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做小?八零心机美人真养鱼你又不乐意!》 第一章 玩玩而已,别当真 一九八零年,夏。 军官单人宿舍里,司缇的唇被常年握枪的男人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后,又被他滚烫的唇封上了。 氧气的稀薄让她微微蹙眉,贝齿不轻不重地在男人的薄唇上咬了下。 “嘶——” 裴应麟吃痛,稍稍退开,一双黑眸却仍紧紧锁着身下的女人。 灯光下,她长发凌乱,唇瓣红肿诱人,那张脸美艳的有攻击性,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白瓷,偏偏一双眸子水漾漾的,勾人摄魄。 裴应麟喉结滚动,呼吸愈发粗重,忍不住又要低头攫取那份甘甜。 不料,司缇却使了巧劲,一把将他推开,白皙的手掌直接伸到他面前。 “钱呢?” 裴应麟一愣,随即失笑,他从旁边脱下的军装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他一时没那么多现钱,这厚厚一沓,还是他前几天用军功换来的。 司缇毫不客气地接过,挑开信封封口,里面果然是一张张大额面值的大团结,还夹着一些稀有的工业券、布票。 她红唇微勾,仔细地将信封塞进裙子内侧缝制的暗袋里。 看着她这副财迷的生动模样,裴应麟心头一热,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声音因欲望而沙哑: “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急什么?”司缇伸出指尖,抵住他再次靠近的胸膛。 裴应麟眼睛微眯,笑容危险,“不急?不急你不就又被沈竟哄着往南方跑了,玩逃婚那套……” “彩礼都给了,我还能跑了不成?挑个好日子,我们就去把证领了。”司缇语气娇慵。 这话是最好的定心丸,裴应麟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咬着她的下唇就要将她压向那张单人床。 “别……” 司缇扭着身子推他,秀眉微蹙,语气嫌弃,“你臭死了,训练一天了,洗澡没啊?” 裴应麟只好退开,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傍晚刚从训练场下来就冲过了,没什么味儿啊。” 司缇却已趁机坐在床沿,一只赤足抬起,光滑的脚趾不轻不重地踩过他壁垒分明的腹肌,将那精壮的身躯又推远了些,声音又娇又媚。 “我不管,你再去洗洗,洗干净一点,我喜欢……香香的男人。” 裴应麟被她这脚撩得火起,一把抓住那纤细的脚腕,在她白皙的脚踝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大老爷们,还香香的男人?” 话虽如此,看着司缇那坚持的眼神,他还是认命地拿起毛巾和搪瓷盆,叮嘱了一句“等我”,便转身朝宿舍楼尽头的公共澡堂走去。 脚步声渐远。 刚才还媚眼如丝的司缇,眼神顿时变得清明。 她动作飞快地穿好鞋子,挎上自己那个小巧的布包,闪身出了军官宿舍。 军区路边,一辆老旧的解放牌货车早已等候多时。 这是西北军区每周固定前往县城采购物资的车辆。 司缇拉开车门跳上副驾,将几张刚从信封里抽出的大团结迅速塞到司机老张手里。 “快走!” 老张会意,一脚油门,货车喷着黑烟迅速驶离了军区大院。 直到熟悉的营房在视野里变成模糊的黑点,司缇才松了口气。 三个月前。 一场离奇意外,她穿越到了这本架空的八十年代小说里,成了一个比背景板还不如的炮灰角色。 原主跟着姐姐来到西北随军,最终的命运,是被当做筹码,嫁给一个大腹便便的军官老头,好为姐夫的前程铺路。 她司缇,岂会如他们所愿? 既然注定要利用美貌,那就要找最顶尖的猎物。 于是,她盯上了刚从上面调转过来,年轻俊美的军官裴应麟。 他的职位,足以碾压她那所谓的姐夫。 靠着这张脸和精心算计,她在裴应麟身边骗吃骗喝,更是哄着他拿出了全部积蓄。 至于结婚? 她只是想玩玩而已,没想到这男人却当真了,非要她在一棵树上吊死。 怎么可能? 拿到钱之前,司缇早就通过黑市弄好了假身份和介绍信。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那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想找到她,恐怕比登天还难。 货车在县城火车站附近停下。 司缇下车,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车票,顺利登上了火车。 火车一路向东,她准备先去管城转车。 司缇找到自己的座位,邻座是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长得清秀可爱,带着一股未经世事的纯真。 她带了许多糕点饼干,热情地想要分享给司缇。 司缇冷淡地摇了摇头,视线转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致。 那小姑娘却眼尖,瞥见了司缇还没来得及塞进包里的介绍信一角,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她惊喜地轻呼出声:“哦!我们同名同姓耶,我也叫司淼!” 司缇握着介绍信的手指收紧了一下,瞥了一眼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脸,扯了扯嘴角:“是么,真巧。” 这个假身份的名字,是她随手取的,没想到自称司淼的小姑娘似乎找到了倾诉的伙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从她的叙述中,司缇很快拼凑出了信息。 原来,这姑娘竟是京市一大户人家当年抱错的亲生女儿。 她此刻正是拿着信物,千里迢迢前往京市认亲。 司缇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或许就是原书里那个被重生女主司晴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结局凄惨的真千金——司淼。 司淼说得兴起,还从贴身布包里取出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玉佩,在司缇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自豪。 “你看,这就是我的信物,听养父母说,我出生时就戴在身上的,质地可好了!” 那玉佩温润通透,即便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也隐隐流动着莹光,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司缇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人的话语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她们斜后方不远处,几个穿着普通的男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到了深夜,硬座车厢里不少人东倒西歪地陷入沉睡,鼾声四起。 司缇强撑着的眼皮也越来越重,最终没能抵挡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意识渐渐模糊。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的那一伙人,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彼此交换了一个阴狠的眼神。 第二章 美人儿往怀里钻 司缇醒来时,脑袋像是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被身旁的老婆子钳着手臂。 在她对面,司淼的手臂正被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紧紧箍住,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陌生男人的肩膀上。 遇上人贩子了? 司缇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车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列车广播适时响起,提醒旅客前方即将到达管城站。 管城…… 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鱼龙混杂,正是这些人贩子脱身的最佳地点。 火车缓缓停稳,人流开始涌动。 车厢连接处又走过来两名神色警惕的壮硕男人,一左一右,和原先那两人配合,半提半架地将浑身无力的司缇和司淼裹挟在中间,朝着车门方向挪去。 就在被推搡着踏下火车台阶的时候,司缇眯着眼瞥见旁边上车等候区里,那一堆穿着整齐军装的男人。 司缇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趁着下车人流的拥挤和那片刻的混乱,猛地用肩膀撞开右侧的钳制,踉跄着扑向那群军人所在的方向。 “砰!” 她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一股清冽的柏木香气涌入鼻腔,缓解了一丝她脑中的晕眩。 她扒住对方的军装,用尽最后气力从喉咙里挤出模糊不清的两个字:“救…救我……” 聂赫安紧皱着眉,嫌恶地将这个投怀送抱的女人推开。 旁边的同僚们见状,立刻挤眉弄眼地哄笑起来。 “哟呵!可以啊聂大少,这刚下火车就有美人儿往怀里钻。” 聂赫安嗤笑一声,掸了掸被司缇抓出褶皱的衣襟,语气带着惯有的痞气和不屑: “去你丫的!给你你要不要?” 就是这片刻的耽搁,那个老婆子已经追了上来,死死攥住司缇的手臂,对着聂赫安几人连连鞠躬。 “对不住!对不住几位军爷,我家闺女脑子不太好,冲撞了各位!我这就带她走,这就走!” 她说着,给旁边跟上来的同伙使眼色。 两个壮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架住几乎脱力的司缇,粗暴地拖着她迅速后退,融入涌动的人潮。 被拖离的那一刻,司缇积蓄起最后的力量抬起头,那双怨恨的眸子死死地瞪了男人一眼。 那一眼,让见惯风浪的聂赫安心头莫名一跳。 他这才看清了女人的容貌,苍白脆弱,却美得惊心动魄。 等他下意识回过神,那抹身影早已被人潮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 司缇被人贩子迅速转移到了火车站附近一个废弃的旧仓库里。 这里是他们的一个临时据点,铜墙铁壁,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大门被锁住。 或许正是仗着此地隐秘牢固,人贩子并未捆绑这些被迷药弄得浑身无力的女孩子们。 仓库里除了司缇和司淼,还有七八个年纪相仿的姑娘,此刻大多已清醒过来,意识到处境后,压抑的啜泣在空旷的仓库里低低回荡。 “怎么办呀?我们会不会被卖到山沟沟里去?呜呜呜……” 司淼吓得小脸惨白,紧紧抓着司缇的衣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司缇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她挣开司淼的手,冷着脸在仓库里踱步,最终停留在那扇厚重的铁门前。 目光落在门锁上,她唇角勾起冷意。 她抬手,从容地从自己乌黑浓密的长发间,取下一枚最普通不过的黑色一字发夹。 纤细的手指捏着发夹,在锁眼里灵活地拨弄着。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 “咔哒——” 铁锁,应声而开。 仓库里所有的哭声戛然而止,所有女孩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门边的女人。 司缇漫不经心地吹了吹发夹上的灰尘,重新将它别回发间。 她一把推开沉重的铁门,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 “不想死的,就赶紧跑。” 她丢下这句话,率先走了出去。 短暂的死寂后,仓库里的女孩们争先恐后地朝着门外涌去。 然而,仓库门外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正蹲着抽烟放哨的人贩子同伙看见这一幕。 他扔掉烟头,扯着嗓子朝另一边的小屋方向大喊:“跑啦!娘们儿跑啦!快来人啊!” 瞬间,从小屋里冲出四五个手持棍棒的壮汉,为首的正是那个火车上的壮汉和老婆子。 他们看到四散奔逃的女孩们,怒骂着追了上来。 “分开跑!” 司缇厉声喝道,自己也迅速扎进了仓库旁边错综复杂的胡同小巷里…… 司缇点背,跑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情急之下,她躲进了墙角一个被遗弃的破旧木柜。 柜内空间逼仄,灰尘弥漫。 司缇屏住呼吸,脚步声在巷口停顿。 “妈的,跑哪儿去了?” 幸运的是,那几人只是粗略地张望了几眼,便骂骂咧咧地便离开了。 脚步声远去,司缇又在柜中蛰伏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异响,才推开柜门。 她谨慎地选择了另一条路径走去。 然而,就在巷子中央,她看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司淼浑身上下布满血迹,深色的液体仍在缓缓渗出。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司缇的视线扫过那具似乎已无生息的躯体,血腥的场面并未在她心中激起太多恐惧,前世……她早已对这样的景象麻木。 她移开目光,抬脚准备从旁边绕开。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攥住了她的脚踝。 司缇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地上的司淼,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她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手里攥着那枚玉佩。 “告……告诉……我爸爸妈妈……我不能……去……见他们了……我,我爱他们……” “好可惜,离和爸妈相认就差一天了……” 话音未落,那抓住司缇脚踝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司淼眼睛依旧睁着,却已没了任何神采。 司缇站在原地,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阵无力。 原书里,司家那对父母对找回来的亲生女儿并无多少真情,两个哥哥更是被假千金司晴笼络得死死的,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妹妹充满排斥。 更何况,司晴是重生而来,收敛了前世的骄纵,变得阴险恶毒,这个傻白甜的真千金回去,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哪里是她的对手? 最终死的比现在还惨。 她正欲再次迈步,脑中却划过一个大胆而荒谬的念头。 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沾染了血的玉佩上。 死人,是无法去认亲的。 但一个活着的“司淼”,可以。 她此行,只是为了逃离那个男人。 如今收拾一个绿茶,还能顺便……得到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司缇弯腰捡起那枚玉佩,快步离开了小巷。 第三章 小缇也是你配叫的 走到巷口附近,一个推着独轮车、卖烧饼的老头,正哆哆嗦嗦地收拾东西,似乎被刚才的动静吓到了。 司缇走过去,面无表情地从身上掏出两张大团结,递到老头面前。 “右边死胡同里,有具女孩的尸体。你给我好生安葬了。” 这火车站附近鱼龙混杂,偷抢拐骗乃至人命案子都不稀奇,老头显然也见过些世面。 他看着那笔巨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贪婪,连忙堆起笑脸接过。 “没问题,姑娘放心!小老儿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保准让她入土为安,按最好的来!” 司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你最好那样做……” 她没说完,但那股寒意让老头瞬间打了个冷颤。 “一定一定!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办。”老头连声保证,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司缇不再多言,转身汇入火车站涌动的人流。 她径直走向售票窗口,买了一张最快前往京市的火车票。 …… 许斌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浓烈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他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办公室里昏暗得如同黑夜,窗帘严密地拉着,没有开灯。 唯一的光源,是沙发角落里男人指间那一点猩红,在弥漫的烟雾中明明灭灭,映照出他压抑的轮廓。 许斌眯着眼适应了一下黑暗,才看清男人高大的身躯深深陷在沙发里,弓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头颅低垂,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但他脚下地毯上散落的那一堆烟头,以及周身的冰冷低气压,让许斌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老兵心里也直发怵。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结巴:“团…团长,沈竟……抓回来了。” 话音落下,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张原本俊朗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眼底是猩红的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未曾合眼。 他的声音沙哑不堪,带着冰碴子:“让他滚进来。” 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被毫不客气地推了进来,踉跄几步才站稳。 沈竟一抬头看到沙发上那个煞神,双腿竟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裴应麟!你要做什么?别以为你家里在京市有背景,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是正儿八经打了报告、被调回老家的,你有什么资格把我抓回来?” 裴应麟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的戾气和疯狂让沈竟浑身一颤,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人呢?”裴应麟开口。 沈竟莫名其妙:“什么人?” 一旁的许斌见状,赶紧开口解释:“沈指挥员,是司缇同志。请问您知道她的下落吗?或者,您将她带到哪里去了?” “小缇?”沈竟更觉荒谬,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她去哪了我怎么知道?裴应麟你连个女人都看不住关我屁事!我……” “砰——!” 一声巨响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一只玻璃烟灰缸擦着沈竟的太阳穴狠狠砸了过去,猛地撞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沈竟甚至能感觉到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脸颊被碎片划过的火辣刺痛感。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看着沙发上那个缓缓站起身,如同地狱修罗般的男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小缇?”裴应麟一步步逼近,脸上表情阴冷得能滴出水来,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竟,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也是你配叫的?” 沈竟被裴应麟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唬住,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他不明白,这个男人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是,他之前确实动过想要带司缇回老家的冲动。 那个女人,漂亮得像妖精,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 他哄骗她说南方城市有数不清的漂亮衣裙和最新款的胭脂水粉,她当时也确实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 但奈何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没多久,还没付诸实施,就被眼前这只恶狼拖到训练场,暴揍了一顿。 沈竟心里涌起一股屈辱和愤恨。 司缇那么漂亮,哪个男人不动心? 偏偏这厮将她看得死死的,谁多看一眼都像是要被他剜了眼珠子,根本没有任何一点接近的机会。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另一个部下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汇报。 “团长,查过了。沈指挥员买的是单人车票,车站记录和同车厢的旅客也证实了,他此行没有其他人同行。” 坐在地上的沈竟也为自己辩驳,声音哽咽:“你听见了吧!我他妈就是回个家,我招谁惹谁了!我根本不知道司缇去哪了!” 裴应麟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如泥的沈竟,眼神里的疯狂并未消退,反而更沉。 他冷声道:“那就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我就不信,这么大个活人能在眼皮子底下消失!没有介绍信,她能上天?!” 许斌和刚刚进来汇报的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赶紧上前,和同伴一起,半拖半架地把吓破胆的沈竟从地上捞起来,迅速带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没过一会许斌折返回来,小心翼翼的问:“团长,昨天京市那边来电话说端午节回……” “不回。” 许斌收到指令后,再次退下。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再次陷入一片昏暗和死寂。 裴应麟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戾和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在胸腔里冲撞。 他转身走回沙发边,拿起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咔…咔…” 他按动着打火机,齿轮摩擦出火星,却因为那只大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次又一次,都无法准确点燃唇边的香烟。 “小缇。”他叹息。 “你猜,我多久能抓到你……” 第四章 见死不救的自大狂 京市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 军区大院外围墙高耸,司缇站在墙外,只觉得可笑。 司家的人是真没把亲生女儿当回事。 没有去火车站迎接,没有一个人等在门口,仿佛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女儿,是死是活,能否找到家门,都与他们无关。 司缇在脑中梳理着原书的信息。 司淼,是被司晴的亲生父母出于恶意调换的。 调换成功后,那个女婴就被随意丢弃在了医院。 恰巧一对从偏远地区来京市求医、苦于不孕不育的夫妻在医院徘徊,好心的医生便将这个无人认领的孩子送给了他们。 多年过去,司晴的亲生父母贪得无厌,偷偷来找司晴要钱,恰好被司家人撞破,调换的丑闻这才爆发。 司家动用人脉查到了医院当年的记录,顺藤摸瓜,找到了在乡下长大的司淼。 司缇理了理身上那件因为长途跋涉而显得有些皱巴的衣裳,正准备朝那戒备森严的大院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一声引擎低吼,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从她身旁疾驰而过,速度丝毫不减。 路边一个积水坑被车轮狠狠碾过,混浊的泥水劈头盖脸地溅了司缇一身。 司缇猛地闭眼,再睁开时,胸前、裙摆上已是斑斑点点的污渍,狼狈不堪。 她甚至能感觉到泥水渗进布料带来的黏腻感。 而那辆罪魁祸首的吉普车一个利落的甩尾,停在了大院门口。 门口的卫兵上前一步,抬手敬礼,声音洪亮:“同志,请出示证件,这辆车没有登记不能进去。”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却写满不耐烦的俊脸。 男人眉头紧锁,骂道:“眼瞎了?”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卫兵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拉了拉同伴的衣袖,压低声音: “快放行!这是聂家那位太子爷,惹不起的!” 年轻卫兵闻言,立刻退后一步,抬手放行。 司缇眯起眼,看着车里那张嚣张的侧脸,瞬间与火车站那个冷漠推开她的身影重合。 呵,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那个见死不救的自大狂。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司缇两三步冲上前,用力拍响了驾驶座的车门。 车窗再次降下,聂赫安满脸戾气地转过头,刚想发作,却在看清窗外女人那张脸时,错愕地顿住。 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司缇不等他开口,毫不客气地指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裙子,怒道: “你怎么开车的?素质这么低?看不见路上有水坑吗?” 聂赫安何时被一个女人当面这么指着鼻子骂过,尤其还是在他自家的地盘门口。 他看着她那张明媚生动的小脸此刻因愤怒而更加鲜活,有一瞬间的恍惚,嘴上却更加不屑,混不吝地回道: “哦?溅着了?那你想怎么样?去报公安吧!” 说完,猛地一踩油门,吉普车咆哮着窜进大院,只留给司缇一脸汽车尾气。 司缇气笑了。 真是……好得很。 她抬起眼,目光冰冷地追随着那辆减速驶入大院门口的吉普车,车牌上那几个数字,被她刻入脑海。 门口的年轻卫兵看着这么漂亮的姑娘被欺负得如此狼狈,有些于心不忍。 “同志,真对不住,那位……同志脾气确实不太好,你看这……” 司缇压下火气,没有迁怒旁人,简单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或许是她那张脸实在太过出众,气质也不像寻常人。 门口的卫兵在检查了她带来的介绍信后,看她一个柔弱女子千里迢迢来寻亲,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亲自将她带到了司家所在的独立小楼门口。 “就是这里了,同志。”卫兵指了指那扇朱红色的院门。 “谢谢。”司缇颔首,声音轻柔。 卫兵离开后,司缇并没有立刻敲门。 她站在院门外,打量着这栋二层小楼。 红砖墙,小阳台,院子里种着些常见的花草,看起来温馨,又透着属于体制内的刻板气息。 她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一个模样还算清秀的年轻女人端着一个大铝盆,从屋里走了出来,盆里是刚洗好的衣服,滴着水。 姜琴一抬头,看见院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还是一个长得跟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漂亮女人,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敌意和警惕。 她不耐烦地蹙起眉:“你找谁啊?” 司缇直接开门见山:“我找司家的人。我是来认亲的。” 说着,她抬起手,晃了晃一直捏在掌心的那枚翡翠玉佩。 姜琴瞳孔骤缩,手中的铝盆差点脱手砸在地上。 她惊恐地看了司缇一眼,转身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里。 司缇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踏进了司家的客厅。 客厅布置得简洁体面,木质沙发,玻璃茶几,墙上挂着伟人像和几张合影。 一个穿着素雅旗袍、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疑惑。 “怎么了小姜?慌什么……”司母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刚刚走进门的司缇身上。 从司缇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上,缓缓移动到她还捏在手中的那枚玉佩上。 司母呼吸一窒,身体晃动了一下。 她推开搀扶着她的姜琴,快步走到司缇面前,眼睛死死盯着那枚玉佩,颤抖着手,似乎想碰又不敢碰。 紧接着,她的眼眶迅速泛红,泪水盈满了眼眶。 “淼淼……你,你是我的淼淼吗?”司母的声音带着哽咽。 司缇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悲喜。 “是我。” 这一声确认,让司母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她冲上前一把将司缇紧紧抱在怀里。 “我苦命的孩子!是爸爸妈妈不好,是我们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司母泣不成声,反复摩挲着司缇的后背。 司缇任由她抱着,心里波澜不惊。 司母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泪水,拉着司缇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关切地问: “孩子,你是怎么来的?怎么也没提前来个信,好让你二哥去车站接你啊?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吧?” 司缇心里冷笑,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近期会到? 分明是没放在心上。 “或许……是二哥工作太忙,忘记了吧。”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穿着淡蓝色及膝长裙的女孩,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长相漂亮水灵,皮肤白皙,气质大方,像一朵精心呵护的百合花。 她看到客厅里多了一个美丽得过分的陌生女人,脸上露出疑惑,柔声问道:“妈,家里来客人了?这位是……?” 司母连忙擦了擦眼角,脸上堆起笑容,拉着司缇的手对蓝裙女孩介绍道: “小晴,快过来!她就是淼淼。” 说着,她又赶紧向司缇介绍,语气惭愧:“淼淼,她……她就是司晴,是你的姐姐。当年的事情,她也是受害者,不关她的事。以后,你们都是妈妈的女儿,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司缇挑了挑眉,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司晴身上。 原来,这就是原书的女主,那个重生归来的假千金司晴啊。 不过,此时的司晴,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 她是重生之人。 就在前两天,她从一场悲惨的死亡中惊醒,发现自己回到了司淼即将认亲归来的时间点。 上辈子,她因为嫉妒、骄纵,处处针对、陷害司淼,最终众叛亲离,被司家厌弃,下场凄惨。 这一世,她发誓要收敛所有脾气,扮演好温柔善良的乖女儿、好姐姐,要将司家所有人的爱牢牢抓在手里,要将司淼那个乡下丫头彻底比下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连如何“亲切”迎接那个土包子妹妹,如何在她面前展现“姐姐的关爱”和“司家大小姐的优越感”都演练了无数遍。 可是—— 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自称是“司淼”的女人,怎么会和上辈子那个怯懦、土气、唯唯诺诺的司淼,长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上辈子的司淼,皮肤粗糙暗黄,眼神躲闪,带着一股常年劳作的小家子气。 而眼前这个女人,肌肤白皙细腻如同上好的瓷器,五官明艳精致得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平静,眼底却仿佛藏着勾子。 这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司淼! 司晴有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慌。 震惊、怀疑和被愚弄的愤怒,让司晴暂时忘记了伪装。 “你凭什么说你就是司淼?” 第五章 姝色动人 司缇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 这个年代DNA检测技术远未普及,认亲多半靠信物和知情者。 她晃了晃手中的玉佩,表情无辜。 “凭什么?这玉佩不就是吗?还是说,姐姐你觉得,应该去问问当年那个把我从医院偷偷抱走、恶意调换的人呢?” 司晴的脸色一白。 当年做下这事的是她的亲生母亲,这是她无法抹去的污点,也是她最心虚的地方。 她被噎得一时语塞。 司母见状,连忙打圆场,语气安抚:“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小晴,你妹妹刚回来,以后你们姐妹要好好相处。” 她又心疼地看向司缇,“一路过来肯定累坏了吧?” 司缇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意,适时地流露出疲惫。 “妈妈,我身上脏了,想先洗个澡,可以吗?” 司母这才注意到她满身的泥点,连忙道:“好好,是该洗洗。二楼有浴室,淼淼你就先暂时住你大哥的房间吧,他经常住部队宿舍,不怎么回来。” 说着,她脸上有些为难。 “家里人多,暂时没有多余的客房了。小晴她……从小一个人睡惯了,也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所以就先委屈你一下。等过段时间,把二楼的书房改造好,你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司缇柔顺地应下:“好的,妈妈,我听您安排。” 姜琴不情不愿地领着她往二楼走。 司晴站在楼梯口,面色阴鸷地盯着司缇那窈窕陌生的背影,指甲掐进掌心。 怎么会这样?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一切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 姜琴将司缇带到二楼一个房间门口。 司缇推门进去,打量了一下。 房间坐北朝南,采光很好,还带着一个小阳台。 房间布置得简洁,却透着低调的内涵,书桌上摆放着几个精致的飞行器模型,床单是深蓝色的,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环境还算让她满意。 姜琴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语气生硬地提醒: “大少爷房间里的东西你都别乱动啊!你只是暂时住这里,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私人物品。” 司缇听出她话里的火药味,想起原书里这个小保姆对司家大少爷那点不可告人的暗恋心思,以及她后来被司晴当枪使,多次陷害“司淼”的剧情,心中了然。 她转过身,脸上有些疑惑,声音软糯:“请问姐姐你是……?” 姜琴挺了挺胸,“我是夫人的远房侄女,姜琴。” 司缇恍然,笑得人畜无害:“原来是表姐啊!那我们都是一家人呢。怪不得表姐对大哥的习惯这么了解,真贴心。” 不知道哪个词取悦了姜琴,她的脸色缓和了些,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 “行了,你大老远过来也累了,先休息吧。记住,别乱动里面的东西!” “好呢,谢谢表姐提醒。”司缇乖巧应下。 等到姜琴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司缇冷了下脸。 她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个飞行器模型把玩,又漫不经心地翻了翻书柜上那些关于军事、航天的书籍。 她的手指拂过书脊,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 暮色渐沉,司家餐厅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几碟家常小菜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司母正摆放着汤勺,一抬头,手里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只见司缇缓缓从楼上走下。 她换上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那红色艳丽得有些咄咄逼人,是那种极难驾驭的颜色。 穿不好,便容易显得俗气老成,或是带出一股不合时宜的风尘味。 不过这件裙子穿在司缇身上,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 布料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腰线收得细,裙摆自然垂下。 那炽烈的红,愈发衬得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莹白胜雪。 她脸上未施粉黛,偏偏眉眼秾丽,唇不点而朱,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艳不可方物地散发出来,而那双眼睛清澈平静,带着淡淡的疏离。 她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湿气,几缕黏在锁骨上,竟给她平添了几分神性的纯净。 这种纯洁与妖冶的极致反差,在她身上融合成了惊心动魄的魅力。 坐在餐桌旁的司晴,看着这一幕,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考虑到司缇刚来,没有换洗衣服,司母便让司晴先拿两件自己的衣服给妹妹应急。 司晴存了心思,特意从衣柜底层翻出了几件颜色土气、款式过时的裙子。 这件红裙,她记得清清楚楚,去年买回来一试,衬得她脸色发黄,气质全无,被她嫌弃地塞到了最里面,再没穿过第二次。 她本以为这红色穿在这个乡下丫头身上,定然会更加村气可笑,正好让她出个丑。 谁能想到这女人竟然……把它穿出了这种效果! 司晴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五脏六腑都气得拧在了一起。 司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姝色惊艳了一瞬,回过神来,眼中赞叹,柔声道:“我们淼淼真是好看呢,这红色很衬你。” 司缇微微颔首,声音软糯:“还是要谢谢姐姐肯借衣服给我穿。” 她说着,目光转向司晴,那眼神清澈见底,看不出丝毫异样。 司晴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妹妹真是衣服架子呢,一件普普通通的红裙子都能穿得这么有韵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刚过门的新媳妇呢。” 她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 就连旁边正端菜上桌的姜琴闻言,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司缇几眼,眼底闪过一抹鄙夷。 果然是农村来的,长得就是一副狐媚子样,穿得这么扎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 她在心里啐了一口。 面对这含沙射影的嘲讽,司缇脸上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微微歪头,看着司晴,天真地反问道: “哦?这件裙子……原来是姐姐准备结婚穿的吗?” 她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声音更低了些,“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这就去换下来……” 她作势要转身上楼,那姿态,活脱脱一个不小心抢了别人心爱之物、内心不安的小女孩。 司晴被她这话一噎,脸色难看了几分,她狠狠瞪向司缇,刚想说什么,司母已经走了过来,温柔地拍了拍司缇的肩膀,打断道: “不是的,淼淼你别多想。你姐姐肯定是觉得你穿得太好看了,跟你开玩笑呢。” 她说着,安抚地看了司晴一眼。 那眼神让司晴一个激灵,瞬间想起了自己的“重生大计”。 对,她不能冲动,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喜怒形于色、张扬跋扈。 她必须隐忍,必须伪装,必须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善良大度,这样才能让爸妈和哥哥们的爱牢牢系在自己身上,绝不能再落得上辈子那样众叛亲离、惨死街头的下场。 司晴压下心头的怒火,她脸上重新堆起甜美的笑容。 “是啊,妹妹,我就是开玩笑的,你穿这裙子真的特别好看,比我穿着好看多了。” 司缇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姐姐过奖了。” 姜琴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门口也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司晴得意地睨了她一眼,欢快地跑到门口,甜甜地喊了一声: “爸爸、二哥,你们回来啦!” 司缇也从容地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望向门口。 第六章 超越兄妹界限的心思 只见司晴亲昵地挽着一位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面容端正,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一个穿着军绿色常服的年轻男子。 他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此刻正伸手揉了揉司晴的发顶,动作熟稔宠溺。 司晴立刻佯装生气地跺了跺脚,回头娇斥:“臭二哥!头发都给你揉乱啦!” 那年轻男子哈哈一笑,浑不在意。 司缇安静地看着这幕,微微眯了眯眼。 看来,这就是司父,以及那位司家二哥。 司父走进客厅,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抹红色身影上,不由得一愣。 司母见状连忙上前介绍道:“仲平,这就是……我们的女儿,淼淼。” 司父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仔细地打量着司缇,目光在她脸上和那枚此刻被她握在手中的玉佩之间来回移动,眼眶泛红,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司缇的肩膀,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连说了三个好字。 “回来了就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别再拘束。” 演技不错。司缇在心里冷眼点评。 她微微低下头,显得有些拘谨和羞涩,乖巧地应道:“好的,爸爸。” 她很清楚司父在原书中的形象。 一个忙于工作,对家庭琐事并不上心的男人,他或许有身为父亲的责任感,但情感上更为淡漠,最看重的是有能力、有天赋的大儿子。 对于后宅女儿间的那些弯弯绕绕,他向来是不闻不问,全权交给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的司母处理。 所以,司缇并不指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父爱,他的态度,对她影响不大。 这个家,不过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只要不触及他的核心利益,他大概也懒得过多干涉。 司母见气氛有些凝滞,又赶紧拉过身后的司宸,笑着对司缇说: “淼淼,这是你二哥,司宸。” 司缇抬起眼,看向那个脸上笑容已经收敛的男人,依言喊了一声。 “二哥。” 司宸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没想到,这个亲生妹妹,居然……长成这样。 这个女人没来之前,司宸就已经很不欢迎她了。 因为小晴已经不止一次偷偷跟他说,她很担心家里人会不喜欢她了。 他当时怎么安慰她的来着,他说就算那个亲生妹妹回来了,也比不上小晴一根汗毛。 他甚至今天特意和同事换了班,就是不想去火车站接她,想用这种冷处理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和维护司晴的态度。 他以为她会自己知难而退,或者狼狈地出现在司家门口。 可他没想到,她不仅自己找来了,而且……竟是这般模样。 这秾丽逼人的美貌,这即使穿着司晴那件丑裙子也依旧掩盖不住的风情…… 完全颠覆了他的预想。 那一瞬间,视觉带来的冲击,让他作为雄性生物本能的惊艳,不受控制地压过了理智的排斥。 司晴敏锐地捕捉到了男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艳,心头警铃大作,她悄悄伸出手,在司宸背后用力掐了一下。 司宸吃痛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尤其是在司晴面前,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覆上一层寒霜,语气冷淡: “嗯。你好。今天工作比较忙,忘了去接你了。没想到你自己找过来了。” 司缇仿佛丝毫没听出他话里的冷淡,软软地说: “没关系的,二哥,工作要紧。我能理解。”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还以为……二哥是很讨厌我,所以才不想去接我呢……” 司父闻言脸色一沉,一巴掌拍在司宸的后背上,怒喝道:“混账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忘?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司宸被打得一个趔趄,却又不敢反驳父亲,只能不自在地撇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 “又不是什么大事……” 司晴也上前抱住司父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撒娇: “哎呀爸爸,您别生气嘛!二哥他知道错啦!你看,妹妹这不是已经平安到家了嘛,别责怪二哥了。” 司母也赶紧上前打圆场,拉着司父和司宸往餐桌走。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孩子回来是高兴的事,先吃饭,菜都要凉了。” 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没有人真正在意司缇是否受了委屈,也没有人追究司宸那明显的怠慢。 司缇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 果然是一家人。 晚饭的气氛算不上热络,但饭后,司父将司缇叫到了书房。 男人简单问了几句养父母家那边的情况,司缇按照原书里了解到的信息,一一谨慎地回答了。 那对善良却命苦的养父母去年已经相继病逝,死无对证,这无疑为她这个冒牌货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司父听罢,也只是说了几句公式化的安慰话语。 他看着她沉静的模样,心中那点因她容貌过于出众而产生的不确定感,也稍稍减轻了一些。 或许,这个女儿只是长得不像乡下人,性子还是好的。 司缇从书房出来,转身上了二楼。 经过司晴房间时,她故意放慢了脚步。 隔音并不算太好的房门内,传来了委屈的低泣声。 “呜呜呜……二哥,我真的好害怕……爸爸妈妈现在有了亲生女儿,会不会以后就不喜欢我了?你们会不会也不要小晴了……” 司晴带着哭腔的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房间内,司宸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傻丫头,我们怎么会不爱你?你永远都是我们司家的小公主。那个村姑算个屁!她哪点比得上你?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真的吗?” 司晴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凑近司宸,“二哥你真的不会因为那个妹妹……就不疼小晴了吗?” 男人眼神飘忽,耳尖发烫,嗯了一声。 “当然是真的!” 站着门口听到这些对话的司缇勾唇一笑, 哦豁。 伪骨科…… 还真是有点意思。 原书里,司晴可没少利用这个二哥对她那份超越兄妹界限的朦胧好感,驱使他去为自己做各种事情。 包括不限于散布谣言、暗中使绊子、甚至在后来的剧情里,更为恶毒地设计陷害司淼。 这个司宸,与其说是哥哥,不如说是司晴手中一把最好用的刀,一条……最忠心的狗。 养一只狗吗? 司缇缓步走回房间,心里漫不经心地盘算着。 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院,她确实需要一些“助力”,有些事情,亲自动手未免太掉价,也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有一条能为自己所用、指哪打哪的小狗,倒是能省去她很多力气,也能给司晴添不少堵。 司缇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没兴趣遵守这个世界的所谓道德法则。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才是她信奉的真理。 就像很久以前,那个人漫不经心地教导她的那样—— “小缇,记住,人要永远以自己为中心,所有的行为,都要以确保自己的利益为前提。” 多么讽刺啊。 那个教导她自私自利的人,最后却为了救助几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了。 不过,那句话倒是烙印在了司缇的脑海里,成为了她行事的唯一准则。 以自我为中心吗? 司缇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么,在这个新的舞台上,她就好好演一出戏,顺便……驯养几条听话的狗,来为她所用吧。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第七章 做了件好事 京市,西单商场。 柜台明亮,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商品,虽然比不上后世的琳琅满目,但在这时已是普通人眼中了不得的购物天堂。 两个穿着军装、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在里面,格外引人注目。 “诶,赫安,你听说了吗?”蒋政南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男人,声音兴奋。 “司家那个女儿司晴,听说当年在医院抱错了,不是亲生的!最近才刚把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找回来。” 聂赫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货架,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慵懒的音节: “关我屁事。” 他那张脸无疑是极出色的,头发比一般军人稍长些,带着点野性不羁的意味,肤色是健康的蜜色,但五官却精致漂亮。 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尤其那双眼,睫毛长而密,不说话的时候,眼神显得冷淡又疏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随手从货架上拿东西,不看款式,不问质量,只挑最贵的拿。 毛巾、香皂、牙膏、搪瓷缸子…… 一股脑塞给旁边亦步亦趋、脸上堆满热情笑容的售货员。 蒋政南将手里一张采购清单也递给售货员,随即上前一步,笑嘻嘻地揽住聂赫安的肩膀,语气揶揄: “哟!这话说的,咱们聂大少跟司家可是有婚约在身的。现在这真凤凰回来了,你这结婚对象是不是得换一换了?” 蒋政南的母亲在京市军区总医院的妇产科工作,科室里那些关于各家各户生育、抱养的隐秘八卦,很少有能逃过她耳朵的。 司家前段时间动用关系去医院查当年生产记录和抱错线索的事,蒋母不仅知情,还亲自参与协助过。 所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蒋政南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聂赫安被他揽着,眉头蹙了一下,随手又拿起一盒包装精致的雪花膏丢进售货员抱着的筐里,语气讥讽: “那个假的我都没看上眼,娇揉做作,没劲透了。更别说那个不知道哪个山旮旯里冒出来的真的。” 男人语气傲慢,“谁知道是不是更上不得台面。” 蒋政南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得,聂少爷眼光高,是我多嘴了。听说那个亲生女儿确实是在农村长大的,估计更入不了您的眼。” 他话锋一转,看着聂赫安手里那堆明显超出单身汉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好奇道: “对了,你这次是从云省那边调回来了,怎么说?这次你家老头子准备让你在京市呆多久?咱们可是好久没聚了。” 提到这个,聂赫安眸中闪过一丝的冷意。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拿起两包大前门扔进筐里。 他们周围,悄悄聚拢过来的女售货员越来越多了。 两个身材挺拔、气质出众的年轻军官,在这商场里简直就是移动的焦点。 尤其是聂赫安,他那张过分俊朗的脸和身上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对年轻女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们假装整理货架,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似有若无地黏在他身上,脸颊绯红。 蒋政南察觉到好友低沉下去的情绪,轻叹了口气,收起玩笑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过去的事就别想了。要不是秦霄那个孙子……你也不至于被发配到云省那地方一待就是三年,回来了就好。” 聂赫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东西齐了没?齐了就结账走人,这地方闷得慌。” …… 京市的天空湛蓝,阳光正好。 司缇独自一人,挎着布包,走在林荫道上。 她身姿窈窕,即使穿着最简单朴素的衣物,也难掩那份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气质,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今天早上吃完早饭,司母原本是打算亲自带她来买几身新衣服的。 然而饭桌上,司晴却突然开口: “妈妈,今天文工团有一个小型内部汇演,我……辛苦排练了很久的一个独舞,今天第一次上台,我希望您能来看一眼,给我打打气……” 她说着,那双杏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楚楚可怜。 司母年轻时也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对舞台有着特殊的感情。 司晴如今在文工团表现出色,对她而言,不仅是女儿的成就,更是自己昔日荣光的延续。 看到她这般模样,司母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将一叠钱和几张布票塞到了司缇手里。 “淼淼啊,妈妈今天实在抽不开身。你自己去商场逛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省,啊?” 她似乎没考虑过,这个刚从农村来的亲生女儿,对京市是否熟悉,能否找到路,一个人去商场会不会害怕或无措。 司缇平静地接过钱票,乖巧地应了一声。 凭着看公交站牌和问路,找到商场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只是,就在商场门口不远处的路边,一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格外刺眼,车牌号也和记忆里的那串数字对上了。 司缇脚步一顿,眯了眯眼,眸底闪过一丝冷意。 真是冤家路窄。 见四下无人,她抬头看向了路边一棵大槐树上。 树杈间,两个半大的小子正撅着屁股,努力地试图掏一个鸟窝。 一个胖乎乎,一个戴着眼镜瘦津津。 那两个小男孩察觉到树下有人,低头一看,竟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姐姐,顿时有些心虚。 小胖子率先解释,试图挽回形象: “姐姐,我们不是在干坏事,我们这是在惩罚坏鸟!这个鸟窝里面是杜鹃鸟的蛋,它可坏了,把别的鸟蛋推出窝,抢了别人的家!” 旁边的小瘦子扶了扶滑到鼻梁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补充: “是的!老师说过,这种行为叫鸠占鹊巢!是坏蛋!” 鸠占鹊巢? 司缇眉梢微挑,感觉有被冒犯到。 这是在点她这个冒牌货吗? 她心里冷笑一声,捡起地上小孩掉落的弹弓和几颗小石子,声音温柔: “原来是在做好事啊?来,姐姐帮你们。” 她不等两个孩子反应,纤白的手指捏住石子,拉紧皮筋,微微眯起一只眼,瞄准树杈间的鸟窝,角度刁钻。 “嗖——”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 鸟窝被石子掀翻,里面的鸟蛋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那辆吉普车的挡风玻璃上。 稀巴烂。 树上的两个小孩都惊呆了,张大了嘴巴,眼里爆发出崇拜的光芒。 没想到这个漂亮姐姐这么厉害,刚刚他们试了好几下都没成功。 可是当两个小家伙从树上下来,看到吉普车上的惨状时,顿时有些担忧。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呀?” “这好像是军区的车,不会要赔吧。” “我妈妈会把我屁股打烂的。 司缇看着两个小家伙吓得煞白的小脸,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轻声提醒:“那还等什么?那就——快跑呀!” 两个小男孩如梦初醒,对视一眼,捡起地上的弹弓,钻进了旁边的胡同里,眨眼就没了踪影。 司缇心情不错地拍了拍手,转身准备去商场。 却不料一个极具压迫感的高大身影突然堵在了她的面前,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第八章 干了坏事就想跑? 司缇对上那张熟悉又倒胃口的脸,心头一跳。 男人的眼中写满了恶劣与玩味,他一步步逼近,将女人困在车子旁边。 距离近了,更能看清她那毫无瑕疵的肌肤,白嫩细腻,让人莫名生出一种想要狠狠撕咬一口,尝尝是否也如此莹润可口的破坏欲。 她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与那些浓烈香水味的女人不同。 司缇被他这如同打量猎物般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好狗不挡道。” 她不耐烦地推了一把男人,准备绕开走。 却不料被他死死抓住手腕,扯了回来。 “干了坏事,就想跑?” 聂赫安将她圈禁在自己与车身之间,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嘲弄。 她的手腕又细又嫩,聂赫安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 司缇脸上闪过一丝羞恼的红晕,她仰起脸,学着他当初那副混不吝的腔调,故意道: “哦?弄脏了?那你想怎么样?去报公安吧!” 聂赫安眼底的恶劣光芒更盛,掐着她手腕的力道收紧。 “唔……”司缇秀眉紧蹙,发出一声轻呼。 就在这时—— “嗖!” 一颗小石子打在聂赫安的后背上。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源源不断。 “坏蛋!放开那个漂亮姐姐!” “不许你欺负她!坏事是我们干的,不关姐姐的事。” 去而复返的两个小男孩,手里举着弹弓,一边喊着,一边不停地朝聂赫安发射弹药。 小石子打在身上,虽然不疼,但也极其烦人,更何况还被扣上了“欺负女人”的帽子。 聂赫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眉头紧锁,眼神凶狠地瞪向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豆丁。 他松开了女人的手,转身走了过去。 两个小孩吓得小脸发白,连滚带爬地再次钻回胡同,跑得比兔子还快。 聂赫安嗤笑一声,不屑地拍了拍军装上被石子打到的地方,转回头。 车旁边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那抹纤细窈窕的身影。 竟然让她跑了。 聂赫安愣了一瞬,嘴角缓缓扯起一抹兴奋的恶劣笑容。 他抬起刚才攥过女人手腕的那只手,指尖摩挲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截皓腕留下的滑腻温软。 而方才这短暂交锋的一幕,从头至尾,都落入了不远处树荫下,一辆静静停着的黑色轿车里,某人的眼中。 司机老李匆匆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额头上还带着急出来的汗,不忘向后座道歉: “陆书记,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早上可能有点吃坏东西了,耽误您时间了。” 后座传来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声:“没关系,不着急。” 说话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斑驳的光线,掩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沉暗芒。 他的目光透过车窗,久久地停留在那抹消失在商场门口的纤细身影上,直到再也看不见。 轿车缓缓发动,驶离。 …… 司缇脚步不停地冲进了商场的入口,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坚硬如铁的胸膛。 “唔!”撞得她头晕眼花。 对方显然也猝不及防,手里拎着的两个鼓鼓囊囊的大网兜晃荡了一下。 “你没事吧……”一个带着歉意的清朗男声急忙响起。 蒋政南后面的话,在看清女人的脸时,戛然而止。 女人容色旖丽,微蹙着眉,长睫轻眨,一双眸子水盈盈地看着他,蒋政南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司缇很快稳住了身形,她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涨红、眼神呆滞的年轻军官,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男人肩膀上的星星,是少校。 裴应麟以前教过她辨认这些,这好像比裴应麟的级别要低一点。 “没事。”女人声音清冷,没有什么情绪。 说完,她侧身继续往商场里面走。 蒋政南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更烫了,下意识地就追了上去,结结巴巴地再次道歉: “同、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走路没注意,光顾着看手里的东西了,没撞疼你吧?”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司缇身边,目光无法从她侧脸上移开。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再多跟她说几句话,哪怕只是听听她那清泠泠的声音也好。 司缇脚步未停,不甚在意地回道:“嗯,我刚刚也走得有点急。” 蒋政南看着她冷淡的侧颜,心里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痒痒的,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他绞尽脑汁,脱口而出:“那个……同志,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司缇终于停下脚步,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蒋政南被她看得耳根更红了。 “就是……我姐姐生日快到了,我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什么东西,你可不可以帮我选一下?拜托了!” 他紧张地看着司缇。 司缇看着他这副笨拙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种拙劣的搭讪借口,她见得多了。 不过…… 看他这军衔和气质,家境应该不错,而且似乎……挺好拿捏的样子。 她唇角勾了一下,“好啊。”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蒋政南耳中却如同天籁。 他晕晕乎乎地就跟在司缇身后,走向旁边的化妆品柜台。 柜台后的女售货员原本正无聊地打着哈欠,见到两位气质出众的男女过来,立刻打起精神。 司缇的目光在玻璃柜台下那些化妆品上扫过,动作随意地指了几样。 “这个,这个,还有那边那个口红,那盒香粉,拿出来看看。” 售货员连忙依言取出。 司缇拿起那支口红,打开盖子看了看膏体,又凑近闻了闻那盒带着廉价香味的香粉,然后转向一旁紧张等待的蒋政南,随口问道: “你姐姐平时化妆吗?” 男人被问得一懵,他咋知道他那个彪悍的姐姐化不化妆? 印象里,好像偶尔会看见她嘴唇红艳艳的,像……像刚吃了小孩没擦嘴? 他赶紧甩掉这个危险的联想,忙不迭地点头。 “化的化的,有时候会化!” 司缇点点头,将她挑出来的几样东西往蒋政南面前推了推。 “那就这些吧,适合送人。” “好好好,就这些!” 蒋政南看都没仔细看,立刻让售货员打包。 他指着柜台里一盒价格最贵的雪花膏,补充道:“还有那个,那个也一起包起来。” 售货员眉开眼笑地开始打包。 结完账,蒋政南提着新买的东西,看着身旁准备离开的司缇,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舍。 他鼓起勇气,将那个单独包装的雪花膏递到司缇面前,声音有些发紧: “那个……同、同志,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这个送给你,就当是谢礼。我、我家住在景山路那边的军区大院,我叫蒋政南!” 他一股脑地把自己的信息也报了出来,像是怕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 司缇的目光在那盒雪花膏上停顿了一瞬。 蒋家…… 她快速在脑中过滤着原书的信息,似乎是有这么一户,背景不算顶级,但也绝对不低,属于中坚力量。 她本来想推拒的手,自然地接过了那盒雪花膏。 “谢谢。”她声音清淡,但唇角那抹浅笑却让蒋政南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叫……司淼。” 她报出了这个暂时属于她的名字。 “司淼……” 蒋政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此刻被美色所惑的大脑运转迟缓,一时没想起来。 他只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听,配得上她。 她的眼神,明明那么平静,却好像带着无形的钩子,勾得他神魂颠倒,不知所措。 “那……再见?” 司缇对着他,再次微微一笑。 她丢下这句温声软语,不再停留,转身向商场深处的服装区域走去。 蒋政南提着大包小包,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窈窕背影,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只觉得手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淡淡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麻。 第九章 坏女人牙呲必报 商场的服装区,相比于其他区域,这里的人稍微少一些。 司缇目光挑剔地扫过挂着的各色成衣。 最后,她选中了几身布料舒适、款式简洁大方的纯棉连衣裙,一套柔软的棉布睡裙,又挑了两双看起来合脚的帆布鞋和皮鞋,当然,也没忘记购置贴身的内衣裤。 司缇可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主儿。 司母给的那点钱和布票,也就够买一两身普通衣裙,但她可舍不得用那些粗糙料子磋磨自己娇嫩的肌肤。 幸好,她随身带着的布包里,还藏着之前从裴应麟那里骗来的一笔巨款,足够她现阶段过得舒舒服服。 她爽快地拿票付款,选好一件米白色的纯棉连衣裙,正准备去试衣间,一道娇气的女声从旁边插了进来: “等等!这裙子,先拿给我看看!” 司缇侧头,看见一个穿着粉色的确良裙子、烫着时髦卷发的年轻女孩,正双手抱胸,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或者说,是看着她手里的裙子。 那女孩看清司缇转过脸后的容貌时,明显愣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嫉妒,随即脸上的刻薄更加明显。 “哼,什么狐狸精……” 旁边的售货员显然认识这位女孩,快步迎了上来: “聂小姐,您来啦!这边有刚从沪市发来的最新款的裙子,料子款式都是顶好的,保证您喜欢!那条裙子……只有这一件了,而且这位小姐已经先看中了,正准备试呢……” 售货员试图打圆场,两边都不想得罪。 那位被称作聂小姐的女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不屑地扫过司缇身上那件半旧的外套,语气更加倨傲: “我才不稀罕这种普通料子呢!” 她嘴上说着不稀罕,却在趾高气扬地从司缇身边走过时,故意用肩膀重重地撞了她一下,挑衅意味十足。 司缇被撞得晃了一下,轻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拿着新裙子径直走进了试衣间。 她很快换好了那件新裙子,柔软的棉布贴合着身体曲线,更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间的秾丽仿佛都沉淀了下来,带上了一种纯净的蛊惑。 她将换下来的旧衣服随意卷了卷。 走出试衣间,那位聂小姐正在售货员的殷勤伺候下,对着一面镜子比划着一条新裙子。 司缇脚步不停,向柜台走去。 就在与那聂小姐擦肩而过的瞬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司缇拿着旧衣服的手动了一下。 她将蓬松的粉色裙摆和旁边挂衣服的金属挂钩之间,轻轻一拉,一勾…… 迅速结完账打包好,司缇继续走向门口。 就在她快要踏出服装区时,身后传来刺啦一声。 “啊——”女人的尖叫。 “什么破东西?你知道我这裙子多贵吗?是国外带回来的!你们赔得起吗?” 聂小姐气急败坏的骂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还不快拿件衣服给我挡住,你们!都不许看!” 她凶狠地命令着,试图遮挡身后裙摆被撕开的一道大口子,露出的内衬和肌肤引起了周围细微的窃窃私语。 司缇听着身后传来的鸡飞狗跳,嘴角那抹弧度加深了些许。 …… 大院,聂家小楼。 聂霜儿顶着一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卷发,气冲冲地推开家门,那张娇俏的脸上阴云密布。 院子里,王妈正踮着脚,费力地将一床厚重的棉被搭在晾衣绳上,见到她回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慈祥的笑容: “霜儿小姐回来啦?你朋友来找你玩儿了,在客厅等着呢。” 聂霜儿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 她这会儿谁都不想见。 她换了鞋,脚步重重地走进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人穿着一身青色的改良旗袍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坐姿端正,气质温婉大方。 她面前放着一杯水,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 “你怎么来了?” 聂霜儿没什么好气,一屁股瘫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连个正眼都没给对方。 方槿早已习惯了她这喜怒无常的脾气,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浅笑着从身旁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纸盒,轻轻推到聂霜儿面前。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这是我妈妈最近试着做的新式绿豆糕,减了糖的,口感更清爽,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方槿的母亲在京市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糕点铺子,祖上有些手艺,父亲则是区里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家境普通但书香萦绕。 按理说,这样的家世是够不着聂家这样的门槛的。 奈何聂霜儿从小被娇惯坏了,脾气任性跋扈,大院里家世相当的那些千金小姐,要么不屑于捧着她,要么自己也骄纵,玩不到一块去。 唯有这个方槿,从学生时代起就仿佛没脾气似的,总是温温柔柔地跟在她身后,捧着她,顺从她,久而久之,聂霜儿也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听到是吃的,聂霜儿脸色稍霁。 她随手打开盒子,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了几下,随即撇了撇嘴,将那咬了一口的糕点随手丢回盒子里,语气挑剔: “一般吧,口感也干巴巴的,比不上正明斋的玫瑰饼。” 方槿看着她的动作,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暗色。 她没接糕点的话茬,而是状似无意地提起另一件事: “听说……今天文工团内部汇演,司晴还表演了独舞?” 聂霜儿听见这个,顿时火大。 本来这个名额是她和司晴一起竞争的,为此她还放弃了一个团舞的名额,结果居然被她比下去了。 也就是因为这件糟心事,聂霜儿才跑去商场想消费一通,结果在商场又出现了那样的破事。 “司晴还不都是仗着她那个妈,那个贱人算个屁,她……” “霜儿!” 聂霜儿充满恶意的咒骂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严厉的女声骤然打断。 一位穿着优雅紫色刺绣长裙的美妇人,缓缓从连接花园的玻璃门处走了进来。 她保养得极好,面容与聂霜儿有几分相似,只是此刻,她脸上罩着一层寒霜,目光冷沉地落在聂霜儿身上,显然对她刚才粗鄙不堪的话语极为不满。 聂霜儿后面更难听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悻悻然地撇了撇嘴,扭过头去。 方槿立刻站起身,姿态恭谨地微微躬身。 “阿姨您好。” 聂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优雅地在主位沙发上坐下。 王妈见状,赶紧从厨房端出刚泡好的花茶放在聂母面前的茶几上。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坎上。 方槿迅速抬手整理了一下肩头并不凌乱的长发,目光状似无意地飘向楼梯口,耳根微微泛红。 第十章 吃小孩的妖精姐姐 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 他换了一身便装,简单的白色衬衣和军绿色长裤,却依旧掩不住那股迫人的气势。 他脚步未停,径直朝着正准备去厨房忙活的王妈走去。 聂霜儿看见他,像是老鼠见了猫,刚刚那点嚣张气焰瞬间全无,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哥哥……” 聂赫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王妈看见他,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语气里带着慈爱: “少爷,等会就可以吃午饭了,我今天买了你爱吃的……” 聂赫安打断她的话,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随手丢到王妈怀里。 “午饭不在家吃。这个,给你。” 王妈手忙脚乱地接住,低头一看,竟是一盒价格不菲的雪花膏。 她只在聂母的梳妆台上见过类似的。 王妈连忙推拒,声音惶恐:“哎呀!这……这太贵重了,我这个老婆子,整天围着灶台转,用不得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可惜了……” 聂赫安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惯有的不耐烦,语气强硬:“给你就拿着,啰嗦什么!” 王妈看着他看似凶恶实则别扭的关心,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知道这孩子就是这脾气,心是好的。 她不再推辞,紧紧攥着那盒雪花膏。 “诶,诶……谢谢少爷。” 她低下头,用围裙角擦了擦眼角。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如今已是顶天立地的男人,王妈心里既欣慰又酸楚。 聂赫安从小母亲早逝,后来他父亲又再娶,还有了个妹妹。 他从小性子虽然急躁张扬了些,也吃了不少苦头,但她知道,这孩子骨子里是善良的,重情义。 沙发上,聂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她这个继子,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从未有过好脸色,倒是对一个下人如此上心。 方槿见聂赫安似乎要出门,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声音温柔: “赫安哥,你要出去吗?我带了些绿豆糕,你要不要尝尝?是我妈妈亲手做的……” 她将刚才被聂霜儿嫌弃的糕点再次捧了出来。 聂赫安脚步一顿,侧过头,那双冷淡的眸子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眉头微挑,吐出两个毫不留情的字: “你谁?” 方槿对上聂赫安那张俊美却写不耐的脸,耳根的红晕迅速蔓延到脸颊。 她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是霜儿的朋友,方槿。我们以前在霜儿的生日会上见过的……” 聂赫安轻嗤一声,那声音里的不屑毫不掩饰,他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懒得施舍,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家门。 方槿僵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盒绿豆糕,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聂霜儿见煞神走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嘴里嘟囔着:“吓死我了……” 聂母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花茶,眼角的余光将方槿刚才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 另一边,司缇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慢悠悠地走回了军区大院。 她正盘算着回去试试新买的睡裙,却在不远处路边花坛旁,被一阵孩童的喧哗声打断了思绪。 几个小豆丁,正围着一个小男孩,不停地朝他丢着小石子,嘴里还嚷嚷着充满恶意的童言秽语: “我们不跟你玩,你走开!” “没妈的孩子,略略略!” “小野种!滚远点!别脏了我们的地方。” 被围在中间的小男孩低着头,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不哭也不闹,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任由那些石子打在身上。 司缇的脚步顿住了。 她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个声音在清晰地告诫自己: 不关你的事,别管。 要自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世上的可怜人多得是,你管不过来,也没那个善心。 她抬脚,准备像没看见一样绕道走开。 然而,那几个孩子口中不断重复的野种,像带着倒刺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她某些刻意遗忘的、阴暗潮湿的记忆碎片上。 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 同样是鄙夷的目光,同样是恶毒的咒骂,同样是无助的蜷缩…… 过了一会儿,就在那几个小霸王越发放肆,甚至开始动手推搡那个小男孩时,一道冰冷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喂,干嘛呢?” 那几个正欺负得起劲的小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回过头。 只见一个陌生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她脸上蒙着一条丝巾,只露出一双漂亮却冷得吓人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碍眼的垃圾。 “你……你谁啊?” 一个胆子稍大点的小男孩,梗着脖子反问。 司缇恶狠狠地开口,声音故意压得低沉沙哑: “我是住在妖精洞里的妖精大人,专门抓不听话的坏小孩,挖了心肝下酒吃!” 她说着,露出手掌上的一片血红痕迹,故作陶醉地闻了闻,然后伸出那只血淋淋的手掌,朝着那群吓傻了的小豆丁一步步逼近,声音诡谲: “我看你们几个……就是我见过最坏、最美味的孩子……” “啊——救命啊!” “对不起!妖精大人我错了。” “妈妈!有妖精!哇——” 孩子们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瞬间就跑没影了。 原地,只剩下那个坐在地上的小男孩。 他抬起小脸,眼眶还是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但他并没有哭出声,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司缇。 司缇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收起那副故作狰狞的表情,恶声恶气地威胁: “喂,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回家去!再待在这里,小心我连你一起吃了!” 小男孩似乎并不害怕,他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然后,他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蓝色小手帕,怯生生地递到司缇面前,声音稚嫩:“谢谢……妖精姐姐。” 司缇看着递到眼前的手帕,愣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那片鲜红的口红痕迹。 沉默片刻,她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条手帕,胡乱将手上的口红痕迹擦了擦,然后将变得一团糟的手帕塞回小男孩手里,语气依旧不怎么好: “擦完了,快走吧!” 说完,她弯腰捡起刚才丢在路边的购物袋,继续往司家小楼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扯下了脸上蒙着的赠品丝巾,露出了那张秾丽逼人的脸。 走了大概十几米远,司缇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回过头。 那个小尾巴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见她回头,立刻停下,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 “再跟着我,”司缇故意龇了龇牙,做出凶恶的表情,“真吃了你!” 如此漂亮的妖精姐姐说出这等狠话,显然没什么威慑力。 小男孩非但没怕,反而看着她,害羞地抿嘴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声音小小的: “妖精姐姐,我叫陆漾。” 说完,他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开了。 司缇站在原地,看着那小豆丁消失的方向,半晌,轻嗤了一声,拎着东西继续往前走。 第十一章 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暮色渐浓,司家小楼里飘来饭菜香。 司缇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随意翻着一份过期的报纸。 玄关处传来说笑的声音,司母和司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未褪的愉悦。 “妈,您说张团长最后那个表情,是不是特别有意思?我差点就没绷住……”司晴的声音娇脆。 司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张团长那是欣赏你,别没大没小的。” 司母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司缇,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底掠过一丝心虚。 她松开司晴的手,走上前。 “淼淼,你一直在家里啊?今天……找到商场了吗?东西买得还顺利吗?要是没找到,或者没买合适,妈妈改天再带你去一趟。” 司缇声音轻轻的,很懂事:“没关系的,妈妈。我多问了几个路上的人,就打听到了。东西都买好了,谢谢妈妈给的钱和票。” 她这副不争不抢的样子,让司母那点因为偏袒司晴而产生的愧疚感被放大。 司母叹了口气,在司缇身边坐下,解释着: “唉,今天也是突然撞上小晴她们文工团的内部汇演了,时间紧,她又紧张……而且团里还有我几个老朋友,她们非要拉着我多坐坐,聊聊天,这一聊就忘了时间……” 司缇安静地听着,小脸崇拜:“嗯,没关系的。姐姐真厉害,还会跳舞呢?真了不起。”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自卑和落寞。 “我小时候在乡下,每天就是帮着家里干活,喂鸡、打猪草、做饭……一点才艺也没有,也就勉强读完了高中,认识几个字,不像姐姐这么耀眼,多才多艺。” 这番话,配上她那张极具欺骗性的的脸。 司母仿佛看到了自己亲生女儿在乡下吃苦受罪的可怜景象,心头一片酸涩难当。 如果不是当年那场意外,她的淼淼本该在她身边娇养长大,继承她的衣钵,学习舞蹈、音乐,也会像司晴一样,耀眼地站在舞台上,接受众人的掌声和赞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卑…… 司母的眼眶微微泛红,紧紧握住了司缇的手,“好孩子,苦了你了……是妈妈对不起你……” 一旁的司晴,看着女人这番炉火纯青的表演,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虽然她至今想不通,为什么这一世的司淼会和上辈子那个截然不同。 但直觉告诉她,这个顶着司淼名字、美得过分又心机深沉的女人,绝对是个巨大的威胁。 她一定要想办法查清楚她的底细,尽早把这个祸害从司家赶出去。 司晴嘴角上挑:“怎么会呢,妹妹长这么漂亮,将来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不过司母听到这话,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司晴一眼。 “小晴,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女人不一定只能依靠男人。女人也可以自己有工作,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一样能顶半边天。” 她虽然和司父是自由恋爱、真心相爱结合,但婚后为了家庭和孩子,她放弃了自己钟爱的舞蹈事业,内心深处,并非没有遗憾。 只是如今看着儿女渐渐长大,家庭和睦,那份遗憾才被慢慢抚平。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有更广阔的天地。 司晴被司母反驳,脸上有些错愕和难堪。 司母转而温柔地安慰司缇: “淼淼,别担心。不会才艺没什么,高中毕业已经很好了。妈妈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托托关系,给你也安排一份合适的工作。有了工作,生活也能更充实些,也能多认识些朋友。” 司缇咽了咽口水,乖巧地点点头。 可恶!装过头了。 她才不想上班当牛马。 …… 东长安街,一家国营饭店门口。 聂赫安刚从军部出来,下车后他瞟了一眼吉普车的挡风玻璃。 上面那些恶心的痕迹已经被勤务兵仔细清理过,只是玻璃表面还留下了一点浅淡痕迹,不凑近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但聂赫安是什么眼神? 他立刻就注意到了那点不完美。 想到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一股无名火顶了上来,他顶了顶腮,眼神更冷了几分。 饭店的玻璃门被服务员从里面拉开,聂赫安臭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朝着预订好的包厢走去。 包厢内,已是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一群穿着军装或便装的大老爷们正高声谈笑,时不时爆出一两句混不吝的脏话,气氛热烈粗犷。 能跟聂赫安玩到一块的,除了那几个从小一个大院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发小,剩下的多是他在军营里结识的、真正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兄弟。 这些人里,不乏草根出身,凭着一腔热血和过硬本事拼杀上来的,性子直来直去,最看不惯虚与委蛇那一套。 “哟!咱们聂大少爷可算来了,架子够大的啊!” 韩琦看见聂赫安进来,立刻洪亮地招呼了一声,用力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他过来坐。 聂赫安走过去,目光随意一扫,落在了座位另一边,正闷着头、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酒的蒋政南身上。 男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聂赫安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小子平时可是乐天派,鲜少有这么蔫儿的时候。 韩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戏谑,解释道: “天大的喜事!咱们蒋小爷今天撞了桃花,不对,是看上了一个姑娘,魂儿都被勾走了!” 聂赫安闻言,嗤笑一声:“哪家的姑娘这么没眼光?” 众人对他的毒舌早已见怪不怪了,哄笑起来。 有人立刻高声打趣:“聂哥,你这可就猜错喽!人家姑娘压根就没看上他,是咱们蒋小爷自己一头热,自作多情呢!” 韩琦忍着笑,继续补充细节: “这小子蠢得要死,就问了人家姑娘的名字,忘了问家庭住址和是否婚配了,现在好了,人海茫茫,找都没地方找去,正搁这儿暗自伤神,借酒浇愁呢!” 蒋政南听到这话,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把京市翻过来我也要找到她。” 众人的嬉笑声更大了。 聂赫安斜睨着蒋政南,咄咄逼人:“出息,一个女人就给迷得神魂颠倒了,真给我们大院丢份儿!” 蒋政南反驳:“你不懂!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切!” 聂赫安不耐烦地打断他,有些傲然。 “女人而已,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满大街都是,要是那个女人有对象了,咋地,你还要给她做小啊?” 聂大少爷这番攻击让包厢内的气氛更加热烈。 蒋政南虽然从不在意发小嘴毒脾气炸的性格,但此刻心情低落,又被男人这么一激,心里的悲伤和郁闷瞬间被放大了,红了眼眶。 韩琦见状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都他妈少说两句,多大的人了,拌嘴个没完。” 他转身朝包厢外面喊了一嗓子: “服务员!人到齐了,赶紧上主菜,把这帮饿死鬼的嘴堵上!” 包厢内重新聊起了别的话题,气氛依旧喧闹。 第十二章 海棠树下的身影 晚饭过后。 司缇借口消食,出了院子去溜达。 初夏的夜晚,微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 大院里的路灯昏黄,为了避免被上午那群小豆丁认出来,司缇特意挑了些小路走。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只有零星几栋小楼,其中一户人家的后院里有些荒凉,连围廊都没有,就一块开放式的草坪,孤零零地立着一棵很大的海棠树。 那棵海棠树上悬挂着一个简单的秋千。 此时已是五月初,海棠花最繁盛的季节已过,枝头虽仍点缀着不少粉白的花朵,树下也铺了厚厚一层,一片粉海。 司缇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那栋小楼,后门紧闭,窗户里也没有透出灯光,听不见任何家人活动的声响,似乎主人不在家。 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涌上心头。 司缇有一个难以启齿的隐秘爱好——她极其喜欢坐秋千。 那种身体脱离地面、凌空飘荡的感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视野随之起伏。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烦恼和阴暗的过去,都能被暂时抛在脑后,只剩下纯粹的轻盈与自由。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而来。 小时候,外婆的村子的老槐树下面也有一个秋千。 当时村子里的小孩都排挤司缇,不让她玩。 她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后来,外婆发现了。 小老太太往家里土房子的房梁上吊了一根麻绳,加上一个装化肥的尼龙袋。 一个室内秋千就这么做好了。 那是司缇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后来……她失去了很多,她开始寻求更极端的刺激,蹦极、跳伞…… 在那种心脏悬停、濒临死亡的极致体验中,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血液还在流动,而不是一具早已麻木的空壳。 思绪被晚风拉回现实。 司缇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秋千旁。 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双脚轻轻蹬地,秋千开始晃动。 随着她加大力道,秋千荡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晚风夹杂着海棠花清浅的香气,更加猛烈地扑打在脸上,吹拂起她乌黑的长发和柔软的裙摆。 簌簌而落的花瓣雨中,秋千上的身影如同翩跹的蝶。 身体一次次冲向高处,又一次次回落,失重与超重交替,那种熟悉的、令人着迷的自由感再次包裹了她。 司缇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风的速度,花瓣掠过脸颊的轻柔触感。 那些隐藏在心底的冰冷,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晃散了,消融了。 海棠树,粉色花瓣雨,随风摇荡的秋千,以及秋千上那抹窈窕身影脸上真实而明媚的笑容。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二楼的书房窗前,一个静立良久的男人眼中。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目光静静地凝视着楼下后院中,那不经意间闯入的……不速之客。 司缇闭着眼,心神还沉浸在那片刻的轻盈与自由里。 突然,后腰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 司缇心脏一缩,惊呼卡在喉咙里,猛地回过头—— 只见上午那个跟着她的小男孩,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正仰着小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大眼睛里带着点等待表扬的期待。 司缇迅速起身,拉开与那小豆丁的距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你怎么在这?” 这个小豆子叫什么来着……陆漾。 陆漾见她反应这么大,小脸上的期待黯淡了些,小声解释: “这里……就是我的家呀!”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那栋小楼。 他刚刚本来是想到后院来玩一会儿秋千的,没想到会撞见这位漂亮的妖精姐姐,而且姐姐坐在秋千上荡得那么高,那么开心,好看极了。 他以为姐姐也喜欢他的秋千,所以才想帮她推得更高一点。 司缇闻言,轻咳一声,掩饰住内心的尴尬。 误闯了别人家后院,还被主人家的小孩抓个正着,饶是她脸皮不薄,也觉得有些挂不住。 “哦……这样。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陆漾见她这么快就要走,小脸上写满了失落,眼巴巴地问: “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玩?” 他怕司缇不答应,急忙又补充道:“我的秋千可以一直给你玩的!随时都可以!” 看着他清澈眼眸里纯粹的期盼,司缇心里那点不耐烦消散了些许。 她板起脸,故作严肃:“有空、有空再说。” 为了转移话题,她状似无意地问:“对了,你家人呢?” 陆漾眨了眨眼睛,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他们都很忙诶。” 司缇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快步离开,背影在渐深的夜色里显得有些匆忙。 “妖精姐姐再见!” 陆漾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用力地挥着小手,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路口的转角,才慢慢放下手,小脸上满是恋恋不舍。 与此同时,二楼书房那扇一直静默的窗户后,那道凝视许久的目光也终于收了回去。 墨绿色窗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上。 这时,小楼的后门被从里面推开。 一个穿着深蓝色列宁装、气质严肃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她的目光扫过院子,最后落在独自站在海棠树下的小身影上。 陆漾看见女人,身体绷紧了一些,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奶奶。” 女人冷淡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身进了餐厅。 陆漾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正在餐厅餐桌旁摆放碗筷的张阿姨,朝着后门方向喊了一声: “小漾回来啦!快,最后一道汤也煲好了,香着呢!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陆漾这才抬起头,小声应了一句。 他拍了拍身上和头发上沾着的粉色海棠花瓣,迈着小步子往屋里走。 路过楼梯时,他看见了从楼梯上下来的男人。 陆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爸爸你回来啦!” 男人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痴情种 国营饭店外。 蒋政南几杯酒下肚,人已经迷糊得东倒西歪,靠在聂赫安身上,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呢喃着什么,“淼淼……” 聂赫安费了点力气,才把这摊烂泥塞进车后座,关上车门。 他砸吧了一下嘴,看向旁边帮忙扶着的韩琦,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 “醉成这狗德性,居然还他妈学起猫叫了?发春呢?” 韩琦忍着笑,纠正道:“你什么耳朵?人家喊的是第三声,不是第一声。看来心里还惦记着那位姑娘,醉成这样都没忘,也算是有几分清醒了。” 他拍了拍聂赫安的肩膀。 “得,你们反正都住一个大院,就麻烦你把这痴情种捎回去了,省得他半路走丢了。” 聂赫安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跟好友道别,转身上了驾驶座。 一脚油门,吉普车便轰鸣着朝军区大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子开动后,灌了不少夜风,蒋政南其实清醒了不少,只是头依旧胀痛得厉害。 他揉着太阳穴,目光茫然地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当车子驶入熟悉的军区大院,速度放缓,经过一条岔路时,蒋政南的目光无意间往路边一扫—— 一道纤细窈窕、即使是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风姿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走在林荫道旁。 “停车!给我停车!” 聂赫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疯吓了一跳,后座男人的手还突然伸了过来,准备抢夺手刹。 聂赫安眉心一跳,猛地踩了刹车。 “你丫傻逼吧!找死是不是……” 聂赫安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转头就要开骂。 后座的男人已经不管不顾地推开了车门,踉跄着跳了下去,因为动作太急,还差点摔了一跤。 司缇本来只是在外面溜达了两圈,看着天色彻底黑透,正准备打道回府,没想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冲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男人留着利落的寸头,穿着白衬衫和军绿色长裤,正是早上在商场撞到的那个少校军官。 只是此刻,他脸色涨红,呼吸急促,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她。 “淼……司淼同志!你、你怎么会在这?” 蒋政南激动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心脏狂跳。 他做梦也没想到,朝思暮想的小仙女,竟然会出现在他家附近。 司缇看着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男人,微微蹙眉,语气平静:“我住这里。” 我住这里。 简单的四个字,听在蒋政南耳中如同天籁。 他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以前怎么从未在大院里见过她? 这是谁家的千金?藏得这么深? 但紧接着,一些记忆碎片猛地涌入脑海。 男人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颤抖:“你、你是司家那个……新找回来的女儿?” 司缇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是我。” 蒋政南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司淼……姓司? 是了,他确实听母亲提起过,司家那个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女儿找回来了,好像就是叫什么……淼。 只是他当时对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往心里去。 可是……怎么会是她? 蒋政南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她安静站在那里的样子,抬起手,替她将发丝间花瓣摘了下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道:“嗯,我家也住在这里。以后……我们也算是邻居了。” 司缇察觉到了他话语里那份未尽的情意,以及动作间透露出的亲昵。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带着明显火气的关车门声传来。 蒋政南脸色一变,像是突然从旖旎的梦境中被惊醒。 他瞬间慌了神,结结巴巴地对司缇说道:“那什么,我还有点事!改天见!” 他说完,慌慌张张地朝着吉普车跑去。 跑到车边,不等聂赫安开口质问,他眼疾手快地一把勾住聂赫安的脖子,用尽力气将他往车子另一侧方向拖去。 聂赫安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彻底点燃。 “操!” 男人反手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蒋政南被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聂赫安单膝压住他,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你他妈的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蒋政南被摔得七荤八素,却顾不上疼,他侧过头,目光痴痴地望向司缇刚才站立的方向。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那道纤细的身影早已悄然离去。 他望着那空荡荡的夜色,竟然傻傻地笑出了声。 聂赫安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癫狂模样,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下意识顺着蒋政南的目光看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背影轮廓。 他转过头,看着躺在地上一脸痴态傻笑的蒋政南,嫌弃地皱了皱眉,拿手背不轻不重地扇了扇他的脸颊。 “真他妈傻了?” …… 另一边,司缇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司家小楼。 看到门口停着的车,她知道司父和司宸应该都已经回来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她径直上了二楼,准备回房。 刚踏上二楼走廊,就听到一阵带着哭腔的女人轻呼声从司晴虚掩的房门内传来: “嘶——轻点,疼死了!” 这抓心挠肝的声音,成功让司缇的脚步顿住了。 透过门缝,司宸正半跪在床前,手里拿着一瓶红药水,小心翼翼地给司晴那只白皙的脚踝上药。 司晴靠在床头,眼圈红红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 司宸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心疼:“什么破舞,咱别跳了,受这罪干什么?” 司晴委屈地扁着嘴,声音带着哽咽:“那怎么行……我不能让妈妈失望啊。” 她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突然扑进司宸怀里。 “二哥……我好害怕。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还有你和大哥,都更喜欢妹妹了,不要小晴了……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司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弄得身体一僵,随即心疼地搂住她,低声训斥: “又在说这些傻话!什么死啊活的,哥哥只喜欢小晴,永远都是!” 门外的司缇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这么精彩的戏,只有她一个人欣赏,未免太可惜了。 第十四章 灿如春华,姣如秋月 司缇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在厨房门口,她找到了正在擦拭橱柜的姜琴。 司缇一副可怜兮兮、不知所措的模样走上前。 “表姐……我、我好像不小心弄乱了大哥书架上的书……我不知道他原来是怎么摆放的,怎么都归不回原位了……怎么办呀?” 姜琴闻言,不耐烦地转过身,瞪了司缇一眼,语气冲得很: “你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大少爷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了。” 司缇像是被吓到了,眼圈微红。 “表姐,你帮帮我吧……不然大哥回来肯定会生我气的,你是最了解大哥习惯的人,肯定知道那些书该怎么摆回去,求求你了……” 她这番看似卑微的吹捧,搔到了姜琴的痒处。 她放下手中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施施然道:“行吧,看你这么可怜,就帮你一次。” 她突然又板起脸,拿出女主人般的姿态,严肃地警告司缇: “不过,下次给我小心点!大少爷的东西,不是你能随便碰的!记住了吗?” 司缇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用力地点点头。 “记住了,谢谢表姐!你真好!” 她站在原地,看着姜琴快步走上了二楼。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司缇收起了脸上那副乖巧,嘴角微勾。 一个两个的,都想成为这栋房子的女主人呢。 真是……有趣极了。 司缇在楼下客厅磨蹭了好一会儿。 没过多久,就见姜琴脚步有些虚浮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脸上那表情,堪称精彩,活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又噎得说不出话来。 显然,对于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楼上那对兄妹的相处方式,还是太过炸裂了。 司缇声音软软地询问:“表姐,书……都弄好了吗?” 姜琴被她的话唤回神智,眼神复杂地看了司缇一眼。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嗯……弄、弄好了。” “好耶!谢谢表姐,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司缇欢喜。 这时,司宸也拿着医药箱从楼上下来了。 他看到站在楼梯口的两人,不耐烦地睨了一眼,尤其是在扫过司缇时,那眼神里的厌恶更不加掩饰。 男人脚步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敲打一下这个新来的,于是冷着脸,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像是警告。 “小晴她心思比较敏感,身体也不太好,从小就依赖我们。你既然回来了,就安分点,别老是想些有的没的,争夺家里人对她的关注。这个家,不缺你一口饭吃,但也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 司缇闻言,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垂下,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讥诮。 她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二哥。” 站在一旁的姜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嫌弃。 鄙夷司缇的懦弱上不得台面,也嫌弃司宸和司晴那不清不楚的兄妹情。 司宸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拿着药箱转身离开了。 男人离开后,司缇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她没再看姜琴,转身上了楼。 …… 司母的动作比预想的还要快。 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商量,隔天一早,司母一个电话打出去,司缇的工作就有了着落。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司缇只觉得——天塌了。 她行尸走肉般被司母带到了……京市军区文工团。 不是舞台,不是聚光灯下,而是文工团的宣传部门。 司母正在办公室里和一个短发齐耳的中年女人热情交谈。 两人似乎是旧友,言谈间颇为熟稔。 隔着窗户,司母和那位中年女人,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安静站在走廊上的司缇。 樊叶看着窗外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眼中难掩惊艳。 “玉梅,我是真没想到……这找回来的亲生女儿,模样竟然生得这样标志!这通身的气派,这脸蛋……唉,真是可惜了!” 她叹了口气,“要是这孩子从小在你身边长大,接受系统的培养,以她这外在条件,再加上刻苦努力,假以时日,肯定能成为咱们文工团响当当的台柱子啊!” 虽说跳舞更看重天赋和刻苦,但不可否认,拥有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光是站在台上,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足以让无数观众为之倾倒。 司母听到这话,擦去眼角的涩意。 “唉…都怪我们,当年要不是……孩子也不会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樊叶见状,连忙安慰: “好了好了,你也别太自责了。当年那都是恶人作孽,你们也是受害者。再说了,你们将小晴那孩子不也培养得很优秀嘛?听说她昨天汇演的独舞,又得了不少表扬?” 提到司晴,司母的脸色才缓和了些:“小晴那孩子,是挺争气的。” 她拉住樊叶的手,恳切道:“小叶,淼淼这孩子,刚回来,什么都不懂,性格也内向,我就把她拜托给你了。不指望她做出多大成绩,就是让她有个正经事做,能接触接触人,交点朋友,别整天闷在家里,我就心满意足了。” 樊叶理解地拍拍她的手背。 “放心吧,玉梅。咱们这关系,我还能亏待了孩子?就让她留在我们宣传队,先从基础的做起,跑跑腿,写写稿子,也算是历练历练。” 司母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谢:“谢谢你,小叶,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司母脸上带着笑,对司缇介绍道:“淼淼,这是你樊阿姨,是妈妈的老朋友了,也是宣传队的队长。以后在工作上,你要听樊阿姨的安排,叫她樊队长就好。” 司缇乖巧地点点头,对着樊叶,声音清凌凌地叫了一声:“樊阿姨好。” 樊叶看着她这乖巧的模样,心里更喜欢了几分。 “哎,好孩子。” 司母又叮嘱了司缇几句,便与樊叶告别离开了。 送走司母,樊叶领着司缇往里面的办公区域走,一边走,一边简单地介绍着宣传队日常的工作内容。 “咱们宣传队,主要负责团里的一些文书工作、活动策划、宣传稿撰写、还有对外的一些联络协调……事情比较杂,但都不难,你刚来,慢慢熟悉就好。” 她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原本还有些嘈杂,随着樊叶的进入安静了下来。 樊叶清了清嗓子:“大家手头的工作先停一下,欢迎一下我们的新同事,司淼。”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司缇从她身后缓步走了出来。 刹那间,整个办公室响起了几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女人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和蓝色及膝半裙,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小皮鞋,乌黑浓密的长发编成了一根松垮的单侧麻花辫,垂在胸前。 明明是简单的搭配,但是那张脸却惊为天人。 肌肤莹白,欺霜赛雪。精致小巧的脸蛋,樱唇琼鼻,那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多情的,偏偏眸色清澈,像是含着一汪清凌凌的春水,眼波流转间,灿如春华,姣如秋月都不过如此。 是一种纯净与妖冶完美融合,清纯与风情矛盾共生的极致之美。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将周围所有的光线都吸纳了过去,让人移不开眼。 樊叶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早已预料,她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指向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身材瘦小的年轻男人,他此刻正涨红着脸,目光呆滞地看着司缇。 第十五章 祸害人家姑娘 “章华。”樊叶点名。 那男人猛地一颤,慌忙站起身,“到、到!樊队!” 樊叶指了指司缇,对章华说道: “呐,司淼同志就暂时做你的助理,帮你处理一些杂事。你不是总跟我抱怨,给你安排的活太多,一个人忙不过来吗?现在你的帮手来了,可要好好带带新同志。” 宣布完任命,樊叶又拍了拍司缇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一屋子神色各异的人和司缇大眼瞪小眼。 司缇面色平静,径直走向角落那个男人。 “章华同志,你好,我叫司淼。请问,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 章华还在懵逼中,直到旁边的男同事看不下去,偷偷捅了捅他的后腰,他才回过神来。 “啊!哦!这、这个……” 他手忙脚乱地在堆满稿纸和文件的桌子上翻找,脸色红得要滴出血来,说话更加结巴。 “就、就……这些小事情,你、你先帮忙校对一下这份稿、稿子吧,看看有、有没有错别字,语句通、通不通顺……” 他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档,颤抖着递了过来。 司缇神色如常地接过稿子,目光随意地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 那些原本偷偷打量她的人,接触到她的目光,有的慌忙低下头假装工作,有的则露出善意的或者别有深意的笑容。 章华见她接过稿子,也赶紧收敛了心思,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自己工位旁边那张常年空着、堆满了杂乱文件和旧报纸的桌子。 他将那些杂物一股脑地塞到墙角,又快步走到窗台边,拿了那块半干不湿的抹布,仔仔细细地将桌椅擦了一遍。 “你、你就坐这就行。” 他指着收拾出来的空位,又从自己的笔筒里抽了两支看起来比较新的钢笔,小心翼翼地递到司缇面前。 司缇看着他这番举动,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伸手接过钢笔。 “谢谢章华同志。” 她这一笑,章华看得又是一呆,耳根红透,赶紧转过身,假装埋头工作,心脏却砰砰狂跳。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观察着这个新来的新同事。 这宣传队枯燥的日子,似乎终于要有点不一样的颜色了。 …… 京市北郊,某军事训练基地。 烈日当空,尘土飞扬。 一群新兵蛋子正在教官的吼声中,进行着艰苦的野外拉练,汗水浸透了他们的作训服。 聂赫安嘴里叼着草根,双手枕在脑后,毫无形象地倚躺在高高的沙袋堆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喉结,即使是这样一副惫懒姿态,也难掩其周身那股桀骜不驯的气息。 而他旁边,一只苍蝇已经对着他嗡嗡嗡了一上午。 “死一边去!聒噪!” 聂赫安不知是第几次睁开眼,眼神凶狠地瞪向一旁的蒋政南。 蒋政南脸上挂着那副谄媚的笑容,搓着手,还想继续游说: “赫安,我的好兄弟,你就听我一句劝,那司家的婚约,你既然不喜欢,干脆就……” 聂赫安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恶劣:“我退不退婚,关你丫屁事?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媒婆了?还是街道办给你发工资了?” 蒋政南急了,梗着脖子道:“反正你都不喜欢那个姑娘,还天天嫌弃人家是村里来的上不得台面。你干脆就发发善心,早点把婚退了,还人家姑娘一个自由身,让她也好去找自己的幸福,不行吗?” 聂赫安狐疑地眯起那双漂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怎么?你小子……该不会是看上那个村姑了吧?口味这么独特?” 蒋政南被他这话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脸色瞬间涨红,猛地跳起来: “我呸!你少胡说八道!我、我就是纯粹见不得你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混蛋行为,祸害人家可怜的姑娘。” 聂赫安嗤笑一声,语气张狂又欠揍:“小爷我就乐意占着,你管得着吗?有本事,你也让你家老爷子去给你说一门娃娃亲来占着啊?” 这话倒是没错。 聂家和司家的老爷子,那是从枪林弹雨、尸山血海里一起爬出来的过命交情。 这门娃娃亲,也是两个老战友当年酒酣耳热之际,一拍大腿定下的。 蒋政南被他的话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无法反驳。 但是一想到那个天仙似的乖乖,他心里就像有猫爪在挠,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男人眼珠一转,换了个策略。 “其实吧…赫安,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早过时了。要不是……我表妹有个好朋友,听说特别喜欢你,暗恋你好久了,人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性格也好……我也不稀得在这儿劝你拆散你的娃娃亲。” 他观察着聂赫安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又加重了筹码,故作沉思状: “听说那姑娘啊……还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呢!跳舞那是一绝,追她的人能从文工团排到咱们大院门口,跟那个司晴不相上下!哦对了,司家那个假女儿,她不是也在文工团吗?你应该听说过吧?” 聂赫安连眼皮都懒得抬,将嘴里叼着的草根吐掉,顺手捞过旁边放着的军帽,往脸上一盖,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声音从帽子底下闷闷地传出来,语气十足的慵懒和不屑: “管她是跳舞的还是唱曲的,小爷我都没兴趣,少拿这些来烦我。” 蒋政南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嚣张跋扈、油盐不进的男人揪起来狠狠揍两拳,让他清醒清醒。 但掂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以及聂赫安那说翻脸就翻脸的狗脾气,他还是悻悻地歇了这个心思。 他转变了话题。 “行行行,你聂大少爷眼光高,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 “那……你现在就在这破地方混日子了?要我说聂伯父也是……明明有这么优秀的儿子,不想着让你去一线部队建功立业,怎么就给丢到这训练新兵的地方来了?这不是屈才吗?!” 躺在沙袋上的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带着点自嘲和戾气:“防着我给他惹事呢……” 蒋政南闻言,遗憾地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感慨道: “唉……想当初,你跟裴应麟那家伙,可是大院里咱们这一辈最出色的两个人了。” “一个嚣张跋扈,能力却强得变态;一个看着人模狗样,下手比谁都黑。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 他咂咂嘴,语气里带着点羡慕嫉妒恨: “上有司陆,下有裴聂。啧啧啧,你们这群牲口,简直就是不给我们这些普通人活路。还好你小子干的混账事也不少,不然我家老头子天天拿你跟我比,非得念叨死我不可!” 他自顾自地感慨了一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裴应麟那小子,后来到底调哪儿去了?神神秘秘的,好久没他消息了。” 聂赫安盖在帽子下的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冷声道:“操心的完吗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二货。” 他将帽子往下又拉了拉。 第十六章 结婚报告已批准 西北军区,训练场上。 烈日灼烤,黄沙尘土飞扬。 训练场上哀嚎遍野,叫苦不迭,每个人的体力似乎都已逼近极限。 一位连长被众人推举出来,趁着训练的间隙,他猫着腰凑到站在场边阴影里的许斌身边。 男人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掏出一支,恭敬地递了过去。 “许参谋长,您看……能不能帮忙劝劝裴团?这训练强度……是不是太大了点?兄弟们都是肉长的,再这么往死里练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那也遭不住啊……” 许斌望了望训练场上那些几乎要累瘫的士兵,无奈地摇了摇头,脸色凝重。 “唉……李连长,不是我不帮你们说话。实在是……难啊!团长最近这心情,你们又不是没感受到?我现在也是夹着尾巴做人,谁敢往枪口上撞?”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许斌眼角的余光瞥见训练场入口处的动静,眼前一亮。 只见两名军官正押着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朝着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许斌也顾不上跟李连长多说了,连忙整理了一下军帽,快步朝着那行人追了过去,跟在了他们后面。 李连长和旁边几个凑过来的军官疑惑地看着那被押走的两人,小声议论起来: “咦?前面那个不是后勤处的采购员老张吗?他怎么被逮了?” “后面那个男的是谁?面生得很,不像咱们军区的人。” “我好像有点印象……好像是个在黑市上捣腾东西的,之前风纪处的人就盯上他了,差点就给逮住了……” 那一行人径直走进了团长办公室。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外面训练场上的人都等得心焦时,办公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刚才被押进去的老张和那个黑市贩子,是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来的。 两人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浑身瘫软,直接被丢在了办公楼外的空地上,引来远处士兵们惊疑不定的目光。 许斌领了命令也迅速走了出来。 办公室内,气氛比外面的训练场更加压抑冰冷。 旁边的桌面上静静地躺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盖了鲜红公章、显示已批准的结婚申请报告。 申请日期,是很多天以前。 而旁边,则是一份伪造的介绍信,以及一张同样伪造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名字——司淼。 裴应麟地抓起那张假证,五指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眼底翻涌起滔天的巨浪,那是一种被触碰了逆鳞的暴怒,和近乎毁灭的疯狂。 …… 京市,文工团食堂。 时间还没到正式的饭点,食堂里人不算特别多。 司缇被苏旎半拉半拽地往里走,章华则红着耳尖,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司缇微微蹙眉,有些不习惯被一个才认识半天、算不上熟悉的人如此亲昵地挽着胳膊。 她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苏旎却是毫无所觉,反而挽得更紧了,热情洋溢地拉着她直奔打饭窗口。 苏旎是司缇隔壁工位的同事,一个性格外向、甚至有些过于“热心”的姑娘。 上午司缇刚坐下没多久,她就主动凑过来搭话,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通,言语间对司缇充满了好奇。 还没到午饭时间,她就迫不及待地提议,要提前来食堂占个好位置,顺便带司缇熟悉环境,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司缇跟着她打了饭菜。 很普通的食堂水准,土豆炖肉,清炒大白菜。 但她注意到,苏旎自己打了一份之后,又另外打了一份。 那一份里只有水煮大白菜和一个红薯,看起来格外清淡。 司缇目光在那份格外素净的餐盘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多问。 三人端着餐盘,在食堂角落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似乎是苏旎和章华的“老地方”。 吃到一半,食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舞蹈队的姑娘们穿着练功服出现在食堂里,一张张年轻美丽的面孔,带来了无限的活力与生机。 司缇不出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司晴。 她被几个同样穿着练功服的小姐妹簇拥着走了进来。 不过…… 不远处那个对着司晴翻白眼的女孩,似乎有点眼熟呢…… 哦对了,是商场里那个聂小姐。 她迅速在脑中梳理了一下原书的剧情。 大院里聂家的千金聂霜儿,确实是和司晴在文工团一直不对付,两人在资源、风头上明争暗斗不断,聂霜儿也是书中一个不断作死给司晴使绊子的女配。 看来,这位就是聂霜儿无疑了。 真是……冤家路窄,而且这关系网,越来越有趣了。 司缇依稀记得,原书的男主,似乎就是这位聂霜儿的哥哥,聂家大少爷聂赫安。 书中对此男的描写是性格暴躁,嘴巴奇毒,能力出众但桀骜不驯。 上一世的司晴用尽手段也未能将其拿下。 而这一世,看司晴的样子,显然也还没能攻克这座火山。 书中后续的剧情是,司晴在后来一次宴会上,对大院陆家那位年纪轻轻便军功赫赫的次子一见钟情,随后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至于有没有成功,原书似乎并未明确交代…… “曼宁!这边!” 苏旎一声清脆的呼唤,将司缇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只见一位穿着淡蓝色练功服、盘着优雅发髻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 她步履轻盈,长相十分漂亮,是那种带着古典韵味的温婉大气,气质出众。 她在苏旎身边的空位坐下。 苏旎立刻将那份只有白菜和红薯的餐盘推到她面前,然后热情地向司缇介绍: “淼淼,这是我的好朋友,顾曼宁,她可是我们文工团舞蹈队的顶梁柱之一呢!” 司缇抬起眼,礼貌地朝顾曼宁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顾曼宁在看到司缇的瞬间,眼中也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艳和愣怔。 她没想到在文工团里,竟然还有如此容貌出众的女孩。 而且看司缇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表演部门的人。 苏旎又转头对顾曼宁介绍:“曼宁,这是司淼,我们宣传队新来的同事,可漂亮了吧!” 顾曼宁迅速收敛了脸上的异色,对司缇露出一个微笑,声音柔和:“你好,司淼同志。” 司缇也回以浅淡的微笑。 “你好。” 一时之间,餐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章华本就内向,只顾埋头吃饭。 苏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想找点话题。 顾曼宁小口地吃着那份简单的餐食,姿态优雅。 似乎是为了保持舞蹈演员的体型,周围许多舞蹈队的姑娘同样吃得很少。 此时不远处,几个围着司晴的女生,正小声地蛐蛐着,目光时不时瞟向司缇她们这一桌。 “跟顾曼宁坐一桌的那个女的是谁啊?以前没见过。” “长得真漂亮啊!皮肤好白,眼睛会勾人似的!” “应该不是表演部新来的吧?我今天没听说有新人报道啊。” “那张脸……真是绝了,比司晴和顾曼宁还……” “聒噪!” 司晴不耐烦地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小姐妹的讨论,脸色不太好看。 那几个女生立刻识趣地噤声,互相使了个眼色,迅速换了个话题: “听说了吗?张云穆导演要来咱们文工团选角呢!” “真的假的?我爸妈都可喜欢看他拍的《高粱地》了。” “是选新电影的女主角吗?” “应该是吧!我看啊,咱们小晴成为女主角的可能性最大了!” “就是就是!小晴可是咱们舞蹈队最优秀的,形象好,气质佳,肯定能选上!” 小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让司晴原本有些阴郁的脸色渐渐缓和,有些飘飘然。 自从重生归来,她刻意收敛了脾气,表现得温婉大方。 舞蹈队这些不明就里的女生,依旧当她是司家尊贵的千金小姐,对她恭敬有加。 只要那个碍眼的司淼不出现,不抢走属于她的目光和宠爱,她依旧能是文工团最耀眼的存在。 想到这里,司晴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司缇所在的方向,目光冰冷幽深。 第十七章 收起爪子的野猫 饭后,司缇回到了宣传队的办公室,继续做着无聊的校对工作。 她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时不时地缠绕在她身上,带着令人不适的窥探和某种恶心的意味。 司缇冷眼回头扫去,那道目光又瞬间消失。 工位上的其他人要么在埋头工作,要么在低声交谈,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戾气。 临近傍晚,下班时间快到了。 章华拿着几份刚从外面取回来的文件走进办公室,对正埋头整理资料的苏旎说道: “苏旎,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你表哥?” 苏旎闻言,有些疑惑。 但她还是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跑出了办公室。 街角的梧桐树下,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哥,你怎么来了?”苏旎走上前,语气讶异。 这个表哥虽然性子还算好说话,但两家关系其实算不上多么亲近,平日里也就逢年过节或者家族聚会时才会见上一面,更别提他会主动来单位找自己了。 蒋政南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后颈,支支吾吾地开口: “那什么……旎旎,哥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有一个好朋友,她、她喜欢大院里头那个谁……来着?” 苏旎闻言,有些懊恼。 那不过是好姐妹在私下里,跟她倾诉的一些属于少女怀春的秘密心事,两人之间的悄悄话。 没想到有一次家族聚餐后,她跟母亲闲聊时提了一嘴,竟被这个当时也在旁边的表哥无意间听了去。 苏旎当时还特意叮嘱了蒋政南千万别往外说。 “表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苏旎语气嗔怪,“不是让你保密的吗?” …… 办公室里,司缇正心无旁骛地校对着最后一份文稿。 苏旎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她二话不说,将自己桌上还没做完的几份资料,一股脑地推到了旁边章华的桌子上。 “老章,帮个忙哈!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这些就拜托你啦!” 章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苏旎的眼神威胁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认命地点了点头。 苏旎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脚步轻快地提前溜出了办公室。 司缇对此视若无睹,等她将最后一份校对好的文稿仔细装订成册,整理好桌面,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她利落地拍拍屁股,起身走人。 多一秒钟的班,她都不想加。 走出文工团大门,傍晚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 马路边,一辆吉普车格外显眼。 车旁,倚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军装常服的男人。 男人身高腿长,长相俊朗,此刻随意地靠在车门上,引得路上下班的文工团女生们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小晴,快看!那是你哥哥吧!” “你哥哥又来接你下班啦?他对你也太好了吧!” “就是啊,有这么帅又体贴的哥哥,真是太幸福了!” 司缇顺着那些羡慕的声音看过去,司晴就站在不远处,正被几个小姐妹围着,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她微笑着跟小姐妹们迅速道别,然后小跑着奔向司宸。 司宸看见她,脸上立刻露出了宠溺的笑容,自然地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体贴地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而在这个过程中,司宸眼角的余光,其实早已瞥见了正慢悠悠朝这个方向走来的司缇。 司缇确实是在往家走,必经之路就是吉普车停靠的这个方向,她并没有任何想要蹭车的意思。 司宸关好车门,犹豫了一下,看着已经走到车前的司缇时,他还是冷下了脸,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开口道: “听妈说,你也来文工团工作了?既然来了,就安分守己一点,不要妄想着耍小心思。” 司缇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耐,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怯懦的样子:“知道了,二哥。” 见她如此识相,司宸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觉得自己的教导起了作用。 他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大发慈悲道:“算你识相。上车吧。” 允许她坐他的车,是一种天大的恩赐。 然而,坐在副驾驶的司晴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心里却不乐意了。 附近还有没走远的文工团小姐妹看着呢。 要是让司缇也上了这辆车,跟她们一起回去,指不定那些小姐妹会怎么猜测她们的关系,到时候只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 她声音担忧:“哥哥,妹妹她是从农村来的,可能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坐过车,万一晕车了多不好啊?而且她走走也挺好的,就当锻炼身体了。” 司宸一听,觉得甚有道理。 他有些嫌弃地瞥了司缇一眼,“那你自己走回去吧!省得晕车吐我车里,晦气!” 说完,他利落地坐上驾驶座,一脚油门,吉普车扬长而去,留下司缇独自站在原地,吃了一脸的灰尘。 司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吉普车,眸色冰冷。 她轻轻拍了拍溅到裙摆上的灰尘,继续迈开步子。 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将敌人一击即中之前,她有的是耐心陪他们演戏。 …… 不远处,一家饭店的二层小楼临街窗户边,聂赫安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手中的茶杯,将方才马路对面发生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哟,小野猫还有收起爪子、装起家猫的一天? 有点意思。 对面的顾曼宁,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神色。 见他目光投向窗外,心情似乎很不错,她的心跳不由得漏跳了一拍,耳尖也跟着烫了起来。 临近下班时,苏旎突然跑来找到她,神秘兮兮地说她表哥想请她们吃饭,还特意强调,表哥会带一位朋友一起来。 当苏旎压低声音,说出那位朋友的名字时,顾曼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被巨大的惊喜和羞涩填满。 此刻,看着那张她偷偷倾慕已久的俊脸,顾曼宁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饭桌上,蒋政南极力活跃着气氛。 “哎呀,早就听旎旎说,顾同志在舞蹈队特别厉害,是台柱子级别的!今天一见,果然气质非凡啊!” 顾曼宁连忙收回偷偷打量聂赫安的目光,矜持地低下头。 “蒋同志过奖了,没有的事,就是……勉强及格,还需要多多努力。” 苏旎在一旁帮腔,与有荣焉:“确实很优秀呢,上次汇演领舞,台下掌声多热烈啊!” 顾曼宁脸上羞涩,眼角的余光却再次忍不住飘向聂赫安。 却见男人依旧望向窗外,俊美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漠,对她们的对话显然兴致缺缺。 蒋政南见状,连忙在桌子底下用胳膊肘狠狠捅了聂赫安一下,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聂赫安吃痛,回过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满脸都写着“别惹老子”的不爽。 他本来以为就是跟蒋政南这二货出来随便吃个晚饭,谁知道这孙子一脚油门把他带到这离大院老远的破饭庄。 现在还莫名其妙地多了两个叽叽喳喳的女人,聒噪得他浑身不舒服,每一根神经都绷着,写满了抗拒。 蒋政南怕他下一秒就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砸场子,连忙站起身,强行把聂赫安也从椅子上拉起来。 “那什么……菜好像上得有点慢,赫安,走走走,陪我去后厨催催,顺便看看还要不要加点什么菜。” 聂赫安被他半拖半拽地拉离了座位,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骂骂咧咧。 第十八章 被勾搭的五迷三道 两人走到远离餐桌的走廊角落,聂赫安才猛地甩开蒋政南的手,眯起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面寒光闪烁。 “蒋政南,你他妈是不是真有病?吃个饭你带两个女的来干什么?当小爷我是出来卖的?需要你拉皮条?” 蒋政南硬着头皮,好声好气地商量: “哎呀,我的聂大少爷!你小声点!那个顾同志,人长得漂亮,气质好,跳舞也棒,关键是……她挺喜欢你的。你看,反正你跟司家那个婚约你也不乐意,要不……你就试着跟顾同志接触接触?万一合适呢?” 聂赫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蒋政南的额头上。 “你丫很不对劲啊,先是千方百计怂恿我解除婚约,现在又上赶着给我介绍别的姑娘……” 他若有所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真看上我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了?那个村姑?你在哪儿认识的?嗯?” 蒋政南被他问得猝不及防,脸色红如猪肝,一时语塞,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 他这点道行,在男人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聂赫安看着他这副不打自招的蠢样,心中已然明了。 蒋政南双手合十,恳求:“哎呀,我的哥!反正你也不喜欢人家那姑娘,你就让给我呗,我是真心喜欢……” “行了!”聂赫安打断,“出息!被一个乡下找回来的村姑勾搭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的……” 不过,看着蒋政南那副难得动了真心、甚至不惜拉下脸来求他的模样,聂赫安心中那点因为被算计而产生的不快,又消散了些。 他本来对那桩荒唐的娃娃亲就毫无兴趣,对那个所谓的未婚妻更是没有丝毫感觉。 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在意道: “行了,不过就是个女人,你喜欢,你就自己去拿下,小爷我不稀得为了个娘们跟你在这儿掰扯。” 蒋政南闻言,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抱住聂赫安的胳膊。 “真的?!太好了!你真是我好兄弟,一辈子好兄弟!” 聂赫安嫌弃地甩开他的爪子,骂了一句:“滚蛋!少肉麻!” …… 另一边,司缇独自一人,沿着栽满梧桐树的街道,不紧不慢地往大院走。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在路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街口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路边,一个穿着深蓝色绸面唐装、头发花白的老者,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就在司缇目光扫过去的瞬间,那老者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手指微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个微弱的气音: “救……” 司缇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仅仅一瞬。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轻狂不羁的男人,曾经用吊儿郎当的语气,半开玩笑地教导她: “小缇儿,记住啊,以后在路上看见摔倒的老头儿,千万别瞎扶,小心被讹得倾家荡产。”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狡黠的精明。 “如果那老头儿一看就穿着非富即贵,像个有来头的,那你一定得赶紧给人送医院!动作要快,态度要好!因为这搞不好是你家祖宗在地下磕破了头,才给你求来的泼天富贵!懂吗?” 什么破歪理邪说! 司缇想起那人当时那副煞有介事、却又掩不住骨子里轻狂的模样,没忍住,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带着点嘲讽,又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怀念。 那个满嘴歪理、行事乖张的烂人,就是因为总抱着这种“投机取巧”的心态,最后才那么短命的吗? 思绪回转,司缇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老者身上。 那身质料考究的深蓝色唐装,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成色极佳的沉香木手串,都无声地昭示着老者身份的不寻常。 她快步走上前,蹲下身。 她没有立刻去挪动老人,而是伸出手指搭在了老者冰凉的手腕上,屏息凝神。 脉象沉细欲绝,时有时无,是心脉瘀阻、阳气暴脱的危象。 她迅速在老者身上的几个口袋里摸索,希望能找到常备的急救药物,比如硝酸甘油之类。 然而,只摸到了一个用上等牛皮制成的针灸包。 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针具轮廓,司缇微微怔了一下。 “……算你走运。”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司缇的外婆是村里小有名气的老苗医,识百草,通医理。 外婆去世后,将孤苦无依的司缇托付给了城里一位开中医馆的故交好友。 司缇在那里度过了她的少女时代,耳濡目染之下,不仅对中医药理产生了兴趣,后来更是考上了医科大学,成为了医生。 针灸,正是她擅长的领域之一。 她利落地打开针灸包,动作行云流水。 内关、郄门、膻中、心俞…… 一根根银针,随着她纤白手指的捻动,缓缓刺入老者相应的穴位,深浅、角度,无一不恰到好处。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司缇额角渗出了汗珠,但她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细微的触感和对老者生命体征的观察上。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老者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 他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宁彭民感觉脑中的沉重感缓缓退去,意识逐渐清明。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首先捕捉到的,是一双正在他手腕处动作的纤白玉指,正灵巧地将一根细长的银针取出。 视线向上移动,是一张过分秾丽的脸庞。 少女神色平静专注,长睫低垂,夕阳金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竟让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宁彭民,有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山精鬼怪幻化而成的医仙。 司缇见他睁开眼,眼神恢复了神采,便知已无大碍。 她动作未停,利落地将取下的银针归入牛皮针包,然后递还给老人。 “好了。下次出来,身上记得带点急救药。年纪大了,高血压、脑梗之类的毛病,得多上点心。” 宁彭民接过,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司缇见状,伸手虚扶了一下。 老人就着她的手劲坐稳,随即不顾身体还有些虚弱,竟对着司缇双手抱拳,声音激动发颤: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司缇讶异了一瞬,眉梢微挑。 哟,还是个古风老生? “举手之劳,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她说完,转身就想离开。 “姑娘请留步!” 宁彭民见她要走,急忙开口挽留。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我看你方才施针,手法娴熟,认穴精准,绝非寻常之辈。姑娘可是学医的?不知……师从哪位名家?” 他浸淫中医一道数十载,眼光何其毒辣。 刚才虽然意识模糊,但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人。 那几针下去,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疏通了他淤堵的心脉,吊住了他即将溃散的阳气。 这等功力,绝非常人。 第十九章 擅长男科? 司缇回过头,看向老人那双充期盼的眼睛,摇了摇头,语气疏离: “普通人一个,略懂些皮毛罢了,谈不上师从。” 宁彭民哪里肯信,普通人?略懂皮毛? 能一眼看出他是心脉瘀阻、阳气暴脱之症,并且能用如此精妙的针法在短时间内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普通人”,他这辈子还没见过。 他心中更加认定司缇是某个隐世高人的传人,只是性子低调,不愿透露师承。 他连忙自我介绍,语气带着一丝招揽之意: “鄙人宁彭民,在京市经营一家中医馆,同时也隶属于京市中医医院,担任专家顾问。不知……姑娘可有兴趣,来我医馆坐诊,或者跟随我名下进一步深造?以你的天赋和基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抛出了橄榄枝,自信以他的名头和背景,应该具有不小的吸引力。 然而,司缇直接拒绝了他尚未完全展开的招揽蓝图。 “没兴趣。” 宁彭民:“……” 他后面准备好的、关于医馆前景、学术研究、待遇福利的一大套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噎得他老脸一僵。 司缇确实没什么兴趣。 跟着这种一看就是学院派、老学究类型的人物,意味着数不清的条条框框、学术研究、论文报告……想想都累挺。 她现在的人生信条是享受和掌控,可不是为了成为某个领域的学术泰斗而鞠躬尽瘁。 宁彭民被拒绝了也不气馁,只当是年轻人性子傲。 他换了个策略,投其所好: “唉,先别着急拒绝嘛。我们医馆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不知道……你平日里,更擅长哪方面的治疗?或者说,对哪个领域比较有研究?” 他想着,无论是内科、妇科、儿科还是针灸推拿,他总能找到共同话题,慢慢说服她。 司缇闻言,眼波微转,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 “男科。” 宁彭民脸上的笑容凝固,整个人像是石化了。 ……? 他张了张嘴,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姑、姑娘的意思是……你擅长治疗……男性那、那方面的问题?” 诸如肾虚、阳委、早泄、不育之类的隐疾? 这话他一个老头子对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司缇看着他那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坦然地点了点头。 她是想让这老头知难而退,打消招揽她的念头。 但她也并非完全信口开河。 在她成长的那间藏匿于市井的中医馆里,那个脾气古怪、嗜酒如命、却医术通神的臭老头,最拿手的,就是治疗各类男科疾病。 每天上门求医问药的男人络绎不绝,踏破了门槛。 老头对此毫不避讳,甚至引以为傲,临死之前,将他毕生钻研的、关于男性生理和病理的独到见解与秘方,毫无保留地都传给了当时还在上学的司缇。 宁彭民呆愣了足足有十几秒,大脑才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信息。 他看着那张纯净又妖冶的脸,实在无法将她和“擅长男科”联系起来。 这反差……也太大了。 然而,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却又涌上了心头。 男科啊! 这可是中医里一个大有可为,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许多医者不愿或不擅深入钻研的领域。 市场需求大,但真正有水平、能解决问题的医生却是凤毛麟角。 如果眼前这个姑娘,真的在这方面有独到的造诣…… 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个活宝贝啊! “男、男科?姑娘,你……此言当真?若你真在此道有如此能力,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医馆,不,我们整个京市中医系统,都急需你这样的人才啊!” “你放心,只要你有真本事,医院和医馆绝对会给你最高的报酬,最优厚的待遇,绝不会亏待了你!” 司缇的眼神,在听到报酬时,微微动了一下。 钱嘛…… 虽然她从裴应麟那里“诓”来的钱还剩不少,司家也给零用,但谁会嫌钱多呢? 更何况,是自己凭本事赚来的,花着更硬气。 她挑了挑眉:“是么?那我……考虑考虑。” 她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老人,出于医者的本能,提醒了一句:“你也别一直在地上坐着了,寒气重,对你身体不好。” 宁彭民一听她松了口,顿时喜出望外,有些吃力地慢慢站了起来。 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除了还有些虚弱,并无大碍,脸上更是激动得泛起了红光。 “好、好!姑娘你慢慢考虑,随时欢迎你来医馆找我,地址是……” 司缇再次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身朝着大院的方向继续走去,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来的话: “我回去考虑考虑。有消息再说。” 宁彭民看着她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激动地连连应声:“好好好,你慢慢考虑,我等你消息!”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暮色渐深的街道拐角。 直到司缇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猛地一拍大腿,恍然惊醒: “哎呀!坏了!光顾着高兴,忘了问她家住哪里,怎么联系了!” 他苦恼地抓了抓自己花白的头发,望着空荡荡的街口,脸上写满了懊恼。 …… 司缇回到大院时,远远地就看见司家小楼门口,一个小身影正不安地徘徊着。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陆漾看见了她,黯淡的小脸上焕发出光彩,一直跑到她面前才停下。 他仰着小脸看着她,伸出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慢慢摊开。 掌心躺着几颗圆滚滚的高粱饴糖。 “姐姐……这个,给你。” “这是我爷爷给我买的糖,可甜了。” 司缇垂眸,看着那几颗廉价的糖果,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不喜欢甜食,更不喜欢应付小孩子这种脆弱又黏人的生物。 麻烦。 她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声音冷淡:“不要。我不喜欢吃糖。” 陆漾脸上的期待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他失落地收回手,看着掌心的糖,又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无措和受伤: “那……姐姐你喜欢吃什么?我让我爷爷给我买,我爷爷对我最好了,他一定会给我买的。” 司缇皱了皱眉,“什么都不喜欢。不喜欢吃甜的,不喜欢吃东西。快回去吧你,别再来找我了。” 她只想赶紧摆脱这个小麻烦,回家清静一下。 陆漾被她生硬的语气说得眼圈红了,但他努力憋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委屈地扁着嘴,小手无意识地捏紧了那几颗糖。 司缇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烦躁之外,又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尤其是想到这小鬼万一真在司家门口嚎啕大哭起来,引来闲人侧目,更是麻烦。 她压下心底的躁郁,妥协道:“行了行了,我尝一个总行了吧?” 说着,她像是完成任务般从陆漾的手里,快速捻起一颗高粱饴。 她将糖握在手心,语气依旧硬邦邦的:“谢谢你的糖。现在糖也给了,快回家去吧,天黑了不安全。” 陆漾见她终于肯收下,脸上立刻阴转晴,甚至得寸进尺地伸出小手,轻轻拽住了司缇的衣角,仰着小脸,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玩我的秋千?我每天都把秋千擦得干干净净的!” 司缇被他这缠人的劲儿弄得有些尴尬,只想赶紧脱身,含糊地摆摆手: “有空再说……你快松手,我要回家了。” 好不容易连哄带吓,才让这小豆丁松了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朝着自家方向跑去。 第二十章 借力反击 司缇刚松了口气,准备推门进屋,一道讥诮的女声,就从旁边院墙的阴影处传了过来: “啧啧啧,真是厉害啊。我还没看出来,你勾搭男人的本事,真是不分年龄大小啊?连这么点大的小豆丁都不放过?怎么,在乡下憋久了,这么饥不择食?” 司缇转过头,只见司晴正姿态闲适地靠在自家院墙上,双手抱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司缇:“?” 这女人,又发什么神经? 司晴见她没反应,以为她被自己戳中了痛处,更是得意,向前走了两步,声音更加刻薄,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你知道刚才那个小野种是谁吗?一个连自己生母都没有、来历不明的野孩子,你也上赶着讨好巴结?你不会真以为,他是陆家正儿八经的小少爷吧?怎么,想玩点特别的,给他当后妈?呵……哈哈哈哈……”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刺耳。 司缇闻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抬眸看向司晴,语气平静地提问: “所以,他的确是陆家的血脉,只是生母不详,对吗?” 司晴被她的问题问得一噎,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没想到司淼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而不是气急败坏地反驳。 她冷哼一声,语气更加不屑和恶毒: “当然是陆家的种了!不然你以为,那种野孩子能住进我们大院?也不知道陆家那个风光霁月的大少爷,是在哪个犄角旮旯、跟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才搞出来这么个不清不楚的玩意儿!” 司缇听完,眸底深处掠过一抹冰冷的暗芒。 她凑近司晴,低声嘲讽: “哦?人家好歹还留着陆家正儿八经的血脉呢。就算生母不详,那也是陆家承认的孙子。” 她微微歪头,目光在司晴脸上划过,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弧度。 “那你呢?” “你又算个什么脏东西?” “一个……人贩子的女儿?” “顶着别人的名字,占着别人的位置,享受着不属于你的一切……你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才能说出刚才那番话?” 司晴脸上的血色褪尽,瞳孔骤缩。 “你……!” 司晴被她的眼神和话语吓得心脏狂跳,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 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温顺怯懦的女人,私下里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恼羞成怒之下,她忘记了伪装,忘记了重生后要收敛的脾气,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烂这张可恶的嘴。 她猛地扬起手,朝着那张让她嫉妒得发狂的脸上扇去。 司缇眼角的余光,早已瞥见了不远处正朝这边走来的一个熟悉身影。 她没有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闪避。 “啪——” 司缇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微微偏过头。 再转回来时,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已经迅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眼眶泛红,配上她苍白的脸颊和那个巴掌印,显得无比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司晴打完这一巴掌,胸中的恶气仿佛出了一半,但她还不解恨,声音尖锐拔高,指着司缇的鼻子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你信不信我让你在司家、在大院里待不下去!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冲了过来,狠狠地将她推搡开。 “啊——” 司晴猝不及防,直接被推得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水泥地上。 蒋政南看着女人脸上那个刺目的巴掌印,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了,又疼又怒。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司缇面前,想伸手去碰触她红肿的脸颊,又怕弄疼她,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担忧和心疼。 “你……你没事吧?疼不疼?” 司缇抬起那双含着泪光的眸子,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哽咽颤抖: “没……没事……” 这副模样,更是激起了蒋政南的保护欲和对施暴者的愤怒。 他转过头,嫌恶地看向还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司晴。 “我当是谁这么嚣张跋扈呢!原来是司家的假千金啊!呵,早就听说司家的女儿当年抱错了,没想到你这个冒牌货,占了人家的位置二十年,非但不知感恩,还这么嚣张恶毒,敢动手打人?” 司晴被蒋政南当众揭穿身份,又被他如此毫不留情地指责,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了,指着男人的鼻子尖声怒骂: “蒋政南!关你什么事!我们司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吗?你给我滚开!” 司家抱错女儿这件事,大院里现在知道的人不多,她还不想将事情闹大。 就在这时,司宸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一眼看见自己心爱的妹妹狼狈地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圈通红,他立刻火冒三丈。 “小晴,怎么回事?” 司宸赶紧上前,心疼地将司晴扶起来,一边替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连声安慰。 “摔疼了没有?告诉二哥,谁欺负你了?” 司晴一看靠山来了,顺势扑进司宸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二哥,是司淼!她…联合外人欺负我,蒋政南还动手把我推倒在地上,我好疼啊二哥。” 司宸闻言,怒火瞬间冲昏了头脑,他眼神凶狠地瞪向蒋政南和司缇。 “蒋政南!你他妈怎么回事?你敢对我妹妹动手?还有你!司淼!你居然敢联合外人欺负小晴?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跟你没完!” 蒋政南和司宸同在军区工作,级别相当,工作上偶有交集,算是半个同事,加上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彼此的家世背景也都心知肚明。 此刻见司宸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司缇,蒋政南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挡在司缇面前,毫不客气地推了司宸一把,怒道: “司宸!你他妈眼睛瞎了吗?你看不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吗?明明是司晴先动手打人,还在这倒打一耙!真他妈恶心!” 司宸被蒋政南推得一个趔趄,又听他辱骂司晴,更是怒不可遏,眼看两人就要动起手来,火药味一触即发。 “都给我住手!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第二十一章 替他们好好教育一下 司母听到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终于从厨房里匆匆走了出来。 她不是蠢人。 司缇脸上的巴掌印,谁先动的手一目了然。 更何况还有蒋政南这个外人在场作证。 之前为了寻找亲生女儿,她没少托蒋政南的母亲帮忙,欠着蒋家一份人情,此刻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家丑不可外扬。 她不想让蒋政南,以及可能被惊动的邻居,看司家的笑话。 司母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和一丝对司晴的失望,沉下脸,对着还在抽泣的司晴严厉地说道: “小晴,还不快给你妹妹道歉!不管因为什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 司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妈居然让她给那个贱人道歉?! 她愤愤不平地还想闹,但电光石火间,上辈子众叛亲离、凄惨死去的画面涌入脑海。 不能闹,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张扬跋扈,惹人厌弃,必须忍! 她死死咬着嘴唇,最终,在司母严厉的目光下,她不情愿地对着司缇的方向含糊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说完,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哭着转身冲回了屋里。 司宸怨恨地瞪了司缇一眼,又狠狠地剜了蒋政南一眼,赶紧追着进去了。 蒋政南看着司缇脸上的巴掌印,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像哄孩子一样叮嘱:“你回去记得用热毛巾敷一下,或者拿煮熟的鸡蛋滚滚,消肿快。千万别碰水,小心发炎。” 司缇抬起依旧泛红的眼眸,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蒋同志。” 蒋政南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都化了,连忙摆手。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那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先回去了。” 他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跟司缇告别,朝着蒋家的方向走去。 司母将蒋政南对司缇的关切和恋恋不舍尽收眼底,心思微动。 她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这蒋家小子对淼淼有意思。 而且……这张脸,确实是祸水级别的,将来找男人,必须得找个家世背景足够硬、能护得住她的。 蒋家……虽然比不上最顶尖的那几家,但也算是根基深厚,蒋政南本人也年轻有为…… 想到这里,司母对司缇的态度更加温和了些。 她走上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偏袒: “淼淼啊,今天这事……是小晴不对,妈妈替她跟你道歉。她……她就是被我们惯坏了,脾气急躁,你别往心里去。” 司缇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冷笑连连。 惯坏了?惯坏了不会教吗?不会打吗? 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出了事就和稀泥,这一家子真是虚伪。 司母见她乖巧,心中那点因为司晴惹事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些,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 “唉,我还是希望,你们姐妹俩能好好相处。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但是小晴,她毕竟也在我们身边二十年了,这感情……” 司缇适时地抬起眼,眼圈微红。 “妈妈,我明白的。我会努力和姐姐好好相处的……只是,希望姐姐……不要那么讨厌我了。” 司母看着她这副懂事的样子,眼眶也红了,连连点头。 “好孩子,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 又安抚了司缇几句,司母才转身进了屋,想来是去安慰她那受了“天大委屈”的宝贝养女了。 司缇目送着司母的背影消失,脸上那点委屈和柔弱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一片。 她转身上了楼。 经过司晴房间时,里面隐约传来司晴压抑的哭声和柔声的安慰,夹杂着对司缇的咒骂。 司缇脚步未停,径直回到了自己暂住的房间。 她反手锁上门,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她走到窗边,月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脸颊上的疼痛依旧清晰,提醒着她方才的屈辱。 这一巴掌的代价,可远不止这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 既然司家不会教育人,那她不介意……替他们好好教育一下。 黑暗中,司缇的嘴角,缓缓上扬。 她走到衣柜前,翻出了一套她特意准备的、款式简单利落的黑色衣裤。 上衣贴身,裤子是束脚的,方便活动。 等到夜深了。 大院里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司缇换上那身黑色的衣服,走到房间的小阳台。 司家小楼是两层,阳台不高,下面是一楼延伸出来的一个小屋檐,再往下是司家前院铺着鹅卵石的小径。 她冷静地评估了一下高度和落点,动作轻盈地翻过阳台栏杆,双手抓住栏杆边缘,身体悬空,然后松手,精准地落在了一楼的屋檐上。 接着,她借助屋檐和旁边院墙的缝隙,再次跃下,稳稳地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尘,司缇抬起头,看了一眼二楼司晴房间那扇隐约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户,眼神冰冷。 身影一晃,她迅速消失在了司家小楼的阴影之外。 …… 夜色深沉,吉普车的引擎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显得有些孤独。 聂赫安刚从苍梧山下来,脸色比上山时更沉了几分,眉宇间积压着化不开的烦躁和戾气。 傍晚回家,不过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父子俩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两头发怒的雄狮,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聂父摔了茶杯,而他也摔门而出。 这种场景,从童年起就反复上演。 聂赫安从小就倔,是那种宁折不弯的性子,偏偏聂父也是个说一不二、控制欲极强的传统军人。 两人碰撞在一起,简直是火星撞地球。 聂父头疼不已,又打不服这个叛逆的儿子,最后想出的办法,就是把年幼的聂赫安扔到苍梧山顶那座香火不算旺盛、却以清修闻名的净尘寺。 美其名曰让得道高僧给他净化心灵、洗洗身上的浊气和暴戾。 一来二去,净尘寺就成了聂赫安童年时期除了家和学校之外,待得最多的地方。 寺里眉目慈和的老方丈,成了他半个领路人。 老和尚教他念经,教他打坐,教他收敛情绪,教他待人以和为贵。 可惜,效果寥寥。 聂家这位太子爷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和暴烈脾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烙印,任凭老和尚如何苦口婆心,也只是让他学会了在必要的时候,将那份狂躁暂时压下去,而非真正消弭。 他依旧是那个让人头疼的混世魔王。 但奇怪的是,随着年龄渐长,每当他心绪烦乱、戾气横生之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开车上山,来到净尘寺。 哪怕只是坐在庭院里那棵巨大的柏树下,闻着空气中清冽的柏木香气,听着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梵钟声,看着香烟袅袅,他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邪火,似乎就能奇异地平息些许,获得片刻的宁静。 今夜也是如此。 在寺里待到夜深人静,心中的郁结虽未完全解开,但那股想要砸碎一切的冲动总算压了下去。 此刻,他漫无目的地在回城区的路上闲逛,车窗半开,夜风灌入,带着初夏草木的气息。 就在车子拐过一个相对僻静的弯道时,借着明亮的月光和车灯,他眼尖地瞥见路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脚步匆匆地走着。 聂赫安眯了眯眼,一脚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那人旁边,刺眼的车灯毫不客气地打在了对方身上。 第二十二章 被疯女人收拾服帖 司缇正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往大院方向快步走着。 这个年代的夜晚,月光清辉如水银泻地,亮得惊人,即使没有手电,也能将道路照得清清楚楚。 突然被强光笼罩,她不适地眯起眼,侧头看去。 当看清从驾驶座走下来那个高大挺拔、满脸写着“找茬”二字的男人时,她心底立刻涌起一股强烈的厌烦。 怎么又是这个倒胃口的自大狂?阴魂不散! 她懒得搭理,想转身换个方向走。 “诶!干嘛呢你?” 聂赫安长腿一迈,两三步就堵在了她面前,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他看着她身上那套紧身利落的黑色衣裤,还有怀里紧捂着的布袋,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大晚上不睡觉,穿得跟个夜行贼似的,鬼鬼祟祟在这晃悠?” 他语气玩味,带着挑衅,“说吧,这是打算去哪儿偷鸡还是摸狗?嗯?小贼?” 司缇被他堵住去路,又听他这番侮辱性的话语,心头火起,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她越是这副冷淡抗拒的样子,聂赫安就越觉得有趣,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 他非但不让,反而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身上淡淡的柏木香飘来。 “呦呵,脾气还不小?” 他轻笑,目光落在她紧捂着的布袋上,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分地蠕动。 “怎么,被我逮个正着,心虚了?偷了什么好东西,捂得这么严实?让哥哥我开开眼?”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拽她的胳膊,想把她连人带赃物一起弄上车。 “走吧,跟我去公安局喝杯茶。” 司缇猛地甩开他的手,月光下,那张秾丽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抹古怪邪魅的笑容,眼神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什么坏水。 “你真要看?” 聂赫安嗤笑一声,觉得她是在虚张声势:“来来来,让我看看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再次伸手,这次直接去夺她怀里的布袋。 司缇没有再躲,一只手迅速从袋口伸进去,掏出了什么东西,用力一甩。 聂赫安只觉得怀里一沉,入手是冰凉、滑腻、还在不停扭动的触感。 借着月光和车灯,他看到一条通体乌黑发亮的小蛇,正盘踞在他手臂上,蛇头昂起,冰冷的竖瞳正对着他。 “哇啊——” 一声短促惊愕的、完全不符合聂大少爷形象的尖叫,在寂静的夜路上骤然响起。 本能反应,那条受到惊吓的小蛇,扭头就在他左手虎口处狠狠咬了一口。 “呃……你这个疯女人!” 聂赫安只觉得虎口一疼,又惊又怒,肾上腺素飙升。 他手忙脚乱,死死掐住了那条蛇的七寸,让它再也无法动弹,但那滑腻冰冷的触感和被咬的刺痛感,依旧让他头皮发麻,怒火中烧。 司缇早已趁着他被蛇缠住的瞬间,几步就窜到了几米开外。 她回头,看着月光下男人那副狼狈又愤怒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如同夜风中的银铃,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劣: “快点去医院,晚了……小心毒发身亡哦~”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迅速隐入路边的树影之中,眨眼间就跑远了,只留下一串逐渐消散的、气死人的笑声。 聂赫安站在原地,死死掐着那条已经半死不活的黑蛇,看着虎口处那两个正在渗血的牙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被愚弄的狂暴情绪,在他胸腔里爆发。 这疯女人居然用毒蛇阴他?! 他死死盯着司缇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墨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给、我、等、着!” 这笔账,他记下了。 不把这个疯女人收拾服帖,他聂赫安名字倒过来写! 他也不确定这蛇有无毒性,只能回到车里,发动引擎,朝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 端午将近,天气渐热,正是各种蛇虫鼠蚁活跃的季节。 司缇的外婆是苗医,常年与山林打交道,什么毒物没见过、没抓过、没养过? 司缇从小耳濡目染,后来又跟着开中医馆的老头学了不少,抓几条没什么毒性的蛇,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她今晚特意出来,就是为了收集这些小演员。 吓唬聂赫安那条,不过是顺手为之,顺便试试效果,顺便……报复一下他之前的嚣张和今天的找茬。 至于蛇有毒? 当然是骗他的,乌梢蛇无毒,咬一口最多肿两天。 但看他那副吓得跳脚的样子,司缇就觉得心情舒畅。 成功摆脱了那个麻烦精,司缇捂着布袋里剩下的两条战利品,悄无声息地溜回了司家。 她将两条还在布袋里蠕动的小蛇,分别送进了司晴和司宸的房间。 做完这一切,司缇功成身退,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迅速换下那身黑衣,仔细叠好收进柜子最底层。 她躺回床上,盖好被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心情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阴谋算计,什么长远布局,有时候最直接、最原始的恐惧,才是最有效的“教育”方式。 就像那个行事乖张的烂人曾经教导她的:“谁让你不爽,让你疼了,别管什么后果,先给他一个更疼、更怕的教训再说!报复要趁早,要狠!” 这一夜,司缇睡得格外香甜。 …… 第二天,司缇是被一阵浓郁刺鼻的雄黄味熏醒的。 她慢悠悠地起床,洗漱。 走下楼梯,雄黄味更重了,几乎弥漫了整栋小楼。 司母正指挥着姜琴在角落和门窗处撒雄黄粉,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后怕。 看见司缇下来,司母连忙迎上来,关切地问: “淼淼,你起来了?你房间里……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比如……蛇?” 司缇脸上茫然,微微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 “什么蛇呀?妈妈,怎么了?屋里味道好重。” 司母见她一脸不知情的样子,松了口气,随即又愁眉苦脸地解释道: “哎哟,可别提了!今天一大清早,你二哥还有小晴房间里,都发现了蛇。黑乎乎的,可吓人了!你二哥睡得沉,还被咬了一口,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小晴也吓得不轻,都没睡好。” 司缇无辜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目光转向楼梯口,只见司晴正脚步虚浮、脸色惨白、顶着两个黑眼圈地走下来。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眼神都有些呆滞。 可惜了,没咬她一口。 司缇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司母看见司晴这副样子,更是心疼,连忙上前安慰: “小晴啊,看你脸色这么差,今天要不就请个假,在家休息一天吧?别去团里了。” 司晴木然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用了,妈,我没事……” 她虽然没被咬,但那种一睁眼就看见一条黑蛇盘在梳妆台上的恐怖场景,足够让她做上好一阵子噩梦了。 她此刻精神恍惚,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司母叹了口气,转身又去叮嘱姜琴多弄点雄黄酒,把屋里屋外都仔细洒一遍,嘴里还念叨着: “真是怪了,往年端午前后也没见这么多蛇啊?今年这是怎么了?看来得好好消消毒了……” 司晴僵硬地走到餐桌旁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正在慢条斯理、香喷喷吃着早餐的司缇身上。 女人穿着清新的青色裙子,外搭同色系开衫,丸子头利落干净,用一根墨绿色的丝带系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秾丽精致的五官。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吃得专注满足。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和二哥的房间进了蛇? 凭什么司淼的房间就安然无恙? 司晴嫉恨地盯着女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场意外正是眼前人一手导演的。 毕竟正常女孩谁敢去抓蛇啊! 第二十三章 电影女主角 京市军区医院。 蒋政南拿着医生开的缴费单和几盒外用药,走进观察室的病房。 “行了,我的聂大少爷,可以走了。” “医生说了,就是普通的乌梢蛇咬伤,没毒,伤口消毒处理过了,观察一晚也没出现异常反应。按时换药,别沾水,过两天就好了。” 蒋政南将单据和药递过去,语气无奈,又有点想笑。 谁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聂赫安,居然会被蛇咬,还连夜跑来医院挂急诊观察? 聂赫安坐在病床边,没有接东西,也没有动。 他低着头,眼神阴鸷地盯着自己左手虎口处包扎好的伤口,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耻大辱的烙印,里面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操!” 他低骂一声,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就往病房外走,周身散发着恐怖的低气压。 蒋政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连忙抓起药追了上去,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哎,你慢点走!我说你到底在哪儿被咬的?苍梧山上?” 聂赫安脚步不停,脸色臭得能熏死苍蝇。 蒋政南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又凑上去。 “对了,你猜我刚才在缴费处看见谁了?” 聂赫安没理他。 蒋政南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充满了畅快: “嘿!真是神了!这段时间京市的蛇是集体出来开大会了吗?还是捅了蛇窝了?司家那个司宸,也被蛇咬了,也在这医院呢!我刚看见他瘸着腿往外走,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哈哈哈哈!” 聂赫安疾走的脚步一顿。 他侧过头,看向蒋政南:“司家?” 蒋政南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毛,但还是点头,幸灾乐祸道: “对啊!听值班的小护士八卦,说是在自己房间里被咬的。睡得好好的,被蛇钻被窝了还是怎么的……啧啧,真是活该!让他眼瞎心盲,遭报应了吧!” 聂赫安没再说话,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他收回目光,不再停留,继续大步朝着医院停车场走去。 蒋政南看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 去文工团的路上,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司缇的眉头蹙起,她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拐进一条相对僻静、两旁有围墙的小巷。 身后的脚步声也紧跟着加快。 就在那人跟着她拐进巷口的瞬间,司缇侧身伸出脚,绊在了那人急匆匆迈出的腿前。 “哎哟!” 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呼,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 司缇冷眼扫过去。 只见一个戴着黑框圆眼镜的年轻男人,正狼狈地趴在地上。 他顾不上自己摔疼的胳膊肘,手忙脚乱地护住怀里的相机,紧张地检查着有没有摔坏。 男人确认镜头和机身完好无损,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抬头对上司缇那双冰冷的眸子,脸上立刻堆起尴尬的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扶了扶歪掉的眼镜: “那、那个……同志,我、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我就是……觉得你形象气质特别好,特别适合我们正在筹备的一个电影角色,所以想多观察一下,拍几张参考照片……” 司缇根本没听他的解释,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相机上,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删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试图解释: “同志,我不是坏人!我是中新社电影部的导演,我们最近在筹备一部影片,你的外形条件太出众了,我一眼就觉得你特别符合我们女主角的气质!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证件本。 司缇看都没看那证件一眼,直接打断他:“没兴趣。还有,把刚才偷拍的照片,立刻删掉。” 她说着,绕过他就要继续往前走。 男人见她要走,顿时急了,连忙追上去,跟在司缇身边,苦口婆心地劝: “哎呀同志,你别走啊!我看你是在文工团方向走,是在那工作吧?干你们这行,吃的都是青春饭!舞台上的光鲜亮丽能维持几年?” “电影不一样啊!它能把你最青春、最美好的样子永远记录下来,流传下去,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司缇脚步不停,心里冷笑。 把青春的样子记录下来?流传下去? 她巴不得自己这张脸永远不被人注意,永远藏在暗处才好。 抛头露面? 万一被某些不该看到的人看见了,那她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她充耳不闻,加快了脚步。 男人是外来人员,没有通行证,到了文工团门口就被尽职尽责的卫兵拦了下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司缇的背影消失,遗憾地直跺脚,嘴里还念念有词: “怎么就不开窍呢……唉!” …… 要说军区大院里消息最灵通、传播速度堪比广播站的,蒋政南的母亲蒋夫人绝对名列前茅。 而蒋政南本人,也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昨晚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将那场“真假千金交锋、假货嚣张打人、二哥拉偏架”的精彩戏码,添油加醋地在饭桌上跟父母分享了一遍。 司家女儿被掉包的事情本来在大院里就瞒不了多久,这下又有这么一桩丑事爆出来,可谓是炸开了锅。 不过一夜加一个清晨的功夫,这事儿就在大院阿姨大婶们的情报网里传开了,各种细节被补充、夸张,议论纷纷。 蒋政南当然知道这些阿姨大婶们的战斗力有多强,传播效果有多好。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好好恶心一番司家那两兄妹,替他心爱的姑娘出一口恶气。 于是,当司晴强打着精神来到文工团时,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平日里那些围着她转、巴结奉承的小姐妹,今天都显得有些疏离,假装没看见她。 而那个一直和她不对付的聂霜儿,更是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住。 聂霜儿见她进来,立刻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双手抱胸,眼神上下扫视着司晴。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这不是咱们司家的大小姐吗?哦,不对不对,瞧我这记性!” 她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应该是……野山鸡飞上枝头,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哈哈哈!” 周围虽然没人敢像聂霜儿这样明目张胆地取笑,但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毕竟,司晴平时仗着司母的关系和司家的背景,在文工团里没少被特殊待遇,领导也往往对她高看一眼。 大家早就看不惯,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发作。 如今这层高贵的皮被扒了下来,自然让许多人心底暗爽。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司家毕竟还在那里,大家更多的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同时也对同样仗势欺人、脾气跋扈的聂霜儿没什么好感。 以前这俩人互相制衡,现在司晴明显矮了一头,这文工团的山头怕是要变天了。 司晴被聂霜儿当众如此羞辱,脸色煞白,身体颤抖。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蒋政南!肯定是蒋政南那个混蛋散布出去的! 她两个平时还算要好的小姐妹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低声安慰了她几句。 司晴红着眼睛,死死瞪着聂霜儿,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就在这时,舞蹈队的领队老师匆匆走了进来,看见这乱糟糟的场面,眉头一皱,拍了拍手,高声喝道: “都聚在这儿干什么呢?不用练功不用排练了?赶紧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等会儿领导要来看我们新排的集体舞,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众人这才一哄而散。 第二十四章 惹人厌的疤脸男人 集体舞表演在排练厅的小舞台上进行。 台下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人,除了舞蹈队和表演队的几位队长,还有文工团的几位领导。 而坐在最中间位置的,是一个气质儒雅沉静的中年男人。 舞蹈队的姑娘们分成几批,轮流上台表演精心排练的舞蹈。 那个中年男人看得十分认真,时而点头,时而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哟,这妞身段不错,扭得带劲儿。” 一个带着明显流气的公鸭嗓,突兀地在安静的观摩席响起。 张云穆不悦地皱了皱眉,朝声音来源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坐在他旁边和后面的几位文工团领导也听到了,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但没人敢出声呵斥。 说话的是个穿着军装、敞着领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 他长着一张英俊却带着浓重阴鸷气息的脸,左边额头一直延伸到右边眉毛,有一道狰狞的陈旧疤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凶狠渗人。 见无人搭话,那男人更加肆无忌惮,翘着二郎腿,目光地在台上那些年轻曼妙的身体上扫视,嘴里继续点评,带着毫不掩饰的匪气: “啧啧啧……这腰,这腿……跳起舞来就是勾人……” 张云穆忍无可忍,转过头,压低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 “秦霄!你今天部队里没事做吗?跑这儿来胡闹!” 秦霄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懒洋洋道:“嗐呀,姨父,瞧您说的,我今天休息,这不是想着陪您过来挑挑演员,长长见识嘛!放心,我的眼光,好着呢!” 他拍了拍胸脯,眼神却依旧黏在台上。 张云穆脸色更沉,碍于秦霄家老爷子的背景和这混不吝的性子,只能强压着火气,低声警告: “你给我安分点!这里的姑娘,大多数都不是你能随便招惹的,别给我惹麻烦!” 秦霄敷衍地点点头:“知道啦!我就看看,欣赏欣赏艺术,不行啊?” 当他的目光扫过聂霜儿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眸底深处闪过一抹狠戾的光芒,但很快就移开了。 轮到司晴她们这一组上台时,因为她大清早先是被蛇吓破了胆,又在团里接连遭受打击,心神不宁,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舞蹈动作僵硬,表情管理失控,甚至在一个集体走位时,不小心站错了位置,撞到了旁边的队员,引起一阵小混乱和队员不满的低声抱怨。 表演结束,司晴知道自己这次选角彻底无望了,甚至可能还会因为糟糕的表现被领队批评。 她再也待不下去,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排练厅,躲到无人的角落默默流泪去了。 后台练舞室里,所有参与选拔的姑娘排成几排,紧张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秦霄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定格在一道清丽脱俗的身影上。 秦霄走到女人面前,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 “你,叫什么名字?” 顾曼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蹙眉,但还是保持着礼貌,轻声回答:“顾曼宁。” “顾、曼、宁……” 秦霄咂摸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然后猛地一拍手,大声宣布: “好,好名字!就你了,女主角就是你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有羡慕,有嫉妒,有不甘,也有松了口气的。 张云穆这时也走了进来,听到秦霄的宣布,他目光落在顾曼宁身上,审视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没有提出异议。 顾曼宁确实是他心目中比较符合角色要求的人选,专业能力也过硬。 见张导都点头了,其他落选的姑娘们更是失望,但也只能认命。 聂霜儿站在人群里,看着被选中的顾曼宁,尤其是看到旁边那个讨人厌的疤脸男人,不屑地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秦霄的耳朵极尖,立刻捕捉到了这声嗤笑。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毒辣地锁定聂霜儿,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你……很有意见啊?” 他凑近聂霜儿,声音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聂霜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逼近和眼神吓得心头一跳,但大小姐脾气让她不肯服软,梗着脖子,嘴硬道:“谁、谁稀罕!” 说完,她不敢再多看秦霄一眼,转身,昂着头,快步离开了练舞室,背影却带着一丝仓皇。 秦霄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里面翻涌着某种危险而扭曲的情绪。 他转身走回张云穆身边,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了几句什么。 张云穆听完,眉头紧紧皱起,看了一眼秦霄,又看了一眼聂霜儿离开的方向,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 另一边,文工团宣传部的办公室里,司缇正百无聊赖地整理着文件,突然被章华通知了一个消息。 “司淼同志,我们明天要出去采风。” 司缇抬起头,有些意外:“采风?” 章华点点头,解释道:“嗯,去隔壁冀省的一个小山村,洞溪村。” 宣传部门因公外出是常事,有时候是去基层做政策调研和宣传,有时候是去有特色的地方进行创作采风,收集民歌、民俗之类的素材,为以后的文艺创作做准备。 他见司缇没什么特别反应,继续详细说明: “这次主要是去收集当地的民歌素材。洞溪村那边据说保留了很多原生态的山歌和民间小调,很有研究价值。” 原本这趟差事挺累的,之前一直没人愿意陪章华去……不过现在好了,司缇作为他的新助理,自然要陪同协作。 司缇听完,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出差?采风? 听起来比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校对文稿要有意思一点。 暂时清静一下,倒也不错。 至于和男人单独出去…… 司缇瞥了一眼正红着耳根、认真跟她讲解注意事项的章华,心里轻嗤一声。 不过是个没什么威胁的书呆子罢了。 第二十五章 你到底在哪里 西北军区,团长办公室。 许斌屏着呼吸,轻轻推开那扇门,将两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放在了裴应麟的办公桌上。 “团长,查到了……” 许斌声音紧绷,“火车站那边的记录显示,在那个时间段,有两个持不同身份证明、但名字都为‘司淼’的女同志,同时在管城火车站……失去了踪迹。” 裴应麟没有去碰那文件,只是抬起眼,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看向许斌,里面没有情绪,却让许斌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许斌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硬着头皮汇报: “后来……顺着线索往下摸,其中一个司淼,在管城站之后,确实购买了一张前往京市的火车票。而另一个就……不知所踪了。” “不知所踪?” 裴应麟终于开口,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底发毛的冷笑。 许斌心脏一缩,感觉办公室的气温骤降了十度。 他不敢停顿,继续汇报: “是的。根据我们在管城的调查,那个时间段,火车站附近……有一伙人贩子活动频繁。似乎是有被拐的姑娘趁机跑了出来,场面一度混乱……有的被抓了回去,还有的……据说在混乱中被打死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因为他感觉到,办公桌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越来越恐怖,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团长……也、也许司缇同志就是那个买了去京市车票的……她现在说不定就在京市,安然无恙呢……” “安然无恙?” 裴应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他的指尖划过那份关于管城火车站和人贩子的报告。 他闭上眼,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与风暴。 “准备一下。”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回京市一趟。” 许斌立刻挺直背脊:“是!” “还有,”裴应麟补充,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报告上,“管城那边,继续查。活要见人,死……” 他顿了一下,那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但眼神里的狠戾已经说明了一切。 “……也要把所有的线索,给我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保证完成任务!” 许斌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敬礼,然后迅速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裴应麟独自坐在办公桌后,窗外西北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与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焦灼。 他拿起那份显示购买了京市车票的薄纸,指腹缓缓摩挲着那个名字,眼神复杂难辨。 小缇……你到底,在哪里? …… 京市,司家小楼。 司缇下班回来,刚推开门,就察觉到客厅里的气氛与往日不同。 除了司母,沙发上还坐着一位穿着讲究、气质雍容的美妇人,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都带着客套疏离的笑容。 见她回来,司母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招手让她过去。 “淼淼回来啦?快过来,见过你聂伯母。” 司缇脚步未停,走到近前,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妇人身上。 “聂伯母好。” 聂母在司缇走进来的瞬间,目光便已经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 当看清司缇那张秾丽逼人的脸庞时,她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抹惊艳,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确实没想到,这个从乡下找回来的司家亲生女儿,竟会长得如此……绝色。 这通身的气派和容貌,精致得毫无瑕疵,甚至隐隐压过了司家精心教养了二十年的司晴,这哪里像是个乡下长大的姑娘? 聂母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她点点头,夸赞道: “哎呀,真是长得太标志了!瞧瞧这眉眼,这皮肤,跟你妈妈年轻时候一样,都是大美人!” 司缇微微垂眸,语气谦逊:“伯母过奖了。” 聂母嘴上夸着,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 聂家和司家的联姻,是两家老爷子定下的。 作为聂赫安的继母,她内心深处,自然不希望未来的儿媳妇是个难以拿捏的。 原本听说司家的真千金是从农村找回来的,她还暗自松了口气,觉得一个乡下姑娘,见识浅,性子软,将来进了门也好控制,总比那个心高气傲、和霜儿势同水火的司晴强。 可眼前这个女人……容貌气质实在太过出众,这让她心里那点笃定开始动摇。 过于漂亮的女人,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变数和麻烦。 不过……转念一想,只要不是司晴那个刺头就行。 聂霜儿没少在她耳边抱怨司晴的种种不是,真要让司晴进了门,这聂家后宅怕是永无宁日。 想到这里,聂母脸上笑容加深了些,开始旁敲侧击: “哎呀,说起来,我们赫安真是好福气。未来的媳妇儿长得跟天仙似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司母听到这话,眉头蹙了一下。 她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委婉的提醒:“苏姐,话是这么说,但感情的事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咱们做父母的,也只能提提建议,不好强求。” 司母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在她看来,司淼虽是亲生,但从小在农村长大,见识、教养、人脉都远不及在司家精心培养的司晴。 聂家门第太高,司淼就算凭着这张脸勉强嫁进去,恐怕也难当大任,反而可能给司家丢脸。 而司晴,知根知底,各方面都拿得出手,若能嫁入聂家,才是对司家最有利的联姻。 聂母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司母话里的意思。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 “也是……我啊,说到底只是个继母。赫安那孩子,连他父亲的话都未必听得进去,何况是我这个后妈呢?他的婚事,恐怕还得他自己点头才行。”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表面上依旧言笑晏晏,话语间却暗流涌动。 司缇对这番虚伪的戏码毫无兴趣,听了几句便觉得腻味。 她找了个借口,悄无声息地转身上了楼。 刚走到二楼走廊,一个身影就挡在了她面前。 司晴眼圈红肿,脸色苍白,看向司缇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嫉恨。 她压低声音,带着哽咽和狠意: “你以为就凭你这张脸,就能嫁进聂家?你做梦!你不过是个农村来的土包子,你哪一点比得上我?你也配跟我争?” 司缇停下脚步,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语气轻松:“行行行,给你给你,你嫁你嫁,祝你早日如愿以偿,百年好合!” 说完,她懒得再多看一眼,直接伸手,用力将挡在面前的司晴推开,径直走向自己房间。 司晴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更是怒火中烧,不依不饶地追到房门口: “别以为你靠着这张狐狸精的脸勾搭上了蒋政南,就能痴心妄想!我告诉你……” “砰!” 她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在她面前被司缇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差点撞到她的鼻子。 司晴气得浑身发抖,抬脚狠狠踹了一下房门。 “小晴?怎么了?”楼下传来司母略带担忧的询问。 司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委屈,勉强用平静的语气回应:“没事,妈,不小心碰到了。” 她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不对,这个女人……这个司淼,绝对不对劲! 她的出现,她的一切,都不对劲! 她一定要想办法查清楚。 第二十六章 被下了蒙汗药 第二天一早,司缇简单跟司母说了一声要外出采风,便早早来到了约定的集合地点——文工团后门附近的一个小广场。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章华的身影。 站在一辆看起来颇为老旧的黑色轿车旁的,是一个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看起来斯文干净的男人。 司缇认识他,是宣传部办公室里坐在她斜后方工位的同事,平时话不多,看起来挺内向。 那男人看见司缇,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主动迎上来解释: “司淼同志,你来了。是这样的,章华同志的母亲突然生病住院了,他临时请假回去照顾,所以这次的采风任务,领导就安排我顶替他了。我叫赖文军,也是宣传部的。” 司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辆确实在文工团楼下见过几次、挂着单位牌照的老式轿车,心中虽然对临时换人闪过一丝疑虑,但也没多想。 单位里临时有事换人是常有的,这辆车也确实是公车。 她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知道了。那就麻烦赖同志了。” 赖文军见她没有异议,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殷勤地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笑着说: “不麻烦不麻烦,互相协作嘛!司同志,请上车。咱们这就出发,争取早点到洞溪村。” 司缇没说什么,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子内部收拾得很干净,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赖文军也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驶出城区,朝着冀省的方向开去。 …… 京市边界,某处植被茂密的山区。 泥泞崎岖的山路上,一队新兵正在教官的督促和叫骂声中,进行着艰苦的野外负重拉练,汗水混合着泥浆,每个人都狼狈不堪。 不远处的高坡上,停着一辆军用吉普。 聂赫安嘴里叼着根草茎,懒洋洋地靠在车身上,目光冷漠地扫视着下面如同蚂蚁般蠕动的队伍。 他身边还站着几个同样穿着作训服的教官。 “聂教官,看这天气……好像要下雨啊。” 一个教官抬头看了看阴沉沉、堆积着铅灰色云层的天空,有些担忧。 “昨晚就下过雨了,这山路滑得很,全是烂泥巴,再下的话……” 聂赫安斜睨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语气恶劣:“淋不死。你要是心疼就下去跟着一起跑,给他们鼓鼓劲?” 那教官被他噎得脸色一白,立刻噤声,再不敢多言半句,生怕再惹这位脾气阴晴不定的太子爷不快。 这位爷这两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火气格外大,一点就着,还是少触霉头为妙。 聂赫安见队伍没有掉队的,便不再多看,转身拉开车门,准备驱车前往下一个预设的观察点。 只是不知为何,心头总萦绕着一股莫名的烦躁感,挥之不去。 …… 驶向冀省的旧轿车上。 赖文军一边开车,一边热情地跟司缇搭话,从工作聊到天气,又从天气聊到洞溪村的风土人情,还从旁边拿出一个油纸包,递过来。 “司同志,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奶奶早上特意包的肉包子,还热乎着呢,你尝尝?” 司缇摇摇头,客气但疏离地拒绝:“谢谢,我吃过了。” 赖文军也不勉强,又递过来一瓶橙子味的汽水:“那喝点汽水解解渴?路上还长着呢。” 司缇依旧摇头:“不用了,我不渴。” 赖文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将东西放回原处,语气依旧温和: “那行,饿了渴了随时跟我说。”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出城的公路上,赖文军的话渐渐少了,似乎也察觉到司缇的冷淡,不再频繁搭话,只是专心开车。 司缇靠在椅背上,目光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底那点最初因为换人而产生的不安,并没有消散,反而隐隐约约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滋生。 这个赖文军……看起来斯文有礼,热情周到。 可不知为何,他偶尔瞥向她的眼神,还有那过于刻意的殷勤,总让她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黏腻和不适。 那是一种直觉性的警惕。 车子渐渐驶离京市,道路两旁的建筑变得稀疏,开始出现大片农田和丘陵。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空气闷热潮湿。 滴答……滴答…… 几颗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很快就连成了线,雨刷器开始左右摇摆。 赖文军嘟囔了一句:“这天气,说变就变。” 他打开了车灯,放慢了车速。 司缇看着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雨幕,以及前方蜿蜒曲折、渐渐变得泥泞的乡间公路,心头那股不安的感觉,如同这突如其来的雨水一般,迅速蔓延开来,越来越清晰。 这条路……好像和她之前在地图上看到的、去往洞溪村的主干道,不太一样? 雨势滂沱,雨刷器疯狂摆动也驱不散前挡风玻璃上厚重的雨幕,视野变得一片模糊。 车子在空旷无人的山间公路上缓缓停下,发动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喘息后,彻底没了动静。 赖文军脸上露出焦急和歉意,他转过头对司缇说: “这老车,发动机估计又闹脾气了,这破天气……司同志,我下去看看,你别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后座摸出一把长柄伞。 同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又将之前那个装着包子的油纸包和那瓶橙黄色汽水拿起来,不容分说地塞到司缇手里。 “这都过了饭点好久了,雨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估计到不了下一个镇子。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别饿着了。” 他嘱咐完,撑开伞,推开车门钻进了瓢泼大雨中,身影很快被雨幕吞没,只能隐约看到伞顶在车头方向晃动。 车门关上,隔绝了大部分雨声,车内只剩下雨水敲打车顶的密集声响。 司缇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眸色如同窗外阴沉的天空,深不见底。 她看着手里还带着一点温热的包子和那瓶未开封的汽水,没有犹豫,拿起包子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一股几乎被食物香气掩盖的、带着微甜苦涩的化学气味钻入鼻腔。 她的眼神骤然冰冷。 又打开汽水瓶盖,同样闻了一下。 确认无误,是烈性蒙汗药,剂量不轻。 中招的人会迅速失去意识,全身瘫软,醒来后记忆会出现断层,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一片空白,只觉得疲惫异常,很难起疑。 看来……办公室里那道令人作呕的窥视目光,源头就是他了。 准备得如此充分,手段如此娴熟,绝不像是第一次作案。 一股森冷的寒意,从司缇心底蔓延开来。 第二十七章 相当变态 驾驶座的车门再次被拉开,带进一股潮湿的冷风和雨水气息。 赖文军收了伞,有些狼狈地坐了回来,白衬衫的肩膀和袖口处洇湿了一大片,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他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一边用余光迅速扫了一眼副驾驶。 当看到司缇手里那个包子只剩下小半个,汽水瓶也似乎被打开过时,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精光,脸上却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唉,雨太大了,根本没法修。发动机好像也进水了,一时半会儿是弄不好了。咱们只能等雨小点再说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司缇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似乎有些涣散。 “包子……好吃吗?是不是有点凉了?” 赖文军试探着问。 司缇慢慢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依旧明媚的笑容,声音也有些迟缓:“很好吃……谢谢你。” 这笑容在阴暗的车厢和窗外雨幕的映衬下,有种惊心动魄却又诡异的美感,看得赖文军心头一荡,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放肆,在她纤细的脖颈、起伏的胸口和交叠的腿上流连。 “别客气,你喜欢就行。” 他喉咙有些发干,声音温柔,目光却贪婪而龌龊。 他故意叹了口气,环顾四周被雨幕封锁的荒野,语气惋惜,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唉,这附近真是荒郊野岭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想找个人帮忙都难,真是……” 司缇忽然侧过头,轻声接过了他的话茬:“是啊,荒郊野岭的……” 她缓缓抬起眼睫,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却没什么焦距,直勾勾地看向赖文军,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你知道……这种地方,最适合做什么吗?” 赖文军被她这诡异的语气和表情弄得一怔,下意识反问:“什、什么?” 司缇的声音依旧很轻,一字一句钻进赖文军的耳朵里,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当然是……杀人……抛尸啊。” “哐当!” 赖文军手一抖,不小心碰掉了放在仪表台上的半盒香烟。 他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窜上来。 他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与司缇对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几下。 但很快,惊惧就被更强烈的兴奋所取代。 他定了定神,在心里嗤笑自己。 想什么呢,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个吃了药的,肯定是药劲上来了在说胡话。 等药效完全发作,还不是任由他摆布?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果然,没过几秒钟,就见司缇身体晃了晃,然后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头歪向车窗一侧,一动不动,仿佛真的睡着了。 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和表情。 赖文军心中窃喜,他按捺住激动,先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司淼同志? 没有回应。 他胆子大了一些,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狎昵:“司淼?淼淼?” 依旧寂静。 赖文军一直紧绷的神经和伪装彻底松懈下来,压抑在心底的污言秽语和扭曲的欲望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 他不再掩饰,目光如同肮脏的刷子,在司缇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 “怪不得叫淼淼呢,这皮肤……啧,真跟水做的一样,滑不留手吧?” “这胸…看着比刘丽那个搓衣板有料多了……” “小嘴长得也勾人,等会儿……嘿嘿。” “这小手嫩的啊,不像安穗那双手跟老树皮似的……不知道下面是不是也……” 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下流,每一个字都腐蚀着空气。 他以为昏迷的司缇听不见,却不知道,这些污秽不堪的话语,让她心底的杀意如同野火般熊熊燃烧。 原来,办公室里那些女孩,在他口中竟是如此不堪,而他竟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玷污了不止一个人。 赖文军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朝着司缇放在腿上的手探去,嘴里还喃喃自语: “来吧…神不知鬼不觉的,你什么都不会记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司缇皮肤的刹那—— “砰!” 赖文军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嗡嗡作响。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都懵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滑过眉骨,淌到嘴角和下颚。 他迟钝地抬手摸了摸剧痛的头顶,摸到了一手粘腻湿滑。 视线模糊地聚焦,只见副驾驶上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手里正握着那半个玻璃汽水瓶,瓶口处还沾着刺目的血迹。 她脸上哪还有半分昏迷的迹象? 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如同万年寒潭,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惊慌,只有一种如同看垃圾般的厌恶。 她松开手,任由那沾血的半个瓶子掉在车内地毯上,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喝这个牌子的汽水。” “还你。” 男人呆呆地看着她,额头的疼痛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害怕或退缩,反而像是一剂强效的兴奋剂,瞬间点燃了他内心深处最阴暗、最扭曲的火焰。 赖文军从小循规蹈矩,因为身体瘦弱、性格内向,所以听从家里家安排找了份文职,而文静懦弱的性格,让他的身边几乎都是女生朋友和同事,而那些女人,明明一边瞧不上他,一边又使唤他。 他努力扮演着老实、温和、乐于助人的角色,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每一个人,可内心深处,自卑和怨恨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而最让他抬不起头、痛彻心扉的隐秘,是他天生发育不足的男性特征。 这成了他一切扭曲行为的催化剂。 那些他得手过的女同事,事后毫无所觉,只以为自己太累睡着了,这让他既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又加深了他的自卑和扭曲。 看啊,她们连被侵犯了都感觉不到,是不是也因为他“不行”? 而司缇的出现,她惊人的美貌,她那份对谁都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疏离感,彻底激发了他最极端的毁灭欲。 他不仅要占有,更要摧毁她的骄傲,让她也感受到极致的痛苦和屈辱。 此刻,看着司缇那冰冷睥睨的眼神,赖文军心中那点因为事情败露而产生的慌乱瞬间被滔天的兴奋和快感淹没。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病态的战栗。 “哈哈哈……”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配合着满脸的血迹,显得格外狰狞癫狂。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司缇微微蹙眉。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扭曲变态得多。 “说你变态还是轻了,” 司缇的声音依旧冰冷,“畜生不如的东西。” 赖文军闻言,笑声更加放肆,他甚至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舔了舔嘴角,眼神狂热地盯着司缇。 “骂吧,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兴奋,对!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 他的理智正在被疯狂吞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抓住她!毁了她! 司缇不再与他废话,眼角的余光瞥向车窗外。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淅淅沥沥。 远处,是一片被雨水洗刷得更加郁郁葱葱的茂密山林。 就在赖文军朝她扑过来的瞬间—— 司缇一直虚搭在车门把手上的手用力一拉,迅速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着公路旁那片密林方向跑去。 扑了个空的赖文军撞在副驾驶座椅上,额头伤口再次传来剧痛。 带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山风灌入车厢,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瞬。 他看着洞开的车门和外面司缇迅速远去的背影,眼中癫狂的兴奋消失了,只剩下彻底阴冷的杀意。 不能让她跑掉。 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听到了他的话,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她必须死! 如果把她弄死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还能编造点意外,把车开到山沟里说出了车祸,而他头上的伤就是证据。 至于她的尸体,只要丢进这茫茫大山深处,野兽和雨水会掩盖一切。 他这样想着,朝着司缇消失的树林方向,疯狂地追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叫声哥哥就帮你 相隔不远的另一条更加崎岖难行、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山道上。 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湿滑难行。 一辆军用吉普车的前轮深深陷在了一道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泥沟里,任凭引擎如何嘶吼,轮胎只是在泥浆里空转,溅起大片的泥点,车身却纹丝不动。 “操!” 驾驶座上的聂赫安低骂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 后面跟着的一辆教练车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被崎岖湿滑的山路困住,进退两难。 几个随行的教官不敢怠慢,连忙跳下车,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浆,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聂赫安的车旁,试图合力将车推出来。 聂赫安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锃亮的军靴立刻陷入泥泞。 他看了一眼几个教官在泥地里奋力推车却收效甚微的狼狈样子,又看了看前方依旧漫长泥泞、看不到尽头的山路,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别白费力气了。” 他声音冷淡,带着惯有的不耐,“腿又没瘸,雨也小了,走过去。” 几个教官闻言,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为难之色。 但看着聂大少爷那张写满“别废话”的脸,谁也不敢反驳。 野外训练,风餐露宿、跋山涉水本就是常事,淋点雨走点泥路,确实不算什么。 “是,聂教官!” 几人连忙立正应道,放弃了推车。 聂赫安不再多说,抬手将军帽往下压了压,遮住些许视线,然后率先迈开步子,踩着泥泞,朝着前方预定的训练队下一个集合地点方向,大步走去。 男人的背影在雨后朦胧的山色中,莫名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几名教官不敢落后,连忙跟了上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道拐角,只留下两辆被困的吉普车,孤零零地停在泥泞之中。 …… 雨彻底停了,只剩下山林间弥漫的湿润水汽和树叶上偶尔滴落的残雨。 聂赫安身手矫健地攀上一棵高大的树木,站在粗壮的枝桠上,举着军用望远镜,朝着预定集合点的方向瞭望。 视野里除了连绵的山峦和茂密的树林,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那些新兵蛋子,不知道又被困在哪段泥泞山路上了。 “一群废物,就这体能……” 聂赫安低声唾弃了一句,烦躁地将望远镜从眼前移开。 就在他准备从树上下去时,下方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眉头一挑,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透过枝叶的缝隙,他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那个扎着根麻花辫、穿着碎花衬衫、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的女人,正停在林间一小片相对空旷的空地上,微微弯着腰喘息。 她似乎跑了不短的距离,衬衫的袖口和衣摆沾上了泥点和草屑,几缕乌黑的发丝从辫子里散落,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眼神扫视着四周。 她在找什么?或者,在等什么? 很快,答案揭晓了。 一个额头上带着干涸血迹、表情狰狞的男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极其恶毒下流的语言叫嚣着。 “跑啊,不是很能跑吗?我看你还能不能活着回去?到时候我再伪装成车祸……” 男人放肆大笑:“你说我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呢哈哈哈哈。” 司缇没有说话,冷静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眼神冰冷地看着追来的男人,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赖文军边走过来边解开裤腰带,疯狂道:“对对对,就是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等会我上你的时候你也要这样看着我…” 司缇眼神一暗,正准备给男人一个擒拿,毕竟以前学的一些防身术,对付一个看起来一米七的瘦鸡应该够了。 就在她准备动手之际,不知道从哪一颗松子飞过来砸在了赖文军的脑袋上。 “呃嘶——” 赖文军发出一声惨叫,捂着额头踉跄后退。 司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器”惊了一下,警惕地扫视四周。 直到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头顶那棵树上,看见那个抱臂而立、嘴角噙着一抹恶劣笑容的熟悉身影。 聂赫安看着树下女人那瞬间变得无比嫌恶的眼神,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 “叫声哥哥,我就帮你收拾他。” ***在树上大言不惭。 司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只觉得无比晦气。 这个自大狂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本来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人渣,甚至……让他永远留在这片山林里。 现在倒好,多了个碍事的观众。 赖文军听到树上的声音,也慌了神。 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他想跑但是又不能让司缇活着,大不了就一起死了,都怪这个女人,都是她毁了一切。 他双目赤红,彻底丧失了理智,竟然从后腰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我杀了你!” 他嘶吼着,握着匕首,不顾一切地朝着司缇冲了过去。 “诶!” 树上的聂赫安看见那把匕首,脸色骤变,心脏猛地一缩。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焦急感瞬间袭上心头。 他想也没想,直接从几米高的树上一跃而下。 然而,就在他落地的瞬间,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冲过去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司缇面对持刀冲来的男人,异常冷静地侧身、进步、探手。 动作快、准、狠。 她擒住赖文军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拧,同时脚下步伐交错,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 赖文军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重重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匕首脱手飞出老远。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还没等他挣扎,司缇已经上前,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腹部、胸口又狠狠补了几脚,踢得他蜷缩成一团,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聂赫安站在几步开外,目瞪口呆地看着。 这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女人,居然……就这么三两下,把一个持刀的男人给放倒了? 司缇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赖文军,眼神深处掠过一抹杀意。 她抬起脚,对着男人最脆弱的部位,狠狠地踩了下去。 “啊——!!!” 赖文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随即像条死鱼般瘫软下去,彻底没了声息,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司缇似乎还不解气,又对着他的脸和上半身狠狠踹了几脚,直到男人彻底昏迷,一动不动,才停下动作。 她微微喘着气,转过头,几缕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却依旧秾丽的脸颊旁,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一片未散的冰冷寒意,直直地看向僵立在不远处的男人。 聂赫安迎上她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跳得又快又乱。 可那不是害怕的感觉,那是什么感觉呢,他说不上来。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扯了扯嘴角:“哟…练过啊?” 司缇的声音比她的眼神更冷:“少多管闲事,我这是正当防卫。” 聂赫安被她这冷冰冰的态度一刺,心头那点复杂的悸动瞬间被熟悉的火气取代。 这女人怎么回事? 怎么对着他就浑身是刺? 上次拿蛇咬他的账还没算呢! 他咬了咬后槽牙,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梗着脖子道: “老子就爱多管闲事怎么了?你上次拿蛇咬我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司缇根本懒得理他,仿佛多跟他说一句话都嫌费劲。 她收回目光,转身,就要朝着林子外走去。 第二十九章 男人压在她身上 “哎,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聂赫安见她又要走,火气蹭蹭往上冒,几个大步追上去,伸手就去抓她的胳膊。 司缇脚步不停,感受到身后袭来的手,眼神一厉,几乎是想都没想,故技重施。 她迅速侧身,反手抓住聂赫安伸过来的手腕,腰部发力,就想给他也来个过肩摔。 然而,这次她失算了,低估了男人的身高和身份。 聂赫安不是赖文军那种被酒色掏空、心理扭曲的瘦鸡。 他是实打实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经历过严苛训练甚至生死考验的精英。 司缇那点对付普通人的擒拿技巧,在他面前简直就像小孩玩闹。 他非但没有被她摔出去,反而顺势卸力,手臂一绕,反而将她更紧地圈了回来。 因为动作的惯性,司缇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坚硬温热的胸膛。 一股清冽的柏木香气混合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聂赫安感受着怀里那具纤细的身体,还有那只依旧紧紧攥着他手腕的柔软小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故意放松了力道,任由她抓着手腕,手臂却懒洋洋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凑得近了更能闻到女人发间的馨香,男人的下巴虚虚搁在她颈窝处,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懒洋洋又欠揍的在她耳边响起: “现在怎么办好呢……嗯?” 司缇身体一僵,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挫败情绪。 穿书以来,她第一次在纯粹的、非阴谋诡计的对抗中,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但她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就在聂赫安以为她束手无策时,怀里的女人突然侧身,左腿迅捷横踢。 这一下又快又突然,聂赫安虽然反应极快,下意识格挡,但还是被踢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 司缇迅速挣脱他的钳制,扣住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用力一拧,同时迅速从自己头发上扯下那条已经松散的墨绿色丝巾,动作麻利地将他两只手腕反剪到背后,用丝巾紧紧缠住,打了个死结。 “嘶——” 手腕被勒紧的疼痛让聂赫安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起。 他大意了! 他显然小瞧了这个女人的应变能力和狠劲。 但聂赫安是什么人? 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和强大的身体素质瞬间被激发出来。 虽然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但他凭借强悍的核心力量和腰腹爆发力,竟然在被制住的瞬间,猛地一个翻身。 两人位置瞬间调换。 聂赫安用身体作为武器,凭借着体重和力量的绝对优势,硬生生将刚刚占据上风的司缇重新压倒在地。 司缇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后背撞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 她秀眉紧蹙,挣扎了几下,却像被巨石压住,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此刻燃起了熊熊怒火,死死瞪着上方的聂赫安。 女人乌黑的长发彻底散开,如同海藻般铺陈在泥地上,衬得她那张沾了泥点却依旧苍白秾丽的脸更加惊心动魄。 因为愤怒和用力,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红唇微张喘息着,明明是如此狼狈的姿态,却有种濒临破碎又极致鲜活的美,像极了山野间惑人心神的妖魅。 聂赫安压在她身上,如此近的距离,能清晰看到她眼中跳动的火焰,能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柔软触感,甚至能闻到她发间那股清冽的、草木香气。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陌生的悸动。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情绪,依旧梗着脖子,嘴硬地想要扳回一城,声音却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沙哑: “看你还狂个屁,新账旧账一起算,老子非要……” 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 “轰隆隆……!” 一阵低沉而恐怖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毫无预兆地、由远及近地传来。 起初是隐约的震动,像是巨兽在脚下翻身。 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如同万千闷雷在地底炸响,整片山林都开始剧烈摇晃。 “哗啦啦——” 头顶的树木疯狂摇摆,树叶和松针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不远处,一棵碗口粗的杉树发出咔嚓声,树干从中间断裂,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地上。 更远处的地面仿佛活了过来,一道漆黑的裂缝迅速撕裂地表,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蔓延。 而被司缇打晕在地的赖文军,就在那裂缝的边缘,被翻滚的泥土和碎石瞬间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崩地裂。 司缇和聂赫安脸上所有的对峙,在天地之威面前,瞬间荡然无存。 司缇用力一把推开还压在她身上的聂赫安,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聂赫安也反应过来,顾不上手腕还被丝巾绑着,用肩膀和身体的力量猛地从地上撑起。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朝着相对开阔的山坡方向,拔腿就跑。 脚下的地面如同波涛般起伏,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不断有树木在他们身旁倒下,碎石和泥土从山坡上滚落。 司缇跑得飞快,衣服在剧烈的奔跑中被树枝刮破,但她浑然不觉。 聂赫安紧跟在她身后,凭借着更好的体能和反应,几次帮她挡开滚落的石块和倒下的树枝。 眼看就要冲出一片相对密集的树林,司缇头顶上方的枯树,终于支撑不住发出断裂声,朝着她当头砸下。 司缇甚至来不及抬头,只感觉到一股死亡的气息从天而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从侧面猛地扑了过来,狠狠将她撞开。 “砰!” 两人一起摔倒在地,顺着湿滑的斜坡,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去。 天旋地转,司缇在翻滚中,只感觉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死死箍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牢牢护在怀里,用他的背脊承受了大部分撞击。 而她也下意识地,在混乱和求生本能中,死死抓住了身下男人的衣襟。 翻滚,无尽的翻滚。 泥浆、碎石、断枝……世界在眼前颠倒旋转,只剩下耳边呼啸的风声、剧烈的碰撞声,和身下男人压抑的闷哼。 第三十章 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一辆辆满载着士兵和救援物资的军用卡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头车的副驾驶座上,一个穿着军装却敞着领口、衣扣歪斜的男人,正将军帽扣在脸上,双腿大喇喇地架在操作台前,似乎睡得正沉。 突然,车身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紧接着,后面跟着的车队也陆续刹住。 驾驶位上的老刘,看着前方道路上滚落的巨石和几棵拦腰截断的大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对着副驾驶上那位“爷”,语气为难地请示: “秦团长,前面的路……被地震震下来的石头和树堵死了。您看咱们是绕道,还是……” 副驾驶上的男人被打扰了睡眠,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摘下盖在脸上的军帽,露出一张因睡眠不足而略显阴郁的俊脸。 只是那道从眉骨延伸至发际线的狰狞疤痕破坏了整体的和谐,让他平添了几分戾气。 秦霄眯着眼,睨了一眼前方路况,沙哑难听的公鸭嗓响起: “绕道?绕你大爷的道!没看见天都快黑了?就几块破石头几棵烂树,搬开不就完了?这点事都办不好,耽误了救援,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老刘看了一眼那些需要好几个人合力才能勉强推动的巨石和粗壮的树干,额角渗出汗珠。 绕道固然耽误时间,但要清理这堆障碍物,也绝非易事,同样耗时耗力。 可他哪敢反驳这位阎王爷? 只好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言,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跑到后面车厢,招呼士兵们下来清理路障。 今天下午,冀省雁山镇一带突发地震,震级不算特别高,但山区地质条件复杂,引发了局部山体滑坡和道路损毁。 京市接到消息后,迅速抽调了部分部队前往灾区支援。 秦霄所在的团部也在派遣之列。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若不尽快打通道路,抵达灾区恐怕已是深夜。 …… 另一边,地震肆虐过的山谷底部。 司缇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缓缓浮起,感受到身下传来温热的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柏木香与尘土的气息。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上半身都趴在男人身上。 而男人双眼紧闭,额角有一处仍在渗血的伤口,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苍白。 他原本被她用丝巾绑住的手腕,丝巾已经断裂散开,只留下一圈被勒出的红痕。 司缇迅速从他身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和脖颈。 除了几处轻微的擦伤和碰撞带来的酸痛,并无大碍。 她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俯身,伸出两指,搭在聂赫安的颈动脉上。 脉搏有力而规律。 她再仔细检查了一下他额角的伤口,只是皮外伤,不算深,估计是在翻滚过程中被石块或树枝划伤的。 至于昏迷,可能是撞击导致的轻微脑震荡,暂时晕厥。 确认他性命无虞后,司缇这才有心思好好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们似乎是被地震引发的山体滑坡冲到了这处相对低洼的山谷。 四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倾倒断裂的树木、从山坡上滚落的巨石和厚厚的泥沙碎石。 庆幸的是,他们没有被直接埋住,周围倒下的树木也奇迹般地没有砸中他们。 司缇站起身,忍着身上的酸痛,在周围转了一圈。 原本可能存在的山路早已被掩埋或扭曲,加上天色越来越暗,根本辨不清方向,也找不到可以安全离开的路径。 她蹙了蹙眉,不再徒劳寻找,转而借着最后的天光,在附近搜寻起来。 最后,她找到了有止血消炎作用的草药,扯了几把,折返回去。 司缇就着昏暗的光线,用石块将草药简单粗暴地捣烂,然后捏起一撮,直接敷在了聂赫安额角的伤口上。 做完这些,她才有空仔细看这个男人。 昏迷中的聂赫安,收敛了平日里所有的张扬、桀骜和不耐烦,他的睫毛很长,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 这张脸,确实生得极好,此刻有种脆弱的破碎感,与他醒着时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混账模样判若两人。 司缇看着这张安静无害的脸,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之前几次交锋……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司缇眼神一暗,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对着那张苍白的俊脸,左右开弓,干脆利落地甩了两个响亮的巴掌。 “啪!啪!” 看着男人脸颊上迅速浮现出的红色指印,司缇胸口那股从被他压制就开始积郁的浊气,总算畅快了一些。 天色彻底黑透,山谷里只剩下呼啸的山风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余震还是落石的沉闷声响。 寒意开始侵袭。 司缇在附近随便捡了几根树枝,拢在一起,准备生火取暖。 她的目光落回依旧昏迷的聂赫安身上,微微蹙眉。 这种天气,没有火可不行。 她嫌弃地撇了撇嘴,蹲下身,开始在聂赫安身上摸索。 先是解开他军装外套的扣子,翻找上衣口袋。 “啧……这货居然不抽烟?” 她小声嘀咕,口袋里空空如也,除了几粒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的沙土。 她转而将目标投向他的军裤口袋。 手指探入裤子口袋,触感粗糙的布料,她胡乱摸索着。 然而,就在她专注地寻找时,并没有注意到,昏暗的光线中,躺在地上的男人,那双紧闭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睁开了。 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中幽深难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他身上“上下其手”的女人。 司缇的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终于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品。 她心中一喜,正要用力将其掏出来。 “呃嗯……” 一声压抑的沙哑闷哼,猝不及防地响起。 司缇那只还在口袋里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那股灼热隔着两层布料烫了她一下。 她动作一僵,抬头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却充满了怒意的眸子。 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一字一顿地飘来: “咳咳……爪子不想要,老子可以帮你剁了。” 第三十一章 总能轻易点燃他的火 司缇一阵憋闷,抓起口袋里东西迅速拿了出来,她站起身,还不解气地用力踹了聂赫安的大腿一脚。 “你!” 聂赫安被她这一脚踹得闷哼一声,火气噌地又窜了上来。 这个小王八蛋,总能轻易点燃他的怒火! 司缇压根懒得理他,拿着打火机转身走到那堆树枝前,试图点火。 沾了雨气和潮气的树枝并不容易点燃,打火机的火苗蹿起,舔舐着树枝,却只留下一点焦黑的痕迹,随即熄灭。 反复几次,皆是如此。 司缇的耐心迅速告罄,烦躁地将手中一根半湿不干的树枝狠狠扔在地上,又泄愤似的踢飞了旁边几根。 “噗嗤——” 一声带着浓浓戏谑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聂赫安不知何时已经撑着坐了起来,正歪着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就这点能耐?” 他挑眉,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那种气死人的慵懒和挑衅,“还以为多牛呢,连个火都生不起来。” 司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聂赫安心情却莫名舒畅了些。 他刚才趁着她跟树枝较劲的功夫,已经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除了额角的皮外伤和浑身的酸痛,没什么大问题。 他也摸到了额头上的草药渣,虽然敷得粗糙难看,但凉丝丝的,似乎确实有点止血的作用。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走到司缇身边,不容分说地从她手里拿回自己的打火机。 “看着点,野外生存,不是靠蛮力。” 他丢下一句话,不再看她,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在周围寻找起来。 很快,他找到了一些易于引火的枯草、松针和几段相对干燥的老树皮。 回到原地,他熟练地将枯草揉松,垫在下面,上面架上细小的树枝和树皮,然后用打火机点燃枯草。 火苗跳跃起来,聂赫安耐心地添着细柴,控制着气流,火势逐渐稳定、旺盛起来,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寒意。 司缇站在一旁,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抿了抿唇,没说话。 等火堆彻底燃旺,她心安理得地走过去,搓了搓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胳膊,在火堆旁选了个离聂赫安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聂赫安瞥了她一眼,见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非但不恼,反而莫名地暗爽了一下。 他没说什么,又起身在附近多拾了一些柴火,抱回来添进火堆。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山谷里除了他们这堆小小的篝火,再无其他光源。 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夜鸟的啼叫或小动物窸窣跑过的声响,更显得此地荒凉寂静。 聂赫安借着火光,朝着山谷更深处走了几步,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水源或者更安全的过夜地点。 …… 另一边,被塌方巨石和断树拦住去路的救援车队,依旧寸步难行。 老刘指挥着士兵们汗流浃背地清理了一个多小时,也只勉强挪开了几块较小的石头,主干道依旧被几块巨石和粗壮的树干牢牢堵死。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只有车灯和几支手电筒提供着有限的光亮,清理工作更加艰难。 老刘抹了把额头上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泥水,看着眼前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工程,咬了咬牙,再次走到头车旁,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秦霄那张写满不耐烦的阴郁脸庞。 “秦团长,” 老刘的声音带着疲惫,“这……山坡上冲下来的石头和树太多了,也太大了,弟兄们忙活到现在,实在……一时半会很难清理完毕。您看这……” “啧。” 秦霄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耐的轻嗤,连看都懒得看前方一眼。 他轻飘飘地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决定晚餐吃什么: “那就换条路走呗。这还用问我?” 老刘心里一沉。 换条路?说得轻巧。 这里已经是通往雁山镇相对最近的山路了。 换另一条路,不仅绕远,而且同样可能因为地震受损。 这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可就更多了。 灾区的人民还在等着救援啊! 可他看着秦霄那张毫无愧色、甚至带着点“你们真没用”表情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再次低下头,闷声应道:“……是,秦团长。” 他转身,挥了挥手,示意还在奋力搬石头的士兵们停下来,声音疲惫地传达命令: “都停手吧!上车,换条路走。” 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压抑的愤懑。 他们累死累活忙活了这么久,结果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放弃了?换条路? 那之前的辛苦算什么?时间不是更耽误了吗? 低低的议论声在队伍中响起,却又在接触到老刘那无奈而沉重的眼神时,迅速沉寂下去。 每个人都知道,这位秦团长背景通天,行事只凭自己喜好,根本不在乎什么责任,更不在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的付出和灾区人民的等待。 曾经也有人妄想挑战这位高门子弟的权威,结果举报信未提交上去,那人的一家甚至亲朋好友,全都遭到了下放劳改,折磨的不像样子。 那些人的下场,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噤若寒蝉。 士兵们默默收起工具,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卡车。 引擎重新轰鸣,钢铁长龙在秦霄轻飘飘的一句话下,调转方向,朝着另一条更远的道路缓缓驶去。 车轮碾过泥泞,留下深深的辙印,也碾过每一个沉默士兵心头的火种。 忍耐是有限度的,压迫终将迎来反弹。 只是此刻,这反弹的力量还在黑暗和沉默中积聚,等待着某个临界点的到来。 而雁山镇那些在废墟下等待救援的人们,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无情流逝。 第三十二章 呼吸而已,手段了得 夜色深沉。 聂赫安在周围探了一圈,除了被地震撕裂的地形和倒伏的林木,并未找到水源或更稳妥的出路,只得无功而返。 走回火堆旁时,他看到司缇已经抱着胳膊,靠着身后的一块大石头闭上了眼睛。 火光跳跃,在她秾丽却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睫投下阴影,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聂赫安往火堆里添了几根粗柴,让火焰重新旺起来,驱散着深夜时分最刺骨的寒意。 他顺势在火堆另一侧坐下,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对面那个安静下来的女人。 “啧,睡着了倒是安分不少。” 他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语气虽然嫌弃,可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怎么也挪不开。 火光映照下,他注意到司缇脸颊靠近耳廓的地方,不知何时蹭上了一抹灰黑色的泥印,在一片莹白中显得格外碍眼。 聂赫安眉头拧了一下。 这女人,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鬼使神差地,他身体微微前倾,悄悄挪近了些,伸出右手,用指关节试探般地蹭向那抹碍眼的灰痕。 指尖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细腻温软的触感传来,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带着微微的凉意。 他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 原本闭目沉睡的司缇,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警惕。 比睁眼更快的,是她骤然扬起的手刀,带着一股劲风,毫不留情地朝着聂赫安的手臂劈来。 聂赫安反应极快,条件反射般手腕一翻,擒住了她袭来的手腕。 “啧。” 他轻嗤一声,挑眉看向她,语气又恢复了那欠揍的拽样: “说了别老整这些三脚猫功夫,你还嫩了点,小、野、猫。” 他说着,顺势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掐住了司缇光滑细腻的脸颊,拇指和食指用力,将她腮帮子的软肉挤得微微嘟起。 直到看见她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因为被掐住而露出一种略显滑稽的表情时,聂赫安恶劣地勾起唇角,低笑出声。 “泥……鱿饼?!” 司缇腮帮子被捏着,口齿不清,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眼神死死剜着聂赫安。 聂赫安对她的眼神攻击毫不在意,反而嫌弃地撇了撇嘴: “谁让你三番两次给我找事儿呢?嗯?弄脏我的车,拿蛇咬我,可惜了……” 他故意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我聂赫安虽然混,但向来有个原则——从不欺负老弱妇孺。”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变得玩味,凑近了些。 “不过还好……你既不是老人,也不是孩子。” 他恶劣地继续掐着她的脸蛋,本来只是想狠狠吓唬她一顿,报复之前的种种,可指尖传来的那种滑腻温软的触感,却让他有点……不舍得松手了。 这女人的皮肤,怎么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而此刻的司缇,注意力却完全被男人那句“我聂赫安”吸引了去。 聂赫安…… 这个名字,原书男主。 大院里能力出众却性格暴烈、嘴巴奇毒、桀骜不驯的太子爷。 司晴上辈子费尽心机也未能拿下的男人,这辈子重生归来,依旧只能望而却步,最终不得不转移目标,去攻略陆家那位同样优秀的次子。 司缇的目光在聂赫安那张即使带着伤和巴掌印也难掩俊美的脸上仔细扫过。 眉眼间的张扬恣意,言行举止的混不吝,还有那股仿佛天生就该站在人群之巅的傲气…… 她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怪不得司晴两辈子都搞不定。 这种男人,根本就不是靠寻常的温柔小意、阴谋算计就能驯服的。 他就像一团无法预测的野火,只会灼伤试图掌控他的人。 聂赫安见她被自己掐着脸,非但没有害怕求饶,眼神反而有些飘忽,似乎神游天外,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哎!跟你说话呢,吓傻了?” 他手上力道加重了些,不满地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肉,恶声恶气地威胁。 “给小爷跪地求饶,好好认个错,没准小爷心情一好,能考虑原谅你弄脏我车、还有拿蛇咬我这两桩大罪。” 他摆出十足的恶霸姿态,等待着看她惊慌失措或者愤怒反抗。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双氤氲起水汽、湿漉漉的眸子。 司缇微微仰着脸,因为脸颊被掐着,嘴唇微微嘟起,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长睫轻轻颤抖。 平日里那双总是冰冷疏离、带着敌意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莫大的委屈,像山林里被暴雨淋湿、瑟瑟发抖的小动物,直直地望着他。 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正在欺凌弱小的混蛋。 聂赫安呼吸一滞,莫名地慌了神,下意识松开了钳制。 男人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喉结滚动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 “别、别以为装装可怜就有用……小爷我可不吃这一套……”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身体却已经诚实地后退了一步,走到火堆旁。 他背对着司缇,表现出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抬脚泄愤似的踢开旁边一颗小石子,嘴里骂骂咧咧,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操!这鬼地方……那群王八蛋怎么还没找过来?等回去了非扒了他们的皮!” 司缇活动了一下被男人抓过的手腕,拿袖子狠狠蹭了蹭脸颊,她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掩去了眸底的一片嫌恶。 就这? 她还以为多难对付。 原来不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纸老虎? 看起来张牙舞爪,实际上…… 司缇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一个念头悄然成形。 司晴两辈子都训不明白的狗,那她……不介意亲自上手,试试看。 第三十三章 京市来的陆书记 凌晨,雁山镇灾区。 经过一夜的颠簸和绕路,京市派出的救援车队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抵达了受灾最严重的雁山镇。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不少房屋坍塌,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血腥味。 幸存下来的村民和迅速投入救援的士兵们一起,正在奋力清理废墟,搜救被埋人员,医护人员在临时搭建的简陋帐篷里紧张地处理伤者。 老刘从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的状况,眼眶发热。 他迅速召集车上救援的士兵,投入到紧张的救援工作中,甚至顾不上看一眼依旧稳稳坐在头车副驾驶座上、仿佛与外界隔绝的男人。 一辆黑色轿车,也在混乱中悄然驶入了灾区。 司机老李看着车窗外满目疮痍的景象和忙碌的人群,心里沉甸甸的。 他忍不住回头,对后座始终安静端坐的男人担忧道: “陆书记,现在外面太乱了,情况不明。要不……您先在车上等一会儿?等我找到当地负责的同志,了解了具体情况,您再……” 后座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镜片后面是一双形状极为漂亮的丹凤眼,眼尾自然上扬,瞳仁漆黑如墨。 眼波流转间,既有几分清冷疏离,又藏着勾人的惊艳,配上优越的骨相、高挺的鼻梁,衬得他五官愈发俊朗惊艳。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窗外的景象,清朗温润的嗓音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没关系。灾情不等人,我下车看看。” 车门打开,男人迈步下车。 他身姿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在这片混乱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老李赶紧跟上,护在他身侧。 两人在灾区内走了一段,很快找到了后方一块相对开阔的空地上。 吴县长正满头大汗、嘶哑着嗓子指挥搭建灾民临时安置点。 他看见来人,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放下手里的图纸,拿起肩上搭着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小跑着迎了上来。 “陆书记!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地方太危险了。” 吴县长声音有些发干。 男人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忙碌的景象,直接切入主题:“吴县长,目前情况如何?” 吴县长不敢怠慢,迅速汇报: “陆书记,雁山镇以及周边几个村子,都受到了这次地震的影响。除了房屋倒塌,还引发了多处山体滑坡,堵塞了道路。居民伤亡……还在统计和搜救中,目前发现的伤者已经就近安置,正在处理。” 吴县长面对这位京市来的高官是一点也不敢怠慢。 “雁山镇西边的水库,修缮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男人一开口就是重击。 吴县长额角的汗冒得更快了。 这位陆书记,早年曾在地方任职,雁山镇这一带正是他曾经的辖区。 雁山镇西边那座关系着下游数个村庄安危的水库,当年就是他力主立项并推动修缮的。 如果水库因为这次地震出现重大险情甚至垮塌,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连忙回答,声音紧张:“修、修完了,年初完工的,也经过了验收。地震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水库查看了,没有发现特别大的破损或渗漏。” 男人却没有接他的话茬,眼神直直看向不远处那辆从京市来的救援卡车。 “副驾驶上那个人,是谁?” 吴县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些许难色,压低声音道: “是……54团的秦团长,这次京市派来的救援队伍,就是他带队。” …… 山谷,天色蒙蒙亮。 篝火的余烬只剩下零星的红光,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 司缇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她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 她动了动,意外地发现身上竟然盖着一件带着柏木香的军装外套。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面。 聂赫安背靠着不远处一棵大树,闭着眼睛,头微微歪向一侧。 司缇的目光在那件军装外套上停留了一瞬,没什么表情地将其从身上拿开。 她撑着发麻的腿,慢慢站了起来。 远处,隐约传来了一些模糊的、像是人说话和走动的声响。 司缇拎起那件军装外套,走到聂赫安面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衣服甩到了他脸上。 “唔!” 聂赫安被突如其来的覆盖物惊醒,猛地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和不悦。 他一把扯下盖在脸上的外套,皱眉看向四周,语气恶劣:“搞什么……” 司缇站在他面前,晨曦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纤细的剪影。 她脸色平静,打断了男人的抱怨: “来人了。” 旁边的灌木丛晃动了起来,紧接着,几个穿着与聂赫安同款作训服、满身泥泞却难掩彪悍气息的大汉,从树丛后敏捷地钻了出来。 他们看见站在空地上的聂赫安,顿时眼睛一亮,差点没热泪盈眶,一窝蜂地冲了上去,围着聂赫安上下打量,声音后怕: “聂教官您没事吧?可算找到您了!” “老天保佑!您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们几个可真得提头回去了!” “您有没有受伤?伤哪了?严重吗?” 这几人是聂赫安手下的教官。 聂赫安在地震区域训练新兵时突然失踪,生死不明,消息传回军区,高层震怒。 聂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虽然平时聂父对他非打即骂,恨不得把他丢得远远的,可真到了这种生死关头,聂父也是急得差点掀了桌子。 这几个负责带队的教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前途尽毁都是小事,就怕聂家雷霆之怒下来,他们根本承受不起。 聂赫安被他们吵得头疼,不耐烦地挥开几乎要摸到他脸上的手。 男人弯腰捡起地上那件装外套,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动作利落地穿好,扣子随意扣了两颗,又恢复了那副不羁的模样。 穿衣服的间隙,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安静站立的女人,见她神色平静,这才收回目光,转向那几个还在激动中的教官,清了清嗓子,问道: “行了,我没事。那群新兵蛋子呢?没出事吧?” 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些的教官连忙回答:“没事没事,您放心!地震发生的时候,他们在的位置很安全,一个人都没伤着。” 聂赫安闻言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冷淡,点了点头。 “嗯,那就行。” 危机解除,几个教官的注意力才开始转移到现场唯一的“外人”。 当他们看清司缇的容貌时,这些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见惯了糙汉子的老兵,也全都愣住了。 一个个瞪大眼睛,脸颊涨红,支支吾吾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神想看又不敢多看,手足无措得像群毛头小子。 第三十四章 小骗子挺爱演 还是刚才回话的那个年长教官,稍微定了定神,壮着胆子,结结巴巴地向聂赫安询问: “这位、这位女同志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充满了好奇和惊艳。 司缇主动上前一步,指了指旁边的聂赫安。 “我是跟他不小心一起掉下来的。” 接着,她一脸悲痛,大言不惭:“可惜我的同伴,在逃跑的时候…被山体掩埋了,恐怕凶多吉少了……” 聂赫安站在一旁,听着她这套说辞,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小骗子……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几个教官听完,脸上立刻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纷纷出言安慰: “唉,女同志,节哀顺变,千万别太难过……” “是啊是啊,天灾无情,你要保重自己啊!” “你那同伴那边…可能不太好找了。现在救援力量都集中在雁山镇中心灾区抢险,人手本来就紧张,恐怕抽不出专门的队伍来这深山老林里搜寻失踪人员了……” “没错,就连我们带的那群新兵,刚脱险就被紧急调去灾区帮忙搬运物资和清理废墟了。” 司缇适时地抬起微红的眼眶,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感激和理解: “谢谢你们……我明白的,先救活着的人要紧。” 聂赫安在旁边看得不耐烦,这小骗子演戏还演上瘾了?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几人的“深情安慰”,语气不耐地命令: “行了!哪那么多废话!有这闲工夫在这儿杵着,不如留着劲儿去灾区多干点实事!” 几个教官被他这么一吼,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连忙在前方带路。 司缇也沉默地跟在了队伍后面。 一行人穿过崎岖难行的滑坡地带,终于来到了雁山镇外围临时搭建的救援大本营。 这里比想象中更加混乱和忙碌。 临时医疗区里,司缇谢绝了一位忙得脚不沾地的护士要为她检查的好意,表示自己只是受了点惊吓,身上并无大碍。 护士见她神志清醒,行动自如,也确实不像重伤员,便没有强求,转身去照顾其他更需要帮助的人了。 不远处,一个女护士绯红着脸,正替聂赫安处理着额头上的伤口。 女护士看着伤口上残留的、已经干涸的绿色药渣,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同志,你这伤口处理得很及时啊,草药止血效果真好,你还懂这个?” 聂赫安懒洋洋地靠在临时搭起的简易病床边,闻言,眼皮都没抬,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一眼不远处安静站立的司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不懂。” 他顿了顿,似乎嫌护士动作太慢,不耐烦地催促:“弄完了没?利索点,别磨蹭。” 女护士被他这不解风情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加快动作,迅速将伤口重新消毒,贴上干净的纱布,然后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这个临时医疗点接收的主要是雁山镇及附近村落伤势相对较重的居民,以及一些参与救援时受伤的战士。 聂赫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走出医疗帐篷,目光在忙碌的人群中扫视。 他拦住一个匆匆路过的年轻男人,沉声问道:“你是哪个团的?” 那民兵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立正回答: “报告!京市守备54团临时抽调民兵。” 说完,不等聂赫安再问,民兵又匆匆跑向别处执行任务去了。 聂赫安站在原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底深处翻涌起冰冷的杀意。 54团。 …… 另一条通往雁山镇的沿山公路上。 一辆风尘仆仆的军用吉普车停在路边。 许斌推开车门跳下来,走到崖边,朝着山下那片本该是平原沃野、此刻却满目疮痍、房屋倒塌、烟尘未散的景象望去,脸色凝重。 “团长,” 他转身,对着车内犹豫着开口,“前面就是雁山镇了,看这情况地震破坏不小。咱们……要绕路吗?” 后座的车门被推开,裴应麟高大的身影走了下来。 他站到许斌身边,同样望向那片废墟。 山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邃冷冽的眼眸。 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看着那片被灾难笼罩的土地,以及其中隐约可见的、蚂蚁般忙碌的救援身影。 沉默了几秒,他收回目光,声音冰冷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不绕。开过去。” …… 雁山镇,临时救援点。 秦霄象征性地在几个关键位置指手画脚了一番,便觉得索然无味。 他将军帽拿在手里,像转球一样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开始在相对安全区闲逛。 他偶尔拦住一两个面容姣好的女护士或女志愿者,假模假式地询问几句伤员情况。 就在他百无聊赖之际,眼前忽然一亮。 一个衣着有些狼狈、却难掩绝色的年轻女人,正站在不远处,向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忙的护士询问着什么。 她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脸越发白皙精致,眉眼秾丽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人物,即便是在这混乱灰败的背景下,也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秦霄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女人。 他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立刻调整了一下姿态,快步走了过去。 司缇正在询问那个一脸不耐烦的护士: “同志你好,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可以对外联系的电话?我需要打个电话。” 那护士本就忙得焦头烂额,被一个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女人拦住问电话,语气更加不耐,上下打量了司缇一眼,撇撇嘴: “灾区的电话都是给上面指挥的领导用的,线路紧张得很,我怎么知道在哪?你自己去找指挥处问吧!” 司缇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她正打算转身离开,一个难听的要死的公鸭嗓,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这位……漂亮的女同志?你是要用电话吗?” 司缇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军装却领口敞开、露出里面背心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 男人手里转着军帽,一张脸勉强称得上英俊,但额头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破坏了整体感觉,眼神里带着令人作呕的兴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司缇的目光迅速扫过他肩膀上的星星。 级别不低,甚至……和裴应麟差不多? 可这吊儿郎当的气质,轻浮下作的眼神,跟裴应麟那种冰冷锐利、不怒自威的气势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心里立刻涌起一股强烈的鄙夷和厌恶。 部队里的老鼠屎,恶心吧啦的公子哥,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 司缇皱了皱眉,根本不想搭理,转身就要走。 秦霄却不肯放过,身子一侧,又拦在了她面前,公鸭嗓越发刺耳: “哎,别急着走啊!我知道电话在哪,指挥处那边我熟,我带你去啊?” 他说着,竟然伸出手,想要去拉司缇的胳膊。 就在男人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突然揽住了司缇的肩膀,将她往后一带。 司缇猝不及防,后背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同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秦霄,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 第三十五章 怀中人的依赖 秦霄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变得阴鸷冰冷。 “你他妈居然还活着呢?啧啧,我还以为去年西南边境那场硬仗,你早就死在云省那鬼地方了呢!” 男人扯了扯嘴角,回敬的话语同样冰冷刺骨: “没有亲眼看着你这畜生先下地狱,我怎么会舍得先走?”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硬,剑拔弩张,连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低了下去。 司缇被护在中间,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个男人之间那种你死我活的敌意,心底不由得升起不安。 这个疤脸男看起来就不是善茬,而且似乎两人有很深的旧怨。 这一幕,也被不远处临时指挥帐篷外,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尽收眼底。 男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平静地掠过,镜片后的眼眸深邃难辨。 他微微侧头,对身边跟随的一位工作人员低声吩咐了两句什么。 工作人员神色一凛,立刻点头应道:“好的,陆书记,我明白。” 随即转身,快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 对峙的中心。 秦霄的目光在聂赫安和被他紧紧护着的司缇之间来回扫视,脸上露出了然又讥讽的神情。 他拖长了语调,阴阳怪气地说: “哟呵?聂大少爷这是……又来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怎么,在云省看了几年大门,还没把你这好管闲事的毛病改掉?还是说,被自己亲爹发配到边境吃了几年沙子,回来品味都变了,喜欢上这种……落难的小野花了?” 他故意用词轻佻,眼神更是肆无忌惮地往司缇身上瞟。 聂赫安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越来越重,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口,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聂赫安缓缓开口,直戳肺管子的残忍: “那你呢?秦霄。” 他微微歪头,目光落在秦霄额头那道狰狞的疤痕上,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弧度。 “脸上的旧疤……还没消掉,就又想给自己添道新的了?” 这句话,烫在了秦霄最敏感、最不堪的痛处。 司缇看到男人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眼神变得阴鸷骇人,那道疤痕也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司缇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脚跟抵住了聂赫安的鞋尖,后背更是完全贴上了他的胸膛。 她的手也无意识地攥紧了聂赫安腰侧的衣服布料。 聂赫安感受到了怀里人儿的轻颤和不安。 他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更稳固地护在身侧,同时,低沉的嗓音裹着冰碴儿落下来: “你,尽管试试?” 就在气氛紧绷到极点,司缇甚至以为下一秒两人就要大打出手时…… 一个穿着民兵服装的男人,匆匆从远处跑了过来,神色紧张地凑到秦霄耳边,低声快速地说了几句什么。 秦霄脸上的暴怒僵住,化为更深的不甘和忌惮。 他恶狠狠地剜了聂眼,又阴冷地扫过被他护在怀里的司缇,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骨子里。 最终,他没有发作,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猛地转身离开了这片区域。 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司缇这才发觉,自己还紧紧抓着男人的衣摆,后背与他胸膛紧贴。 她连忙松手,步向旁边挪开,拉开距离,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的紧张和依赖从未存在过。 聂赫安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血色,眉头微蹙,语气硬邦邦的训斥: “以后离那种渣滓远点!看见就当没看见,绕着走,懂吗?不然,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司缇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其妙。 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明明是他自己凑上来的好吗? 但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垂下眼睫,陈述事实:“我只是……想借个电话,给单位和我家里报个平安。” 聂赫安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又“不识好歹”的样子,心头那股火气又有点往上冒。 可对上她微垂的眼眸和苍白的脸颊,那火气又泄了大半。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行了,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大步朝着临时指挥处的方向走去,步伐却有意放慢了些。 司缇抿了抿唇,默默跟在他身后。 临时指挥处,进进出出的人神色匆忙。 聂赫安跟门口站岗的士兵打过招呼,便直接带着司缇走了进去,找到了一部可以对外联系的军用电话。 司缇拿到电话,第一通电话她打去了文工团。 联系上她的樊叶简直喜极而泣。 自从她得知司缇跟着出去采风,途径雁山镇的路上,那一带发生了地震,她可真是要急死了。 好友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刚在自己手底下上了两天班,就碰上这种天灾人祸,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但是接着司缇的一番话又让她眉头紧蹙,事情又变得棘手起来了。 赖文军意外死亡,后续的抚恤、家属安抚、事故报告……都是麻烦事。 但无论如何,好友的女儿平安无事,她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至于另外一个平时在办公室里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樊叶也没有太多伤心,毕竟天灾无情,她只需要好好安抚其亲属即可。 挂了樊叶的电话,司缇稍微定了定神,又拨通了司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的还是司晴的声音。 电话那头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语气满是讥讽: “哟?可惜了,命这么硬,居然没死在雁山镇那鬼地方?” 司缇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冷淡地回敬:“嗯,让你失望了。” 司晴语气更加肆无忌惮,继续往司缇心口戳刀子: “不过,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爸妈似乎对你也没有很担心呢,今天还去刘政委家喝喜酒去了。看来,你这个亲生女儿在他们心里的分量……也就那样嘛。” 司缇眼神一片冰凉,轻轻笑了一声,反问:“那怎么没带你去?是因为冒牌货的身份拿不出手吗?” “你!” 电话那头的司晴被这句直戳肺管子的话激得勃然大怒,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尖声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司缇面无表情地将听筒拿远了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司晴骂了几句,找回了一丝理智,她强压着怒火,声音阴毒: “司淼,你少得意,我确实不是司家的亲生女儿,我看你也未必是吧…” 司缇眼神一暗。 果然,重生之人,没那么好糊弄。 司晴对她这张与前世记忆截然不同的脸,始终抱有怀疑和警惕。 但司缇毫不在意,甚至语气更加轻松:“随你怎么说,去查啊。不过,我提醒你一句——”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只要有我在,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别想再像以前那样,过得称心如意了。” 说完,不等司晴再有任何反应,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仿佛也能想象到司晴在那头气得跳脚的样子。 挂电话的动作有些大,不小心带倒了旁边桌子边缘的一个军绿色铝制水壶。 水壶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司缇连忙弯腰想去捡。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却比她更快一步,稳稳地将水壶捡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 裴应麟怎么会在这里? 司缇顺着那只手抬头望去,对上镜片后一双温柔清澈的凤眼。 男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却因那双丹凤眼添了几分矜贵,不笑时自带疏离感。 但他对着司缇笑时,眼尾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梢似含着星子,明明是简单的笑容,却因这双眼睛添了几分惊艳,帅得温柔又勾人。 司缇看着这张脸,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所有的声音、景象都迅速褪去,只剩下眼前这张刻入骨髓的容颜。 无数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一颗接一颗,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陆垂云有片刻的错愕,但良好的教养和敏锐的洞察力让他迅速反应过来。 他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男人的声音温润平和,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怎么哭了?我可没有做惹哭你的事情。” 司缇看着这张与记忆中完全重叠的脸,喉咙哽咽:“赵时苔……你、你怎么也死过来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陆垂云擦拭她眼泪的动作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疑惑和思索,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柔和:“小同志,你恐怕是认错人了。鄙人姓陆,并不是你口中的…赵时苔。” 姓陆……不是赵时苔…… 司缇有片刻的恍惚,仿佛从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中被强行唤醒。 她看着男人眼中那完全陌生的、只有善意和礼貌的温柔目光,再对比记忆中赵时苔那总是带着三分讥诮、三分不耐、剩下四分全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拽样…… 巨大的落差让她混乱的理智渐渐回笼。 是啊……他怎么可能是赵时苔? 那个烂人,从来不会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跟她说话,更不会这样温柔地替她擦眼泪。 赵时苔只会皱着眉,一脸嫌弃地说:“哭什么哭?丑死了!谁欺负你了?老子去弄死他!” 或者更欠揍地来一句:“哟,司大小姐也会掉金豆子?稀罕啊!” 而且……赵时苔,那个混蛋,早就死了。 死在她面前。 死得那么早,那么……不值得。 他怎么可能跟她一样,穿进这本莫名其妙的年代文里? 羞窘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她竟然对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哭得稀里哗啦,还说出了那样莫名其妙的话。 司缇慌忙低下头,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痕。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实在不好意思……” 陆垂云非但没有因为她唐突的眼泪和话语而不耐烦,反而将手帕递到她手里,笑容依旧温和包容。 “没关系。看来,你口中的那位朋友,对你来说……一定有非常特别的意义吧?所以才会在看到相似的面容时,情绪这么激动。” 特别的意义? 司缇握着手中还带着他体温和淡淡皂角香气的手帕,垂下的眼睫掩去了眸底一片复杂的情绪。 那个混蛋,除了整天惹她生气,教会她一堆歪理邪说,最后还把自己作死了,能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心里是这样恶狠狠地想着,可鼻尖的酸涩和心底某个角落空落落的疼痛,却如此真实。 她下意识地,忍不住又偷偷抬起眼,飞快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眼。 轮廓,眉眼,鼻梁……真的好像。 可气质,眼神,语气……又截然不同。 一个像夏日灼人的烈日,一个像春夜静谧的月光。 陆垂云似乎并未察觉到她偷偷打量的目光,他的视线在她略显凌乱的头发和沾了尘土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温和地开口,声音清朗: “刚才你借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你说你是京市人。正好,我下午要返回京市开会,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搭我的车一起回去。这边救援队的车辆和人员,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无法撤离灾区。”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语气诚恳,眼神清澈,让人生不出丝毫防备。 司缇看着这张与赵时苔神似、却又如此温柔无害的脸,半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来。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飘忽:“好……好的,谢谢你。” 男人那双漂亮的凤眼又弯了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温声道: “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出发前,我再来这里找你。” “嗯。” 司缇依旧有些恍惚地点头。 陆垂云这才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临时指挥处。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司缇才有些茫然地跌坐在旁边的木头椅子上。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质地柔软的手帕。 心脏还在不规则地跳动着,混杂着震惊、悲伤、羞窘,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难以厘清的、对那张熟悉面容下意识的亲近和……失落。 他不是赵时苔。 只是一个长得像的陌生人。 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两句话,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又有两个人走进来要使用电话,司缇不好再占着地方,便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灾区依旧忙碌嘈杂。 司缇站在指挥处的屋檐下,目光不自觉地追寻着方才陆垂云离开的方向。 她看见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并未走远,正站在不远处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 一个像是工作人员的中年男人小跑着到了他面前,低声快速地汇报着什么。 陆垂云微微侧耳倾听。 然后,司缇看见他点了点头,对那人吩咐了几句。随即,他转身,迈开步子,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而那个方向…… 司缇的瞳孔骤缩。 刚刚平复下去一点的情绪,如同坐上了失控的过山车,瞬间又被抛到了恐惧的最高点。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出现的男人。 那个穿着军装、身姿挺拔、即使在混乱人群中也能一眼辨认出的、熟悉得让她头皮发麻的高大身影。 裴应麟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出现在雁山镇?西北军区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冰冷的恐惧兜头浇下,让她浑身发冷,汗毛倒竖。 第三十七章 大庭广众,注意影响 司缇猛地背过身,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相反的方向,慌乱地移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她慌不择路地刚走出两步,便猝不及防地一头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电话打完了?” 头顶传来聂赫安的嗓音。 司缇心头一紧,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两道高大的身影,似乎已经结束了短暂的交流,正朝着她此刻所在的方向快步走来。 眼前的男人像堵墙杵在这,她怕与他争执起来,动静闹大,反而会吸引那两人的注意力。 电光石火间,司缇顺势向前一软,虚弱地倒向了聂赫安怀里。 男人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出,手忙脚乱地扶住她,却又不敢太用力。 他感受到怀中身体的柔软,语气变得不自然,强装镇定地呵斥: “干、干什么?注意点影响,大庭广众的,我、我可不吃你这套!” 司缇的脸埋在他胸前,避开了可能投来的视线。 她微微抬起头,仰着脸看向聂赫安。 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氤氲着一层水汽,眼眶微红,眼神无助,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颤抖着,配合着苍白的小脸,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她气若游丝,声音有气无力:“我好饿,头好晕…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话音刚落,她身体又软软地往下滑,作势就要“晕厥”过去。 聂赫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女人刚才借电话的时候不是挺精神的吗? 但看着她那毫无血色的脸,心头还是一沉,来不及细想。 “喂!你……” 他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医疗点走去。 司缇被他抱起,顺势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侧,遮挡住自己的脸。 …… 远处的陆垂云,脚步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追随着聂赫安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他镜片后的眼眸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 旁边传来男人低沉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颜桉哥现在是调到公安系统了吗?” 陆垂云收回目光,边走边自然地回答了问题: “颜桉?对,上个月正式调到公安部了,现在在刑侦局。怎么?你找他有事?” 裴应麟眸色沉了沉,低声道:“嗯,有件私事,想麻烦他帮我查点东西,可能需要动用一些公安系统的内部资源。” 陆垂云微微颔首,没有多问具体是什么事,只是温和地建议: “过两天颜家老爷子过生日,颜桉肯定会在。你可以去一趟,当面跟他谈。” 两人说着,已经走进了临时指挥处。 里面比外面安静许多,只有几个文职人员在忙碌。 陆垂云走到一张简陋的桌子旁,拿起暖水瓶,给裴应麟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灾区条件简陋,只有这个。你从西北赶过来,路途遥远,先喝口水吧。” 裴应麟接过搪瓷缸,握在手中,感受着那一点透过杯壁传来的暖意。 他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窗外依旧混乱的救援现场。 陆垂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望向那片废墟,声音温和地问道: “这次回来,准备在京市待多久?外公和舅舅他们……都很想你。” 男人仿佛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不知道。看情况。” 找到她之前,他不知道自己会待多久。 或许很快,或许……需要很久。 陆垂云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但没有追问。 他像是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浅笑,转换了话题 “对了,听说你的结婚申请报告,上面早就批下来了?这次怎么没见你带那位……同志,一起回京市?也好让家里长辈见见。” 裴应麟闻言,握着搪瓷缸的手指收紧了一瞬,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起的情绪。 他喉结滚动,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快了。” 等我找到她,一定会带她回家。 …… 另一边,医疗帐篷内。 几乎是在聂赫安抱着她跨进帐篷的瞬间,司缇紧闭的眼睛就倏地睁开了。 她挣扎了一下,示意聂赫安放她下来。 聂赫安依言将她放下,站稳,然后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着她,有一丝恼怒和审视。 这小骗子,刚才还一副马上要香消玉殒的样子,一进帐篷就生龙活虎了? 合着又是在耍他玩儿呢! 他正想发作,却见女人警惕地挪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一角,只探出半个脑袋,神经兮兮地往外张望。 直到没有发现裴应麟的身影靠近,司缇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一脸苍白地捂着胸口坐了下来, 聂赫安看着她这一系列举动,转身出去了一趟。 没过多久,他再次回来,手里多了一堆军用压缩干粮。 他将那堆“铁疙瘩”一股脑塞到她怀里,动作粗鲁。 司缇拿起一块,掰了掰,纹丝不动。 这玩意儿,怕是能当砖头用。 许是救援队那边缺人手,聂赫安丢下这堆吃的就匆匆离开了帐篷。 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不是低血糖吗?吃不完这些,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男人的脚步声远去,司缇嫌弃地看着怀里那堆干粮。 难吃,硌牙,谁爱吃谁吃去。 她顺手甩到了旁边另一张空着的行军床上。 “砰——” 一间房门被猛地从外推开。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暗红色的安全灯,勉强照亮屋内大致的轮廓。 房间里的绳子挂满了还在晾干的照片,桌子上堆着各种显影液、定影液的瓶瓶罐罐,以及散落的相纸和摄影器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化学药水的气味。 房间里的男人听到开门声,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嘴里大叫: “哎呀!哥,快关上,快把门关上!照片不能见光,见光就废了!” 颜桉一脸不耐烦,但还是依言迅速把门重新关严。 他皱着眉头,适应了一下屋内诡异的暗红色光线。 “妈在楼下叫了几遍了?全家人都等着你开饭!颜昭,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敢让全家人等你一个?!” 颜桉的声音带着长兄的威严和怒火。 颜昭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辩解:“我都说了…让你们先吃嘛,不用等我,我弄完这点就下去……” 颜桉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火大。 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整天就关在这个小暗房里说要搞什么艺术。 父母宠溺他,托关系给他安排进了中新社电影部,指望着他能有点出息。 结果这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完成领导安排的任务就算了,还整天不见人影,拿着他那破相机满大街乱窜,拍些有的没的。 颜桉气地就要上手把他挂着晾干的照片给扯了, 颜昭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过去拦住颜桉的手,连声讨饶: “哎哎哎,我的好哥哥,手下留情,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我保证马上就下去,立刻、马上!” 颜桉冷哼一声,收回手,但脸色依旧难看,语气刻薄地继续打击: “宝贝?嘴上倒是挺能耐,也没见你拿出点像样的‘大作’来。爷爷可还等着在电视上看到你拍的电影呢!” “颜大导演!你不会等到老爷子入土了,都拿不出一部能让人看的东西吧?” 这话戳中了颜昭的痛处。 他脸上瞬间垮了下来,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整个人都蔫儿了。 他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黑框眼镜,唉声叹气。 “哥,你别这么说嘛,我这不是……还没遇到我的千里马吗?没有好的演员,再好的故事也拍不出感觉啊!” “千里马?” 颜桉嗤之以鼻,唾弃道,“你还当上伯乐了?就你这眼光?你先拍出东西来再说吧。” “这次不一样!” 颜昭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神秘兮兮地从旁边取下一张照片,在男人眼前晃了晃,语气笃定: “看到没?只要我能说服这位小仙女,答应做我的女主角。我敢保证,我拍出来的电影,一定能红遍全国!” 颜桉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饶是他见多识广,眼中也不免闪过一抹惊艳,但他嘴上依旧不肯饶人。 “还红遍全国?先不说人家答不答应你,就你这半吊子水平,先拍得出来一部能过审的片子再说吧!别又搞到一半没钱了,或者演员跑了。” “这次不会的!” 颜昭紧紧攥着那张照片,眼神里满是憧憬和执着。 “我一定要说服她!她就是我一直在等的缪斯!” 第三十八章 还是个京圈佛子 雁山镇,临时救援点外。 司缇在确认了好几遍,周围确实没有裴应麟的踪迹后,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按照之前陆垂云的嘱咐,找到了停在指挥处附近的那辆黑色轿车。 陆垂云已经等在那里。 见她过来,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绅士地替她拉开了后排车门。 司缇看着车内干净整洁的座椅,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沾满泥点的碎花衬衫和裤子,脚下那双沾满泥泞的布鞋,脚步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陆垂云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安抚道:“车只是用来坐的,是为人服务的工具。脏了没关系,回去清理一下就好,请上车吧。” 他的话瞬间抚平了司缇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尴尬。 她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依旧含笑的凤眼,弯腰坐进了车里。 果然,鞋底的泥在干净的脚垫上留下了痕迹。 陆垂云轻轻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车,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司机老李见两人坐稳,便发动了车子。 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了雁山镇。 车内气氛安静,离得近了,司缇能更清晰地闻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药香气。 之前他递给她的手帕上也是这种味道,干净,好闻,带着一种宁神静气的效果。 难道……他身体不太好? 她忍不住偷偷侧目,打量着身旁的男人。 他坐姿放松,面容白皙细腻,衬衫领口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冷白如玉的肌肤,为他清隽的气质平添了一丝随性的慵懒。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他随意搭在腿上的左手手腕。 那里戴着一串深褐色的木质手串,珠子颗颗圆润饱满。 仔细闻,似乎是……降真香? 这是一味名贵中药材,有理气、止血、定痛之效,其香气清冽持久,有安神静心之效,常被制作成佛珠或香料。 怪不得他身上的药香如此特别,还有一丝沉稳宁和的木质香气。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那串手串两眼,心里暗自腹诽:哟,还是个京圈佛子…… 她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系列好奇的小动作,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了旁边男人的余光中。 陆垂云的唇角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同志你?”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也拉回了司缇飘远的思绪。 司缇侧过头,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子。 那双眼,真的太像了…… 她心脏又漏跳了一拍,但很快稳住心神,“司淼。司法的司,三水淼。” “司淼……” 陆垂云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那你叫陆什么?” 许是男人带给她的气场太平和、太安全,让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发问。 “陆垂云。陆地的陆,垂柳的垂,云彩的云。” 他的介绍简单明了。 司缇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同时快速在脑海中搜索原书的剧情和人物。 陆垂云……似乎并没有在原书的主要剧情中出现过。 看来,只是个与主线无关、偶然出现的路人甲。 她这样想着,心里那点因为对方长相而产生的剧烈波动和复杂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不再说话。 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陆垂云也没有再找话题,只是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目光平和地望向前方。 车子驶入京市地界,窗外的景色渐渐从郊野农田变为熟悉的城市街巷。 司机老李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谨慎地开口询问:“请问同志家住哪?或者在哪下车?” “景山路,军区大院。”司缇没有瞒着的意思。 老李眉头一跳,有些惊讶。 没想到她也住那,那片军区大院,住的可都不是普通人家。 他再次透过后视镜,飞快地扫了一眼后座神色平静的陆垂云,他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多嘴和没有眼力见。 虽然今天车里多捎了一个姑娘已经够让他惊讶的了…… 跟在陆垂云身边这么多年,他身边连只母蚊子都很少见,对女同事也都是点头之交,淡如止水。 不过这姑娘虽然灰扑扑的,但那张脸……确实也让人惊叹。 果然,再温润如玉的君子,也得为美人折腰? 老李按下心思,稳稳地打方向盘。 车子停在军区大院门口,司缇推开车门,再次对车内的陆垂云道谢:“陆同志,今天谢谢你了。” 陆垂云微微颔首,唇角依旧是那抹温和的弧度:“不客气,路上小心。” 司缇转身,朝着大院深处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后。 老李熟练地掉头,驶向陆垂云单位的反方向。 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陆垂云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身体放松地靠进椅背,垂眸看向身边刚刚女人坐过的位置。 “陆书记,”老李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小心翼翼地提醒,“今天的药……还没吃呢。” 陆垂云淡淡“嗯”了一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素净的小药盒,就着车上备着的温水,安静地服下。 药味苦涩,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在假寐。 …… 折腾了这么久,日头已经西斜,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司家小楼里飘出熟悉的饭菜香气。 司缇站在院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将连日来的惊惶、疲惫暂时压下,打起精神走了进去。 客厅里,司母正从厨房端汤出来,一眼看见进门的司缇,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立刻堆满了后怕与庆幸,快步迎了上来。 “淼淼!你回来了!没事真的太好了,真是吓死妈妈了!” 司母拉住司缇的手,上下打量,眼圈都有些发红,“你说你这孩子,出去采个风怎么就碰上地震了?我和你爸都快急死了!” 司缇适时地露出一副疲惫虚弱、惊魂未定的样子,声音也低低的:“妈,我没事,就是……有点吓着了。” 司父也从书房闻声走了出来,看到司缇完好无损地站在那儿,脸上凝重严肃的神色稍缓,沉声道: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就好!人没事比什么都强。” 第三十九章 撕开虚伪的假面 客厅沙发上,司晴和司宸屁股都没挪一下,冷眼旁观着这“温馨”的场面。 直到注意到司父目光扫过来,司晴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到司缇面前,扯出一个笑脸,语气不咸不淡: “妹妹可真是让人担心呢?你不知道,爸妈听说你遇到地震,急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她话虽如此,眼底却含着嘲弄。 司缇没理会她的言外之意,眼神黯然地低下头,很懂事地说:“嗯,是我不对,害爸妈担心了。本来获救后想第一时间给家里报平安的,但……” 她顿了顿,抬起眼,清澈的眸子看向司母,又飞快地瞟了一眼司晴。 “但姐姐在电话里告诉我,爸妈去刘政委家喝喜酒了……我想着,有姐姐转达我的平安,也是一样的。” 这话一出,司父司母脸上的表情同时一僵,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说担心亲生女儿的安危是真的,但官场上那点必要的人情往来和应酬,也确实难以割舍。 尤其是刘政委与司父关系匪浅,他儿子结婚,于情于理他们都必须到场。 司母有些不满地瞥了司晴一眼,连忙解释道: “唉,淼淼,你别多想。刘政委跟你爸爸是多年的老战友、老同事了,他儿子结婚这种大事,咱们家总得去露个面,走个过场……心里还是记挂你的!” 司缇乖巧地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明白的,妈妈。” 她心里一片漠然,对这对父母并不抱多少期望。 她比谁都清楚,所谓亲情,很多时候并不能仅仅靠血缘维系。 二十年的朝夕相处、点点滴滴的陪伴与情感积累,才是更难割舍的东西。 更何况,她连那点真正的血缘都没有……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脏污不堪、还带着泥点和草屑的衬衫裤子,歉然道:“妈妈,我先上楼洗个澡,身上太脏了。” “好好好,快去洗洗,热水都是现成的。” 司母连忙道,“洗干净了下来吃饭,妈给你炖了汤,压压惊。” 司缇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去。 就在她踏上二楼走廊时,楼下隐约传来司父刻意压低、却依旧透着威严与不悦的声音: “小晴,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那声音里的凝重,让空气都沉了沉。 紧接着,是司宸不满的嘟囔:“爸,小晴她就是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哪像那个乡下来的,那么多小心思,想东想西的!她这不是没死吗,人都回来了……”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毫无预兆地在客厅响起。 所有人都呆住了。 司父收回手,胸膛因为怒气而起伏,指着司宸怒骂道:“混账东西!那是你亲妹妹!什么乡下的?啊?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 “昨晚我明明让你想办法赶去灾区看一眼,你却推三阻四说有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有没有把你亲生妹妹的安危放在眼里!” 司宸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 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突然暴怒的父亲,眼里充满了震惊、委屈,还有被当众掌掴的难堪。 司晴也吓傻了,站在一旁,嘴唇哆嗦着,没敢像往常一样上前撒娇劝架。 直到司母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去拉住司父的袖子,低声道:“仲平,好好说话,打孩子做什么!” 司父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火大,稍稍迁怒地瞪了司母一眼。 “你看看!看看你都把他们惯成什么样了?一个个口无遮拦,冷漠自私,半点不关心手足安危,传出去像什么话!” 司晴大气也不敢喘。 要说这个家里,她最怕的人,除了那个常年不着家、气场强大的大哥,就是生起气来的父亲了。 此刻的司父,脸色铁青,眼神锐利,让她本能地感到畏惧。 司宸顶着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又对上旁边司晴那复杂难言、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目光,只觉得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自尊心受到暴击,一股邪火混合着委屈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猛地甩开司母想要安抚他的手,冲着司父大声反驳: “我才没有那种村姑妹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十年没见过的陌生人,能有个屁的感情!我有小晴就够了!” “你!” 司父被他这番混账话气得目眦欲裂,抬手又要打。 司母连忙死死抱住司父的胳膊,急声道:“小宸!你胡说八道什么?快跟你爸认错!” 司宸却像是豁出去了,梗着脖子,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倔强: “哼!反正你眼里也只有大哥!只在乎大哥的前途,只在乎他的想法。我成什么样的人,你在乎过吗?!” “你说什么混账话!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我什么时候……” 司父彻底怒了,额头青筋直跳。 司宸却不再听他后面的话,猛地推开试图拦他的司母,转身,带着满脸的泪痕和怒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逆子!你给我回来!” 司父怒吼着。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司父粗重的喘息声和司母无奈的叹息。 司晴僵在原地,脸色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司缇抱着干净的衣服,静静站在二楼浴室的门口,将楼下的这出好戏听了个全。 她嘴角缓缓勾起。 看,撕开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底下的不堪和偏心,多么一目了然。 她不紧不慢地拧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司缇脱下身上脏污的衣裤,随手扔进旁边的洗衣篮。 就在她拿起裤子时,一条质地柔软的手帕从裤子口袋里滑落出来,掉在瓷砖地上。 她弯腰捡起。 素雅的浅灰色,角落绣着一个飘逸的“云”字。 是陆垂云的。 忘了还给他了。 指尖摩挲着细腻的布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清冽宁和的降真香气息。 司缇下意识地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 淡淡的药香钻入鼻腔,莫名让人心神一定。 但紧接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相当……变态。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将手帕丢到一旁的洗手台上,脸颊微微发热,低骂了自己一句。 …… 晚饭的气氛异常沉闷。 餐桌上少了司宸,空着一个位置。 司晴坐在对面,安静地吃着饭,只是偶尔看向司缇的眼神,充满了幽怨和嫉恨。 司母叹了口气,没什么胃口:“唉,也不知道小宸那孩子跑哪儿去了?这都吃晚饭的点了,还不回来……” 司父沉着脸,夹了一筷子菜,声音硬邦邦的:“少吃一顿饿不死他!让他出去冷静冷静,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说的话!” 话虽如此,男人眉宇间的烦躁却掩饰不住。 司母扶着额头,一脸无奈。 司缇垂着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之色,又给自己夹了两筷子肉。 她是真的快饿死了,灾区那点压缩干粮她碰都没碰,这会儿只觉得前胸贴后背。 第四十章 小野猫,跑得挺快 此时,另一边,雁山镇灾区。 夜幕降临,但救援点的灯火依旧通明,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总算能稍微喘口气。 几名满身尘土和汗水的教官找到了刚从一处坍塌房屋协助搜救出来的聂赫安。 男人作训服上沾满了泥灰,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聂教官,”为首的教官立正报告,“回京市的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另一人补充道:“聂首长也来了指示,让您处理完手头事务后,尽快回京。” 聂父担心他的安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此次带队前来救援的偏偏是54团,那个秦霄所在的团。 聂父是生怕自己这个混不吝的儿子,又跟那个冤家对头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冲突,在这灾区闹出更大的乱子。 聂赫安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诮。 他没说什么,径直走到临时搭建的水龙头旁,拧开,用冰冷的水用力搓洗着脸和手。 水流哗哗,冲走污渍,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洗完脸,他随手用袖子抹了把下巴的水珠,大步朝着白天那个临时医疗帐篷的方向走去。 男人一把掀开帐篷的帘子,左右看了看,里面哪里还有那只小野猫的身影。 他看见旁边矮凳上放着的那堆军用压缩干粮,一块都没少。 聂赫安盯着那堆东西,愣了两秒,随即气笑了。 “好,很好。” 他低声磨牙。 他不死心,又在救援点附近快速转了几圈,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身影。 最后,还是一个正准备换班去休息的小护士,被他拦下询问。 小护士被他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仔细回想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说: “那位很漂亮的女同志?好像…天还没黑的时候,就上了一辆看起来很干净的黑色轿车,走了。车牌……好像是京市的。” 走了? 居然就这么走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把他给的干粮当垃圾扔这儿? 聂赫安站在原地,胸口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夹杂着一丝被忽视的憋闷,蹭蹭地往上冒。 夜色中,他俊美的脸廓显得格外冷硬,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 清晨的京市,街道上已经有了忙碌的声响,自行车铃叮当作响,早点摊子冒出腾腾热气。 就在这一片充满生活气息的背景音里,一段激烈的争执声显得尤为突兀。 “哎呀,我都说了我有自己的人选……” 颜昭扶了扶滑到鼻梁的黑框眼镜,试图从男人铁钳般的手里挣脱出来,语气里满是无奈。 “那你倒是把人叫过来看看啊?” 刘北宪停下脚步,转头瞪他,声音拔高了几分,“光听你在这儿吹得天花乱坠,人呢?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再给我点时间嘛……”颜昭缩了缩脖子,声音渐弱。 “别给我来这套!” 刘北宪彻底失去了耐心,拽着他的胳膊继续往前拖,一边走一边数落。 “现在资金、场地、其他演员,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女主角进组了。八月份你交不出成片,你看上面的人怎么收拾你!到时候别说你,连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北宪哥,”颜昭被拽得踉踉跄跄,他苦着脸哀求,“你再宽限几天,我保证很快就找到我的女主角了……她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独一无二!” 刘北宪对这个满脑子艺术幻想、办事却拖拖拉拉的年轻人简直恨铁不成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但手上的力道一点没松:“我不管了!今天这女主角必须定下来,没得商量!走!” 颜昭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北宪哥,你再给我点时间嘛…就几天……” 刘北宪根本不听,拽着他闷头往前走,语气不容置疑: “少来!我都安排好了,文工团里大把盘靓条顺、专业过硬的姑娘,随便挑一个都行,这事今天就得拍板!” “什么?!”颜昭猛地停止了挣扎,僵在原地。 刘北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狐疑地看他: “我说,去文工团选角啊。我有个老朋友在那边当领导,跟上面请示过了,给我们开了个方便之门,今天可以去他们团里挑人。怎么,有问题?” 颜昭脸上的苦闷瞬间消失,变得亢奋,眼睛闪闪发光,他一把反握住刘北宪的手,声音激动: “你早说啊!文工团走走走,咱快去!” 说着,他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刘北宪,迈开步子就小跑起来。 刘北宪一脸懵地被拖着往前冲,差点绊倒。 他看着颜昭那打了鸡血似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这小子……又吃错什么药了?文工团里有他相好的? 不能啊,没听说啊。 …… 香山,挂甲屯。 此处远离京市区喧嚣,环境隐蔽幽静,植被茂密,古树参天。 一座修缮得宜、却并不显奢华的四合院坐落其中,据说前身曾是某位王爷的别院花园,如今周遭多是农田与僻静古迹,颇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意味。 清晨的阳光透过层层枝叶,在院子里洒下斑驳光影。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戴着草帽,挽着袖子,耐心地侍弄着小菜园里的杂草。 老人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挺,此刻神情专注,动作不疾不徐。 忽然,院子里一棵老梨树上,一只通体玄黑的八哥扑棱了一下翅膀,绿豆眼机警地转了转,扯开嗓子便叫: “臭小子来了!臭小子来了!嘎嘎!” 院子里的老人闻声,缓缓直起腰,将手中的小锄头靠在一边,目光平静地投向前院的月亮门。 一个穿着军装,身高腿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五官生得十分帅气,眉毛英挺,瞳仁颜色偏浅,眼皮淡漠地垂着,衬得表情很是漠然,嘴唇抿成一条线,不说话时浑身充斥着冷酷的气场。 当他的视线触及院中那位老人时,那冰封的神情柔和了几分,但依旧带着军人的利落,他喊了声:“外公。” 裴老看着眼前这个无论外貌还是能力都出类拔萃的外孙,满眼都是欣慰。 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到旁边的水缸边舀水净手,一边温和地道:“小麟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祖孙谈心 梨树上的八哥还在聒噪:“臭小子,叫爷爷!叫爷爷!嘎!” 裴应麟只冷冷扫过去一眼,那鸟儿似乎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梗着脖子叫嚣起来。 裴老笑了笑,没理会那鸟,引着裴应麟走向院子里一处小巧的亭子。 这亭子半敞开,内置石桌石凳,桌上摆着棋盘和一套茶具,是老人平日品茶、对弈、静思之所。 裴老熟练地烫壶、温杯,取出珍藏的茶叶,手法行云流水。 不多时,一杯清茶被推到了裴应麟面前。 裴应麟双手接过,低头轻啜一口,茶香在舌尖化开,微苦回甘。 裴老自己也端起一杯,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缓缓开口:“你去西北,也有段日子了。” 裴应麟放下茶杯,静听。 “我一开始,并不十分愿意你去那么苦的地方。”裴老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但看着你家里那对…不省心的父母,我又觉得,让你出去历练一下,远离那些是是非非,未必是坏事。” 他抬起眼,目光如古井般深邃,望向裴应麟。 “如今,我虽身居高位,但毕竟年纪摆在这里,退下来是早晚的事。你父亲……” 他停顿片刻,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进取不足,上不得台面,难堪大用;你母亲,心气是高,可惜浮躁了些,沉不下来。小辈里面,我最看重的,始终是你。” “至于你哥哥,”提到他时,老人眼中闪过一抹深切的痛惜与黯然:天妒英才,始终是个变数……” 裴应麟垂眸,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听着。 裴老呷了一口茶,继续道:“过不久,等西北那边的事宜交接妥当,我会跟上面打报告,申请将你调回京市。这边……更需要你,也有些事,该你担起来了。” 裴应麟抬起头,对上老人殷切的目光,沉默片刻,轻轻应道:“好,一切听从外公安排。” 裴老闻言,脸上露出些许舒心的笑意。 他摸着白花花的胡子,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和期待:“这次回京市……是自己一个人吗?” 裴应麟眼神微不可察地暗了暗,像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嗯。” 老人脸上明显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掩饰过去,语气恢复了平常。 “关于你的婚事…你母亲那边,虽然最初有些异议,但最终你的结婚申请报告能批下来,也是她点了头的。”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外孙。 裴应麟眼中掠过一抹意外。 他一直以为,是外公出面,才压下了母亲可能的阻挠。 裴老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缓缓道:“你的父母,在婚姻家庭这方面…做得确实很失败。他们已经对不起你哥哥了……” 他哽了一下,跳过那个沉重的话题,“这次关于你的婚事,他们便不再过多干涉了,你喜欢的,你觉得好的,便罢。只要人正派,家世清白,外公都支持。” 裴应麟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着,心底却泛起一丝讥讽。 裴老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等会儿我还约了个老朋友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裤腿上沾的泥土草屑,“我先进去换身衣服,你……” 裴应麟立刻站起身:“外公,您忙。我也该回去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裴老点点头,没有挽留:“也好。路上小心,有空常回来看看。” “是。”裴应麟恭敬地应下。 看着外公步履稳健地走向内室,裴应麟也转身向外走去。 再次经过那棵聒噪的老梨树下时,那只八哥大概是觉得安全了,又开始嚣张地叫唤: “臭小子!没礼貌!叫爷爷!嘎嘎嘎!” 这次,裴应麟没再惯着它。 他脚步未停,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弹。 “咻——啪!” 一颗不知何时捡在指间的小石子精准地击中八哥身旁的枝桠,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那八哥怪叫一声,吓得扑腾着翅膀掉了下来,摔在下面的草地上,惊魂未定,嘴里还在不甘心地骂骂咧咧,声音却小了很多: “臭小子…大胆!找打……” 裴应麟的身影很快穿过月亮门,消失在蜿蜒向外的小径上。 出去的石子路两侧,是高大茂密的竹林,晨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幽静。 刚走出不远,迎面便见一位穿着黑色唐装、手提老旧药箱的老人,正缓步而来。 老人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眼神清亮。 两人视线交汇。 裴应麟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宁爷爷。” 宁彭民也停下,看着眼前这个越发挺拔冷峻的年轻人,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是应麟啊,好久不见了。回京了?” “是,刚回来。”裴应麟简洁地回答。 “好,好。回来就好。” 宁彭民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着道:“去看你外公了?他前不久还念叨呢。我今天约了他下棋,顺便给他瞧瞧最近调理得如何。” “外公刚进去换衣服。宁爷爷您请。”裴应麟侧身让开道路。 “好好,那回见。”宁彭民笑着摆手,继续朝四合院走去。 裴应麟目送老人背影一眼,随即也转身,大步离开了这片清幽之地。 …… 与此同时,京市军区文工团。 某间办公室门外,走廊里聚着几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姑娘。 她们此刻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瞟向紧闭的办公室门,神色各异。 “啧,怎么又是司晴?” 一个圆脸姑娘撇撇嘴,语气酸溜溜的,“她不是都被爆出来是抱错的了?司家真正的女儿都找回来了。” 旁边一个瘦高个的姑娘压低声音接话:“人家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二十年的感情摆在那儿呢,司家怎么可能不重视?没看领队对她还跟以前一样吗?听说资源一点没少给。” “说到底啊,”另一个三白眼的姑娘撩了撩头发,语气带着不甘和些许愤懑,“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在团里拼死拼活练功、表现,到头来,还是比不过这些有背景的官家小姐呗。好事总能落到她们头上。” 这话引起了几人低声的附和。 而两个平时跟司晴走得近的姐妹看不下去了,挤过来反驳。 “行了啊,少在背后嚼舌根。”一个短发的姑娘皱着眉。 “就算不靠着司家,小晴难道就不优秀了吗?她哪次汇演不是领舞或者主要角色?基本功、表现力,哪点差了?” 另一个也帮腔:“就是!咱们表演队里,最拔尖的不就是司晴和顾曼宁吗?现在有电影选角的机会,选中她们俩,有什么好奇怪的?” 先前说酸话的几个女生被当面怼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 圆脸姑娘不服气地嘟囔:“那能一样吗?人家顾曼宁是被张云穆大导演选中的,司晴这个算什么?” 一直靠在墙边,抱臂冷眼旁观的聂霜儿,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一声,凉凉地插了进来: “说得没错,中新社以前都是拍纪录片的,哪里正儿八经拍过电影,都是些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啊。” 那两个女生看见这个难对付的大小姐也参与了进来,互相使了个眼色,气鼓鼓地瞪了先前挑事的几人一眼,转身走到另一边,不再争辩。 先前说话的那几个女生见聂霜儿似乎站在她们这边,态度立刻热络了些。 圆脸姑娘凑近两步,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霜儿,你也挺厉害的!上次张云穆导演来选角,不仅定了顾曼宁做女主角,不也选了你做特别出演吗?那可是张导的电影!” 上次张云穆导演来选角不仅定下了女主角顾曼宁,还选了顾霜儿做特别出演,明眼人都知道是去给顾曼宁做配了,可她却很沾沾自喜。 果然,聂霜儿下巴微扬,脸上露出些许得色,她趾高气昂地轻哼了一声,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第四十二章 挠人心肝的劲儿 办公室里,气氛算不上融洽。 颜昭脸色臭得几乎能滴出墨来,却被身边的刘北宪用眼神和暗地里的手劲死死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好几次张开嘴,那拒绝的话都到了舌尖,却在对上男人那双警告眼神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刘北宪压低声音,咬着牙在他耳边威胁:“上面交代了,这事立马就得定下来,你小子不愿意干就趁早滚蛋,有的是人想接这活儿!” 颜昭憋着一肚子火,目光落在对面沙发上那个仪态优雅、笑容得体的女生身上。 她确实漂亮,是文工团里拔尖的那种漂亮,气质也温婉大方,可偏偏……完全不是他脑海中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 看着这张无法点燃他丝毫创作欲的脸,颜昭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心口堵得慌。 他好不容易跟着刘北宪混进了文工团,满心欢喜以为能在这儿找到他的缪斯。 结果把表演队那些姑娘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眼睛都瞪酸了,也没找到那抹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本来还想去宣传队、后勤处别的部门碰碰运气,哪想到刘北宪这个急性子,听了文工团领队几句推荐,就直接拍板,非要在表演队里挑,还点名了这位据说舞蹈队的“台柱子”。 颜昭当时就想拒绝,可刘北宪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替他同意了,还拉着领队和那位司晴同志进了这间小会议室,开始商量什么合约细节、档期安排。 听着他们的讨论,颜昭只觉得自己的电影梦正在被粗暴地涂改成一部庸俗的***。 终于,颜昭再也忍受不了。 他霍地站起身,在几人错愕的目光中,拉开门冲了出去。 “哎!颜昭!你……” 刘北宪的怒喝被关上的门隔绝了大半。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忙转过头,对领队和司晴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真是不好意思,他这人……搞艺术的,脑子跟常人不太一样,有点怪脾气,您二位千万别往心里去。” 领队倒是见多识广,宽容地摆摆手,“没关系,理解,艺术家嘛,总是有些异于常人的执着和脾气,正常。” 司晴端坐在沙发上,在那扇门砰然关上的刹那,她眉眼间掠过一丝嫌弃。 颜昭黑着脸冲出了办公室,胸口的闷气却并未消散。 他站在走廊上,深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却没有立刻离开文工团的意思。 好不容易混进来了,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走了可不行! 他定了定神,开始沿着走廊,探头探脑地打量旁边的办公室和楼房,试图从那些进出的人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间临近中午,各个办公室和排练厅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说笑着涌向食堂方向。 颜昭瞪大了眼睛,在人群中搜寻,可那一张张或明艳或清秀的脸庞里,始终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就在他要放弃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文工团大门方向,一个纤细窈窕的背影,正拎着个布包,不紧不慢地朝外走去。 颜昭瞳孔骤缩,想也没想,拔腿就追了过去。 “诶!同志,请等一等!” 他终于追到那人身后几步远,声音发颤,“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差点喜极而泣。 天知道,他前两天也在文工团门口傻傻蹲守了好久,却连个相似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都开始怀疑,那天让他惊为天人的女人,是不是自己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或者……根本就不是活人? 幸好,他偷偷拍下的照片是真实的证据,支撑着他没有彻底绝望。 司缇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气喘吁吁、眼镜都歪到一边的陌生男人。 她皱了皱眉,似乎在回想这个男人是谁。 颜昭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工作证,递到她面前。 “同志,你还记得我吗?那天我想请你拍电影……中新社电影部的,我叫颜昭。” 司缇扫了一眼那证件,又抬眼看了看他激动的脸,终于想起来了。 她声音冷淡:“哦。没兴趣。” 说完,她拎紧手里的布包,转身就要继续走。 “等等!同志,姑娘,你别走那么快啊!” 颜昭急得差点跳起来,连忙侧身拦住她,语速飞快。 “你吃饭了吗?这都中午了,要不……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我请客!我真心觉得你的形象很适合大荧幕,只要稍加打磨,假以时日,你绝对能成为全国最当红的女明星!比现在那些都强!” 司缇被他吵得心烦,停下脚步,眉头紧锁,表情严肃起来:“我说了,不感兴趣。听得懂人话吗?再拦着,你试试。” 最后几个字,她微微眯起眼,声音里带上了冷飕飕的威胁。 若是常人,被她这冷冰冰带着狠劲的眼神一瞪,多半就退缩了。 可颜昭非但没觉得害怕,反而眼睛更亮了。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不经意间流露的锐利,还有那潜藏的、仿佛能挠人心肝的劲儿…… “哎呀,你别那么快否决嘛……” 颜昭搓着手,“任何事情都可以尝试一下对不对?拍电影其实很有趣的!而且,我们也可以好好谈谈薪水待遇,包你满意!” 司缇火大。 这人是牛皮糖吗?还是听不懂拒绝?非得让她动真格的是吧? 她眼珠子转了转,瞥见旁边正好有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饭店,忽然改变了主意。 跟这种一根筋的艺术疯子硬碰硬可能更麻烦,不如…… 她轻轻吸了口气,压下不耐烦,声音放轻了些:“好啊。” 颜昭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缇抬了抬下巴,指向旁边的饭店:“不是要边吃边聊吗?走吧。” “好嘞!太好了,这边请!” 颜昭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地侧身引路,生怕她反悔。 两人进了饭店,司缇也不客气,接过菜单,专挑那上面最贵的、名字听起来最扎实的肉菜点了好几个,眼睛都没眨一下。 颜昭看着菜价,心里有点抽抽,但想到好不容易请动了这尊女神,硬是咬着牙,面带微笑地表示“随便点,尽管点”。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后,颜昭迫不及待地问:“还不知道姑娘你怎么称呼呢?” 司缇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面不改色:“乔伊。” 出门在外,名字是自己给的,反正也不会真的去拍什么电影。 “乔伊?好名字,洋气!” 颜昭点点头,继续热切地问,“那乔同志在文工团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我今天在表演队那边都没看见你,还以为找错了地方呢。” 司缇眼皮微掀,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在文工团食堂后厨,负责削土豆。” 颜昭:……? 第四十三章 机翼上的字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怎么觉得她在糊弄他呢? 但他不敢质疑。 他的目光落到司缇随手放在旁边空椅子上的布包,里面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露出一角,看着像是个挺精致的礼盒,但又不太像。 他随口问道:“乔同志这拎着的是什么呀?看着还挺…别致。” 司缇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布包,语气平淡地吐出四个字:“我奶骨灰。” 颜昭:?! 男人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他手一抖,差点打翻面前的茶杯。 骨、骨灰?带着骨灰盒来上班?还就这么随便地用布包一裹,放在饭店的椅子上?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拿起桌上的纸巾,哆哆嗦嗦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干涩:“乔、乔同志还真是……孝顺哈。还、还带着奶奶……来上班。”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司缇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唇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凉飕飕的:“那当然了。” 她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补充道,“总要给那些看不顺眼的人饭菜里加点料吧…” 说完,她还对着脸色煞白的颜昭,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加料?加什么料?还能是什么料?! 颜昭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胃里一阵翻腾。 他摘下眼镜,胡乱地擦着镜片,声音发颤:“乔小姐还真是幽默哈……我、我去看看,看看菜好了没,怎么这么久……” 他几慌不择路地朝着后厨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仓惶。 司缇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利落地起身,拿起那个布包,脚步轻快却迅速地穿过大堂,走出了饭店门口。 出了饭店,司缇并没有停留,她拐进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打算绕远路过去,以防那块“狗皮膏药”反应过来又追上来。 她走得有些急,布包里的盒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就在她穿过巷子,走到另一条街道的拐角,刚探出半个身子时,猝不及防地,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哎呦。” 司缇轻呼一声,鼻尖撞到对方坚硬的胸膛,有点酸。 惯性让她身体向后仰去,好在一条结实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没事吧?” 温润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司缇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降真香气息,站稳身子,抬头对上了那双含着关切的漂亮凤眸。 她摇了摇头,顺势拉开了些许距离,有些不好意思:“没事,谢谢你。是我走得急了,没看路,不好意思。” 陆垂云松开手,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布包上,那方正的形状颇为显眼。 他语气温和地询问:“你这是……急匆匆地要去哪?” 司缇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布包,脸上露出一丝苦恼和无奈:“去修个东西。” “可以给我看看吗?” 陆垂云忽然开口。 司缇微愣,没太理解他的意思。 陆垂云见她疑惑,唇角浮起一抹浅笑,耐心解释:“我认识一位老师傅,修补各类物件很有一手,或许,可以帮上你的忙。” 他的语气诚恳,眼神清澈,提议又正好切中她的需求。 司缇没怎么犹豫,只是迟疑了一秒,便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后知后觉地,她在心里嘀咕:这男人的脸,还真是有种让人不设防的欺骗性啊……太有迷惑性了。 她跟着陆垂云,左拐右拐,穿过几条愈发幽静的老胡同。 就在司缇开始有些疑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轻信于人时,陆垂云在一扇看起来颇为古朴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手,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内,别有洞天。 古香古色的装修,墙面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字画,并非名家大作,却自有一股清雅气韵。 靠墙是一排玻璃橱柜,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老式座钟、怀表、腕表,还有一些精巧的机械小玩意儿。 里屋的蓝布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小放大镜。 陆垂云喊了一声:“钟叔。” 钟覃看见陆垂云,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垂云来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到陆垂云身后的女人身上。 陆垂云侧身,示意了一下司缇,对钟覃道:“钟叔,我这位朋友有件东西不小心损坏了,想请您帮忙看看,能否修复。” 司缇这才如梦初醒地拆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个有些散架的战斗机模型,银灰色的涂装,流线型的机身,只是此刻机翼歪斜,尾翼脱落,起落架也松了,看着似乎是摔坏了。 陆垂云看见那架战斗机模型的一瞬间,镜片后的眼眸中有片刻的情绪一闪而过。 司缇解释道:“这是家里人的东西,我不小心摔坏了。我不太懂这个,您看看,还能完全复原吗?” 她确实是不小心。 今早起床有点迷糊,腿绊了一下桌腿,力道没控制好,那架子上的模型就噼里啪啦地倒了下来,这个战斗机摔得最惨。 虽然她对司家大哥没什么感情,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修好自然最好,免得落人口实。 钟覃戴上手套,拿起那架破损的模型,凑近灯光,仔细检查了一番各个断裂和松脱的部位。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歉意。 “姑娘,你这模型……做工很精良,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货色,有些部件甚至是手工打磨组装的。要让我百分百复原到毫无痕迹,我恐怕做不到。” 司缇心里一沉,“那……没办法了吗?” 钟覃将目光投向旁边安静站立的陆垂云,眼中带着笑意,示意道:“不过,有人能做。” 司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的男人。 钟覃已经走到旁边的柜子前,打开锁,从里面捧出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工具箱,放在了陆垂云面前的工作台上。 “垂云,你来看看吧。这玩意儿,你熟。” 男人没有推辞。 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口,拿起那架破损的飞机模型,仔细端详了片刻。 然后,他坐下来,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始拆卸那些已经松脱的零件,清理断裂面的碎屑,比对位置,涂抹特制的胶合剂,再用微型夹子固定…… 整个过程中,他神情专注,长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神色。 那双修长干净的手,操作着那些精细的工具,竟有种奇异的美感,仿佛不是在修理一个摔坏的模型,而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艺术创作。 司缇站在一旁,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颇感意外。 这人……看着像个温文尔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官员,居然还会修这个? 而且手法看起来相当老练。 她的目光好奇地在工作台上扫过,落在旁边那片已经被拆卸下来的银灰色机翼上。 机翼内侧的位置似乎有个凹刻文字,她凑近了些,借着光线仔细辨认。 “云”。 第四十四章 午餐邀约 司缇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看向正低头忙碌的男人。 云?垂云? 她的视线挪到另一片同样被拆下的机翼上,内侧相同的位置,果然也有刻字。 这次的字是——俞。 司缇:?! 她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叮了一声。 俞? 她隐约记得,原书里司家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年驻扎部队、能力出众被司父寄予厚望的大儿子,名字里好像就带个“俞”字。 好像是叫……司俞?还是司怀俞?记不太清了。 她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再次看向旁边正在认真拼接机身、仿佛对一切浑然不觉的陆垂云。 她好像,无意间吃到了一个大瓜。 司缇状似随意地开口:“陆同志还会修飞机呢?手真巧。” 陆垂云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轻轻嗯了一声:“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飞行器制造相关的专业。” 司缇的眉梢挑了挑,她拖长了语调,意味不明地接了一句:“是嘛…那还挺厉害的。” 陆垂云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试探,只是专注于将最后一处松脱的尾翼小心地对准位置,涂抹胶水,然后稳稳地贴合上去,用微型夹具固定好。 模型的主体,在他手下,已悄然恢复了大致轮廓。 司缇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看这架势,恢复如初应该问题不大了。 “可以帮我拿一下螺丝刀吗?” 陆垂云忽然开口,他的视线专注在模型机腹下一个需要固定的微型连接件上,双手都不得空。 司缇“哦”了一声,连忙看向旁边敞开的工具箱。 里面螺丝刀型号齐全,她辨认了一下,挑出一把头部最细小的递到男人摊开的掌心里。 递过去时,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他的手掌边缘。男 人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指腹和虎口处有薄茧,与他斯文的外表略有反差。 司缇指尖微颤,迅速收回。 陆垂云接过螺丝刀,低声温和道:“谢谢。” 不知过了多久,当陆垂云最后用绒布轻轻擦拭掉模型表面残留的细微粉尘和指纹后,那架银灰色的战斗机模型已然焕然一新,稳稳地立在他的掌心,机身完整,丝毫看不出曾经历的惨状。 陆垂云细心地在原本的盒子里铺了好几层柔软的泡沫纸,然后将模型放进去,调整好位置,确保不会晃动磕碰,这才盖上盒盖,递还给司缇。 司缇接过,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晃了晃盒子,听不到任何松动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向陆垂云,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眼睛都弯了起来:“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陆同志!” 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陆垂云看着她明艳的笑容,镜片后的眸光似乎也柔和了些许,他微微摇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司缇将盒子重新用布包包好,拎在手里,想了想,理所当然地提议:“陆同志,你吃午饭了吗?还没吃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男人唇角微扬,没有推辞,很自然地应下:“嗯,好啊。” 他向钟覃道了别,钟覃乐呵呵地摆手,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带着了然的笑意,却没多说什么。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主干道的胡同里,司缇边走边侧头问:“陆同志,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陆垂云摇摇头,步履从容:“我都可以,不挑食。你按你的喜好来就好。” “那就好。” 司缇点点头,将他领到了不远处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家常菜馆。 这家店她路过几次,闻着香味不错。 进了店,司缇也没客气,拿起菜单,快速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 点完,她才想起对面还坐着个人,抬头询问:“陆同志,你看看还要加什么吗?” 陆垂云看了一眼她点的菜,微笑道:“不用了,这些很好,够吃了。” 两人在靠窗的安静位置落座。 等菜的间隙,司缇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对面气质卓然的男人,随口问道:“陆同志……你不用上班吗?” 陆垂云神色自若,拿起桌上的茶壶,先给她面前的杯子斟了七分满,然后才给自己倒上,清朗的嗓音不疾不徐: “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我出来办点事。而且……”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眼里含着一丝笑意,“你不是也没在单位吗?” 司缇一噎,这老男人,看着温润,直觉和反应倒是挺敏锐。 陆垂云也问了个问题,语气寻常得像朋友聊天:“司同志,是在文工团工作吗?” 司缇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陆垂云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是猜测,也是我个人的一点偏见吧,总觉得……司同志的外形气质,文工团是个很合理的选择。” 司缇心里一动,面上却故意露出点狡黠,顺着自己之前的谎话往下说:“嗯……你猜的也没错呢,我确实在文工团工作。” “不过,我是在文工团的食堂里,负责……嗯,抡大勺的。今天刚好趁着饭点,菜都出锅了,我才偷偷跑出来溜达一下……” 她又给自己换了个职业。 陆垂云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依旧那样淡淡地笑着,看着她。 “嗯,真厉害,劲还挺大。” 那语气,没有丝毫嘲笑或揶揄,甚至隐隐带着点……宠溺? 司缇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抬手挠了挠脸颊。 顶着这样一张脸,用这种温和得近乎纵容的语气跟她说话,实在让她有点难以适应。 如果是赵时苔那个混蛋,听到她说自己“抡大勺”,肯定会欠揍地说: “就你?还抡大勺?挑粪桶都轮不上你!你做的菜能吃吗?别回头把人家后厨给炸了,还得小爷我去捞你!” 那才是她熟悉的、属于那张脸的、刻薄又鲜活的样子。 可眼前的男人毕竟不是那个混混小子,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家境优渥、教养良好、温文尔雅到骨子里的男人,连说话都像是春风吹过湖面,不起波澜。 她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很快又被掩饰过去。 陆垂云镜片后的眸子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那瞬间细微的情绪变化。 第四十五章 茶艺展示 此时,另一家饭店里,颜昭正对着满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昂贵菜肴唉声叹气。 他哀嚎一声,无力地趴在了桌面上,对着空气控诉:“乔伊同志,你好狠的心啊啊啊……点了这么多,人跑了,留下我面对这金山银山……” 他工资虽然还行,但也肉疼啊! 咚咚—— 桌面被轻轻叩响。 颜昭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彩——难道是乔伊同志良心发现回来了?! 然而,入眼是两张熟悉的、男人的脸。 希望破灭,他又蔫蔫地垂下了脑袋,有气无力地嘟囔:“是你们啊……” 站在桌旁敲桌面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外罩浅灰色开衫的年轻男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颜昭: “怎么了这是?一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模样?失恋了?” 他转头对身旁另一人道,“应麟,我看他这症状,得扎两针,疏肝解郁。” 裴应麟闻言只是淡淡扫了颜昭一眼,没说话。 颜昭抬起头,认清了来人,没什么精神地打招呼:“应麟哥,你回京市了。” 又看向那个说要给他扎针的,“周浔,你别打趣我了。你们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刚好……我这一大桌子,还有很多没动过呢,别浪费了。” 周浔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向裴应麟,用眼神询问。 裴应麟目光在那些菜肴上掠过,又看了看颜昭那副愁云惨淡的样子,略一沉吟,淡漠开口:“就在这吃也行。我正好有点事,想问问颜昭。” 颜昭一听有事,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拉开旁边的椅子:“坐坐坐,什么事,应麟哥你尽管问!” 他扬声叫来服务员,添了两副碗筷。 三人落座,周浔不客气地开始夹菜,裴应麟却没动筷子,只是看着颜昭。 颜昭被看得有些发毛:“啥事啊?这么严肃?” 裴应麟沉吟片刻,低声道:“想拜托你哥,帮我在公安系统内部,查个人。” 京市势力错综复杂,有些人的行踪,尤其是如果对方刻意隐瞒或使用了假身份,仅靠军方的常规渠道,未必能快速、精准地查到。 公安系统的户籍、流动人口登记等信息,有时候反而是突破口。 他不能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 颜昭眼睛一亮:“对哦!我哥!公安系统!” 他一拍大腿,随即又想到自己,“我也要找我哥!让他帮忙在公安系统里查查,有没有一个叫乔伊的姑娘,户籍或者暂住地在哪儿……”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乔伊……这名字听着有点洋气,会不会是假名?” 周浔正夹着一块排骨,闻言奇怪地看了一眼两人,嚼着东西含糊道: “怎么最近都在找人?巧了,我师傅也在托人打听,想找一个据说医术了得、尤其针灸手法神乎其神的女孩,好像也是在京市范围……神了,这京市是藏了多少能人异士?” …… 傍晚,司缇下班回到司家小院时,明显感觉到司晴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她正在院子里拿着小喷壶,哼着轻快的小调给几盆月季浇水。 看到司缇走进来,她哼唱的声音更响亮了些,眼角眉梢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等司母从屋里出来,司晴立刻扬起甜美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凑过去:“妈,你说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拍戏,都要带些什么呀?听说草原那边风景好,就是生活可能不太方便……” 司母接过她手里的喷壶,笑着回应:“是要多准备点。听说那边昼夜温差大,厚衣服、薄衣服都得带上些,还有防晒的、润肤的……对了,常用药也得备点。” 司晴用力点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瞥向旁边正打算进屋的司缇,故意提高了音量,带着撒娇的意味:“那妈妈,明天你带我去商场买两件新衣服吧!要好看又实用的!” “好好好,明天就去。” 司母应着,也看到了司缇,便温和地招呼,“淼淼也一起去吧。上次匆匆忙忙的,都没好好给你挑几件合身的衣裳。刚好后天是颜家老爷子的寿宴,咱们家肯定得去露个脸,你也得穿得体面些。” 司缇停下脚步,转过身,乖巧地应下:“好的,妈妈。” 她态度平静得让司晴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脸土色。 晚饭时,司宸回来了。 但他看起来异常沉默和颓废,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酒气,脸色也不太好。 他谁也没看,只对司父司母含糊地打了声招呼,就一言不发地径直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司父见状,眉头紧锁,刚想发作,被司母一个眼神及时制止了,低声劝道:“孩子可能心情不好,少说两句吧。” 饭后,司缇回二楼时,正好看见司晴换了身布料清凉的连衣裙鬼鬼祟祟地进了司宸的房间。 司缇唇角一勾,她转身下楼,去了厨房。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找了个还没刷洗、沾着点油星的脏碗,又从剩菜锅里舀了点冷饭进去,然后加了点开水,用筷子随意搅和了几下。 端着这碗“粥”,司缇重新上了楼,径直走到司宸的房门口。 “咚咚——” 她敲响了门。 里面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有些慌乱的动静,像是有人迅速移动或整理了什么东西。 过了几秒,门才被猛地拉开。 司宸站在门口,眼睛里带着血丝和不耐烦,看到门外是司缇,那股子压抑的邪火似乎找到了出口,语气很冲:“你来做什么?” 他身后,司晴的身影隐约可见,正探头朝外看,脸上带着警惕。 司缇仿佛没感受到他的怒气,只是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那碗东西,往前递了递,脸上带着卑微的讨好,声音又轻又软: “二哥,我看你晚上没吃饭,好像……心情也不太好。你要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司晴先看不下去了,这股狐媚子样是勾引谁呢? 她一个箭步冲过来,看也不看,伸手猛地一挥—— 那碗泡饭被打翻在地,温热的米汤和饭粒溅了一地,也溅了一些在司缇的小腿和鞋面上。 “啊!” 司缇惊呼一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脚下踉跄,顺势就往后跌坐在地。 她抬起头,眼圈迅速泛红,受伤地看着司晴,又怯怯地看向司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又不敢反抗的样子。 司晴还不解气,指着司缇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少在这假惺惺,装什么呢?一副服低做小的恶心样子给谁看?勾引谁呢?真不要脸!” 这些话刺耳难听,连一旁的司宸都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向情绪失控的司晴。 楼下的司父和司母早已被碗碎声和叫骂声惊动,快步跑了上来。 第四十六章 有人气得不轻呢 “怎么了这是?闹什么呢?” 司母看到走廊一片狼藉,司缇狼狈地坐在地上,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扶她。 司宸眼中闪过一抹慌乱,随即有些烦躁地看向地上的女人,只觉得她真会给自己找事。 司父脸色铁青,目光扫过现场。 他瞪着司宸,声音压抑着风暴:“你又欺负她了?我看你是皮痒了还想挨打是不是?!” 司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无法辩解。 他看到旁边的司晴,在面对父亲雷霆般的怒火时,已经害怕地低下了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完全没有了刚才骂人时的气势。 他心里莫名地划过一抹失落。 眼看司父的巴掌就要再次扇过来,一直低着头默默流泪的司缇忽然抬起脸,吸了吸鼻子,开口道: “不是的,爸爸……不关二哥的事。是我不小心自己没端稳,打翻了碗……我、我本来只是想给二哥送点吃的过来,因为他没吃晚饭……是我笨手笨脚……” 她这番委委屈屈、却又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的辩解,浇熄了司父大半的滔天怒火。 司母也连忙扶着司缇,跟着附和:“就是啊,仲平,你也不问清楚。淼淼也是一片好心,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小宸呢?” 司父重重地哼了一声,怒气未消,但语气总算缓和了些:“下次别给他送了,饿一顿也死不了,我看他也不是很领情。” 说完,怒气冲冲地下楼去了。 司母轻轻松了口气,慈爱地拍了拍司缇的手背:“好孩子,这里等会让小姜来收拾,你先回房去洗个澡。” 司缇乖巧地点点头,低声道:“谢谢妈。” 她默默走回自己房间。 那单薄的背影,落在司宸眼里,竟透出几分落寞和隐忍。 男人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那股烦躁不知何时消散了些。 这时,司母的注意力也落到了还待在司宸房间门口的司晴身上,眉头微微蹙起。 “小晴,这么晚了,还在你二哥房间里做什么?” 司晴身体一僵,脸上闪过慌乱,支吾道:“我、我来找二哥……借、借本书看。”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布料清凉的连衣裙,在夜晚的灯光和此刻严肃的气氛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司母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不赞同:“现在才五月份,晚上凉,穿这么少容易着凉。快回自己房间去吧,别打扰你二哥休息。” 司晴脸色一白,连忙点头:“哦……好的,妈。” 她不敢再多留,低着头,匆匆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走廊里只剩下司母和司宸,以及一地的狼藉。 司宸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和污渍,正准备回房间,司母却叫住了他。 “小宸,” 司母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疲惫,“妈知道,你跟小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你护着她,妈都理解。” 司宸动作一顿。 司母看着他,继续缓缓道:“但是,淼淼……她是你的亲妹妹。妈不奢求你待她能像待小晴那样亲密无间,毕竟你们错过了二十年,感情需要时间培养。但是我希望,你至少能对她好一些,哪怕只是表面的客气和基本的关心。” 她眼眶有些泛红:“她以前在乡下,吃了很多苦,是我们做父母的错,是我们对不起她……如今她回来了,这个家应该是她的港湾,不是让她受委屈的地方。你明白吗?” 司宸沉默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妈。” …… 司晴回到自己房间,却依然压不住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憋闷。 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明明是想趁着司宸因为情绪低落、借酒消愁的时机,去他房间里温言软语地安慰他,扮演解语花。 等他心防松动、情感依赖加深的时候,再顺势提出自己的担忧,找机会让司宸去调查一下司淼的真实身份 只要司宸肯帮忙,以他的冲动和对自己的维护,事情就有转机。 她必须弄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才能想办法把她赶走。 可没想到那个女人突然杀了出来,还演这么一出假惺惺的戏码。 “贱人!就会装模作样!” 司晴低声咒骂,越想越气,终于控制不住,猛地伸手一挥。 “哗啦——砰!” 书桌上的东西被她尽数扫落在地,一片狼藉。 她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地上的混乱,眼神阴鸷。 小瞧她了,真是小瞧这个从乡下冒出来的女人了,心机居然如此深沉! 门外,刚换好干净衣服、准备去浴室的司缇,恰好轻手轻脚地路过。 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唇角向上弯了一下。 看来,有人气得不轻呢。 …… 京市最大的西单商场里,司母正带着司晴和司缇在服装区挑选。 司母显然对司晴即将进组拍戏这件事颇为上心,正拿着一条厚实又带点民族风刺绣的羊毛披肩在司晴身上比划,嘴里念叨着: “听说那边风大,早晚特别冷,这种披肩又暖和又能挡风,拍照也上镜,这种的正好……” 听说她要去什么内蒙古拍电影,形象是什么下乡知青变成草原一枝花啦…… 司缇悠闲地跟在两人几步之外,像是逛自家后花园。 她目光掠过衣架上那些款式新颖的衣裙,看到合眼缘的,就直接示意旁边的售货员取下来,比划一下,觉得不错,便淡淡说一句:“包起来。”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司母出门前说了,今天她们姐妹俩的开销都记她账上。 就在司母又拿起一件加厚灯芯绒外套,准备让司晴试试时,一个温和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玉梅?真是巧啊,你也带着孩子们来挑衣服呢?” 司母转头看去,脸上立刻堆起了社交笑容:“哎哟,是文慧啊,好久不见。” 打招呼的是一位穿着米白色羊毛套装、颈间系着丝巾、气质端庄的妇人。 她打扮得体,但相比司母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进口羊绒大衣和腕间若隐若现的翡翠镯子,确实少了几分华贵感。 那妇人笑着轻轻将跟在身后的女儿往前带了带:“是啊,带曼宁出来买些东西。这孩子,过阵子要出远门拍戏。” 顾曼宁上前一步,对着司母礼貌地微微躬身,声音清柔:“阿姨好。” 司母脸上的笑容加深,也伸手将身边的司晴往前揽了揽,满面春风地介绍: “巧了不是!我们家小晴过几天也要进组了呢!这孩子,也是要出远门拍戏,我这正给她准备行头呢。” 然而,被推到前面的司晴,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喜悦,反而隐隐透出一种不自在和想要掩饰什么的窘迫,身体也往后缩了缩。 第四十七章 针尖对麦芒 司缇此刻正趴在不远处一个玻璃橱柜上,耳朵竖着,饶有兴致地扫过这边的场面,脸上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玩味神色。 顾母闻言,脸上有些惊讶:“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 她语气温和,自然的探询:“你们家小晴……也是被张云穆导演签下的吗?曼宁这次就是跟着张导的剧组走。” “张云穆?” 司母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司晴在一旁尴尬得脚趾抓地,脸色微微发白,扯了扯司母的衣袖,低声解释: “妈,我跟曼宁签的不是同一部电影,导演也不是一个人……” 司母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要说曾经的文工团,司母和顾母两人年纪相仿,容貌才华都不分伯仲,绝对是针尖对麦芒的存在。 不过女人都逃不过结婚生子的归宿,一个嫁入了根基深厚的司家,另一个则嫁给了一位书香门第出身的中学教师。 婚姻的高低似乎让司母隐隐胜了一筹,这些年来,在类似的场合相遇,司母心底未尝没有一丝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可如今,她们的女儿同样在文工团崭露头角。 顾曼宁不声不响,居然被张云穆那样享誉全国、甚至在国际上都有名气的大导演选中,出演电影女主角。 而自己的女儿,虽然也号称“进组”,但只是中新社电影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导演的项目,两者之间的差距,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无形中的比较,让司母心头那点微妙的得意瞬间消散,剩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不甘。 她迅速整理好神情,轻松地接话道:“哦,曼宁那可是了不得!我们小晴啊,就是被中新社电影部看中了,一个小项目,锻炼锻炼,可比不上张导那么大的阵仗和名气。” 顾母是个聪明且有涵养的女人,闻言并未露出任何讥讽或得意的神色,只是顺着司母的话,自然又客气地回应: “中新社也很好啊,正规单位,机会难得。孩子们各有各的缘分,能走出去见识见识都是好事。” 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顾母便适时地提出告辞:“那你们慢慢挑,我和曼宁再去那边看看。” “好,你们也慢慢逛。” 司母笑着点头。 目送顾家母女走远,司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转头看向司晴,眉头微蹙:“小晴,张云穆导演去文工团选角的事,你怎么都没跟妈妈提过?” 司晴脸色更白了,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妈,我、我那天……不是一大清早就被房间里出现蛇给吓坏了吗?状态不太好就没选上……” 她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见犹怜。 司母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又软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 “唉,算了,没选上就没选上吧。那种大导演的戏,竞争激烈,压力也大。咱们也不需要靠那些虚名,中新社也是正经单位,你好好演,踏踏实实做出成绩来,比什么都强。” 话虽如此,她眼底深处那抹失落,并未完全散去。 司晴心虚地低下头,连连点头:“嗯,我知道了,妈,我会努力的。” 司缇在旁边看着各怀心思的母女俩,也有些乏味了。 好好的休息日,浪费在这里看这些虚伪的戏码,实在无趣。 她拎着已经结好账、鼓鼓囊囊的几个购物袋,走了过去。 “妈妈,我这边都挑好了,你们选好了吗?” 她声音平静,打断了母女间微妙的氛围。 司母抬头看向司缇,目光在她那张即便未施粉黛也秾丽逼人、轻易吸引周遭视线的脸蛋上停留了一瞬,心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感到惋惜。 如果淼淼从小在她身边长大,接受最好的教育和培养,以她的容貌和那股子灵劲儿,进入文工团,恐怕早就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了吧? 什么顾曼宁,恐怕都要逊色几分……可惜,造化弄人。 司晴正心情复杂,看到司缇过来,更是不耐烦,没好气地打发道:“催什么催?你选好了就自己先回去呗,又没人拦着你。” 司母也回过神,调整了一下情绪,柔声道:“我再给你二哥挑两身换季的衣裳,你自己喜欢的,让售货员记我账上就行。要是觉得逛着无聊,就先回去吧。回去的路……还记得吧?” 司缇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好,那我先回去了。妈妈再见。” 她拎着大包小包,转身朝着商场出口走去。 ……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 后座的车窗降下半扇,露出男人略显疲惫的侧脸。 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连续几个小时的会议,讨论的都是些棘手又务虚的议题,耗神费力。 司机老李从前座转过身,递过来一个刚接满温水的保温杯:“陆书记,开一上午会了,喝口水润润喉吧。” “谢谢。” 陆垂云接过杯子,拧开盖子,温热的水汽氤氲上来,他慢慢喝了几口,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些。 老李又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出一张烫着金边的邀请函,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到后座,语气有些无奈: “这是刚才散会时,王处长非要塞给我的,说……说让您一定得去。” 陆垂云视线淡淡地扫过那张邀请函,翻开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嗯,知道了。应该是部长的意思。” 他合上邀请函,随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语气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在这时,旁边一条连通商场后巷的小路上,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也吸引了车内两人的视线。 只见一个穿着灰蓝色工装、身材干瘦的男人,怀里抱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购物纸袋,正横冲直撞地从巷子里跑出来。 他跑得狼狈,不时回头张望,手里的袋子碍事,让他脚步踉跄。 而在男人身后不远,一个女孩正奋力追赶。 她跑得很快,乌黑的长发在奔跑中随风扬起,如同海藻般飞舞。 因为奔跑和愤怒,她那张白皙如玉的小脸上泛着红晕,眉头紧锁,漂亮的狐狸眼里燃烧着怒火和倔强,紧盯着前面的男人,嘴里似乎还在喊着什么。 陆垂云的目光在那个女孩脸上定格,镜片后的眸色深了深。 此刻的她,与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或乖巧、或狡黠、或冷淡的模样都不同,充满了一种鲜活生动的……杀气。 陆垂云放下水杯,视线透过车窗,平静地追随着那追逐的两人,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语调平和,却莫名让前座的老李感到一股寒意: “京市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差劲了。” 第四十八章 光天化日之下被抢劫 时间倒回片刻。 司缇拎着几大袋新买的衣服,心情还算不错地走出西单商场,打算抄近路穿过两条小巷回大院。 就在她拐过一个僻静的街口时,看到了令她皱眉的一幕。 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守着一个简陋的竹编小摊,上面摆着些针头线脑、鞋垫袜子之类的小杂物。 一个流里流气的干瘦男人正站在摊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同时粗鲁地伸手去掏老妇人系在腰间的破旧布包。 老妇人吓得瑟瑟发抖,苦苦哀求:“大兄弟,行行好,我就这点卖针线的钱,还要给我孙子买药……求求你……” 那男人一把抢过布包,将里面寥寥几张毛票和几分硬币尽数抓在手里,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对着老妇人啐了一口。 “呸!老不死的,还敢藏钱?告诉你,你就算去报公安也没用!你这就是投机倒把,等会儿我就去叫红袖章来,连你的摊子一起端了!看谁还敢买你的东西!” 老妇人闻言,脸色惨白,绝望地瘫坐在地,不敢再吭声。 男人将钱塞进自己兜里,转身,正好看见拎着几个明显价格不菲的购物袋、站在巷口的司缇。 司缇今天为了方便逛街,穿的也是司母给置办的新裙子,料子款式都显好,加上她那张脸,一看就和这破旧小巷格格不入。 男人眼睛一眯,浑浊的眼珠里闪过贪婪的光,他上下打量着司缇,恶劣地开口: “哟,瞧瞧,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什么都不用干,轻轻松松就能大包小包地买这么多好东西,享受得理所应当……” 他一边说着,一边脚下忽然加速蹿到司缇面前,在司缇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猛地伸手,将她手里拎着的几个沉重纸袋一把抢了过去。 司缇猝不及防,手里一空,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那男人得手后,抱着袋子,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跑,边跑边发出嘎嘎的怪笑。 司缇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 她……这是被抢了?光天化日之下? 旁边瘫坐的老奶奶这时才缓过气,颤巍巍地提醒: “姑娘……快、快算了,那是个惯犯了,经常在这片偷鸡摸狗,欺负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狡猾得很,公安来了他往犄角旮旯一钻,也很难抓到他。你那些东西,怕是要不回来了……破财消灾,想开点吧……” 老奶奶说着,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和认命。 破财消灾?想开点? 司缇缓缓抬起头,望向男人消失的巷口,漂亮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恐或沮丧,反而慢慢勾起一抹兴奋的笑容。 行啊,很久没遇到这么不长眼的东西了。 巷子口正好有个疏通下水道后还没来得及盖上的铁箅子,旁边扔着一把工人留下的、长约半米的粗铁钳。 司缇弯腰,捡起那把沉甸甸、沾着点污泥的铁钳,在手里掂了掂。 手感不错。 然后,她迈开步子,迅速朝着男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男人显然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七拐八绕,专挑狭窄难行的小道。 但司缇身形灵活,始终死死咬在他身后不远处,既不会被甩掉,也没有立刻扑上去。 终于,男人穿过最后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跑到了靠近河岸的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弃空地上。 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只有一条浑浊的小河在旁边静静流淌。 男人见终于甩开了巷道,以为安全了,正抱着袋子喘粗气,就在他回头的刹那—— 一道纤细的身影猛地从巷口冲出,司缇双手握着那柄沉重的铁钳,借着奔跑的冲力,腰部发力,手臂抡圆,毫不留情地朝着男人的后脑勺,用尽全力砸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铁器与头骨接触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啊!!!” 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剧痛和冲击让他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直接向前扑倒在地,怀里的购物袋散落一地。 他捂着瞬间鼓起大包、鲜血直流的后脑勺,整个人疼得蜷缩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司缇一击得手,迅速后退两步,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打滚的男人。 那男人剧痛稍缓,摸到满手黏腻的鲜血,顿时凶性大发。 他挣扎着爬起来,转过头,脸上满是狰狞的戾气和疯狂的恨意,死死盯住司缇: “臭**!你敢打老子?老子弄死你!” 他嘶吼着,也顾不上散落的东西了,张牙舞爪地朝着司缇扑过来,看架势是要拼命。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只见空地旁边那条原本空旷的小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猛地加速冲出,车头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撞向了正扑向司缇的男人。 男人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冲击力撞得凌空飞起,然后重重地砸进了旁边浑浊的河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随即被湍急的水流卷着,沉浮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司缇还保持着准备攻击的姿势,整个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发生在瞬息之间的一幕。 那辆黑色的轿车在撞飞男人后,又向前滑行了几米,才稳稳停下,车头似乎有些凹陷,但整体无碍。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老李脸色发白、惊魂未定地冲了下来,先看了一眼河面,又连忙看向后座。 后座的车门也被推开。 陆垂云不疾不徐地下了车。 他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白衬衫,身姿挺拔,面容平静,甚至连金丝边眼镜都没有歪斜。 他先是淡淡地扫过河面,那里只剩下圈圈涟漪,然后,视线转向了还一脸懵然的司缇。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微微凌乱的发丝,以及那双瞪得圆圆的、还残留着凶狠和愕然的漂亮狐狸眼上。 陆垂云迈步朝着司缇走去,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似乎没有受伤,然后才温和地开口,声音清润如常: “司同志,你没事吧?” 第四十九章 我可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 司缇眨了眨眼,从那辆车突然撞飞歹徒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对上陆垂云的视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 她看见司机已经快步跑到河边,毫不迟疑地跳进浑浊的河水里,正试图将那个被撞晕过去、正随波逐流的男人往岸上拖拽。 陆垂云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地上散落的那几个购物袋上。 他迈步走过去,将袋子一个个捡起,仔细地拍掉上面沾染的尘土和草屑。 司缇也下意识地跟着挪动脚步,想去接过自己的东西,右脚刚踏出一步,脚后跟处便传来一阵刺痛。 她低头看去,只见白色的棉袜后跟处,已经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鲜红。 这双黑色的小皮鞋是上次逛街时新买的,款式好看,但皮质有些硬,她没穿几次。 平时慢走还好,刚才一路不管不顾地狂奔追逐,又猛地急停,脚跟与坚硬的鞋帮反复摩擦,这会儿已经破皮流血,看起来伤得不轻。 陆垂云捡起最后一个袋子,也注意到了她僵硬的姿势和蹙起的眉头。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脚,自然也看到了白袜上那抹刺眼的红色。 他提着袋子走到她近前,语气温和地提议:“司同志,你的脚受伤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到我的车上休息一下。这里的事情,老李会处理。”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做出了一个可供搀扶的绅士姿态。 司缇看了看自己火辣辣疼着的脚后跟,又瞥了一眼不远处还在河里扑腾的老李和那个歹徒,没有矫情,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她轻轻搭在他结实的小臂上,借着他的支撑,一瘸一拐地朝着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他先替她拉开了车门,然后才将那几个购物袋仔细地放在她脚边空余的位置。 司缇侧身坐进车内,受伤的右脚自然地垂在车外,没有收进去。 袜子黏在伤口上,一动就疼。 就在她以为男人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又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半跪在车门外,伸出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他将她的脚微微抬起一些,以便更好地观察那处渗血的伤口。 “嗯,有些严重呢…”他低声道。 司缇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但没抽回来,只不在意地说:“没事,回去贴个创可贴就行了。” 却见陆垂云转身打开了后备箱,拿着一个小巧的急救箱走了回来,重新在她面前蹲下。 他将药箱放在地上打开,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曲起的的膝盖上。 这个姿势……未免太过亲昵了。 司缇身体微僵,但一股更强烈的兴味也升了起来。 她微微歪头,眼神玩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半跪在地、正低头从药箱里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的男人。 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睫毛真的很长,皮肤白皙,鼻梁高挺。 周身那股清贵温润的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市井出身或者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高不可攀、本该与世俗烟火保持距离的男人,此刻却半跪在地,为一个只见过两次面、谈不上多熟悉的女人处理脚上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 看来……再一本正经、端方守礼的男人,骨子里也逃不过那点本性嘛。 她还以为真是朵不染尘埃的高岭之花呢。 司缇心里嗤笑,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不过最让她感到恶趣味的,是男人顶着的这张与赵时苔如此相似的脸,却又做着那个混账绝对做不出来的呵护举动。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心头那点因相似容颜而起的波澜,变得越发复杂难辨。 “嘶——” 碘伏棉签触碰到伤口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抱歉,我轻一点。” 陆垂云立刻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声音温和得像是在哄孩子。 司缇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她故意蹙起秀眉,嫣红的唇瓣微微嘟起,声音拖得又软又娇,带着抱怨:“唔,好疼啊,你轻点儿嘛……” 这娇滴滴的语调,她自己听着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男人涂抹药膏的动作果然更缓更轻了,甚至还微微低下头,对着伤口处轻轻吹了吹气。 这过于亲昵和呵护的举动,让原本只想恶作剧的司缇,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她看着男人依旧一本正经的侧脸,心头那股想要戳破他这副温润面具的冲动更强烈了。 她忽然凑近他,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镜片后根根分明的睫毛,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降真香气息。 “陆垂云。”她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抹深色。 “嗯。” 他应了一声。 司缇勾唇一笑,声音又媚又娇:“我啊……可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 她眨了眨眼,眼神无辜又直白,“你怎么能随便碰人家的脚呢?这要是让你老婆知道了……可怎么办呀?” 她倒要看看,这男人还能不能维持住这副温文尔雅的假面。 陆垂云闻言,正面迎上她带着戏谑和探究的目光,温柔地笑了笑。 那张与赵时苔酷似的脸上,露出这种全然包容、甚至带着点纵容的笑,杀伤力有点大。 距离太近,司缇反而没出息的心跳加速了。 她看见他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语气坦然,“我没有妻子。不过,这样做的确不妥。” 说话间,他已经利落地将另一只脚后跟也贴上了创可贴。 然后,他托着她的脚,轻轻放回车内地面,自己则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了轻微的压迫感。 他微微俯身,看向车内的司缇,镜片后的那双凤眸在背光处显得幽深难测。 “如果司同志觉得需要任何形式的赔偿或道歉,我也可以给。” 他的态度太过坦然磊落,反而让司缇准备好的后续调侃有点使不出来了。 她撇撇嘴,正想再说点什么扳回一城,却见不远处老李已经浑身湿透地将那个昏迷的歹徒拖上了岸,刺耳的警笛声也由远及近,两辆公安的三轮摩托车疾驰而来,停在了空地上。 司缇坐在车里,听不清他们在不远处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看到那几名公安在听陆垂云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连连点头。 她想了想,推开车门,一瘸一拐地走到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歹徒身边,在他湿透的口袋里摸索了几下,很快掏出了一个旧荷包。 她走到那几名公安面前,将荷包递了过去。 “公安同志,这个荷包,麻烦你们待会儿替我还给那边街口摆摊的一位老奶奶。这是这个人从她那里抢走的。” 她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又指了指地上瘫软如泥的男人。 那两名公安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陆垂云的脸色,见他微微颔首,才连忙双手接过,语气郑重地保证: “同志放心!我们一定将财物完整归还给那位老人家,对于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伤人的恶劣行径,我们也一定会依法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司缇松了口气,看着那名歹徒被公安粗暴地铐上手铐,像拖死狗一样弄上摩托车。 她转身,正好对上陆垂云投来的视线。 他看着她,唇角微扬,“司同志,你的脚不方便,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司缇毫不客气,甚至有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好啊。” 反正都这样了,有顺风车不坐白不坐。 第五十章 男人的虚伪和掌控欲 当来到一处轰塌的建筑前方时,除了大片废墟之外,两人便再也没有看到其他。 “细胞就是组成生物体的基本结构和功能单位。”良久,李霄静下心来,想了想,说道。 于是想当然的觉得宗里的所有人,除了是那些高层长老以外,见到他应该都要行礼才对。 各种奇怪的声音不绝于耳,待到剑气消散而去,一个形象狼狈的金将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老严,那是蛟蛇,心藏被我都爆了还不死,我要是不将他的脑袋砸烂,那现在我已经是烈士了!”既然严部长不客气,程风也不是软柿子,直接真锋相对的说道。 而且,还没搞清楚他挖这个大坑想做什么,如果他有什么阴谋,那就可能会影响到整座村庄。 不过,他真的很想知道郝妈妈对他的看法。不过到目前为止,以他的观察,李顺更得她心就是了。 名叫楚毅的男子冷笑开口,他年岁在二十五六上下,身穿一席黄色锦衣,从气息方面感受,其修为至少都是达到了帝境四重。 “嗵”的一声,姬昌龙从后排直接跳跃到前排,重重地落在部族军队面前,九道战环加身,一脸肃杀的表情。 秦峰抬头看着将要落下的太阳,心中默念,但愿不要相见不相识。 这简直犹如神助,施伶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如果是别的兵器她还真没有办法,但是如果是弓箭,拿她不妨就效仿孔明来一个草船借箭,这样巧妙的战术,想必天枢国的人一定也会和曹军一样,蒙在鼓里。 “我说阿姨,你知道我能够使用生死簿,应该还有接下来的打算吧。 此时他马上叫来了之前那个大胡子司机,打算先安排叶凡下去治疗。 翠绿色的光芒从曲魄之中绽放,这不是灵气也不是本源,只是单纯的光芒。 龙家主直呼其名,一点面子不给。金龙之气在环绕周身,肃杀的气息拨开阴云,云中的龙影四散奔逃。 而与此同时,在和大秦相隔不远的匈奴王庭,项羽也正在搞着匈奴从来没有过事情。 更加搞笑的是,萧何急赤白脸的到了咸阳宫之后,竟然又神使鬼差的耽搁了一顿饭的时间,现在嬴高和萧何那可谓是吃饱喝足,但是一想到尚在牢狱里面绝食寻死的陆贾,嬴高当然是憋不住笑了。 不再多费口舌,慕华执起方才丢在地上的利刃,直直朝着伶烟脸上刺去。 与此同时,刘掌柜也从其中感知到这个冬天可能发生的较大问题。 真的有凤凰存在,在这样一个世界中,龙与凤都是存在着的,那头玄灵火鸟虽不是真凤凰,但它的模样和气场,都具备着凤凰的特征。 “苏副总,等一下。”就在苏天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苏若雪的声音。 再看看那些发狂的杀手,他取出了一颗高级的解毒丹服下,然后不再理会他人,起身追赶宁修。 李国峰可是新记现任坐馆龙头,这种大人物,姜森怎么可能有胆不给面子? 那些冲上来的丧尸,顿时间就像是冲进了绞肉机一样,断手断脚齐飞。 傻兮兮的。一旁帮忙打鱼的周毛柱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咋还有主动提价的呢?这老板是不是人有点憨?就只做酒楼生意吗?他们以前干活咋没遇上过? 最后,当她们听到造成这么危险的真正原因时,脸上均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眼瞧着裴遇就要被人给带下去,顾宛宁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身形狼狈,目光却十分坚定。 一想到阴谋,黄玄灵不由得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这龙硕处心积虑万年,不断引诱年轻武者进入墓中,挑选其合意的夺舍之躯。 此时,数十枚巨石即将降临,雪烟不断弥漫而开,要塞的震颤亦是更为剧烈。 “淑儿?”慵懒的身影有些慌乱的跑了过去,连忙拿过了纸巾递了过去,在许淑儿的背后轻轻的拍着,眼神却好奇的看着手表。 “解药已经配备,但并不多,另外,中了这种毒后,人不会死,但会躺上半年,非常痛苦,之后会慢慢好起来。”唐离赶紧解释道。 在万花宗掌教被禁锢的半个呼吸节骨眼,江天本人,钻入了下方的茂密山林,蛰伏气息。 赶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披着黑色长袍,目光冷厉的青年男子。 此时安邦、安雄、安霸都在十里之外,看到信号,就算疾驰而回,也得需要一刻钟。而这一刻钟,到底会发生什么变数? 赤炎魔们怒吼着,他们身上瞬间燃烧起炙热的火焰,借以抵御这恐怖的寒气。 剩余几个杀手看到这幅摸样,都惊骇起来,相视一眼,涌出了拼死之心,一起呐喊一声,冲向前来,这是要搏命了。 所以说,身为“杀戮神座”主人的杀生君,是一个杀人魔头,也不为过。 关越和孙备领着五千的精锐步兵,横冲直撞的杀向摩诃军阵,然而,及至近前,忽然发现摩诃军阵在夜色中的星光下,隐隐闪着寒光。 西游世界的历史进程跟现实世界的历史会有偏差,但这双手硬生生把偏差全部给扶正了过来。 我们回到家后,凯萱和贝蕊就像平常那样,贝蕊坐在沙发上上着QQ和千玺聊天,凯萱就若无其事的坐在贝蕊旁边看电视和吃零食,豫萱和云馨在房间里看电视剧,哥哥就出去买饭了。 第五十一章 颜府寿宴,风云际会 钱旭一把抢过信封,熟练地捏了捏厚度,又快速掀开一角瞥了眼里面的大团结,脸上露出不满,砸了咂嘴。 “就这么点?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将信封揣进怀里,吊儿郎当地晃着腿,“你别给我整那套虚的,你身上流着的可是我们老钱家的血。没有咱妈当年英明神武把你跟那丫头调换,你能有今天?当上千金大小姐,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 他看着司晴脸色铁青想要发作,抢先一步,语气无赖地威胁: “我告诉你,妈现在可病着呢!躺在床上起不来,天天念叨你。你亲妈生病,你一点钱都不出,一点孝心都不尽?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让你这大院里名声扫地,你看司家还要不要你?你也别想着能摆脱我们,咱们骨肉相连,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司晴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更多的是恐惧。 她最怕的就是和这贪婪无耻的一家人扯上关系,毁了她在司家经营的一切。 她忍不住反驳:“既然你们想通过我拿到司家的钱,那当初为什么非要一次次来找我要钱,纠缠不休,最后让司家发现了真相?现在好了,人家的亲生女儿回来了,我在那个家里举步维艰,你们满意了?” 她想起司缇那张脸和今天的挑衅,更是恨得牙痒痒。 钱旭掏了掏耳朵,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这个妹妹的嫌弃和不屑。 “谁让你没用?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小姐,金尊玉贵地养着,结果连个从穷山沟里爬出来的村姑都对付不了,白瞎了妈给你的这张脸和司家这么多年的培养!” 司晴被噎得差点背过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那当初……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那个婴儿掐死,扔了,为什么偏偏要留在医院里?!” 钱旭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和赞赏。 果然,他这个妹妹,骨子里流的还是他们钱家贪婪又狠毒的血,装什么清高善良? 他嘿嘿笑了两声,没接这个话茬,反而搓了搓手。 司晴却突然想起自己真正的目的,眼神变得阴沉下来。 她低声道:“你去帮我办件事。我严重怀疑,现在这个回到司家的司淼,根本不是司家真正的女儿!” 钱旭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她也是冒牌货?” 司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笃定道:“对。虽然她拿着信物,那对养父母也死了,死无对证。但是,一个在乡下生活了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总会有认识她的。你去她的老家仔细打听打听。”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 钱旭接过,眯着眼看了看,又看向司晴,贪婪的本性立刻显露:“那这路费、打听消息的花销……” 司晴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只要能找到证据,钱不是问题。” 她想到自己即将进组,或许是个机会。 “接下来我可能要离开京市一段时间,以后赚的钱只会比现在更多,到时候,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钱旭眼睛立刻亮了,连连点头:“好说好说!包在哥身上,一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两人又低声嘀咕了几句,约定了下次联系的方式,司晴才像躲瘟疫一样,迅速离开了这条小巷。 钱旭则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着消失在胡同的另一头。 …… 颜家老爷子的八十二岁寿宴,在前门饭店低调地举行。 颜老爷子戎马半生,退休后愈发喜欢清静,早就发话一切从简,不过是家人和几位老友聚聚,吃顿便饭。 然而,在京市这潭深水里,人情世故四个字重逾千斤,位高权重如颜家,岂是真的能从简? 如今的京市上层,势力格局微妙而复杂,大体可分为两派。 一派以新近崛起、行事强硬的秦家与根基深厚、背景特殊的裴家为首,彼此关系虽不算铁板一块,但因早年共同利益和针对聂家的需要而走得颇近。 另一派则是以军中威望极高、门生故旧遍布的聂家,以及与聂家世代交好、同样树大根深的司家为核心。 其中,秦家与聂家的斗争,因旧怨与新仇,尤为激烈,近乎公开化。 不过司家自老爷子去世后,新一代的司父为人更趋谨慎务实,并未旗帜鲜明地站队,态度有些模糊,游走中间,反而让其在某些时候成了双方都想争取的对象 而秦、裴两家的联盟也并非坚不可摧,早年间,聂家与裴家之间曾因一桩医疗事故闹得极不愉快,生出难以弥合的隔阂,这才迫使裴家逐渐向与聂家对立的秦家靠拢。 当然,这两大主要势力之下,还分别有其坚定的支持者:陆家与蒋家。 这几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颜家,则是其中难得的、真正实打实保持中立的一家。 颜老爷子德高望重,家风清正,子弟多在技术或***门,不涉军政派系斗争。 也正因如此,颜家反而成了两派都想拉拢的香饽饽,谁若能赢得颜家的倾向,无疑在声势和道义上都能增添重要砝码。 多年来,颜老爷子即便退休,也始终恪守中立,不偏不倚。 因此,今日这场名为“家宴”的寿辰,各方势力都派出了有分量的人物前来,名为祝寿,实则暗流涌动。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谈笑风生,却掩盖不住空气里那份无形的张力。 司家自然是全员到场。 司母趁着入场前,耐心地向司缇解释着关系: “淼淼,这位颜家爷爷跟你爷爷是连襟,关系很近的。只是你爷爷走得早,你可能没什么印象了。今天来的都是体面人,你跟着妈妈,少说话,多看,知道吗?” 司缇乖巧地点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宴会厅。 水晶灯璀璨,男士们多是中山装或军装常服,女士们则穿着各色旗袍或改良裙装,低声交谈,气氛看似融洽,实则眼神交错间俱是机锋。 她心中了然,这哪里是寿宴,分明是微缩的京市权力场。 第五十二章 当你妹夫怎么样 为了今日场合,司母特意为两个女儿精心打扮。 司晴穿了一身水粉色的确良连衣裙,两条精心梳理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脸上薄施脂粉,也算俏丽。 然而,当司缇出现时,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移了。 她穿了一条奶黄色的纯棉连衣裙,腰间一条白色的宽腰带,系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裙摆及膝,上面绣着一圈细小的白色雏菊,清新别致,脚上搭配一双白色的小羊皮鞋。 她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梳到脑后,用两个同色系的鹅黄***结发卡别住,梳成一个蓬松漂亮的公主头,几缕碎发自然垂落鬓边,露出了那张秾丽逼人的脸蛋。 比起平日里散发的冷艳,今日这身打扮,更凸显出一种少女的纯真,仿佛带着柔光,让人移不开眼。 司晴站在她旁边,那身水粉色瞬间被衬得有些俗气,两条麻花辫也显得过于土气。 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投来的、带着对比意味的视线,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她明明也想梳那个发型,可自己怎么都弄不出那种随意又精致的效果。 “淼淼,小晴,快来,见过颜爷爷。” 司母微笑着招手,领着两个女儿走向今天的老寿星。 颜老爷子穿着一身深灰色中山装,虽已年过八旬,但腰背挺直,眼神清明,正与几位老友说话。 看见司母带着女儿过来,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司晴抢先一步挤到前面,声音清脆:“颜爷爷好!祝您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将练习了许久的祝寿词流畅说出。 颜老爷子笑呵呵地点头:“好,好,小晴丫头嘴真甜。” 司缇微微躬身,礼貌地开口:“颜爷爷,生日快乐。祝您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颜老爷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语气欣慰:“好,好,好。玉梅啊,你这闺女,模样气度都是一等一的。” 旁边的颜母早已注意到司缇,此刻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上前拉住司母的手,惊叹:“玉梅呀!这就是你找回来的亲生闺女吧?哎呀呀,长得可真漂亮呐!我瞧着比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好看!” 司家亲生女儿回归的事,在顶层圈子里已不是秘密,此次宴会,司家带她出席,也有正式让她露面、表明重视之意。 司母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眼底的骄傲掩不住,笑着对司缇介绍:“淼淼,这是你颜阿姨。” 司缇顺从地乖巧喊道:“颜阿姨好。” 颜母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应下:“哎,好孩子!” 她是真心喜欢漂亮又乖巧的女孩,可惜自己生了两个皮猴子一样的儿子,此刻看着司缇,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她由衷地夸赞:“真是,这容貌,这通身的气派,跟你妈妈年轻时候比,可是不相上下了!” 司母连忙摆手打趣:“你可别抬举我了,我年轻时候哪比得上淼淼这副容貌?她这是随了她爸那边的优点,又自己长开了。” 两个母亲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司缇说得热闹,无形中将一旁的司晴晾在了那里。 饶是司晴再能忍耐,定力再强,此刻脸上完美的笑容也要裂开了,手指紧紧揪着裙摆,才能控制住不发抖。 那些飘过来的视线,仿佛都带着对她的怜悯或嘲笑。 而不远处,由一些年纪相仿的干部子弟自发聚成的小圈子里,气氛同样热烈。 几个年轻人,正凑在一起,视线却频频瞟向司家女眷所在的方向,尤其是那抹醒目的黄色身影。 有人用胳膊肘撞了撞站在中间的司宸,挤眉弄眼地打趣: “嘿,司宸!那边那个穿黄裙子、特扎眼的,真是你亲妹妹?我滴个乖乖,长得也太漂亮了吧!跟仙女下凡似的!” “就是就是,以前只觉得司晴够好看的了,没想到你亲妹妹更绝!这模样,放文工团都是顶尖的!” 另一人附和,语气里满是惊艳。 “司宸,咱俩是不是好兄弟?是的话,给哥们儿引见引见?你妹妹有对象了没?你看我当你妹夫怎么样?我家老头子肯定没意见!” 一个胆子大的直接勾上司宸的肩膀,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年轻人也围了上来,纷纷半起哄半讨好地说着类似的话,眼神里都带着对司缇容貌的倾慕和对司宸的羡慕。 若是以前,听到别人夸司晴,司宸或许会与有荣焉。 但此刻,听着这群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发小、同僚,用讨好的语气谈论着那个他不屑一顾的村姑妹妹,他渐渐感受到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虚荣感。 仿佛她的耀眼,也给他这个哥哥增添了某种光彩。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那点异样,脸上故意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酷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 见完颜家的长辈,司缇终于能松口气了。 宴会厅里人声鼎沸,她脸上乖巧得体的笑容维持了太久,脸颊都有些发僵。 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主宴会厅,沿着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往外走。 走廊宽敞,两侧墙壁上挂着颇有年代感的油画和书法作品,司缇走到窗边,推开一扇气窗,初夏夜晚微凉的风涌进来,带着楼下花园里草木的清新气息,总算驱散了些许胸口的窒闷。 这层楼有两个宴会厅。 颜家的寿宴在左边,对面那个厅门虚掩着,隐隐传来节奏明快的音乐和欢笑声,门口立着一个手写的牌子,字迹娟秀:“青年联谊舞会”。 司缇刚才出来时,好像还瞥见一个穿着连衣裙、打扮得很用心的女孩,手里捏着一顶装饰着羽毛的精致面具,有些羞涩又期待地推门进去了。 她收回目光,没有多想,径直走向旁边的洗手间。 就在她进去不久。 走廊另一头,陆垂云被一个身材微胖、笑容和蔼的中年男人半拉半劝地带到了这层楼。 男人此刻正苦口婆心:“垂云啊,你就当帮叔叔一个忙。” 陆垂云神色温和,有些无奈地笑着:“周部长,真的不必了。我待会儿还要去给颜爷爷祝寿。” “哎呀,祝寿急什么?”周部长不依不饶,“垂云,你别嫌叔叔啰嗦,你都这个年纪了,个人问题也该上上心了。你条件这么好,多少姑娘家盯着,可你总是不冷不热的,让你爸妈多操心?” 他语重心长,带着长辈式的关怀和不容拒绝:“我爱人她们单位妇联,就喜欢搞这些活动,说是给年轻人创造交流机会。你放心,这次不无聊,是舞会,咱也学学洋人跳个交际舞,发展发展感情是吧。”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将一顶简洁的银色半脸面具塞到陆垂云手里。 “诺,还蒙着面呢,多新鲜,谁也不认识谁,看不着了记得和女同志用心交流。” 他拍了拍男人的胸口,将他推入宴会厅内。 “跳个舞,聊聊天,万一遇到合眼缘的呢?也算给叔叔一个面子,让我回去好跟我爱人交差。” 厅内光线比走廊暗了许多,暖昧的彩色光球缓缓旋转,将舞池映照得光怪陆离。 人影绰绰,皆覆面具,看不清真容,只能凭身姿和衣着判断大概。 陆垂云垂眸看着手中冰凉的面具,胸口似乎还残留着刚刚被拍过的感触,男人唇角扯了扯,眼底掠过一抹讽刺。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面具,终究还是抬手,将它覆在了脸上。 他缓步走入阴影处,没有融入舞池边缘那些正在交谈或等待的男女,只是静静站着。 男人微微仰头,看向头顶旋转的光球,眼眸在面具的遮挡下,晦暗不明。 第五十三章 放轻松,我又不会吃了你 司缇从洗手间出来,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裙摆和头发。 她刚准备回寿宴厅,转过走廊拐角时,视线随意一瞥。 寿宴厅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着,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她也绝不会认错。 就在她呆立当口,那个背影似乎若有所觉,缓缓转过头来。 司缇猛地回神,下意识地转身,来不及思考,就朝着走廊另一端的宴会厅快步走去。 见鬼了,裴应麟怎么又出现在这了?! 男人皱着眉头看着那抹黄色身影进入对面的宴厅。 “小麟,听说你找我?”这时,旁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裴应麟看向来人,“颜桉哥。” 颜桉注意到他刚刚到视线,也看了过去,“怎么了,对面好像在举办什么舞会,说是在给年轻人相亲的,你有想法?”他揶揄地看着男人。 裴应麟摇摇头,提起了正事:“颜桉哥,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 推开宴会厅的门,里面截然不同的氛围扑面而来。 灯光昏暗摇曳,人影晃动,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仿佛进入了一个真假难辨的幻境。 司缇的心脏还在狂跳,她迅速扫视门口,从旁边一张铺着绒布的长桌上随手抓起一个不知是谁落下的、装饰着黑色蕾丝的半脸面具,仓促地戴在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略微镇定。 她慢慢往宴会厅里面退,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生怕那个男人追进来。 或许是她太过提心吊胆了,就连台上的那个主持人在说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一束格外明亮的光柱突然打在身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宴厅的中间位置。 “好!让我们恭喜这位女同志获得了跳开场舞的资格!也真心佩服她的勇气,看!她独自站在那里,早已做好了准备,这就是新时代女性的风采!” 台上的妇女拿着话筒兴奋地高喊。 司缇被强光刺得眯了眯眼,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全场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什么鬼?这洋不洋土不土的,还学这套。 她嫌弃地想往阴影里退,可头顶那束光亮像是有粘性一样,紧紧跟随着她。 “诶诶,这位女同志不要动了。”主持人连忙喊话,“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同样勇敢的男同志,愿意上前一步,邀请我们的女同志跳这第一支舞啊?” 司缇有些不耐烦,本来只是进来躲人,没想到被被架在这了。 她想直接摘下面具离开这束光的追踪,可又怕暴露面容。 正在犹豫时,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鼓动男宾: “难道没有勇敢的男同志吗?我们女同志都如此大方地站出来了,男同志们也要大方一点,展现一下风度嘛……” 台下戴着面具的男青年们交换着眼神。 那抹黄色的身影在光柱下确实窈窕动人,但跳开场舞……众目睽睽之下,万一跳错了步,岂不是很丢脸? 不少人心动,却都踌躇不前。 就在司缇等着台上那人宣布结束时,一个身影忽然从舞池边缘的阴影里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覆着简洁的银色半脸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抿着的薄唇。 他径直走到光柱之中,走到司缇面前,然后,微微躬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干净,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而手腕上,正缠绕着一串深褐色的佛珠。 司缇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猛地抬眼,对上了面具后那双沉静含笑的凤眸。 怎么会是他?! 台上的主持人见状,大喜过望,连忙给后台使眼色。 很快,音乐切换,经典的华尔兹舞曲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回荡在整个大厅,旋转的彩色光球速度放缓,光线变得更加柔和朦胧。 众目睽睽,光束追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 司缇抿了抿唇,终是将自己微凉的手,轻轻放在了男人温热的掌心。 陆垂云的手掌稳稳地接住,然后另一只手轻轻虚搭在她后背肩胛骨下方。 无须多言,没有眼神交流的确认,当第一个音符落下时,两人的脚步几乎同时动了。 退后,前进,旋转……简单的华尔兹基本步。 奇妙的是,两人竟配合得相当不错,没有炫技,没有复杂的编排,只是最基础的三拍子,在柔和的音乐中,划出一个个规整的圆。 陆垂云微微低头,面具后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女人脸上。 黑色的蕾丝衬得她露出的下半张脸肌肤愈发雪白,唇色是天然的嫣红,此刻正被她无意识地轻轻咬着,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不安地颤动着。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和掌心微微的汗意。 男人唇角弯了弯,忽然微微倾身,靠近她耳边。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混在音乐声中,只有她能听清: “放轻松,不用紧张。” 他停顿片刻,语气里那点揶揄更明显了些,声音轻柔得像在哄人, “我又不会吃了你。” 司缇耳根一热,心头那点被看穿的羞恼窜了上来,脚步下意识一乱,左脚不小心就踩到了男人光亮的皮鞋上。 “抱歉。”她低声道,没什么诚意。 陆垂云舞步丝毫未乱,稳稳地带着她继续旋转。 就在这时,灯光骤然变得更加昏暗暧昧,只剩下几束朦胧的光在舞池中央缓缓游移。 台上的主持人适时地宣布:“开场舞结束!感谢我们勇敢的女士和绅士!现在,舞池开放,请各位同志自由寻找舞伴,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吧!” 周围早已等待的男女们纷纷步入舞池,一对对舞伴在朦胧的光线中靠近,起舞。 空间顿时变得拥挤。 司缇和陆垂云也被涌动的人潮推着,不得不拉近了距离。 原本虚搭在她后背的手,为了保持平衡和引导,掌心不得不稍稍贴实了些。 两人身体之间的空隙所剩无几,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衬衫下温热的体温,和那串佛珠偶尔轻轻擦过她后背衣料的触感。 司缇有些不自在,心神又被门外可能存在的威胁分散,脚下又是一个失误,第二次踩到了陆垂云。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陆垂云再次低头,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他低沉含笑的嗓音,钻入她的耳膜:“倒也不用……如此记仇吧?” 第五十四章 阴影中的试探与脱身 那语气里的调侃和纵容意味太浓,司缇脸颊温度不受控制地攀升。 羞恼之下,她故意地又往他脚上落了一脚,这次力道稍重。 陆垂云闷哼一声,却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隐约传来。 “好好好,”他连声应道,声音里满是无奈,却又浸着宠溺的纵容,“是我错了,不该逗你。” 这语气让司缇心尖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又有些不甘。 凭什么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凭什么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包容一切的模样? 她不甘心被这个看起来温润端方、实则深不可测的老男人如此拿捏。 舞曲缠绵,光影暧昧。 在又一次旋转,两人身体贴近的瞬间,司缇忽然踮起脚尖,嫣红的唇瓣擦着他的耳廓而过,温热的气息拂过,吐出的字句又轻又软,却像裹着蜜糖的毒药: “陆垂云……” 她直呼其名,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嗔和一点点无理取闹的指控,“你真坏……明明是你跳错步子了。” 她把锅甩得理直气壮,倒打一耙。 陆垂云搂在她后背的手臂难以察觉地收紧了一瞬,面具后的凤眸骤然深邃,里面翻涌起一丝暗沉的光,又被强大的自制力迅速压回。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她这无赖的控诉。 音乐还在流淌,舒缓的华尔兹似乎永无止境。 司缇却不再被动跟随。 她开始若有若无地、带着他的舞步,向着舞池边缘最昏暗的阴影处旋去。 那里远离中央光区,一根装饰柱和垂落的帷幔半掩住,与热闹的舞池隔开了一个私密的小空间。 周围的光线暗得只能看清彼此面具的轮廓和近在咫尺的眼睛。 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两人的舞步早已停下,却谁也没有先松开手。 司缇的手指,不知何时已从陆垂云的掌心滑落,转而轻轻捏住了他几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指尖划过他微微凸起的骨节,漫不经心地试探。 “这是做什么?”她抬起眼,面具后那双狐狸眼在阴影里亮得惊人,“相亲舞会?跟谁跳舞……就是对谁有意思呗?” 陆垂云任由她捏着自己的手指,那点力道像带着微弱的电流,从指尖一直窜到心尖。 他垂眸看着她的小动作,喉结滚动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嗯,是吧。” 女人戴着的面具也掩不住她唇角勾起的那抹狡黠笑容,她故意揶揄道:“陆垂云,你多大了?” 他的外貌无疑是极其出色的,那份沉淀下来的、不同于毛头小伙子的沉稳气质,“看起来……也不年轻了吧?” 他周身那份从容不迫、仿佛历经世事打磨后留下的温润光华,确实与场上大多数略显青涩或浮躁的年轻人不同。 “二十八岁。”陆垂云没有隐瞒,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二十八……” 司缇撅了撅嘴,随即轻笑出声,“那确实是需要来这跳个舞,找个老婆了。” 二十八,在这个年代确实算大龄了,还来参加这种蒙面相亲舞会? 老男人……呵呵,还想老牛吃嫩草? 陆垂云看着她生动鲜活的小表情,面具后的凤眸微弯,竟顺着她的话,轻轻应了一声:“好。” 这声“好”应得太快太自然,反而让司缇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后续调侃有点使不出来了。 她松开把玩他手指的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疏淡: “我还有事,你自己玩吧。” 趁着众人还在音乐中翩跹起舞,她贴着墙边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朝宴会厅门口移动。 眼看就要摸到门把手。 “诶!这位同志,这是要去哪儿呀?” 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那位戴着红色羽毛面具、方才在台上主持的妇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好挡在了司缇面前,挡住了去路。 她脸上堆着笑,上下打量着司缇。 “接下来的活动更精彩呢!你是哪个单位的呀?怎么这就急着走?是不是……没找到心仪的男同志?” 她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喜欢什么样的?跟阿姨说说,阿姨帮你相看相看!今天来的可都是好小伙子,机关单位的、部队的、大学生……条件都不错。” 司缇脚步顿住,面具下的眉头蹙起,被这么一拦,周围已经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她一时语塞,正飞快想着脱身说辞,一个沉稳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她身侧稍后的位置。 “不好意思,我和这位女同志聊得比较投缘。” 男人目光平静地看向主持人,“这里有些吵闹,我们想先离开,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聊聊。” 主持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喜色,连连点头。 “好好好,当然可以!年轻人嘛,就应该多交流,楼下的国营饭店环境就不错,这个点还有小包厢,安静!” 她让开路,还热情地指了一下方向,看着两人的眼神充满鼓励。 陆垂云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轻轻握住了司缇的手腕,朝着门口走去。 司缇顺势跟着他走了出去。 走出舞会厅,喧嚣被关在门后,司缇迅速扫视走廊两头,尤其是颜家寿宴厅门口。 裴应麟不见了。 她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舒了口气。 手腕上的温热触感还在,司缇停下脚步,轻轻挣了一下,陆垂云立刻松开了手。 司缇将自己脸上那顶面具摘了下来,随手塞进陆垂云手里。 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地脸上,方才在舞池阴影里的娇嗔、狡黠、生动的表情褪去,重新覆上了一层清冷疏离的薄冰。 “谢了。”她声音平淡,“你还要回去跳舞的话,帮我把这个拿回去。再见。” 说完,她转身走向寿宴厅门口,却没有进去,而是拦下了一个正端着空托盘准备进去的服务员。 “同志,麻烦你进去悄悄跟靠窗那桌、穿墨绿色旗袍的司太太说一声,就说她女儿淼淼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休息了,让她别担心。” 服务员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同志。” 司缇目送服务员进了寿宴厅,不再停留,转身就朝着楼梯口快步走去,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陆垂云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道黄色的纤细身影毫不犹豫地远去。 良久,他才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那顶黑色的蕾丝面具。 第五十五章 他的女主角 司缇走得很快,小跑着下了楼。 她低着头,脚步匆匆,一心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乔伊?!” 一个不确定的男声突然在前方响起,音量不小,引得附近几人侧目。 司缇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今天到底是什么倒霉日子。 颜昭穿着一身时髦的条纹衬衫和喇叭裤,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瞪大眼睛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又带着点上次被放鸽子的余怒未消。 “你怎么会在这儿?!”颜昭的声音又拔高了些,眼看就要引来更多注意,“上次你……” 司缇不等他说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拖向大堂侧面一个摆放着几盆高大绿植的角落。 “小点声!”她压低声音警告。 颜昭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倒是配合地压低了嗓门,“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司缇脑子转得飞快,她垂下眼睫,声音苦涩:“我就是来这后厨打点零工。上次……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她抬起眼,眼神焦急,“我爷爷在家突发脑梗,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我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对不起。” 颜昭张了张嘴,心里信了五六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打零工?打零工能穿这样一身?这裙子可不便宜。 而且,她此刻周身的气场,也和那种带着底层生活痕迹的感觉不太一样…… 司缇捕捉到他眼中的疑虑,不等他发问,立刻主动出击:“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拍电影吗?” “什么时候?” 果然,一提到电影,颜昭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大半,疑虑也暂时抛到了脑后。 他眼脸上露出喜色:“很快!我们后天就可以出发!先去外景地适应一下,剧本我都打磨好了,绝对把你打造成……” “行了行了,”司缇打断他滔滔不绝的畅想,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京市这个是非之地,拍电影是个绝佳的借口和机会。 她用力眨了眨眼,微微红了眼眶,“颜导,我现在就是急需要钱。”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我爷爷还在医院躺着,手术费都借遍了……我只想尽快工作,尽快赚钱。” 颜昭听得心头一紧,保护欲和那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顿时冒了出来,连忙道:“缺钱?我、我可以先借给你!多少?手术要紧!” 司缇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坚强又苦涩的笑容:“不用了,颜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找朋友凑到一些了。我现在只想尽快把戏拍好,拿到片酬,还债。” 颜昭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感动和一定要帮她的决心。 “好!那我们尽快!明天我就带你去把合同签了,办手续。” 司缇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确认:“明天真的可以吗?不会再有什么变动吧?” “绝对不会!”颜昭拍着胸脯保证,但随即又想起什么,有点犹豫地看着她,“你……这次不会又……” 司缇立刻摆出一副被误解的生气表情:“我要真想放你鸽子,我今天直接拒绝你不就行了?我还耍你干嘛?我爷爷还等着救命钱呢!” 颜昭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她要是不想拍,根本没必要跟自己在这儿周旋。 他完全忘记了上次被晾了半天的惨痛经历,立刻点头:“对对对,是我多心了。” 于是,两人直接敲定了明天去文工团签约。 颜昭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被喜悦和使命感填满,他终于找到了他心目中完美的女主角,一定要把她捧红! 他兴奋地搓着手,决定立刻回电影部,再去找编剧打磨一下剧本细节,特别是女主角的戏份…… 然而,当他兴冲冲找到编剧刘北宪时,却得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女主角?早就敲定了啊!”刘北宪奇怪地看着他,“合同前天就签了,是文工团舞蹈队的司晴。” “什么?”颜昭如遭雷击。 刘北宪耸耸肩,“合同都签了,改不了了。” 改不了了…… 颜昭气得眼前发黑,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撂挑子不干了,这破电影谁爱拍谁拍。 可理智告诉他,他只是中新社电影部一个资历尚浅的新人导演,这次能独立执导一部片子,已经是家里使了力、加上他自己有些想法才争取到的机会。 如果他摆挑子,后面有的是人等着接手。 而且,独立制片需要更多的资金、人脉、资源……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他咬着牙,在原地踱了几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忽然,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剧本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抓起剧本,快速翻动着,目光最终定格在某个配角的人物小传上。 不能换人是吧……那怎么拍,总还是导演的权利吧? 第二天,司缇果然没有食言。 上午九点,文工团门口,颜昭翘首以盼,以为又要被放鸽子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了。 司缇今天穿得相对朴素,白衬衫,蓝布裙,头发扎成低马尾,脸上脂粉未施,却依旧清丽夺目。 颜昭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激动地迎上去:“你来了!太好了!” 他跟着司缇,没有去什么后厨,而是直奔文工团的行政楼,宣传部办公室。 当樊叶听说了之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神色。 像司缇这样出众的容貌气质,被电影人发掘,实在不算稀奇。 她只是以领导和长辈的身份,例行公事地问了司缇几句是否考虑清楚,又提醒了几句外出拍摄的辛苦和注意事项。 末了叹道:“既然你自己决定了,这是好事,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单位这边的手续,我会帮你办。” 司缇乖巧地一一应下,道了谢。 签合同的过程异常顺利。 颜昭早已准备好了他连夜修改、增加了重要女配角“赛罕”。 一个来自草原、神秘美丽的女子,戏份颇重,与男主角有情感纠葛的剧本和合同。 颜昭激动地不敢相信,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主角真的就要和他一起拍电影了,属于他的电影时代,即将拉开序幕。 第五十六章 错认 京市军区大院,司家小院。 裴应麟站在那扇朱红色院门前,罕见地犹豫了。 颜桉帮他查到的信息很明确:司家,不久前刚找回了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女儿,名字就叫司淼。 年龄、回京时间,都与他推测的司缇消失后的行踪有重叠之处。 但他心里却充满了不确定。 司缇从未提过她的身世,他也一直以为她是跟着姐姐随军、父母早逝的普通姑娘。 突然冒出来一个京市的干部家庭亲生父母?太过突兀。 至于司家…… 裴应麟从小跟着外公住在香山,军区大院的家他并不常回来,而且成年后更是因为出任务和调令,常年不在京市。 他对大院里这些家族的人员了解并不多,司家虽不如裴、聂几家顶尖,但至少也是京市根基深厚的家族。 司缇若真是司家女儿,当初何必在西北那样艰辛,甚至用那种方式从他这里弄钱跑路? 他害怕。 害怕推开门,看到的那个“司淼”,不是他记忆里那个美丽、狡黠、心狠又让他魂牵梦萦的坏女人。 踌躇良久,他还是抬起手,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司晴明天就要进组,今天特意告假在家,最后一次整理行李。 她正将几件昂贵的、需要小心呵护的连衣裙用清水过了一遍,仔细地晾晒在院子里的铁丝上。 阳光很好,微风拂过,裙摆轻轻晃动。 听到院门响动,她以为是家里人回来了,随意地抬眼望去。 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那张脸很漂亮,却又被眉眼间的冷峻和周身迫人的气势中和,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男性魅力。 司晴的心跳加快,脸颊微微发热。 她在大院里见过不少出色的年轻军官,但眼前这个……陌生,却又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目光扫了过来,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头蹙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里是司家吗?”他开口,声音低沉。 司晴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悸动,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是的。请问你是?” 裴应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她脸上,仔细地审视着。 不是。 虽然也算漂亮,气质温婉,但和他脑海中那张秾丽逼人、眼角眉梢都带着钩子、笑时能让人魂飞魄散、冷时能让人心寒胆颤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心底涌上一股失望,但还有最后一丝侥幸。 他沉声,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你是…司淼?” 司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司淼? 这个男人……竟然是来找司淼那个贱人的?! 她心中瞬间翻江倒海,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出色的男人,会专门来找司淼?那个从乡下爬回来的村姑,到底有什么魔力? 她强忍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嫉恨,没有直接回答,避重就轻地反问,同时目光再次流连在男人出色的容貌和气度上:“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这个反应,落在裴应麟眼中,似乎等同于默认。 不是她。 真的不是她。 希望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茫的烦躁和更深的焦灼。 她没来京市?那她会去哪儿?全国那么大,她拿着假身份,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 裴应麟眼神暗沉下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就在这时,许斌匆匆从院门外小跑了进来,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眼神躲闪,甚至不敢直视裴应麟,凑到他耳边,心虚道: “团长,管城那边,刚刚传来消息……” 裴应麟立刻转身,再没看院中的女人一眼,大步朝着许斌来的方向走去,声音冷厉:“说!” 司晴愣在原地,看着男人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和他那个手下惊慌失措的样子,满心的不甘和疑惑。 司淼!司淼!又是司淼! 那个贱人到底在外面招惹了多少男人? 她气得狠狠跺了跺脚,晾衣架都被她扯得晃动起来,那几件昂贵的裙子在风中凌乱飘摇。 心里早已将司缇咒骂了千百遍。 …… 一辆开往乌海市的越野车,在尘土飞扬的国道上颠簸前行。 司晴坐在后座靠窗的位置,脸色阴沉得像外面的阴天。 她恨恨地剜了一眼旁边闭眼假寐的女人,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 阴魂不散!真是阴魂不散! 自从昨晚,司缇轻描淡写地在饭桌上宣布,她也要参加中新社电影部的那部戏拍摄,司晴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不是惊讶,是纯粹的愤怒和恐慌。 司母当时倒是很高兴,拉着两个女儿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太好了!姐妹俩能一起去,在外地互相有个照应,妈妈就放心多了,你们要互相照顾对方,在外注意安全……” 互相照顾? 司晴当时脸上的笑容差点裂开。 她只觉得这个女人,每一次出现,都是为了抢夺她的一切。 家人的关注、未来的机会,现在连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在事业上证明自己的机会,都要来横插一脚。 她几乎可以肯定,司缇就是故意的。 故意要来搅黄她的好事,故意要在电影拍摄中压她一头,甚至……她是不是还想用那张狐媚子脸,勾引剧组的男人,包括那个对她似乎有点意思的导演?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 司晴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次拍摄,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司缇出丑,让她待不下去,最好是能让她自己灰溜溜地滚回京市。 而此时,被她用眼神凌迟了无数遍的司缇,正懒洋洋地深陷在车座里。 头上盖着一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宽檐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点嫣红的唇。 她似乎完全不受颠簸和司晴眼刀的影响,呼吸平稳,仿佛真的睡着了。 车子摇摇晃晃,后面跟着几辆同样风尘仆仆的吉普车和面包车,最后一辆大卡车上,用帆布蒙得严严实实,里面装载着拍摄用的胶片、灯光设备和其他道具。 第五十七章 西行路上 “乔伊,喝汽水吗?” 坐在副驾驶的颜昭转过身,殷勤地递过来一瓶橘子汽水,玻璃瓶外壁凝结着冰凉的水珠。 司缇眼皮都没动一下,连帽檐下的阴影都没有改变分毫,用沉默和静止表达了拒绝。 颜昭讪讪地收回手,倒也不觉得尴尬。 自从昨天签约时,发现她身份证上的名字不是“乔伊”,他确实有点生气,觉得又被骗了。 可当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对他说:“既然要当电影明星了,总得有个响亮的艺名吧?乔伊多洋气。” 他那一丁点不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明星嘛,是该有个好记又特别的艺名,反正只要她人在这里,愿意跟他拍电影,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 颜昭美滋滋地想,甚至还觉得乔伊这个名字确实更贴合她神秘又出众的气质。 驾驶座的刘北宪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的情形,又看了看颜昭那副殷勤备至的样子,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朝颜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太偏心。 颜昭只当没看见,小心翼翼地把汽水放回座位下的包袱里,还仔细用布巾裹了裹,怕磕着。 刘北宪无奈,只好自己开口打破有些微妙的气氛,语气轻松: “那个……下一站我们就快到卓资县了,可以在那里适当休息一会儿,加点油,大家也活动活动筋骨。” 司晴收敛了些脸上的不耐,但语气依旧冷淡,带着大小姐的娇气:“总算是能歇会儿了……坐得我腰酸背痛的,这路也太颠了。” 刘北宪陪着笑,心里却有点发虚。 当初签约司晴时,他文工团那位好友特意提点过,这位司小姐背景不一般,家里父母兄长都在重要部门,可得小心伺候着。 至于后面这位乔伊,虽然是颜昭一力签下的,看起来没什么强硬背景,但就凭那张脸和颜昭那上心的劲儿,估计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唉,这趟差事,怕是难熬。 刘北宪心里叹了口气,握紧了方向盘。 车子终于驶入卓资县,一个看起来并不繁华、带着边陲风情的北方小县城。 灰扑扑的街道,低矮的房屋,空气里弥漫着牲畜和尘土的气息。 后面的车队纷纷停下,有人去给车加油,有人去找地方补给物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也纷纷下车透气,活动僵硬的四肢。 这个年代的电影拍摄,远没有后世完善的经纪公司和经纪人体系,但剧组一般会给主要演员配一两个生活助理,帮忙处理杂事。 司晴一下车,她那两个从中新社临时借调来的小助理就赶紧围了上来,一个递水,一个递湿毛巾,殷勤地问她想吃什么、想去哪里休息。 司晴矜持地擦了擦手,目光扫过略显破败的街道,皱了皱眉,最后指向不远处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些的国营饭店:“去那边看看吧。” 两个助理连忙簇拥着她过去了。 颜昭本想叫司缇一起去吃饭,司缇却只是问了句“厕所在哪”,便径自朝着街角一个简陋的公共厕所走去。 颜昭不放心,想跟过去,又觉得不妥,只好在原地踱步,眼睛时不时瞟向厕所方向。 司缇走进那间气味并不好闻的公共厕所。 光线昏暗,地面潮湿。 她解决完个人问题,正对着墙上那面模糊的水银镜整理头发和衣领时,隔间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当地常见的深色长袍,头上包着同色头巾,脸上还蒙着一块挡风沙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然而,即使遮蔽了大半面容,那女人露出的上半张脸,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瞳孔颜色偏浅,带着明显的异域特征。 这在此地虽不稀奇,但关键在于她周身散发的气息,绝不是普通牧民或县城妇女的温顺朴实。 那是一种经历过风霜、甚至血腥的警觉,眼神沉静却隐隐透着冷光,步伐轻盈而警惕,像草原上伺机而动的母狼。 司缇前世在战乱的国家摸爬滚打过,见过不少类似的气质,多半与一些刀头舔血的群体有关。 司缇心中微沉,立刻垂下眼帘,装作不经意地侧身让路,避免与对方有任何视线接触,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那蒙面女人的目光却在司缇脸上停留了几秒。 即使司缇此刻风尘仆仆,未施粉黛,那张过于出众的容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醒目。 女人的眼神迅速移开,脚步未停,快步走了出去。 司缇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几句压低的交谈,是男人的声音,说的语言她完全听不懂,音节短促有力,带着草原的腔调——是蒙语。 等她收拾好,走出厕所时,只看到几个高大健硕、同样穿着普通但气质精悍的男人的背影,簇拥着那个蒙面女人,迅速消失在街道拐角。 颜昭见司缇出来,连忙迎上去,还想劝她去吃点东西。 司缇只是懒懒地摆了摆手,脸上没什么血色,“晕车,没胃口。”说完,便径直回到了越野车上,重新戴上帽子,缩进座位里。 颜昭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叹了口气,只好自己跑去买东西了。 等车队再次集结,准备出发时,颜昭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他拉开车门,将一个油纸包小心地递到后座司缇手里。 “这是当地特色,卓资熏鸡,味道还不错。你饿了可以直接吃,不用加热。” 纸包还带着温热,一股独特的熏烤香气飘散出来。 刚上车坐好的司晴看到这一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眼神里的鄙夷和嫉妒都要溢出来了。 真是好手段啊! 这才刚开始,就把导演笼络得服服帖帖,又是递水又是买吃的,殷勤得跟什么似的。 狐狸精,就知道靠那张脸迷惑男人! 司缇确实有点饿了,也没客气,打开纸包,随意撕下一小块鸡肉,慢条斯理地啃了两口。 味道咸香,肉质紧实,带着果木熏烤的独特风味,确实还不错。 颜昭见她肯吃,心头一松,脸上露出笑容,又把准备好的灌满热水的保温杯和那瓶没送出去的橘子汽水一起放到了后座她手边。 刘北宪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颜昭这副鞍前马后的样子,嫌弃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怕是魂都被勾走了,这电影还没拍呢,以后有的闹。 车队重新上路,扬起一路尘土,驶离了卓资县。 第五十八章 她的死讯 就在他们的车队离开后不久,几辆伪装成民用车辆、但明显经过改装的吉普车和越野车,带着一路风尘,也驶入了卓资县。 车子停下,一行人利落地跳下车。 他们穿着普通的工装或夹克,面容肤色各异,但身上那股经过严格训练、收敛却依旧存在的浩然正气,以及彼此间默契的眼神交流,还是暴露了他们非同一般的身份。 为首的越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男人。 聂赫安穿着一件棕色的皮质夹克,里面是军绿色短袖T恤,下身是同色系的工装裤,脚蹬一双厚重的野外作战靴。 肩宽腿长,猿臂蜂腰,即使穿着便装,那份属于军人的挺拔和力量感也展露无遗。 他抬手摘下滑到鼻梁的墨镜,露出一张五官精致漂亮、却因眉宇间的桀骜不驯和此刻的冷肃而显得极具攻击性的脸。 他眯着眼,目光扫过略显冷清的街道和四周的建筑。 韩琦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也跳下车,走到聂赫安身边,低声道: “这里就是卓资县了。最新截获的情报显示,那伙人最后消失的信号区域就在这一带,很可能在此处有临时落脚点或接应。” 他眉头微蹙,声音更沉了些:“这伙间谍是从京市秘密情报点仓促撤离的,携带了重要资料。他们的路线很明显,一路向西,然后伺机向北,穿越边境进入蒙古境内。” “我们必须尽快拦截,一旦他们进入草原深处,或者与某些不受法律约束的部落势力勾结上,再想抓捕就难如登天了。” 聂赫安静静听着,目光却落在街角地面一些尚未被完全风吹散的、杂乱的车辙印和脚印上,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家国营饭店门口停着的几辆外地牌照的车辆,眼神锐利。 “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肯定,“已经跑了。” 韩琦微微惊讶:“这么快?我们接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这时,一个同样穿着便装、但行动迅捷干练的年轻手下快步从旁边一条小巷里钻出,迅速来到韩琦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声汇报了几句,语速很快,脸色凝重。 韩琦听完,神情一变,转向聂赫安。 “刚确认,一个小时前,他们一伙人,三男一女,在此处一家私人车行换乘了马匹和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往西北方向的牧区去了。车行老板被用了点手段,才吐露的,对方很警惕,没留太多痕迹。” 聂赫安眼神一凛,西北牧区,地广人稀,部落聚居,情况复杂,确实是摆脱追踪、伺机越境的好路线。 “追。”他只吐出一个字,转身拉开车门,动作干净利落。 一行人迅速上车,引擎轰鸣,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卷起漫天黄尘。 …… 此时,千里之外的管城,郊外。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片荒芜的坟地,杂草丛生,零星立着几块简陋的墓碑,大多已字迹模糊。 许斌脚步沉重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个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男人,喉头发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团长……”他声音干涩,“就是这里了。” 他停在一处相对新一些的坟茔前。 坟头的土还算新,插着的引魂幡和散落的黄纸钱颜色尚未完全褪去,在一片灰败中显得格外刺眼。 坟前立着一块粗糙的石板,上面空无一字,是无名碑。 裴应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死死盯着那处小小的土堆,眼睛红得可怕,下颌绷紧,唇色苍白,整个人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冰雕,只有胸膛剧烈到不正常的起伏,暴露出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滔天巨浪。 许斌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继续汇报: “根据我们对当时火车站附近居民的走访……那天,他们关押的一批女孩,趁看守不备撬锁跑了。大部分四散逃开,但有几个……在附近巷子里被追上的同伙逮住了。” 他吞咽了一下,声音更哑:“可能、可能反抗时叫喊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附近的人……那几个人贩子怕暴露,下手就……就没留情。” 许斌停顿了很长时间,才继续道:“这是后来清理现场时,发现的其中一个,当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附近一个推车卖烧饼的老头收了钱,负责掩埋。据那老头说,整理遗物时,从她身上找到的身份证件,名字是……”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气音吐出了那两个字: “……司淼。” 话音落下的瞬间,许斌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凝固了,温度骤降。 裴应麟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在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最后一点疯狂寻找的光,也倏然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空洞。 他看着那座无名坟茔,眼神没有焦距,仿佛透过那抔黄土,看到了什么令他肝肠寸断的景象。 许斌看得心惊肉跳,又难受又害怕,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团长,节哀……” “节哀?” 裴应麟忽然开口,声音嘶哑破碎,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许斌,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骤然又燃起一点偏执到极致的癫狂火星。 “你怎么知道……”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胆寒的执拗,“躺在里面的就是她?” 许斌一愣,下意识道:“身份证明……” “一张纸!”裴应麟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戾气。 “一张随处可以伪造的破纸!就能证明是她?!她的尸体呢?脸呢?你看清了?!” 许斌被他吼得心头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当然知道这证据薄弱,人死了,证件可能是别人的或捡来的,根本无法百分百确定。 可他更怕的是……怕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会不管不顾,当场就要把这坟给掘开验看。 “团长,您冷静点!” 许斌急忙上前一步,挡住坟前,声音发颤地劝道:“确实不一定就是司缇同志,我们会继续查!沿着火车线路,去她可能去的任何地方查!活要见人,死、死要……” 死要见尸四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他看着裴应麟那双猩红可怖的眼睛,强自镇定,换了个角度劝: “团长,眼下西北军区那边,您已经离岗太久,上面……怕是会有意见。您看,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这边我留人继续查,一有确切消息,立刻向您汇报!” 他只能先试着安抚,先把人劝离这个地方。 因为他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恐怕都难以穿透男人被悲痛和偏执笼罩的心防。 裴应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 他只是重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那座无名坟茔。 许斌的话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他只觉得心口那里,好像被人用刀子生生剜走了一大块,血淋淋的,空洞洞的,冷风飕飕地往里灌,痛到极致,反而只剩下麻木。 他想起她最后离开那晚,灯光下她财迷般数钱的模样,想起她娇声让他去洗澡时的狡黠,想起她赤足踩在他腹肌上那撩人又嫌弃的触感…… 然后,是火车站模糊的人潮,冰冷的仓库,肮脏的小巷……最后定格在这荒野孤坟,无名无姓,黄土一抔。 他宁愿她狡猾得像只狐狸,骗光他的钱,跑到天涯海角,一辈子逍遥快活,让他永远找不到,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他也不要她……不要她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地、冰冷地躺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许斌几乎以为他要在这里站成一座石像时,裴应麟终于动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骇人的疯狂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郁。 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找块好点的墓地。” 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把她迁过去。” 第五十九章 戈壁之夜与搭车客 入夜,剧组的车队终于抵达了伊克昭盟的东胜。 风声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从远处荒原呼啸而来,吹得人脸颊生疼,也带来了某种不知名野兽苍凉的嚎叫,更添了几分边塞的孤寂与荒寒。 刘北宪用力打了个哈欠,眼底布满红血丝,摸索着熄了火。 发动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远处是更清晰的风声和犬吠。 他声音沙哑疲惫:“今晚就在这歇了,招待所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加把劲,就能到乌海了。” 司晴早就坐得不耐烦了,车门一开,夹杂着沙土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哆嗦。 外面灯光稀疏昏暗,土坯房影影绰绰,远处的黑暗里仿佛藏着什么未知的东西。 她心里发毛,顾不上抱怨条件简陋,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低着头,快步朝着剧组人员指引的那几排低矮平房走去。 同剧组的男一号赵振玉是个浓眉大眼、相貌端正的年轻人,气质沉稳,说话字正腔圆,自带一股新闻播音员的范儿。 不过人倒是个极好心的,眼里有活。 他看见司晴一个小姑娘拎着不轻的箱子走得吃力,便主动上前,不容分说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司同志,我来吧。这路不平,小心绊着。” 司晴正心里烦躁,见有人帮忙,也没客气,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颜昭也殷勤地把司缇的行李提到了她的房间。 房间在走廊尽头,极其简朴,一张硬板床,一张掉漆的木桌,一把椅子,墙皮有些斑驳。 最要命的是隔音,隔壁房间稍微大声点的说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司缇白天在车上睡多了,此刻并不困倦。 她刚把行李放下,就听见隔壁传来司晴气急败坏的声音,似乎在指挥她那两个小助理满屋子抓什么虫子,夹杂着各种抱怨。 她懒得理会,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发酸的脖颈和肩膀,拿起牙刷牙膏和毛巾,推门出去找热水房。 招待所条件有限,没有独立卫浴,只在院子一角设了公用的热水房和洗漱水槽。 司缇走到水槽边,拧开有些生锈的水龙头,冷水哗哗流出。 她刚把牙膏挤上,旁边就来了一个人。 抬眼一看,司缇心中微凛。 正是白天在卓资县公共厕所遇见过的那个蒙面女人。 她此刻依旧穿着深色长袍,头巾包裹严实,但脸上的布巾解开了,搭在颈间,露出了一张完整的脸。 果然如司缇所料,是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面孔。 深目高鼻,皮肤是常年日照形成的蜜色,嘴唇偏薄,眼神沉静锐利,即使此刻在昏暗灯光下,也难掩那股子与普通人格格不入的精悍气息。 那女人显然也认出了司缇,意外地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精光。 她若无其事地凑到旁边的水龙头前,拧开,慢条斯理地冲洗双手,水声哗哗。 忽然,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并没有很重的口音:“你们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是去哪呀?” 司缇吐出嘴里的泡沫,借着漱口的动作沉默了片刻,大脑飞速权衡。 那女人见她没立刻回答,反而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挺巧,没想到在这又遇上了。这地方,来来往往的人不多。” 司缇避重就轻,语气平淡:“都是剧组的人,出来拍电影的。” “拍电影?”女人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来了兴趣,“去哪个方向拍?乌海?还是更西边?我们几个也是往那边去,路上车坏了,正愁没交通工具呢。” 她凑近了些,带着商量的口吻,“你看……方不方便让我们搭个便车?就四个人,不占地方,到了地方我们就下。” 司缇将漱口水吐掉,拧紧水龙头,拿起毛巾擦了擦嘴角,神色依旧是那副淡漠疏离的样子:“不知道,得问导演和管后勤的,我做不了主。” 话落,她转身径自离开了热水房。 留下的女人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沉了下来。 司缇沿着昏暗的走廊往回走,快到房间时,正好看见司晴站在颜昭的房间门口,手里拿着剧本,脸上带着委屈和不满。 “颜导,我就是有几个地方不太理解,想让你帮我看看剧本嘛……”司晴的声音刻意放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房间门只开了一条缝,露出颜昭半张不耐烦的脸,他显然刚准备休息,头发还有点乱:“剧本有问题你去找刘编剧,他是编剧他更清楚!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赶路!” “颜昭!”司晴跺了跺脚,语气带上了埋怨,“咱们好歹还是远房亲戚呢!你就这么不近人情?” “砰——” 回应她的,是毫不留情关上的房门。 司晴碰了一鼻子灰,气得脸色发青,恨恨地转身,正好看见从旁边走过的司缇。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所有的憋闷和怒火瞬间找到了出口,语气刻薄,声音不高却充满恶意,轻嗤道:“哼,就会勾搭男人……不要脸。” 司缇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回敬:“可惜了。就你这姿色,还勾搭不到呢。” “你!”司晴被戳中痛处,气得胸口起伏,“你再得意什么?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配角而已,给我提鞋都不配!” 司缇这才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睨了她一眼。 “哦?”司缇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讽,“那你怎么……那么在意啊?” 她微微倾身,靠近司晴耳边,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是不是怕我一个小配角,也抢走了你的关注度啊?” 说完,她扬长而去,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司淼——”司晴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剧本里。 不远处,热水房方向的阴影里,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出,将刚才走廊上那一幕尽收眼底。 她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眼神莫测。 第二天清晨,天色未明,剧组便已整装准备出发。 司缇拎着自己的小包走向越野车时,目光随意一扫,瞳孔微缩。 她看到了昨天那个异域女人,此刻她又蒙上了面巾,身后跟着三个身形高大男人,他们正和剧组后勤组的一个负责人站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那负责人点了点头,拍了拍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后面那辆装载道具和杂物的卡车。 那四个人,竟然就这么上了剧组的车,混在了后勤人员当中。 司缇眼神暗了暗,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车队再次启程,摇摇晃晃,朝着最终目的地乌海市驶去。 第六十章 乌海市相遇 西北的荒原上。 韩琦脸色凝重地望了望前方一望无际、只有零星灌木和起伏沙丘的戈壁,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 “又跟丢了!”他咬牙道,“这帮孙子,太狡猾了!专门挑这种没路的地方走,车辙印被风沙一盖,什么都没了!” 他们追踪的那伙间谍,如同鬼魅般再次消失在茫茫戈壁中。 聂赫安推开车门,跳下车,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撮被车轮微微压实的砂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地上断断续续的痕迹。 “他们换了交通工具,不止马匹,还有改装过的沙地摩托。” 聂赫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声音冷静地分析,“方向依然是西北,但这里岔路多,牧民小道复杂,直接追踪难度太大。” 韩琦也下了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怎么办?请示上级,扩大搜索范围?或者联系当地驻军协助?” 聂赫安没立刻回答。 他走到路边一个高处,举目四望。 远处地平线上,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烟尘扬起,不像是自然风沙。 他眯了眯眼,忽然问道:“卓资县公安那边,还有别的线索吗?除了那伙人,最近还有什么比较大的队伍经过?” 韩琦想了想,拿出一个小本子翻了翻:“有。昨天下午,有一支从京市来的电影拍摄车队经过卓资,在那里短暂休息补给,然后继续西行,前往乌海市。人数不少,车辆也多。” 电影拍摄车队?乌海市? 聂赫安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些边境潜伏和伪装渗透的案例,利用大型团体活动作为掩护,混杂其中,是最常见也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他转身,快步走向越野车,拉开车门,声音斩钉截铁: “去乌海市。” …… 剧组车队终于颠簸着抵达了乌海市。 相比于沿途的荒凉,乌海作为盟府所在地,总算有了些城镇的模样,虽然依旧带着浓厚的边塞气息。 剧组包下了一处相对独立的招待所和旁边一片空地,作为临时驻地。 当地政府也给予了支持,划出了一片靠近沙漠边缘、带有典型草原戈壁风貌的区域作为外景地。 安顿下来后,效率很高。 导演组和美术组立刻出去采风、堪景,寻找合适的拍摄地点。 服装组和化妆组也开始忙碌起来。 很快,几套戏服被送到了司缇房间。 送来的都是具有浓郁民族和异域风格的服饰,色彩浓烈,绣工繁复,镶嵌着亮片和彩珠,带着草原和沙漠的奔放与神秘。 司缇的角色“赛罕”在剧本中被设定为一个来自遥远部落、身世成谜的美丽女子。 司缇试穿了一套宝石蓝色的长裙,配以刺绣马甲和银质头饰。 当她穿戴整齐,走到那面模糊的穿衣镜前时,连她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 镜中的女子,乌发被编成复杂的发辫,缀以银饰和绿松石,衬得那张本就秾丽的脸庞愈发惊心动魄。 浓烈的色彩非但没有压住她的容光,反而将她眉眼间的艳色与一丝天然的野性彻底激发出来。 衣裙勾勒出纤细腰肢和流畅的身体曲线,站在那里,仿佛真的是从大漠深处走出的神秘精灵,既纯净,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化妆师是个有经验的老师傅,见状也啧啧称奇,手下不停,给她加深了眉眼的轮廓,在眼尾扫上淡淡的金粉,唇色用了偏深的砖红。 当司缇以这副完全不同于平日的造型走出房间时,正好被过来找她的颜昭撞见。 颜昭呆立当场,眼睛瞪得溜圆,手里拿着的分镜头脚本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他只觉得呼吸一滞,心脏狂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对了,太对了!这就是他想象中的赛罕。不,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完美。 “乔……乔伊!”他回过神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太好了!就这个造型,保持住!我们……出去,趁着光线好,我先拍几段素材,找找感觉。” 他迫不及待地拉起司缇的袖子,拿着摄影机就往外走。 招待所后面有一小片胡杨林,枯木虬枝,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苍凉悲壮的美感,正好契合部分场景。 颜昭让司缇随意在林中走动、回眸、远眺,他则扛着沉重的摄影机,不断调整角度,嘴里念念有词,沉浸在创作的狂热中。 司缇配合着做了几个动作和表情,眼神放空,看向远方。 趁着颜昭查看回放的间隙,她还是没忍住,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 “颜导,今天早上搭车的那四个陌生人,是做什么的?我看他们不像普通人。” 颜昭的注意力还牢牢锁在取景器里司缇惊艳的侧影上,头也没抬,随口答道: “哦,他们啊。听后勤老张说,是几个搞地质勘探的专家,要去乌兰布和沙漠深处找什么稀有矿藏还是化石来着。证件都齐全,正好顺路,老张就做个顺水人情,让他们搭一段,反正卡车后面空位多。” 他调整了一下焦距,指挥道:“乔伊,你往左边那棵枯树那儿走两步,对,慢一点,眼神……对,就是那种带着点忧伤又好像看透一切的感觉,太棒了!” 司缇依言移动,心中却疑虑未消。 地质专家?证件齐全? 那四个人身上,哪有半分书卷气或科研工作者的气质?更没有携带任何像样的勘探工具。 他们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某种行动人员,眼神里的警觉和锐利,是长期处于危险或紧张环境中才会有的。 但看颜昭这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她知道多说无益。 只要这几个人在到达目的地后自行离开,不再出现,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在这个年代,在这远离京城的边陲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接下来的几天拍摄,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 司缇的角色“赛罕”台词极少,几乎全是靠眼神、动作和氛围来表现。 她每天穿着厚重的戏服,混迹在剧组请来的当地蒙古族群众演员中,除了那双过于漂亮的眼睛偶尔会泄露一丝异样,蒙上面巾后,倒真有几分藏匿于人海的味道。 她学习他们的姿态,观察他们的习惯,很快便融入了那种粗粝而真实的生活气息中。 乌海市西北方就是浩瀚的乌兰布和沙漠。 这个年代,国家在西北治沙造林方面的投入和成效还非常有限,风沙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不仅剧组拍摄时常被突如其来的沙尘暴打断,当地的牧民和居民日常出行,也都习惯用头巾和面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前两天集中拍摄了司缇的戏份,司晴对此颇为不满,认为耽误了她的进度。 但当颜昭让她试着和司缇搭一场简单的对手戏时,司晴却因为台词不熟、情绪不对,接连NG了几次。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闹了个大红脸,更是憋了一肚子火,看向司缇的眼神愈发嫉恨。 不过,司缇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毕竟她的角色设定是游牧民族的孩子,从小在草原长大,根本不会说汉语,而且跟主角们交流多是靠手势。 就在司缇几乎要将那四个行踪诡异的人抛诸脑后时,剧组再次迎来了不速之客。 而且,来的还是一张让她倍感厌烦的臭脸。 第六十一章 试衣间的狭路相逢 正当我焦急之际,远处的尧龙又是一箭射出,随着蓝光闪过,我看到李志胜手中早已将葬魂的力量凝成了一米多长的一柄长矛。 “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你一起好好的坐下来聊聊了。”夏繁华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结果尽兴带来的后果,就是叶安安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这大虫似乎早就有准备,一个翻身起来,朝着马通怒吼一声,一个飞跃扑了过来,吓得众人皆连退出几步。 结果叶安安刚刚拿着削好的苹果和其他几样上去,就看到何娜已经走出了克莉丝的房间。 露西看着车,许安默则很没有形象的趴在一边玩着手游,赵丽颍和花玲儿待在一边玩着游戏,其它人活看电视,或听音乐,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都没有怎么聊天。 “哪里,咱们都是军嫂,大家都不容易,互相帮助一下怎么了,值得你一再感谢?”李夏夏爽直,最是见不得林爱绯这种一再客气的语气。 而一些人也是被这场激烈并且几乎是奇迹的战斗打动了,他们燃气一腔热血,仿佛看到了低阶仙士越阶挑战的希望!一些人忍不住喊起了洛安安的名字。 是的,宝宝并不想和赵火锅这个老不死的在一起,她正值妙龄怎么会喜欢一个老头?还不是因为赵火锅的逼迫从而使的她虚与委蛇。 吐火罗,阿缓城,吐火罗部王都。昔年,高宗授吐火罗王为吐火罗叶护,使其持节吐火罗下辖各州军事。只是后来,随着吐蕃不断进犯及大食的强盛,大唐对安西的掌控有些削弱,乃至大食的力量进一步影响到了吐火罗来。 而黄雨这边跟队医一说,自己好像有些发冷,顿时得到队医重视,连忙带着黄雨走出训练室,前往旁边的理疗室打算用检查一下是否是感冒。 上了马车的年轻的丈夫,在马车出城的时候,还礼貌地撩起车帘,朝着几个士兵微笑着点了点头。 云朵里面,那些被绑在架子上的人露出了激动之色,嘴角尽是掩不住的笑容,他们知道——画圣来了。 连诀道:“哎,最近监管严,市场不景气,而且货源越来越少咯,只怕再挨几年,就要转行了!”说完他见到我和雷声大突然凑上,有些惊讶。 “你还愣着干嘛,不是有多少拿多少吗?”洽洽公主看着他那呆样子就来气儿。 这些围在天牢外的人,大多只是平民,过来看看热闹,涨涨见识罢了,也有少部分高手隐藏其中,不过也没什么值得多言的。 伊格瑞特门户一次全方位的发力给一部电影带来了超过30%的票房增益,消息传出,绝对会让很多人眼红心热,掌握着伊格瑞特公司的维斯特洛体系也必然会面临更多压力。 因继续和希特勒争论有关在东线的总体战略问题。冯·曼施坦因主张有弹性的机动防御战略。他准备放弃领土,企图使苏军要么过于分散,或使它们前进过令他们的装甲矛头可以在两翼反击,以达到包围他们的目标。 见到马贼首领逃跑,先前一直被对方压着打的怒火尚未得到发泄的高长恭和乐毅不约而同地拍马追赶。若是今日让这马贼首领逃跑了,他们二人觉得脸上无光。而且马贼这种人大多记仇,现在放跑了他,后患无穷。 “给我杀了那些家伙!”乌涂怒吼着,一夹马肚子,迅速冲了出去。那些严阵以待的牧民和士兵也紧随其后,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战斗了,早就手痒无比,现在有人送上门来让他们杀,他们怎么可能不兴奋? 刘晔一脸无辜,他还真没想到自家主公居如此担心,还不如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章达开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眯了起来,长久地盯着王鹏的脸,想看出几分真假来,但他还是感到了失望,不仅是对王鹏的表情,也对他不肯开诚布公。 直到此刻,他都没有心情去理会身后追杀自己的是一只什么种类的妖兽,他不敢浪费一秒观察,因为也许这一秒,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阿森纳现在的处境很不错。而客场零比一遭升班马斯旺西绝杀,蓝月亮本赛季的夺冠大业似乎一下子就亮起了红灯。诚然,后防线上的愚蠢失误是曼城人本场比赛落败的直接原因,但却不是根本原因。 此刻,远处二楼窗口内的白如雪和警察男子都是骇然,躲掉子弹就够逆天了,竟然赤手空拳打飞子弹? 约瑟夫留下的苏俄中央委员的职务,则由苏俄人民委员会外交副人民委员、苏俄中央候补委员越飞递补,并且任命布勃诺夫接替约瑟夫留下的民族人民委员职务。 第六十二章 被当成女流氓 男人眼神一深,缓缓靠近。 身后传来韩琦的嘀咕,带着点不耐烦:“都是大老爷们儿,换个衣服而已,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聂赫安充耳不闻。 他拿着那件蒙古袍,脚步不疾不徐地朝着那块帘子走去,高大的身影在挂满衣服的狭窄过道里投下阴影。 他的手指捏住了帆布帘子的一角,然后,毫不犹豫地掀了开来 试衣间里光线昏暗。 女孩背对着门口,听到动静,受惊般猛地转过身来。 她穿着一身薄荷绿色的传统蒙古袍,袍身裁剪合体,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袍子上用浅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吉祥的纹样提花,在昏暗中隐隐流动着细碎的光泽。 乌黑的长发编成了两根松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发间点缀着几朵小巧的白色绒花发饰,蓬松的发丝衬得脸盘愈发小巧。 脸上的妆容是为了配合角色调整过的,淡化了她原本极具攻击性的秾丽,突出了清透甜美,唇色是娇嫩的粉,眉眼柔和,与身上浅绿清新的服饰相得益彰。 此刻,她正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瞳孔里清晰地映出聂赫安骤然出现的俊脸,眼神惊愕、慌乱,还有一丝被撞破的恼怒。 四目相对,聂赫安的呼吸滞了一瞬。 仿佛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心口,又轻又重。 下一秒,他本能地迅速闪身挤进了这狭小的试衣间,同时将帘子重新严严实实地拉好,彻底隔绝了外面可能投来的任何视线。 试衣间本就狭窄,勉强够一两人转身。 聂赫安这一进来,空间立刻变得逼仄无比。 两人脚尖碰着脚尖,他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男人身上还穿着来时的那件棕色皮夹克,带着外面的风尘和一股清冽的柏木香,扑面而来。 他微微低头,目光幽深难测,紧紧锁住近在咫尺的女人,那眼神像是审视,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意外的事物。 司缇从最初的惊愕中回神,瞬间被一股强烈的烦躁和倒霉感淹没。 怎么哪里都有这个瘟神?! 她蹙起眉,不耐地伸手去推他坚硬的胸膛,想把他推开,自己好赶紧离开这个尴尬又危险的地方。 “让开!” 聂赫安非但没动,反而顺势一把握住了她推拒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扣住她的肩膀,一个巧劲将她整个人调转方向,面朝帆布墙壁,反剪着双手,轻轻按在了墙上。 “唔!”司缇闷哼一声,脸颊被迫贴上微凉的帆布墙。 聂赫安俯身,温热的呼吸喷吐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他的声音很低,“我没看错吧?” 他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某人真是……满世界乱跑呢。身份这么多?”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的蒙古袍,语气里的讽刺更浓,“不会又摇身一变,成了在这戈壁滩上放羊的少女了吧?演技不错啊。” 司缇被他禁锢着,挣脱不开,心头火起,偏过头,同样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回敬:“滚开!怎么哪里都有你?阴魂不散!” 聂赫安低低地笑了一声,眼神变得危险,“我倒是想问问你呢。行踪飘忽,身份成谜,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还总能恰好出现在一些……不太平的地方。” 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你该不会是什么间谍份子吧?” 司缇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怒火更盛。 她转过头用力地瞪向他,美眸水盈盈的,毫无威慑力,勾人而不自知。 “有病就去治!”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女人炸毛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却毫无威胁的猫。 嫣红的唇瓣因为气愤而微微张合,在昏暗中泛着诱人的光泽。 聂赫安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紧紧锁在那张近在咫尺的唇上。 某种熟悉的、恶劣的冲动在心底蠢蠢欲动。 司缇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里那一闪而逝的失神和某种危险的信号,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 硬碰硬不行,那就…… 她忽然停止了挣扎,身体微微放松,被反剪在背后的手腕轻轻动了动,声音陡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委屈的颤音,吐气如兰: “疼……” 仅仅一个字,又轻又软,像羽毛搔过心尖。 配合着她微微蹙起的秀眉,和那双瞬间蒙上更多水汽、显得无辜又脆弱的眼眸,杀伤力惊人。 聂赫安扣住她手腕和肩膀的力道,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松了松。 司缇心中冷笑,正想趁机挣脱他的钳制,侧身溜出去—— 手腕却再次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 聂赫安将她轻轻往回一带,重新拉近。 他低头,看着她眼中那未来得及完全收起的狡黠和计谋得逞的小得意,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吝的笑容。 他再次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痞气和无赖:“想出去?” 他瞥了一眼紧闭的帘子,外面男人们换衣服、互相帮忙系扣子的喧闹声依旧清晰可闻。 “外面可都是……”他故意顿了顿,语气暧昧,“光着膀子、衣衫不整的大老爷们儿。你现在出去,是想引发骚乱呢,还是想被当成女流氓抓起来?”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瞬间变色的脸,慢悠悠地补充:“反正,丢脸的又不是我。我是不介意多看点热闹。” 司缇的动作僵住了。 她咬着下唇,听着外面确实传来的、男人们为怎么扣上复杂袍扣而苦恼抱怨的嘈杂声,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一时进退两难。 聂赫安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吃瘪的样子。 他将手中那件黑色皮袍随手挂在试衣间里一个简陋的架子上,然后,竟然开始旁若无人地解自己夹克的拉链。 “你……”司缇瞪大眼睛。 聂赫安动作不停,拉链下滑,露出里面的军绿色短袖T恤,包裹着结实精壮的胸膛。 他一边解,一边抬起眼,眼神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我就换了,你能怎样? 司缇脸颊涨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窘的。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讲真,司缇从未见过比聂赫安更讨厌、更恶劣、更让她想一巴掌扇过去的男人了。 裴应麟虽然偏执疯狂,但至少目的明确,情绪直给。 眼前这个,嘴毒心黑,行事乖张,像个恶劣的捕食者,以玩弄猎物的情绪为乐。 聂赫安看着她气鼓鼓却只能背过身去的背影,唇角愉悦地向上扬起。 他不再逗她,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脱下夹克和T恤,露出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上身,然后拿起那件黑色皮袍,慢条斯理地穿上。 皮质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狭小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司缇背对着他,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身后的每一丝动静,只觉得度秒如年。 这时,外面传来韩琦换好衣服的招呼声,隔着帘子有些模糊:“赫安,我弄好了,我先出去安排一下。” “嗯。”聂赫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继续和袍子上那些复杂的金属扣绊作斗争。 第六十三章 被迫同行 剧组周围,韩琦正眉头紧锁。 他吩咐手下仔细盘问剧组里可能见过那四个间谍真面目的人,但得到的信息却令人沮丧。 所有人都只能说出大概身形,三高一矮,三男一女,都蒙着脸,穿着当地常见的深色袍子。 至于具体容貌,竟无一人看清。 “都裹得跟粽子似的,谁看得清脸啊!”一个道具组的小伙子挠着头说。 “就是,风沙那么大,都低着头……” 线索似乎又断了,韩琦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一直在附近晃悠、试图寻找机会再跟聂赫安搭话的司晴,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看着公安人员一个个询问剧组工作人员却收获寥寥的样子,她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快步走到韩琦面前。 “同志,”她压低声音,像是要提供重要线索,“我……我知道有个人,可能见过那伙人的容貌。” 韩琦立刻转过头,眼神锐利:“谁?” 司晴的视线快速扫过周围,确认颜昭还在外面拍外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清了清嗓子:“是我们剧组的另一个女演员,乔伊。” “那天晚上在东胜的招待所,我亲眼看见她和那个蒙面的女人,一前一后从公共水房里走出来。两个人……好像还说了几句话。” 她故意将话说得模糊,引人遐想:“至于她们具体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当时离得有点远。” 她观察着韩琦变得凝重的脸色,又看似无意地提醒道: “后来,那个蒙面女人和她的三个同伴,就搭上了我们剧组的车。这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乔伊去跟导演或者后勤的人商量的,她跟颜导关系好像挺不错的。” 司晴说完,轻轻吐了口气,心中暗自得意。 韩琦听完,眉头紧紧皱起,脸色严肃:“同志,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我们会认真考虑,进行调查的。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司晴心中一喜,脸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 “希望公安同志能早点抓住坏人,维护社会治安。还有啊,那些不小心或者故意包庇了坏人的人,也该受到应有的教育,您说是不是?” 韩琦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快步离开。 司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这次看你还能不能得意下去,最好让公安把你当成同伙抓起来审问,就算最后查清楚了,也能让你吃足苦头,名声扫地。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司缇狼狈不堪、百口莫辩的样子,心里一阵快意。 …… 终于,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 司缇估摸着他应该换好了,忍无可忍,硬邦邦地开口,声音还带着未消的火气:“好了没?我要出去。” 聂赫安已经穿戴整齐,正对着角落里一面模糊的小镜子调整领口。 闻言,他转过身,靠在挂满衣服的架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依旧背对自己的身影,轻笑一声,语气欠揍: “出去?刚才躲进来的时候不是挺积极、挺机灵的吗?怎么,现在待够了,又想出去了?” 司缇懒得再听他这些狗屁倒灶的混账话,跟他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她直接转过身,伸手就去掀面前的帘子。 转身的瞬间,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了已经换好衣服的男人。 饶是司缇对他满心厌烦,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聂赫安这张脸和这副身材,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女娲炫技之作。 男人穿着一件改良式的黑色皮质蒙古袍,袍子剪裁利落,贴合他肩宽腰窄的身材,弱化了传统袍服的宽松感,更显身形精悍矫健。 袖口和衣襟边缘点缀着银色金属铆钉和缝线装饰,腰间束着一条带有简化民族纹样的宽幅金属腰扣,冷硬的金属元素与哑光的皮质面料碰撞,迸发出一种野性不羁又沉稳酷帅的质感。 他没有戴任何头饰,利落的短发露出清晰俊朗的眉眼。 那张脸本就漂亮得极具攻击性,此刻在黑色皮袍和金属装饰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平日的桀骜痞气,多了几分属于草原男性的硬朗英气与沉稳豪迈,仿佛他天生就该属于这片广阔而粗犷的土地。 啧,不愧是原书的男主,这副皮相和气质,确实有让人飞蛾扑火的资本。 可惜,嘴里天天含着狗屎,性格恶劣到人神共愤,白瞎了这副好模样。 司缇心里冷冷点评,面上却不露分毫,她用力一掀帘子,侧身从还有些怔愣的聂赫安身边挤了出去。 聂赫安没有阻拦,也没有追出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绿色身影迅速消失在架子后面。 …… “乔伊,刘编剧那边让你去一趟。” 司缇刚走出服装间没多远,就被一个匆匆跑来的场务叫住了。 她眉头微蹙,心里正烦闷着,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刘北宪平时待的工作大棚走去。 掀开厚重的帆布门帘,里面光线比外面暗些。 刘北宪的身影倒是没看见,棚子中央站着几个穿着蒙古袍的男人,身姿挺拔,气质与周围埋头工作的剧组成员截然不同。 其中一人闻声转过身来。 韩琦看到走进来的那抹绿色身影,眼中闪过惊艳,但职业素养让他迅速压下了这瞬间的失神,脸色重新变得严肃。 “你就是乔伊同志?” 司缇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打量。 这几个人绝非剧组人员,联想到方才在服装间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聂赫安的突然出现,他们的身份呼之欲出。 “你们剧组在东胜的招待所休息那晚,”韩琦紧紧盯着司缇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你是不是在公共水房,见过一个陌生女人?” 司缇眉头轻轻蹙起,没打算隐瞒,也隐瞒不了,当时或许还有其他人看见。 “对。”她坦然承认,“她问我们剧组去哪,想搭顺风车。我告诉她我做不了主,让他们去找导演或者后勤的同志。” 韩琦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加重了语气:“他们?我好像只问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陌生女人。” 司缇心中一凛,暗道这人果然敏锐。 她平静道:“你们既然能找来剧组,应该也调查过了,况且剧组也不止我一个人看见有四个人搭乘了道具组的便车。” 韩琦看着她的反应,心中的狐疑并未完全消散。 这个女人太漂亮,也太过镇定,在这种被盘问的场合,寻常人多少会有些紧张或不安,她却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快步走进大棚,附在韩琦耳边低声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韩琦的目光再次投向司缇,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和凝重。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乔伊同志,情况特殊,需要你配合我们,去一个地方协助调查。” 司缇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但眼下形势比人强。 她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颜昭或者其他能说得上话的剧组负责人,却发现颜昭不知又跑到哪个角落拍他的“绝美镜头”去了。 倒是在大棚边缘的阴影里,她一眼就瞥见了捂着嘴、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和幸灾乐祸的司晴。 司晴见她看过来,不仅毫不避讳,反而故意对她做了个挑衅的抹脖子动作,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活该! 司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果然,是司晴搞的鬼。 她没有再争辩或反抗,沉默地走出了工作大棚,被带离了片场。 第六十四章 睡着了才比较乖 聂赫安换好那身黑色皮袍,刚坐进越野车的副驾驶座,一抬头,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他诧异地猛地回过头,目光在后座那个女人脸上停顿了两秒,随即唰地转向驾驶座上的韩琦,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 “什么意思?” 韩琦已经发动了引擎,车子迅速驶离片场边缘,他目视前方,语气急促:“情况紧急,刚得到确切情报,目标可能已经进入巴彦淖尔地区。我们必须立刻出发,抢在他们再次转移或与境外接应之前行动。” 聂赫安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他手指向后座,声音拔高:“我说后面那个!她是怎么回事?” 韩琦飞快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里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语气严肃: “这次行动,我们是以电影剧组深入牧区采风的名义进入巴彦淖尔。一个剧组,总得有几个女演员、女工作人员才像样吧?这是掩护的一部分。” “那干嘛非得找她?!”聂赫安几乎是低吼出来,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后座仿佛事不关己、甚至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司缇。 “弱不禁风,麻烦精一个,带她去那种地方,你是嫌任务不够棘手,还得额外分心保护她吗?!” 韩琦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语气更冷了几分,意有所指: “这位乔伊同志,不仅是剧组演员,更重要的是……她极有可能是目前唯一近距离接触过、甚至可能看清楚过那伙间谍中女性成员容貌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她去,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提供关键识别线索。” 聂赫安的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结。 “还真是会给自己找事。”男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司缇,还是在说做出这个决定的韩琦。 他烦躁地转回头,目光却不经意地再次瞟向后视镜。 镜子里,那个原本闭着眼的女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好也通过镜子与他对视。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充满嫌弃的白眼。 聂赫安:…… 他胸口一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女人!果然还是这么欠收拾! 车子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行,扬起漫天黄尘。 与此同时,边境驻军接到紧急协查通报,迅速行动起来,对离开巴彦淖尔地区的几条主要通道和关口实施了严密的封锁与核查,织就了一张大网,堵死了那伙间谍继续向北逃窜、潜入蒙古境内的可能。 然而,巴彦淖尔地域辽阔,民族构成复杂,各种旗、部、苏木星罗棋布,许多地方宗族势力强大,地方治理情况特殊。 那伙间谍如同滴入沙地的水,一旦隐匿于这片复杂的地域和人海中,想要精准地瓮中捉鳖,也绝非易事。 司缇坐在晃晃悠悠的车后座上,身上还穿着拍戏用的那身薄荷绿蒙古袍。 听着前排聂赫安和韩琦压低声音的交谈,结合之前服装间的见闻,她大概明白了,之前搭便车的那四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地质学家,而是正在被追捕的逃亡间谍。 而聂赫安这帮人,就是负责抓捕的特殊人员。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里反而安定下来,只要不是针对她来的就好。 至于被卷进这种麻烦事……虽然恼火,但事已至此,反抗无用,不如静观其变。 车子颠簸的节奏带着一种催眠的效果,加上上午拍戏的疲惫和紧绷后骤然放松,司缇竟在这种环境下,歪着脖子,靠在并不舒适的车窗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心大得很,主打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先补觉再说。 车子不知颠簸了多久,终于在夕阳西下、将戈壁染成一片瑰丽金红色的时候,缓缓停了下来。 韩琦在车子停稳的瞬间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迫不及待地去和先期抵达、在此接应的队员汇合,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聂赫安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他回过头,看向后座。 夕阳的余晖透过沾满灰尘的车窗,柔和地洒在女人恬静的睡颜上。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没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或狡黠灵动,此刻的她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有点乖。 聂赫安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这时候倒是心大……”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他推开车门,绕到后座一侧,伸手拉开了车门。 傍晚清冷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戈壁滩特有的干燥和尘土气息。 司缇在睡梦中被冷风一激,打了个小小的寒颤,眉头微微蹙起。 聂赫安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的脸颊,鬼使神差地,竟然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她一侧软乎乎的脸颊肉,还下意识地揉捏了一下。 嗯……手感果然一如既往的好。 这女人,果然还是睡着了才比较讨喜,不那么牙尖嘴利,不那么气人。 他正兀自出神,指腹下的触感忽然动了。 一阵冷风吹来,司缇猛地惊醒,长睫颤动,眼睛尚未完全聚焦,就感觉脸颊被人捏着,一张放大的、带着可恶笑意的俊脸近在咫尺。 又是这个狗男人,睡着了都不放过她。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司缇张开嘴,对着脸颊旁边那根作恶的手指,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嘶——” 聂赫安猝不及防,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又惊又怒,他下意识地猛地用力抽手。 司缇此刻还半梦半醒,身体并未坐稳。 他这一用力抽手,连带着尚咬着他手指的司缇的头和上半身,一起被扯得向前栽去。 聂赫安也没料到这一出,抽身后退想稳住身形,脚后跟却偏偏绊在了车旁一块凸起的石块上。 “唔!” 他反应不及,身体彻底失去平衡,闷哼一声,狼狈地仰面朝后摔倒在地,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坚硬粗糙的沙石地面上。 而司缇,则被他拉扯着,加上自己前冲的惯性,整个人不偏不倚,重重地压摔在了他的身上,把他当成了肉垫子。 “砰!”两人摔作一团。 司缇在落地瞬间松开了嘴,聂赫安趁机迅速抽回手。 手指上火辣辣的疼痛清晰传来,他低头一看,虎口附近一圈清晰的红肿牙印,深的地方几乎要渗血。 “你……!”聂赫安又痛又气,抬头瞪向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眼神冒火。 司缇却已经利落地用双手撑着他硬邦邦的胸膛,支起上半身。 她看着男人手上那圈鲜明的、带着自己齿痕的印记,心里掠过一丝快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还故意眨了眨眼。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直到韩琦带着两名队员匆匆赶回来,看到眼前这“叠罗汉”般、姿势极其暧昧的一幕,惊愕地脱口而出。 第六十五章 旗长夜宴 只见夕阳下,穿着薄荷绿袍子的司缇正跨坐在男人的小腹下方,双手还撑在他胸口。 而聂赫安则仰躺在地,一手举着被咬伤的手,脸色黑红交加,眼神像是要吃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聂赫安脸色一阵黑一阵红,羞辱和气恼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没来得及发火—— 司缇已经先一步,面不改色地拍了拍手上和袍子上沾到的灰,然后双手一撑,从聂赫安身上站了起来。 她甚至还有余裕,对着目瞪口呆的韩琦,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了一句:“摔倒了。” 韩琦:…… 他看着聂赫安咬着后槽牙、脸色铁青地拍着身上尘土站起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了个转,脸色变得怪异。 他了解聂赫安,这家伙虽然脾气臭嘴又毒,但身手和反应都是一流,能被个女人“摔倒”成这样? 还……被咬了? 这里面要是没点猫腻,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不过眼下任务为重,韩琦压下心头翻涌的八卦和疑惑,迅速切入正题,开始安排: “已经跟这边接应的同志联系上了。杭锦后旗的旗长明天嫁女儿,按照当地习俗,今晚会在家中设宴款待宾客。这种宴会规模很大,不仅是附近的乡长、镇长和有头有脸的人物会来,普通居民,甚至一些路过的、生活困难的牧民和流浪汉,都可以去参加,沾沾喜气,改善伙食。” 他看向聂赫安和司缇,以及陆续聚拢过来的其他队员。 “我们计划分头混入。一部分人,以电影剧组前来采风、体验民俗的名义,由我带着,以工作人员身份进入。” “另一部分人,穿着当地服饰,可以伪装成普通牧民或者远道而来的亲戚朋友,直接以宾客身份混进去。” “主要目的,就是找到那伙人的踪迹。现在各条要道都被封锁,他们被困在这片区域,总要出来觅食、获取信息。越是这样热闹、鱼龙混杂的场合,他们越有可能放松警惕,露面活动。” 司缇听明白了,开口问道:“所以,我是跟着剧组身份的那一队走?” 她记得韩琦还带上了几个真正的剧组采风人员。 韩琦却摇了摇头,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脸色臭臭的聂赫安,然后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聂赫安听完,眉头顿时紧紧锁起,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抵触。 韩琦却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容商量:“这是目前最合理的安排。她交给你,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同时……看紧了。” 说完,韩琦不再给他反驳的机会,迅速带着其他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安排其他事宜。 原地只剩下聂赫安和一脸莫名的司缇。 聂赫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过头,看向司缇,眼神不善。 他举起那只还带着鲜明红肿牙印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威胁和报复性的恶劣: “好了,现在,我跟你,一组。” “任务期间,你必须听我的指挥。敢再咬人,或者乱跑惹事……”他眯了眯眼,“我可有的是办法教训你。” 司缇对上他那双写满不耐烦和警告的冰冷眸子,心里也憋着火,但知道此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她撇撇嘴,移开视线,没吭声。 聂赫安见她这副默认的样子,冷哼一声:“跟上,走。” 说完,他迈开长腿,朝着韩琦指示的大致方向走去。 司缇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把这狗男人骂了八百遍。 戈壁滩地面不平,男人身高腿长走得快,她穿着不太习惯的袍子和布鞋,走得有些慢。 聂赫安走出十几米,发现她落后一截,回头不耐烦地催促,嘴里还不忘挑刺:“慢死了!属乌龟的吗?耽误了正事,要你好看!” 话是这样说,他那双长腿迈出的步子,却在不自觉中放慢了些许。 司缇听见这句熟悉的、充满嫌弃的催促,心头一跳。 恍惚间,另一个同样桀骜不驯、同样嘴硬心……呃,嘴硬心也硬的男人身影,与眼前这个重叠。 那个人也曾这样,一边骂她慢,一边却又会停下来等她,或者干脆一把将她扛起来…… 鬼使神差地,司缇下意识地回嘴,语气带着一种久违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纵和不服气: “切,我本来就好看!”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一愣。 聂赫安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她仰起的脸上,带着点小得意,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仿佛落满了细碎的金光。 他紧绷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似乎……心情莫名好了那么一点点? 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司缇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接得有点……不合时宜且自恋。 她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却加快脚步,跟上了男人。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高大一纤细,一黑一绿,走在荒凉的戈壁背景上,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与亮眼。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开始出现零星的、低矮的土坯房和白色的蒙古包。 空气中飘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喧闹的人声,还有烤肉的香气。 聂赫安带着她,径直走向一片聚居区中,一个有着很大土夯院落的宅子。 这显然就是旗长的家了。 院子外已经停着一些车马,里面人声鼎沸。 聂赫安上前,跟门口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还指了指身后的司缇。 那中年男人看了看聂赫安,又打量了一下司缇,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路。 聂赫安回头,朝司缇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司缇就这么跟着他,走进了这处热闹非凡的院子。 院子里摆满了简陋的桌椅,已经坐了不少人。 有穿着朴素、甚至打着补丁的普通牧民和居民,也有嬉笑打闹、跑来跑去的孩子。 有人从屋里抬出一大筐廉价的硬糖和瓜子,抓起来往桌上一撒,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哄抢,孩子们欢呼着扑上去。 聂赫安没有在院子里停留,拉着司缇的手腕,跟着那个中年男人穿过喧闹的人群,进了里屋。 第六十六章 媳妇儿掉厕所里了 里屋的摆设明显讲究许多,桌椅也更齐整。 坐着的人衣着相对光鲜,气质也不同于外面的普通百姓,多半是当地的一些小官员、富户或者有头脸的宗族长辈。 交谈声压得较低,气氛更显正式。 聂赫安拉着司缇,在角落一张不起眼的圆桌旁坐下。 这个位置虽然偏僻,但视野很好,透过敞开的大门和窗户,能将外面院子的主要区域尽收眼底。 “安分坐着,别乱动,别乱说话。”聂赫安低声叮嘱,语气严肃。 他看着司缇那张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过于扎眼的脸蛋,已经引来几道若有若无打量,眉头蹙起。 伸手从自己袍子内袋里摸出一条干净的、当地人常用的深色挡风沙布巾,不由分说地围在了司缇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要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或者那晚你见过的那个女人,就悄悄告诉我。” 他低声补充道,“其他时候,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吃你的东西,别惹事。” 司缇被布巾围得有点闷,但知道这是必要的伪装,便点了点头,没反抗。 聂赫安看着她这副难得听话、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的样子,心里莫名地一痒。 那张小脸被遮住大半,反而更凸显出眼睛的灵动和漂亮,像一只机警又乖巧的小动物。 他恶劣的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司缇垂在胸前的一根麻花辫。 司缇立刻转过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再碰就咬死你”的警告。 聂赫安接收到她的眼刀,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心里那点莫名的愉悦感又增加了一些。 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看向院子,嘴角却微微勾起。 夜色渐深,院子里挂起了红灯笼和彩旗,亮如白昼。 音乐声更加响亮欢快,烤全羊的香气混合着奶酒的醇厚味道弥漫开来。 附近的居民、孩子,甚至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和贫困户都闻讯赶来,院子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司缇的目光仔细地扫过院子里每一个角落,每一张面孔。 然而,人头攒动,光线晃动,加上很多人戴头巾和着帽子,想要辨认出特定的人,难如登天。 她没有发现任何疑似那晚见过的蒙面女人或其同伙的身影。 宴席正式开始,大盘的羊肉、奶制品、面食被端了上来。 聂赫安拿过一个干净的碗,夹了几块看起来不错的肉和面点,推到司缇面前,示意她可以吃了。 司缇却摇了摇头,凑近他,低声道:“我要去厕所。” 聂赫安眉头一挑,看了看外面嘈杂混乱的环境,有些不放心。 他招手叫来了一个一直在附近帮忙端茶倒水、看起来十一二岁、脸蛋红扑扑的蒙古族小女孩,跟她说了几句,又指了指司缇。 小女孩点点头,露出淳朴的笑容,对着司缇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司缇站起身,跟着那个小女孩,穿过拥挤的桌椅和人群,朝着院子更深处的后院走去。 …… 厕所附近,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当司缇第三次在厕所附近撞见那个蒙面女人时,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和这地方、和这个女人之间,是不是结下了什么孽缘。 旗长家后院角落那个简陋旱厕外面的土墙下,月色朦胧,灯笼的光晕透过来,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那个蒙面女人和一个同样蒙着脸的高大***在墙根阴影里,正压低声音快速交谈着什么,语速很快,用的是蒙语,语气显得有些焦躁。 司缇心头一紧。 她刚从厕所出来,要返回前院,必须经过他们身边。 她垂下眼帘,尽量放轻脚步,想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走过去。 她此刻穿着蒙古袍,脸上围着聂赫安给的布巾,只露出眼睛,只要不主动暴露,对方应该没那么容易认出她。 然而,就在她即将与两人擦肩而过时,那个女人却像是无意地,突然横跨一步,恰恰拦在了司缇面前。 她用蒙语快速说了一句什么,语调上扬,似乎在询问。 司缇听不懂,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女人的眼神却变得危险,她眯起眼睛打量着司缇,尤其是她那双即使蒙着面巾也难掩漂亮的眸子。 突然,女人换成了汉语,试探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司缇心里一沉,在女人话音落下的同时,旁边那个原本只是安静站着的男人,身体也瞬间紧绷,眼神凌厉,一只手缓缓摸向后腰处。 就在这时…… “媳妇儿——” 一道熟悉的男声,带着几分戏谑懒散,突兀地打破了寂静。 “掉厕所里了吗?要不要……我去捞你啊?” 声音来自不远处连接前院的月亮门廊下。 司缇转头看去,聂赫安逆着那边房檐下悬挂的灯笼暖光站着,慵懒地斜靠在土坯墙上。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那双隔着一段距离望过来的眼睛,在光影交错中,竟透着难得的温柔,正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那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个等自家磨蹭媳妇儿等得不耐烦、又忍不住出言调侃的年轻丈夫。 司缇趁着那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赶紧朝着聂赫安的方向小跑过去。 聂赫安也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自然而然地漾开一抹笑容,对着跑来的她张开了双臂,一副理所当然迎接的姿态。 司缇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的僵硬,但脚步却未停。 在跑到他面前时,她犹豫了不到半秒,还是顺从了这“剧本”,轻轻地扑进了男人坚实宽厚的怀抱里。 聂赫安的手臂顺势收紧,稳稳地接住了她,将她整个圈在自己怀里,男人身上那股混合着皮革和淡淡柏木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走吧!开席了,好吃的都快被人抢光了。” 聂赫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松开怀抱,改为亲昵地揽住司缇的肩膀,将她半搂在怀里,带着她,转身就朝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前院走去。 司缇被他揽着,身体有些僵硬,但努力配合着迈步。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冰冷的视线,一直紧紧黏在他们的背上。 第六十七章 小没良心的 司缇心有余悸,微微侧头,低声对身旁的男人提醒:“刚刚墙根下那两个人……就是间谍。” 聂赫安揽着她肩膀的手臂收紧了一瞬,眸色骤然深沉下去,但他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带着她,穿过喧闹拥挤的宴席人群,却没有回到之前的位置,而是径直朝着院子侧面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走去。 走到门前,他松开了揽着她的手,指着那扇虚掩的小门,语气认真: “出门,左拐,巷子走到头,有一间土房子,剧组的人在那里。进去,然后待在那里,锁好门,除非我去或者韩琦去,否则谁叫都别开。” 司缇抬起头,看向他。 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张总是写满桀骜的俊脸,此刻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冷静。 他也正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 昏暗光影中,他看着她那双即便蒙着布巾也依旧明亮的眼睛,忽然,紧绷的唇角向上扯了扯。 “怎么?”他压低声音,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混不吝,“担心我啊?” 司缇心中那点因为他方才的救援和此刻的严肃而生出的一丝异样情绪,瞬间被他这句话击得粉碎。 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即使隔着布巾,那嫌弃的意味也要满溢出来。 她没再看他,毫不犹豫地转身,闪身走了出去,身影迅速没入门外的黑暗之中。 聂赫安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薄荷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巷子里传来几声急促渐远的脚步声。 他脸上的那点玩世不恭彻底消失,眼神变得幽暗深沉,如同暴风雨前宁静的海面。 “小没良心的……”他轻声呢喃了一句。 随即,他眼神一凛,迅速转身,悄无声息地重新融入了前院喧闹的人群,朝着某个方向隐去。 …… 司缇依言出了小门,左拐,走进一条昏暗狭窄的巷道。 夜风穿巷而过,带着凉意和远处宴会的余音。 然而,没走出多远,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一个岔巷口闪了出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司缇脚步一顿,警惕地后退半步,看向来人。 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体面的蒙古袍,面容方正,是在前院宴席上见过的的人,听旁人好像称呼为“王镇长”。 她记得,当时好像看到他和几个伪装成宾客的公安人员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微微点过头。 他认真道:“同志,这边不安全,那伙坏人可能在附近。公安同志吩咐了,让我先送你离开这里,去更安全的地方。” 司缇心中略一迟疑。 她确实记得这人在宴会上和“自己人”有过互动,而且他此刻出现的时机和理由,似乎也说得通。 虽然聂赫安让她去巷子尽头的房子,但或许计划有变?这位镇长看起来是可信的。 她没有过多怀疑,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王镇长脸上露出一丝放松的神色,侧身示意:“跟我来,这边走,车停在另一头。” 司缇跟着他,转身走进了另一条更加偏僻、光线更暗的巷道。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跟着王镇长消失在巷子深处的同时,前院旗长家的抓捕行动,正陷入一场意想不到的混乱和挫败。 聂赫安和预先埋伏在旗长家各处的队员分头行动,悄无声息地扑向之前锁定的几个可疑目标位置。 然而,那伙间谍却仿佛提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们不仅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在宴席上放松警惕、暴露行踪,反而在聂赫安他们动手的前一刻,分别从几个已经严密把控的出口迅速溜走。 聂赫安扑了个空,只看到空荡荡的后窗和摇晃的帘子,他眉头紧紧锁起。 每个出口都应该有至少一名队员把守,就算不能当场擒获,至少也能发出警报,拖延时间。 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此轻易、悄无声息地全部逃脱?! 除非……内部出了岔子……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发寒。 但他此刻来不及细究,眼看两名高大的间谍身影翻过一道矮墙,朝着聚居区外围的荒地方向逃窜,聂赫安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前,单手一撑墙头,利落地翻身而过,独自一人追了上去。 绝对不能让这几个携带重要情报的间谍跑掉,更不能让他们与可能就在附近接应的境外势力汇合。 月光下,土路和乱石堆成了追逐的战场,那两个男人身高体壮,奔跑速度不慢,但聂赫安的速度和耐力更胜一筹。 他紧紧咬住对方,距离在不断拉近。 终于,那两人被逼进了一条堆满建筑垃圾和枯草的死胡同。 他们喘着粗气停下来,转过身,背对着死路,面对步步紧逼的聂赫安。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凶光毕露,显然不打算束手就擒。 他们活动着手腕和脖颈,发出咔咔的轻响,摩拳擦掌地朝着聂赫安逼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这个追来的男人虽然高大,但长得一副过分漂亮的好皮相,看起来更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有什么真本事? 不过,他们很快就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惨痛代价。 聂赫安可是从西南边境经历过枪林弹雨走出来的,男人的眼神在进入战斗状态的瞬间,变得冰冷,所有的玩世不恭和暴躁不耐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最纯粹的、千锤百炼的杀伐之气。 那两个男人虽然高大,格斗技巧却远不如他精湛狠辣。 不过几个回合,聂赫安便将其中一人狠狠掼在地上,同时侧身飞起一脚,精准地踹在另一人膝盖侧方,那人惨叫一声,踉跄跪倒。 聂赫安眼神冷冽,正要拔枪警戒—— “住手!”一道冰冷的女声从死胡同的入口处传来。 聂赫安动作一顿,猛地转头看去。 月光下,那伙间谍剩下的几名同伙,正从黑暗的巷口缓缓走出来。 而他们手里,还粗暴地推搡着一个被反捆住双手、嘴上贴着胶布、发丝凌乱的女人。 司缇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嘴上的胶布让她无法出声。 女人眼中没有太多恐惧,她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正气凛然的王镇长,居然会是间谍的同伙,或者说,根本就是潜伏在地方干部中的叛徒。 她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按下了,此刻被牢牢控制,成了对方手中的人质。 不过,她不确定聂赫安会怎么做,为了完成任务、抓捕间谍,放弃她这个人质的生命? 还是…… 第六十八章 毕竟是你的妻子 那个蒙面女人走到前面,眼神冰冷地看着聂赫安,又扫了一眼地上暂时失去战斗力的两个同伙,声音嘶哑地开口,用的是汉语: “不想她死的话,乖乖把枪放下。”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恶意的嘲讽,“毕竟……这可是你的妻子,对吧?” 司缇被身后的男人用力推了一把,踉跄着向前,蒙面女人随即抬起一脚,狠狠踹在她的膝窝。 “唔!”司缇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粗糙的地面上。 蒙面女人随即上前一步,蹲下身,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稳稳地抵在了司缇的太阳穴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司缇身体一僵。 蒙面女人抬起头,再次看向聂赫安,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她的命,要不要,全看你。” 胡同里死寂一片,只有夜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聂赫安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抵在司缇头上的枪口,又缓缓扫过站在最后面那个面无表情、眼神躲闪的王镇长。 这伙人几次三番能逃脱追捕,行动如此诡秘,这次更是能在严密的布控下轻易脱身,原来一直有内鬼在暗中协助。 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原来蛀虫就在这里,而且位置不低。 他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但看着地上那个被迫仰着脸、即使如此狼狈却依旧睁着一双清亮倔强眼睛望着他的女人,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被理智强行压了下去。 聂赫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配枪,轻轻放在了脚边的地上。 几乎在他松手的瞬间,地上那两个刚刚爬起来的间谍同伙,立刻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死死制住聂赫安,用准备好的粗糙麻绳,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牢牢捆住。 蒙面女人见状,似乎满意地哼了一声。 她站起身,收回抵着司缇的枪,转头对那个王镇长快速说了几句蒙语。 王镇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袋,递给了蒙面女人。 蒙面女人接过,迅速检查了一下,塞进自己怀里。然后,她对着三个同伙示意了一下,用蒙语简短命令。 立刻,有人将摔在地上的司缇粗暴地拽了起来,和同样被捆住的聂赫安一起,被推搡着走向死胡同外。 王镇长则趁着夜色,悄悄溜向了另一个方向,消失不见。 胡同口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破旧不堪、漆皮剥落的面包车。 四个间谍加上被俘的司缇和聂赫安,挤进了这辆狭窄的车厢,面包车摇晃着,颠簸着,朝着边境方向,疾驰而去。 司缇和聂赫安被挤在后排角落,双手反绑,动弹不得。她侧过头,在昏暗颠簸的光线里,看向身旁同样被捆着的男人。 聂赫安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他知道他们被带去哪里,也知道等待他们的可能是什么。 但他似乎……并不绝望。 同一时间,旗长家宴席现场。 韩琦脸色铁青,听着手下队员一个个汇报“目标丢失”的消息,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聂赫安呢?!”他低吼。 “聂团长……追着两个人往那边去了!”一名队员指向一个方向。 韩琦带着人,将宴会现场和附近区域仔细搜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不仅那四个间谍不见了踪影,连聂赫安和司缇也失去了联系。 他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正打算派人分头追踪,那个王镇长却恰好出现,一脸焦急地告诉他,好像看到有可疑人影朝着东南方向的沙漠深处跑了。 韩琦看着王镇长那张诚恳的脸,心中的疑虑如同野草般疯长。 这次行动处处透着诡异,布控严密却仍被对方逃脱,现在连聂赫安都下落不明…… 他面上不显,谢过王镇长,却暗中吩咐一名心腹手下: “立刻去最近的邮电局,打电话联系西北军区驻军指挥部,请求紧急支援!汇报情况:目标可能携带有我方人员,正企图越境,请求边境布控拦截!” “是!” 韩琦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跳上吉普车,他没有听从王镇长指的方向,而是凭借直觉和对聂赫安行事风格的了解,选择了往北——国境线的方向,猛踩油门追去。 …… 西北军区,深夜。 电话铃声打破了指挥部值班室的寂静,值班参谋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飞快地记录着,挂断电话后,跑着冲进了隔壁的团长办公室。 很快,刺耳的紧急集合哨在营区上空响起。 仅仅十五分钟后,一支全副武装、配备了越野车和轻武器的精锐小分队,已经在操场上集结完毕。 许斌拉开第一辆越野车的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副驾驶座。 裴应麟已经坐在那里。 他穿着军装常服,外面套着作战背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寂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比起前几日得知司缇死讯时那种近乎毁灭的死寂和疯狂,此刻的他,似乎将所有的情绪都冰封了起来,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平静。 这平静之下,恐怕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许斌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不敢多问,肃容道:“团长,都准备好了。” “嗯。”裴应麟只应了一个字,声音干涩。 “那我们出发了!” 许斌发动引擎,车队朝着北方边境,风驰电掣般驶去。 车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副驾驶座上,裴应麟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未知的黑暗尽头,那双冷寂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碎裂,又一点点重新凝聚成更加坚硬的寒冰。 第六十九章 老子要解手 天色渐渐泛出鱼肚白,戈壁的寒气尚未完全褪去。 那辆破旧的面包车摇摇晃晃,在经过一个简陋的公路关卡口时,车速放缓。 粗糙的木质栏杆横在路中间,旁边是几个持枪的边防士兵。 司缇和聂赫安被枪口死死抵着后背和腰侧,蒙面女人低喝:“不准发出声音!” 聂赫安能感觉到身旁司缇身体的瞬间紧绷,他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她镇定。 蒙面女人摇下车窗,将王镇长交给她的那份纸质文件递了出去。 为首的士兵接过,就着晨曦的微光快速浏览了一遍,又抬头看了看车内,光线昏暗,只能看到里面几个穿着当地服饰、裹着头脸的人影。 文件似乎起到了作用。 士兵没有要求进一步检查车辆,也没有多问,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栏杆升起。 面包车重新发动,颠簸着驶过了关卡。 司缇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有内鬼提供的通行证,他们过关如此轻易,若不是她之前被王镇长欺骗带走,或许不会落得如此被动。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聂赫安,男人的眼神里没有责备,也没有不耐烦或焦躁。 平静得让司缇心头莫名地发慌,又隐约生出一丝安定感。 不知又颠簸了多久,久到司缇觉得浑身骨头都要被摇散架时,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处荒凉崎岖的山路入口前。 车门被粗暴地拉开,晨间冰冷的空气灌入。 司缇和聂赫安被拽下车,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走!”瘦高男人用枪管戳了戳聂赫安的后背,又推了司缇一把。 聂赫安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眼前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山地,地势复杂,绝非坦途。 看来这伙人担心主要通道仍有埋伏,所以选择了这条更隐蔽的山路,企图徒步穿越国境线。 他记得地图上显示,往东几十公里外有一个边境小镇甘其毛都,是常规的出入境通道,对方选择这里,显然是兵行险着。 司缇看着眼前怪石嶙峋、灌木丛生的山路,眉头紧紧蹙起。 她脚上那双拍戏用的布鞋本就不合脚,经过一夜的奔逃和摩擦,后跟早已火辣辣地疼,但此刻别无选择,她只能咬紧牙关跟着往前走。 …… 另一边,甘其毛都镇。 军区的车队在黎明时分直接驶入了这个边陲小镇。 韩琦看着大步走来的男人,以及他身后那些荷枪实弹、纪律严明的士兵,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反感。 聂家与裴家不和,在圈内不是秘密,他作为聂赫安的铁杆兄弟,自然也对这位处处压人一头、手段强硬的裴家继承人没什么好感。 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聂赫安生死未卜,人质安危不明,任何私人恩怨都必须放下。 韩琦压下心头的不适,示意手下将已知的情况向裴应麟简要汇报了一遍。 裴应麟听完,脸上表情未变,语气冰冷:“连内部出了叛徒都毫无察觉,还贸然进行抓捕,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真是……能干。” 韩琦脸色涨红,又气又急,却又无法反驳。 他强行镇定下来,严肃道:“内鬼的事情,是我们的重大失误,事后一定严查追究。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抓捕逃犯,安全解救人质!” 他指向镇外隐约可见的国境线方向:“甘其毛都镇是这一带最主要的出入境通道,那伙人极有可能选择从这里出境。我建议,我们立刻在此布控,设卡拦截……” “啧。” 裴应麟冷漠地打断他,眉宇间浮起不耐烦,仿佛在听什么幼稚可笑的想法。 “你觉得,那伙已经惊动了追兵的间谍,还会有那么蠢,再给你一次瓮中捉鳖的机会?” 他语气里的嘲弄让韩琦几乎要按捺不住火气。 “许斌。”裴应麟不再看韩琦,沉声唤道。 “到!”许斌立刻上前一步。 裴应麟目光投向远处隐约的山峦轮廓,声音不容置疑:“所有人,分成三组,往南、北、东三个方向的平坦区域进行拉网式搜索。地点,是往西的山区。” “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直接……击毙。” “是!”许斌没有任何犹豫,立正敬礼,转身迅速去安排。 韩琦却瞪大了眼睛,急声道:“你什么意思?那伙人手里可能还有人质,你怎么能……” 裴应麟终于转过头,正眼看了韩琦一眼,那眼神冰冷漠然,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蠢货。 他也没有解释,转身大步朝着临时指挥点外面走去。 “嘿!你!”韩琦气得火冒三丈,追上去,“你怎么能保证那伙间谍就一定走了山路?你这不跟人商量,简直是胡来!独断专行!” 就在这时,一名韩琦的手下匆匆跑了过来,“老大!有发现!我们的人找到了那伙人丢弃的面包车踪迹了。” 韩琦立刻转身:“在哪?” “在西边的山区附近,具体位置靠近一座当地人叫呼和陶勒盖音高勒的山。”手下快速汇报。 “什么玩意?”韩琦一愣,这名字又长又拗口。 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脸色一变,“西边的山?你是说西边?” 手下肯定地点头:“对,就是西边!车辙印很新,通往山里去了。” 韩琦猛地一拍大腿,顾不上去跟裴应麟争论了,立刻大步往外走,边走边忍不住低声骂骂咧咧:“妈的……居然真让那小兔崽子给猜对了。” 他此刻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可能找到聂赫安而松了口气,又为被裴应麟说中而憋闷不已。 …… 崎岖的山路上,植被越发茂密难行。 司缇的脚后跟早已被粗糙的布鞋边缘磨破,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钻心地疼。 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脸色苍白,呼吸也因为忍痛而变得急促紊乱,她只能咬着下唇,强迫自己跟上前面人的步伐,一瘸一拐,身形踉跄。 聂赫安一直留意着她的状况。 他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小腿,目光向下落在她那双沾满尘土的布鞋上,鞋后跟的边缘,已经隐隐透出了暗红色的血迹。 他的眼神骤然暗沉,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狠狠撞在胸口。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站定不动。 “停停停!”男人一脸无赖,大声嚷嚷起来,“老子要解手!” 司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惊得心脏一跳,一脸惊恐地看向他。 他想干什么?如果是想反击,能不能给个隐晦点的暗示?要死也别拉着她一起啊! 那四个间谍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一愣,随即面色都严肃起来,警惕地盯着他。 蒙面女人手中的枪立刻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聂赫安,眼神冰冷:“别耍花样!” 聂赫安却丝毫不在意那枪口,依旧大咧咧地,语气嘲讽:“急什么?就算翻过了这座山,也不一定就能平安过境吧?你怎么知道山那头接应你们的,就一定是你们的人,而不是……我的人呢?” 男人言下之意昭然若揭,他们俩现在是人质,是筹码,在确定安全之前,对方不敢轻易下杀手。 蒙面女人眯了眯眼,似乎在权衡他话里的真假。 片刻,她忽然轻笑一声,将从聂赫安那里缴获的手枪,递给身旁那个最高大的壮汉,然后用蒙语低声快速吩咐了几句。 那壮汉点点头,和另一个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押着聂赫安就往旁边稍密的林子走去。 第七十章 让你媳妇来帮你吧 聂赫安一边被推搡着走,一边还在不满地骂骂咧咧:“男人撒个尿有什么好看的?滚滚滚!” 走了大概十几米,在一处灌木稍密的背阴处,持枪的壮汉停了下来,用生硬的普通话命令:“就这里,快点!” 聂赫安被两人夹在中间,他动了动背后被反剪捆住的手腕,示意道:“绳子不解开,我怎么掏家伙?你们是想让我真拉在裤子里,臭死你们?” 那持枪的壮汉犹豫了一下,似乎对聂赫安的身手仍有忌惮,不敢轻易给他松绑。 突然,一个绿色的身影被推到了他面前,司缇猝不及防,踉跄着扑到了聂赫安面前。 “哈哈哈……”那两个男人发出一阵恶意的哄笑,恶趣味地命令道:“不就是掏个鸟,让你媳妇来帮你吧!快点!别磨磨蹭蹭!” 男人手中的枪口,似笑非笑地指向了司缇,聂赫安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司缇被推得撞在聂赫安身上,她抬起头,看向聂赫安。 聂赫安也正低头看着她,那双总是桀骜或讥诮的眼眸,此刻却异常认真,他看着她,清晰地说:“看什么呢?给我拿出来啊。” 拿出来?拿什么? 司缇对上他严肃而笃定的视线,心头一动。 难道…… 她半信半疑地,在两个壮汉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颤抖着手,伸进了聂赫安那件黑色皮质蒙古袍的下摆附近。 她的手指划过男人结实紧绷的大腿外侧布料,能感觉到下面肌肉瞬间的僵硬和灼热的体温。 聂赫安的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紧,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眼神却紧紧锁住她的动作。 突然,司缇的指尖碰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薄片。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迅速用指尖捏住那个小东西,将它从聂赫安裤子内侧的小暗袋里抽了出来。 聂赫安感受到刀片被取出,故意大声骂道:“操!你他妈到底行不行啊?笨手笨脚的,滚开,不用你了。” 他一边骂,一边用肩膀撞了司缇一下,然后趁乱侧身拿过了她手里的刀片。 司缇趴在地上,看着聂赫安依旧骂骂咧咧,看起来很生气。 负责看守他们的两名壮汉似乎也难得见他们吵架,还这么不怜香惜玉。 不远处那个蒙面女人和另外一个男人似乎正在研究一幅山里的地图,耳朵却始终留意这边的动静。 他们听见这边始终是聂赫安的抱怨声并没有多想,毕竟他们的同伙手里是有枪的,应该不用担心。 司缇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聂赫安背在身后的手迅速用刀片割断了绳子,然后他朝着那个拿枪的人慢慢走去,嘴里都是自暴自弃的些混账话。 “行了,我尿裤子了,你满意了吧。” 那二人闻言,看好戏的目光移到聂赫安的裤脚下。 却不料,聂赫安骤然发难,被解放的双手曲肘狠狠砸向持枪壮汉的咽喉,同时右膝迅猛上顶,撞向对方最脆弱的部位。 “呃啊——” 持枪壮汉根本来不及反应,喉咙和下身同时遭到重击,剧痛让他瞬间失去反抗能力,手里的枪脱手飞出。 聂赫安的手在空中一抄,稳稳接住下落的手枪,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停滞,枪口在接住的瞬间已然调转。 “砰!砰!” 两声干脆利落的枪响,那两名壮汉迅速倒地。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司缇摔倒到两人毙命,不过两三秒。 不远处的蒙面女人和那个一直负责看地图的瘦高同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剧变。 “混蛋!”蒙面女人尖叫一声,手中的枪立刻抬起,朝着聂赫安的方向就要射击。 然而,聂赫安早已不是刚才的位置。 他在开枪击毙第二人的同时,身体已经借助开枪的后坐力向侧后方滑步,一把拉起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司缇,朝着旁边植被更加茂密复杂的一处狭窄山谷,疾冲而去。 “追!”蒙面女人气急败坏,和瘦高同伙一边开枪盲射,一边拔腿急追。 “砰砰砰!”子弹打在岩石和树干上,溅起碎石木屑,却没能阻挡那两道迅速消失在复杂地形中的身影。 …… 更远处的山路上,正带着部队向山区推进搜索的裴应麟,脚步一顿。 他冷寂的眉宇微微蹙起,这枪声的节奏和制式不像是韩琦那些公安常用的,倒更像是……****,而且是极其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击发。 没有丝毫犹豫,裴应麟立刻抬手,打了一个复杂而明确的手势。 他身后的士兵们瞬间改变行进方向,朝着枪声传来的方位包抄过去。 …… 狭窄的山谷里,乱石嶙峋,灌木丛生。 聂赫安拉着司缇,凭借着对地形惊人的判断力,七拐八绕,迅速钻进了一处被几块巨大岩石和茂密灌木半遮掩的天然凹陷处。 这里视线受阻,但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两人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石,急促地喘息着。 司缇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让她直到现在还有些腿软。 聂赫安则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听了一会儿,追来的脚步声似乎远了,或者被复杂的地形绕晕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神情并未放松。 “行了,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对司缇说,语气笃定,“他们现在自身都难保,搞出这么大动静。” 他熟练地退出弹夹,快速检查了一下里面剩余的子弹,又咔哒一声推回去。 “你在这里等着,藏好,别出声。”他看向司缇,眼神深邃,“我去把剩下那两个解决了,以绝后患。” 他深深看了司缇一眼。 女人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几道灰尘的污迹也掩不住她此刻倔强的美丽。 她微微喘息着,胸脯起伏,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还残留着未褪的惊悸。 聂赫安心头莫名地一软,他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沾染的一点灰土,勾唇调侃:“吓着了?” 他的指尖温热,触碰带来一丝微痒,司缇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她此刻没心思计较他的动手动脚,更担心的是外面那伙穷凶极恶的间谍。 她摇摇头,语速很快地催促道:“那你快去吧,别留隐患。”她眼中闪过与他如出一辙的狠色,“都杀了。” 聂赫安看着她亮晶晶的黑眸,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的笑意更深,更真切了几分。 得,果然还是那只睚眦必报、爪子锋利的小野猫,没被吓破胆。 “等我回来。”他不再多说,只留下这四个字,便利落地起身,朝着刚才枪声可能的方向潜行而去。 司缇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觉到脚后跟传来的剧痛。 她靠着岩石慢慢滑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脱下了那双早已被血浸透的布鞋和袜子。 白皙的脚踝和后跟一片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翻起的皮肉,触目惊心。 她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疼痛和眩晕感。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不远处,再次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响,这枪声更杂乱,似乎有交火,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喝,动静很大。 司缇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是聂赫安和对方交火了吗?他有没有事? 第七十一章 鱼儿好像快咬钩了 聂赫安循着声音和痕迹,谨慎地摸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坡地,藏身在一块岩石后向下望去。 下方的林间空地上,情形却让他眉头一皱。 只见那个蒙面女人和她的瘦高同伙,正被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死死按在地上,狼狈不堪地进行捆绑,他们手里的枪早已被踢飞到一边。 而空地边缘,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正背对着他,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聂赫安也瞬间认出了来人,他果然来了。 而且,听刚才的枪声和现在的场面,显然是他的人以压倒性的优势,迅速制服了这两个间谍。 聂赫安眸光沉了沉,收起枪,不再隐藏,从岩石后走了出来。 听到脚步声,裴应麟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裴应麟看到聂赫安完好无损地走出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眼神淡漠平静。 而闻讯急匆匆赶来的韩琦,拨开灌木丛,一眼看到活生生的聂赫安,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赫安,你没事吧,太好了!”韩琦冲上来,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除了衣服有些凌乱、手上有点擦伤外,并无大碍,悬了一路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 这次行动,聂赫安其实并未接到正式的军令参与,是韩琦以“协助公安办案”的名义私下把他拉来的。 要是聂赫安真出了什么意外,他简直无法想象该如何面对聂家的怒火和内心的愧疚。 韩琦左右看看,突然脸色一变,急声问道:“乔伊同志呢?怎么没看见她?她不是和你一起被绑走的吗?” 聂赫安的目光从裴应麟身上移开,扫过正在被士兵押起来的两个间谍,又看了看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她没事。” 韩琦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人在哪儿?受伤没有?” 聂赫安却懒得再多说。 裴应麟在这里,军部的人接管了现场,后续的审讯、押送、追查内鬼等等,自然有他们的一套流程。 他此刻只想确认那个笨女人的脚伤得怎么样了。 他不再理会韩琦的追问和裴应麟投来的、难以捉摸的视线,干脆利落地转身,朝着司缇藏身的那处山谷,大步走去。 …… 山谷乱石后。 司缇刚忍着疼,用撕下的里衣布料勉强将血肉模糊的脚后跟包扎了一下,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起头,看见聂赫安毫发无伤地走了回来,她心里一松,随即又有些惊讶:“这么快?坏人……解决了?” 聂赫安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她依旧渗出点点血色的脚踝上,那双白得晃眼的小脚丫和粗糙包扎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 男人的眉头紧紧锁起,脸色沉了下来。 司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脚,想穿上鞋袜,却发现鞋袜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根本没法再穿。 就在这时,聂赫安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司缇看着他的后背,又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脚,犹豫了零秒。 有免费的苦力主动送上门,为什么不使唤呢? 她不再扭捏,趴到了男人宽阔坚实的后背上,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 聂赫安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属于女人的柔软触感和淡淡馨香,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放松。 他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将她往上掂了掂,让她趴得更舒服些,然后另一只手捡起地上那双沾血的布鞋。 “走了。” 他不再多言,背着她,步伐稳健地走出了这片藏身的乱石堆,朝着山谷外有人声的方向走去。 山下的临时驻扎点,大部分军车和人员已经按照指令有条不紊地开始撤离,只留下必要的警戒和收尾人员。 当聂赫安背着司缇下山时,空地上只剩下韩琦倚在一辆吉普车旁,正抽着烟等着他们。 韩琦抬眼,看见聂赫安背着人走过来,那女人趴在他背上,一只手还自然地搭在他肩头,而聂赫安一手托着她,另一手还拎着她那双沾血的破布鞋……这画面,着实让韩琦挑了挑眉。 他认识聂赫安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位眼高于顶、脾气比茅坑还臭的太子爷,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别说背了,就是换个女人脚断了在他面前哭,这位爷恐怕只会嫌吵,让她自己滚下山,绝无可能弯一下他那金贵的腰。 韩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司缇脸上。 即使此刻发丝凌乱,面色苍白,也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尤其是那双此刻微微垂着、带着点疲惫却依旧灵动的眼睛。 怪不得…… 韩琦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戏谑的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我欺。 只是没想到,聂赫安这头野豹子,也有被“驯服”的一天?虽然看起来,更像是他自己乐颠颠地凑上去让人“骑”。 聂赫安没理会韩琦那看戏的眼神,径直走到车边,小心翼翼地将司缇从背上放下来,扶着她坐进吉普车后座。 安置好司缇,他才转过身,看向韩琦,脸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人被军部带走了?” 韩琦掐灭烟头,正色道:“嗯,军部的人动作很快,把那两个活口和……尸体,都先押去巴彦淖尔了。让我们也尽快过去汇合,那边还有个内鬼等着收拾。” 聂赫安眼神冰冷,吐出一个名字:“内鬼是王厥。”正是那个在宴会上看似热心、实则将他们引入陷阱的王镇长。 韩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他们勾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不会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还能弄到那种伪造的通行文件。不过,现在还不确定,他那个镇长的位置上,还有没有其他蛀虫。” “先回去,审了就知道。”聂赫安声音里带着寒意。 背叛,尤其是这种可能导致战友牺牲、危害国家安全的背叛,是他最无法容忍的。 车子在暮色中启动,朝着巴彦淖尔方向驶去,戈壁的晚风从车窗缝隙灌入,带来凉意。 后座上,聂赫安不知从哪里要来一小瓶部队用的金创药粉和干净绷带。 他侧过身,对司缇道:“脚伸过来。” 司缇愣了愣,还是把受伤的那只脚抬起来,搁在座椅边缘。 聂赫安拧开药瓶,低下头,仔细地将褐色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药粉触碰到破损的皮肉,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和凉意,司缇脚趾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 聂赫安立刻停下动作,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蹙起:“忍着点。”语气硬邦邦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了。 男人将干净的绷带一圈一圈,缠绕在她的脚踝和后跟上,整个过程,他垂着眼睫,神色异常专注认真。 司缇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男人难得一见的专注侧脸,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不可否认,这张脸确实有让人心动的资本。 她的唇角向上勾了勾,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鱼儿……好像快咬钩了呢。 前座开车的韩琦,透过后视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忍不住啧啧称奇,摇了摇头。 铁树开花,冰山融化,大概就是这么个景象吧? 第七十二章 看上你了怎么办? 车子抵达巴彦淖尔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军方接管后,行动效率高得惊人,王厥及其几个心腹手下,已经在他们抵达前就被控制起来,隔离审讯,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态势之下。 而今晚,对于本地人来说,却是一个大喜的日子。 旗长家真正的婚礼庆典,将在新郎家盛大举行,昨晚是女方家的宴请,今天才是正日子,宴席规模更大,场地更开阔,更多的人也受到了邀请,气氛热烈无比。 折腾了一天一夜,紧绷的神经需要松弛,加上任务主要部分已经完成,只剩下后续审讯和交接工作。 在许斌的主动请示和一番“战士们辛苦了”“有利于民族团结”的说辞下,向来严苛的裴应麟,竟也破天荒地点头,允许参与行动的士兵们,在不违反纪律的前提下,可以轮流去婚宴上放松一下,感受当地民俗。 而司缇呢,自从下了车不久后就看见不远处那个身影,她简直要疯。 她迅速戴上了聂赫安之前给她围上的面巾,确认它好好地遮着大半张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迅速挪开视线,低着头,一瘸一拐地找到了剧组那几个一起来采风、此刻正兴奋地讨论着晚上热闹的工作人员。 “乔伊你没事吧?听公安同志说你协助他们办案去了?”一个年轻的女场记关切地问。 司缇含糊地点点头:“嗯,没什么事。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剧组?” “回剧组?明天吧!”另一个男摄影助理笑道,“今晚旗长家办婚宴,邀请了我们呢!听说特别热闹,有烤全羊,有歌舞,这种体验多难得啊,刘编剧说让我们都参加,明天一早再走。” 司缇心里哀叹一声。 明天?意味着她还得在这里待上一晚,并且要时刻提防着不被裴应麟发现。 无奈之下,她只好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祈祷这场婚宴快点结束。 另一边,聂赫安和韩琦快速处理完手头的交接和初步审讯工作。 从临时征用的办公室出来,远处传来的欢快音乐声和烤肉的香气已经弥漫开来。 巨大的草坪上,篝火已经熊熊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夜空,映照着周围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人群。 烤全羊在架子上缓缓转动,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混合着奶酒的醇香,勾人食欲。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节日的盛装,手拉着手,围着篝火形成一个大圈,随着音乐的节奏踢腿、转圈、欢呼,气氛热烈如火。 聂赫安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韩琦见状,撞了撞他的肩膀,揶揄道:“找谁呢?” 聂赫安没理他,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穿着公安制服的小伙子:“看见那个……穿绿袍子的女同志了吗?” 小伙子被问得有点懵:“啊?哪个?” 韩琦忍着笑补充:“就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剧组那个特别漂亮的女演员,乔伊。” “哦哦!”小伙子恍然大悟,指了指剧组工作人员聚集的区域,“在那边呢,跟剧组的人坐在一起。” 聂赫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篝火跃动的光影中,那抹薄荷绿的身影果然坐在人群边缘。 她脸上围着深色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有些百无聊赖地望着跳跃的火焰,脑袋随着音乐声一点一点,偶尔左右晃晃。 聂赫安看着,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紧抿的唇角微微松了些。 韩琦将好友这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忍不住又凑过去低声调侃:“哎呀呀……我说什么来着?今年的桃花是不是开得有点晚啊?这都夏天了,怎么一朵接一朵的,开得还挺旺?嗯?” 聂赫安被他这意有所指的话说得心头一阵烦躁,不爽地瞪向他:“啧,你他妈胡咧咧什么呢?” 韩琦耸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我说蒋政南那小子呢!” 说完,不等聂赫安发作,韩琦赶紧脚底抹油,溜到了自己手下那桌,免得被殃及池鱼。 聂赫安懒得追他,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回那抹绿色身影上。 看着她在热闹中独自安静的模样,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似乎又被另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了。 …… 隔着跳跃的篝火和喧嚣的人群,司缇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另一个方向。 那边是军部人员聚集的区域,相对安静一些。 裴应麟独自坐在一张长桌旁,与周围或放松谈笑、或大口吃肉的士兵们显得格格不入。 他面前摆着酒杯,却几乎没怎么动桌上的食物,只是沉默地、一杯接着一杯将酒灌入喉中。 篝火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却照不亮他眼中那片死寂的灰败,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和落寞之中。 他看起来……很不好,比上次在颜家寿宴外匆匆一瞥时,更加憔悴,更加……绝望。 明明,他最讨厌喝酒了。 以前她逗他喝酒,他总是皱着眉推开,说喝酒误事,而且他酒量奇差,一杯就倒,倒了就断片,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灌自己? 司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近乎失神地凝视着的,是远处蒙古包上贴着的那个大大的、鲜艳的红色“囍”字。 火光跳跃,那囍字在他眼中仿佛在燃烧,又仿佛在滴血。 她看见他眼眶渐渐泛红,然后仰头又将一杯酒狠狠灌下,仿佛想用酒精浇灭什么,却又被呛得微微咳嗽,眼角似乎有湿润的痕迹飞快闪过。 司缇看着他,心脏泛起酸涩。 对不起…… 她在心里无声地说。 裴应麟,对不起。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那张结婚证,那场你期待的婚礼,那个你幻想中的、有我的未来……我统统给不了。 她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婚姻,什么真爱,什么天长地久。 喜欢一个人,不过是大脑在特定时刻分泌过多的多巴胺带来的短暂欢愉,如同烟花,绚烂一瞬,终将归于冰冷的灰烬和令人窒息的平淡。 承诺会变质,感情会磨损,最终剩下的,可能只有相看两厌,甚至是你死我活的算计与伤害。 她的母亲,那个曾经也美丽过的女人,已经用她凄惨而疯狂的一生,把婚姻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 她亲眼看着爱情如何变成占有,温柔如何变成毒打,誓言如何变成诅咒…… 她是胆小鬼。她害怕重蹈覆辙,害怕交出真心后换来的是万劫不复。 她也是贪心鬼。 赵时苔以前就这么骂过她,说她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想付出,只想享受被爱的滋味,却吝啬于给出同等的爱,是自私透顶的胆小鬼加贪心鬼。 也许……他是对的。 就在她思绪纷乱、出神地望着裴应麟时,辫子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扯痛。 “看上了?” 聂赫安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顺着她刚才出神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裴应麟仰头灌酒的一幕。 他咬着后槽牙,语气酸溜溜的,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和挑衅: “要不要我过去,给你介绍一下啊?裴大团长,年轻有为,家世显赫,就是……”他顿了顿,故意恶劣地说,“就是好像心里有人了,看你也没戏。” 司缇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聂赫安那张写满不爽的俊脸上。 男人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似乎有些不太自在,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又凶巴巴地瞪回来:“干嘛?看什么看?老子脸上有花啊?” 司缇藏在面巾下的嘴角,缓缓地上扬。 她忽然微微倾身,朝聂赫安凑近了一些,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一瞬不瞬地锁定他的眸子。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认真地问: “那……如果我看上你了,怎么办?” 第七十三章 篝火、醉意与偷听 空气凝固了一瞬。 聂赫安脸上的表情僵住,瞳孔放大,紧接着,气血猛地冲上头顶。 男人猛地移开视线,不敢再与她对视,眼神狼狈地四处乱瞟,嘴上却还在死硬地撑着,“就、就你?!” 他梗着脖子,试图用更大的音量来掩盖心虚,“老子才、才看不上你呢,丑……丑死了。” 他再也坐不住,迅速站起身,转身就朝人群外走去,脚步有些凌乱,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同手同脚。 司缇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面巾下的笑意更深了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啧,纸老虎。 …… 婚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音乐变得更加欢快激昂,不知是谁起了头,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座位,涌向篝火周围。 圈子越拉越大,众人手拉着手,无论认识与否,无论男女老少,都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司缇本想继续在角落当隐形人,却被几个穿着漂亮蒙古袍、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拉了起来。 她们力气不小,又热情洋溢,司缇半推半就地被她们拉到了人群边缘。 她想找个机会溜走,可刚一停下,就被更多涌上来的人潮裹挟着,不由自主地手牵着手,加入了那个越来越庞大的圆圈。 “跳呀!姐姐,跟着节奏。”身边的小姑娘兴奋地喊着,用力拉着她的手。 司缇无奈,只好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笨拙地踢腿、踏步、转圈。 周围都是不认识的脸,但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纯粹的快乐,这种氛围让她紧绷的神经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 圈子在扩大,不断有新人加入,手牵着手,传递着篝火的温暖和节日的喜悦。 突然,司缇感觉到自己右边原本空着的手,被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握住了。 司缇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僵硬地转过头—— 篝火跃动的光影中,裴应麟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却带着明显醉意的侧脸,近在咫尺。 他好像真的喝多了,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不复平日的清明,显得有些涣散和迷茫。 他似乎是被人强拉进来的。 司缇的目光顺着他右边看去,果然,他的右手正被兴致高昂、完全沉浸在欢乐中的许斌紧紧牵着,许斌正跟着人群的节奏,踢腿、欢呼,浑然不觉自己牵着的上司状态不对。 而裴应麟,则像一尊失了魂的木偶,被许斌拉扯着,机械地随着人群移动着脚步。 但他的左手,却下意识地用力紧握着司缇的手。 司缇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巾,还在,遮得严严实实。 她一口气刚松了半口,又立刻提了起来,因为裴应麟握得太紧了。 她试图悄悄挣脱,稍微一动,他却握得更紧,甚至微微侧头,涣散的目光似乎朝她这边瞥了一下。 司缇吓得立刻不敢动了,只能硬着头皮,随着人群的节奏,僵硬地移动。 心里疯狂祈祷:千万别认出我,千万别!快松开!快松开!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随着加入跳舞的人越来越多,篝火附近的圈子变得异常拥挤。 人群推搡着,司缇猝不及防,被身后一股力量猛地一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不偏不倚,正好一头撞进了裴应麟的怀里。 “唔!” 鼻尖瞬间被男人身上清冽的熟悉味道充斥,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和坚实的心跳。 裴应麟被她撞得身体晃了晃,一直涣散迷离的眼眸,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惊醒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怀里这个撞进来的人。 篝火的光芒在他醉意朦胧的眼中跳跃,他努力想要聚焦视线,看清怀里人的脸。 然而面巾遮挡,只露出一双因为惊慌而瞪得大大的、漂亮得过分的眼睛。 就在这四目相对的瞬间,一股刻入骨髓的馨香,钻入了裴应麟被酒精麻痹的鼻腔。 男人瞳孔骤缩,混沌的大脑仿佛被劈开,某个日夜思念、几乎成为梦魇的身影与眼前这双眼睛、这股气息瞬间重叠。 他浑身剧震,握着司缇的手猛地收紧,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似乎想要去揭那张碍事的面巾。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希冀,颤抖地唤出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痛彻心扉的名字: “小……缇?” 这一声轻唤,响在司缇耳边,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裴应麟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面巾的刹那,司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她低着头,不顾一切地挤开周围还在跳舞的人群,朝着篝火照耀范围之外的、漆黑的夜色深处,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怀里骤然一空,熟悉的温度和气息瞬间消失。 裴应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怔怔地看着那抹薄荷绿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融入无边的夜色。 是幻觉吗? 是酒精带来的、又一次残酷的幻觉吗? 男人眼中的那点亮光迅速熄灭,重新被更深的死寂覆盖,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人群推搡,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良久,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握住那只手的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温度。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充满自嘲和绝望的轻笑。 呵,又做梦了。她早就……不在了啊。 …… 司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直到双腿发软,脚后跟的伤口再次传来刺痛,她才不得不停下来,扶着一个厚实的蒙古包外壁,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冰冷的夜风吹在滚烫的脸颊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惊悸和后怕。 差一点……就差一点。 司缇靠在蒙古包上,心脏依旧狂跳不止,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靠着蒙古包坐了下来。 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她喘匀了气,正准备悄悄离开,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待着,等天亮立刻跟剧组走。 然而,就在这时—— 隔着一层厚厚的、隔音并不算太好的毡布和毛皮,蒙古包内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 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楚。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请示的语气:“许参谋长,裴团长好像醉了,你看这……是送他回招待所,还是……” 是许斌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就让他在这里休息吧,醒醒酒。外面太闹,他也睡不着。” “是。”年轻士兵应道。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年轻士兵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开口了:“还有一件事,许参谋长,之前在管城那边迁好的那个坟墓……碑上,题字用哪个名字?是……司缇,还是司淼?” 管城?坟墓?迁坟?题字? 司缇贴在蒙古包外壁上的身体,瞬间僵硬,她屏住了呼吸,耳朵不自觉地更加贴近了毡布。 第七十四章 夜帐深吻 里面传来许斌一声沉重的叹息,充满了无奈:“用司淼吧。” 他声音沉痛:“就让团长留着这点念想吧,他没办法接受司缇同志已经……离世的事实。如果连这块碑上都没有一个名字,我担心他……” 后面的话,许斌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他担心裴应麟会彻底崩溃,会疯。 年轻士兵似乎也理解,语气沉重:“我明白了。可是……许参谋长,管城那边,还有附近所有能查的地方,我们都翻遍了,真的……真的再也查不到任何关于司缇同志的新线索了。” “除了之前那些信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恐怕那个坟墓里躺着的……” “行了!” 许斌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罕见的严厉,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愿去深想那个可能性。 “这件事,不许再在团长面前提起半个字。” 他命令道,声音决绝,“让你们查,你们就继续往下查,活要见人,死……也要找到确切的证据!团长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经不起任何刺激了。都听明白了吗?” “……是。”年轻士兵低声应道,不敢再多言。 蒙古包内恢复了安静,只有隐约的呼吸声。 蒙古包外。 司缇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声惊呼逸出喉咙。 裴应麟…… 他居然查到了管城,找到了那座埋葬着真正司淼的无名坟茔。 他以为那里面躺着的是她,他以为……她已经死了。 所以他才会那样喝酒,那样看着囍字失神,那样憔悴绝望,眼中一片死寂。 他在为她……立碑,用一个假名字,留一个虚幻的念想,支撑着自己不要疯掉。 隔着厚厚的毡布,隔着一层生死的误解,司缇仿佛能感受到那个男人此刻在醉酒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和沉痛的心跳。 冰冷的夜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草原,却吹不散她心头翻江倒海的酸涩。 对不起,裴应麟。 对不起…… 可我,不能回头。 蒙古包内的人声似乎渐渐远去,脚步声消失在夜的寂静里。 司缇又屏息等了片刻,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轻轻掀开了蒙古包厚重的毡帘。 里面只点着一盏煤油灯,火光如豆,在昏暗中摇曳不定,唯一的那张简陋床铺上空空如也,毯子凌乱地堆在一角,却不见人影。 司缇心头一紧,疑惑顿生,方才明明听见许斌说让他在这里休息…… 她蹙起眉,正欲转身离开—— 一个高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自她身后的阴影中显现,瞬间将她笼罩。 司缇骇然回头,正对上裴应麟近在咫尺的脸。 煤油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男人淡色的瞳孔此刻幽深如不见底的寒潭,一眨不眨地锁在她脸上,里面翻涌着暗潮。 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又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男人猛地抬手,一把扯掉了她脸上那层自欺欺人的遮蔽,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细腻的脸颊。 面巾飘落,那张夜夜入梦、刻骨焚心的容颜,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 司缇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重重撞上柔软的床铺。 下一秒,男人滚烫沉重的身躯压下,将她牢牢禁锢在身下方寸之间。 “唔……!” 她所有的惊呼和挣扎,都被他骤然落下的唇舌尽数封缄。 这个吻毫无章法,甚至粗暴地掠夺,滚烫的唇瓣狠狠碾过她的柔软,舌尖强势地撬开她因惊愕而微启的齿关,长驱直入,搅动着她的呼吸,也搅乱了她竭力维持的冷静。 浓烈的酒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熏得司缇头脑发晕。 她被迫承受着他窒息的索取,双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用力推拒,却撼动不了分毫。 裴应麟轻而易举地捉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拉高,死死按在头顶的毡毯上。 这个姿势让她更加无力,也更彻底地向他敞开。 他的吻沿着她的唇角下滑,啃噬般掠过她的下颌,留下湿润的痕迹,最终又回到她红肿的唇上,变本加厉地深入纠缠。 膝盖强势地顶开她试图并拢的双腿,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嵌入,不留一丝空隙。 司缇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全身喷张的肌肉线条,以及身下那处不容忽视的滚烫。 那股蓄势待发的爆发力,透过衣料狠狠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点燃了她血液深处某种危险的共鸣。 理智的堤坝在酒精、气息与体温的交融中摇摇欲坠。 她快要……喘不过气了,不仅仅是身体上,更是心理上那层层包裹的冰壳,正在这拥抱中出现裂痕。 不,不能…… 司缇猛地挣动被他压制的手腕,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让她抽出了一只手臂,用力抵住他不断下压的胸膛。 “你、别……” 她偏过头,终于寻到一丝间隙,声音破碎,带着轻颤,语不成句。 肺部的空气仿佛都被挤压殆尽,只剩下灼热与晕眩,空气中每一个因子都仿佛浸透了酒精和他身上浓烈的雄性气息。 两人的动作因这短暂的抵抗而停滞。 裴应麟稍稍撑起一点身体,赤红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紧紧锁着她,如同锁定猎物的狼。 额头相抵,鼻尖相触,灼热急促的呼吸毫无阻隔地交缠在一起。 他看着她,眼中翻涌的不仅仅是欲望,还有更深处的痛楚、茫然,以及一种失而复得却又不敢确信的脆弱。 “宝宝……” 他突然哑声唤她,声音粗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的委屈。 明明以前她缠着他,软磨硬泡让他叫,他都嫌肉麻,皱着眉不肯开口。 此刻,这两个字却被他含在唇齿间,如此自然又如此沉重地吐露。 一颗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在司缇的脸颊上,烫得她心尖一缩。 裴应麟眼中的水光再也盛不住,大颗的泪珠接连滚落,混着他急促的呼吸,滴在她的脸上、颈窝。 男人赤红的眼眸一瞬不瞬凝望她,“宝宝,别走……” 他重复着,沙哑的嗓音里是全然的哀求,与平日里那个冷硬强势的军官判若两人,“你在梦里……都要推开我嘛?” 司缇眼中闪过的挣扎,脑中有一根弦死死绷着。 他喝醉了,醉得很厉害。他以为这是梦。以他的酒量和酒品,明天醒来,大概率什么都不会记得,只会头痛欲裂。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趁他糊涂,趁夜色掩护。 可是…… 目光掠过他通红的眼眶,不断滚落的泪,还有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表情。心脏某个角落,酸涩胀痛。 她一直知道他对她用情至深,却直到此刻,才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份情意在他心中发酵成了何等模样的执念与痛苦。 他到底把自己逼到了怎样的绝境? 抵在他胸前的手,力道不知不觉松了。 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指腹轻柔地抚上他湿漉的脸颊,擦去那不断溢出的泪水。 在裴应麟因她动作而微微怔忪的注视下,司缇仰起脸,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裴应麟浑身一震,瞳孔深处濒临熄灭的火星被点燃,下一秒,他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