫般轻巧上翻,落地,滚动消声,一气呵成。 府内依旧寂静,但史阿敏锐地察觉到,暗中的监视似乎更严密了。不仅墙外多了两个固定的暗桩,连庭院内的阴影里,也隐约有呼吸声。审配果然加强了对许攸的监控。 但这难不倒史阿。他如同真正的影子,在建筑物的阴影、假山的缝隙、枯树的枝桠间穿行,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他甚至利用一阵突然刮起的夜风,卷起落叶的哗啦声,掩盖了自己穿过一片空旷庭院时最细微的衣袂破空声。 许攸的书房依旧亮着灯。这一次,史阿没有叩窗,而是如同壁虎般贴在窗外廊柱的阴影里,静静倾听。里面只有轻微的、来回踱步的声音,显示出主人内心的焦躁不安。 史阿看准一个院内巡逻家丁刚刚过去的空档,手指在窗棂某个特定位置轻轻一弹,发出“嗒”的一声微响,随即身体紧贴墙壁,与黑暗融为一体。 房内的踱步声戛然而止。片刻,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许攸那张苍白而警惕的脸露了出来。他看到窗外空无一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急促道:“可是史君?快进来!” 史阿这才如同从墙壁上“流淌”下来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入窗内,反手将窗户关严。整个过程快如鬼魅,没有带起一丝风。 许攸急忙转身,看到果然是史阿,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期盼和急切,几乎要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史君!你可算来了!丞相……丞相有何决断?计划如何?这几日审配那厮盯我越发紧了,我……”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显然这几日是在极度焦虑和期盼中度过的。 史阿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书架背后、床榻之下,甚至屋顶的梁木。许攸被他这谨慎的姿态弄得更加紧张,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确认安全后,史阿才低声道:“此处非说话之地。” 许攸立刻会意,脸上的急迫稍微压下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精明。他点点头,不再多言,走到书架旁,熟练地移动了几卷厚重的竹简,露出后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他轻轻一按,书架旁边的一面墙壁竟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透出微弱的光和一股陈旧的气息。 “史君,请。”许攸率先侧身进入。 史阿紧随其后。墙壁在身后合拢,严丝合缝,从外面看,绝无破绽。这是一间狭小的暗室,只有不到方丈见方,高度也仅容人站立。墙壁是厚重的青砖,隔音极好。室内只有一张低矮的小几,两个蒲团,小几上放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提供着有限的光明。空气有些沉闷,带着灰尘和旧书卷的味道。 两人在蒲团上相对坐下。昏黄的灯光映照下,许攸的脸色显得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和强烈的求生欲、功利心。 “丞相已有全盘谋划。”史阿不再绕弯子,从怀中取出那个用油布包裹、火漆密封的信袋,双手递给许攸,“所有细节,尽在此信。丞相手书,请先生亲阅。” 许攸几乎是抢也似地接过信袋,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剥开油布,捏碎火漆,取出里面那张折叠整齐的素帛。展开,简宇那力透纸背、锋芒内蕴的字迹映入眼帘。 他读得很慢,很仔细,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嚼碎了吞下去。开篇的肯定与承诺,让他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眼中甚至泛起一丝湿意——那是久旱逢甘霖的酸楚。 当读到“颜良授首!文丑伏诛!”和“吕旷、吕翔,已为吾用”时,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拿着信纸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差点将信纸掉在地上。他抬起头,骇然地看向史阿,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史阿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确认了信中所言非虚。 许攸低下头,继续看下去,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信中,简宇将那个环环相扣的庞大计划,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大军佯攻疲敌、吕旷或吕翔将会伪装成败兵前来邺城进行“救援”、简宇军“败退”、审配可能的反应、他许攸需要做的劝说与配合、入城后的联络与里应外合……每一步都算计到了,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甚至包括如何制造混乱、如何趁乱救出他的家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第186章 血誓北风定冀州 书接上回,正值五月二十三,冀州,安平郡信都城外三十里。 午后的日头毒辣,炙烤着久未逢雨的北地。五千袁军铁甲反射着刺目的白光,踏起的尘土在官道上拖曳出滚滚黄龙。淳于琼骑在他那匹雄健的乌骓马上,铁盔下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目光越过蒸腾的地气,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城池模糊的轮廓。 “再快些!”他回头低吼,声音因焦躁和干燥而嘶哑,“日落前必须入城!” 自三日前在军中接到主公军令,他便率这五千先锋昼夜兼程。沮授在大帐中宣读那封血书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凿进他心里。 “颜将军……被那老将……一刀斩于马下!” “文将军……被张辽一刀斩于马下!” 颜良!文丑!那是河北军的魂,是袁公麾下最锋利的刀!竟就这么折了?折得如此轻易,如此……耻辱! 更重要的是,主公在信中反复强调:安平郡绝不能再失。那是冀州腹地最后的屏障,一旦有失,简宇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信都乃至幽州。淳于琼明白肩上担子的重量。 “将军,前方就到信都了。”副将打马靠近,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疑虑,“只是……城头旗帜稀疏,守军似乎不多。” 淳于琼眯起眼。他已能看到城头那面袁字大旗,在无风的午后颓然垂着,全无生气。垛口间巡视的士卒身影稀稀拉拉,放眼望去,竟似不足千人。这与他预想中那应该拥有的守备气象实在是相去甚远。 “列阵,戒备。”淳于琼沉声下令,久经沙场的本能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派一队斥候上前喊话,大军原地待命。” “诺!” 五千袁军训练有素地展开阵型,弓弩手前出,刀盾手护住两翼,骑兵在侧后方游弋。一队十人斥候打马奔至城下百步,齐声高喊: “城上守军听着!淳于琼将军率先锋大军已到!速报吕旷、吕翔将军,开城相见!” 城头一阵骚动。片刻,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队约二百人的骑兵驰出。为首者未着甲胄,只穿一袭半旧青色战袍,头上未戴盔,露出一张圆胖却憔悴不堪的脸——正是吕旷。 淳于琼瞳孔微缩。他看得分明,吕旷左颊一道新鲜的伤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皮肉翻卷,虽已结痂,仍显狰狞。左臂用灰布带吊在胸前,随着马匹颠簸,脸上肌肉不时抽搐,显然疼痛难忍。整个人瘦脱了形,眼窝深陷,面色蜡黄中泛着灰败,战袍上满是深褐色的血污与干涸的泥浆,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汗臭、血腥和草药的气味。 这不是装的。淳于琼心中暗忖。这伤,这疲态,这由内而外的衰败气息,装不出来。 “淳于将军!” 吕旷在二十步外滚鞍下马,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扑倒,被亲卫扶住后,他推开亲卫,一瘸一拐抢上前来。未及开口,眼圈已然通红,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 “将军!您可算来了!末将……末将日夜盼望,只恐……只恐等不到主公大军啊!” 言罢,竟已泪流满面。 淳于琼翻身下马,抢步上前双手扶住吕旷双臂。入手之处,能清晰感觉到那手臂的瘦削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沉声道:“吕将军,苦了你了!快快请起!” 目光却迅速扫过吕旷身后那二百骑兵——个个面带菜色,甲胄残破,不少人身上带伤,眼神麻木中透着劫后余生的惊恐。这确是一支溃败之师的模样。 “将军,”吕旷用完好的右手胡乱抹了把脸,急切问道,“主公大军何时可到?邺城……邺城近日可有消息?” 淳于琼神色一黯,摇头道:“主公率中军在后,某轻骑先行。至于邺城……自你信送出后,便再无音讯传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某离大军时,主公已连派三拨精干细作,欲潜入邺城方向打探,皆……杳无音信。” 吕旷脸色“唰”地惨白,身体晃了晃,喃喃道:“杳无音信……杳无音信……莫非……莫非审别驾他……” 他猛地抓住淳于琼手臂,五指如铁箍,眼中布满血丝:“将军!若邺城有失,审别驾殉国,我兄弟二人便是河北千古罪人!无颜再见主公啊!” 他的手冰冷,颤抖得厉害。淳于琼心中恻然,反手用力握住他手腕,斩钉截铁道:“休要胡言!邺城城高池深,粮草足备,审正南智谋深远,岂会轻易有失?纵有万一,只要安平在我们手中,待主公大军回师,收复邺城亦非难事!当务之急,是守住此地!” 吕旷闻言,似被这话语中的力量稍稍提振,深吸几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连连点头:“将军说的是,是末将失态了。”他侧身让开道路,“将军快请入城!翔弟……翔弟伤势沉重,一直念叨着想见将军一面。” 淳于琼心头一紧:“吕翔将军现在如何?” 吕旷眼眶又红了,引着淳于琼往城门走,声音发颤:“那日自南宫突围,他为断后,身中三箭……一箭贯左胸,伤及肺叶;一箭穿右腹;还有一箭擦心而过,险死还生……军中医官竭尽全力,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喉结滚动,声音更低:“失血过多,伤势反复,高热不退,至今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医官说,即便能熬过来,也……也恐成废人。” 淳于琼倒吸一口凉气。对武将而言,这比战死沙场更残酷。 一行人穿过幽深的城门洞。洞内阴暗潮湿,墙壁上满是刀砍斧劈和箭矢留下的新鲜白痕,地上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踩上去黏腻腻的。浓重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弥漫不散。 城内景象更是凄凉。主街宽阔,却空旷死寂。两旁店铺十室九空,门板或被卸走,或破碎歪斜。几处大宅门庭洞开,里面箱翻柜倒,值钱物件早已不见,只剩些破烂家什。地上散落着碎瓦、断木、破布,被风一吹,打着旋儿。 更触目惊心的是街角。那里胡乱堆叠着数十具尸体,大多着袁军衣甲,已肿胀发黑,面目模糊,蝇虫嗡嗡成云,腐臭冲天。有些尸体显然被野狗或乌鸦啃食过,残肢断臂散落,白骨森然。 淳于琼麾下士卒不少掩住口鼻,面露惊骇不忍。淳于琼脸色铁青,沉声问:“这些是……” 吕旷别过脸,不忍再看,低声道:“多是沿途收拢的溃兵,逃到城中时已伤重不治……也有这几日染了时疫的……城中缺医少药,仅有的几位医官都守在翔弟榻前,这些弟兄……”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只重重叹了口气。 转过两条街,郡守府到了。府门前的景象让淳于琼心头再沉——门楼塌了半边,焦黑的梁木斜刺天空,墙上大片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遭过火攻。门前守卫约二十余人,个个面带疲色,身上带伤,见吕旷到来,勉强挺直行礼,眼中却无甚神采。 “五日前,简宇军游骑夜袭,纵火烧了门楼。”吕旷解释,声音平淡中透着麻木,“幸好扑救及时。如今府中完好的,只剩东厢几间屋舍。” 淳于琼默默点头,随他穿过一片狼藉的前院,来到东厢。 厢房外,浓重的药草味几乎凝成实质。两名面色憔悴的亲卫持戟而立,见吕旷到来,无声行礼,推开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只一扇小窗透入午后微光。吕翔躺在靠墙的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但被下身体的轮廓单薄得吓人。他脸色灰败如久病的死人,双颊深深凹陷,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嘶”的杂音,仿佛破旧的风箱。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裸露的胸膛——缠满肮脏的绷带,左胸处绷带已被暗红色的血和黄稠的脓液浸透,散发出一股甜腥的腐臭。右腹处亦然。他左臂用布带吊着,露在外面的右臂瘦如枯柴,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刚刚结痂,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听到脚步声,吕翔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他的眼神起初涣散无焦,好一会儿才凝聚在淳于琼脸上。认出人来,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他想挣扎起身,稍一动弹便牵动伤口,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脸色更白。 “吕将军莫动!”淳于琼抢步上前,轻轻按住他完好的右肩。触手之处,骨头硌人,这身体已虚弱到了极点。 “淳……于……”吕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便喘息连连,再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死死盯着淳于琼,眼中泪水滚落,混着脸上的污迹,留下两道湿痕。那眼神里有悲痛,有愧疚,有无尽的绝望。 淳于琼心中酸楚,握了握他冰凉的手,转头看向吕旷,低声问:“医官怎么说?” 吕旷红着眼圈摇头,走到榻边,用湿布巾为弟弟拭去额上冷汗,哑声道:“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又连日高热……能撑到今日已是奇迹。医官说,能否熬过,全看天命……”说着,已泣不成声。 淳于琼默然。看着眼前这对兄弟的惨状,又想起颜良、文丑的死讯,一股悲愤与暴戾之气在胸中激荡。简宇贼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让吕翔将军好生静养。”淳于琼沉声道,又对吕旷道,“吕将军,城中防务、粮草、兵力,还需你详细告知。主公大军不日即到,在此之前,安平绝不能有失!” 吕旷擦去眼泪,重重点头:“将军放心,末将必竭尽全力!”他引着淳于琼退出厢房,轻轻带上门。 回到稍显完好的偏厅,亲卫端上两碗浑浊的冷水。淳于琼一饮而尽,清凉入腹,略驱烦闷。他直接问道:“吕将军,你信中言有‘两万余众’,如今城中实数几何?粮草军械可还充足?” 吕旷坐在他对面,闻言苦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不敢瞒将军。信中所谓‘两万余众’,乃是为安主公之心,且当时收拢溃兵,确有近两万之数。然一路北撤,伤病减员,逃散者众,至安平时,已不足一万两千。这十余日,伤重不治、时疫蔓延,又折损近千。能提刀守城者……” 他顿了顿,艰难吐出一个数字:“不足七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七千?!”淳于琼心头剧震。 “粮草本郡存粮加上沿途搜罗,本可供万余人数月之用。但近日流民涌入,不得不分出一部分赈济,又恐围城日久……”吕旷声音更低,“如今算来,只够全军一月之需。箭矢不足五万支,滚木礌石尚在筹措,火油、金汁等物……几乎殆尽。” 淳于琼脸色阴沉。这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十倍!七千疲兵,一月之粮,要面对简宇可能到来的数万虎狼之师? 吕旷见他神色,慌忙道:“将军带来的五千精锐,正是雪中送炭!有将军坐镇,凭信都城高池深,末将等拼死力战,坚守到主公大军到来,绝非不可能!” 淳于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锐利地看向吕旷:“吕将军,某既奉主公之命前来,这守城之责,自当担起。你兄弟二人劳苦功高,如今吕翔将军伤重,你亦需休养。从即刻起,城防诸事,由某统一调度,你可愿听从号令?” 吕旷闻言,非但不恼,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起身郑重抱拳,声音哽咽:“将军肯担此重任,实乃安平之幸,末将兄弟之幸!末将吕旷,并城中所有将士,愿听将军调遣,绝无二话!” 淳于琼见他神色恳切,不似作伪,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他起身扶起吕旷:“好!你我同心,共御强敌!现在,带某上城一观。” “将军远来劳顿,不若稍事歇息,明日再……” “军情如火,岂容耽搁!”淳于琼断然道,“现在就去!” 吕旷不再多言,立即引路。 登上城墙,视野开阔。信都城周约九里,墙高两丈有余,以夯土为芯,外裹青砖,虽显陈旧,但墙体厚实。东南西北四门,唯有他们进来的南门还算完好,其余三门皆有不同程度的损毁,正在抢修。垛口、马面、角楼等防御设施齐全,但守城器械明显不足。 守军士气低迷,见主将上城,也只是木然行礼。淳于琼细细观察士卒面貌,皆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身上衣甲破旧,许多人带伤未愈。这确是一支连遭败绩、疲惫不堪的残兵。 “将军请看,”吕旷指着城外,“西、北两面地势开阔,利于敌军展开。东面有片矮林,南面是官道。末将已命人多备滚木礌石于西、北城墙,并在东面林外暗设陷坑、拒马。只是……兵力实在捉襟见肘。” 淳于琼一边听,一边在心中急速盘算。他带来的五千人皆是精锐,生力军。以这五千为核心,重新编配七千守军,分守四门,再设一支千人预备队……或许能守上一段时日。 “从明日起,全军重新编伍。某带来的五千人,与你麾下七千人混编,老卒带新兵,伤者退居二线。四门各置两千五百人,剩余两千人为预备队,由某亲自统领。”淳于琼果断下令,“立即征发城中青壮,协助搬运守城器械、烧制金汁、制备箭矢。城中大户,某亲自去拜会,筹借粮草。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吕旷一一记下,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将军明断!末将这就去安排!” 两人在城头巡视近一个时辰,淳于琼事无巨细,一一询问布置。日头渐渐西斜,热浪稍退。 回到郡守府,已是黄昏。吕旷道:“将军奔波劳碌整日,末将略备薄酒粗食,为将军接风,还请将军赏光。” 淳于琼确实腹中饥饿,且心中计议已定,稍松口气,便点头应允。 还是那间偏厅,酒菜已摆上。菜式简单:一盆炖得烂熟的羊肉,油花罕见;两条清蒸的河鱼,个头不大;一碟黑乎乎的酱菜;还有一坛酒,泥封陈旧。 “城中‘醉仙楼’所藏,据说是十年陈酿。”吕旷拍开泥封,一股醇厚酒香顿时溢出,他为淳于琼斟满粗陶大碗,“掌柜的听说将军来援,特意献出,说愿以此酒劳军,盼将军早日破敌。” 淳于琼本是豪饮之人,闻到这诱人酒香,精神一振,笑道:“这掌柜倒是有心。”端起碗,见酒色澄澈,略一示意,便仰头饮尽。酒液入喉,初时辛辣,旋即化为一股暖流,绵长甘醇,回味无穷。“好酒!”他赞道,多日奔波紧绷的心神,似乎也被这酒略略化开。 “将军海量。”吕旷笑道,却只为自己斟了半碗清水,歉然道,“末将身上有伤,医官严令忌酒,只能以水相陪,还望将军勿怪。” “无妨,养伤要紧。”淳于琼不以为意,又自斟一碗。两人边吃边谈,话题自然又绕回军情。 “依将军之见,简宇何时会来攻?”吕旷问。 淳于琼撕下一块羊肉,沉吟道:“其既设伏歼我援军,又围邺城,必是打着围点打援、一举攻克的主意。如今颜、文二将军授首,邺城外围威胁已去,他下一步,要么强攻邺城,要么……” 他眼中寒光一闪:“腾出手来,先拔除安平这颗钉子,确保后路无忧,再全力对付邺城。” 吕旷脸色发白:“将军是说,安平很可能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十之八九。”淳于琼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加固城防,囤积粮草。只要守住十天,不,哪怕七八天,主公大军前锋必到!到时里应外合,未必不能重创简宇!” “愿随将军死战!”吕旷肃然道,以水代酒,敬了淳于琼一碗。 淳于琼心情稍畅,加之这酒确实香醇,不知不觉已饮了五六碗。连日紧绷的神经放松,酒意上涌,他感到些许疲惫,但精神却有些亢奋。 “对了,”吕旷似想起什么,“将军今日所见,只是大概。城中几处关键武库、粮仓位置,以及末将暗中布置的一些哨探暗桩,还需与将军详细禀明。不若明日一早,末将绘一简图,再与将军细说?” 淳于琼点头:“正该如此。”他揉了揉额角,觉得脑袋有些发沉,心想这酒后劲不小。 吕旷见状,关切道:“将军连日辛苦,不如早些安歇?末将已命人将东厢隔壁屋子收拾出来,虽简陋,但还算清净。” 淳于琼确实感到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强打精神道:“也好。明日一早,校场点兵,重整部伍。” “末将领命。” 淳于琼起身,脚下竟微一踉跄。他定了定神,在亲卫搀扶下,走向隔壁厢房。房间已打扫过,床榻被褥齐全。他屏退亲卫,和衣躺下,几乎头一沾枕,浓重的睡意便将他吞没。 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持续而轻微的叩门声唤醒。 “将军……将军?” 是吕旷的声音。 淳于琼挣扎着睁开眼,只觉头脑昏沉如灌铅,眼皮重逾千斤。窗外天色已暗,竟已入夜。他睡了多久?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他想坐起,却觉浑身酸软无力,尤其是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心中警铃骤响!不对!他酒量极豪,往日饮一坛烈酒也不过微醺,今日不过六七碗,怎会如此? “将军,您醒了吗?末将备了夜宵,有些军情急事需与将军商议。”吕旷的声音在门外再次响起,平静如常。 淳于琼想开口应答,却发现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微弱:“进……来……”他想去摸枕边佩刀,手臂抬起不过数寸,便无力垂下。 门被轻轻推开。吕旷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盘上有一壶酒,两碟小菜。他反手关上门,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身看向榻上的淳于琼。 烛光下,吕旷的脸上没有了白天的悲戚、疲惫与恭顺。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眼神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古井,映着跳动的烛火,却没有丝毫温度。 “将军醒了。”他走到榻边,俯视着淳于琼,声音很轻,“感觉如何?这‘醉仙酿’后劲可还足?” 淳于琼瞳孔骤然收缩!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酒里有……毒?!” 吕旷缓缓摇头,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不是毒。是麻沸散。华佗神医所配,镇痛安神有奇效。丞相体恤,赐了一些,言道伤痛难忍时可服用。” 他微微弯腰,凑近些,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用在将军身上,让您走得安稳些,不疼。” “你……投了简宇?!”淳于琼目眦欲裂,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愤怒、震惊、恍然、悔恨、绝望……种种情绪如火山喷发!他想怒吼,想暴起掐死这个叛徒!可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有眼珠还能转动,死死瞪着吕旷。 “各为其主罢了。”吕旷直起身,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邺城那一夜,我兄弟二人既选了生路,便回不了头了。要怪,就怪这乱世,胜者为王;怪袁本初,刚愎寡断,不能识人。” 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柄匕首。匕首很短,不过七寸,刃身窄薄,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淬毒光泽。 淳于琼死死盯着那匕首,眼中几乎滴出血来!他想起了颜良,想起了文丑,想起了那封血书,想起了主公袁绍……自己竟如此愚蠢,自投罗网,成了这叛徒晋身的投名状!不甘!恨啊! “将军放心,很快的。”吕旷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您死后,首级会送往丞相处。您的尸体,会被‘简宇军’掳走,‘曝尸荒野’。而您带来的五千精锐,会成为我守城的‘助力’。待主公大军到来,安平城头火起,城门洞开之时,便是袁本初败亡之日。” 他顿了顿,补充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了,您那十名亲卫,方才已被‘简宇军细作’袭杀。可惜,一个活口没留。” 言罢,他不再多言,上前一步,左手按住淳于琼肩头,右手匕首扬起。 淳于琼最后看到的,是烛光下那幽蓝的刃尖,和吕旷那双冰冷绝情的眼睛。 匕首落下,精准地刺入心口。 没有痛感。麻沸散麻痹了所有知觉。淳于琼只觉胸口一凉,随即是生命伴随着温热的液体飞速流逝的感觉。视线迅速模糊、黑暗,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地方,传来颜良、文丑不甘的怒吼,还有主公袁绍震怒的咆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黑暗,永恒的黑暗。 吕旷拔出匕首,一股鲜血随之涌出,迅速浸透淳于琼胸前的衣甲。他在尸身衣襟上擦净匕首,收回怀中。然后,他伸手探了探淳于琼的鼻息,又按了按颈侧脉搏。 确认已死。 他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到门边,轻轻叩了三下。 门无声打开,两名黑衣心腹闪身而入,动作迅捷无声。见到榻上尸身,两人面色不变,显然早有准备。 夜,冀州,安平郡信都,郡守府后院。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后院里,一口废弃的枯井旁,火焰熊熊燃烧,映照着几张面无表情的脸。吕旷负手而立,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被投入井中事先堆好的柴薪上,浇上数罐火油。吕翔站在他身侧,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中明暗不定。 “兄长,真要如此?”吕翔的声音压得极低。 吕旷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如铁:“不烧,留着让人发现么?淳于琼是军中宿将,旧部亲信甚多,若有人认出尸身,哪怕有一丝破绽,你我兄弟便是万劫不复。”他顿了顿,“烧干净,骨灰深埋,不留一丝痕迹。” 亲卫将火把扔下。 “轰——!” 火焰猛地蹿起,贪婪地吞噬着柴薪和其上的尸体。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伴随着油脂燃烧的噼啪声。火光中,那具曾属于河北猛将淳于琼的躯体迅速扭曲、碳化。吕旷静静地看着,眼神深处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 “我们已无退路。”他像是在对吕翔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从答应简宇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么踩着淳于琼的尸体往上爬,要么……就和他一样,变成一堆灰烬。” 吕翔抿了抿嘴,不再言语。他想起邺城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想起审配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想起自己射出的那一箭,也想起简宇承诺的高官厚禄和……活路。 火焰渐渐减弱,最终只剩下一堆暗红的余烬和缕缕青烟。亲卫上前,用铁锹将余烬和骨殖残渣铲起,倒入旁边早已挖好的深坑,迅速填土夯实,又移来几块废弃的石磨盘压在上面。不过半个时辰,这片土地便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吕七。”吕旷转身,对一直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心腹沉声道。 “属下在!”吕七立刻上前,单膝跪地。他三十许岁,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动作干练,是吕旷从家乡带出来的老人,也是他们兄弟在邺城投诚后,少数几个知道全部内情、家眷也早已被秘密送往简宇控制下的心腹之一。 “东西准备好了?”吕旷问。 吕七从怀中取出一个尺余见方的紫檀木匣,双手奉上:“按将军吩咐,内衬油布、石灰,已准备妥当。” 吕旷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一条缝隙,里面是厚厚一层雪白的生石灰。他合上盖子,递给吕七,又从怀中取出那枚从淳于琼尸体上割下、经过简单处理的首级,用早已备好的厚油布仔细包好,放入木匣中。 “嗒。”盒盖合拢,铜锁扣死。 “你亲自带队,从我们原来的人马中,挑选最可靠、家眷在我们手中的九百九十九人,凑足一千。”吕旷的声音不容置疑,“带上这木匣,即刻出发,连夜赶路,走西边山道,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经县,面呈丞相。” “诺!”吕七双手接过木匣,小心地背在身后。 “记住,”吕旷盯着他的眼睛,“路上若遇盘查,你们是‘溃散后重新集结、欲前往经县方向寻找主力’的袁军残部。木匣中是‘重要军情文书’。除非万不得已,不可暴露真实目的。若……若事不可为,毁掉木匣,也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属下明白!人在匣在!”吕七重重磕头。 “去吧。”吕旷摆摆手,“到了经县,一切听丞相吩咐。丞相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回来后,你就是头功!” 吕七再拜,起身,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吕旷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对吕翔道:“我们也该去‘安抚’一下淳于琼带来的那五千人了。明日一早,便宣布淳于将军‘出城进攻简宇’。” 百里之外,简宇大营。 中军帐内,简宇尚未歇息。他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河北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安平郡”的位置轻轻敲击。邺城已下,审配授首,但袁绍主力未损,退往幽州。此番派吕旷、吕翔这步棋,便是要将袁绍从幽州钓出来,在冀州腹地,毕其功于一役。 “报——”帐外传来亲卫的声音,“邺城急报,简雪将军信使到。” “进。”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入内,呈上竹筒。简宇拆开,是妹妹简雪的笔迹,汇报邺城善后事宜进展顺利,民心渐稳,并询问兄长何时进兵。 简宇提笔回信,只八字:“兄安,勿念,静待佳音。”封好,交予信使。随即下令:“传令下去,明日拔营,北上广平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兄长,不等安平消息了?”侍立一旁的张宁轻声问。 “等,也不等。”简宇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吕氏兄弟成与不成,我等都要北上。成了,便在安平附近设伏迎击袁绍;不成,也要做出威逼安平、截断袁绍归路的姿态。主动权,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五月二十四至二十八日,简宇率主力离开邺城,经曲梁、广年,一路北上,沿途并未遇到大规模抵抗,偶尔有小股袁军溃兵或地方豪强武装试图骚扰,皆被先锋赵云轻松击破。五月二十九,大军进抵经县,于此扎下大营。 经县位于巨鹿郡南部,地势相对平缓,水源充足,适合大军驻扎。简宇选择此地,既可威胁安平郡侧翼,又可随时东进截断袁绍可能南下的通道,亦可北拒来自幽州的援军,位置可谓关键。 大营连绵数里,旌旗蔽日。简宇坐镇中军,一面派出大量斥候,严密监控安平、河间乃至幽州方向动静,一面整顿兵马,安抚新附的广平郡各县。 六月初二,下午。 简宇正在帐中与赵云、张宁、贾诩等人议事,忽有亲卫来报:“丞相,营外巡哨擒获一队约千人的袁军溃兵,为首者自称吕旷、吕翔将军部下,有紧要之物需面呈丞相。” 帐内几人目光瞬间交汇。 简宇神色不变,只微微抬眸:“哦?带了多少人?状态如何?” “约千人,衣甲残破,面带饥色,但队列尚算整齐,不似寻常溃兵。为首者自称吕七,态度恭谨,坚持要面见丞相,说有‘大礼’奉上。” 简宇与贾诩交换了一个眼神。贾诩捋须,微微点头。 “子龙,你去,带那为首者及三五随从,至偏帐等候。其余人等,就地看管,不得骚动,亦不可怠慢。”简宇吩咐。 “诺!”赵云领命而去。 偏帐内,吕七已除去兵刃,但背后那个用厚布包裹的紫檀木匣却始终不离身。见赵云入内,他立刻单膝跪地:“小人吕七,奉吕旷、吕翔二位将军之命,特来拜见丞相!有要物呈上!” 赵云打量了他一眼,沉声道:“丞相即刻便到。你且稍候。” 不多时,简宇在张宁及数名亲卫陪同下步入偏帐。他未着甲胄,只一袭简单的玄色深衣,但久居上位的威仪自然流露。吕七不敢直视,深深低下头,双手将那个紫檀木匣高举过顶: “小人吕七,叩见丞相!此乃二位将军命小人献与丞相之礼,另有口信禀报!” 亲卫上前接过木匣,检查无异后,放在简宇面前的案几上。简宇目光落在那个锁着的木匣上,并未立刻打开,而是看向吕七:“吕旷、吕翔二位将军,安平情势如何?” 吕七伏地,语速清晰却带着激动:“回丞相!二位将军一切安好,已于三日前,依丞相之计,成功……‘送走’了淳于琼!淳于琼所率五千先锋,现已尽在二位将军掌握之中!安平郡信都,固若金汤,只等丞相大军,只等袁绍自投罗网!” 帐内寂静了一瞬。 “哦?”简宇眉梢微挑,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喜色,只淡淡道,“仔细说来。” 吕七便将如何迎接淳于琼入城,如何设宴款待,如何在酒中下麻沸散,如何将其杀死并割取首级,如何焚尸灭迹,如何安抚其部众,一五一十,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他口才便给,叙述生动,将当时情景描绘得如在眼前。 简宇静静听着,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待吕七说完,他才缓缓问道:“首级可在匣中?” “正是!”吕七连忙道,“二位将军唯恐有失,特命小人率原属部曲千人,乔装护送,日夜兼程,献与丞相!” 简宇对亲卫示意。亲卫取来钥匙——这是吕旷随密信早先送来的——打开铜锁,掀开盒盖。 一股石灰混合着淡淡药草的气味散出。匣内雪白的石灰中,一颗经过处理、面目依稀可辨的头颅赫然呈现。皮肤灰白褶皱,双目圆睁,凝固着震惊与不甘,正是淳于琼! 赵云、张宁凝目细看,确认无误。贾诩捻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简宇凝视着那颗首级,半晌无言。帐内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良久,简宇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感慨,又似叹息:“淳于仲简,也是一员虎将。可惜了。”他合上盒盖,看向吕七,“吕旷、吕翔做得很好。你一路辛苦,亦是大功一件。” 吕七心潮澎湃,以头触地:“小人不敢居功!全赖丞相神机妙算,二位将军果断行事!” 简宇微微颔首,话锋一转:“你带来的一千人,都是吕将军旧部?可靠否?” 吕七心中一凛,忙道:“皆是二位将军多年旧部,忠心耿耿!小人来时,二位将军特意嘱咐,这一千人,连同小人,皆听凭丞相处置!” “很好。”简宇站起身,走到帐中,目光似乎穿透帐壁,望向远处看管着那千人的营地,“袁绍多疑,若要取信于他,仅凭吕旷、吕翔一面之词,恐有不足。需得有‘败退回城’的残兵,亲口述说淳于琼战死之惨状,方能令其部众,乃至后续袁绍深信不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转身,看向吕七,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去告诉你带来的人。吾欲从中挑选百余名‘伤兵’,由你带领,返回安平,向吕旷复命。就说,淳于琼率军出城与吾交战,寡不敌众,力战身亡,首级被悬于营门。你们是拼死突围出来的残部。” 吕七立刻道:“小人明白!丞相是要我等回去作证!小人这就去挑选百余名机灵可靠的弟兄……” “不。”简宇打断他,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不是挑选。是让他们自己‘打’出来。” 吕七一愣:“打……打出来?” “不错。”简宇走回案几后坐下,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回去告诉他们,吾需要一百余名‘伤兵’。这一百余人,需得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搏杀、死里逃生。让他们自己动手,互斗。最后,伤得最重、看起来最狼狈的一百余人,便是返回安平的人选。至于其他人……”他顿了顿,“留下,吾自有赏赐。而那返回的一百余人,待事成之后,更有重赏。” 吕七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明白了。让这一千人自相搏杀,选出“伤兵”,这不仅是制造逼真的伤痕,更是一种……测试和分化!动手的,手上沾了同袍的血,退路更少;留下的,得了赏赐,也会对丞相感恩戴德。而无论去留,经此一事,这一千人都会被牢牢绑在简宇的战车上。 狠!真狠!但……也真有效! “小人……遵命!”吕七深深埋下头。 “子龙,”简宇看向赵云,“你带吕七去,安排一处偏僻营地,给他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吾要见到一百三十名合格的‘伤兵’——多备三十人,以防路上损耗。记住,是真打,但不得致死,亦不可致残废。分寸,你把握。” 赵云拱手:“末将领命!”随即对吕七道:“随我来。” 吕七跟着赵云退出偏帐,脚步有些发虚。帐内,张宁微微蹙眉,欲言又止。贾诩却微微点头,低声道:“丞相此计,一石三鸟。既得‘残兵’,又试其心,更固其忠。妙。” 简宇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打开了那个紫檀木匣,看着淳于琼那不甘的首级,低声道:“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后,将淳于琼首级高悬于营门旗杆之上。同时,多派游骑,将‘淳于琼轻敌冒进,被吾阵斩于经县’的消息,给我散播出去,越远越好。” 一个时辰后,大营西侧一片偏僻的空地上。 一千名吕旷旧部被集中于此。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疲色,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迷茫。吕七站在一处土台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大声将丞相的命令复述了一遍。 人群先是死寂,随即哗然! 自相残杀?哪怕是做戏,哪怕是控制力道,这也是对同袍挥拳相向! “七哥!这……这怎么行?” “都是自家兄弟,如何下得去手?” “丞相这是何意?不信我等么?” 质疑声、不满声四起。 吕七心中苦涩,但脸上却必须摆出狠厉之色。他“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厉声喝道:“肃静!”刀锋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都看着他。 “丞相之令,便是军令!违令者,斩!”吕七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嘶哑,“想想我们的家小!想想吕将军的前程!也想想我们自己的前程!今日不过是做戏,不是真让你们生死相搏!但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如何取信袁绍?如何立下大功?” 他放缓语气,带着诱惑:“丞相说了,留下的兄弟,即刻有赏!而那一百多个回去的兄弟,待大事成了,更是重重有赏!富贵险中求!今日你们流的血,受的伤,来日丞相和吕将军必十倍、百倍补偿!” 威逼与利诱,永远是最好用的手段。人群再次沉默,许多人的眼神开始闪烁、挣扎,最后慢慢变得凶狠或认命。 “现在,开始!”吕七挥手下令。 迟疑只持续了片刻。第一个人动手了,一拳砸向身旁同伴的脸颊。被打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怒吼着还击。如同火星落入油锅,混乱瞬间爆发! 一千人在这片空地上扭打在一起。起初还只是拳脚,但很快,有人捡起了地上的土块、木棍,甚至解下了腰间的革带。怒吼声、痛呼声、咒骂声、求饶声混成一片。尘土飞扬,鲜血飞溅。 他们并非死斗,大多避开了要害,但为了逼真,也为了那“更重的赏赐”,下手绝不容情。鼻青脸肿是最轻的,头破血流者比比皆是,断胳膊断腿的也不是没有。现场很快变得如同真正战场般惨烈。 赵云带着一队亲兵在外围冷冷看着,既不上前阻止,也不出声催促。他的任务是确保这些人不会真的闹出人命,以及,在一个时辰后,选出那一百三十个“最像”的。 一个时辰,漫长如年。 当赵云终于下令停止时,空地上已横七竖八躺满了呻吟哀嚎的人。几乎人人带伤,轻者鼻血长流、眼眶乌青,重者骨断筋折、奄奄一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吕七自己也在混乱中挨了几下,嘴角破裂,眼眶乌青。他忍着痛,和赵云派来的军法官一起,在人群中穿梭,挑选出那些看起来伤势最重、最狼狈、最像经历过一场血战死里逃生的一百三十人。 被选中的人,有的面露庆幸,有的则因伤痛而呻吟。未被选中的人,大多松了口气,相互搀扶着,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些“幸运儿”。 赵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挑选完毕,才一挥手:“受伤者,抬去医营医治。未入选者,就地整队,稍后领赏。” 他又看向那一百三十名“伤兵”和满脸是血的吕七:“你们,随我来,丞相要见你们。” 中军帐前。 简宇看着眼前这一百三十名“伤兵”。他们确实“像”极了:衣甲更加破烂,沾满泥土和新鲜的血迹,人人带伤,有的相互搀扶才能站立,眼神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疲惫和劫后余生。 “很好。”简宇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尔等今日之苦,吾记下了。待大事成就,必不负尔等之功。” 他看向吕七:“吕七,你带他们回去。该怎么说,不用吾再教了吧?” 吕七忍着脸上伤痛,躬身道:“小人明白!淳于琼骄狂轻敌,擅自率军出城寻衅,于经县外三十里处遭遇丞相大军伏击,寡不敌众,力战身亡,首级被悬于营门示众!我等拼死突围,仅存这些兄弟,特回城报信!” “嗯。”简宇转身,对亲卫道,“取些干粮饮水,再备些粗劣刀枪衣甲,给他们换上。即刻出发。” “诺!” 半个时辰后,吕七带着这一百三十名“伤兵”,换上更加破旧的衣甲,带上少许干粮,离开了经县大营,沿着来路,向安平郡信都方向“溃退”而去。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根高高的旗杆在经县大营营门处竖起。旗杆顶端,吊着一个崭新的木笼,笼中正是淳于琼经过再次处理、面目狰狞的首级。木笼下方,悬挂着一幅白布,上书一行大字: “逆袁麾下大将淳于琼,轻敌冒进,伏诛于此!”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营门外的民夫、商旅、乃至隐藏在各处的探子,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惊恐、骇然、窃窃私语,随着南来北往的人流,迅速传向四面八方。 六月初五,黄昏,安平郡信都城外。 吕旷早已接到吕七派人秘密送回的讯息,知道“戏肉”即将登场。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沾着灰尘、略显凌乱的铠甲,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虑,亲自率领一队亲兵,在城门附近“巡视防务”。 当那一百三十名丢盔弃甲、相互搀扶、哭爹喊娘“逃”回来的“败兵”出现在官道尽头时,吕旷立刻“察觉”了异常。 “怎么回事?!”他勒住战马,厉声喝问,脸上写满了“惊疑”与“不祥的预感”。 “将军!将军啊!!”吕七连滚爬爬地扑到吕旷马前,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绝望,“淳于将军……淳于将军他……战死了!!!” “什么?!”吕旷如遭雷击,身体在马背上猛地一晃,险些栽落。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淳于将军带了五千精锐,怎会……怎会战死?!” 他猛地跳下马,一把揪住吕七的衣领,目眦欲裂:“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身后的亲兵,以及城头上下的守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纷纷围拢过来。 吕七“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哭诉”:“三日前……淳于将军……说要去经县方向探敌虚实,亲率……亲率两千精锐出城……不料……不料在城东老鸦峪遭遇简宇大军埋伏!敌军漫山遍野,不下三万!为首者……为首者就是那简宇本人!淳于将军奋勇力战,斩将夺旗,可那简宇……简宇亲自挥军掩杀,我军寡不敌众……淳于将军……被敌军团团围住,乱刀砍死啊!!!” 他捶胸顿足,涕泗横流:“我等拼死想抢回将军尸身……可……可敌军太多了!尸身……尸身没抢回来!只有我等这些弟兄,仗着熟悉地形,侥幸逃脱……将军的首级……还被那简宇狗贼割去,挂在经县大营门口示众了!!!” 随着他的哭诉,那一百三十名“伤兵”也适时地发出压抑的哭泣和痛苦的呻吟,有人展示身上“惨烈”的伤口,有人“悲痛欲绝”地以头抢地。场面凄惨无比。 吕旷“呆立”当场,仿佛被这噩耗彻底击垮。他缓缓松开吕七的衣领,踉跄后退几步,仰头望天,虎目之中,竟真的滚下两行热泪。 “淳于兄……淳于兄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号,声音在暮色中传出去很远,“是某害了你!是某没有劝阻你!是某之过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捶胸顿足,几欲昏厥。周围将士无不面露悲戚,许多淳于琼的旧部更是红了眼眶,低声啜泣起来。主将战死,尸骨无存,首级还被悬旗示众,这是何等的屈辱与惨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哭了半晌,吕旷才在亲兵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他抹去眼泪,双目赤红,扫视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将士,尤其是那些淳于琼带来的五千士卒。他们此刻大多面露悲愤、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吕旷深吸一口气,用沙哑而悲壮的声音嘶吼道:“诸位弟兄!你们都听到了!淳于将军英勇战死,此仇不共戴天!简宇此人,辱我大将,此恨绵绵!然则,敌军势大,我等若贸然出城复仇,正堕其奸计!”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指苍穹:“淳于将军为何而死?是为探明敌情,是为守住安平,是为等待主公大军,光复河北!我等岂能让将军白白牺牲?!从今日起,凡淳于将军旧部,皆是我吕旷手足!我等当继承将军遗志,固守此城,厉兵秣马!待主公大军一到,便是我等报仇雪恨、为将军洗刷屈辱之时!血债,必要血偿!” 他声嘶力竭,涕泪交加,话语中充满了感染力。淳于琼的旧部们,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悲痛和茫然之后,看到吕旷如此“悲痛欲绝”,又听到他这番“合情合理”的安排和“慷慨激昂”的誓言,心中的疑虑渐渐被悲愤和同仇敌忾所取代。 是啊,淳于将军死了,群龙无首。吕将军虽非直属上官,但此刻愿意收留他们,为他们做主,还要为淳于将军报仇……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一名淳于琼部下的校尉红着眼睛出列,抱拳吼道:“愿随吕将军死守,为淳于将军报仇!” “愿随吕将军死守!” “报仇!报仇!” 越来越多的士卒跟着吼了起来,声音汇聚成一股悲愤的洪流。吕旷心中那块大石,终于彻底落下。他“强忍悲痛”,下令厚待这些“死里逃生”的残兵,并亲自前往淳于琼部众驻扎的营地,再次发表了一番声泪俱下的演说,将“淳于琼轻敌冒进中伏身亡”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并当场宣布,所有淳于琼旧部,即刻起并入他的麾下,粮饷待遇一视同仁,待主公大军到来,必有封赏! 淳于琼的五千兵马,在失去主将、又听闻如此“确凿”的噩耗、且得到吕旷“合情合理”的收编和“报仇雪恨”的承诺后,绝大多数人并未生出多少疑心,便在几名中层将校的带领下,半是茫然半是顺从地,接受了吕旷、吕翔兄弟的指挥。 夜幕降临,信都城头换上了新的守军。火光映照下,那些面孔有些陌生,有些熟悉,但都统一在吕字将旗之下。淳于琼的将旗,已被悄然收起,不知存放于哪个角落,或许很快就会被遗忘。 郡守府密室内,吕旷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面无表情地洗着手。吕翔在一旁低声道:“兄长,那五千人,基本稳住了。几个可能生疑的军校,也已‘安排’去巡夜了。” 吕旷“嗯”了一声,看着盆中清水,仿佛要洗净手上无形的鲜血。 “淳于琼的兵马,算是收服了。”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袁绍大军即将到来的方向,“接下来,就等我们‘英明神武’的主公,带着他的大军,一脚踩进这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坟场了。” 烛火跳动,将兄弟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而漫长。 六月初十,冀州,安平郡信都城外。 烟尘蔽日,旌旗如林。十万大军绵延数十里,如同一条灰褐色的巨龙,缓缓蠕动至信都城下。中军处,一面高达三丈的“袁”字大纛迎风招展,旗下,袁绍金盔金甲,外罩猩红绣金斗篷,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西凉宝马上。 然而,这身耀眼装束掩不住他眉宇间深重的疲惫与眼底的血丝。自幽州之地誓师南下,一路急行,汇聚二子袁熙、袁尚所部,昼夜兼程,他已有月余未曾安枕。 “主公,信都到了。”沮授策马上前,指着前方城墙轮廓。这位谋士清癯的面容上也满是风霜之色,但眼神依旧沉静。 袁绍抬眼望去。信都城墙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青灰色,城头旗帜飘扬,守军身影幢幢。看到城池完好,并未陷入战火,他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似乎轻了几分。 “终于……赶到了。”他喃喃道,声音带着沙哑。这一路南下,他最担心的便是安平已失,吕旷、吕翔败亡,那样简宇便将彻底扼住他南归邺城的咽喉。如今看来,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 “传令,大军于城北扎营,中军随某入城!”袁绍提振精神,扬声下令。只要与吕氏兄弟这支部队会合,再联络上邺城的审配、许攸、高干,内外夹击,即便简宇再诡诈,这局棋,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想他袁本初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岂能败于一介边地武夫之后?想到此处,他胸膛中那股郁结多日的闷气似乎消散不少,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号角声起,大军行动。一部分开始于城外择地安营扎寨,伐木立栅,挖掘壕沟。袁绍则带着沮授、田丰、郭图、逢纪等谋臣,以及数千中军精锐,先向城门行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87章 连环局陷琼玉碎 书接上回,正值五月二十三,冀州,安平郡信都城外三十里。 午后的日头毒辣,炙烤着久未逢雨的北地。五千袁军铁甲反射着刺目的白光,踏起的尘土在官道上拖曳出滚滚黄龙。淳于琼骑在他那匹雄健的乌骓马上,铁盔下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目光越过蒸腾的地气,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城池模糊的轮廓。 “再快些!”他回头低吼,声音因焦躁和干燥而嘶哑,“日落前必须入城!” 自三日前在军中接到主公军令,他便率这五千先锋昼夜兼程。沮授在大帐中宣读那封血书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凿进他心里。 “颜将军……被那老将……一刀斩于马下!” “文将军……被张辽一刀斩于马下!” 颜良!文丑!那是河北军的魂,是袁公麾下最锋利的刀!竟就这么折了?折得如此轻易,如此……耻辱! 更重要的是,主公在信中反复强调:安平郡绝不能再失。那是冀州腹地最后的屏障,一旦有失,简宇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信都乃至幽州。淳于琼明白肩上担子的重量。 “将军,前方就到信都了。”副将打马靠近,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疑虑,“只是……城头旗帜稀疏,守军似乎不多。” 淳于琼眯起眼。他已能看到城头那面袁字大旗,在无风的午后颓然垂着,全无生气。垛口间巡视的士卒身影稀稀拉拉,放眼望去,竟似不足千人。这与他预想中那应该拥有的守备气象实在是相去甚远。 “列阵,戒备。”淳于琼沉声下令,久经沙场的本能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派一队斥候上前喊话,大军原地待命。” “诺!” 五千袁军训练有素地展开阵型,弓弩手前出,刀盾手护住两翼,骑兵在侧后方游弋。一队十人斥候打马奔至城下百步,齐声高喊: “城上守军听着!淳于琼将军率先锋大军已到!速报吕旷、吕翔将军,开城相见!” 城头一阵骚动。片刻,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队约二百人的骑兵驰出。为首者未着甲胄,只穿一袭半旧青色战袍,头上未戴盔,露出一张圆胖却憔悴不堪的脸——正是吕旷。 淳于琼瞳孔微缩。他看得分明,吕旷左颊一道新鲜的伤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皮肉翻卷,虽已结痂,仍显狰狞。左臂用灰布带吊在胸前,随着马匹颠簸,脸上肌肉不时抽搐,显然疼痛难忍。整个人瘦脱了形,眼窝深陷,面色蜡黄中泛着灰败,战袍上满是深褐色的血污与干涸的泥浆,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汗臭、血腥和草药的气味。 这不是装的。淳于琼心中暗忖。这伤,这疲态,这由内而外的衰败气息,装不出来。 “淳于将军!” 吕旷在二十步外滚鞍下马,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扑倒,被亲卫扶住后,他推开亲卫,一瘸一拐抢上前来。未及开口,眼圈已然通红,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 “将军!您可算来了!末将……末将日夜盼望,只恐……只恐等不到主公大军啊!” 言罢,竟已泪流满面。 淳于琼翻身下马,抢步上前双手扶住吕旷双臂。入手之处,能清晰感觉到那手臂的瘦削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沉声道:“吕将军,苦了你了!快快请起!” 目光却迅速扫过吕旷身后那二百骑兵——个个面带菜色,甲胄残破,不少人身上带伤,眼神麻木中透着劫后余生的惊恐。这确是一支溃败之师的模样。 “将军,”吕旷用完好的右手胡乱抹了把脸,急切问道,“主公大军何时可到?邺城……邺城近日可有消息?” 淳于琼神色一黯,摇头道:“主公率中军在后,某轻骑先行。至于邺城……自你信送出后,便再无音讯传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某离大军时,主公已连派三拨精干细作,欲潜入邺城方向打探,皆……杳无音信。” 吕旷脸色“唰”地惨白,身体晃了晃,喃喃道:“杳无音信……杳无音信……莫非……莫非审别驾他……” 他猛地抓住淳于琼手臂,五指如铁箍,眼中布满血丝:“将军!若邺城有失,审别驾殉国,我兄弟二人便是河北千古罪人!无颜再见主公啊!” 他的手冰冷,颤抖得厉害。淳于琼心中恻然,反手用力握住他手腕,斩钉截铁道:“休要胡言!邺城城高池深,粮草足备,审正南智谋深远,岂会轻易有失?纵有万一,只要安平在我们手中,待主公大军回师,收复邺城亦非难事!当务之急,是守住此地!” 吕旷闻言,似被这话语中的力量稍稍提振,深吸几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连连点头:“将军说的是,是末将失态了。”他侧身让开道路,“将军快请入城!翔弟……翔弟伤势沉重,一直念叨着想见将军一面。” 淳于琼心头一紧:“吕翔将军现在如何?” 吕旷眼眶又红了,引着淳于琼往城门走,声音发颤:“那日自南宫突围,他为断后,身中三箭……一箭贯左胸,伤及肺叶;一箭穿右腹;还有一箭擦心而过,险死还生……军中医官竭尽全力,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喉结滚动,声音更低:“失血过多,伤势反复,高热不退,至今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医官说,即便能熬过来,也……也恐成废人。” 淳于琼倒吸一口凉气。对武将而言,这比战死沙场更残酷。 一行人穿过幽深的城门洞。洞内阴暗潮湿,墙壁上满是刀砍斧劈和箭矢留下的新鲜白痕,地上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踩上去黏腻腻的。浓重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弥漫不散。 城内景象更是凄凉。主街宽阔,却空旷死寂。两旁店铺十室九空,门板或被卸走,或破碎歪斜。几处大宅门庭洞开,里面箱翻柜倒,值钱物件早已不见,只剩些破烂家什。地上散落着碎瓦、断木、破布,被风一吹,打着旋儿。 更触目惊心的是街角。那里胡乱堆叠着数十具尸体,大多着袁军衣甲,已肿胀发黑,面目模糊,蝇虫嗡嗡成云,腐臭冲天。有些尸体显然被野狗或乌鸦啃食过,残肢断臂散落,白骨森然。 淳于琼麾下士卒不少掩住口鼻,面露惊骇不忍。淳于琼脸色铁青,沉声问:“这些是……” 吕旷别过脸,不忍再看,低声道:“多是沿途收拢的溃兵,逃到城中时已伤重不治……也有这几日染了时疫的……城中缺医少药,仅有的几位医官都守在翔弟榻前,这些弟兄……”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只重重叹了口气。 转过两条街,郡守府到了。府门前的景象让淳于琼心头再沉——门楼塌了半边,焦黑的梁木斜刺天空,墙上大片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遭过火攻。门前守卫约二十余人,个个面带疲色,身上带伤,见吕旷到来,勉强挺直行礼,眼中却无甚神采。 “五日前,简宇军游骑夜袭,纵火烧了门楼。”吕旷解释,声音平淡中透着麻木,“幸好扑救及时。如今府中完好的,只剩东厢几间屋舍。” 淳于琼默默点头,随他穿过一片狼藉的前院,来到东厢。 厢房外,浓重的药草味几乎凝成实质。两名面色憔悴的亲卫持戟而立,见吕旷到来,无声行礼,推开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只一扇小窗透入午后微光。吕翔躺在靠墙的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但被下身体的轮廓单薄得吓人。他脸色灰败如久病的死人,双颊深深凹陷,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嘶”的杂音,仿佛破旧的风箱。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裸露的胸膛——缠满肮脏的绷带,左胸处绷带已被暗红色的血和黄稠的脓液浸透,散发出一股甜腥的腐臭。右腹处亦然。他左臂用布带吊着,露在外面的右臂瘦如枯柴,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刚刚结痂,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听到脚步声,吕翔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他的眼神起初涣散无焦,好一会儿才凝聚在淳于琼脸上。认出人来,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他想挣扎起身,稍一动弹便牵动伤口,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脸色更白。 “吕将军莫动!”淳于琼抢步上前,轻轻按住他完好的右肩。触手之处,骨头硌人,这身体已虚弱到了极点。 “淳……于……”吕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便喘息连连,再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死死盯着淳于琼,眼中泪水滚落,混着脸上的污迹,留下两道湿痕。那眼神里有悲痛,有愧疚,有无尽的绝望。 淳于琼心中酸楚,握了握他冰凉的手,转头看向吕旷,低声问:“医官怎么说?” 吕旷红着眼圈摇头,走到榻边,用湿布巾为弟弟拭去额上冷汗,哑声道:“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又连日高热……能撑到今日已是奇迹。医官说,能否熬过,全看天命……”说着,已泣不成声。 淳于琼默然。看着眼前这对兄弟的惨状,又想起颜良、文丑的死讯,一股悲愤与暴戾之气在胸中激荡。简宇贼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让吕翔将军好生静养。”淳于琼沉声道,又对吕旷道,“吕将军,城中防务、粮草、兵力,还需你详细告知。主公大军不日即到,在此之前,安平绝不能有失!” 吕旷擦去眼泪,重重点头:“将军放心,末将必竭尽全力!”他引着淳于琼退出厢房,轻轻带上门。 回到稍显完好的偏厅,亲卫端上两碗浑浊的冷水。淳于琼一饮而尽,清凉入腹,略驱烦闷。他直接问道:“吕将军,你信中言有‘两万余众’,如今城中实数几何?粮草军械可还充足?” 吕旷坐在他对面,闻言苦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不敢瞒将军。信中所谓‘两万余众’,乃是为安主公之心,且当时收拢溃兵,确有近两万之数。然一路北撤,伤病减员,逃散者众,至安平时,已不足一万两千。这十余日,伤重不治、时疫蔓延,又折损近千。能提刀守城者……” 他顿了顿,艰难吐出一个数字:“不足七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七千?!”淳于琼心头剧震。 “粮草本郡存粮加上沿途搜罗,本可供万余人数月之用。但近日流民涌入,不得不分出一部分赈济,又恐围城日久……”吕旷声音更低,“如今算来,只够全军一月之需。箭矢不足五万支,滚木礌石尚在筹措,火油、金汁等物……几乎殆尽。” 淳于琼脸色阴沉。这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十倍!七千疲兵,一月之粮,要面对简宇可能到来的数万虎狼之师? 吕旷见他神色,慌忙道:“将军带来的五千精锐,正是雪中送炭!有将军坐镇,凭信都城高池深,末将等拼死力战,坚守到主公大军到来,绝非不可能!” 淳于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锐利地看向吕旷:“吕将军,某既奉主公之命前来,这守城之责,自当担起。你兄弟二人劳苦功高,如今吕翔将军伤重,你亦需休养。从即刻起,城防诸事,由某统一调度,你可愿听从号令?” 吕旷闻言,非但不恼,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起身郑重抱拳,声音哽咽:“将军肯担此重任,实乃安平之幸,末将兄弟之幸!末将吕旷,并城中所有将士,愿听将军调遣,绝无二话!” 淳于琼见他神色恳切,不似作伪,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他起身扶起吕旷:“好!你我同心,共御强敌!现在,带某上城一观。” “将军远来劳顿,不若稍事歇息,明日再……” “军情如火,岂容耽搁!”淳于琼断然道,“现在就去!” 吕旷不再多言,立即引路。 登上城墙,视野开阔。信都城周约九里,墙高两丈有余,以夯土为芯,外裹青砖,虽显陈旧,但墙体厚实。东南西北四门,唯有他们进来的南门还算完好,其余三门皆有不同程度的损毁,正在抢修。垛口、马面、角楼等防御设施齐全,但守城器械明显不足。 守军士气低迷,见主将上城,也只是木然行礼。淳于琼细细观察士卒面貌,皆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身上衣甲破旧,许多人带伤未愈。这确是一支连遭败绩、疲惫不堪的残兵。 “将军请看,”吕旷指着城外,“西、北两面地势开阔,利于敌军展开。东面有片矮林,南面是官道。末将已命人多备滚木礌石于西、北城墙,并在东面林外暗设陷坑、拒马。只是……兵力实在捉襟见肘。” 淳于琼一边听,一边在心中急速盘算。他带来的五千人皆是精锐,生力军。以这五千为核心,重新编配七千守军,分守四门,再设一支千人预备队……或许能守上一段时日。 “从明日起,全军重新编伍。某带来的五千人,与你麾下七千人混编,老卒带新兵,伤者退居二线。四门各置两千五百人,剩余两千人为预备队,由某亲自统领。”淳于琼果断下令,“立即征发城中青壮,协助搬运守城器械、烧制金汁、制备箭矢。城中大户,某亲自去拜会,筹借粮草。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吕旷一一记下,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将军明断!末将这就去安排!” 两人在城头巡视近一个时辰,淳于琼事无巨细,一一询问布置。日头渐渐西斜,热浪稍退。 回到郡守府,已是黄昏。吕旷道:“将军奔波劳碌整日,末将略备薄酒粗食,为将军接风,还请将军赏光。” 淳于琼确实腹中饥饿,且心中计议已定,稍松口气,便点头应允。 还是那间偏厅,酒菜已摆上。菜式简单:一盆炖得烂熟的羊肉,油花罕见;两条清蒸的河鱼,个头不大;一碟黑乎乎的酱菜;还有一坛酒,泥封陈旧。 “城中‘醉仙楼’所藏,据说是十年陈酿。”吕旷拍开泥封,一股醇厚酒香顿时溢出,他为淳于琼斟满粗陶大碗,“掌柜的听说将军来援,特意献出,说愿以此酒劳军,盼将军早日破敌。” 淳于琼本是豪饮之人,闻到这诱人酒香,精神一振,笑道:“这掌柜倒是有心。”端起碗,见酒色澄澈,略一示意,便仰头饮尽。酒液入喉,初时辛辣,旋即化为一股暖流,绵长甘醇,回味无穷。“好酒!”他赞道,多日奔波紧绷的心神,似乎也被这酒略略化开。 “将军海量。”吕旷笑道,却只为自己斟了半碗清水,歉然道,“末将身上有伤,医官严令忌酒,只能以水相陪,还望将军勿怪。” “无妨,养伤要紧。”淳于琼不以为意,又自斟一碗。两人边吃边谈,话题自然又绕回军情。 “依将军之见,简宇何时会来攻?”吕旷问。 淳于琼撕下一块羊肉,沉吟道:“其既设伏歼我援军,又围邺城,必是打着围点打援、一举攻克的主意。如今颜、文二将军授首,邺城外围威胁已去,他下一步,要么强攻邺城,要么……” 他眼中寒光一闪:“腾出手来,先拔除安平这颗钉子,确保后路无忧,再全力对付邺城。” 吕旷脸色发白:“将军是说,安平很可能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十之八九。”淳于琼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加固城防,囤积粮草。只要守住十天,不,哪怕七八天,主公大军前锋必到!到时里应外合,未必不能重创简宇!” “愿随将军死战!”吕旷肃然道,以水代酒,敬了淳于琼一碗。 淳于琼心情稍畅,加之这酒确实香醇,不知不觉已饮了五六碗。连日紧绷的神经放松,酒意上涌,他感到些许疲惫,但精神却有些亢奋。 “对了,”吕旷似想起什么,“将军今日所见,只是大概。城中几处关键武库、粮仓位置,以及末将暗中布置的一些哨探暗桩,还需与将军详细禀明。不若明日一早,末将绘一简图,再与将军细说?” 淳于琼点头:“正该如此。”他揉了揉额角,觉得脑袋有些发沉,心想这酒后劲不小。 吕旷见状,关切道:“将军连日辛苦,不如早些安歇?末将已命人将东厢隔壁屋子收拾出来,虽简陋,但还算清净。” 淳于琼确实感到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强打精神道:“也好。明日一早,校场点兵,重整部伍。” “末将领命。” 淳于琼起身,脚下竟微一踉跄。他定了定神,在亲卫搀扶下,走向隔壁厢房。房间已打扫过,床榻被褥齐全。他屏退亲卫,和衣躺下,几乎头一沾枕,浓重的睡意便将他吞没。 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持续而轻微的叩门声唤醒。 “将军……将军?” 是吕旷的声音。 淳于琼挣扎着睁开眼,只觉头脑昏沉如灌铅,眼皮重逾千斤。窗外天色已暗,竟已入夜。他睡了多久?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他想坐起,却觉浑身酸软无力,尤其是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心中警铃骤响!不对!他酒量极豪,往日饮一坛烈酒也不过微醺,今日不过六七碗,怎会如此? “将军,您醒了吗?末将备了夜宵,有些军情急事需与将军商议。”吕旷的声音在门外再次响起,平静如常。 淳于琼想开口应答,却发现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微弱:“进……来……”他想去摸枕边佩刀,手臂抬起不过数寸,便无力垂下。 门被轻轻推开。吕旷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盘上有一壶酒,两碟小菜。他反手关上门,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身看向榻上的淳于琼。 烛光下,吕旷的脸上没有了白天的悲戚、疲惫与恭顺。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眼神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古井,映着跳动的烛火,却没有丝毫温度。 “将军醒了。”他走到榻边,俯视着淳于琼,声音很轻,“感觉如何?这‘醉仙酿’后劲可还足?” 淳于琼瞳孔骤然收缩!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酒里有……毒?!” 吕旷缓缓摇头,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不是毒。是麻沸散。华佗神医所配,镇痛安神有奇效。丞相体恤,赐了一些,言道伤痛难忍时可服用。” 他微微弯腰,凑近些,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用在将军身上,让您走得安稳些,不疼。” “你……投了简宇?!”淳于琼目眦欲裂,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愤怒、震惊、恍然、悔恨、绝望……种种情绪如火山喷发!他想怒吼,想暴起掐死这个叛徒!可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有眼珠还能转动,死死瞪着吕旷。 “各为其主罢了。”吕旷直起身,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邺城那一夜,我兄弟二人既选了生路,便回不了头了。要怪,就怪这乱世,胜者为王;怪袁本初,刚愎寡断,不能识人。” 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柄匕首。匕首很短,不过七寸,刃身窄薄,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淬毒光泽。 淳于琼死死盯着那匕首,眼中几乎滴出血来!他想起了颜良,想起了文丑,想起了那封血书,想起了主公袁绍……自己竟如此愚蠢,自投罗网,成了这叛徒晋身的投名状!不甘!恨啊! “将军放心,很快的。”吕旷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您死后,首级会送往丞相处。您的尸体,会被‘简宇军’掳走,‘曝尸荒野’。而您带来的五千精锐,会成为我守城的‘助力’。待主公大军到来,安平城头火起,城门洞开之时,便是袁本初败亡之日。” 他顿了顿,补充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了,您那十名亲卫,方才已被‘简宇军细作’袭杀。可惜,一个活口没留。” 言罢,他不再多言,上前一步,左手按住淳于琼肩头,右手匕首扬起。 淳于琼最后看到的,是烛光下那幽蓝的刃尖,和吕旷那双冰冷绝情的眼睛。 匕首落下,精准地刺入心口。 没有痛感。麻沸散麻痹了所有知觉。淳于琼只觉胸口一凉,随即是生命伴随着温热的液体飞速流逝的感觉。视线迅速模糊、黑暗,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地方,传来颜良、文丑不甘的怒吼,还有主公袁绍震怒的咆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黑暗,永恒的黑暗。 吕旷拔出匕首,一股鲜血随之涌出,迅速浸透淳于琼胸前的衣甲。他在尸身衣襟上擦净匕首,收回怀中。然后,他伸手探了探淳于琼的鼻息,又按了按颈侧脉搏。 确认已死。 他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到门边,轻轻叩了三下。 门无声打开,两名黑衣心腹闪身而入,动作迅捷无声。见到榻上尸身,两人面色不变,显然早有准备。 夜,冀州,安平郡信都,郡守府后院。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后院里,一口废弃的枯井旁,火焰熊熊燃烧,映照着几张面无表情的脸。吕旷负手而立,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被投入井中事先堆好的柴薪上,浇上数罐火油。吕翔站在他身侧,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中明暗不定。 “兄长,真要如此?”吕翔的声音压得极低。 吕旷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如铁:“不烧,留着让人发现么?淳于琼是军中宿将,旧部亲信甚多,若有人认出尸身,哪怕有一丝破绽,你我兄弟便是万劫不复。”他顿了顿,“烧干净,骨灰深埋,不留一丝痕迹。” 亲卫将火把扔下。 “轰——!” 火焰猛地蹿起,贪婪地吞噬着柴薪和其上的尸体。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伴随着油脂燃烧的噼啪声。火光中,那具曾属于河北猛将淳于琼的躯体迅速扭曲、碳化。吕旷静静地看着,眼神深处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 “我们已无退路。”他像是在对吕翔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从答应简宇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么踩着淳于琼的尸体往上爬,要么……就和他一样,变成一堆灰烬。” 吕翔抿了抿嘴,不再言语。他想起邺城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想起审配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想起自己射出的那一箭,也想起简宇承诺的高官厚禄和……活路。 火焰渐渐减弱,最终只剩下一堆暗红的余烬和缕缕青烟。亲卫上前,用铁锹将余烬和骨殖残渣铲起,倒入旁边早已挖好的深坑,迅速填土夯实,又移来几块废弃的石磨盘压在上面。不过半个时辰,这片土地便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吕七。”吕旷转身,对一直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心腹沉声道。 “属下在!”吕七立刻上前,单膝跪地。他三十许岁,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动作干练,是吕旷从家乡带出来的老人,也是他们兄弟在邺城投诚后,少数几个知道全部内情、家眷也早已被秘密送往简宇控制下的心腹之一。 “东西准备好了?”吕旷问。 吕七从怀中取出一个尺余见方的紫檀木匣,双手奉上:“按将军吩咐,内衬油布、石灰,已准备妥当。” 吕旷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一条缝隙,里面是厚厚一层雪白的生石灰。他合上盖子,递给吕七,又从怀中取出那枚从淳于琼尸体上割下、经过简单处理的首级,用早已备好的厚油布仔细包好,放入木匣中。 “嗒。”盒盖合拢,铜锁扣死。 “你亲自带队,从我们原来的人马中,挑选最可靠、家眷在我们手中的九百九十九人,凑足一千。”吕旷的声音不容置疑,“带上这木匣,即刻出发,连夜赶路,走西边山道,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经县,面呈丞相。” “诺!”吕七双手接过木匣,小心地背在身后。 “记住,”吕旷盯着他的眼睛,“路上若遇盘查,你们是‘溃散后重新集结、欲前往经县方向寻找主力’的袁军残部。木匣中是‘重要军情文书’。除非万不得已,不可暴露真实目的。若……若事不可为,毁掉木匣,也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属下明白!人在匣在!”吕七重重磕头。 “去吧。”吕旷摆摆手,“到了经县,一切听丞相吩咐。丞相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回来后,你就是头功!” 吕七再拜,起身,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吕旷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对吕翔道:“我们也该去‘安抚’一下淳于琼带来的那五千人了。明日一早,便宣布淳于将军‘出城进攻简宇’。” 百里之外,简宇大营。 中军帐内,简宇尚未歇息。他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河北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安平郡”的位置轻轻敲击。邺城已下,审配授首,但袁绍主力未损,退往幽州。此番派吕旷、吕翔这步棋,便是要将袁绍从幽州钓出来,在冀州腹地,毕其功于一役。 “报——”帐外传来亲卫的声音,“邺城急报,简雪将军信使到。” “进。”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入内,呈上竹筒。简宇拆开,是妹妹简雪的笔迹,汇报邺城善后事宜进展顺利,民心渐稳,并询问兄长何时进兵。 简宇提笔回信,只八字:“兄安,勿念,静待佳音。”封好,交予信使。随即下令:“传令下去,明日拔营,北上广平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兄长,不等安平消息了?”侍立一旁的张宁轻声问。 “等,也不等。”简宇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吕氏兄弟成与不成,我等都要北上。成了,便在安平附近设伏迎击袁绍;不成,也要做出威逼安平、截断袁绍归路的姿态。主动权,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五月二十四至二十八日,简宇率主力离开邺城,经曲梁、广年,一路北上,沿途并未遇到大规模抵抗,偶尔有小股袁军溃兵或地方豪强武装试图骚扰,皆被先锋赵云轻松击破。五月二十九,大军进抵经县,于此扎下大营。 经县位于巨鹿郡南部,地势相对平缓,水源充足,适合大军驻扎。简宇选择此地,既可威胁安平郡侧翼,又可随时东进截断袁绍可能南下的通道,亦可北拒来自幽州的援军,位置可谓关键。 大营连绵数里,旌旗蔽日。简宇坐镇中军,一面派出大量斥候,严密监控安平、河间乃至幽州方向动静,一面整顿兵马,安抚新附的广平郡各县。 六月初二,下午。 简宇正在帐中与赵云、张宁、贾诩等人议事,忽有亲卫来报:“丞相,营外巡哨擒获一队约千人的袁军溃兵,为首者自称吕旷、吕翔将军部下,有紧要之物需面呈丞相。” 帐内几人目光瞬间交汇。 简宇神色不变,只微微抬眸:“哦?带了多少人?状态如何?” “约千人,衣甲残破,面带饥色,但队列尚算整齐,不似寻常溃兵。为首者自称吕七,态度恭谨,坚持要面见丞相,说有‘大礼’奉上。” 简宇与贾诩交换了一个眼神。贾诩捋须,微微点头。 “子龙,你去,带那为首者及三五随从,至偏帐等候。其余人等,就地看管,不得骚动,亦不可怠慢。”简宇吩咐。 “诺!”赵云领命而去。 偏帐内,吕七已除去兵刃,但背后那个用厚布包裹的紫檀木匣却始终不离身。见赵云入内,他立刻单膝跪地:“小人吕七,奉吕旷、吕翔二位将军之命,特来拜见丞相!有要物呈上!” 赵云打量了他一眼,沉声道:“丞相即刻便到。你且稍候。” 不多时,简宇在张宁及数名亲卫陪同下步入偏帐。他未着甲胄,只一袭简单的玄色深衣,但久居上位的威仪自然流露。吕七不敢直视,深深低下头,双手将那个紫檀木匣高举过顶: “小人吕七,叩见丞相!此乃二位将军命小人献与丞相之礼,另有口信禀报!” 亲卫上前接过木匣,检查无异后,放在简宇面前的案几上。简宇目光落在那个锁着的木匣上,并未立刻打开,而是看向吕七:“吕旷、吕翔二位将军,安平情势如何?” 吕七伏地,语速清晰却带着激动:“回丞相!二位将军一切安好,已于三日前,依丞相之计,成功……‘送走’了淳于琼!淳于琼所率五千先锋,现已尽在二位将军掌握之中!安平郡信都,固若金汤,只等丞相大军,只等袁绍自投罗网!” 帐内寂静了一瞬。 “哦?”简宇眉梢微挑,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喜色,只淡淡道,“仔细说来。” 吕七便将如何迎接淳于琼入城,如何设宴款待,如何在酒中下麻沸散,如何将其杀死并割取首级,如何焚尸灭迹,如何安抚其部众,一五一十,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他口才便给,叙述生动,将当时情景描绘得如在眼前。 简宇静静听着,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待吕七说完,他才缓缓问道:“首级可在匣中?” “正是!”吕七连忙道,“二位将军唯恐有失,特命小人率原属部曲千人,乔装护送,日夜兼程,献与丞相!” 简宇对亲卫示意。亲卫取来钥匙——这是吕旷随密信早先送来的——打开铜锁,掀开盒盖。 一股石灰混合着淡淡药草的气味散出。匣内雪白的石灰中,一颗经过处理、面目依稀可辨的头颅赫然呈现。皮肤灰白褶皱,双目圆睁,凝固着震惊与不甘,正是淳于琼! 赵云、张宁凝目细看,确认无误。贾诩捻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简宇凝视着那颗首级,半晌无言。帐内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良久,简宇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感慨,又似叹息:“淳于仲简,也是一员虎将。可惜了。”他合上盒盖,看向吕七,“吕旷、吕翔做得很好。你一路辛苦,亦是大功一件。” 吕七心潮澎湃,以头触地:“小人不敢居功!全赖丞相神机妙算,二位将军果断行事!” 简宇微微颔首,话锋一转:“你带来的一千人,都是吕将军旧部?可靠否?” 吕七心中一凛,忙道:“皆是二位将军多年旧部,忠心耿耿!小人来时,二位将军特意嘱咐,这一千人,连同小人,皆听凭丞相处置!” “很好。”简宇站起身,走到帐中,目光似乎穿透帐壁,望向远处看管着那千人的营地,“袁绍多疑,若要取信于他,仅凭吕旷、吕翔一面之词,恐有不足。需得有‘败退回城’的残兵,亲口述说淳于琼战死之惨状,方能令其部众,乃至后续袁绍深信不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转身,看向吕七,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去告诉你带来的人。吾欲从中挑选百余名‘伤兵’,由你带领,返回安平,向吕旷复命。就说,淳于琼率军出城与吾交战,寡不敌众,力战身亡,首级被悬于营门。你们是拼死突围出来的残部。” 吕七立刻道:“小人明白!丞相是要我等回去作证!小人这就去挑选百余名机灵可靠的弟兄……” “不。”简宇打断他,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不是挑选。是让他们自己‘打’出来。” 吕七一愣:“打……打出来?” “不错。”简宇走回案几后坐下,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回去告诉他们,吾需要一百余名‘伤兵’。这一百余人,需得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搏杀、死里逃生。让他们自己动手,互斗。最后,伤得最重、看起来最狼狈的一百余人,便是返回安平的人选。至于其他人……”他顿了顿,“留下,吾自有赏赐。而那返回的一百余人,待事成之后,更有重赏。” 吕七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明白了。让这一千人自相搏杀,选出“伤兵”,这不仅是制造逼真的伤痕,更是一种……测试和分化!动手的,手上沾了同袍的血,退路更少;留下的,得了赏赐,也会对丞相感恩戴德。而无论去留,经此一事,这一千人都会被牢牢绑在简宇的战车上。 狠!真狠!但……也真有效! “小人……遵命!”吕七深深埋下头。 “子龙,”简宇看向赵云,“你带吕七去,安排一处偏僻营地,给他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吾要见到一百三十名合格的‘伤兵’——多备三十人,以防路上损耗。记住,是真打,但不得致死,亦不可致残废。分寸,你把握。” 赵云拱手:“末将领命!”随即对吕七道:“随我来。” 吕七跟着赵云退出偏帐,脚步有些发虚。帐内,张宁微微蹙眉,欲言又止。贾诩却微微点头,低声道:“丞相此计,一石三鸟。既得‘残兵’,又试其心,更固其忠。妙。” 简宇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打开了那个紫檀木匣,看着淳于琼那不甘的首级,低声道:“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后,将淳于琼首级高悬于营门旗杆之上。同时,多派游骑,将‘淳于琼轻敌冒进,被吾阵斩于经县’的消息,给我散播出去,越远越好。” 一个时辰后,大营西侧一片偏僻的空地上。 一千名吕旷旧部被集中于此。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疲色,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迷茫。吕七站在一处土台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大声将丞相的命令复述了一遍。 人群先是死寂,随即哗然! 自相残杀?哪怕是做戏,哪怕是控制力道,这也是对同袍挥拳相向! “七哥!这……这怎么行?” “都是自家兄弟,如何下得去手?” “丞相这是何意?不信我等么?” 质疑声、不满声四起。 吕七心中苦涩,但脸上却必须摆出狠厉之色。他“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厉声喝道:“肃静!”刀锋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都看着他。 “丞相之令,便是军令!违令者,斩!”吕七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嘶哑,“想想我们的家小!想想吕将军的前程!也想想我们自己的前程!今日不过是做戏,不是真让你们生死相搏!但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如何取信袁绍?如何立下大功?” 他放缓语气,带着诱惑:“丞相说了,留下的兄弟,即刻有赏!而那一百多个回去的兄弟,待大事成了,更是重重有赏!富贵险中求!今日你们流的血,受的伤,来日丞相和吕将军必十倍、百倍补偿!” 威逼与利诱,永远是最好用的手段。人群再次沉默,许多人的眼神开始闪烁、挣扎,最后慢慢变得凶狠或认命。 “现在,开始!”吕七挥手下令。 迟疑只持续了片刻。第一个人动手了,一拳砸向身旁同伴的脸颊。被打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怒吼着还击。如同火星落入油锅,混乱瞬间爆发! 一千人在这片空地上扭打在一起。起初还只是拳脚,但很快,有人捡起了地上的土块、木棍,甚至解下了腰间的革带。怒吼声、痛呼声、咒骂声、求饶声混成一片。尘土飞扬,鲜血飞溅。 他们并非死斗,大多避开了要害,但为了逼真,也为了那“更重的赏赐”,下手绝不容情。鼻青脸肿是最轻的,头破血流者比比皆是,断胳膊断腿的也不是没有。现场很快变得如同真正战场般惨烈。 赵云带着一队亲兵在外围冷冷看着,既不上前阻止,也不出声催促。他的任务是确保这些人不会真的闹出人命,以及,在一个时辰后,选出那一百三十个“最像”的。 一个时辰,漫长如年。 当赵云终于下令停止时,空地上已横七竖八躺满了呻吟哀嚎的人。几乎人人带伤,轻者鼻血长流、眼眶乌青,重者骨断筋折、奄奄一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吕七自己也在混乱中挨了几下,嘴角破裂,眼眶乌青。他忍着痛,和赵云派来的军法官一起,在人群中穿梭,挑选出那些看起来伤势最重、最狼狈、最像经历过一场血战死里逃生的一百三十人。 被选中的人,有的面露庆幸,有的则因伤痛而呻吟。未被选中的人,大多松了口气,相互搀扶着,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些“幸运儿”。 赵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挑选完毕,才一挥手:“受伤者,抬去医营医治。未入选者,就地整队,稍后领赏。” 他又看向那一百三十名“伤兵”和满脸是血的吕七:“你们,随我来,丞相要见你们。” 中军帐前。 简宇看着眼前这一百三十名“伤兵”。他们确实“像”极了:衣甲更加破烂,沾满泥土和新鲜的血迹,人人带伤,有的相互搀扶才能站立,眼神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疲惫和劫后余生。 “很好。”简宇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尔等今日之苦,吾记下了。待大事成就,必不负尔等之功。” 他看向吕七:“吕七,你带他们回去。该怎么说,不用吾再教了吧?” 吕七忍着脸上伤痛,躬身道:“小人明白!淳于琼骄狂轻敌,擅自率军出城寻衅,于经县外三十里处遭遇丞相大军伏击,寡不敌众,力战身亡,首级被悬于营门示众!我等拼死突围,仅存这些兄弟,特回城报信!” “嗯。”简宇转身,对亲卫道,“取些干粮饮水,再备些粗劣刀枪衣甲,给他们换上。即刻出发。” “诺!” 半个时辰后,吕七带着这一百三十名“伤兵”,换上更加破旧的衣甲,带上少许干粮,离开了经县大营,沿着来路,向安平郡信都方向“溃退”而去。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根高高的旗杆在经县大营营门处竖起。旗杆顶端,吊着一个崭新的木笼,笼中正是淳于琼经过再次处理、面目狰狞的首级。木笼下方,悬挂着一幅白布,上书一行大字: “逆袁麾下大将淳于琼,轻敌冒进,伏诛于此!”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营门外的民夫、商旅、乃至隐藏在各处的探子,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惊恐、骇然、窃窃私语,随着南来北往的人流,迅速传向四面八方。 六月初五,黄昏,安平郡信都城外。 吕旷早已接到吕七派人秘密送回的讯息,知道“戏肉”即将登场。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沾着灰尘、略显凌乱的铠甲,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虑,亲自率领一队亲兵,在城门附近“巡视防务”。 当那一百三十名丢盔弃甲、相互搀扶、哭爹喊娘“逃”回来的“败兵”出现在官道尽头时,吕旷立刻“察觉”了异常。 “怎么回事?!”他勒住战马,厉声喝问,脸上写满了“惊疑”与“不祥的预感”。 “将军!将军啊!!”吕七连滚爬爬地扑到吕旷马前,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绝望,“淳于将军……淳于将军他……战死了!!!” “什么?!”吕旷如遭雷击,身体在马背上猛地一晃,险些栽落。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淳于将军带了五千精锐,怎会……怎会战死?!” 他猛地跳下马,一把揪住吕七的衣领,目眦欲裂:“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身后的亲兵,以及城头上下的守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纷纷围拢过来。 吕七“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哭诉”:“三日前……淳于将军……说要去经县方向探敌虚实,亲率……亲率两千精锐出城……不料……不料在城东老鸦峪遭遇简宇大军埋伏!敌军漫山遍野,不下三万!为首者……为首者就是那简宇本人!淳于将军奋勇力战,斩将夺旗,可那简宇……简宇亲自挥军掩杀,我军寡不敌众……淳于将军……被敌军团团围住,乱刀砍死啊!!!” 他捶胸顿足,涕泗横流:“我等拼死想抢回将军尸身……可……可敌军太多了!尸身……尸身没抢回来!只有我等这些弟兄,仗着熟悉地形,侥幸逃脱……将军的首级……还被那简宇狗贼割去,挂在经县大营门口示众了!!!” 随着他的哭诉,那一百三十名“伤兵”也适时地发出压抑的哭泣和痛苦的呻吟,有人展示身上“惨烈”的伤口,有人“悲痛欲绝”地以头抢地。场面凄惨无比。 吕旷“呆立”当场,仿佛被这噩耗彻底击垮。他缓缓松开吕七的衣领,踉跄后退几步,仰头望天,虎目之中,竟真的滚下两行热泪。 “淳于兄……淳于兄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号,声音在暮色中传出去很远,“是某害了你!是某没有劝阻你!是某之过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捶胸顿足,几欲昏厥。周围将士无不面露悲戚,许多淳于琼的旧部更是红了眼眶,低声啜泣起来。主将战死,尸骨无存,首级还被悬旗示众,这是何等的屈辱与惨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哭了半晌,吕旷才在亲兵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他抹去眼泪,双目赤红,扫视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将士,尤其是那些淳于琼带来的五千士卒。他们此刻大多面露悲愤、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吕旷深吸一口气,用沙哑而悲壮的声音嘶吼道:“诸位弟兄!你们都听到了!淳于将军英勇战死,此仇不共戴天!简宇此人,辱我大将,此恨绵绵!然则,敌军势大,我等若贸然出城复仇,正堕其奸计!”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指苍穹:“淳于将军为何而死?是为探明敌情,是为守住安平,是为等待主公大军,光复河北!我等岂能让将军白白牺牲?!从今日起,凡淳于将军旧部,皆是我吕旷手足!我等当继承将军遗志,固守此城,厉兵秣马!待主公大军一到,便是我等报仇雪恨、为将军洗刷屈辱之时!血债,必要血偿!” 他声嘶力竭,涕泪交加,话语中充满了感染力。淳于琼的旧部们,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悲痛和茫然之后,看到吕旷如此“悲痛欲绝”,又听到他这番“合情合理”的安排和“慷慨激昂”的誓言,心中的疑虑渐渐被悲愤和同仇敌忾所取代。 是啊,淳于将军死了,群龙无首。吕将军虽非直属上官,但此刻愿意收留他们,为他们做主,还要为淳于将军报仇……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一名淳于琼部下的校尉红着眼睛出列,抱拳吼道:“愿随吕将军死守,为淳于将军报仇!” “愿随吕将军死守!” “报仇!报仇!” 越来越多的士卒跟着吼了起来,声音汇聚成一股悲愤的洪流。吕旷心中那块大石,终于彻底落下。他“强忍悲痛”,下令厚待这些“死里逃生”的残兵,并亲自前往淳于琼部众驻扎的营地,再次发表了一番声泪俱下的演说,将“淳于琼轻敌冒进中伏身亡”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并当场宣布,所有淳于琼旧部,即刻起并入他的麾下,粮饷待遇一视同仁,待主公大军到来,必有封赏! 淳于琼的五千兵马,在失去主将、又听闻如此“确凿”的噩耗、且得到吕旷“合情合理”的收编和“报仇雪恨”的承诺后,绝大多数人并未生出多少疑心,便在几名中层将校的带领下,半是茫然半是顺从地,接受了吕旷、吕翔兄弟的指挥。 夜幕降临,信都城头换上了新的守军。火光映照下,那些面孔有些陌生,有些熟悉,但都统一在吕字将旗之下。淳于琼的将旗,已被悄然收起,不知存放于哪个角落,或许很快就会被遗忘。 郡守府密室内,吕旷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面无表情地洗着手。吕翔在一旁低声道:“兄长,那五千人,基本稳住了。几个可能生疑的军校,也已‘安排’去巡夜了。” 吕旷“嗯”了一声,看着盆中清水,仿佛要洗净手上无形的鲜血。 “淳于琼的兵马,算是收服了。”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袁绍大军即将到来的方向,“接下来,就等我们‘英明神武’的主公,带着他的大军,一脚踩进这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坟场了。” 烛火跳动,将兄弟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而漫长。 六月初十,冀州,安平郡信都城外。 烟尘蔽日,旌旗如林。十万大军绵延数十里,如同一条灰褐色的巨龙,缓缓蠕动至信都城下。中军处,一面高达三丈的“袁”字大纛迎风招展,旗下,袁绍金盔金甲,外罩猩红绣金斗篷,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西凉宝马上。 然而,这身耀眼装束掩不住他眉宇间深重的疲惫与眼底的血丝。自幽州之地誓师南下,一路急行,汇聚二子袁熙、袁尚所部,昼夜兼程,他已有月余未曾安枕。 “主公,信都到了。”沮授策马上前,指着前方城墙轮廓。这位谋士清癯的面容上也满是风霜之色,但眼神依旧沉静。 袁绍抬眼望去。信都城墙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青灰色,城头旗帜飘扬,守军身影幢幢。看到城池完好,并未陷入战火,他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似乎轻了几分。 “终于……赶到了。”他喃喃道,声音带着沙哑。这一路南下,他最担心的便是安平已失,吕旷、吕翔败亡,那样简宇便将彻底扼住他南归邺城的咽喉。如今看来,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 “传令,大军于城北扎营,中军随某入城!”袁绍提振精神,扬声下令。只要与吕氏兄弟这支部队会合,再联络上邺城的审配、许攸、高干,内外夹击,即便简宇再诡诈,这局棋,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想他袁本初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岂能败于一介边地武夫之后?想到此处,他胸膛中那股郁结多日的闷气似乎消散不少,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号角声起,大军行动。一部分开始于城外择地安营扎寨,伐木立栅,挖掘壕沟。袁绍则带着沮授、田丰、郭图、逢纪等谋臣,以及数千中军精锐,先向城门行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第188章 虎啸平原摧袁纛 紧接上回,眼见袁绍思召剑出鞘,寒光直指那伏地颤抖的斥候队率,整个郡守府正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主公不可!” 沮授第一个抢上前去,他没有伸手夺剑——那是对主公的大不敬——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剑锋之侧,以头抢地,声音嘶哑而急切:“军心已乱,若再斩报信之人,将士寒心,恐生大变啊!”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位向来以沉稳着称的谋士,此刻也顾不得仪态了。 田丰几乎同时跪倒,他性格刚直,话也更直接:“主公!斥候所言纵有夸大,亦是拼死探得!颜良、文丑、淳于琼三位将军接连陨落,此乃天时、地利、人和皆失于简宇,非战之罪,更非区区斥候之过!当务之急,是收拢军心,固守待变,岂能自断耳目?!” 郭图心思活络,话说的更圆滑些:“主公息怒!公与(沮授)、元皓(田丰)所言极是。淳于将军若果真殉国,乃简宇之奸诈,我军之不幸。斩杀斥候,于事无补,反令三军将士以为主公迁怒于人,怯于敌势啊!” 逢纪则补充道:“主公,信都虽安,然四面皆敌。我军主力在此与简宇僵持,绝非长久之计。需速定大计,或战或守,或进或退,迟则生变!” 几个谋臣跪了一地,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哭腔。堂外守卫的甲士虽不敢擅入,但隐约的对话和那凛然的杀意已透出门外,让本就惶惑的人心更加浮动。 袁绍的手在颤抖。 剑尖离那斥候队率的咽喉只有三寸。那队率面如死灰,双眼紧闭,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丝求饶——他知道,此刻出声,必死无疑。 袁绍看着这张年轻却布满风霜的脸,看着那因恐惧而扭曲的嘴唇,看着那身沾满泥土和草屑的斥候轻甲……他眼前忽然闪过许多画面:颜良豪迈的笑声,文丑冷峻的侧脸,淳于琼粗豪的嚷嚷着要酒喝……然后,这些画面都碎裂了,变成血,变成悬在敌营旗杆上怒目圆睁的首级。 “啊——!” 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袁绍喉间迸出。他猛地将思召剑向下一劈! “主公!”沮授惊骇欲绝。 剑锋却没有落在斥候身上,而是狠狠劈在了旁边的青砖地上! “铛——!!” 刺耳的金石交击声伴随着火星四溅。坚硬的青砖被劈开一道深痕,思召剑的锋刃也崩开一个细小的缺口。袁绍握剑的手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剑柄蜿蜒流下,滴落在砖缝里,晕开一小片暗红。 堂内死寂。 只有袁绍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良久,他缓缓直起身,将思召剑“哐当”一声扔回案几上。剑身与木案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众人和那几乎吓晕过去的斥候,转身,面向墙壁上那幅已经有些破损的河北地图。 郡守府正堂内,死寂良久。袁绍颓然跌坐回主位,那柄象征权柄与威仪的思召剑被弃置案头,寒光中映着他失魂落魄的脸。沮授、田丰、郭图等人垂手肃立,无人敢言。堂外,斥候惊魂未定地离去,而“淳于将军战死,尸骨无存,首级悬于敌营”的阴影,却已如瘟疫般在军中蔓延。 “邺城……”袁绍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却又燃起一股执拗的火焰,“对,邺城!审正南(审配)、许子远(许攸)、高元才(高干)还在坚守!只要能与他们会合,内外夹击,局面尚可挽回!” 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将失去淳于琼的痛楚与对邺城的担忧,转化为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传令!”袁绍霍然起身,尽管身形因疲惫而微晃,但语气已重新带上不容置疑的决断,“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兵发南宫!某要亲自与简宇那厮决战,打开通路,回援邺城!” 沮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南宫决战?以十万对简宇的二十万,且士气低落,大将凋零,胜算几何?但看着袁绍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光,他知道此刻任何劝谏都只会适得其反。田丰眉头紧锁,郭图欲言又止,最终都选择了沉默。 “逢纪,吕翔!”袁绍点名。 “末将(属下)在!”逢纪与脸上尤带病容、被亲兵搀扶的吕翔出列。 “信都乃我军根本,不容有失。你二人率军一万,留守此城,务必守住!待某击破简宇,打通道路,自会回师!”袁绍沉声下令,目光尤其在吕翔脸上停留片刻,似有期许,又似有审视。 “末将(属下)誓与此城共存亡!”二人齐声领命。 次日,袁绍留逢纪、吕翔守城,自率号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出信都,南下直扑南宫。旌旗在初夏的风中猎猎作响,却难掩队伍中弥漫的低迷与惶惑。淳于琼之死的阴影,如乌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简宇几乎同时接到了袁绍出兵的线报。他端坐经县大营,面前是铺开的冀州地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袁本初终于坐不住了。”他轻笑一声,手指敲在“南宫”二字上,“传令,全军拔营,北上迎击。告诉他,不必走那么远,就在南宫一决胜负。” 两股庞大的洪流相向而行,最终在南宫城外的广阔原野上迎头相撞。 袁绍大军背靠南宫城扎营,简宇军则于十里外下寨。翌日,两军布阵。袁军虽人数处于劣势,但军容尚算严整,只是阵前缺少了昔日颜良、文丑那等足以震慑敌胆的锋锐之气。简宇军则阵列如山,黑压压一片,刀枪如林,尤其是阵前那几员白袍或金甲的骁将,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煞气。 阵前,两军主帅出列对话。袁绍金盔金甲,骑乘白马,试图维持住四世三公的威仪,但眉眼间的疲惫与焦虑难以尽掩。简宇玄甲黑袍,手持霸王枪,腰悬轩辕剑,气度沉凝如山岳。 “袁本初!”简宇声若洪钟,压过战场风声,“你世受汉恩,位列三公,不思报国,反擅自兴兵,攻伐同僚,抗拒王师,是何道理?” 袁绍面色一沉,怒喝道:“简乾云!你不过边鄙武夫,侥幸诛除国贼,便敢挟持天子,擅权乱政,屠戮忠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袁绍起兵,正是为清君侧,匡扶汉室!你杀我大将颜良、文丑、淳于琼,此仇不共戴天,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他将个人仇恨与“大义”捆绑,试图在道义上抢占高地,提振己方士气。 “冥顽不灵!”简宇不再多言,霸王枪向前一指,“既然如此,手底下见真章吧!” 战鼓擂响,惊天动地。袁绍令旗挥动,中军推进,两翼骑兵试图包抄。简宇则针锋相对,中军以重步兵结阵固守,两翼精锐骑兵在赵云、马超、孙策等绝世猛将的率领下,如同出匣猛虎,径直撞向袁军侧翼。 战斗从一开始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袁军失去了顶尖的锋锐将领,在赵云如雪的枪芒、马超狂暴的突击、孙策霸道的冲阵面前,阵线显得脆弱不堪。将领们拼死抵挡:眭元进舞动长刀迎向马超,不出五合,便被一枪挑落马下;韩莒子试图拦截赵云,银枪闪过,咽喉已现血洞;吕威璜、赵叡等人更是如浪中浮萍,转眼便被简宇军的兵潮淹没。袁军前锋迅速崩溃,败兵倒卷冲击本阵。 袁绍在高台上看得目眦欲裂,手中令旗几乎捏碎。他身边的谋士们面色惨白,沮授连连建议变阵,田丰疾呼稳住中军,郭图则已开始暗示是否需要暂避锋芒。眼见阵线动摇,士卒开始溃逃,袁绍虽万般不甘,也只能咬牙下令鸣金收兵。 简宇见好就收,并未令全军穷追,只是派骑兵清扫战场,扩大战果。首战,袁绍便折损数员将领,兵马损失数千,士气遭到沉重打击。 此后的日子,对袁绍而言更如噩梦。简宇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白日,赵云、马超、孙策等将轮番率精锐骑兵袭扰袁营,或佯攻,或掠阵,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却让袁军时刻紧绷,疲于奔命。 夜间,简宇又派小股部队鼓噪呐喊,或发射火箭,搅得袁军彻夜难安。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一支简宇军奇兵迂回潜至袁军后方,成功焚毁了数个关键粮草囤积点。浓烟滚滚而起时,袁绍只觉得心头也被狠狠剜了一刀。 麾下将领蒋奇愤而出战,试图夺回粮道,却遭遇了简宇麾下另一员大将徐晃。徐晃开山斧沉猛,蒋奇力战不敌,最终被斩于马下。 当蒋奇血淋淋的首级被简宇军挑在长竿上,于两军阵前耀武扬威时,袁军上下的绝望几乎达到了顶点。营中私下流传着“简宇麾下猛将如云,我军无人可挡”、“粮草将尽,困守死地”的低语,恐慌如野草般滋长。 袁绍困坐愁城,面对简宇这钝刀子割肉般的战术,进不能战,退恐遭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军心士气一点点垮塌。他每日巡营,所见皆是士卒憔悴麻木的面孔,将领闪烁回避的眼神。 曾经横扫河北的十万雄兵,如今却被困在这南宫,进退维谷,彷徨无措。他心中的焦躁、愤怒、不甘,如同毒火般日夜灼烧,却又无处发泄。邺城的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而眼前的困境,却如铁壁般将他牢牢困住。 南宫战场上空,夏日的闷热与血腥气、焦糊味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袁军大营连绵十数里,但营垒间往来的士卒大多低着头,步履匆忙而沉默,眼神麻木或闪烁,昔日“河北强军”的骄矜气焰早已被连日来的败绩、袭扰和不断攀升的伤亡数字消磨殆尽。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袁绍独坐中军大帐,帐内烛火摇曳,将他深锁眉头的倒影放大在帐壁上,如同囚笼中的困兽。案几上摊开的军报字字刺目:损兵、折将、断粮。蒋奇那颗被挑在竿上、怒目圆睁的头颅,仿佛仍在眼前晃动。帐外,是死气沉沉的营盘,以及远处简宇大营隐约传来的、充满挑衅意味的巡夜刁斗声。 袁绍刚刚结束了一次并不成功的战斗。他试图以一部兵力诱出简宇的袭扰骑兵,再以主力合围,可简宇军滑溜如鱼,稍触即走,反让他又折损了数百人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此刻,他卸去了沉重的金盔,散乱的白发被汗水粘在额角,那身精工打造的鎏金明光铠上也多了几道新鲜的刀箭刮痕,显得颇为狼狈。 他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急促地敲击着案几边缘,发出单调而焦躁的“嗒、嗒”声。沮授、田丰、郭图等谋士分列两侧,皆屏息凝神,无人敢先开口。帐内只余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袁绍那令人心头发紧的敲击声。 帐帘猛地被掀开,带进一股热风和尘土。两名斥候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他们甲胄残破,满面烟尘,嘴唇干裂出血,眼中布满惊惶的血丝,仿佛刚从鬼门关逃回。 “主、主公!大、大事不好!!”为首的斥候屯长声音嘶哑变形,扑倒在地,气都喘不匀。 袁绍敲击的手指骤然停下,心头没来由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何事惊慌?慢慢说!” “西、西面!吕布!是吕布!”那屯长几乎是在嚎叫,“吕布与高顺,率铁骑步卒不下三万,自巨鹿郡东出,势如破竹,已攻下堂阳!堂阳守将血战不敌,城破身亡!吕布军劫掠一日,补充粮秣后,正朝信都方向急进!烽火已传至百里之内!” “吕布?!”袁绍霍然站起,脸色瞬间褪尽血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虓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后方,还直扑信都? 然而,没等他消化这晴天霹雳—— “报——!东面急报!!”又一名传令兵几乎是撞进大帐,声音带着更甚的绝望,“黑山贼张燕,汇合贼将刘辟,聚众两万余人,自东武城倾巢北上,一日夜连破三寨,枣强城……枣强城已失!张燕军正沿漳水北岸疾行,兵锋所向,亦是信都啊,主公!!” “噗通”一声,袁绍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回胡床之上,震得案几上的令箭笔砚一阵乱跳。他双目圆睁,瞳孔却失了焦距,只死死盯着帐中虚空某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吕布自西,张燕自南,两把淬毒的尖刀,正一左一右,狠狠捅向他此刻唯一、也是最后的退路与根基——安平郡信都!而信都城里,只有逢纪和那个据说重伤未愈、能倚靠的吕翔,以及区区万余守军!如何能挡吕布那天下无双的冲锋?如何能敌张燕那聚散无常的黑山群贼? 完了……后路要断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一旦信都失陷,他这十万大军将被彻底锁死在南宫这片死地。前有简宇二十万主力虎视眈眈,后路断绝,粮草不济,北归冀北、幽州的道路将被彻底堵死。 到那时,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十万大军恐怕不用简宇来攻,自己就会在饥馑和绝望中崩溃、瓦解、相互吞噬! 冷汗,瞬间浸透了袁绍的内衫,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眼中已布满血丝,那是惊惧、愤怒、不甘混杂而成的疯狂之色。 “信都……信都绝不可失!”他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传令!击鼓聚将!立刻!马上!” “咚!咚!咚!咚!” 低沉而急促的聚将鼓声猛然在死气沉沉的袁军大营中炸响,一声紧似一声,敲在每一个惊弓之鸟般士卒的心头。各营将领不知又出了何等惊天祸事,慌忙披甲执刃,飞奔赶往中军。 不多时,将校齐集。偌大的中军帐内挤满了人,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面色铁青、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的袁绍身上,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每个人。 袁绍没有废话,直接宣布了那两个毁灭性的消息。帐内顿时一片哗然,惊惧的低语、倒吸冷气的声音、兵甲无意识的碰撞声混作一团,恐慌如同实质的烟雾般弥漫开来。 “肃静!”袁绍厉喝,勉强压住骚动。他目光扫过众将,斩钉截铁道:“事态紧急,信都危在旦夕!我军在此与简宇空耗,已无意义!我意已决,全军即刻准备,连夜拔营,北归信都!保住信都,方能保住我军根基,保住退回幽州的通路!” “主公不可!万万不可啊!” 沮授几乎是踉跄着出列,跪倒在袁绍案前,他原本清癯的面容因激动和焦虑而涨红:“此时撤军,无异自溃!军心本已不稳,闻此噩耗更是惊惧,一旦下令撤退,士卒只恐后路被截,必争先逃命,建制顷刻瓦解!简宇用兵如神,岂会坐视我军北归?其麾下赵云、马超之流,皆率虎狼之骑,必尾随追杀!届时前有坚城难至,后有追兵索命,我军必溃于野,十万将士将血流成河,尸骨无存啊主公!” 他声泪俱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当趁我军阵型尚在,军资犹存,深沟高垒,与简宇对峙!简宇劳师远来,其势虽盛,然久攻不下,必有懈怠,我军可寻其破绽,徐图反击!若此刻动摇,则大势去矣!” 田丰也大步上前,与沮授并肩跪下,他性子更刚,言辞也更为激烈:“公与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主公!我军连日虽有小挫,然主力未损,营垒坚固,简宇急切间亦奈何我不得!此正相持之局,比拼耐心与韧劲!岂可因后方些许扰动,便自乱阵脚,弃坚营于不顾,行此险之又险的撤退之事?此非救信都,乃是自投死路,将十万大军与主公之基业,尽数葬送于此途之中!请主公三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袁绍看着跪在面前、以头抢地的两位首席谋士,心中亦是天人交战。沮授、田丰所言,他何尝不知?撤退风险极大,简宇的追兵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可是…… “留在原地,就能战胜简宇吗?!”袁绍猛地站起,声音因激动而尖利,他指着帐外,仿佛指着那看不见的简宇大营,“这么多天了!胜仗在哪里?颜良死了!文丑死了!淳于琼死了!蒋奇也死了!将无战心,兵无斗志!粮草还能支撑几日?你们告诉某,留在这里,除了等死,还能等到什么?!等到简宇自己退兵吗?!还是等到邺城审配、高干他们从天而降来救我们?!” 他越说越激动,连日来的郁愤、恐惧、屈辱一股脑涌上心头:“邺城音讯全无,恐怕也已凶多吉少!如今信都再危,我们最后一块立足之地也要没了!与其在这里坐困愁城,眼睁睁看着后路断绝,不如拼死一搏,撤回信都!只要进了信都城,与逢纪、吕翔会合,据城而守,简宇纵有二十万大军,一时也难奈我何!届时联络幽州,乃至乌桓,未尝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主公!”沮授还要再争。 “好了!”袁绍粗暴地挥手打断,他看向其他将领谋士,“诸公还有何议?” 帐内一片沉寂。大多数将领已被后路将断的恐惧攫住,觉得返回信都虽是险招,也好过在这里等死。一些人目光闪烁,心思已不在战守,而在如何保全自身。 这时,郭图整理了一下衣冠,稳步出列。他脸上带着惯有的、精于计算的沉稳,向袁绍拱手道:“主公,沮公与、田元皓所言,乃持重之论,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图以为,沮公与所虑追兵之事,确是撤军最大难关,然并非无解。” “哦?”袁绍目光骤然聚焦在郭图身上,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公则有何妙策,速速道来!” 郭图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确保帐内每个人都能听清:“简宇闻我军撤退,必遣精锐轻骑率先追袭,意图搅乱我军后卫,制造恐慌,而后大军压上,一举击溃我军。此乃常理,简宇亦不能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如此,我军何不将计就计?撤退之时,可预先选一险要之地,埋伏精兵强将。先以一部兵马,多打旗号,佯装主力后卫,遇敌即‘溃’,仓皇北逃,诱使简宇追兵以为我军已丧胆,放心深入。待其追入我预设伏击之地,埋伏的精兵以逸待劳,突起截杀!简宇追兵骄纵轻进,遭此当头棒喝,必然受挫,即便不全军覆没,也必胆寒,不敢再肆意狂追。如此一来,我军主力便可赢得至少一两日的宝贵时间,从容北撤,安抵信都。” 郭图说完,帐内许多人眼睛一亮。这确实是眼下能想到的、应对追兵最可行的办法。既能打击追兵气焰,又能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 袁绍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近乎狰狞的喜色,连日来的阴霾仿佛被这道“妙计”撕开了一道口子。“好!好一个将计就计!”他击节赞叹,“公则此策,深合我心!就这么办!” 他环视众将,最后,目光落在了人群之中,面色沉毅、脸上伤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硬朗的吕旷身上。 “吕旷将军!” 吕旷心中猛地一跳。他深吸一口气,排众而出,单膝跪地,抱拳过顶,声音洪亮而“坚定”:“末将在!” “你久在安平,熟悉地理,更与简宇军周旋多日,深知其战法。”袁绍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最后的期望,“此番断后伏击,关系全军生死存亡,非智勇双全、忠诚可靠之大将不能胜任。你可能担此重任?” 吕旷抬起头,迎向袁绍的目光,脸上那道伤疤微微抽动,眼中却燃着“炽热”的、“视死如归”的光芒:“蒙主公不弃,信都之时未加罪责,反以重任相托!旷纵肝脑涂地,亦难报主公恩德于万一!此乃主公用人之际,旷岂敢惜身?末将愿立军令状!必率精兵,于险要处设伏,痛击简宇追兵,若不能阻敌半日以上,愿提头来见!” “好!忠勇可嘉!”袁绍大为感动,亲自走下座位,双手将吕旷扶起,“我便予你精兵八千,皆从各营抽调敢战锐卒!你需仔细挑选险地,周密布置。待大军开拔,你便依计行事!此战若成,你便是保全十万大军的第一功臣!” “末将领命!必不负主公重托!”吕旷再次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诸将!”袁绍回到主位,恢复了河北之主的气势,尽管这气势背后是虚弱的底色,“各自回营,秘密准备!今夜饱食,妥善收拾,但不得走漏丝毫风声!明日四更造饭,五更拔营,依次北撤!行军序列,由公则具体安排!违令者,斩!” “诺!”众将齐声应命,声音在帐中回荡,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沮授与田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与悲凉。他们知道,袁绍的心已经飞向了信都,任何劝谏都已是徒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撤退已成定局,而这条北归之路,注定布满了荆棘与未知的凶险。郭图之计看似可行,但那简宇……当真会如此轻易中计吗?还有那主动请缨的吕旷…… 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袁绍独自留在帐中,方才的“决断”和“喜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与空洞。 他走到帐门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夜色中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蛰伏的己方营垒。明日此时,这一切都将被抛弃。邺城、审配、许攸、高干……一个个名字和面孔划过脑海,最终都化作了吕旷那张带着伤疤、写满“忠诚”的脸。 “但愿……天佑我袁本初……”他低声喃喃,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自我安慰。 夜色,吞没了南宫战场,也吞没了袁绍最后的侥幸与希望。一场决定河北命运的大撤退,与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伏击”,即将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拉开序幕。 散会时,已近子夜。南宫大营的夜色浓稠如墨,远处简宇大营的点点火光如同窥伺的兽瞳。夜风穿过营寨,带起旗帜的猎猎声响,也带来隐约的刁斗与马嘶,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汗臭和一种无形的、名为“恐慌”的气味。 吕旷回到自己的偏帐。帐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将他脸上那道自眉骨斜划至下颌的伤疤映照得如同一条蛰伏的蜈蚣,在明暗交错中更显狰狞。他并未卸甲,只是沉默地坐在胡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剑柄。白日里在袁绍面前那份“忠勇激昂”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帐外亲卫已被他屏退,只留下绝对心腹把守。 帐帘仿佛被一阵微风吹动,悄然掀起又落下,一个黑影已无声无息地立在帐中阴影处。来人一身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劲装,身量不高,但站姿如松,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慑人——正是史阿。 “史将军。”吕旷并未起身,只是低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吕将军。”史阿拱手,声音平淡无波,“会散了?袁绍如何决断?” 吕旷扯了扯嘴角,牵动伤疤,露出一个混合着讥诮与叹服的表情:“丞相神算,袁本初果如所料。吕布、张燕两路进逼信都的消息,已让他方寸大乱。他决意明日五更拔营,全军北撤,回保信都。” 史阿眼中精光一闪:“他如何应对追兵?” “郭图献计,欲以败兵诱敌,设伏痛击。”吕旷将袁绍的安排,特别是那“佯败诱敌,伏兵截杀”的部署,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袁绍已命我为伏兵主将,予我精兵八千,于险要处设伏。” 史阿静静听完,那张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微微扬起下颌,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是混合了自豪与冷酷的笑意。“果然……一切皆在丞相预料之中。兄长用兵,鬼神莫测。”他口中的“兄长”,自然指的是简宇。 吕旷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对那位远在敌营的年轻丞相,忌惮更深。从邺城诈降开始,到信都诛杀淳于琼,再到如今南宫对峙、两路偏师佯攻信都逼迫袁绍撤退……每一步,似乎都踩在简宇事先画好的棋路上。袁绍自以为的“决断”和“妙计”,恐怕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滑稽戏。 “史校尉,”吕旷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丞相……可有具体指令?明日伏击,我当如何行事?是假意力战,再‘不敌败退’,还是……” 史阿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两步,来到灯影边缘。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半张脸,那目光冷静得让人心头发寒。“不必如此麻烦。”他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钉,凿进吕旷耳中,“丞相有令:明日伏击,你不必接战。” 吕旷一怔:“不必接战?” “对。”史阿盯着他的眼睛,“待简宇丞相亲率追兵进入伏击圈,你不需发令进攻。你要做的,是立刻带头逃跑。” “带头……逃跑?”吕旷瞳孔微缩。 “不错。”史阿语气不容置疑,“不仅你要跑,还要跑得狼狈,跑得惊恐。你要一边跑,一边用尽力气大喊——‘败了!败了!袁绍败了!大军崩溃了!快逃命啊!’” 吕旷瞬间明白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但随即又被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取代。好毒……好绝的计策!这根本不是要伏击,这是要在他这八千“伏兵”的心中,种下最致命的恐慌毒种,然后借由他们,将这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传染给整个正在撤退、本就惊弓之鸟般的十万袁军! 溃兵不可怕,可怕的是主将带头、声嘶力竭宣称己方已经彻底失败的溃兵!尤其是在这军心早已摇摇欲坠的时刻! “我带来的,是丞相的亲口谕令。”史阿继续道,声音里带着绝对的权威,“你只需照做。你那八千人马,见到主将如此,必不战自溃。他们溃逃的方向,正是袁绍中军和后军所在。恐慌会像野火一样烧过去。而丞相大军,会紧随你们这些‘溃兵’之后,驱赶、掩杀、扩大战果。袁绍纵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再稳住阵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吕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重重抱拳:“末将明白!必不负丞相重托!” “记住,”史阿最后叮嘱,目光如刀,“动作要快,喊声要凄厉,逃得要真。要让每一个看到你的袁军士卒,都坚信不疑——袁绍,已经完了。” “诺!” 史阿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融入帐外黑暗,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吕旷独自留在帐中,油灯将他沉思的身影投在帐壁上,微微摇曳。他走到水盆边,看着水中自己那张带着可怖伤疤、眼神幽深的脸。各为其主?不,是良禽择木。袁本初刚愎自用,不能识人,更兼连战连败,气数已尽。而简宇……用计如深渊,行事果决狠辣,更有天子大义名分。这乱世,跟着胜者,才能活下去,活得更好。 他握了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明日,便是他吕旷送给新主子的又一份大礼,也是他彻底斩断与旧主羁绊的投名状。 夜色如泼墨般晕染开最后的深沉,距离黎明尚有一个时辰,袁军大营内压抑的骚动已如地底暗流,无法遏制。伙头军彻夜未眠,土灶里的火舌贪婪舔舐着陶釜底部,蒸腾出掺杂着麦麸焦糊和野菜涩味的稀薄水汽。这气味弥漫在营区,非但不能安抚辘辘饥肠,反而勾起了更深的不安——粮食不多了。 士卒们沉默地捆扎着简陋的行囊,动作僵硬而机械。皮索勒进粗糙的麻布,发出细微的“嗤嗤”声。甲胄的每一次碰撞,在死寂的凌晨都清晰得刺耳。有人偷偷将半块硬如石头的麦饼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硬度,心头才稍稍落下一点。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动作,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被无数军靴踏实的泥地,或是茫然投向南方那片吞噬了无数同袍的黑暗。军官的低声呵斥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凝滞的空气里:“快!手脚都麻利点!”“检查弓弦!把箭囊绑紧!”“不许交头接耳!”但声音里同样透着虚浮,少了往日的威压,只剩下履行职责的疲惫。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众人脸上的阴霾。袁绍已重新披挂整齐。两名亲卫跪在地上,为他最后紧固着鎏金明光铠侧面的皮扣。甲叶冰冷沉重,压在他的肩头,也压在他的心上。头盔尚未戴上,搁在一旁的案几上,缨饰在气流中微微颤动。他端坐着,任由亲卫摆布,目光落在跳跃的烛芯上,仿佛要从中看出命运的启示。眼下的青黑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道深沟,深陷的眼窝里,血丝织成了一张焦虑的网。 谋臣将领们分立两侧,无人言语。沮授微微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那温润的触感也化不开他心头的沉重。田丰站得笔直,下颌紧绷,视线却投向帐帘缝隙外更深的黑暗,仿佛在估算着撤退路线上可能潜伏的杀机。郭图站在稍前的位置,脸色比旁人稍显镇定,但眼底深处那抹竭力隐藏的惶惑,还是被摇曳的烛光偶尔捕捉到。 帐内只余烛火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皮扣收紧时皮革摩擦的“咯吱”声。这寂静比任何喧哗更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前沉闷的低压。 “诸公,”袁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沙砾摩擦,一夜未眠的疲惫和紧绷的心弦尽显无疑。他抬起眼皮,目光缓缓扫过帐中每一张或熟悉或忧虑的脸,“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挤出,“北归信都,路途非遥,然简宇……虎视在侧。”提到“简宇”二字时,他下颌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伏兵阻击,”他加重了语气,试图注入力量,却显得更加空洞,“乃关键之首战。务必打出我军声威,震慑敌胆!唯有如此,大军方能无虞北返!”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左侧武将队列中那个沉默的身影上——吕旷。 “吕将军!”袁绍唤道,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吕旷身躯几不可察地一紧,随即跨步出列。甲叶摩擦,发出低沉而连贯的“哗啦”声响,在寂静的帐内显得异常清晰。他走到大帐中央,单膝跪下,抱拳过顶,动作标准而有力。“末将在!” 帐内所有的目光,瞬间汇聚到他身上。烛火将他跪姿的身影拉长,投在帐壁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脸上那道自眉骨斜划至下颌的陈旧伤疤,在明暗交错的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随着他脸部肌肉的细微牵动而扭曲,为他平添了几分历经血战的“悍勇”与“沧桑”。 “八千锐士,可已点齐?”袁绍问,目光锐利如锥,试图穿透吕旷平静的表象。 “回主公!”吕旷抬起头,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在帐内回荡,“八千敢死之士已集结完毕!皆乃各营百战余生的老卒、弓马娴熟的锐士!末将亲自遴选,绝无滥竽充数之辈!” “伏击之地?” “选在老鸦峪东南十里,官道必经之‘落鹰涧’!”吕旷语速平稳,条理清晰,“该处两山夹峙,官道狭窄如肠,最宽处不过四骑并行。两侧山坡虽不甚高,但乱石嶙峋,灌木丛生,极利隐匿兵马。涧中有一段长约百步的弯道,视线受阻,正是设伏歼敌的绝佳所在!末将已连夜遣最熟悉地形的斥候队长,带人复勘,确认无误,并留下暗记引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落鹰涧……”袁绍低声重复。这地名带着不祥的戾气,仿佛预示着鹰隼折翼、猛禽陨落。一丝寒意掠过心头,但此刻箭在弦上,容不得半点迟疑。他强压下那莫名的不安,目光紧紧锁住吕旷:“你可知此战干系?” “末将知晓!”吕旷的脊背挺得更加笔直,眼中腾起两簇“炽热”的火焰,那是混合了“决绝”与“忠忱”的光芒,“此战成败,关乎十万袍泽性命,关乎主公基业安危!末将纵粉身碎骨,亦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袁绍猛地一拍案几,站起身。烛火被他带起的气流搅得一阵乱晃。“按计行事!先以疑兵佯败诱敌,务必做得真切!待敌骄兵深入涧中弯道,号炮为令,伏兵尽出!弓弩射其首,滚木礌石断其中,刀盾枪矛截其尾!务求一击必杀,打掉简宇追兵的嚣张气焰!” “末将领命!”吕旷抱拳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指节凸起。 袁绍绕过案几,走到吕旷面前。沉重的脚步踏在帐内毡毯上,发出闷响。他伸出手,不是虚扶,而是实实在在地、重重按在吕旷被冰冷铁甲包裹的肩膀上。铠甲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还有其下,吕旷似乎因“激动”而微微绷紧的肌肉。 “吕将军……”袁绍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沉重,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逡巡,“全军安危,系于你一身。若能阻敌成功,保大军安然北返,你便是首功!他日河北平定,某绝不吝啬公侯之位!富贵荣华,与尔共之!” 这是袁绍能给出的最郑重的承诺,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拿出的、激励人心的筹码。 吕旷仰着脸,迎着袁绍的目光。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堪称“完美”——“激动”得嘴唇微颤,眼眶似乎都有些泛红,那道伤疤也因情绪的“剧烈起伏”而微微抽动。“主公……主公厚恩!”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旷本边鄙小卒,蒙主公不弃,拔于行伍!信都失机,罪当万死,主公宽宏,不予追究,反以心腹重任相托!此恩此德,旷纵肝脑涂地,九死其尤未悔!今日,必率儿郎死战,定教那简宇追兵,在落鹰涧前折翼断魂,为主公杀出一条生路!” 言辞恳切,掷地有声,将一个“知恩图报”、“誓死效忠”的将领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帐中一些原本对吕旷并不看好的将领,此刻也不禁微微动容。唯有沮授和田丰,眉头锁得更紧,他们总觉得吕旷这番表演,过于“饱满”,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好!好!”袁绍连说两个“好”字,用力拍了拍吕旷的肩膀,然后收回手,“去吧!依计行事!某,在此等候你的捷报!” “诺!” 吕旷再次郑重行礼,然后起身,转身。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黑色的战靴踏在毡毯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他掀开帐帘,外间黎明前最浓的黑暗瞬间涌入,又被他挺直的背影挡住。然后,他消失在黑暗之中。 帐帘落下,帐内重新被烛光笼罩。 袁绍望着犹自晃动的帐帘,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并未因吕旷的“忠勇”而松弛半分,反而萦绕着一种空落落的不安。他走回主位,却没有坐下,只是扶着冰冷的案几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粗糙的木纹。 “公则,”他没有回头,声音疲惫,“大军开拔序列,安排妥当了?” 郭图立刻上前一步,展开一份简牍:“回主公,已安排妥当。前军以韩莒子将军旧部精锐为先锋,由其副将统领,轻装简从,疾行开路,遇小股敌人或障碍,可自行处置,务必保证通路顺畅。中军由主公亲统,沮别驾、田别驾及各位谋士随行,亲卫营、中垒营、弓弩营拱卫,是为全军核心。后军由各部抽调稳健之师组成,加强戒备,多设拒马鹿角,防止追兵突袭,并……随时准备接应吕旷将军所部。” 他顿了顿,补充道:“辎重粮草车辆,分散置于中军与后军之间,由辅兵和部分战兵看护。各营均已传达严令:行进间保持肃静,不得无故喧哗,不得脱离队列,违令者,各级将官有权立斩!” 袁绍默默听着,点了点头。郭图的安排,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传令各营,依序列准备。四更造饭,五更……准时拔营!” 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能带的带走,带不走的……烧掉!绝不能留给简宇那厮!” “诺!”郭图领命,躬身退出大帐,去传达最后的指令。 袁绍这才缓缓坐下,目光再次投向帐帘缝隙外。远方天际,依旧漆黑一片,但似乎……有一线极其微弱的灰白,正在地平线下挣扎着,试图破开这厚重的夜幕。那是黎明。 可他的黎明,又在哪里? 信都?那岌岌可危的城池?还是……幽州那遥远而未知的退路? 帐内,沮授和田丰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主公,”沮授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吕将军此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公与,”袁绍打断他,闭上眼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某……信他。” 最后三个字,说得无比艰难,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田丰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看到袁绍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和强行压制的焦躁,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满心的忧虑和无力都排遣出去。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已苍白。命运的天平,已经倾斜。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接下来的溃退狂潮中,竭力抓住那根名为“秩序”的稻草,哪怕明知它脆弱不堪。 帐外,脚步声、低语声、器械碰撞声越来越密集,如同潮水上涨。偶尔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撕裂着黎明前的寂静。伙头军的吆喝声远远传来:“吃饭了!快!吃完准备开拔!” 稀粥的寡淡气味,混合着柴火烟尘,更加浓郁地飘入帐内。 袁绍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帐中摇曳的烛火,然后伸手,拿起旁边那顶沉重的金盔,戴在了头上。缨饰垂下,遮住了他部分憔悴的面容,也赋予了他最后一丝象征性的威仪。 他站起身,挺直了背脊,尽管那金甲下的身躯已然沉重不堪。 “走吧。”他对沮授和田丰说道,声音恢复了某种惯常的、属于主帅的冷硬,“去信都。” 他率先向帐外走去,猩红的斗篷在转身时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 帐帘掀开,凌晨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也带着……远方隐约可闻的、简宇大营方向传来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低沉喧嚣。 新的一天,开始了。 也是袁绍基业,彻底崩塌的开始。 数里之外,简宇大营。中军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与袁营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压抑着的、猎手出击前的沉静与锐利。 史阿无声无息地立在阴影里,如同真正的影子。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禀报,此刻只是等待。 简宇没有坐在主位。他披着那件玄色大氅,站在巨大的河北地图前,背对众人。大氅的厚重面料几乎吸收了帐内所有的光线,使他挺拔的背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山峦。只有偶尔,当他抬起手,用指尖划过地图上某条代表河流或山道的墨线时,袖口才会露出一线暗沉的甲叶反光。 他听完史阿关于袁绍决断、郭图之计、以及吕旷最后承诺的详尽复述,没有立刻回应。帐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地图旁铜制灯树上的火苗,安静地燃烧,偶尔爆出一点火星。 良久,简宇缓缓转身。大氅随着他的动作摆动,带起微弱的气流。帐内火光映照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年轻却已刻上冷硬线条的面容。眉骨清晰,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严苛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波澜不惊,却仿佛能洞悉一切迷雾,直抵事物本质。他没有看史阿,也没有看帐下肃立的任何一位将领,目光似乎越过了他们,投向了北方那片即将被战火彻底点燃的原野。 “呵。”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笑,从他唇边逸出。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确认。 “袁本初……果然。”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字字清晰,落在每个人耳中,“败兵诱敌,险地设伏……郭公则,也就这点伎俩了。”他微微摇头,那动作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轻蔑,“困兽之斗,黔驴技穷。” 他走回案几旁,并未坐下,而是伸手,轻轻拿起平放在架上的那杆霸王枪。枪身乌沉,非金非木,触手冰凉,却隐隐有一股灼热的力量在深处流淌。枪尖斜指地面,那锋刃在火光下并不显得如何耀眼,反而内敛着一层幽暗的血色光泽,仿佛饱饮过无数豪杰的鲜血,已然沉淀。 “可惜,”简宇继续道,语气平淡无波,却让帐内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他派去执刀的人,刀锋……”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史阿所在的阴影,然后落回手中长枪,“早已对准了他自己的咽喉。” 他没有明说吕旷,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赵云英挺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马超眼中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了然,孙策则握紧了腰间的宝剑剑柄,嘴角勾起一抹好战的弧度。徐晃、张合、高览等将,虽面无表情,但紧绷的身姿也透露着即将投入猎杀的兴奋。 贾诩和刘晔两位谋士,立于文官队列前列,目光沉静。贾诩的指尖轻轻捻着袖口,刘晔则微垂着眼睑,仿佛在默算着什么。他们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从吕旷兄弟投降开始,这步棋,就已经埋下了。 “丞相,”赵云银甲白袍,出列一步,拱手行礼。他的声音清越冷静,如同山涧寒泉,“袁绍撤退,其伏兵之计亦在我掌握。然,兵法云‘穷寇莫追’,况其有备。彼军虽士气低落,军心涣散,然困兽犹斗,不可小觑。其伏击之地‘落鹰涧’,地险道狭,易守难攻。若吕旷将军……”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临时有变,或袁绍另有我等未知之后手,贸然追击,恐堕其彀中,反遭损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赵云考虑得周全。他并非怯战,而是深知战场瞬息万变,再周密的计划也可能出现意外。吕旷的忠诚,终究是建立在利益和胁迫之上,谁能保证关键时刻绝无反复? 简宇听罢,并未生气,反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子龙谨慎,乃大将之风。但他摇了摇头,那份自信,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 “子龙所虑,不无道理。”他缓缓开口,手中霸王枪的枪纂轻轻叩击了一下地面,发出低沉而坚实的声响,“然,吕旷……不会变。” 他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无需证明的事实。 “因为他的退路,”简宇抬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帐篷,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早在邺城之时,便已被他的兄弟吕翔……亲手斩断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连同他自己的那一份。” 这句话很轻,却让帐中不少人心中一凛。他们想起了邺城那场战斗,想起了审配的死,想起了吕氏兄弟手上可能沾染的、无法洗刷的“罪责”。 是的,从那一刻起,吕氏兄弟除了紧紧抱住简宇这条大腿,再无回头路可走。背叛袁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背叛简宇,天下虽大,恐无立锥之地。 “至于袁本初的后手?”简宇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这次带着明显的讥诮。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再次点在那代表落鹰涧的墨点旁,然后沿着官道,缓缓划向代表信都的标记。“他已无牌可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颜良、文丑、淳于琼、蒋奇……他的爪牙,已被一一拔除。高览、朱灵,早已弃暗投明。”他看了一眼帐下的高览、朱灵,二人微微低头。 随后,他接着道:“逢纪?一介书生,困守孤城,还有吕翔在侧,此人必死无疑。而吕布、张燕之兵,已在攻其必救。” 他收回手指,负手而立,目光扫视帐中诸将,那目光沉静,却蕴含着千军辟易、主宰战场的绝对威严。 “如今的袁本初,就像一头被拔光了利齿、折断了爪子、逼入绝境的老虎。”简宇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传入每个人心底,“看似仍在张牙舞爪,发出不甘的怒吼,实则……内里已空,气血已衰。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妙计’,都不过是绝望下的本能反应。只需找准位置,轻轻一推……” 他的目光落回地图上。 “这里,便是他为自己选好的……坟墓入口。”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简宇这番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分析所震慑。那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基于对敌人心理、实力、处境的彻底洞悉和精准把握。 “而吕旷,”简宇最后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会亲手为他……打开墓门。” 他转过身,不再看地图。那杆霸王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枪尖微抬,指向帐门方向,指向北方。 “传令!”简宇的声音陡然提升,铿锵有力,如同金铁交鸣,瞬间打破了帐内的沉寂,也点燃了所有人心头的战火! “末将(臣)在!”帐中所有文臣武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一股肃杀凛冽之气,冲天而起! “全军集结——准备追击!” “诺!” 简宇开始点将,声音稳定而清晰: “赵云、马超、孙策!” “在!”三员当世无双的猛将踏步上前,甲胄铿锵,目光如电。赵云沉静如渊,马超桀骜如狼,孙策霸烈如火,站在一起,气势迫人。 “你三人,各率本部精锐骑兵,为全军前锋!子龙居左翼,孟起居右翼,伯符统领中锋!”简宇的指令简洁明了,“记住,初始接敌,不必追得太急,太狠。要给袁军的‘败兵’……”他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还有我们那位吕旷将军,留出足够的表演时间。更要让恐慌,有足够的时间……像瘟疫一样,在袁绍的撤退队伍里蔓延开来。” “待到溃势已成,军心彻底瓦解之时,”简宇眼中寒光迸射,“便是你等雷霆出击,彻底粉碎其建制,直捣袁绍中军大纛之际!” “末将领命!”三人抱拳,声音斩钉截铁。他们完全明白了丞相的意图:不是简单的击溃战,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和歼灭战!先用吕旷这颗“毒种”引发恐慌瘟疫,待其摧毁敌军组织后,再以绝对优势的武力进行收割! “徐晃、张合、高览!” “在!”三员大将出列,皆身材魁梧,面容刚毅。 “率步卒主力,随后压上!一旦前方骑兵打开局面,击溃袁军核心抵抗,你部便全面展开,分割、包围、歼灭溃散之敌!降者缴械看押,顽抗者……格杀勿论!以最大程度消灭袁绍军有生力量为第一目标!” “遵命!” “贾文和、荀公达。” “臣在。”两位谋士上前。 “随中军行动。追击途中,注意收拢袁军重要将领、谋士,甄别身份。占领区域,迅速派人张贴安民告示,稳定秩序,防止溃兵为祸地方。降卒安置,亦需妥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第189章 孤旌焚天照归途 书接上回,马蹄声如末日雷霆般由远及近,金属撞击声、士卒濒死的哀嚎、战马痛楚的嘶鸣,汇成一片撕裂人心的绝望交响。 袁绍站在一辆临时充当指挥台、却已残破不堪的戎车上,手扶车栏,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身上的鎏金明光铠多处破损,左肩护甲被削去一角,露出内衬的皮革,其上浸染着暗红血渍。 头盔不知何时丢失,灰白夹杂的长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额前、颊边。那张曾经威仪四方、令河北豪杰俯首的面容,此刻刻满了疲惫、不甘与深入骨髓的绝望,眼窝深陷,血丝密布,唯有瞳孔深处,仍有一点不肯熄灭的火焰在挣扎跳动。 晨光艰难地穿透战场上空弥漫的烟尘与尚未散尽的夜霭,却驱不散那股浓重的血腥与死亡气息。目光所及,尽是溃散奔逃的身影。曾经军容严整的十万袁军,此刻已彻底失去建制,像一群被狼群驱赶的羊,漫无目的地冲撞、践踏。 丢弃的“袁”字旗帜倒伏泥泞,绣着“四世三公”徽记的帅旗半截埋在倾倒的粮车旁。折断的长矛、缺口的长刀、散落的箭矢,横七竖八地铺满了这片冀中平原。 更远处,那杆玄黑色的“简”字大纛,如同跗骨之蛆,在溃兵的浪潮中稳定而迅速地迫近,旗帜迎风怒展,猎猎作响,仿佛死神的狞笑。大旗之下,一骑玄甲黑袍的身影已清晰可见,手中那杆传说中的霸王枪,枪尖在晨曦中闪烁着幽冷的寒芒,正是简宇! “父亲!左翼完全溃散,我军部曲试图重整,被马超的西凉铁骑冲垮了!中军后队已经和溃兵混在一起,全乱了!”袁尚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紧挨着袁绍的戎车,手中那杆精工打造、原本光可鉴人的亮银枪此刻沾满血污与泥泞,枪缨纠结成团。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初次随父出征的兴奋与荣耀感早已被眼前这山崩地裂般的惨败碾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旁边,年长两岁的袁熙情况稍好,但紧抿的嘴唇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努力控制着胯下因周遭混乱和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而躁动不安的战马,目光不断在越来越近的追兵、混乱的己方残部以及父亲身上来回扫视,喉结上下滚动,握缰的手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压抑着转身就逃的本能。 袁绍的目光从远处那杆索命般的“简”字大旗上收回,缓缓转向身边的两个儿子。那一刻,他眼中属于一方霸主的锐利、野心与威压,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个父亲在绝境中凝视骨肉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惜、不舍与深沉的悲哀。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承受着千钧重负。那只曾经签署过无数军令、掌握过数百万人生杀予夺大权的手掌,此刻布满老茧、细小伤口和干涸的血迹,轻轻拂过袁尚沾满灰尘、泪痕和汗水的冰凉脸颊,又重重按在袁熙紧绷的肩膀甲叶上。 “熙儿,尚儿,”袁绍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沙砾摩擦,却异常地平静,平静得让两兄弟心头发紧,升起不祥的预感,“听为父说,仔细听好,莫要打断。”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灼热,带着硝烟、血腥和泥土的味道,灼烧着他的肺腑:“局势至此,已不可挽回。我军建制已溃,军心瓦解,简宇携大胜之势,麾下猛将如云,铁骑如虎。若我父子三人一同北逃,目标显着,绝无可能逃脱赵云、马超那些虎狼之骑的追击。” 他语速陡然加快,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确认忠心耿耿的亲卫队已将附近盲目奔逃的溃兵隔开,形成一圈脆弱的屏障。随后,他接着道:“为今之计,唯有我留在此地,以主帅身份,收拢尚存血性的残兵,死战断后,牢牢吸引简宇及其主力精锐的注意,方能为你二人,挣得一线北遁的生机!” “父亲不可!”袁尚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悲鸣,泪水瞬间涌出,混合着脸颊上的污垢,“要死一起死!孩儿岂能……岂能做那弃父逃生、苟且偷生之辈!” 袁熙虽然也红了眼眶,胸口剧烈起伏,但他比弟弟年长,也更清楚眼下局势的绝对恶劣,强忍着悲愤急声道:“父亲!您乃三军主帅,河北之主!只要您这面大旗不倒,军心或可挽回一线!我等拼死护着您,选精锐亲卫开路,未必不能杀透重围,北上幽州!中山、河间尚在,易京以外幽州诸郡仍有兵马可用,只要您到了……” “痴儿!住口!”袁绍厉声打断,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但那光芒背后,是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悲凉,“幽州?谭儿已被张辽生擒,如今身陷囹圄,生死操于简宇之手!幽州人心惶惶,能指望的郡国兵尚存几何?中山、河间,不过残兵败将,惊弓之鸟!你二人年轻,未立威名,更无统御全局之能!若无我在前方作为最醒目的靶子,吸引简宇全部兵锋,你们以为,能逃得过他麾下那些如影随形的追兵吗?能扛得起支离破碎的幽州残局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猛地前倾身体,双手同时抓住两个儿子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铠甲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目光灼灼,仿佛要将最后的话语烙进他们的灵魂深处:“听着!我袁本初,出身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名满天下!二十岁入仕,历任朝野,诛宦官,讨董卓,领冀州,并幽州,纵横河北十余载!今日纵然兵败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让天下人看看,袁家儿郎,有站着死的铮铮铁骨,有殉社稷的烈烈肝胆!而不是像丧家之犬般,在逃亡路上被无名小卒割去头颅!”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父亲独有的温柔与绝望:“而你们……熙儿,尚儿,你们是我袁氏血脉最后的延续,是我河北基业仅存的火种!只要你们活着,逃到中山,逃到河间,逃到幽州任何一处尚有忠义之士栖身的城池坞堡,收拢溃散的旧部,安抚惊恐的民心,联结乌桓、鲜卑可为援手者,凭燕山之险,据幽燕之地利,我袁家……就还有一线存续之机!哪怕只能偏安一隅,也要把这‘袁’字大旗,给我牢牢立住了!这,是为父……最后的命令!也是……最后的请求!记住了吗?!” 他的目光在两张年轻、惊惶、沾满泪水的脸上来回扫视,贪婪地铭记着每一处细节,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带入永恒的黑暗。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嘶哑的告诫:“切记!切记!兄弟齐心,其利方能断金!外有简宇这般不世出的强敌,内有幽州残破、人心离散之危局,你二人唯有摒弃前嫌,同心同德,方能觅得一线生机!若让我知道,你们兄弟阋墙,互生嫌隙……为父在九泉之下,魂魄不宁,绝、不、瞑、目!” “父亲……”袁尚已经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手中的银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 袁熙死死咬着下唇,鲜血渗出,腥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漫,混合着无尽的苦涩。他比弟弟更清晰地认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父亲要以自己河北之主、十万大军统帅的身份作为最耀眼、最无法忽视的诱饵,主动扑向死神,用自己的毁灭,换取他们逃亡的时间窗口。 这是最残酷的父爱,是最悲壮的牺牲,是英雄末路时,能为血脉延续所做的……唯一选择。 “走!”袁绍不再给他们任何犹豫、任何悲泣的时间,眼中最后一丝柔软被钢铁般的决绝彻底取代。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根镶嵌玉饰、却已血迹斑斑的马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在袁熙胯下战马的后臀上! “嘶聿聿——!”战马剧痛长嘶,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在空中疯狂刨动!袁熙猝不及防,全靠精湛的骑术和本能死死夹住马腹,才未被掀翻。受惊的战马不再受控制,如同一道离弦的赤色箭矢,猛地向北蹿出,粗暴地撞开几名挡路的溃兵,瞬间冲入弥漫的烟尘之中,身影急速模糊。 “二哥!”袁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伸手想去抓,却抓了个空。 “你也走!快!”袁绍的吼声与鞭声几乎同时响起!那鞭子带着破风声,毫不留情地抽在袁尚坐骑的臀股! 另一声痛苦的马嘶!袁尚的战马同样受惊狂飙,四蹄腾空,紧追着袁熙的方向狂奔而去,马背上的袁尚只能伏低身体,死死抱住马颈,泪水在空中飞洒。 数名一直护卫在侧、浑身浴血却眼神坚定的亲卫骑兵,无需袁绍任何指令,早已默契地分出一大半,呼喝着“保护公子!”,刀枪并举,如同锐利的楔子,奋力冲开混乱溃散的人潮,为两位少主开辟生路,并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 袁绍保持着挥鞭的姿势,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戎车上,目光死死追随着两个儿子消失的方向,直到那最后一点影子也被地平线上升腾的烟尘彻底吞噬。他手中马鞭无力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沾满血泥的车板上。 那一瞬间,这个曾经叱咤风云、志在天下的枭雄,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了脊梁,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佝偻、萎缩下去,剧烈的咳嗽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破碎的肝胆都咳出咽喉,佝偻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无比苍凉。 亲卫队长连忙上前搀扶,却被袁绍猛地挥手粗暴推开。 “无妨……”袁绍喘息着,扶着车栏,一点点重新挺直身躯。当他再次抬起头,面向南方滚滚而来的黑色浪潮时,所有的脆弱、痛苦、不舍,都被一种近乎狂暴的、坦然的决绝所取代。 灰白散乱的头发在带着血腥气的晨风中狂舞,血红的眼睛扫视着周围仅剩的数十名亲卫和那些渐渐停下脚步、面露茫然与挣扎的零星溃兵,一股惨烈、悲壮、欲与天地同焚的气息,从他残破的金甲之下升腾而起,席卷四周! “主公!” “明公!” 几声急促、沙哑却异常熟悉的呼唤,穿透了溃兵的嘈杂与越来越近的铁蹄轰鸣。沮授、田丰、郭图三人,在各自仅存的两三名随从拼死护卫下,策马冲开混乱,终于来到了这辆象征最后抵抗的戎车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们模样比袁绍更加凄惨——沮授头上的进贤冠早已丢失,发髻散乱,几缕头发被干涸的血黏在额角伤口旁,青色文士袍多处撕裂,沾满泥污,但他腰间的剑鞘却依旧稳固,隐隐有湛蓝水光流转。 田丰的衣袍更是被烧灼、撕扯得近乎褴褛,一部美髯焦黑卷曲,脸上烟熏火燎,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亮得吓人。 郭图最是狼狈,头盔丢了,脸上有一道新鲜的鞭痕皮肉翻卷,还在渗着血珠,华丽的锦袍沾满泥浆,袖口撕裂,露出里面脏污的中衣,左手似乎受了伤,用布条胡乱缠着,但他右手仍死死握着自己的佩剑剑柄。 袁绍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不愿拖累挚友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语气变得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帅威严: “三位先生!你们来得正好!熙儿和尚儿已向北突围而去!幽州尚有中山、河间及易京以外诸郡,或可凭恃!你等智略超群,乃我河北栋梁,速速上马,去追他们!辅佐我儿,收拢溃兵,安抚幽燕,联结外援,据险固守,或可为我袁氏保留一线血脉,一线基业!此乃军令!立刻执行!” 他最后四字,几乎是咆哮而出,目光如刀,狠狠刺向三人。 然而,沮授、田丰、郭图三人,就在这箭矢可能随时破空而来、敌军铁蹄转瞬即至的绝境之中,互相对视一眼,竟无一人听从命令上马,反而齐齐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沮授首先动作。他动作优雅甚至带着几分从容地翻身下马——在这生死一线的战场中心,下马便意味着放弃了最后一丝骑乘逃生的可能。落地时他微微踉跄,旁边一名随从想扶,被他轻轻摆手制止。 他站稳身形,首先做的,是伸出左手,五指修长白皙,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缓缓拂过腰间那柄长剑的剑鞘。剑鞘呈深蓝色,非金非木,上有水波状暗纹,此刻竟隐隐有淡蓝色的光华如流水般缓缓流转,与他周身渐渐升腾起的、湿润而清凉的气息相呼应。 然后,他用双手,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破损不堪的衣襟和袖口,拂去上面的浮尘,尽管那只是徒劳。最后,他面向戎车上的袁绍,在冰冷的泥泞与血污之中,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跪拜下去,行了一个最隆重的叩首大礼。 礼毕,他并未起身,而是抬头仰视袁绍,声音清澈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将他所说的话语,清晰地送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甚至暂时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主公,授,广平寒士,本无大才。昔在韩文节幕下,虽有筹谋,然空置案头,积尘蒙灰,常对月长叹,恐此生所学,终付东流。”他眼神悠远,仿佛回到了过去,“直至主公领冀州牧,百忙之中,亲临授之陋室。是日大雪封门,主公屏退仪从,踏雪而至,肩头犹带雪花。主公执授之手,恳切言道:‘久闻沮公怀经天纬地之才,有安邦定国之志。今河北初归,百废待兴,内有豪强盘踞,外有群雄环伺,绍独木难支,恳请先生出山相助,共扶汉室,安定黎民!’” 沮授眼中泛起湛蓝色的微光,与他腰间剑鞘的流光隐隐呼应,周身空气似乎变得湿润,连飘落的尘埃都缓了几分。 “主公不以授出身寒微,更不惧授直言刚硬,拜授为别驾,迁监军,使总摄诸将,内外军事,皆咨询于授。知遇之恩,信重之德,虽高山深海,不足为比。”他缓缓抬起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那剑柄镶嵌着一颗幽蓝色的宝石,此刻微微发亮。 “主公曾于邺城阅兵,指授此剑问其名。授答曰:‘此剑名矢北,取自狐死首丘,代马依风,禽兽尚知眷恋故土,况于士人乎?’主公慨然曰:‘好一个矢北!公与此心,便如北辰,指引河北之士!他日若得肃清寰宇,当与公与共乘楼船,游于江河湖海,观天下万里波光!’” 说到这里,沮授脸上露出一丝纯净如水的微笑,那笑容冲淡了所有狼狈,仿佛让他回到了那个雪夜,那个被知己信赖、委以重任的时刻。他握住剑柄,缓缓起身,矢北剑并未出鞘,但那湛蓝色的水光已愈发明显,隐隐有潮汐之声在他周身低回。 “今日,主公之舟将覆,河北之北已不可归。然,”沮授的声音陡然变得清越激昂,与他周身水光一同升腾,“授既名矢北,心向此土,当与此土共存亡!主公欲以身为炬,焚此绝境,授愿为附薪,添一缕清流,助主公……光耀这最后的路程!” 言罢,他后退一步,矢北剑连鞘横于身前,湛蓝水光流转,竟在周围形成了一圈若有若无的湿润屏障,将戎车附近弥漫的呛人烟尘与血腥气稍稍隔开。他目光澄澈,望向南方,那姿态,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去赴一场早已约定的、清流与烈火交织的盛宴。 袁绍怔怔地看着沮授,看着他周身流淌的湛蓝水光,看着他手中那柄名为“矢北”的宝剑,喉头剧烈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股温热而酸楚的热流,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哈哈哈!好一个矢北之心!好一个清流附薪!”一阵苍凉豪迈、却又充满金石之音的大笑,紧接着响起。田丰亦翻身下马,他身材魁梧,即使衣袍褴褛,傲骨依旧铮铮。他落地很稳,大步上前,与沮授并肩而立,先是对着沮授重重点头,眼中满是激赏,然后转向袁绍。 “沮公与有矢北之志,丰,钜鹿田元皓,亦有刍荛之忠!”田丰声如洪钟,自带一股刚烈不屈之气,他并未佩戴名贵宝剑,腰间只是一柄造型古朴、剑鞘磨损的青铜长剑,但当他手按剑柄之时,一股沉凝如山、刚正不阿的气势便勃然而发,竟隐隐与他脚下的大地产生共鸣。 “丰生性戆直,言辞激烈,素不为人所容。韩文节镇冀州时,丰屡次上书,陈说利害,非但不见采纳,反几遭廷杖,系于狱中!”田丰虎目圆睁,须发皆张,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怒斥权奸的时刻,“直至主公方定冀州,千头万绪。闻丰在狱,竟亲往探视!狱中阴暗潮湿,主公不以为忤,隔栅执丰之手,言道:‘早闻钜鹿田元皓,性烈如火山,言直似箭镞,乃国士之器!岂可因言获罪,埋没于此污秽之地?’遂当即下令释丰出狱,沐浴更衣,引至府中,拜为别驾,委以谋议之重!” 他踏前一步,地面似乎微微震颤,青铜长剑虽未出鞘,却隐隐发出低沉嗡鸣。“自此,丰得随主公左右,参赞机要。丰性不改,每每直言强谏,常使主公色变,左右皆为之股栗。然主公胸怀,实非常人可及!纵有不悦,从无因此疏远,反常于夜半独召丰,灯下对坐,细论所谏之事。主公曾言:‘元皓之言,虽如烈火烧身,刺痛难当,然烈火之后,方见真金!河北有元皓,如利剑悬顶,使我等不敢有丝毫懈怠苟且!’” 田丰眼中精光爆射,手按剑柄,朗声道:“主公以国土待丰,丰必以国土报之!今主公欲以身殉此社稷,以全臣节,丰虽不才,手中剑钝,然一身肝胆热血,犹可沸然!愿随主公,以此残躯,撞一撞那逆贼的铁甲洪流,听一听那金铁交击的绝响!纵粉身碎骨,亦不负‘刚正’二字,不负主公知遇!” 他声若雷霆,震得周围残存的将士耳中嗡嗡作响,一股悲壮刚烈之气,冲天而起,竟让附近一些溃兵停下了脚步,眼中的茫然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袁绍看着田丰,看着他手中那柄仿佛与他刚烈神魂融为一体的青铜古剑,胸口那股热流更加汹涌澎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郭图,也缓缓下马。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左手伤势显然影响不小。与沮授的从容、田丰的激昂不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他先是用未受伤的右手,极其细致地整理着自己破烂锦袍的领口,试图抚平那些不可能抚平的褶皱,又轻轻拍了拍衣袖上凝固的泥点,动作慢得近乎诡异。然后,他才抬起头,看向袁绍。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羞愧,有悲哀,有恐惧,但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主公……”郭图开口,声音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图,颍川郭公则,出身并非显赫,唯赖家传数卷书,习得些揣摩人心、权衡利害的微末之术。蒙主公不弃,纳入幕府,参议机密,宠信日隆,言听计从,每每计出,主公无不嘉许,图……亦曾自诩智谋,飘飘然矣。” 他顿了顿,脸上肌肉抽搐,那道新鲜的鞭痕显得更加狰狞,左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然,智有小术,而无大略;谋知利害,而昧大势。此番……此番撤军之议,是图力主;伏兵诱敌之策,是图进献……本欲为主公寻一线生机,挽狂澜于既倒……却不料……不料那吕旷,竟是简宇埋下的一枚死棋!致使我军未战先溃,一败涂地,陷主公于……于此番万死无生之绝境!” 郭图的声音开始颤抖,眼中浮现出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此皆图,智短谋浅,察人不明,进言误主之滔天大罪!图……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有何面目,去见颍川父老?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郭氏列祖,与河北枉死的将士冤魂?!” 突然,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泥泞、血污浸染的地面上!这个向来注重仪表风度、甚至有些洁癖的谋士,此刻任由污秽浸透膝下的锦袍,以额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图罪该万死!万死难赎其一!”他伏地不起,声音哽咽沙哑,肩头剧烈耸动,“主公不杀图,已是天恩浩荡……今主公欲死战以全名节,图……图愿为先驱罪卒!以此戴罪之身,无用之躯,为主公……挡得一箭,受得一刀!或可……或可稍减心中愧疚于万一,略全……略全这主臣一场的情分!” 言毕,他不再抬头,只是伏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在忏悔与绝望中的石像。他右手仍紧紧握着自己的佩剑剑柄,那柄剑装饰华美,此刻却黯淡无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袁绍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三人:身绕湛蓝水光、持矢北剑而立、神色从容清澈的沮授;气势如山、按青铜古剑、虎目含泪却昂首挺胸的田丰;以及跪伏泥泞、身心俱碎、被无尽悔恨吞噬的郭图。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周围——那数十名伤痕累累却眼神决绝、紧握刀枪不曾后退半步的亲卫;更远处,那些被这边异常气氛吸引、渐渐停下溃逃脚步、茫然中带着一丝重新燃起的血性与疯狂的士卒,数十,上百,数百……他们残缺的衣甲上沾满血污,手中武器不一,但此刻,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这辆残破的戎车,汇聚在那个披头散发、金甲残破的身影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炽热、仿佛能焚烧灵魂的力量,从袁绍的心脏最深处,从他那几乎枯竭的气海之中,猛然爆发!那不再是不甘,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穷途末路时、将所有一切——生命、荣耀、遗憾、情感——都凝聚于一点,欲要迸发出最后、最绚烂、最惨烈光芒的决绝勇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袁绍仰天长笑!笑声起初低沉嘶哑,仿佛压抑了太久,随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畅快,越来越肆意张狂!这笑声穿透了战场的哀嚎,压过了逼近的铁蹄,直冲云霄,仿佛要将他四世三公的骄傲、纵横河北的豪情、壮志未酬的愤懑、以及对眼前这三位誓死相随的挚友、对周围这些愿与他同赴黄泉的将士的无限感慨,全部倾泻而出! 笑了许久,直笑得眼泪横流,直笑得胸口剧痛,袁绍才缓缓收声。他抬手,用残破的护腕狠狠抹去脸上的泪与汗,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清明,甚至……燃烧着一层淡金色的、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华!那光华从他眼底深处透出,隐隐与他手中那柄象征着袁氏权柄的思召剑产生共鸣,剑身之上沾染的血污,仿佛在金光下微微蒸腾、淡化。 “好!好!好!”袁绍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如同金铁交击,铿锵有力,回荡在众人耳边,“有公与矢北清流,有元皓刚烈忠魂,有公则……相伴终程!我袁本初,此生何憾?此战何惧?!” 他猛地转身,面向周围越聚越多、眼神渐渐被点燃的将士,将思召剑高高举起!剑身之上,那淡金色的光华愈发明显,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高贵而悲壮的威严! “将士们——!!看清楚了!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我!袁绍!袁本初!!!” 这一声怒吼,灌注了他全部的精神、意志,乃至那刚刚觉醒的、微弱却纯粹的光明之力,如同暮鼓晨钟,狠狠撞入每一个人的心中!方圆数百步内,所有嘈杂的溃逃声、哭喊声,都为之一滞!无数道目光,或茫然,或恐惧,或麻木,或绝望,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聚焦在戎车上那个虽然残破不堪、却仿佛在自发燃烧着淡金色光芒的身影上! “我,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之后,大汉天子亲封的将军,领冀州牧,都督河北诸军事!”袁绍的声音因倾尽全力而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他手中的思召剑,金色光华流转,仿佛在响应主人的心志,“今日,我军败了!败得很惨!十万大军,溃不成军!这是我的过失,是我的无能!” 他话锋一转,剑指南方那已清晰可见的玄甲洪流,目眦欲裂,声如雷霆炸响:“但是——!败了又如何?!大丈夫立于世,可战死沙场,可马革裹尸,可为自己坚信的大义流尽最后一滴血!唯独不能——像怯懦的鼠辈一样,丢盔弃甲,摇尾乞怜!!!” “看看那边!”他剑锋转动,扫过周围残破的旗帜、倒伏的同袍、弥漫的烟尘,“我们的同乡,我们的兄弟,就倒在那里!他们的血还没冷!他们的魂还在看着我们!我们就这样逃吗?把后背留给敌人,像猪羊一样被驱赶、被屠宰吗?!” “不——!!!”袁绍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那淡金色的光芒骤然炽烈了一瞬,虽不能及远,却让他周身三尺之内,空气都仿佛在微微发光!“我袁绍,世受汉恩!今日,便以这满腔尚未冷却的热血,以这手中仍欲饮血的利剑,以这残存的光明之志——祭奠我大汉四百年煌煌江山!告诉那挟持天子、祸乱天下的逆贼简宇——”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力量,与那微弱的金光,全部灌注于接下来的呐喊之中,声浪滚滚,竟暂时盖过了敌军逼近的蹄声: “河北男儿——!!!” “有死——!!!” “无降——!!!” “愿随我死战者——!!!”袁绍的剑,指向苍天,金光虽弱,却笔直不屈,“捡起你们的刀!握紧你们的枪!挺起你们胸膛里那颗还未停止跳动的心脏——!!!” “随我——!!!” “杀回去——!!!!!!” “杀——!!!” 第一个响应的,是沮授!他清叱一声,右手猛地握紧矢北剑剑柄!“锃——!”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响起!长剑出鞘!剑身并非金属光泽,而是一种流动的、深邃的湛蓝色,仿佛将一泓清泉、一片海波凝炼于剑锋之上!剑出刹那,周围空气湿度骤增,隐隐有细微的、清凉的水汽弥漫开来,将他与身旁的戎车笼罩在一片若有若无的淡蓝色水光之中!他执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湛蓝光华流转不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杀——!!!”田丰几乎同时拔剑!青铜古剑出鞘,并无炫目光华,剑身暗沉,上有古朴纹路,但当他握剑在手,一股沉凝、厚重、刚直不屈的磅礴气势轰然爆发!脚下地面微震,仿佛山岳与之呼应!他虎目含泪,却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快意的笑容! “杀……!!!”伏在地上的郭图,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与泥污混杂,眼中血丝密布,但那份死寂的绝望,已被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取代!他挣扎着站起,踉跄一步,右手死死握住自己的华美佩剑,猛地拔出!剑光森寒,映着他扭曲的面容,他嘶声喊道:“杀——!!!” “杀!!!” “杀回去!!!” “跟主公拼了!!!” 先是亲卫们疯狂而整齐的咆哮!紧接着,如同火星溅入滚油,周围所有停下脚步的溃兵——那些被恐惧支配的、被绝望吞噬的、被羞愧煎熬的——在这一刻,被那淡金色的光芒、被那赴死的呐喊、被主帅身先士卒的绝然彻底点燃!他们眼中重新爆发出光芒,那是放弃一切生念后,最纯粹、最暴烈、最原始的毁灭与反抗的火焰! “河北爷们儿!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跟简宇狗贼拼了!” “跑也是死!战也是死!老子要死得像个男人!” “为主公效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怒吼声从戎车周围轰然炸开,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更多的溃兵停下,转身,弯腰捡起地上的武器——哪怕是半截木棍、一块石头!他们眼中的茫然迅速被疯狂的决死之意取代,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抓住最后一团燃烧自己的烈火! 数十,数百,上千……一片片残兵重新聚合,虽然衣甲不全,阵型散乱,但那股冲天而起的、惨烈到极致的杀气,竟让远处正在冲锋的简宇军前锋骑兵都为之一顿! 袁绍立于戎车上,看着周围重新汇聚、虽然残破却杀气冲霄的“军队”,看着身边水光湛然的沮授、气势如山的田丰、状若疯魔的郭图,胸中豪情激荡,那淡金色的光芒在他眼眸深处烈烈燃烧! 他不再需要任何鼓动,不再需要任何言语。 猛地一踩车板,将手中光华流转的思召剑,狠狠指向南方那杆越来越近、几乎能看清旗下玄甲骑士面容的“简”字大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撕裂长空的战吼: “擂鼓!吹角!全军——转向!!!” “目标——简宇中军!” “随我——冲阵——!!!!!!” “咚!咚!咚!咚!”残破的战鼓被幸存的鼓手用血肉模糊的双手奋力擂响!鼓声喑哑,却带着不屈的、赴死的节奏,一声声,敲在每一个决意赴死者心上! “呜——呜呜呜呜——!!!”号角手鼓起残存的肺力,吹响了决死的冲锋号!号角声凄厉苍凉,穿透烟尘,直上九霄! 袁绍纵身跃下戎车,夺过一匹无主战马的缰绳——那马儿似乎也感应到什么,不再惊恐,反而昂首嘶鸣!他翻身上马,动作竟有几分年轻时的矫健与流畅!左手持缰,右手高举那柄淡金色光华越来越盛的思召剑,剑尖直指南方,直指那杆玄色大旗,直指那个玄甲黑袍的身影! “杀——!!!” 他一马当先,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陨落的星辰,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向着那吞噬一切的黑色死亡洪流,发起了最后一次,也是最为璀璨、最为惨烈的逆袭冲锋! 身后,是挥舞着各式残破武器、发出野兽般嚎叫、如同潮水般涌上的上千残兵! 是身绕湛蓝水光、矢北剑清鸣如潮的沮授! 是气势沉凝如山、青铜古剑嗡鸣震颤的田丰! 是状若疯魔、华美佩剑寒光刺目、欲以死赎罪的郭图! 是他们眼中燃烧的、比这血色黎明更加炽烈、更加纯粹、更加无畏的——与死亡共舞的光芒! 光与水,将与那席卷天下的黑暗与霸烈,在这注定写入史册的清晨,进行最后的、悲壮的碰撞! 清晨的战场,烟尘与血雾交织,将初升的朝阳染成一片凄迷的暗红。溃败的洪流中,一团逆流而上的火焰,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重新燃起。那是袁绍,以及紧随他身后、被那悲壮赴死的气息所点燃的数千残兵。 玄色大纛之下,简宇勒住乌骓马,霸王枪斜指地面,枪尖幽芒吞吐不定。他远远望着那团在溃散潮水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眼的“火焰”中心——那个金甲残破、披头散发,却高举长剑,周身隐隐有淡金色光芒流转的身影。 马蹄声、喊杀声、金属撞击声,此刻似乎都遥远了,他的目光穿透混乱,清晰地捕捉到了袁绍眼中那燃烧到极致、近乎虚无的炽烈光芒。 “困兽犹斗……”简宇低声自语,那惯常冷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丝弧度。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于……欣赏的感叹。纵是穷途末路,纵是螳臂当车,这份明知必死、仍要挺剑而前的勇气,这份将最后尊严与骄傲燃烧殆尽的决绝,倒也……不负四世三公之名,不负河北霸主之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身旁如同三把出鞘神兵般挺立的将领。 左侧,赵云银甲白袍,照夜玉狮子安静而立,唯有马耳不时轻颤。他面容俊朗依旧,眼神却凝练如冰渊,手中龙胆亮银枪斜提,枪尖雪亮,不染尘埃,却自有一股洞穿一切的锋锐之气。感受到简宇的目光,赵云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回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右侧,马超金甲耀目,虎头湛金枪横于鞍前,枪头狰狞的虎口似欲择人而噬。他浓眉微扬,脸上带着惯有的桀骜与好战,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聚拢的袁军残部,如同猛虎盯着最后的猎物。胯下西凉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灼热的白气。 稍后,孙策赤色战袍如火,手中那杆与他武器同名的霸王枪斜指苍穹,枪缨如血。他嘴角噙着一丝狂放的笑意,眼神锐利如鹰,扫视战场,仿佛在掂量着哪些猎物值得他出手。周身散发着一股剽悍勇烈、舍我其谁的霸气。 这三人,赵云是他同门师弟,情同手足;马超、孙策皆与他意气相投,结拜为兄弟,皆尊他为兄。是他最信任的臂膀,最锋利的刀刃。 “子龙,孟起,伯符。”简宇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袁本初欲做最后一搏,倒也还有几分英雄气。此间残局,便交由你三人收拾。”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那团越来越近的金色火焰,笑道:“他……既指名道姓,欲与我了断,我便去会他一会。” 言语平静,却自有睥睨天下的气度。去会一会,了断恩怨。 赵云闻言,抱拳颔首,声音清越:“兄长小心。袁绍困兽之斗,不可小觑。其余袁军残部,交由我等便是。”他话语简洁,却已将一切担忧与承诺包含其中。 “大哥放心!”马超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虎头湛金枪一振,发出兴奋的低鸣,“这些丧家之犬,交给某便是!定叫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孙策更是长笑一声,霸王枪在空中划过一个炽烈的弧线:“兄长自去便是!看小弟与子龙、孟起,为兄长扫清这些碍眼的蚊蝇!”他眼中战意熊熊,早已按捺不住。 简宇不再多言,只是向三人微微一点头,那是绝对信任的示意。随即,他轻轻一磕马腹,乌骓马通灵,长嘶一声,如同黑色闪电般蹿出,径直迎向那逆流冲来的金色火焰!玄色大氅在他身后猎猎飞舞,如同一面象征着终结的旗帜。 身后,赵云银枪前指,清喝一声:“弟兄们,随我来!”银色洪流如水银泻地,向袁军残部侧翼卷去。 马超咆哮如雷:“西凉铁骑,碾碎他们!”金色铁骑如同熔化的金汤,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从另一侧悍然切入。 孙策赤旗招展,声若洪钟:“江东健儿,杀!”赤色狂潮正面迎上,霸烈无匹。 三股颜色分明、气势惊天的骑兵洪流,如同三柄巨大的犁铧,狠狠犁入袁绍刚刚聚拢、尚显混乱的残兵阵中!瞬间,更加惨烈的厮杀爆发开来。 简宇对身后的战况不再关注,他的全部心神,已锁定前方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乌骓马快如疾风,几个呼吸间,已冲至袁绍前方不足三十步。 袁绍此刻已弃了戎车,骑在一匹不知从何处夺来的普通战马上,那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主人决死的心志,竟不显畏缩。他手中思召剑光芒流转,淡金色的光晕在剑身萦绕,虽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悲怆而纯净的气息。 看到简宇单骑突至,他眼中最后一丝复杂情绪也消失了,只剩下最纯粹的、欲与强敌决一死战的战意。 “简乾云——!!!”袁绍嘶声怒吼,声震四野,竟将周遭的喊杀声都压下去一瞬。他一夹马腹,迎着简宇冲来,思召剑高举,剑光与初升朝阳的光辉隐隐呼应。 “袁本初!”简宇声音沉稳,却带着穿透一切嘈杂的力量。两马飞速接近! 就在两马即将交错,袁绍思召剑挟着淡金光芒,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斩落之时—— 简宇眼神一凝,手中霸王枪后发先至,枪出如龙!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快的一记直刺!枪尖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暗金色的枪芒凝于一点,直指袁绍心口!这一枪,快、准、狠到了极致,带着沙场征伐、千军辟易的纯粹杀意! 袁绍瞳孔骤缩!他没想到简宇的枪竟快到如此地步!电光石火间,他根本来不及挥剑格挡,更无法做出精妙变招。生死关头,多年征战磨砺出的本能救了他一命! “喝!”袁绍发出一声短促的暴喝,竟在高速冲锋的马背上,猛地向一侧翻滚!这个动作极其狼狈,毫无一方诸侯的体面,却是最有效的保命手段! “噗嗤!” 血光迸现! 简宇的霸王枪,未能刺中袁绍,却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胯下战马的脖颈!那匹普通的战马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蕴含巨力的长枪洞穿,枪尖透颈而出,带起一蓬凄艳的血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失前蹄,轰然向前栽倒! 而袁绍,借着翻滚之势,如同一个滚地葫芦,在泥泞血污的地面上连续翻滚数圈,卸去巨大的冲力。最后,他竟然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仍紧紧握着那柄光芒流转的思召剑,稳稳停了下来!虽然灰头土脸,金甲更添污渍,披头散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住了已勒马回身的简宇。 “好身法。”简宇声音平淡,听不出褒贬。他轻轻一抖手腕,将串在枪尖上的马尸甩脱,乌骓马通灵地停下,喷了个响鼻,蹄子不安地踏动着。 袁绍缓缓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血混合物,看着不远处气定神闲、高踞马上的简宇,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忽然,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痛快!简乾云,你这一枪,够狠!够快!” 笑声中并无多少凄凉,反而有种解脱般的狂放。他站直身体,尽管铠甲残破,尽管形容狼狈,但脊梁挺得笔直,手中思召剑斜指地面,剑身淡金色光芒似乎更凝实了几分。 简宇看着袁绍,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柄在绝境中似乎被激发出某种力量的名剑,忽然也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冷冽,多了几分对于值得一战的对手的认可。 “袁本初,”简宇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这小小战圈的每个角落,“你能于败军之际,重整残兵,逆流反冲,有胆色。能于千钧一发之际,舍马保命,有急智。能于此时此地,犹自大笑,有气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袁绍手中的思召剑,又看向他燃烧着决死战意的双眼:“我简宇,敬你是条汉子,是位枭雄。” 说罢,在袁绍以及周围少数注意到这边情况、仍在死战的袁军残兵惊愕的目光中,简宇轻轻一按马鞍,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稳稳落在泥泞的血地上。 他将霸王枪单手拄地,另一只手抬起,对着后方不远处紧张观战、随时准备冲上来的亲卫骑兵做了个“止步”的手势。然后,他看向那名牵着备用战马的亲兵,淡淡道:“将马牵走。” 亲兵一愣,随即凛然应诺:“诺!”迅速上前,牵走了神骏的乌骓马。 简宇就这样,单人独枪,站在了同样单人独剑、立于死马之旁的袁绍面前。两人之间,不过十步之遥。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是赵云、马超、孙策率领的精锐骑兵碾压袁军残部的战场,是沮授、田丰、郭图等人率众死战的绝地。 而在这小小方圆之内,却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特的领域,空气凝重,杀气弥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顶尖对决的肃穆。 简宇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霸王枪,枪纂划过地面,带起一道浅浅的沟壑。他抬起头,看向对面须发戟张、金甲残破却气势不减的袁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是属于武者的、纯粹的战意笑容。 “请出招吧!本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袁绍耳中,带着一种“我给你公平一战机会”的尊重,也带着“此战必将终结一切”的宣告。 袁绍看着简宇弃马步战,单人立于自己面前,听着他那句“请出招”,先是一怔,随即,一阵更加洪亮、更加畅快、甚至带着几分癫狂的大笑声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简乾云!好一个‘请出招’!”袁绍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弃马步战,不占我便宜……你倒是爽快!比那些虚伪矫饰的世家子,强了百倍千倍!” 笑声戛然而止。袁绍脸上的狂放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与肃杀。他双手缓缓握紧思召剑的剑柄,那淡金色的光芒仿佛受到了主人心意的牵引,骤然变得明亮起来,不再仅仅是萦绕剑身,而是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在剑刃之上吞吐、跳跃!一股灼热而纯粹、带着破灭与净化意味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与他手中光华大放的思召剑融为一体。 他周身残破的金甲,竟也在这光芒映照下,反射出辉煌却悲壮的光泽。披散的白发无风自动,脸上血污泥垢依旧,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轮燃烧的小太阳,死死锁定了简宇。 “既然如此……”袁绍缓缓将思召剑竖于身前,剑尖指天,光芒炽盛,“那我袁本初,便以这残存之光,领教你这席卷天下的——霸王之枪!” “曜锋——落!!!” 最后一个字吐出,如同惊雷炸响!袁绍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试探,一出手,便是倾注了全部精气神、赌上性命与荣耀的绝杀之技!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燃烧的金色流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冲向十步之外的简宇!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金色残影! 手中思召剑,不再是简单的劈砍刺击,而是化作了三道连贯到极致、几乎不分先后的金色剑光!那剑光并非虚幻,而是高度凝练的光元素所化,炽热、锋利、带着一种净化一切的煌煌天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三道剑光,分取简宇上中下三路——咽喉、心口、小腹!角度刁钻,配合他冲锋的气势,封死了简宇所有闪避的空间,唯有硬接! 简宇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袁绍这一击,已超脱了寻常武艺范畴,是将其毕生修为、将星将陨时爆发的全部生命力、以及对光元素某种本能的牵引,尽数融入了这绝命三剑之中!剑未至,那灼热锋锐的剑意已然临体,刺痛皮肤! “来得好!”简宇低喝一声,不避不让,脚下如生根般钉在原地,手中霸王枪动了! 枪身乌沉,看似缓慢,实则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见一道暗金色的枪影,如同凭空出现的屏障,精准无比地出现在了第一道金色剑光的轨迹上! “叮——!” 清脆到极点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第一剑,被枪杆稳稳架住!光元素与暗金色枪芒剧烈摩擦、湮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几乎在同一瞬间,简宇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枪身划过一道玄奥的弧线,枪头如同毒龙摆尾,啪的一声抽在第二道刺向心口的剑光侧面!精准地将其力道带偏,擦着简宇的臂甲掠过,在玄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炽热感传来。 第三剑已至!直刺小腹!简宇重心下沉,腰身如弓,握住枪尾的左手猛然发力,将枪纂如同短矛般向下一戳! “铛——!” 枪纂与第三道剑光狠狠撞在一起!巨大的力量从交击点爆发,简宇脚下地面寸寸龟裂,尘土飞扬!而袁绍这志在必得的三连刺击,竟被简宇以精妙到毫巅的枪术,一一化解! 然而,袁绍的攻势并未结束!借着第三剑被格挡的反震之力,他身形猛然拔高半尺,双手握剑,高举过顶!思召剑上凝聚的光芒瞬间暴涨数倍,仿佛握住了一轮微型的太阳!一股狂暴而炽烈的气势将他笼罩! “斩——!!!” 怒吼声中,袁绍将凝聚了全身力量与所有光元素的思召剑,以开天辟地之势,向着简宇当头劈下!这一剑,毫无花巧,纯粹是力量的极致宣泄,是光元素的狂暴倾泻!剑锋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发出噼啪的爆响! 简宇眼神一凝。他能感受到这一剑蕴含的恐怖威力,那是袁绍燃烧生命、玉石俱焚的一击!他不再留手,低喝一声,双手持枪,由下至上,一记标准的“举火燎天”,霸王枪带着沉猛的破风声,悍然迎上! “轰——!!!” 并非金铁交鸣,而是如同闷雷炸响!枪剑交击的瞬间,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发!地面上以他们为圆心,出现了一圈明显的凹陷,泥土沙石如同被无形巨手掀起,呈环形向外扩散! 光芒炸裂!金色与暗金色的能量乱流疯狂肆虐!简宇脚下的裂纹再次扩大,但他身形稳如磐石,只是手臂肌肉贲起,玄甲下的身躯微微一晃。而袁绍,则被霸王枪上传来的沛然莫御的巨力,震得向后倒飞出去! 袁绍人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双脚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足足退出七八步远,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握剑的双手微微发颤,但眼中的战意,却更加炽烈! “好枪!好力道!”袁绍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非但没有挫败,反而涌起更加狂热的兴奋,“但这只是开始!简乾云,接我真正的‘曜锋’——天光化刃!” 他不再急于抢攻,而是缓缓将思召剑横于胸前,左手并指如剑,从剑柄处缓缓抹向剑尖。随着他手指的移动,思召剑上的光芒不再是狂暴的喷发,而是变得内敛、凝聚、精纯,剑身仿佛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晶,内里流淌着熔金般的液体光芒。 一股更加宏大、更加炽热、更加接近太阳本源的气息,从剑身上散发出来,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地面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蜷曲。 袁绍的气息也随之变化,之前的狂暴渐渐沉淀,转为一种深沉、浩瀚、如同正午骄阳般的威压。他披散的白发无风自动,周身淡金色的光晕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尊降世的光明神只。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四世三公底蕴所积累的、与光元素高度共鸣的力量! 简宇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感受到袁绍此刻的气息,与刚才截然不同,那是真正将光元素之力修炼到极高层次的表现,不再仅仅是依附于剑招,而是开始掌控、御使!这袁本初,果然隐藏了实力! “有意思……”简宇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他手中霸王枪轻轻一震,枪身上暗金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淌。 他周身的气息也开始攀升,不再是单纯的沉凝厚重,而是多了一股灵动、锋锐、仿佛能切割一切的意味。青色的风元素开始在他身周汇聚,形成一道道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气流,缭绕枪身,发出细微的嘶鸣。 两人的气势在无声中碰撞、攀升,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远处厮杀的声音都似乎变得遥远。所有注意到这边的人,无论是简宇军还是袁军残部,都感到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将目光投向这片即将爆发更恐怖对决的中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90章 血甲沉沙照霸图 紧接上回,袁绍“残阳泣血·万灵诛绝”大阵消散的余烬还在空气中飘散,带着焦糊的血腥味。战场中心短暂的死寂被一种更尖锐的张力取代。简宇与袁绍相隔十数步对峙,两人之间的大坑仍冒着袅袅青烟,地面龟裂的纹路如同大地的伤疤。 简宇缓缓放下斜指的霸王枪,枪尖垂地,暗金色的枪芒不再吞吐,却有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危险的沉寂。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袁绍略显苍白、却依旧挺立的身躯,扫过他手中那柄光芒已黯淡、却依然紧握的思召剑。刚才那一轮攻防,袁绍的搏命反扑,麾下众将的拼死护持,沮授的阴险偷袭,刘晔的及时援手……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是时候,为这场持续太久、流了太多血的河北之争,画上最后的句点。 “袁本初,”简宇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远处尚未停息的厮杀声,“你的挣扎,你的不甘,你的最后一搏……我都看到了,也接下了。现在,该我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简宇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变!不再是之前对战时的沉稳凝重,也不再是风元素的灵动迅疾,而是一种混合了堂皇霸道与幽邃深沉的、截然对立却又完美交融的恐怖气势! 简宇缓缓抬起手中霸王枪,枪尖斜指袁绍,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终结一切的气势。他不再等待,率先发动了攻势。 “纵横——天下!!!” 一声暴喝,声震四野!简宇周身气息骤然变得无比狂暴凌厉,左手霸王枪上,暗金色的枪芒与幽邃的黑色光华如同两条纠缠的蛟龙,自枪尾盘旋而起,瞬间覆盖整个枪身!光元素炽热堂皇,暗元素深沉寂灭,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霸王枪上达成了诡异的平衡与统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他动了!没有花哨的步法,只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暴烈的冲锋!双脚猛蹬地面,炸开两圈气浪,身形化作一道金黑交织的残影,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十数步外的袁绍!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短暂的光暗轨迹。 枪未至,那股混合了光明净化与黑暗侵蚀的恐怖威压已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压在袁绍身上,让他呼吸一窒,周身残存的淡金色护体光晕剧烈摇曳。 面对这绝杀一击,袁绍瞳孔紧缩,但他眼中没有退却,只有更加疯狂的决绝!“来得好!”他嘶声怒吼,双手紧握思召剑,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光元素、生命力、乃至不屈的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剑身!思召剑爆发出最后的、回光返照般的刺目金光,剑身甚至因承受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颤鸣。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下一刹那,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铁交鸣声如同骤雨般炸响!简宇的霸王枪化作漫天枪影,每一次刺击都精准狠辣,分取袁绍周身要害——咽喉、心口、丹田、肩胛、肋下、膝弯!枪速快如闪电,枪枪连环,没有丝毫间隙,仿佛有数十人同时持枪围攻! 袁绍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面容因剧痛和用力而扭曲。他将思召剑舞得密不透风,在身前布下一道坚韧的金色剑幕。剑光闪烁,与道道枪影疯狂碰撞,爆开一团团刺眼的火星,如同夜空中炸裂的烟花。剑气与枪芒激烈对耗,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周围空气被搅动,形成紊乱的气流,卷起地上的尘土与血沫。 他挡住了!依靠着四世三公底蕴锤炼出的高超剑术,凭借着绝境中爆发的全部潜能,他竟然在简宇这波狂风暴雨般的“纵横天下”连刺中,勉强支撑了下来! 每一剑都精准地封挡住了刺来的枪尖,虽然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手臂酸麻,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虽然胸前的伤口因此被剧烈牵动,鲜血汩汩涌出,染红残破的金甲,虽然脚下不断踉跄后退,在泥泞中犁出深深的沟壑,气息急促如风箱……但他确实挡住了这第一轮猛攻! 然而,简宇的攻势岂会如此简单?久攻不下,他眼中厉芒一闪。 “破!” 一声低喝,简宇招式骤然一变!就在袁绍奋力格开刺向心口的一枪、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简宇右手猛然发力,霸王枪枪身一抖,枪尖划过一个刁钻的弧线,由刺变挑,自下而上,以一个极其阴险的角度,闪电般挑向袁绍因格挡而微微抬高的手腕! 这一挑,时机妙到毫巅,速度更快三分!袁绍心中警铃狂响,想要回剑已来不及,只能本能地将手腕向内侧急缩。 “嗤啦!” 虽然避开了手腕被挑断的厄运,但枪尖凌厉的锋芒依旧擦过了他小臂的臂甲,带起一溜火星,并在甲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震得他整条手臂瞬间麻木。 就在袁绍因手臂受创、身形微滞的刹那,简宇得势不饶人!他周身青色的风元素骤然疯狂涌动,脚下气流旋转压缩,发出尖锐的嘶鸣!他的速度在千分之一秒内再次暴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风驰电掣!” 低喝声中,简宇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青色流光,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完成了侧移、前冲、旋身三个动作,鬼魅般绕到了袁绍防守因手臂麻木而出现的细微空当侧方! “横扫千军!” 霸王枪化作一道乌金色的扇形弧光,带着摧枯拉朽、横扫一切的恐怖气势,拦腰狠狠扫向袁绍!这一扫,不仅蕴含着霸王枪本身的光暗巨力,更附加了风元素带来的极致速度与冲击力,枪未至,凌厉的罡风已压得袁绍腰间衣物紧贴皮肉,寒意刺骨! 袁绍瞳孔骤缩!他刚刚稳住因手臂麻木而微晃的身形,侧翼空门已现,这记蓄谋已久的横扫来得太快太猛,根本来不及回剑格挡,也来不及完全闪避! “喝啊——!” 生死关头,袁绍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只能竭力拧腰,将思召剑仓促间横在身侧,同时将残存的所有护体光晕凝聚于腰腹,试图硬抗。 “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如同重锤擂鼓!霸王枪结结实实地扫在了袁绍横挡的思召剑剑身之上,但巨大的冲击力透过剑身,毫无保留地轰击在他腰腹之间! “噗——!” 袁绍如遭雷击,双眼猛地凸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狂喷而出,化作漫天血雾!他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离地横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凄艳的血色弧线,足足飞出七八丈远,才“轰”的一声,重重砸落在地,又翻滚了数圈,在泥泞血污中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痕,才勉强停下。 “咳咳……呃啊……”袁绍趴伏在地,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股血沫,其中隐隐可见暗红色的块状物。他试图用手撑地起身,但腰腹间传来的剧痛如同要将他撕裂,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手臂也因麻木和剧痛而颤抖无力。 他只能勉强用思召剑撑地,单膝跪倒,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腹部,指缝间鲜血不断渗出。他披头散发,脸上、身上沾满了污泥和血垢,气息萎靡混乱到了极点,眼神都有些涣散,哪里还有半分河北霸主的威仪。 简宇没有继续追击,他散去周身的风元素,持枪而立,目光淡漠地看着不远处艰难挣扎的袁绍,如同俯视着爪下重伤垂死的猎物。 “袁本初,你已力尽,剑势已散。”简宇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宣告着无可辩驳的事实,“还要再战么?” 与此同时,在数十丈外的另一处战场,刘晔与沮授的对决也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沮授见自己苦心酝酿的致命偷袭“星辉映”被刘晔的“磐石沉谷”轻易化解,对方更是反客为主,主动缠斗,心中焦躁惊怒。眼见远处主公袁绍在简宇枪下险象环生,气息越来越弱,他深知必须尽快解决眼前这个难缠的对手,方有可能回援。 “刘子扬!给我让开!”沮授厉喝,手中矢北剑湛蓝色光华再次大盛,剑身周围空气湿度骤增,隐隐有潮汐奔涌之声。他不再试探,剑诀一变,将周身水元素之力催发到极致。 “星移——牛斗!!!” 随着沮授一声长吟,矢北剑剑尖遥指苍穹,剑身上那颗幽蓝宝石爆发出璀璨光芒!他汇集磅礴水元素于剑刃之上,以剑对天。刹那间,天空中,无数精纯的水元素被强行汇聚、凝结,化作成百上千颗拳头大小、幽蓝剔透、内部仿佛有星光流转的水球,如同夏夜繁星般密密麻麻地布于沮授头顶上方的虚空之中!这些水球缓缓旋转,星光点点,散发出森寒刺骨的气息。 “去!”沮授眼中寒光一闪,将手中矢北剑向着刘晔的方向狠狠一扫! “咻咻咻咻——!!!” 凄厉的破空声瞬间响彻这片区域!那漫天悬浮的幽蓝水球,如同得到了指令的流星群,拖着淡蓝色的冰冷尾迹,从各个角度、各个方位,铺天盖地般向着刘晔笼罩、攒射而去!水球过处,空气被冻结出细密的冰晶白雾,温度骤降,仿佛连空间都要被这密集的“星雨”冻结、击穿。 刘晔脸色凝重,他能清晰感知到这些水球中蕴含的阴寒威力与那股星辰锁定般的精准。但他毫不畏惧,眼中战意熊熊,大喝道:“来得好!看招!乱石穿!!!” 话音未落,刘晔身形骤动!他双手紧握飞磐剑,剑身之上土黄色光芒暴涨。面对最先射至面前的数颗幽蓝水球,他毫不退避,将飞磐剑挥动如风! “第一刺!”飞磐剑化作一道土黄闪电,精准地刺中最前面一颗水球,剑尖上凝聚的厚重土元素之力爆发,将那水球“噗”地一声刺穿、震散,化为冰雾。 “第二刺!”剑身回旋,几乎在同一瞬间刺中旁边另一颗水球,同样一击溃散。 “第三刺!”“第四刺!”“第五刺!” 刘晔的动作快得只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飞磐剑连续五次迅疾无比的挥刺,每一次都精准地点在一颗幽蓝水球的核心。五声轻微的爆裂声几乎连成一线,最前面的五颗最具威胁的水球被他悉数斩断、刺破,化为五团冰雾炸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这只是开始!刘晔清叱一声,双脚猛地蹬地,身形如同一只大鹏般冲天而起,瞬间拔高数丈,跃至那些幽蓝水球飞射轨迹的上方。人在空中,他将飞磐剑高举过头,剑身上土黄色光芒疯狂汇聚、压缩,与脚下大地产生强烈的共鸣。 “起!”随着刘晔一声暴喝,他周身土元素之力轰然爆发!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的地面剧烈震动,无数土石沙尘仿佛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从地面、从虚空中疯狂汇聚而来,在飞磐剑的引导下,瞬间凝结成成百上千块大小不一、棱角锋利、散发着沉重气息的尖锐岩石!这些岩石悬浮在刘晔身后与身侧,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落!”刘晔眼神锐利如鹰,锁定下方仍在倾泻“星雨”的沮授,将手中飞磐剑向着沮授所在的方向,狠狠向下一指! “轰隆隆隆——!!!” 刹那间,那成百上千块尖锐岩石,如同得到了冲锋号令的千军万马,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与粉碎一切的厚重气势,如同一场灭世的天降石雨,向着下方的沮授以及那漫天幽蓝水球,无差别地覆盖、倾泻、砸落而下!岩石所过之处,空气被挤压出扭曲的波纹,声势骇人至极。 “砰砰砰砰——!!!” 密集的碰撞爆炸声连成一片,仿佛无数雷霆在耳边炸响!刘晔召唤的“乱石”与沮授发出的“星雨”在空中疯狂对撞。土黄色的岩石与幽蓝的水球不断湮灭,水球被岩石砸碎、碾碎,岩石也被水球的阴寒之力侵蚀、冻裂。短短一两个呼吸间,那漫天幽蓝“星雨”竟被这狂暴的“乱石穿空”尽数摧毁、湮灭!不仅如此,仍有大量漏网的岩石,余势不减,继续向着沮授本人劈头盖脸地砸落! 沮授脸色微变,没想到刘晔反击如此迅烈。他来不及多想,身形急动,向侧后方猛然闪躲。 “嗖!嗖!嗖!” 几块磨盘大小的岩石贴着他的衣襟、擦着他的发梢狠狠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发出“轰轰”巨响,地面被砸出数个深坑,泥土碎石飞溅。沮授虽惊险避过,但也被溅了一身泥点,略显狼狈。 然而,刘晔的攻势并未停止!就在沮授刚刚站稳,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刘晔已从空中飘然落地,眼神冰冷,再次出招。 “可这还没完!”刘晔低喝一声,不给沮授丝毫喘息之机,手中飞磐剑再次挥舞,大喝道:“迅礌破!” 随着他话音落下,飞磐剑剑身上土黄色符文光芒大放!在刘晔身后的空地上,地面轰然隆起,土元素疯狂汇聚、塑形。眨眼之间,六辆高达两丈、造型古朴狰狞、完全由精纯土元素凝聚而成的巨型霹雳车,凭空出现,一字排开在刘晔身后!每一架霹雳车都散发着沉重的压迫感,粗壮的车臂,巨大的投石勺,其中已经装填好了由高度压缩的土元素凝聚而成的、直径超过四尺、表面布满尖刺、散发着毁灭波动的巨大礌石! “发射!”刘晔将飞磐剑向着沮授的方向凌空一挥! “嘎嘣——咻!咻!咻!咻!咻!咻!” 刺耳欲聋的机括释放声与凄厉破空声同时炸响!六架巨型霹雳车同时发动!六颗恐怖的土元素礌石,如同六颗来自远古的攻城巨锤,撕裂空气,带着摧城拔寨的恐怖动能,划过六道死亡的弧线,从不同的角度,向着沮授暴射而去!礌石未至,那沉闷的破风声与压迫感已让人心悸。 沮授瞳孔一缩!他能感受到这些礌石蕴含的纯粹力量,绝非轻易可挡。他不敢硬接,厉喝一声:“水镜护身!”矢北剑急速挥动,在身前布下一层流动的、湛蓝色的水幕屏障,同时脚下步伐急动,身形如鬼魅般向侧面连续闪避。 “轰!轰!轰!轰!轰!轰!” 六颗礌石几乎不分先后,狠狠砸落在沮授刚才站立及周围的地面上!巨大的撞击力让大地剧烈震颤,炸开六个巨大的深坑,泥土碎石冲天而起,烟尘弥漫。每一颗礌石落地处,地面都如同被巨锤砸过的酥饼,尽皆塌陷、龟裂。沮授虽然凭借高超的身法和提前的预判,惊险万分地避过了这第一轮礌石的直接命中,但也被爆炸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逼得连连后退,护身水幕剧烈荡漾,气息微乱。 然而,攻击并未结束!只见刘晔身后那六架霹雳车,在投出第一轮礌石后,投石勺中土黄色光芒再次凝聚,新的、同样巨大的礌石几乎在呼吸之间便重新生成、装填完毕! “再发!”刘晔面无表情,飞磐剑再次一挥。 “咻咻咻咻咻咻——!!!” 第二轮六颗礌石,再次带着死亡尖啸,向着刚刚稳住身形的沮授暴射而去!覆盖范围更广,封堵了沮授更多的闪避空间。 沮授心头一沉,知道这样一味闪躲绝非长久之计,对方这霹雳车似乎能快速连续攻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在第二轮礌石即将临体之际,猛地一咬牙,身形再次急速横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主要落点,同时手中矢北剑蓝光大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能让你再这样攻下去了!”沮授低吼一声,趁着第二轮礌石刚刚落地爆炸、烟尘最浓、刘晔似乎专注于操控霹雳车发动第三轮攻击的瞬间间隙,他不再保留,将体内蓄积的大量水元素之力疯狂灌注进矢北剑中。 他双手高举矢北剑,剑尖直指苍穹,剑身上那颗幽蓝宝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甚至将他周身都映照成一片湛蓝。天空中,水汽疯狂向他头顶汇聚。 “覆海流波阵!”沮授嘶声长啸,将矢北剑向着刘晔以及那六架霹雳车的方向,狠狠一挥! “哗——!!!” 刹那间,在刘晔和六架霹雳车的正上方高空,虚空剧烈波动,九道直径超过两丈、完全由精纯水元素构成、内部符文流转的巨大的湛蓝色法阵,突兀地浮现,呈九宫方位将刘晔及其霹雳车完全笼罩在下! 紧接着,沮授握剑的手向下一压! “轰隆隆——!!!” 如同天河决堤,又如同海眼倒悬!那九道巨大的水元素法阵中心,澎湃汹涌、蕴含恐怖冲击力和寒冰之力的淡蓝色水流,如同九条狂暴的巨龙,从法阵中倾泻而下,向着下方的刘晔和六架霹雳车奔涌冲击而去!水流未至,那滔天的水压和寒意已让地面凝结白霜。 刘晔脸色一变!这水流的覆盖范围太广,冲击力太强,他若闪避,身后霹雳车必毁无疑。他当机立断,厉喝一声:“磐石壁垒,护!” 飞磐剑猛地插入身前地面,土黄色光芒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地面隆起,一面面厚重、高大、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土黄色磐石墙壁拔地而起,瞬间在他身周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环形堡垒,将他牢牢护在中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九道狂暴水流轰然冲击在磐石堡垒以及周围的六架霹雳车上! “砰!砰!砰!……咔嚓!轰隆!” 水流冲击在磐石堡垒上,发出沉闷巨响,堡垒剧烈震动,表面被水流冲刷、侵蚀,出现无数细密裂痕,但终究勉强撑住。而那六架完全暴露在水流冲击下的霹雳车则没有这般幸运,在蕴含沮授全力一击的狂暴水流持续冲击下,坚固的车身迅速被侵蚀、瓦解,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随即相继崩碎、垮塌,最终被水流彻底冲毁,化为最原始的土元素消散,只留下满地狼藉。 当最后一缕水流散尽,刘晔身周的磐石堡垒也“轰”的一声彻底崩碎,化为满地碎石。刘晔以剑拄地,显出身形,他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气息紊乱,显然刚才全力防御那狂暴水流以及霹雳车被毁带来的反噬,让他消耗巨大,很不好受。 沮授见状,苍白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冷笑。刘晔最强的攻击手段已被破,自身消耗亦巨,此刻正是将其彻底解决的最佳时机!他不再犹豫,眼中杀机毕露,将体内最后、也是最精纯的水元素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矢北剑,甚至开始燃烧部分本源,誓要一击定乾坤! “刘晔!能逼我至此,你足以自傲了!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沮授嘶声咆哮,声音中带着胜利的宣告与一丝疯狂,“接我最后一招,矢志——凌北疆!!!” 话音未落,沮授周身爆发出耀眼欲盲的湛蓝色光芒,与手中矢北剑的光芒融为一体。他双手握剑,将剑高举过头,剑尖之上,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幽蓝水光疯狂旋转、膨胀,散发出令周围空间都微微扭曲的恐怖波动。 “斩!!!” 沮授用尽全身力气,将矢北剑向着前方不远处的刘晔,狠狠斩下!不是斩向刘晔本人,而是斩向他与刘晔之间的大地! “轰——!!!” 剑尖触地的瞬间,大地轰鸣!以剑尖为中心,方圆九丈范围内的地面轰然炸裂!不是土石飞溅,而是九道直径超过一丈、完全由最精纯、最狂暴、最冰冷、仿佛凝聚了江河湖海本源之力的幽蓝色巨泉,如同压抑了万年的海底火山同时喷发,以毁灭一切的姿态,从九个不同的方位破土而出,冲天而起,直上十余丈高空!巨泉喷涌,水声震耳欲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九道狂暴的水柱。 紧接着,这九道巨泉并未落下,而是在空中猛地弯曲、转向,如同九条被彻底激怒、誓要吞噬一切的深海狂龙,发出无声却震慑心魄的咆哮,携带着碾碎山岳、冰封灵魂的恐怖威势,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向着中心位置的刘晔——疯狂合拢、撞击、吞噬而去!水龙未至,那滔天的水压、刺骨的极寒、以及其中蕴含的“矢志北归、不死不休”的决绝意志,已如同无形的枷锁,将虚弱不堪的刘晔死死锁定、镇压,让他血液几乎冻结,思维都变得迟缓,连移动手指都觉困难。视野瞬间被无边无际的幽蓝狂潮充斥。 结束了……刘晔心中升起明悟,面对这绝杀一击,以他此刻状态,绝无幸理。他甚至放弃了最后的防御,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飞磐剑,准备迎接终结。 “轰隆隆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九道巨泉狂龙彻底合拢,将刘晔所在之地彻底淹没!狂暴的水流疯狂冲击、撕扯、碾压着那片区域,水浪滔天,声震四野,仿佛要将那里的一切都彻底冲刷、毁灭、归于虚无。 足足持续了数息时间,那狂暴的水流才渐渐平息、消散。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积满浑浊泥水的深坑,以及一片狼藉。刘晔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仿佛已被那毁灭性的水流彻底吞噬、尸骨无存。 “呼……呼……”沮授单膝跪地,以矢北剑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七窍中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丝。刚才那一击“矢志凌北疆”几乎抽空了他所有力量,甚至伤及了本源。但……值得!他抬头看向那片狼藉的深坑,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胜利的笑容。 “哈……哈哈哈……刘晔!这番,是我赢了!”沮授声音嘶哑,却带着快意,“主公……等我来助你!” 然而,就在他这口提着的气将松未松、心神最为松懈的刹那—— 一个平静中带着淡淡嘲讽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那你怕是高兴得太早了,沮公与。” 沮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猛地想要转身,但透支的身体却跟不上意识的命令。 “摇橹——破千敌!” 那个熟悉的声音(刘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冰冷的杀意。 “嗡——!!!” 沮授周围的空间猛地一阵扭曲波动!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九架造型更加狰狞、体积略小但更加凝实、通体散发着暗黄色金属光泽、车身上缠绕着诡异黑色流光的奇异霹雳车,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在他四周,呈圆形将他彻底包围!这些霹雳车出现的毫无声息,仿佛本就隐于虚空。 紧接着,这九架奇异霹雳车同时发动!没有震耳的机括声,只有短促低沉的“嘣嘣”声。九颗体积比之前小上一圈,但通体漆黑、表面覆盖着一层流动暗光、速度却快如黑色闪电般的奇异礌石,从九个方向,向着中心位置的沮授暴射而至!这些黑色礌石速度之快,远超之前,几乎在出现的瞬间便已到了沮授身前! “什么?!不——!!!”沮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想要闪避,想要防御,但身体的重伤与透支,心神的剧烈震荡,让他根本做不出任何有效反应。他甚至没能举起手中的矢北剑。 “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的、利器穿透血肉的声响响起。至少有三颗黑色礌石精准地命中了沮授的身体——一颗击中他的右肩,一颗擦过他的左肋,一颗狠狠撞在他的后腰!黑色礌石上附着的暗光仿佛具有强大的侵蚀与穿透力,轻易破开了他残存的水元素护体和本就破损的衣甲,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之中,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和一股阴冷的破坏性能量。 “呃啊——!”沮授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扑倒,口中鲜血狂喷,重重摔在泥泞之中。矢北剑脱手飞出,光芒彻底黯淡。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右肩骨骼碎裂,左肋血肉模糊,后腰更是传来椎骨欲裂的剧痛,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已然遭受重创,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而那九架奇异的黑色霹雳车,在完成这致命一击后,便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淡化、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随着九架霹雳车的消散,一道身影缓缓从沮授侧后方数丈外、一堆不起眼的乱石阴影后走了出来,步履平稳,正是刘晔!只是他此刻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眼神锐利,手中飞磐剑斜指地面,显然并未受到致命伤害。 “咳咳……怎……怎么可能……”沮授艰难地侧过头,看着完好无损、甚至气息有所恢复的刘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惊骇、以及深深的困惑。他明明看到刘晔被自己的“矢志凌北疆”彻底吞噬了!“你……你怎么可能……躲过……那一击……还……还有这些……礌石车……” 刘晔缓缓走到沮授身前数步外站定,目光平静地看着地上重伤的对手,并没有立刻下杀手。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沮公与,你确实很强。方才你那‘矢志凌北疆’,威力惊天,若只我一人,确难幸免。” 沮授死死盯着刘晔,等待着他的解释。这不合常理!除非…… 刘晔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问,继续说道:“但是,方才有文和先生助我,你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文和……贾诩?!”沮授瞳孔一缩,猛地想到一种可能,失声道:“难道刚才……” “不错。”刘晔点了点头,“方才你巨浪席卷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文和先生及时赶到附近。他见我有危险,便挥舞鸦啼扇,施展秘法,将暗元素化作群鸦,将我包裹、遮蔽,并借助鸦群的掩护与瞬移之能,将我带离了那毁灭水流的中心,送到了安全之处。我方才得以避开你那致命一击,并趁你心神松懈、以为胜券在握之际,借助文和先生暗中传递而来的一丝精纯暗元之力,激发了我预先暗藏的后手——那九架以暗元辅助、隐藏于阵法之中的‘暗影霹雳车’,发动了‘摇橹破千敌’之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原来如此!沮授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被无尽的苦涩与颓然所取代。贾诩!那个神秘莫测、诡计多端的贾文和!有他在暗中相助,刘晔能躲过自己绝杀并发动如此诡异的反击,也就不足为奇了。不是他沮授不够强,不是他谋算不精,而是对方……有高人相助,且配合默契,手段诡谲难防。 “呵……呵呵……贾文和……好一个贾文和……刘子扬……你们……赢了……我输得……不冤……”沮授惨然一笑,声音微弱,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他不再挣扎,也不再试图起身,只是仰面躺在泥泞中,望着渐渐亮起却布满阴云的天空,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鲜血从他伤口不断流出,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他知道,自己败了,彻彻底底地败了,不仅武力对决败了,连最后的算计与绝杀,也被人以更高明的手段化解并反制。主公……授……再也……无法……助您了…… 刘晔看着气息奄奄、已然失去战意与反抗能力的沮授,沉默了片刻,没有上前补上一剑。他转身,目光投向远处主战场的方向,那里,一股更加恐怖、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正在爆发,仿佛最后的乐章即将奏响最高潮。 “胜负,将分。”刘晔低声自语,握紧了手中的飞磐剑。 远处,战场中心,烟尘尚未散尽。袁绍刚刚遭受了简宇一记重击,身体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泞与血污之中。他感觉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散了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剧痛从腰腹和胸口传来,几乎让他窒息。他勉强睁开被血污和汗水模糊的双眼,视野摇晃,耳中嗡鸣。 然而,就在这剧痛与眩晕之中,一股强烈到极点的不甘与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心底爆发!败?他袁本初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败?!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着几乎要昏厥的神经,一股狠戾之气取代了痛楚。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嘶吼出声,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喉咙里挤出血来:“杲日——照!!!” 吼声未落,袁绍不顾周身撕裂般的疼痛,强行催动体内近乎枯竭的经脉。他双手死死握住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此刻光芒已极度黯淡的思召剑,用尽全身力气,将剑身猛地竖直举起,剑尖直指苍穹! 随着他这个动作,他周身最后残存的光元素之力,连同他燃烧生命本源强行压榨出的最后能量,疯狂地向思召剑的剑身与剑尖涌去!思召剑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剑身上原本黯淡的淡金色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变得明亮、刺眼! 那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凝聚,在剑尖上方疯狂压缩、汇聚,竟在眨眼之间,形成了一团直径约莫尺许、散发着炽热高温与刺目光辉、宛如一轮微缩烈日般的恐怖能量光球——“杲日”!这轮“杲日”虽小,却蕴含着袁绍此刻全部的力量、意志与不甘,光芒灼灼,令人无法直视。 “杲日”成型,袁绍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将高举的思召剑向着前方不远处的简宇,狠狠一挥、一引! “咻咻咻咻——!!!” 刺耳的尖啸声瞬间爆发!那轮悬于剑尖的炽热“杲日”应声而动,骤然分裂!一分为八,化作八道形态略有不同、但皆散发着锐利无匹气息与炽热净化之力的金色光剑!这八支光剑并非同时射出,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分批次、分角度,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一支接着一支,如同连珠箭般,向着简宇电射而去!第一支直取面门,第二支射向心口,第三、第四支分袭双肩,第五、第六支锁定腰腹,第七、第八支则刁钻地划出弧线,袭向简宇的后背与下盘!角度刁钻,配合紧密,虽威力因袁绍重伤而大打折扣,但这份战斗本能与剑术功底,依旧不容小觑。 然而,此刻的袁绍,早已不是那个全盛时期、坐拥河北、气吞万里的霸主。他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元素之力近乎枯竭,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支撑。 这“杲日照”的威力,相比他巅峰时期施展的“曜锋”之刃,无论是光剑的凝实程度、飞射速度、还是其中蕴含的净化威能,都差了不止一筹。光芒略显涣散,轨迹也因他身体的颤抖和力量的不足而少了几分精准与变幻。 面对这八支接连射来、看似骇人的光剑,简宇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站在原地,左手单手握持霸王枪,枪尖斜指地面。 当第一支光剑射至面前时,简宇手腕微动,霸王枪化作一道乌金色的残影,向上轻轻一挑。“叮!”一声清脆的碰撞,枪尖精准地点在光剑的剑尖之上,霸王枪上流转的暗金色枪芒微微一吐,那支光剑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从接触点开始,寸寸碎裂,化为点点金光消散。 第二支光剑接踵而至,简宇枪身回旋,一记简练的横扫,“啪!”光剑被枪杆拦腰扫断,断成两截的能量迅速湮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第三、第四支光剑几乎同时袭至,简宇脚步未动,腰身微微一拧,霸王枪在他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一刺一撩,“嗤!嗤!”两声轻响,两支光剑被相继点破、挑散。 第五、第六支光剑射向腰腹,简宇将霸王枪向下微微一压,枪纂顺势点地,借力一个轻巧的旋身,枪身随着旋转划出一个圆环,“铛!铛!”两声,将两支光剑弹开、震碎。 第七、第八支从背后袭来的光剑最为刁钻,但简宇仿佛背后长眼,在旋身力道将尽未尽之际,握着枪尾的手腕猛地一抖,霸王枪的枪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刺出,同时枪纂向前一点! “噗!噗!” 几乎在同一时间,背后袭来的两支光剑被这精准无比、妙到毫巅的一枪刺中、点破,同时溃散成光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松写意。简宇甚至没有过多地调动庞大的元素之力,仅仅是将光、暗、风三种元素之力以最精微、最经济的方式附着于霸王枪的招式之中,或是以光明对光明进行压制湮灭,或是以黑暗进行侵蚀吞噬,或是以风元素加快枪速和变向,便将这些光剑一一化解,仿佛只是拂去了几片飘落的树叶。 待得最后一缕金光散去,简宇持枪而立,目光平静地看向不远处因为强行催动大招而半跪于地、气息更加萎靡、嘴角不断溢血的袁绍,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上的嘈杂,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问道:“本初,你已经败了。” 听到这句宣告般的话语,袁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脸上血污和泥垢混合,狼狈不堪,那双原本锐利威严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痛苦。 然而,就在这样的绝境中,在简宇那平静却如同最终审判的目光注视下,袁绍的嘴角,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扭曲、苦涩,混合着自嘲、不甘、疯狂,以及一种穷途末路时特有的、近乎释然的惨然。 笑容只持续了一瞬,便骤然被更深的狰狞所取代!袁绍眼中那涣散的光芒猛地重新聚焦,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疯狂火焰! 他仿佛被“败了”这两个字彻底刺痛、激怒,所有的理智、权衡、乃至对自身伤势的认知,都被一股歇斯底里的、绝不认输的执念所吞噬!他嘶声咆哮,声音沙哑破裂,却带着一种要将喉咙都吼穿的决绝:“我袁本初不可能会输!震——寰——神——暐——击——!!!” 吼声中,袁绍做出了一个近乎仪式般的动作。他颤抖着抬起左手,用那沾满自己鲜血和泥污的掌心,极为缓慢、又极为郑重地,轻轻拂过思召剑的剑身。这个动作,仿佛是在抚摸一位即将永别的挚友,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告别与祈祷。 随着他手掌的拂过,他身体深处,那已经近乎干涸的经脉与气海,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进行着最后、最彻底的压榨!皮肤下隐隐有淡金色的细密裂纹浮现,那是生命力与本源被过度抽取的征兆。 点点滴滴、星星点点最后残存的光元素,连同他燃烧灵魂般催发出的最后潜能,被他疯狂地、不计后果地汇聚起来,全部注入到手中的思召剑之中!思召剑再次亮起,但这一次的光芒,却是一种不正常的、惨淡的灰金色,仿佛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惨烈。 力量汇聚到顶点的刹那,袁绍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双脚猛地蹬地,竟然凭借着这股疯狂的意志,强行提气,整个人如同受伤的猛虎,向着简宇的方向悍然跃起!人在空中,他将汇聚了所有力量的思召剑,以最标准、最决绝的姿势,自左向右,猛地一记水平横扫! “唰——!!!” 四道灰金色的、比之前“杲日照”光剑更加凝实几分、但光芒却更加晦暗、带着浓郁衰败与毁灭气息的光剑,呈扇形,随着他这一记平斩,自思召剑上激射而出,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奔简宇的上半身要害!这四道光剑,几乎耗尽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一切,威力集中,颇有一往无前、同归于尽的气势。 面对这垂死的反扑,简宇的眼神依旧没有太大波澜,只是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凝重。他不再单手执枪,改为双手握住霸王枪的中段。面对呈扇形袭来的四道灰金光剑,他脚下步伐微微变幻,身形如岳峙渊渟。霸王枪在他手中化作一团乌金色的光轮。 “破!” 一声低喝,简宇手腕发力,霸王枪疾刺而出,瞬间点出四下! “叮!叮!叮!叮!” 四声几乎连成一声的清脆爆鸣!霸王枪的枪尖精准无比地依次点在了四道灰金光剑最薄弱、力量流转的节点之上!枪尖上蕴含的精纯光元素之力与暗元素之力瞬间爆发。 那四道看似决绝的光剑,在触及霸王枪尖的刹那,便如同撞上了礁石的浪花,纷纷从被点中的位置开始,崩裂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炸碎,化为四蓬灰金色的光屑,四下飘散,未能对简宇造成任何威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就在这四道作为佯攻或前奏的光剑被粉碎,能量乱流尚未完全平息,简宇的枪势也刚刚回收之际—— 半空中的袁绍,在斩出那四剑之后,下坠之势并未停止,反而借助这反冲之力,将全身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意志、乃至那深入骨髓的不甘与怨愤,毫无保留地、彻彻底底地灌注进了下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挥剑之中!他双手紧握思召剑,将其高举过头顶,面容因极致的痛苦、透支和疯狂而扭曲到了极点,发出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将思召剑向着下方刚刚击碎四道小光剑、似乎略有回气的简宇,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挥扫而下! “轰——!!!” 这一次,没有分出多道剑光。所有的能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毁灭欲望,全部凝聚、压缩,化作了两柄!这两柄光剑,与之前任何攻击都截然不同! 它们并非由思召剑直接发出,而是在袁绍挥剑的轨迹上,由溃散的天地元气与他最后的生命光华强行凝聚而成!每一柄都长达三丈有余,完全由凝练到极致的灰金色毁灭性能量构成,剑身不再光滑,反而布满了扭曲的、仿佛血管筋络般的能量纹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狂暴、混乱与终结气息! 它们甫一出现,便带着泰山压顶、陨星坠地般的恐怖威势,撕裂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向着地面的简宇,轰然俯冲、斩杀而下! 剑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将简宇周围的地面压得下沉、龟裂,空气仿佛凝固。这,才是袁绍赌上一切的、真正的最后一击! 面对这从天而降、威势惊人的两柄巨大毁灭光剑,简宇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微微一动。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两剑中蕴含的、远超之前的决死意志与毁灭能量。这不再是试探,不再是挣扎,而是袁绍生命与霸业终结前,最后、也是最灿烂的绝唱。他知道,面对这样的攻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应对了。 心念电转间,简宇已有了决断。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深邃。左手依旧紧握霸王枪,右手则虚空一握——那杆通体幽玄、铭刻暗金龙纹的“画龙擎天戟”凭空出现,被他稳稳握在右手中! 一手持枪,一手持戟,光与暗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气息,开始在他身上升腾、交织、共鸣。他左眼瞳孔深处,一点璀璨如朝阳的金光亮起;右眼瞳孔深处,一点深邃如永夜的黑芒浮现。 他将霸王枪与画龙戟在身前交叉,磅礴的光元素之力疯狂涌入霸王枪,精纯的暗元素之力则注入画龙戟。两股力量在他强大的意志统御下,非但没有冲突,反而隐隐构成了一个平衡而危险的整体。 他抬眼望向那呼啸而至的两柄巨大光剑,口中清喝出声,声如金铁交鸣,响彻战场:“双龙阴阳——灭!” 喝声落下,简宇双臂猛然向两侧一分,随即向上方那两柄毁灭光剑,将手中的霸王枪与画龙擎天戟,狠狠投掷、挥刺而出!不,并非真的脱手,而是将灌注其中的浩瀚力量,彻底释放、引导! “吼——!!!” “嗷——!!!” 两声截然不同、却同样震撼灵魂的龙吟,骤然响彻天地!只见从简宇左手霸王枪的枪尖之处,一道炽烈到极致、仿佛由纯粹光明与火焰构成的金色洪流咆哮冲出,在空中急速扭曲、膨胀、凝形,瞬间化作一条鳞甲宛然、头角峥嵘、通体燃烧着金色光焰、散发着净化万物、涤荡乾坤之煌煌天威的五爪光明圣龙! 与此同时,从右手画龙擎天戟的戟尖之处,一道深邃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的漆黑洪流奔涌而出,同样在空中凝聚成形,化作一条体型相若、但通体如同黑曜石雕琢、每一片鳞甲都流淌着寂灭气息、散发着终结万物、归于虚无之冰冷意志的五爪黑暗冥龙! 一光一暗,两条完全由元素本源之力构成的至尊神龙,栩栩如生,威压惊天!它们盘旋交错,发出震天龙吟,仿佛从古老的传说中降临现世。 光明圣龙口含净化圣炎,黑暗冥龙身绕吞噬冥息,在简宇的意志指引下,两条神龙同时昂首,一左一右,分别迎向了那俯冲而下的两柄巨大的灰金毁灭光剑!光龙对左剑,暗龙对右剑,如同宿命的对决,携带着湮灭一切阻碍的气势,冲天而起! 下一刹那,在战场上空数十丈处,光明圣龙与左侧的灰金巨剑,黑暗冥龙与右侧的灰金巨剑,毫无花巧地、结结实实地对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万分之一秒。 紧接着—— “轰隆隆隆——!!!!!!!”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天地初开般的恐怖爆炸,在四股极致力量的对撞点轰然爆发!那声音之巨大,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厮杀、呐喊、金铁交鸣,甚至让远在数里之外的人都感到耳膜刺痛,头晕目眩! 爆炸的中心,先是一个极致的亮斑,将天空的阴云都映照得透明,随即是无尽的、混杂着金色、黑色、灰金色的恐怖能量乱流,如同被撕碎的绸缎,又如同沸腾的怒海,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肆虐、膨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混杂着各种毁灭性能量的巨大光球在半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血腥的战场,甚至让初升的朝阳都黯然失色!冲击波如同实质的环形海啸,以爆炸点为中心,横扫而出,所过之处,空气被挤压出肉眼可见的白色激波,地面上的尘土、碎石、残破的旗帜兵刃,如同被无形巨手掀起,呈环形向外抛飞、湮灭! 毁灭性的能量乱流与冲击波无差别地席卷了下方的战场。无论是正在奋勇冲杀、追亡逐北的简宇军士卒,还是那些仍在负隅顽抗、或惊慌逃窜的袁军残兵,只要处于爆炸覆盖的方圆数百丈范围内,全都遭到了波及! “啊——!” “小心!!” “趴下!!” 惨叫声、惊呼声瞬间被淹没在爆炸的余响和能量的呼啸中。距离较近的士卒,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惨叫着被掀飞出去,重重摔落,筋断骨折;稍远一些的,也被那狂暴的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口鼻溢血,耳鼻渗血,内脏受创;即便更外围的,也被那刺目的强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弄得暂时失明、失聪,阵型大乱。 残破的盾牌被撕碎,折断的枪杆被吹飞,人马皆惊,哀鸿遍野。仅仅这一次对撞的余波,就让交战双方成百上千的士卒非死即伤,战场中心区域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变得更为狼藉惨烈。 恐怖的爆炸与能量肆虐持续了数息时间,才渐渐开始减弱、平息。空中那团巨大的、混杂的光球缓缓消散,刺目的光芒褪去,弥漫的烟尘与能量乱流也在狂风的吹拂下渐渐散开。天空重新露出阴郁的底色,只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元素湮灭后的奇异气息以及更浓郁的血腥气。 天空中,袁绍倾尽所有、发出的最后两柄巨大毁灭光剑,早已在那毁天灭地的对撞中,被光明圣龙的净化之炎与黑暗冥龙的吞噬冥息彻底击溃、湮灭、消融,化为了最原始的能量粒子,消散在天地之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只存在于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回响之中。 然而,与那彻底湮灭的双剑不同,简宇发出的光明圣龙与黑暗冥龙,虽然在刚才的对撞中也消耗了大部分形体与能量,变得比之前黯淡、虚幻了许多,龙躯甚至出现了不少破损,但它们终究没有完全消散! 依旧保留着相当可观的能量核心与攻击形态,携带着残余的净化与寂灭之力,遵循着简宇最后的意志,在击溃双剑之后,仅仅是略微停顿、调整方向,便同时发出一声虽然微弱却依旧威严的龙吟,继续向着更高处、那个因为发出最后一击而力竭、正从半空中无力坠落的身影——袁绍,电射而去! 此时的袁绍,在挥出那耗尽一切的“震寰神暐击”最后一式后,早已是油尽灯枯。他悬浮在空中,面容惨白如鬼,七窍中都渗出细细的血丝,眼神空洞涣散,几乎失去了所有神采。手中的思召剑光芒彻底熄灭,变得如同凡铁,被他无力地握持着。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冰冷与虚无正在迅速吞噬他。看着自己赌上性命的最后一击被对方双龙击溃,看着那两条虽然黯淡却依旧恐怖的光暗之龙调转方向,向着自己冲来,他心中连绝望的情绪都无法升起,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死寂。 他已经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用说凝聚力量、挥剑格挡或者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代表着终结的龙影,在自己空洞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那光暗双龙即将及体的最后一刹那,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是灵魂最后的不屈,袁绍那空洞的眼中,猛地迸发出最后一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芒! 他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从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嘶哑到极点、却充满了无尽不甘、怨愤、以及对命运最强烈控诉的咆哮:“不——!!!我袁家……怎么会输——!!!” 这声咆哮,不像人声,更像垂死凶兽的悲鸣,在能量逐渐平息的战场上空回荡,凄厉、绝望,令人闻之心悸。 咆哮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那光明与黑暗交织的双龙,已然携带着最后的净化与终结之力,狠狠撞上了袁绍毫无防备的身体! “轰——!!!”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在距离地面数十丈的半空中响起!不过这次爆炸的规模与威力,远不及之前双龙对双剑的惊天对撞。只见金光与黑芒瞬间将袁绍彻底吞没,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残破的躯体上激烈冲突、湮灭,引发了一连串小型的能量殉爆。袁绍的身影在光芒中剧烈颤抖、扭曲,残破的衣甲瞬间化为飞灰,手中那柄思召剑也终于彻底脱手,旋转着向下坠落。 爆炸的光芒迅速散去。浑身焦黑、冒着青烟、几乎不成人形的袁绍,如同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布娃娃,失去了所有支撑,在重力的牵引下,头下脚上,朝着下方那片被他鲜血浸染、此刻布满疮痍的大地,加速坠落!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却盖不过他灵魂沉入黑暗前的最后寂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