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收我命的吧!》
1. 第 1 章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
一辆鬼火从街头一路炸过来,“吱”地一声甩尾,刹停在纪耀集团的双子楼下。
身着制服的保安疾步上前,刚想喝斥,但在看清后座少年银白色的长发时,又噤了声,赶紧偷偷拿出呼叫机联系上级。
少年长腿一迈,轻巧落地。
头盔摘下,露出一张冷白如玉的脸。脸上五官精致动人,身形清瘦挺拔,往那一站,旁人就挪不开眼。
前座的黄毛头盔还没来得及摘,手腕就被一把扣住了,人被拽着直往大厅里拖。
“哎!白雀!我车没锁!”
“丢了给你赔一百辆。”
“我要那么多干嘛?!我又不是车贩子!”
“对,你不是车贩子,你是傲血枭皇,你是城北的王,你有八百个一呼百应的小弟,你还有我这个对象如花似玉。”
一路上没人敢拦,白雀拖着黄毛一路横冲直撞,直闯二十六楼。
“砰!”
会议室的门被一把推开,巨大的声响震得所有人一惊,汇报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都聚焦门口,但看见白雀,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叱责这个小祖宗。
主位上的年轻男人抬起眼,目光沉沉,最先落在白雀紧紧抓着的那只手上。
然后视线才一寸寸移过去,落在黄毛脚上的豆豆鞋上,腿上的紧身裤上,Logo大得晃眼的仿冒T恤上……
最后是那张脸上。
——黄毛脸上涂着黑色唇膏和眼影,糟糕得没人敢看第二眼。
还打了唇钉、鼻钉、眉钉、两排耳钉……
挺会做生意的。
一颗头就是一家饰品店。
“今天先到这里,请各位整理好报告发我汇总。”助理立刻出声清场。与会者都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往外走。
“小少爷,您请。”助理躬身示意。
待两人进入,门被轻轻带上。
瞧着面容俊朗,气场强大的年轻男人,被白雀偷偷戳了戳,黄毛才赶紧抬起下巴,声势嚣张道:“喂!你就是纪天阔是吧?”
见男人没反应,黄毛用手肘蛄蛹身边人,“他是哑巴你怎么不早说?欺负残疾人犯法不?”
白雀不悦,蹙着眉低声道:“他好着呢!”
黄毛听了这话,这才壮着胆子拔高音量:“服了你个老六!跟爷装什么蒜?我今天是来通知你的!我要跟白雀在一起!”
白雀:“对,我们要在一起!”
黄毛:“我们还要结婚!”
白雀:“要结婚!”
黄毛:“你复读机啊?”
白雀:“我不是啊。”
“那你说点别的!”
见纪天阔眼神寒了几分,白雀心里虚得很,但还是壮着胆子,扬声道:“你别想拦着我们!”
纪天阔手中的钢笔往桌上一搁,目光森森地扫过两人,冷声冷气道:“白雀,你最好别告诉我,你夸得上天入地的对象,就是这位。”
“什么意思?白雀,他瞧不起我?他是不是瞧不起我?”黄毛指着纪天阔问白雀,然后炸毛了,“高高在上个什么劲儿啊他?辉煌一刻谁都有,别拿一刻当永久!莫欺少年穷!”
“他不是针对你。”白雀忙安慰道,“他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
“行,我都懂。先穿袜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为了你我认了。”
白雀星星眼地看着黄毛。
纪天阔额头青筋微跳,“白雀,闹够了没有?”
白雀一愣,扭头凑近黄毛,小声问:“是不是差不多了?”
黄毛瞪他一眼,“这才哪到哪?他一天不同意咱俩的事,咱俩就一天不能罢休!”
“他心脏不好,再闹他该难受了。”白雀有些着急。
黄毛琢磨了一下,勉为其难:“啧!行吧,那改天再来。为了你,我愿意忍,也愿意等。花会谢,人会呆。哥的爱,never say goodbye。”
“白雀!”纪天阔的脸彻底黑下来,压着怒意,“你最好现在就给我回家去!”
“大舅子,我对象现在可回不去,他得跟我去摇花手。”说罢,黄毛就拽着白雀往外溜了。
入夜后的纪家大宅,灯火通明。晚风掠过庭院,捎来草木将凋的微凉。
“大少爷,降温了,您别等了,早些回房歇息吧。”李妈拿来一条毛毯,轻轻覆在纪天阔膝上。
纪天阔面色沉冷,抬腕瞥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了。
纪家没有门禁,但白雀晚上十一点未归,这还是头一遭。
他略一抬手,身后的随从立即附耳上前,“你去查……”
他话刚开个头,远处就传来一阵劲爆的DJ:“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飞翔~灿烂的星光~永恒地徜徉~”
纪天阔的嘴角抽了抽,他扶了扶额头,接着说,“你明天先派人去把他的音响砸了。”
摩托车在院外停下。
不多会儿,白雀就踩着“如果你不爱我,就把我的心还我。你用爱换走青春,我还留下了什么……”的bgm溜了进来。
一见到沙发上的身影,白雀顿时就蔫了,不敢吭声,乖乖地站在了沙发旁。
纪天阔眼皮都没抬,“怎么现在才回来,你那边天才刚黑?”
“就……玩忘了时间嘛……”白雀小声回答。
“玩忘了时间?你当自己是小学生吗?”纪天阔气得心肝脾肺哪哪儿都疼。“今天的事,你自己解释解释。”
白雀一听这话,顿时腰杆挺直了,整个人都理直气壮起来:“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家里没有给配对的,就只能去外面找了呀。”
“你才多大?!”
“我成年了。”白雀不满地说,“清海也交女朋友了呢,你咋不说他?”
纪天阔冷眼看着他,“他那好歹算门当户对。”
白雀惊得眉毛飞起:“你居然看不起黄毛?!”
“他哪一点值得高看?”纪天阔沉声质问,“性别暂且不论,他有文凭吗?有房吗?有车吗?”
“是有车的呀。”
“破鬼火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纪天阔一想到那破音响,心脏又是一阵抽痛,赶紧伸手给自己顺气。
白雀瞧出他身体不适,瞳孔一颤,连忙扑到他身边。
“你又不舒服了?”他手忙脚乱地替他揉着心口,“难受了要赶紧去医院的!”
纪天阔推开他的手,由佣人搀着起身回房。
白雀心急如焚,担忧地跟上去,“真的得去医院!”
见纪天阔压根不理他,他一急:“我跟你说话呢!老公!”
纪天阔身形一滞,差点没站稳。他脸色沉下来,“你从来纪家的那天起,就只是我弟弟。”
白雀是在八年前来的纪家。那时候纪天阔十七,白雀才十岁。
那年纪天阔中断学业,回国准备做心脏手术。
那晚他从医院回来,进门便看见佣人正在撤堂子里的红绸,空气里还留下些红烛燃烧过后、未散尽的蜡香。
老爷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坐着,爸妈站在一旁,脸色都不好看。
见他回来,老妈挤出笑,“你先回房歇着,我们跟爷爷商量点事情。”说着给李妈使了个眼色。
李妈心领神会,立刻上前扶着纪天阔。
两人走到廊下,李妈叹口气:“也不知道老老爷怎么想的,领回来个小孩,说要给你冲喜,幸亏老爷夫人赶了回来。”
纪天阔一惊,原来方才的婚礼堂竟是为他准备的。
他颇为无奈。爷爷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迷信到了这种地步。要是有用,天天冲喜,人类永生。
“老爷夫人好说歹说,终于说服老老爷,把小孩收做养子,就当给你找个解闷的伴儿,随身伺候你。”
“收来当养子?随身伺候我?”纪天阔蹙眉道。
李妈接话道:“是啊,这是老老爷最大的让步了,说离你近点,旺你。”
几个佣人从卧房出来,手里端着龙凤被、喜盆、鸳鸯枕……还有一身小巧精致的龙凤褂。看见纪天阔,她们靠边站着让道,唤了声“大少爷”。
纪天阔走过去,抬手拿起龙凤褂的一角看了看。
褂上金银线密密匝匝,覆盖着正红底料。袖口、领缘、裙摆,每一处都绣着龙凤,袖口还用珍珠点缀出祥云纹样。
李妈说道:“据说为了做这身龙凤褂,老老爷请了八位粤绣传人,日夜赶工了大半年。”
纪天阔觉得好笑,“爷爷他觉得我会同意?”
“老老爷本打算绝食相逼……”李妈犹豫片刻:“就当是为了老老爷的身体,大少爷……你别赶这养子走。”
纪天阔没回答,走到卧房门口,门上贴着的大红“囍”字还没摘下。
这红色红得热烈,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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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与这宅院沉静古朴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推开门,走进屋,反手关上门,目光投向屋子的中心。
床边坐着个小小的人儿。小人儿身上的龙凤褂已经换成常服,但一头银白色长发仍被精心盘着。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破烂烂的垂耳兔毛绒玩具。兔子的一只耳朵几乎要掉下来,看着比屋子里的景泰蓝香盒更像个古董。
听到开门声,那小人儿抬起头,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大眼睛怯生生地望过来,提溜转地瞧着他,惶恐又不安。
“老、老公……”那小人儿似乎鼓足了勇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腔调软嫩,听得纪天阔胆战心惊。
被个估计还没他腿长的小孩叫“老公”,纪天阔差点喘不上气来。他心头一阵激动,低头咳了好一阵,脑袋里嗡嗡的。
刑,真的很刑。翻开《未成年人保护法》,条条款款都说“刑”。
他在小牛皮单人椅上坐下,抬眸看着那团小小的身影。
见纪天阔没回应,小人儿更加局促不安了,两只小脚来回不停地勾。要是给他两根棒针,围巾估计都织出两寸了。
纪天阔沉默半晌,才平静问道:“谁教你这么叫的?”
“妈教的……爷爷也让我这么叫你呢……”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着挺乖。
“以后别这么叫了。”想到爸妈打算把他收为养子,纪天阔又说道:“叫哥哥就行。”
小人儿乖乖点点头。
“你叫什么?”纪天阔顿了顿,看着小孩的长发,又问:“女孩儿?”
“叫白雀。”白雀细声细气地回答,“是男孩儿呀。”
他空出一只小手,摸了摸自己的银发,“去年爷爷就让我留长发呢,说短发不像女孩儿……”
“……”得是多早之前,爷爷就给他定了这么个“媳妇儿”,还打算赶在手术前让他娶。但无论如何,听到“男孩儿”三个字时,纪天阔着实松了口气。
仔细想想也是,老爷子就算再老糊涂,再想用冲喜这种蠢办法来延长他的寿数,也不至于真的给他找个女孩儿。
虽然以纪家的权势,就算对方是个女孩儿,也不耽误他纪天阔将来病好了再明媒正娶。但毁人清誉,终究是不积阴德。
他看着眼前的小孩,估摸着他父母不是什么好货色,明知把儿子送给权贵不会有什么下场,还……不过好在他对男孩儿没兴趣。
就是有,纪天阔也不想,更不能。
——身子骨太虚了,走两步都想喘,动两下估计得死。
纪天阔还想再问问别的,但他乏了。
一回国就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身子都躺薄了。如今又摊上这事,身累,心也累。
他进浴室洗完澡,换了身睡衣出来,见小人儿坐在床边小鸡啄米,小脑袋瓜一点一点,几次差点从床上栽下来。
房间里突然多出来这么个麻烦的小东西,纪天阔一阵心烦。
他抬手推推他的脑袋,“醒醒,床上睡。”说完,他就自顾自地上了床。
白雀本来都睡迷糊了,被突然弄醒,眨巴眨巴眼发了会儿懵,看看这间比他整个家还大的卧室,好半天才脱离混沌,想起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妈把他送人了。
一想到妈不要他了,白雀就坐在床边哭。
哭了会儿哭累了,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回头望着躺在床上的哥哥。
这个哥哥,骨头架子又长又大,躺在被窝里却薄薄的,瘦惨了。
白雀犹豫了片刻,爬上床,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哥哥的肚子。
纪天阔已经睡着了,被这么戳了两下,掀开眼皮,冷冷地盯着小人儿。
白雀被他的眼神吓得缩回手,怯怯地绞着衣摆:“我还没洗……”
纪天阔眉头拧成一个结,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整得语气不耐。“洗什么?”
“脸和脚……”白雀诚惶诚恐地回答,“没洗不能睡觉嘛……”
纪天阔叹一口气,忍着火不耐烦道:“所以你是想让我给你洗?”
白雀被吓得眼睛一红,差点哭出来,“不、不是的,我、我是不认得洗脸巾和擦脚布。”
纪天阔又叹一口气,十七八年没叹的气今晚都快叹完了。
他撑着手坐起身,动作粗鲁地捞鞋子,脾气很不好地推开卫生间的门,对战战兢兢跟在后面的小孩不耐烦道:“这里放的全是干净的新毛巾,用完扔收纳篮里。”
2. 第 2 章
这一觉,纪天阔睡得并不安稳,半夜噩梦缠身之际,他感到胸口一股暖流。
淅淅沥沥,持续不断,像没关紧的热水龙头,正正浇在他胸口,不断扩散和渗透。
唇上也传来软绵绵的触感,像是被什么踩着。
他睁开眼,借着昏暗的庭院灯垂眸一看,顿时就瞳孔一缩,血液直冲天灵盖,睡意灰飞烟灭。
他一把抓起踩在自己嘴上的脚丫子,力道之大,直接将脚的主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半截。
纪天阔撑起身,借着微光往下看——小孩儿睡相极差,整个人都横了过来,下半截身子压在他胸口,劈了个叉,一只脚还嚣张地架在他身上。
而自己的睡衣和身下的床单,赫然晕开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又湿又热。
凌晨两点的山庄,响起了怒骂声和稀里哗啦的哭声。
纪家三少爷被吵醒,从被窝里爬起来,揉着眼睛打开房门,朝院子里好奇望去。
“不是我尿的,我不尿床……”昨天来的那小孩抱着个破兔子直抹眼泪。
旁边站着的是气急败坏的大哥,“不是你尿的!那难不成是我尿的?!”
纪清海从没见过大哥脸这么臭,像是要无差别刀全世界。
老妈闻声赶来,“哎哟哎哟”地小跑过去。
一个精致贵妇,抱着尿骚味刺鼻的小孩,御姐音秒变夹子,温柔哄着:“不哭不哭,嗷,不哭了,哭得我心都要化了。”
老爸看看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孩,又看看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大儿子,一脸严肃地沉默了半晌,最后稳重说道:
“老大,有没有可能……真是你尿的?”
纪天阔无语地看着偏心的两口子。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铁青,他指着哭声颤颤的白雀:“他是来照顾我的?是来收我命的吧?”
“不许瞎说!”老妈一听他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就心如刀割。
“这可是你爷爷找灵玉寺主持合的八字,没有谁比他更旺你了。等做完这次手术,你一定会没事的……”
纪天阔见老妈眼圈红了,不忍继续说下去,怕惹她伤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这小崽子连同他那破兔子一起打包扔了的冲动,转身,“砰”地一声甩上门,径直进了浴室。
他在浴室待了大半个小时,浑身都快搓层皮下来了,才关水换好衣服走出来。
床垫被褥都换了新的,罄竹难书的罪魁祸首也已经洗干净重新躺下了,在被子里鼓成小小的一团。
鼻尖红红,眼珠子在红肿的眼皮子底下轱辘乱转,摆明了装睡。
纪天阔掀开被子,小孩儿吓一激灵,然后又一动不动地继续装睡。
他皱眉看了会儿,终究是没狠心把他拎下去。
阴沉着脸躺上床,纪天阔缓缓闭上眼,轻飘飘地威胁道:“后山养了虎,再尿床,就把你扔去喂老虎。”
感受到旁边的小身子明显颤了颤,他又冷冷地补充:“还有,收好你的脚丫子。”
白雀脚一缩,抖着身子不敢吭声。
他咬紧嘴唇,等纪天阔睡着了,才敢动动身子。
领他进门时爷爷跟他说:“你进了纪家大院的门,以后就是纪家的人,得一直跟着天阔。你好好的,天阔就能好好的。”
白雀也想好好的呀。
可是被吼了不说,还被吓唬了,现在一点也不好,哪哪儿都不好,心里可难受了……
他轻手轻脚地缩到床边,缩成一团,闷在枕头里偷偷哭。
想家,想黄叔,想院子里那棵还没吃上一口的橘子树。
他眼睫一眨,泪珠子就掉。
妈不要他了。
早上被领走的时候,妈都没多看他一眼,只跟他多说了几句话。
“你在那儿要听话,他们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是你不听话,被送了回来,我就把你关进小黑屋,听明白了没有?”
白雀乖乖地点头,眼睛红红的,哽咽了半天,才带着哭腔小声问:“妈妈你不要我了是吗?”
“怎么,你还想留下来?”妈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条件反射地点了下头,又赶紧识趣地摇了摇头,语气才放软了点,“不是我不要你,是送你去过好日子。”
她其实知道富人私生活有多么乱,根本不可能放过白雀这样漂亮的小孩子,尤其他还有白化病,通身雪白,太稀缺了。
毕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养只小猫小狗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感情。于是她又多说了两句:
“谁进房间,你就叫谁老公,知不知道?你乖一点,叫老公,那人可能就会对你好一点。要是人多……算了。看你命吧。”
白雀偷摸哭了半宿,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纪天阔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床。
他揉揉红肿的眼睛,慢吞吞地爬下床。
磨磨蹭蹭地洗漱完,他拉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个男孩儿拿着根鱼竿,有模有样地在庭院的水池边钓鱼。
“哟!醒啦?”纪清海闻声回头,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笑,“你昨晚被我大哥吓尿了?”
“才没有!”白雀板着脸不承认,“不是我尿的!”
“哦?”纪清海显然不信,夸张地撇撇嘴,“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白雀被他问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爷爷让他叫“老公”,老公却让他叫“哥哥”,一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称呼纪天阔才好。
脑海里挣扎了半天,一急,憋出一句:“是、是纪天阔尿的!尿我一身,味儿可大了!我做梦还以为在洗澡呢!”
纪清海刚想放声继续嘲笑,余光瞥见不远处廊下立着的人影,吓得魂飞魄散,扔了鱼竿就跑,瞬间窜得没了影儿。
刚用完早餐,准备回房的纪天阔,此刻正站在廊柱旁。
他苍白的脸上本无血色,此刻更是罩着层黑气,脸比乌鸦黑。
他低头瞅着白雀,声音冷得像在寒冬腊月里冻过:“你再说一遍。”
白雀僵在原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一只白雀秒变呆鸡。
纪天阔看着他这副怂包样子,心想自己真是幼稚,居然跟个脑子都没发育完全的小屁孩计较上了。
他淡淡瞥白雀一眼,转身走进房间,留下一句:“去吃饭,吃了饭去医院。”
白雀张了张小嘴,饶是害怕,还是忍不住仰头问道:“让我去医院干嘛呢?我、我没生病嘛。”
在他的认知里,生病了熬一熬自己就会好,根本不需要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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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自己没生病。
躲在假山后的纪清海,见他大哥身影消失在门内,立刻又活泛起来,一个箭步跳出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知道!我大哥肯定是带你去绝育!”
白雀的小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胡说八道!”
“你还不信?哼!”纪清海小大人似的把双手背在身后,摆出见多识广的派头。
“你看到家里那只肥猫了吧?它小时候不懂事,在家里到处撒尿,后来就被刘叔抓去,‘咔嚓’——”
他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绝育了!把蛋蛋噶了。你现在乱尿,性质一样恶劣,肯定也得送去把蛋蛋噶掉。”
白雀的眉头越皱越深,小脸慢慢垮了下来,眼眶开始泛红,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来。
纪清海见他真要被吓哭了,这才赶紧说:“哎哎哎,我骗你呢!逗你玩的!”
白雀的哭脸慢慢收住,半信半疑地瞅着他。
纪清海凑近,压低了声儿:“你知道爷爷本来让你嫁给我大哥是为什么吗?”
白雀不明白什么叫“本来”,但还是老实回答:“爷爷是想让我冲喜来着。”
“对喽!”纪清海用力点头,表情严肃,“你也看到了,我大哥那副样子,手无缚鸡之力,风一吹就倒。”
白雀瞅着他,想了想,转而问:“那他都这样了,你干嘛还那么怕他?”
纪清海脸上无光,找补道:“我那是故意让着他!因为我大哥的病,是说不定哪天就突然走了的心脏病!心脏长肿瘤了!”
白雀听得瞪大了眸子,“真的?”
“骗你王八蛋!”
白雀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后悔。
自己刚才居然栽赃一个快要死的人尿床……真是太不应该了!生前的名声都给人家毁光了!
以后亲戚朋友去祭拜,都会指着墓碑说,“他呀,死之前还尿床呢!”
白雀越想越后悔。
现在知道纪天阔可能活不长,他觉得,就算纪天阔真尿他一身,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已你真以为你是来冲喜的?”纪清海继续说。
“嗯。”白雀乖乖点头,“爷爷说了,我旺他,我好他就好。”
纪清海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低声说道:“我觉得,爷爷是怕我大哥死了以后,在下面太孤单,所以让他先娶了你。这样,等他真那个了……你就得跟着去殉葬,陪着他,懂吗?”
白雀盯着他,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心里直打鼓,害怕道:“你骗人……”
纪清海挑高了眉:“嘿!爱信不信。”
白雀见他一副把握十足的样子,一张小脸顿时惨白。
“纪清海。”冰冷的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哎!大哥!”纪清海吓一激灵,转头就换上谄媚的笑,变脸速度快得惊人。
纪天阔不知何时又站在了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过来。”
“好嘞!”纪清海抬腿就狗腿子地跑过去,脸上堆满笑,“叫我过来干什么呀大哥?有什么吩咐?”
纪天阔看了一眼在白石拱桥上板命的锦鲤,“挨揍。”
纪清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一秒,他麻溜转身,头也不回地逃命去了。
3. 第 3 章
李妈利落地将白雀那些小衣服叠好,收进一只小巧的行李箱,放进了劳斯莱斯的后备箱。
她看着眼圈红得像小兔子的白雀,心里也有些不忍,安慰道:“没事的小少爷,医院那边的条件虽然不比家里,但总归是顶好的,委屈不了你。”
白雀吸了吸鼻子,心里依旧害怕得不行。
他信了纪清海的话,担心上午去了医院,下午就得陪纪天阔进棺材。
他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鼻音:“我现在就得走吗?能晚一点吗?等明天再走,成吗?”
李妈只当他是孩子心性,两天内频频换环境有些不适应,便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老老爷吩咐了,你得跟着大少爷去。放心吧,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你呀,就是享福的命。”
白雀撇撇嘴,强忍着的金豆豆终于掉了下来,他带着一种交代后事的悲壮,哽咽着问:“能每年给我烧两根糖葫芦吗?”
纪天阔坐在车里,不知道那小孩儿在那生离死别个什么劲,不耐烦地捏了捏眉心,敲敲窗户以示催促。
李妈闻声,不敢再耽搁,连忙半哄半劝地把白雀送进了车后座。
她俯下身,透过车窗看着纪天阔,眼圈红了,语带哽咽:“大少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老老爷每天吃斋念佛,老爷夫人又做了那么多善事,菩萨啊,肯定会保佑您逢凶化吉的。”
纪天阔心底嗤笑一声。
谁家好人给病秧子抓个小男孩来做童养媳?菩萨看了不降灾降难就不错了,还指望保佑?
但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
汽车平稳地驶出山庄,当窗外逐渐出现繁华街景和高楼大厦时,原本心如死灰的白雀这才悄悄雀跃了起来。
他把脸贴在车窗上,新奇地打量着外面。
看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回头,偷偷瞄了一眼旁边闭目养神的纪天阔,很想问问陪葬的事儿。
他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来来回回好几遍,纪天阔终于被他那窸窸窣窣的动静扰得睁开了眼。
白雀见他睁眼斜着自己,就凑近了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还能活多久?”
不是,能有人这么问吗?
纪天阔眉头一皱,“你想我死?”
白雀摇头,小狗似的抬眼望着他:“我不想你死。”
纪天阔冷哼一声,“今天肯定死不了。”
“明天呢?”
“死不了。”
“那后天呢?”
“也死不了。”
“那大后……”
纪天阔终于被他问烦了,语气凉凉地截断他的话:“最近几天都死不了。”
白雀这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轻轻挪到纪天阔身边,小心翼翼地抓起滑落在一旁的薄毯,仔仔细细地给他掖好。
做完这些,他仰起小脸,脸上流露出“你可千万不能躺板板”的忧心表情。
车辆抵达医院,早有专人等候,带领着他们从专用通道直接上了病房。
纪天阔刚在沙发坐下,就有护士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请他点餐。
纪天阔意兴阑珊地划拉了两下屏幕,毫无食欲。他勾了勾手指,像唤小狗似的,把正在好奇打量四周的白雀叫到跟前。
白雀来到新环境,心里好奇,东瞅瞅,西看看。直到纪天阔招手,他才赶紧小跑过去,仰着小脸轻声问:“怎么呢?”
纪天阔把平板递给他:“点些吃的,点你自己吃的就行。”
“你不吃吗?”白雀眨巴着眼睛问。
难道自己表达得还不够清楚?
纪天阔皱着眉,思索着到底是白雀脑子有问题,还是自己的表达能力变低。
见纪天阔没回答,白雀脑袋一歪,“嗯?”
纪天阔不得不再次明确指示:“我不吃。”
“真不吃呀?”
纪天阔有些烦躁了:“……”
“不吃会饿的。”白雀皱着眉头。
“又没饿着你!”
见纪天阔快发火了,白雀才终于不再追问这个话题。他看着平板,又问:“有糖葫芦吗?”
“这是菜单,不是零食库,更不是许愿池。”纪天阔语气中已经带着明显的戾气。
回想自己的十岁,已经拿了AMC竞赛和蓝桥杯一等奖了。而眼前这个小孩,尿床不说,理解能力更是差得像是他在对牛弹琴。
他转头,朝家里带来的陪护招招手,“联系一位神经内科专家,约在明天做完检查后。”
以纪天阔目前的情况,还不到需要人寸步不离的地步。除了白天配合各项检查外,并不需要专人守夜。
到了晚上,偌大的套房里,就只剩下他和白雀两个人。
纪天阔拿出平板,边听课程边做笔记。这学期的课会落下不少,只能自学。
白雀见他不理人,也拿出数学习题,趴在茶几上,咬了半天笔杆子。
学习好难啊……
他会写的就写,不会写的就瞎写,反正写得满满当当,看得出态度很认真。
做完题后,他无聊地在套房里逛。走到次卧门口,探着小脑袋往里看了又看,脸上没了刚来时的新奇,有些闷闷不乐。
他睡觉老打滚,经常摔下去,妈就让他睡地上。这床没大宅里的大,又高,他害怕半夜会掉下去。
他蹭到纪天阔跟前,指了指次卧的方向,声音糯糯地问:“晚上……我就睡那儿吗?”
纪天阔抬起眼皮,看到他眼里的担忧,问:“怕睡那儿尿不出来?”
白雀被他问得一懵,反应过来后立马辩解道:“我不尿床的……”
见纪天阔眼神轻蔑地盯着自己,白雀支支吾吾了几秒,才改口道:“就昨儿一回嘛……”
纪天阔懒得跟他争论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放下平板去洗漱,洗漱后直接上床,睡之前特意叮嘱:“我睡了,你动作最好轻点。”
不料,睡到半夜,纪天阔就被“咚”的一声巨响惊醒。
他本就睡眠浅,心脏又不好,这一惊,心悸得厉害。乍以为是菩萨发现了老爷子的迷惑行为,收他命来了。
他捂着心口坐起来,没好气地冲次卧呵斥:“你大半夜的在干什么?!”
“我就睡觉啊……”白雀的声音从次卧传来,“然后就摔了啊……”
纪天阔拿手给自己顺气,压下心悸后重新躺下,又听见白雀说:“好像摔了个包呢……”
“你这颗头本身就是个大包。”纪天阔骂完,又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按开灯,不耐烦道:“过来,我看看。”
几秒后,白雀就抱着兔子过来了,眼圈红红的,像是狠狠憋着才没掉眼泪珠子。
他摸着额头,把脑袋往纪天阔那边凑:“肿起来了。”
纪天阔看了看,那包在额头侧边,鼓得跟乒乓球似的。
他认命地翻身下床,打开冰箱拿了个冰袋出来,递过去:“捂着。”
白雀乖乖接过冰袋,敷在额头上,被冰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哼唧:“有点冰呢……”
“废话,这是冰袋,又不是热水袋。”纪天阔坐回床上,心里一阵塞一阵的烦。
这是谁伺候谁来了?
“你怎么掉下来的?”
“我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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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奇奇追我,”白雀小声解释,还心有余悸,“他拿着好大的棍子,我就跑,然后就掉沟里了,醒来就在地上了。”
“胡奇奇是谁?”纪天阔问。
“我同班同学。”白雀想了想,听李妈说已经在给他办转校手续了,又更正道:“以前的同学。我老梦到他。”
“梦到他追你?”
“嗯,追着我打。他老打我,说我是怪物,是白毛怪。”白雀噘着嘴,告状似的。
纪天阔看他巴巴地噘了半天嘴,按理说该哄两句,但他连他弟弟都没哄过,哄人技能尚未点亮。看着白雀,自然也憋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怕又被吵醒,他站起来往次卧走去,“今晚换床睡。我这床有护栏,他再追你,你不跨栏就掉不进沟里。”
“你是大好人呢。”白雀知道自己外貌不讨喜,就总想着法子夸人,让别人不那么讨厌他。
不料纪天阔头都没回一下。
第二天下午,神经内科的专家诊室里。
陈教授的目光从白雀身上移开,落在手中那叠评估报告上,随后看向纪天阔:“纪先生,接下来的话题,可能让白雀回避一下比较好。”
纪天阔朝门口轻扬了下下巴。
白雀便顺从地滑下椅子,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走了出去,又将门轻轻带上。
等门合上,陈教授继续说道:“我们综合了几套国际通用的智力测验,还有脑功能成像的分析……”
他推了推眼镜,“情况是这样的,白雀在认知发育上,比同龄孩子要稍微慢一些,略低于平均水平。用专业的说法,叫‘智力发育迟缓’。”
纪天阔没太意外,语气平静道:“您说具体点。”
“他的情况不严重,只是在行为和语言上,会表现得相对幼稚。”陈教授说。
纪天阔:“我可以理解为……他不笨,只是没那么聪明,是吧?”
“对,他不擅长逻辑推理,但他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对图形、色彩,有他独特的感知。所以从某种角度说,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纪天阔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像白雀这种程度,顺其自然就能达到正常水平。甚至通过训练,达到一个较高的水平也不是不可能。”
陈教授将一份后续干预建议推过来:“后续需要一些专业的认知训练,来帮助他提升基本能力,但最关键的是……”
他话锋一转,满眼希冀地看着纪天阔,“他需要陪伴、耐心和爱。”
“……”纪天阔不以为然,收下诊断书和干预建议,道了声“谢谢”,便起身径直走出了会诊室。
一出门,见两个黑衣保镖像两尊门神一样在门口站着,他眉头蹙起:“他人呢?”
“小少爷说……说他自己去卫生间。”
察觉大少爷脸色不善,保镖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立马接口:“我现在就去看看。”说完便快步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
白雀并没有去卫生间。
他趁着保镖不注意,溜进了电梯。
他实在太害怕了,后半夜做梦都梦到自己被活埋,吓醒了,枕头都给哭湿了。
他想回家。他回去就跟妈保证,保证好好读书,好好干活,绝对不会再哭鼻子。只要不送他去陪葬,干什么都成,关小黑屋都成。
他慌张逃出医院,茫然四顾,巨大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龙,一切都陌生得可怕。
他要回家,回白家村。可他站在街边,怎么也分辨不出回家的方向。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和家人走散了?”
白雀转头,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4. 第 4 章
男人打量着白雀,目光在他那件没有logo ,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衣服上停留了几秒。
这小孩,非富即贵。
“我没走散,”白雀怯怯地回答,又礼貌问道:“叔叔,请问,去白云县白家村怎么坐车呢?”
白家村?乡下来的?男人心里嘀咕。
可这身衣服……
说不定,是哪家有钱人从乡下来玩的亲戚,孩子偷跑出来了。
把人送回去,他家人一高兴,酬谢肯定不能少。
他脸上堆起和善的笑:“白家村啊,远着呢,得倒好几趟车,你不一定找得到。这样,叔叔正好有空,送你回去咋样?”
白雀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笑,但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不用了叔叔,你告诉我怎么坐车就行了。”
男人笑容没变:“嗐,跟叔叔客气啥,顺路的事儿。”他边说,边伸手去拉白雀。
白雀转身就跑,腿还没迈开就被一把拽住了胳膊。他挣扎道:“叔叔,真的不用了叔叔。”
这时,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吱嘎”一声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一个胡子拉碴的司机。
“老王,磨蹭啥呢?走不走?”看见白雀,他笑了起来,不正经地说道:“哟!这小孩儿不错。”
被称为老王的男人跟司机默契地一笑,那点伪装的善意彻底剥落。
送回去拿酬谢太麻烦,而且这小孩明显不配合。顿时他恶向胆边生,起了邪念。
长这么漂亮,还全身都是白的,是个稀罕物,直接弄走卖了,来钱更快。
他攥着白雀细细的胳膊:“由不得你!跟我上车!”
“不要!放开我!我不要!”白雀怕极了,双脚乱蹬,身体拼命往后坠。
可他一个小孩子的力气,哪里抵得过一个成年男子?他被硬生生地往车门大开的面包车拖去。
眼看着就要被拖进去了,他抵死挣扎,“救命!谁!呜!谁来救救我!”
“放开他!”一个有些虚弱的冷厉声音突然响起。
老王动作一顿,回头看见一个少年快步走来。
那少年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没什么血色,身形是不正常的单薄,好像风一吹就能倒。
但那双眼睛却黑沉沉的,分外骇人。
纪天阔让人查了医院监控,果不其然,白雀跑了。
安排了人报警调取街道监控,他就出了医院和保镖四处寻找,没成想看到这幅当街绑人的场景。
“你谁啊?我教训我家不听话的孩子!少管闲事!”老王色厉内荏地吼道,手下更用力,想赶紧把白雀塞进车。
白雀看到纪天阔,一下就委屈起来了,眼泪断了线似的掉,哽咽到说不出一句话。
纪天阔上前。
他病弱,动作不算快,却带着豁出去的劲头,伸手就去掰老王钳制白雀的手。
“滚开!病痨鬼!”老王恼羞成怒,抬脚就踹在纪天阔的身上。
纪天阔长期生病,哪里抵得过常年干体力活的壮年。他痛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更白了。但他抓着老王胳膊的手没松开,试图阻止他关车门。
“妈的!”老王又是几脚,狠狠踢在纪天阔的腿上和腰侧。
纪天阔咬着牙,愣是没退,用身体死死挡着车门,抽出一只手去拉白雀,“过来!”
白雀朝纪天阔扑过去,却被老王拦在中间。
老王显然被纪天阔逼得急了,下手更狠。
“不要打他!不要打他!”纪天阔身体很差,白雀看他被打,心里又焦急又难受。
他对着老王的后背连踢带踹,但他那点劲儿,猫挠似的。
司机见状,打开车门下来帮忙,抡起拳头就要往纪天阔头上砸。
就在这时,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大少爷!”
“住手!”
保镖冲过来,铁拳直往两人身上砸。专业的格斗技巧对付两个地痞流氓,完全是碾压。
两个男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蜷缩在地上,像两条死狗。
保镖心惊胆战地扶起纪天阔:“大少爷!您怎么样?”
纪天阔摆摆手,脱力地倚靠在行道树上。
他浑身疼得不行,还没来得及缓缓,胸口就突然被猛地一撞。
白雀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他闷哼一声,差点没吐出一口血,低头看着白雀凌乱的头发,伸手嫌弃地推他:“啧!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白雀心有余悸,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嘴里哭嚷个不停:“你没事吧,你别死……呜呜……你死了我可该怎么办啊……”
眼泪鼻涕泡混一起抹上来,给纪天阔烦得没边,“没被打死也快被你恶心死了。”
纪天阔上完药,包扎好,让人帮着换了身衣服,刚在病床上躺下,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贵妇穿着浅杏色的套装,珍珠耳钉温润生光,眉宇间满是担忧。
“儿子,你感觉怎么样?”麦晴的声音放得柔和,走到床边,轻轻握着纪天阔的手。
她刚问过医生,医生说纪天阔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伤到内脏,实属万幸。只是原本就亏损的身子经此一遭,更是雪上加霜。
纪天阔怕老妈担心,淡定说道:“没事,还行。”
他没亲自动过手,更没被人揍过。现在浑身疼痛,这滋味儿并不好受。
但比起身体,更不好受的是心里。
一个本该身强体壮的小伙子,被揍孙子似的揍成这样,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
他对自己病殃殃的身体,头一回如此嫌弃。
麦晴的目光先是落在儿子身上,担忧地端详着他的气色,然后才转向一旁,看向床尾站得像个小兵的白雀。
白雀感觉到那目光,身体绷得死紧。
他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又立马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抠着针织衫的扣眼。
麦晴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也是吓坏了吧?”
预想中的斥责没有到来,阿姨的语气里反而带着一丝温和,这让白雀分外手足无措。
纪天阔适时开口:“在医院待久了觉得闷,想出去走走,就带他一块儿了。没注意走散了,才会发生这种事。”
怕老妈责怪,他说完,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白雀听完后,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纪天阔,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包庇自己。
“你也是胡闹!”麦晴嗔怪地看着纪天阔,语气里责备的成分不多,更多的是后怕,“自己什么身子不清楚?出去还不让保镖跟着,万一……”
“下次不会了。”纪天阔打断她的话,保证道。
麦晴视线再次转向白雀,“以后要跟紧哥哥,或者跟着保镖。城里不比乡下,人多车多,走丢了多危险?这次是万幸,哥哥找到了你,要是真被抓走了,得遭多大的罪?”
白雀心虚极了。
纪天阔的袒护让他更加后悔和自责,不敢看麦晴的眼睛。
他埋着脑袋,笨拙地点点头,下巴都快戳进胸口的肉皮子里了,“我、我知道了……”
麦晴看他那吓得够呛的样子,心生怜惜。
她从随身的鳄鱼皮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几颗可露丽。“让厨房做的,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她把盒子递向白雀。
白雀愣住了,看着那精致的点心,又看看麦晴温和的脸,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完全没想到,不仅没有被打骂,还有点心吃。
要是换做妈妈,自己应该已经挨了好几个耳刮子了。还会被抓住手,使劲掐大腿。
纪天阔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
白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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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小盒子,低低地说了声:“谢谢阿姨。”
漂亮又乖巧的小孩子谁会不喜欢?虽然不满老爷子冲喜的做法,但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孩,麦晴就存了几分喜爱。
她一直盼着能有件小棉袄,奈何得了两件军大衣。两个儿子,一个沉稳内敛,一个调皮捣蛋,让她一腔母爱无处浇灌。
白雀虽然也是男孩儿,但带着几分女孩儿的清秀乖觉,让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把你当自家的孩子,”麦晴摸摸他的头发,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慈爱,“所以你可以叫妈妈。”
白雀低着头,不吭声。
麦晴见他不肯,也不忍心为难他。
亲妈再怎么对他不好,毕竟也养了那么多年,况且还是老爷子硬把人带回来的,听说来的时候哭了一路。
又待了会儿,等纪天阔乏了,麦晴才起身离开。
病房门一关,白雀从床尾一点点挪到病床头。
他没敢看纪天阔,只是伸出手,低头替他掖了掖被角。一张小脸耷拉着,半天才挤出颤颤巍巍的一句:“我不该跑的……对不起……”
纪天阔闭着眼养神,冷冷回道:“不原谅。”
没察觉到有动静,纪天阔又睁开眼,却看见白雀吧嗒吧嗒地在掉眼泪。
自己也没说什么重话吧,怎么又哭了?
他不耐地皱着眉:“你哭什么?”
白雀抽噎着,望着纪天阔,终于问出口:“你……你疼不疼呀?”
“疼得要死,”纪天阔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bking,装不了什么铁血男儿,疼就是疼,没哭都算他泪腺不发达。
白雀哭得更凶了,抹完眼泪的手背还没收回去,就又掉下两串泪珠子。
看着白雀的花猫脸,纪天阔心里烦得很,“我疼你哭就有用了?”
白雀噘着嘴不停地掉金豆豆,“要没你,我今天准没了。”
“怎么会没了?”纪天阔闭上眼,懒得看他哭,“说不定到处都是。这一胳膊那一腿的。”
白雀靠在床边,手把着护栏,埋着头抽抽搭搭:“今天可给我吓坏了。”
纪天阔睁开眼,垂眼蔑着他,“谁让你乱跑的?”
白雀头埋得低低的,声音闷闷的:“我想回家嘛。”
纪天阔完全不理解傻子的思路,放着别人挤破头都挤不进来的豪门不待,偏要回农村。脑回路是个什么构造?他很想敲开研究研究。
“你能被送走一次,就能被送走第二次。”
白雀抿着嘴,不吱声。
看他半天吐不出个字来,纪天阔觉得跟他说话费劲,也就懒得再管他。
“等我做完手术,就让人送你回去。”
白雀没想到纪天阔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犹豫了下,轻声问:“万一爷爷他们不让呢?你说话管用不?”
不管用自己还犯得着拿出来说?纪天阔觉得他没眼力见,烦人,不想理他。
白雀看他不说话,又厚着脸皮凑近,凑他跟前,脸贴着脸追问:“管用吗?”
纪天阔被他烦得不行,不耐烦地说道:“管用!”
“那你到时候要是……”白雀的声音越来越低,“要是说不了话了呢……”
纪天阔冷眼觑着他,明白了这小子的意思,被气得够呛,“那我写封遗书,遗愿就是送你回家,满意了吗?”
白雀不会看人脸色,听不出纪天阔的阴阳怪气,立马乐呵呵地点头:“满意!”
给纪天阔气得头疼。
心里美,胆儿也跟着肥了,白雀扑到床上,脑袋枕着纪天阔的胸口,侧头望着他,张嘴就夸:“你是个好人,大好人呢!”
纪天阔嫌弃地把他掀开,“可别,我还是当坏人吧。”
祸害才能遗千年。
纪天阔不想死。
5. 第 5 章
夜深了,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护士给纪天阔量完体温和血压,轻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端着托盘离开了。
纪天阔刚要合眼,发觉坐在沙发上的白雀不见了。微微抬起头,才在病床边的地板上找到人。
白雀正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双手攥着一块棉布帕子,呼哧呼哧擦着地板。
纪天阔看了会儿,还是不能理解他的动机,于是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白雀头也没抬,捞捞袖子继续埋头苦干:“我把地板擦干净点,晚上我要睡这儿呢。”
纪天阔的眉头蹙紧:“睡地上?不是给你把床换成带护栏的了吗?”
白雀转过头,仰起脸认真说道:“离你太远了,你晚上要是身上又疼了,叫不应我怎么办?我睡在这里,你一动我就准能知道!”
“你知道了又能起个什么作用?”纪天阔完全不理解。
“我伸手按个呼叫铃,不比费劲把你叫起来方便?再说你醒了又能怎么?还不是按呼叫铃,我何必多此一举?”
白雀拿着帕子愣在那里,眨巴眨巴眼,觉得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他从纪天阔脸上收回视线,抿着嘴,看着地板若有所思,像在琢磨。
过了片刻,他眼睛一亮,抬起头:“万一你渴了,我还能给你倒水喝嘛!而且和你近一点,更旺你呢!”
纪天阔重新躺下,懒得管他。“随你。”
当晚,纪天阔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半夜不小心碰到伤口被疼醒了。醒了后,半晌没睡着,想起个夜。
下床没注意,捞拖鞋一脚捞到白雀脸上。别说醒了,白雀连声猪哼都没有。
还吹牛说自己一动他就能知道呢,结果睡得比打了麻药的猪还沉。
第二天早上,纪天阔用完餐,又做完检查回来,白雀才终于醒来。
他睡眼惺忪地坐在地铺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手搂着被子,一手抱着破兔子,一动不动,还在晕觉。
完了看见纪天阔进病房,他还歪着头盯着他,眉头皱得死紧,一出声儿就是埋怨:“你起床怎么不叫我呢?”
纪天阔头一遭被人冤枉,有些没好气:“我怎么没叫?我就差把嘴塞你耳道里叫了。”
说着,他把一块儿童手表递过去,“戴上。”
这表带定位功能,再丢了好找。
白雀揉揉眼睛,懒乎乎地打了个哈欠:“什么呀?”
啧!这没话找话的,让纪天阔有些烦:“手铐。”
白雀没摊开手去接,而是把手腕递出去,意思是让纪天阔给他戴上。
纪天阔看着他这老太爷似的让人伺候的模样,就不想惯着他,把手表递给了陪侍,“教他怎么用。”
想了想,又吩咐道:“就教他怎么打电话,怎么导航,太复杂的不用教。”
“是怕我学不会吗?”白雀仰着头,突然想起了昨天的测试,又问,“昨天医生伯伯怎么说的呀?”
纪天阔:“说你是个人才。”
白雀盯着他,眼珠子转了转,好像不太相信。
他指着腕上的手表,“那你还说太复杂的不用教我?”
纪天阔真想把那位专家叫过来瞧瞧,这叫不擅长逻辑推理?
这逻辑可太会推理了,一套又一套的。
“而且我考试成绩很差的。”白雀掀自己老底,“有时候同学听一遍就能懂的题,我要听好几遍才会做。我好像不太聪明呢。”
纪天阔坐在床边,两条长腿随意岔开,双手撑在身后,“没事,智商高有智商高的好处,智商低有智商低的坏处。”
白雀张了张嘴,“……啊?”
等反应过来,他眼神落寞了下来:“医生伯伯果然说我智商很低吗?”
纪天阔怕他又哭,这才正经八百地说道:“医生说你只是发育得比同龄人慢了一点,但多锻炼锻炼脑子,很可能比别人还聪明。他还说了,你想象力丰富,有美感。”
白雀仔细盯着纪天阔的脸,像是在琢磨他有没有骗人。
纪天阔被他探究的眼神看得不耐烦,又说:“他只夸了你,都没夸我。你看你多棒。”
白雀眨巴眨巴眼,觉得不是这么个理,但又说不明白,吃了不够聪明的亏。
他抿了下嘴,慢腾腾地走过来,身子挤进纪天阔腿间,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哀求:
“医生伯伯说我比别人发育慢的话,能不能……就咱俩知道?不告诉别人。”
白雀这情况,其实无异于皇帝的新衣,大家长眼睛又不是为了凑数的,都不瞎,看得出他脑子没那么灵光,和说不说关系其实不大。
但纪天阔还是用鼻音懒懒地“嗯”了一声。
然后又嫌弃地往后倾了些:“你太近了。”
白雀歪头看着他,眼睛眨了眨,一亮:“还有更近的呢。”
?
纪天阔眉头瞬间皱起来。
说他智商不高,他却又早熟。
正要训斥,却见白雀伸出一根食指,笑着弯了弯,然后往自己耳朵里塞,“你看你看!负距离!”
这得意劲儿,显摆自己机灵似的。
纪天阔不想再在这病房住了,因为无语住了。
手术安排在一周后,但纪天阔身体状况不好,除了检查外没再出过病房。
白雀整天跟他待着也不嫌闷,熟了后话多得不行,没人搭理也嘚吧嘚的,倒豆子似的直往外蹦,时不时还气一气纪天阔。
纪天阔度日如年。
手术前一天晚上,白雀捣鼓了半天手表,定了个闹钟,想早点起来和纪天阔吃早餐。
因为纪天阔答应他,吃完饭要是有精力出去走走,可以顺路给他买串糖葫芦。
夜里,白雀做了个浅短的梦,院子里的橘子树结果子了。闹铃响起时,他正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够呢。
赖了几分钟的床,白雀终于挣扎着坐起身。
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邻床的纪天阔,正要开口喊他,却见纪天阔脸颊红透了,像村头被秋风吹熟的红苹果。
白雀连忙抓着护栏梭下床,赤着脚跑过去。
他摸了摸他的脸,烫得惊人,顿时有些慌了,“怎么啦?”他推了推纪天阔,纪天阔却跟睡死了过去一样。
他吓坏了,慌慌张张冲出门叫保镖。
不多会儿,医护人员鱼贯而入,白色的身影瞬间包围了病床。他们量体温、检查瞳孔,语速飞快地交流。
白雀被挤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将纪天阔挪上担架车,迅速推出了病房。
白雀跟着跑到走廊上,等担架车的滚轮声、杂乱无序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后怕起来。
他眼睛里迅速包了两包眼泪,茫然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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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措地看着走廊尽头,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
纪天阔肯定半夜就不舒服了,没准儿还叫自己来着,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再往深了想,要不是为了救自己,他也不会挨打,不挨打身体不会变差,就不会发烧昏迷……
都怪自己……白雀越想越难受。
纪家能赶来的人都赶到了医院,静默在重症监护室外,走廊被低气压笼罩,连平日里最跳脱的纪清海都红了眼眶。
短短一小时内,纪伯余挺拔的背脊似乎都有些佝偻了,像是老了十岁。
当监护室的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他就赶紧迎了上去。
在商界叱咤风云多年、居高临下了一辈子的人,在医生面前也和普通父亲无异,放低姿态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拽下口罩:“心脏肿瘤引发癌性发热,导致中枢神经系统功能紊乱,从而昏迷。情况不容乐观,但我们会尽全力。”
“能现在就手术吗?”麦晴身上还穿着真丝睡裙,外面只胡乱披了件外套,头发睡得凌乱,到现在都没有梳理。
不待医生回答,她又紧接着问:“不是已经模拟过手术了吗?医疗设备也从波士顿空运到位。况且手术本就定的是今天……”
“能做的,做了就好了,对吧?”她满眼希冀地问。
医生却摇了摇头,“病人现在的状况非常差,心血管系统频临崩溃,无法耐受麻药。强行手术的话,死亡率……高到无法想象。”
麦晴听到“死亡”二字,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崩溃地哭出来。
纪伯余搂着她的肩膀,也是一脸难掩的悲痛。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维持病人的生命体征,控制住他的高热,为后续的治疗争取和延长有效时间。”医生语气沉重地说。
纪伯余忍住情绪,点了点头:“拜托……还请你们,一定尽力!”
白雀站在纪清海旁边,眼睛红红的,一声不吭,紧紧盯着重症监护室的门。
察觉纪清海埋着头抹眼泪,他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纪清海接过来,胡乱在脸上擦了擦,扭头瓮声瓮气地说了声“谢谢”,余光瞥到白雀的双脚,惊诧道:“你怎么没穿鞋?”
白雀闻言,低下头,盯着自己踩在瓷砖上的脚丫,轻声说道:“没来得及呢……”
一直捻着佛珠,沉默地坐在长椅上的纪老爷子,目光深沉地落在白雀身上,缓缓开口:“白雀,你跟我来。”
随行人员取来了白雀的鞋子,白雀穿上,跟在老爷子身后,下了楼,上了车。
老爷子不怒自威,即便一言不发,周身也散发着威严。
白雀拘谨地坐着,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不敢看他。
漫长的沉寂之后,老爷子终于缓缓开口:“天阔被人打伤,是因为你想跑?”
这话虽然是问句形式,但老爷子的语气,其实并没有给人反驳和解释的余地。
白雀小心翼翼地抬眼,见老爷子眼神沉沉,深不见底,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白雀的头埋得更低了,吓得有些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让它掉下来。
他语无伦次地认错,声音带着哭腔:“我、我错了……爷爷,我再也不敢跑了……”
6. 第 6 章
白雀犯了滔天大罪似的,一副弓着身子待宰的模样。
一路上老爷子没再说别的话,但白雀能察觉到他的怒气,所以一动也不敢动。
车平稳地开回山庄。
白雀怯怯诺诺地跟着下了车,一下车,便看到山庄烟雾缭绕。
空气里满是焚香的味道,像大年初一去烧头香时的寺庙,香火绵绵。
白雀怕极了。
他们家那边,七月半和春节才会烧香蜡钱纸,像这种平日里烧的场合,他能联想到的只有村里的白事。
他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给纪天阔备好了灵堂和棺材,或许还有一口小的,是给他准备的。
他一面担心着医院里的纪天阔,一面忧心着自己。
院子里,烧过的纸钱灰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飘起,又落下。
老爷子走到廊下,对一个穿着青灰道袍的老道长点了点头。
那老道长持着铜质罗盘,神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
管家走到白雀跟前,微弯着腰:“小少爷,您跟着道长去。”
白雀不肯去,仰起头,大眼睛含泪望着管家,给管家看得心都软了。“王伯伯,我、我不想去……”
以为是小孩子害怕这些,管家解释道:“没事的,只是随道长去给大少爷祈福。您和大少爷八字水木相生,阴阳调和。由你去,大少爷才能好得快。”
白雀听完,这才稍稍安下心来,赶紧揉揉眼睛,跟在老道士后面,走进了后院。
后院檀香呛人,几位身着道袍、头戴混元巾的道长,立在法坛前面。
“启坛!”老道长清喝一声,所有道长都持着桃木剑,绕着法坛踏步罡踏斗。
白雀被安排跪在法坛前面的蒲团上。
老道长将三张符纸递到白雀手中,“捧好,闭眼。意守丹田,存想纪天阔少爷面容,默念‘太乙救苦天尊’圣号,不可间断,不可分心。”
“太乙……救苦天尊,对吗?”白雀仰起脸,小声确认,生怕念错了字。
老道长并未多言,只点了个头。白雀便依言照做,想着纪天阔那张苍白的脸,一遍遍默念着。
这场法事从上午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虽然中途也有歇息,但长时间的跪坐与精神的高度集中,还是让白雀又累又困,比妈妈让他罚站还难熬。
可一想到这是为了让纪天阔快点好起来,他又用小手拍拍脸,强打着精神硬撑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院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道士,也有和尚。
各种白雀看不懂的仪式做了一场又一场,香火味没断过。
烟雾被风一吹,就漫山遍野地飘。
直到第四天下午,管家匆匆走到老爷子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老爷子凝重了几天的表情才终于松动。
白雀一直用余光留意着那边的动静,见爷爷起了身,朝院外走去,便立刻手忙脚乱地从蒲团上爬起来。
腿已经麻了,他路都走不利索,但还是踉踉跄跄地追上去,焦急问道:“爷爷!爷爷!他好了吗?他是不是好了?”
纪老爷子停下脚步,松口气似的叹了一声,回头看着他:“出ICU了。”
说完,老爷子不再停留,转身出了院门。很快,院外就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
白雀转过头,望向一直守在旁边的李妈,扬起笑脸,满心欢喜,“太好啦!”
李妈眼眶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蹲下/身,一边心疼地给他揉着小腿,一边哽咽道:“大少爷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多亏了我们小少爷,小少爷也是受苦了。”
大型法事收了尾,只留下一帮僧人,敲着木鱼日夜诵经,以至于白雀夜里做梦都是这声音。
他很想去医院看看纪天阔,但李妈转达了老老爷的意思,说大少爷要做手术,这是最关键的时期,他得留下,以防法事方面还有什么需要他配合的地方。
白雀听了,虽然失落,却也不再提去医院的事了,只是转而问李妈:“那他做了手术,就能全好了吗?”
李妈其实也不太懂这些,但看老老爷和管家谈话时流露出的意思……
她迟疑地摇了摇头:“这……修过的机器,肯定是比不上原来完好的时候了。”
眼见白雀的小脸满是忧愁,她又连忙安慰道:“但是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现在又有你这么个小福星在,肯定会没事的。”
白雀抿抿嘴,没说话。
要是纪天阔需要他留在身边才能好起来,那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暂时不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他只能通过李妈得到一点零星的消息:手术做了一整天,很顺利;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今天能喝点流食了……
他知道纪天阔在一点点好转,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只能期待着纪天阔快点病好回家。
这天清晨,白雀刚起床就察觉到李妈眼神闪烁,表情也是欲言又止。
怕是纪天阔的病情又恶化了,他忙拉着李妈问:“李妈,怎么了呀?”
李妈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愤懑:“也不知道老老爷怎么想的!刚才吩咐下来,让把你送回去。要我说,大少爷能这么顺利,还多亏了小少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哪有这样的道理!”
白雀的嘴巴微微张开,愣住了。
肯定是纪天阔跟爷爷说了什么,爷爷才肯放自己回家。
虽然纪天阔的身体状况……说不定还会有危险,以后也有可能会死掉,但是,但是终于不用再担心陪葬啦!
明明应该感到高兴和轻松的,可不知怎的,白雀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仰着脸,捧着李妈的手,眼神期盼地乞求她:“那我回家之前,能先去医院看看他吗?”
李妈面露难色,她只是个佣人,在这种事情上根本没有说话的份量,更做不了主。
白雀看懂了她的为难,低下头,没再坚持。
他来的时候,只抱着一只兔子玩偶。离开时却大包小包,有阿姨给他定做的许多新衣服,还有让厨房给他准备的各种点心零食。
哦对了,还有一张卡,李妈说里面有不少钱呢,让他保管好,千万别弄丢了。
李妈把行李收拾好,“这一个车也装不下,我联系快递,给寄回去好了。”
白雀安静地坐进送他回家的车里,看窗外繁华的都市慢慢变成了炊烟袅袅的村庄,就知道是快到家了。
他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电子表。他的兔子玩偶落在了医院,没能带走,这算不算是和纪天阔交换了礼物呢?
只是,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纪天阔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头就一酸,嘴巴撇了起来。
但他咬了咬牙,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没哭。
车子到白家村的时候,天已经麻麻黑。
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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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窄的水泥路上,停了一辆农用车,把路堵了大半。
司机见状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步行送白雀回家。
白雀却抢先一步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对他用力挥了挥手。
“叔叔你快回去吧!回去还要开好久呢,天黑了不好开。我认得路,两步就跑到家啦!”
不等司机回应,他就转身,像只灵巧的雀儿,转身飞快地跑进了村子。
这个时间,整日在村头坐着闲聊的老人们已经回了家。农户的窗户里透着灯光,外面看不到闲逛的人影,只有几声狗吠从不远处传来。
白雀跑到自家院落前。
家里没亮灯,院门也紧紧关着,他忐忑地拍了拍大铁门,“妈妈!妈妈我回来啦!妈妈!”
他喊了好几声,把门拍了又拍,可没有人来开门。
他呆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走向了隔壁三婶婶家。
三婶婶家的大门没关,院里飘出饭菜的香味。他吞了吞口水,摸摸肚子,安抚着肚子里的馋虫。
他没敢走进院子,只探着颗脑袋,朝着里面小声呼唤:“三婶婶,三婶婶……”
堂屋里走出来个胖胖的女人,手里端着碗,看见白雀,脸色立马变得不好看。
白雀往后退了一小步,声音更低了,带着小心翼翼:“三婶婶……我妈妈,她没在家吗?”
“你妈?”三婶婶往嘴里刨了口饭,边嚼边讽道:“呵!你妈早跟野男人搬镇上去了!”
“哦……”白雀目光暗了暗,又轻轻问道:“镇上哪儿啊?”
“我上哪儿知道去?”三婶婶的声音拔高,“她那点见不得人的丑事,捂还来不及,还有脸到处说?赶紧走,别杵在门口!”
“我、我这就走,谢谢三婶婶……”白雀道了谢,默默地往回走。刚走两步,身后大门就“砰”地一声给摔上了。
“关那么重干什么?你要死啊!”屋里传来男人的咒骂。
“我关你们白家的野种!”女人顶了回去。
“白雀?他妈不是说把他送给亲戚了吗?”
“鬼大爷知道。”
白雀回到家门口,在门边蹲下,下巴磕在膝盖上,小脑瓜盘算着。
去镇上要走小半个钟头,不算远,但是大晚上去了也不知道妈妈在哪儿。只能明天早上去镇上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
妈妈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很多人都认得她,打听起来应该不会费劲。
不过……今晚就只能在这里将就了。
他靠着门柱坐着,刚闭上眼,突然感觉脸被一块温热的舌头舔了添。
他吓得睁开眼,借着月光,看见一条瘦得不成型的大黄狗,摇着尾巴“嘤嘤”个不停,一个劲儿地蹭他。
“黄叔!”白雀又惊又喜,一把抱住狗头。随即他又有点难过,“妈妈把你也丢下了啊……”
黄叔是爸爸捡回来的小狗,年纪比白雀大一点。爸爸开玩笑地说得喊它叔,小小年纪的白雀就听话地一直喊“黄叔”。
白雀揉着黄叔瘦骨嶙峋的脊背,心疼得快哭了,“黄叔,我不会把你丢下的哦,我一定会给你养老的。”
入了夜,温度骤降,一人一狗窝在门边取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突突”的摩托车声由远及近,刺目的白光扫过来,白雀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摩托车停在他家门口,下来了两个身影。
7. 第 7 章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堂弟?长得挺吓人的那个?”一个姐姐歪歪扭扭地走近。
白雀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害怕地抱紧了黄叔,黄叔呲牙低吼着。
喝了酒,女孩胆儿也大,没退开,反而蹲在了白雀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哪儿吓人了?挺可爱的啊。”
白雀被她的触碰和酒气吓到,想往后缩,可抵着门又缩不了。
站在女孩儿身后的是白雀的堂哥。
他嘴里叼着根烟:“我妈说了,他不吉利。一出生就全身是白的,我们老白家往上数十八代,哪有这样的怪物?肯定不是我幺叔的种。也不知道是他妈在哪儿乱搞出来的野种,就我幺叔还当个宝养着。”
“怪物?人家白毛女还是白的呢。”女孩儿说。
“那能一样吗?我不跟你扯,走走走,赶紧回家,冷死了。”堂哥不耐烦地催促。
那女孩儿却伸手,抓住了白雀的胳膊,想将他拽起来,“走,跟姐姐回去,这儿多冷啊。”
白雀抱着黄叔没有动身,只是抬起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
“哎哎哎!” 堂哥见状立马上前,用力掰开了她的手,“别把他带回去!他进门晦气得很!他把他爸都克死了,你带他回去,我妈非得骂死我不可!”
“可这么冷的天,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儿吧?”女孩儿有一丝不忍。
“别管了别管了!他妈把他拎门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命贱,死不了。快走快走,晦气!”堂哥连拉带拽,把一步三回头的女友拖走了。
等他们的摩托车骑进了隔壁院子,白雀扭过头,小声地跟黄叔说:“我不晦气哦,我能给人冲喜呢。”
说完,他把脑袋跟黄叔的脑袋靠在一起。
好冷啊。
想暖和的大屋子了,还有柔软的大床,还有小兔子……还有点想纪天阔。
想着想着,肚子咕咕叫了一阵。
好饿啊……又冷又饿。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于是跟黄叔嘀嘀咕咕:
“我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了呢,有个老公,但他不让我叫老公,让我叫哥哥,我才不要呢,哪有结了婚还叫哥哥的呀。他心肠很好,把我从坏人手里救出来,会跟我换床睡,还答应给我买糖葫芦呢!是个少见的好人。”
他喋喋不休:“他们家的猫啊,有专人给做饭,我偷偷尝过,可好吃了。要是再见到他,我就拜托他给你买好吃的狗粮,买好大一袋,里面有牛肉、鸡肉、鸭肉、鱼肉,还有……”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紧贴着黄叔取暖,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雀,白雀……”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白雀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被两条笔直的长腿挡住。
他睡眼惺忪地抬头,顺着那双腿往上看,却看到了纪天阔俊朗的脸。
白雀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
纪天阔蹲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垂眸看着他,“怎么睡这儿?冷不冷?”
白雀直愣愣地瞧着纪天阔,鼻子一酸,眼底就起了水雾,差点看不清纪天阔。
他赶紧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点点头,委屈道:“可冷了……要冻成小雪人了……”
“跟我回去吧,”纪天阔叹了口气,伸出手,“给你买了床电热毯。不要99.9,只要49.9。大品牌,值得信赖,伴你一夜,温暖好眠。”
白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纪天阔,望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这个广告里的电热毯呀!”他感动得不行,忙伸出手往纪天阔掌心里放——
一阵寒风猛地刮过,怀里的黄叔不安分地动了动,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
白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咦?纪天阔呢?
他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但四周空空荡荡,除了夜色、风声和虫鸣,什么都没有。
原来……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巨大的失落如涨潮,迅速袭来,瞬间淹没了白雀,比寒冷和饥饿更让他感到难受。
他用力地抱紧了黄叔,把差点掉下来的小珍珠死死憋了回去,但瘦小的肩膀却止不住地颤。
“可不可以给他打电话呀?但是,但是他身体还没好呢,不能打扰他……不能给他添麻烦……”白雀呜咽着,难过了好半天。
公鸡一声接一声地啼过后,天终于蒙蒙亮了。太阳还没出来,月牙儿依然挂在天边。
白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然后跟黄叔说:“我去镇上找妈妈啦。”
黄叔活了十年,已经是条老狗了,听得懂人话,也通人性。它跟在白雀身后,把白雀送到村口才停下。
白雀蹲下来拍拍它的头,认真地说:“你就在村子里,不要乱跑,等我回来,好不好?我有钱,等找到妈妈了,我就回来接你过好日子。”
说完,白雀站起来跟黄叔挥挥手,然后把手揣进兜里,沿着村道往镇上赶去。
今天逢赶场,很多人天不亮就从七里八乡往镇上赶。
有背着菜去卖的,也有去买日用品和农用品的。相识的碰到了就大着嗓门儿打招呼,一路上都很热闹。
三轮车和摩托车“滴滴滴”好一阵,才能拨出一条道。
白雀紧紧靠着路边走,小心地避着车辆和行人,怕被撞到。
“哟!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年纪小小的把头发染成这样,怪模怪样的。” 一个粗嗓门的大婶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才不是小姑娘呢。白雀在心里小声反驳。
“你看她衣服还是男娃的款式。”
“估计是家长重男轻女嘛,儿穿剩下的就给女穿。嗐!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男人倒想要个女,结果二胎还是个儿。”
“我看她怕是白化病哦。白家村就有个这样的男娃子,听说模样长得还很好,唉!也是造孽兮兮的。”
农村人嗓门儿大,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是故意说出来弯酸白雀。
但就算是故意,白雀也只能当没听见,因为没有人给他撑腰,他没有跟人拌嘴的底气。
到了镇上,人更加密集。
他本想找个人问问妈妈的下落,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又害怕自己搭话会被嫌弃晦气,胆怯了。
他只能东瞧西看,期盼着能碰上妈妈。
正茫然走着,突然马尾辫被人狠狠拽了一把。
“哎呀!”他惊呼一声,往后趔趄了两步,站定后才看清对方。
居然是胡奇奇!身后还跟着几个经常跟他一起调皮捣蛋的伙伴。
“嘿!还真是白毛怪!”胡奇奇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好像找回了好玩的玩具。
白雀转身就要跑,可衣领却被一把拽住了。
“咋回事?变成女娃子了?哈哈!”一个男孩指着他的长马尾,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你妈给你退学,是不是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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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做变性手术了?”
衣领被抓着,白雀想跑也跑不掉。
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桩子一样支在原地。
只要不给出反应,他们过会儿觉得无趣了,自然就会走了。哭是绝对不可以的,一旦哭了,他们就会觉得更好玩儿了。
这是他挨欺负总结出来的经验。
“那白雀现在该不会是个人妖了吧?白毛怪人妖!哈哈哈!”另一个胖男孩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白雀膝盖一软,晃了一下,却咬着嘴唇忍着痛,依旧沉默着。
见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胡奇奇觉得有些没劲,又用力扯了扯他的头发,想让他给出点反应。
白雀的头发被他扯得乱糟糟,发圈要掉不掉地挂在马尾辫上。
“哎!你们看!”一个男孩儿突然喊起来,手指着白雀的手腕,几个人都看了过去。
“咦?”胡奇奇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手表我去城里的时候看过,好几千呢!哪儿来的?偷的吧!”
说着,他伸手就去撸那块表。
从始至终都逆来顺受的白雀,在看到胡奇奇朝手表伸手时,突然往后躲了躲。
他终于开口,细声细气地跟他们讨饶:“这个不行,不可以。我有卡,卡里有很多钱,我把卡给你们,别拿走我手表,好不好啊?”
胡奇奇才不信,白雀连零食都没买过,怎么可能会有钱?他不依不饶,一把捉住了白雀的手。
白雀挣扎起来,“真的不行,不能给你,求求你了!”
可他哪里是这几个男孩的对手,被一哄而上抓住后,他根本反抗不了。
胡奇奇粗暴地将手表从他腕子上扯了下来,拿在手里得意地晃了晃:“嘿!这表现在归我了!”
“还给我!那是我的!”白雀红着眼眶,不顾一切地要扑过去。
“还敢抢?揍他!”胡奇奇把表往兜里一塞,招呼其他同伴。
拳头瞬间便落在了白雀身上。
他根本无法反抗,却依然执着地想要夺回自己的手表。
混乱中,不知是谁狠狠扯了一把他的头发,白雀一下摔在地上,发圈随着几缕发丝脱落,掉在尘土里。
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凌乱地遮住了他满是泪痕的脸。
他趴在地上,还在哽咽地重复:“还我……把表还给我……”
有几个路过的大人朝这边看了一眼,见是半大的孩子在推搡打闹,只当是小孩之间的玩闹,没有多看,便继续赶路了。
纪天阔现在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昨天他看手表定位在白家村,在一个点待了一晚上没动,就安下了心。
也不完全是安心吧,其实还有点寒心。
老爷子本不愿意放白雀回去。是他拖着病体软磨硬泡,最后像老爷子一样,以绝食相逼,老爷子才终于同意放白雀回家。
结果白雀回家后,连个报平安的电话也没有,可真够没良心的。
第二天,纪天阔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拿起手机,顺便看了眼白雀的定位。
没想到这白眼雀,在城里还老老实实的,回乡下就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到处乱窜,玩得跟疯了一样。
上午在山上,应该是捉鸟抓虫去了。
中午在河边,大概是摸鱼摸虾去了。
下午在果园,不知道是不是偷果子去了。
晚上在……
游戏厅?!
8. 第 8 章
眼看太阳西沉,天快黑了,白雀才终于大着胆子,找了几个看起来面善的大人,细声询问他们认不认识自己的妈妈,知不知道她在哪儿。
“不认识。”
“没听过这人。”
“哦!那是你妈啊?听说她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是真的?”
“我倒是认识你妈妈,长得很漂亮的那个嘛,但她住哪儿我不知道。”
白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位提着菜的婶婶停下脚步:“你妈妈啊?我认识。我以前跟她在一个服装店卖过衣服。她是在镇上,但不是我们镇,是在隔壁的清水镇。你要去找她吗?”
白雀用力点点头:“是呀,我要去找她。”
婶婶抬头看了看墨蓝的天色,“傻孩子,这天都快黑了,去清水镇的公交车早就停运了。而且你一个小娃娃,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去啊?”
她看白雀浑身脏兮兮的,瞧着就可怜,心里一软,又说:“这样吧,你先跟我去我家住一晚,明儿一早我送你去车站坐车。”
白雀赶紧摇头,像受惊的雀儿,后退了一小步。
上次差点被人拐走,他成了惊弓之鸟,害怕得很,不敢随便跟人走。而且纪天阔也说了,哪怕是看起来善良的人,背后也可能藏着刀子。
他礼貌回道:“不用了,谢谢婶婶,我、我住在我二叔家,他去办事了,一会儿就来接我啦。”
听他这么说,这婶婶也不再强求,只是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千万别乱跑”,然后便提着菜走了。
白雀挪到街边烧烤摊旁边,在马路牙子上坐下,假装自己是烧烤摊老板的孩子。
夜色越来越浓,天上挂了一弯月亮。街上行人越来越少,连吃烧烤的人都散了场。
烧烤摊的老板看他可怜,收摊前烤了一串火腿肠给他。
白雀小声道了谢,捏着火腿肠签子找了个背风的铺子,靠在角落缩着,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不远处,几个喝麻了的醉鬼大声嚷嚷。
白雀把自己缩得紧紧的,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怕被盯上挨欺负。
夜里降了温,没有黄叔可以抱,白雀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直打架,磕得咯咯作响。
楼上传来哄小孩的声音:“乖乖,晚上不出门,要是坏人把乖乖拐走了,就见不到妈妈了,咱们就在阳台玩哦。”
白雀默默地听着,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以前妈妈把他拎出门,会不会担心他被人拐走呢?
要是在医院外被抓住时,来的不是纪天阔而是妈妈,她会像纪天阔那样救自己吗?
大概是不会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一直都是被嫌弃的。
所以就算千辛万苦找到妈妈,她可能……也不会收留自己吧……
想到这,白雀喉咙里堵得厉害,没忍住轻轻哽咽了两声。他把额头抵在了膝盖上,难过到无法自拔。
街上彻底没人了,只有被寒风刮得纷飞的塑料袋,像白雀一样,没有根,四处晃荡。
火腿肠很快吃完了,饥饿感却并没有消失,肚子里空得厉害。他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一粒米,饿着肚子跑了镇上很多家店铺,但都没有刷卡的机器,他拿着卡,连一个小馒头也买不了。
他饿惨了。抬起头,目光扫过街对面的垃圾桶。
里面会有吃的吧?
他盯着垃圾桶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将脸重新埋在膝盖上。瘦小的肩膀在寒风中剧烈颤抖,他呜呜哭了起来。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一栋老旧居民楼上快步下来,径直来到街边一辆豪车旁。
领头的男人微微弯腰,轻轻叩了叩车窗。
车窗降下几寸,露出一双精致却锋利的眉眼。
明明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色也因大病初愈仍有些苍白,但这位纪家接班人的气势已十分摄人。
领头的男人被那目光一扫,赶紧把腰弯得更低,“大少爷,表拿到了。”
他双手将那块电子表递进车窗。
“已经让他们都长了教训。白家村那边让人搜寻过了,没有结果,人应该还在镇上。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正在分头寻找。”
纪天阔接过表,“你们穿成这样,他看见了害怕,会躲起来。”
“那我们……”黑衣大哥喉结滚了滚,把“也不能不穿啊”几个字吞了回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正犹豫着怎么回话,却见车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黑衣大哥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劝道:“大少爷,夜里凉,风也大,您身体刚有好转,实在不宜吹风。您就在车上等着就好,我们一定全力去找,一有消息立刻向您汇报!”
他是真怕了,万一这位金贵的大少爷受了寒又病倒,纪总会扒他们一层皮。
纪天阔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径直弯腰下了车。
随行的人立刻将羊绒外套披在他肩上。
这个场镇很小,就横竖两条街,但街上没有摄像头,找起人来很麻烦。
纪天阔四下看看,然后抬腿往一条灯光最暗的街道走去。
保镖不敢多言,小心地跟在他后面。
纪天阔走得不快,目光掠过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背风的墙角,报亭侧面,堆着杂物的巷口……都没有。
如果不在镇上,又会在哪里?抛开那副模样不说,一个小孩子,大晚上在外面,实在是危险。
纪天阔心情有些沉。
就在走过一个黑暗的拐角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借着远处路灯的微光,他看见一个极其瘦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背靠着商铺的卷帘门,脑袋埋在并拢的膝盖上,几乎融在阴影里。
但那头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反射着显眼的光。
纪天阔的心绪瞬间不太平。
他快步走过去。靠得近了,他才看清小人儿的狼狈:衣服上沾满了灰土,头发凌乱,单薄的身体像是寒风里的一片枯叶,冻得微微发抖。
“白雀,”他蹲下/身,放低了声音唤他,“醒醒,白雀。”
白雀慢慢抬起头,看见纪天阔时,目光就像被定住了一样,但他脸上没有惊讶,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望着纪天阔。
“来,起来。”纪天阔朝他伸出手。
白雀却突然一脸惊惧地往后躲:“不要!你不要碰我!”
纪天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脑中迅速闪过了百八十个可能发生在白雀身上的不幸,心一沉再沉。
“我不要电热毯了……”白雀的眉头一皱,豆大的眼泪就滚落了下来,“我什么都不要……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碰我?你碰我,我就又该醒了……”
原来是把这当成梦了。
纪天阔愣了愣,接过身后随从递来的纸巾,拿到白雀面前:“擦擦。”
白雀别开头,不肯接。
纪天阔无奈,回头扫了一眼身后,问道:“谁家里有小孩儿?”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保镖往前迈了一小步,恭敬回答:“大少爷,我有个八岁的女儿。”
“那你肯定经验丰富,”纪天阔说,“你给他擦擦鼻涕,都快流嘴里了。”
保镖:“……是。”
纪天阔嫌弃地站起身,刚想让到一边,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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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雀死死拽住了裤腿。
他今天穿着条宽松的运动裤,没系带,被这么一拽,顿感腰间一凉。他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了裤子,还好……只露出个裤头边。
“你要走了吗?”白雀抬起泪眼,低声乞求:“你别走。”
“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喝西北风吗?”纪天阔没好气地提了提裤子,然后把羊绒外套脱下来,裹在白雀身上。
白雀摸了摸这带着温度的衣服,又看了看纪天阔,小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然后,他抬手在纪天阔的小腿上拍了拍。
有实感!
白雀惊得瞪圆了眼,似乎不敢相信,又铆足了劲儿,在纪天阔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清脆响亮!
纪天阔震惊地看着白雀。
他什么毛病?!
白雀脸上却突然炸开出喜悦:“是活的!是真的!”
“你再使点劲就死了,”纪天阔怕他再来第三巴掌,连忙退开了两步,“是不是想直接把我拍回ICU?”
他话音刚落,白雀就一跃而起,像只兔子,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把满是尘土和眼泪的小脸埋在他身上,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开心得像个得了很多糖果的小孩。
“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要回去要回去!我要跟你回去!”白雀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扬起脏兮兮的小脸满心欢喜。
“我只是碰巧看到你,打算过来打个招呼就走。”纪天阔淡淡地回答。
白雀脸上的喜悦渐渐褪色,看起来又是难以置信,又是难过。
他绝望地松开纪天阔,脸上一片灰败:“所、所以,你……你只是来旅游,不是来接我的……对吗?”
对什么对?谁会一个人闲得蛋疼凌晨十二点不睡觉,带着几车保镖跑到不知名的小镇上来吹西北风?
还旅游,来这旅游,镇长都该倒给他钱。
纪天阔见白雀又要哭了,想到他脑子不好使,不禁逗,说什么信什么,这才不得不接着说:“对。不过我看你还算能干,都快把我的病给旺好了,所以把你接回去,也不是不行。”
白雀听了,立马喜笑颜开起来,蹬鼻子上脸道:“那我们回去接黄叔!然后一起走,好不好呀?”
“黄叔?”纪天阔看过关于白雀的资料,竟不知道白雀还有个姓黄的叔叔。
他皱眉道:“你以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纪家的门?我们纪家不养废人,他能干什么?能提供什么价值?”
白雀脸上的笑容僵住,变得不安起来。
他声音低落下去:“它……它本来能看门的,但是它现在年纪大了,只能被伺候了……我答应过它的,要给它养老……我不能说话不做数……”
“你连自己都养不了,还给别人养老?”纪天阔冷声说道,“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别胡作非为。”
十分钟后……
五辆豪车停在了白家村村口。
白雀在前面小跑着带路,后面乌泱泱跟着十来个人,个个身着黑色西装,人高马大,气势骇人。
起夜的村民在楼上看见,以为阴兵进村捉拿恶鬼,顿时吓得尿也不敢屙了,窜进被窝里不敢出来。
纪天阔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车窗留了一条缝隙。
他先是听见一阵返回的脚步声,然后又听到了白雀那雀跃又带着点小得意的声音,似乎在跟谁介绍:
“黄叔,你看!那就是让我叫哥哥的老公哦,嗯……也就是……也就是你的侄儿媳!”
好歹是长辈,纪天阔不想当着对方的面驳白雀面子,更不好不打招呼。
“叔叔您好,我是纪天……”他边说边睁开眼,然后和白雀抱着的老狗来了个四眼相对。
9. 第 9 章
“你是不是有病?”纪天阔额角隐隐作痛。
白雀眨眨眼,委屈地小声问:“怎么骂我呢?”
纪天阔:“我没骂你,我是在很认真地问你!”
白雀垂眼瞅瞅自己的头发,声音软软:“我是有白化病……”
听到这句回答,纪天阔要骂出口的话,和发了一半的脾气,都戛然而止了。
他目光复杂地从白雀和老狗身上移开,扶着额叹声气:“抱你叔上车。”
车慢慢驶出了白家村。但和白雀第一次离开这里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那时他忐忑又无助,现在却是满满的安心。
他嚼一口面包,嘬一口牛奶,扭头仔细地打量闭目养神的纪天阔——还是很瘦,很苍白。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看着他就会感觉很踏实?像记忆中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样。
白雀小声开口,“你好像我爸爸啊。”
纪天阔眼皮都还没掀开,第一反应就是想摸出手机照照,看看自己是不是憔悴到了能给人当爹的地步。
“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比你年长个七八岁。”
察觉到纪天阔脸色不好看,白雀又自以为很有眼力见地折中:“那你很年轻呢,你可以当我小爸爸吗?”
见对方脸色更沉,他又连忙改口,“那小老公爸爸呢?”
这话要让别人听了去,八成得误会纪天阔有什么特殊癖好。他额头青筋直跳,沉声警告:“我不是你老公。你再胡说八道一个字,我就让人把你嘴巴缝起来。”
白雀一吓,噤了声,心里有点小委屈。和爸爸也不是那么像嘛,爸爸才不会这样吓唬他,还是爸爸好。然后他又自个儿跟自个儿嘀咕:“你不是,那谁是呢?”
车子安静地行驶着,路过一座小山包时,白雀突然伸手指着窗外,回头盯着他。
“你又怎么了?”纪天阔蹙眉问。
白雀不敢出声,只是手指又用力地指了指外面。
纪天阔捏捏眉心,无奈道:“说话。”
得到特赦,白雀趴在车窗上,手指轻轻点着玻璃,说:“我爸爸就埋在那儿。”
纪天阔跟着往外看,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夜色。
他看过资料,白雀的爸爸失足从脚手架上掉了下去,当场没了命。一条人命最后只换来两万块钱。那年白雀才五岁。
“是我克死他的。”白雀把脸贴在车窗上,小声又难过地说。
“谁跟你胡说八道的?”纪天阔语气转冷,带着几分不悦。不知哪个哈批乱嚼舌根子,竟然把一场意外事故怪罪到一个小孩子身上。
白雀转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纪天阔。那副顶好的眉眼,含泪带愁,语气间还带了些哭腔:“好多人都这么说的,他们还说我晦气来着,不让我进门……”
纪天阔垂眸看着他,沉声道:“你这么弱,你能克谁?我说你不晦气,是福星。你信他们的,还是信我的?”
白雀想了想,眼泪水都还没收回去就笑了,笑出一个鼻涕泡,他歪在纪天阔身上,“我信你的,我是福星,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嗯。”纪天阔没推开他,还把他揽进怀里,用手指把他的长发别在耳后,“路还远,靠着我睡会儿。”
纪家大宅灯火通明。
麦晴在厅前等候,听见汽车引擎声,就赶紧走了出去。
前几天大儿子死活要赶白雀走,她还以为两人有多不对付呢。她再舍不得白雀,可老爷子发了话,她也不得不听从,让他回去了。
结果才过了一天,这大晚上的,她儿子又非要去把人接回来,让第二天去都不肯。
司机打开车门,纪天阔用抱小孩儿的姿势把白雀从车里抱了下来。
白雀睡得极沉,软软地搂着纪天阔的脖子,小脑袋安安稳稳地靠在纪天阔的肩膀上。他无意识地磨了磨牙,发出细细的咯吱声。
“睡着了?”麦晴轻声问。
纪天阔点了下头。
待麦晴借着灯光看清白雀后,鼻子就是一酸。白白嫩嫩雪媚娘似的小人儿,怎么突然就变成脏脏包了?
“这是受了什么罪?怎么弄成这样了?”麦晴心疼得不行,伸出手臂要去接,“我来吧,你身体还没痊愈,别累着了。”
“没事,抱得动。”纪天阔小声拒绝,手臂稳稳地托着怀里轻飘飘的小人儿,不再多言,径直穿过庭院,朝着卧房走去。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虽已值深秋,但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阳光穿过常青树的缝隙,从窗户透进来,洒在卧室中央宽大松软的床上。
被子里蛄蛹了两下,钻出一颗小脑袋来。
白雀睁大眼睛四处看了看,看清是纪天阔的房间,这才放松下来。
床头上摆放着他的小兔子,快掉的耳朵已经被缝好了,洗得干干净净。
他把小兔子搂进怀里,脸颊在兔子脑袋上蹭了又蹭,满足地晕乎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呀!我昨天没洗脸洗脚呢,怎么就上床睡啦?!
这时门被轻轻叩了叩,随后进来了几位穿着统一服装的佣人。
“小少爷,您醒了?已经十一点了,太太怕您饿着,特意吩咐我们请您用了午餐再接着休息。” 为首的一位微笑着柔声说道。
她们动作熟稔地帮白雀换上衣服,服侍他洗漱干净,又用木梳将他的长发梳理顺滑,在脑后利落地扎成一个马尾。
白雀乖乖坐着,微微仰着脸,任由她们给抹香香。“我老公呢?”他一时口快,说出了纪天阔不让他叫的称呼。但他觉得没所谓,他虽然是和公鸡拜堂的,但公鸡代表的就是纪天阔呀,他们就是夫妻。
几个佣人闻言,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掩口低声笑了起来。虽说老爷夫人要收白雀为养子,但也没正式认养,佣人们私底下还是当他来冲喜的。
白雀被她们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蛋微微泛红,声音也嗫嚅起来:“我不能这样叫吗?”
难道跑回去一次就算是离婚了吗?
一位佣人忍住笑,温和地解释道:“您当然可以,老老爷也是希望您这样叫的。不过,在外人面前,您也可以把大少爷称作‘先生’,听起来更得体。”
“先生?” 白雀重复了一遍。
“对。”佣人回答。
“那我先生呢?”白雀择善而从,立马用上了这个新鲜的称呼。
“大少爷昨晚是在客卧休息的。今天一早又去医院做复查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不清楚。”
白雀听了有点不开心。心想自己要是没睡这么久,就可以陪他一起去医院了,还能好好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了。昨晚激动坏了,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吃完饭,白雀带着黄叔坐在前院大门的台阶上。
午后光照强烈,他不能晒太阳,就坐在阴影处,拿着裁成小块的旧报纸慢慢折叠着,时不时眼巴巴地望一眼车道入口。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汽车引擎声,他赶忙伸长了脖子瞧。
然而车子停稳后,跳下来的却是纪清海。
纪清海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白雀脚边的黄叔,顿时像遇到了同类般,双眼放光,狼嚎着冲了过去,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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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对着狗头就是一通毫无章法的乱揉。
他揉了会儿,才注意到白雀脚边堆了很多纸折的小玩意儿,有蝴蝶,有兔子,有小猫,还有花朵。
“我天!这些都是你做的?”他震惊得瞳孔放大,埋着头研究了半天,“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呀,我自己叠着叠着就会了,不难的。”白雀说。
“你真厉害!”纪清海捧场道,然后又问,“你坐这就是为了叠纸?干嘛不在家里叠?”
“不是。” 白雀摇摇头回答,“我在等我先生。”然后又反问,“你去哪儿了?”
“我跟二哥去马场了。”说着,纪清海才想起车上还落了个人,赶紧跑回去喊:“二哥,别睡了!日本鬼子打过来了!”
又过了片刻,车门再次打开,一个带着睡意的少年懒洋洋地钻了出来。
他穿着衬衫解开两扣,挺鼻薄唇,俊美异常。
看着和纪天阔年纪相仿,长相也和纪天阔有一两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纪天阔凌冽又锋利,这人风流又浪荡。
他桃花眼微微上挑,饶有兴趣地看着白雀:“这小美人不会就是我那嫂嫂吧?”
“对啊二哥!他叫白雀!”纪清海亲热地揽着白雀的肩,“他跟我一样大,马上就要转来我们班了!”
见白雀茫然地望着纪星河,他大拇指朝纪星河指了指,介绍道:“这我二哥。二伯他们一家主要负责海外业务,很少回国。这次是专程回来看望大哥的。”
白雀第一次见到混血儿,觉得稀奇,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甚至还走近了仔细盯他,不过也没忘记礼貌地打招呼:“二哥好。”
“你叫什么二哥啊!我看着你跟公鸡拜了堂的,你是大嫂,你叫他二弟!”纪清海纠正道。
“二弟好。”白雀乖巧地从善如流道。
“……”纪星河对这俩傻子无语。
白雀在院子外面又等了一个多钟头。
日头太晒,秋蚊子又凶。李妈忙前忙后,又是送帽子墨镜,又是送水喷驱蚊液。
最后实在没招了,才硬着头皮拨通大少爷的电话。
电话撂下,李妈出来一瞧——白雀那两条玉瓷似的手臂上,已经肿起好些红疙瘩了。
好好一个人,怎么被蚊子叮成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别等了,赶紧进屋吧。”李妈蹲下/身,替他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报纸片,“大少爷今天不回山庄了。”
“怎么呢?”白雀仰头问。
“明天是大少爷的生日宴,宴会上老爷还要当众宣布你记入纪家名下呢。你呀,明天过后就是名正言顺的纪家小少爷了。”
“可我不是嫁给纪天阔了吗?那我是他老婆还是弟弟呀?”白雀不解地问。
李妈听着他的童言童语,乐了起来。
老老爷默认白雀是来冲喜的,她也不敢忤逆,只好说:
“都是都是。也好,大少爷总算说服了老老爷,给你要到了个正经的名分。”李妈叹一口气,接着刚才的话说,“生日宴在城里办,大少爷今晚就歇在别墅那边了。”
白雀眨了眨眼,“他几岁啦?”
“整十八了。”李妈说着,心头忽地一软,万分感慨。时光嗖嗖的,当年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怎么转眼就成了大人了。
她感叹一声:“过了成人礼,就是成年人了,所以成人礼可是件大事。”
“诶?是大事呀……”白雀咬着嘴唇想了想,“啊!我知道了!”他慌忙把折纸兜进衣摆,小跑着回卧房,“那我得给他准备个大礼物呢!”
10. 第 10 章
第二天下午,阳光斜照,白雀的房门被砰砰敲响,紧接着纪清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白雀!你磨蹭什么呢?准备好了没有?该出发了!”
白雀小跑着过去拉开门,见纪清海神采飞扬地站在门口,穿一件银色暗纹的深蓝色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矜贵又精神,神气十足,像个小将军。
纪清海也上下打量他一番,一身白礼服,配丝绒领结和一枚白金镶钻飞鸟胸针,口袋里叠了块刺绣口袋巾。
他咧嘴一笑:“嘿,真不赖,挺像那么回事儿!”
白雀爱漂亮,听见纪清海夸赞他,顿时开心得眉眼弯弯,“这是阿姨让送来的,我可喜欢了!”
“那是,毕竟是我哥的生日宴,重要场合嘛,是得穿正式点儿。”
两人并肩朝院外走去。
纪清海是个闲不住嘴的,他侧过脸:“哎,对了,你给我哥准备生日礼物了吗?可别空手去啊,不合适。”
“当然准备了呀。”白雀认真地点点头,把小心翼翼提在身侧的东西举了举,语气带着点小骄傲,“我费了好大的功夫呢。”
纪清海好奇地凑过去看——那是一个透明的塑料礼品袋,里面装着个纸团一样的东西。
“你……”纪清海嘴角抽了抽,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你准备了个垃……可以送去回收站的东西吧?”
“不是啊,”白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这个没办法送去回收站。废纸都是要称斤卖的,这个太轻了,重量不够,人家不会收的。”
说完,他还偏过头,用一种“你尽然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的眼神,同情地看着这个八辈子钱都花不完、根本不可能跟废品回收站打交道的纪家三少爷。
麦晴和纪伯余午后就已经先一步去别墅接待早到的宾客了。纪老爷子年事已高,近年来深居简出,早已远离这些喧嚣的社交场合。因此,这会儿便只有他们两个小辈自行过去。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早已恭敬地候在车旁,见他们出来,立刻拉开了车门。
纪清海钻了进去,白雀跟在后面,瞄了一眼车头,跟着上了车。
“那个小飞人呢?”他问。
“什么小飞人?”纪清海不解地问。
“就是、就是,”白雀指了一下前面,然后努力比划着,“金色的、张开手的、小人,怎么换成个粽子了?”
“哦!你说车标啊!”纪清海恍然大悟,语气带着点“这你就不懂了吧”的小得意,“这是迈巴赫,之前你坐过的那辆是劳斯莱斯幻影,根本不是一款车。”
“你要是喜欢那个,让司机换一辆就是了。不过幻影昨天送我大哥了,车库里应该还有慧影和曜影,也是劳斯莱斯,你想坐哪款?”
白雀听这些跟听数学课一样,完全不懂纪清海在说什么,但他明白了清海的意思——可以让司机换车。
他张了张嘴,忙说:“不用换不用换!多麻烦司机叔叔呀,咱们就坐这个吧。”
顿了顿,他看向纪清海,又夸赞道:“清海,你好厉害呀,知道不少车呢。”
纪清海喜欢车,但他所在的阶层,不会有人因为对方认识几辆车就觉得这人了不得,所以从没人这样夸过纪清海。
因此,听到白雀的夸赞,纪三少爷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的下巴得意地扬起来,立马把白雀当做了知音。
“那算什么!”纪清海开始来劲了,“你看过《速度与激情》吗?”
“我、我看过的,鸡群嘛……很吵的。”
“啊?你说的这个我倒是没看过……哎这不重要。”纪清海挥挥手,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我想说的是,那里边大部分出现的车,我都能认出来,还能说出型号!”
纪清海掰着手指头,开始如数家珍:
“保时捷GT3、玛莎拉蒂Ghibli、兰博基尼LM002、迈凯伦720S、阿斯顿马丁DB11、布加迪威龙、法拉利FXX……有好几款,我们家车库里都有收藏版和限量版!”
白雀听他炮仗似的炸了一串,虽然听不懂,但还是瞪大了眼:“哇!清海,你知道这么多呢!你简直是天才!”
“白雀!”纪清海被夸得心花怒放,用力一拍他的肩膀,“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眼光的人!”
“真的!你这人能处!我跟你说,你这辈子都是我嫂子!换别人我铁定不认!” 纪清海说。
他躲在花丛里看了那晚的仪式,白雀被佣人扶着,和一只绑着红绸的大公鸡一起,在铺着红毡的地上拜了下去。
老爸老妈匆匆赶回来阻止的时候,白雀都和公鸡进入洞房了。至于后面的事,他不清楚,因为被佣人带走了,只听说好像爷爷做出了让步,冲喜不做数。
可白雀明明是拜完堂的啊!电视里拜了堂就是夫妻,离婚得写休书,既然大哥没写过,那他就认白雀这个大嫂。
他拍着胸脯保证,“以后谁要敢勾搭我大哥,我保准第一个跳出来搞破坏!”
“很多人勾搭他吗?”白雀好奇地问。
“今晚你就知道了。”纪清海撇撇嘴,咂咂舌,表情夸张,“那场面,跟苍蝇扑屎一样。”
说完,他觉得这比喻太粗俗,但又感觉出了一口长期低大哥一头的恶气,觉得挺爽,于是嘿嘿笑了两声,满不在乎地继续说:
“虽然我大哥有心脏病,但他长那样,要是排蓉城第二,也就我能排第一了,谁会不喜欢?而且他能力又强,还有个聪明的脑子……” 说到这句时,他羡慕得咬牙切齿。
白雀安静地听着,忽然扭过头,认真地打量了一遍纪清海的脸。
“你没有他帅。”
“……?!”
纪清海灿烂的笑容瞬间冻结,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刚涌起的满腔兄弟情瞬间下头。
“白雀,我觉得你眼光其实也没那么好!”
夜幕低垂,纪家的别墅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纪伯余走上演讲台,乐团的演奏适时停下。
他举起手中的高脚杯:“诸位来宾,各位好友,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莅临寒舍。”
他略微停顿,又继续说道:“今天,是我儿纪天阔的十八岁生日宴。作为父亲,看到他从一个懵懂稚子,成长为今日可以独当一面的青年,我深感欣慰。”
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长身玉立的纪天阔,眼神中流露出骄傲,“他的健康和顺遂,比任何财富与成就,都更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感到踏实和满足。”
纪家大公子这些年重病缠身不是什么秘密。哪怕这次手术成功,也没人能保证未来没有风险。
但也是无奈,纪家老三尚且年幼。老二又是个不管事的纨绔,醉心于搞乐队。但凡有一个能顶事的,这接班人的身份,纪伯余也舍不得加在纪天阔身上。
“在此,我代表纪家,衷心感谢诸位对天阔的厚爱与生日祝贺。” 他再次举杯,向全场示意,台下立刻响应起一片附和。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此外,借着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还有一个人,我想要向各位正式介绍。”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扫了一圈,没扫到人。
不死心地又扫一圈,才看到他夫人的口型——“人还没到”。
好在他的秘书周全,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立刻按亮了他身后的屏幕。
屏幕里出现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精致如洋娃娃,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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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发色异于常人,但模样是一顶一的出挑。
尚且年幼,却已经有了大美人的雏形。
纪伯余伸手向屏幕方向示意了一下,然后继续从容地介绍:“这位,是我纪家正式收养的孩子,白雀。从今以后,他便是我纪家的一份子,是我纪伯余的又一个儿子。”
在场的人心思暗涌,不明白这是哪一出——纪夫人一直想要个女儿,却收养了一个儿子,着实奇怪。
“这孩子年纪尚小,性子单纯,日后在各方面,还望在场的诸位长辈、朋友们,能够多多照拂,多多提点。”
比起生日宴,今夜更像是一场社交盛宴。
各界名流、商业巨擘汇聚,推杯换盏间交换着资源,维护着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但纪天阔仍是主角,是众人寒暄的焦点。
趁着纪伯余上台致辞,他才终于暂时抽身,得以走到麦晴身边。
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问道:“妈,老三和白雀怎么还没到?司机不是说早就出发了?”
麦晴闻声侧过脸,以手半掩着唇,用无奈的口气低语:“刚司机打来电话,说两人在车上不知怎么吵起来了,闹得不可开交,他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两头哄。”
“吵架?”纪天阔眉峰微蹙,难以理解,“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吵架?”
“多大?”麦晴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十岁能多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岁了。”
“话不多说。” 纪伯余适时地结束话题,再次高举酒杯,“再次感谢诸位的光临,希望大家今晚尽情享受,不醉不归。请!”
说罢,他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台下宾客纷纷举杯相和,宴会厅内气氛再次升温。
迈巴赫缓缓驶入别墅花园前的环形车道,白雀和纪清海两人仍是互相不理睬的冷战状态,各自扭头看着自己那一侧的车窗。
纪老三的意思是:只要你改口说我比大哥帅,我就原谅你。
白雀却偏偏不依。
车子停稳,司机如释重负,赶紧下车开门。
纪清海率先钻了出来,一看见在门廊下等候的麦晴,立刻三两步跑过去,拖长了调子,半是撒娇半是告状:“妈!白雀他欺负我!他——”
白雀一听急了,怎么还告状呢,连忙跟上去打断他:“妈清海他乱说!我没有欺负他!”
一说完他就发现顺了纪清海的嘴,小脸一红,声音瞬间低了下去,糯糯地改口:“阿姨……”
听到那声“妈”,麦晴一下乐了,一手搂着一个,“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小冤家。现在你们已经是兄弟了,要兄友弟恭。清海,你比白雀大一个月,是哥哥哦,哥哥是不是应该让着点弟弟?”
纪清海听到“哥哥”这个身份,眼睛一亮,这才勉为其难地表示:“行吧行吧,我不跟他计较了,谁让我是哥哥呢!”
麦晴被逗笑了,“好了,别杵在这儿了,快带白雀进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找地方玩儿去吧。别闯祸。”
“知道知道!”纪清海拉着白雀就往里走。
走进宴会厅,纪清海突然纠结起称呼的问题,“哎!不对啊,你怎么又是我弟弟,又是我大嫂啊?”
“这有什么的?”白雀满不在意,“纪天阔还让我叫他哥哥呢。”
“什么?又当老公又当哥哥,他倒挺会占便宜啊!”
“可不是嘛!”白雀不满地皱皱鼻子,“净想着占我便宜。”
他跟着纪清海走进宴会厅,看着奢华的布置和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有些局促。
纪清海突然伸出手,指着舞池中央,语气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白雀!快看!你老公在抱着别的女人跳舞呢!”
11. 第 11 章
白雀顺着纪清海指的方向看过去。
大厅中央,一对少年少女格外引人注目。少年的掌心里放着一只纤纤玉手,另一只手虚扶在少女的腰侧。两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纪清海又往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看场边那几位小姐,都是等着和我大哥跳舞的。”
白雀没跟着看过去,他的视线黏在纪天阔身上。
人群焦点下的纪天阔,看起来和平常似乎不一样,白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纪天阔,好像……好像更昂贵了。像橱柜里他不敢去碰的蛋糕,上面标着他付不起的价。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纪清海咂咂嘴:“每到这种场合,大哥跳舞基本都得挨个来,雨露均沾,风光着呢!”
白雀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来,担忧得不得了:“那他得多累呀……”
身体都还没好全呢。
“你管他呢。不过你别吃醋,我大哥这是很正常的跳交谊舞。不像我二哥,花着呢。”纪清海目光一转,“看那边,我二哥。”
他指向与一位女明星谈笑风生的纪星河。“因为他太花了,前两天还被爷爷叫去书房,给狠狠训了一顿呢。”
白雀看了一眼穿得像只花蝴蝶的纪星河,扭头好奇地问:“穿太花哨了也要挨骂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说的‘花’不是衣服‘花’……算了,给你说了你也不懂。”纪清海又压低了声儿,“听说他昨晚还让人把一家酒吧给砸了。”
“他这么凶的呀?”白雀看着始终一副慵懒模样、笑容漫不经心的纪星河,感到十分惊讶。
“他脾气坏着呢,很多男孩女孩都被他那张脸给骗了。走走走,别管他们了,咱们先去吃东西。”纪清海拉着白雀往餐台方向走。
白雀被拉着,却仍忍不住回头望向舞池中央。
恰在此时,纪天阔的目光也穿过人群,不经意地扫了过来,与他对上了一瞬。
“那就是你们家收养的孩子?倒是比屏幕上的照片还漂亮灵秀不少。”舞伴轻声笑道,“要是我也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纪天阔带着她完成一个旋转,再看去时,白雀已经走出视线。他淡淡道:“等你真有了,就知道多会气人了。”
又跳了两只舞,纪天阔感觉体力有些不支,借机脱身,准备上楼去休息室跟朋友碰面。
刚出电梯,遇见从客卧出来的纪星河,身后还跟着位最近风头正盛的女星。
“嗨,大哥。”纪星河一手插兜,一手抬起来,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
纪天阔眉头微蹙,把纪星河叫到了阳台。
“我没记错的话……你有女友?”
“大哥,那你可就记错了。”纪星河不以为意地笑笑,“我不仅有女朋友,还有男朋友。不过你放心吧,我没乱来,怕她脏,只让她用了嘴。”
纪天阔懒得管他乱七八糟的私生活,转而问道:“说你昨晚又惹了事?不闹出点动静你就不舒服是吗?你是不是每次回国都有必须完成的KPI?”
纪星河懒懒散散地靠在栏杆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打火机,开开合合。
“这次真不能怨我。我是看不下去他们欺负一个推销酒水的男孩儿,英雄救美。”
“哦?”纪天阔挑眉,语气讥讽,“这次又救到床上去了?”
“这次没有,”纪星河一脸“我这次这么能忍可太牛逼了”的表情,感慨道:“太嫩了,我愣是忍住了没下手。”
“媒体整天盯着,别给纪家惹事,收敛着点。”纪天阔警告道。
“收敛着呢,完全绽放哥你都没眼看。”纪星河嬉皮笑脸地应着,随后支起身子,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好奇问道:
“大哥,说真的……你有没有跟大嫂做过?他那么小……啧啧,你别是暗地里玩得比我还花吧?”
纪天阔的目光扫过他,“大嫂?”
“就爷爷给你冲喜那小孩儿。”纪星河不正经地笑起来,“嗐,正常,这圈子里,专玩儿漂亮小孩的可不少。”
纪天阔听到那个轻佻的“玩”字,表情冷了几分。
“白雀是纪家的养子,我跟他没有不该有的关系。他不是我的人,”纪天阔眼睛斜过去,眼神更冷几分,周身气压也低了下来,“但你别给我动他。”
在大哥容许的范围内,无论怎样闹腾都无伤大雅。但现在大哥明显是动了真格了。
纪星河赶紧表态:“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大哥,我是喜欢美人,但对这么小的小孩儿真没兴趣。”
“要是再大个几岁?”
纪星河立马接过话头:“自然也不会,你放心,你是怎么看他的,我就怎么看他。”
白雀手里端着小蛋糕,跟在纪清海后面,穿过宽敞的走廊。
纪清海推开一扇虚掩着的门,“看!这全都是我大哥收到的生日礼物!”
这间临时用作礼物存放的偏厅,被各式各样的礼品盒堆满了。这些盒子个个包装精美,看起来精致又高级。
白雀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手腕上的塑料袋,觉得寒碜极了,嘴里的小蛋糕都不觉得甜了。
“别看它们今天暂时属于我大哥,明天可就全部都归我了!” 纪清海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背着小手,优哉游哉地在礼物堆前踱着步。
他随手拿起一个盒子掂了掂,又放下,继续他的巡视。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你喜欢的?随便指,送你了!”他很是豪气地挥挥手。
白雀却只是摇了摇头,心情愈发低落。
纪天阔连这么精美的礼品都会全部送人,又怎么会看上自己送的呢?
本来是察觉白雀情绪不高,纪清海才带他过来挑礼物的,结果现在不知怎的,白雀情绪似乎更低了,连蛋糕都不吃了。
纪清海不理解。
“纪清海!纪清海!快出来!我们去打网球!”
门口突然探进来几颗小脑袋,都是和纪清海年纪相仿的小孩。
看到白雀,又邀请道:“你叫白雀是吧?一起玩啊。”
白雀看着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以前可是没有小朋友愿意跟他玩的,就算合伙来找他,也只是为了欺负他。他有些害怕地往纪清海身后缩了缩。
纪清海却抓着他的手腕,把他从身后拽出来,“走啊,一起去玩。”
几人吵吵嚷嚷地跑去换了轻便的运动服,然后来到了别墅后院的室外网球场。
他们给白雀找了一副儿童球拍,已经尽量找最轻的了,但白雀拿着依然吃力,得两只手才能握稳。
纪清海几个拿起球拍开始热身,白雀怯怯地站在外围。
“来,白雀,我教你最基本的。” 一个叫席安的男孩把白雀带到场上,当起了他的教练,“像这样,握着这里,对,然后侧身,把球拍引到后面……”
难得有小朋友对他这么友善,白雀紧绷着小脸,学得很认真。
他努力模仿着席安的动作,但手脚有些笨拙不协调,惹得纪清海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别笑他!” 席安瞪了纪清海一眼,继续耐心地指导白雀,“看准球,等它落下来一点,再挥拍,手腕用力。好,你试试看。”
当一个球朝着白雀慢悠悠地飞过来时,他明显慌了神,着急忙慌胡乱一挥,竟然“啪”的一声,击中了网球。
然后那颗球干净利落地飞回了对面场地。
“咦?” 纪清海的笑声戛然而止。
“哇!可以啊白雀!” 席安惊喜地叫道,“再来一个!”
第二个球飞过来,白雀依然紧张,但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时机把握得刚好,又是“啪”的一声脆响,回球又稳又直。
接下来几个球,几乎个个都是如此。
他好像能预判球会落在哪里似的,球感和协调性都极好。
“我的天……” 另一个男孩看呆了,“纪清海,你弟弟是个运动天才吧?!”
纪清海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跑过来围着白雀转了两圈,像看稀有动物:“白雀!你深藏不露啊!”
发现了白雀的运动天赋,几个人都很兴奋,轮流给他喂球。
但白雀身体底子薄,没多会儿动作就慢了下来,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
“白雀,你没事吧?” 席安赶紧跑过来。
纪清海也凑过来,原本想嘲笑两句,看着他那副虚弱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还行不行啊?累了就歇会儿。”
白雀喘着气,有些沮丧地小声说:“对不起……我……我没力气了……”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纪清海手一挥,故作老成地说,“你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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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学嘛!能打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我当初学的时候,连球都碰不到呢!”
“对啊,” 另一个女孩也安慰他,“体力差,以后多练练就好了嘛。”
“那你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席安扶着他走到场边的长椅坐下,“你天赋真的很好。找个教练学学,下次我们再一起打。”
“好呀!”白雀满心欢喜地回道。
新认识的朋友们都很友好,没有嘲笑他的长发和发色,更没有欺负他,真好呀。
“纪家大哥哥让我们带你玩,说我们肯定会喜欢你的。”席安给白雀递上一瓶水,“他果然没说错。”
白雀听了这话,微微错愕。
他眨了眨眼,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阴沉了一晚的心情顿时拨云见雾,变得明媚。
他坐在场边看他们继续打球,心口暖乎乎的。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一回头,看见围墙镂空处卡着一张脸,正瞪大了眼睛往里瞧。
白雀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惊出声。
“我靠!”围墙外的那张脸看到白雀转过头,似乎也吓了一跳,随即又低呼道:“小仙女!”
那张脸看起来脏兮兮的,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但眉眼清晰,五官清秀,看上去比白雀大不了几岁。
白雀听他这么叫,有些不高兴,“我是男孩儿。”
“哦哦!”外面那小少年反应倒是很快,立刻改口:“小仙男!小仙男总行了吧?”
他扒着栏杆,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诶,小仙男,小神仙,跟你商量个事儿,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行不行?”
白雀听了,有些纳闷:“什么呀?”
“我看你们家今晚这排场,肯定是在办大酒席对吧?” 小少年眼睛亮晶晶的,“那肯定拆出来好多纸壳子,反正你们留着也没用,能不能给我一些?”
“你要拿去卖钱吗?”白雀问。
“这你都知道?”小少年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这玩意儿能换钱呢。”
“我知道呀。”白雀说,“我还捡过塑料瓶卖钱呢。”
小少年看看白雀,又看看他身后的大别墅,尬笑了两声:“你们家的家庭教育还挺别致的哈。”
白雀没听懂他话里的含义,只觉得能帮上忙挺好。
他站起身,跟围墙外的人说:“那你等我会儿哦,我去给你拿。”
他刚要走,又想起什么,为难地看了看高高的围墙,“这里太高了,我扔不出去。你去侧门那边等我好不好?我跟门口的保安叔叔说一声,让你拿。”
“行行行!没问题!” 小少年没想到白雀这么爽快,激动得连连点头,一溜烟就朝着白雀指的方向跑去了。
宴会产生的纸壳子,纪家的佣人都看不上,一听白雀想要,就赶紧把纸壳捆好,装上推车,帮忙推到了侧门口。
那小少年早在门口等着了,看见那么多纸壳子,眼睛都发光了,对着白雀和佣人连连鞠躬道谢:“谢谢!太谢谢了!小仙男你真是个大好人!”
白雀却忧心忡忡:“可是这么多,你怎么搬回去呢?”
“没事儿,都用绳子捆好了,能背。”小少年转头冲保安讪笑道:“叔,麻烦您帮忙抽一把。”
说着他就蹲了下来。
保安把纸壳子抽到他背上,他抓紧绳子,咬咬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谢了啊小仙男,要不是昨天我们酒吧被个傻逼给砸了,我也不至于被撵出来捡废品。”
白雀看着瘦瘦的男孩背着这么大一捆纸壳子,跑到他后面虚扶着,担忧得不行,“你小心着走哦!累了就歇会儿!”
“好嘞!”
小少年走出几步,又艰难地扭过半边身子,朝白雀真挚一笑,“对了,我叫李乘月,以后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你!”
三楼的露天阳台视野极佳,能将花园大半景致尽收眼底。
柏孟竹打趣道:“这小孩心思还挺纯善,以后你多少分人家一点家产,可别把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你有这闲工夫操心别人,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纪天阔从小人儿身上收回视线,淡淡瞥她一眼,“抽空去查个肝功吧,你眼珠子都快黄完了。”
“?我戴了美瞳!”
12. 第 12 章
纪天阔视线重新落回楼下。
他看到白雀提着个塑料袋,慢吞吞地往回走,还一步三回头,小脑袋时不时地转回去望向门口。
李妈说白雀给自己准备了生日礼物,但到现在连个影儿都还没看到不说,还把他纪家的家产送给别人,真是个白眼雀。
他端起清茶抿了一口,见白雀走到花坛边,凑到一朵波斯菊上闻了闻,然后坐在花台上,埋头捣鼓了好一会儿童手表。
又过几秒,纪天阔的手机响了。
他按了接听,听到白雀自个儿跟自个儿嘀咕的声音:“……这个真能把电话打出去吗?我这是打过去了吗?怎么没有声音呀?”
然后他看见白雀小嘴凑近手表,接着,软软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喂?请问你能听见吗?”
“谁跟你说我聋了吗?”纪天阔问。
“真能打电话呀!”白雀小手撑在花坛上,快乐地晃了晃腿,“我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呢!”
说着,他坐端正,一板一眼地说着特意跟李妈学来的吉祥话:“祝,心想事成,前程似锦。年年胜意,岁岁欢愉。鹏程万里,蒸蒸日上。”
说完,又送上自己的祝福:“要身体好好的哦,每天都要笑一笑。”
听到这,纪天阔没忍住扬了下嘴角,笑意瞬间抵达眼底。他无视朋友们恶寒的表情,起身走到一旁,“嗯,谢谢。”
“阿姨说我和清海九点半得回去睡觉,可是我礼物还没送你呢。我是现在拿给你,还是放到堆了很多礼物的屋子里去啊?我费了好大的功夫呢,你不要我可是会难过的。”
“我现在有时……”
“大少爷,老爷请您现在过去一趟。”管家走到阳台入口,微微躬身,低声说道。
纪天阔点了个头,又回头看了眼白雀,“我有点事,你先好好收着,我明天回去找你拿。”
第二天,白雀翘首以盼了一整天。
他恹恹地趴在书桌上,手中的笔涂了大禹的光膀子,翻个页继续涂杜甫的领子。
等到夜虫开始叫唤,房门才终于被推开,纪天阔带着些微凉走了进来。
趴着打盹的白雀立刻惊醒,眼角一弯,笑容软绵绵,“你回来啦!”
纪天阔没说话,只是把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白雀的眼睛瞬间睁圆,表情从开心转为雀跃,小脸都亮了起来。“哇!糖葫芦!还是草莓的呀!”
他欢喜地抓着竹签,“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呢!”
“没你记性那么差。”
说起来都是手术前的事了。白雀心心念念着糖葫芦,他被念叨烦了,才答应说早上散步会顺便给他买一串,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晚就发了烧。
白雀迫不及待地咬下一整颗草莓,鼓着腮帮子含混又急切地说:“等我一下哦!”
说着,他把糖葫芦塞回纪天阔手里,小跑到收藏架前面,从一众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至少价值八位数的陈列品中,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捧来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他仰着小脸,有些忐忑地看着纪天阔,生怕他看不上。
纪天阔伸出手,一只白纸叠成的肥啾啾的小鸟,就轻轻落在了他的掌心。“这是一只……小白雀?”
“嗯!”白雀用力点头。
“很可爱。”纪天阔端详着,“我会带它一起走的。”
“带去哪儿啊?”白雀不解地仰头问他。
“美国。”纪天阔说,“生病休学了一段时间,过两天该回去继续上学了。”
白雀想了想,点点头:“好。”
他转过身,跑向衣柜,“哗”地一下拉开柜门,拿出几件他觉得最漂亮的衣服,一件件放在床上。
纪天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忙忙碌碌,直到看见他拖出来一只小行李箱,才恍然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以为自己会带他一起走。
他走过去,在摊开的行李箱旁蹲下,与白雀平视着。
犹豫了片刻,才委婉开口:“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跟爸妈他们一起来看我。”
白雀叠衣服的小手一顿,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不解,直直地望着纪天阔。
过了好几秒,他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小脸慢慢皱起来,像一颗被揉皱的糯米团子,眼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我不是要一直跟着你吗?”
当初爷爷不就是这样交待他的吗?
“我过去是读书,还要学商业管理的东西,会很忙。而且,那边的环境和这边不一样,你会不适应。”
见白雀眼睛越来越红,纪天阔妥协般地安慰道:“等你学好英语,能跟人顺畅交流了,我就接你过去,好不好?”
“不好……我觉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白雀用力摇头,拿手背胡乱地揉着眼睛,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砸在堆满衣服的行李箱上。
他不要等。
如果纪天阔要走,他就要立刻、马上就跟着他走。
他抬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纪天阔:“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跟我离婚了?”
“我不是想跟你……”纪天阔差点被这句话给绕进去,赶紧刹住车。
说“想”不对,说“不想”也不对。他叹口气,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小孩理解拜了堂但不是夫妻这件事。
从这天起,白雀就赌气似的不再理纪天阔。不再主动跟他说话,吃饭时也把椅子挪得远远的,连他递过来的糖葫芦都扭开头不看。
“你不是不要我吗?” 白雀终于憋不住,生气地说,“那我也不要你的糖葫芦!你自己吃吧!”
“夫妻没有隔夜仇。”纪老三凑他身边,学着大人的口吻,老气横秋地劝他:“怎么说他也是你老公,你就给他个台阶下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让白雀更生气了。
他猛地叉起腰,小胸脯气得一起一伏,眉头皱得死紧,“他才不是我老公!我是跟公鸡拜堂成亲的,才不是他!”
纪天阔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我本来就不是你老公。既然你认那只鸡,那你下次不要再缠着我,让那只鸡给你买糖葫芦去。”
“你……!”白雀被气得小脸都在抖。
“讲道理,我觉得大哥也没错。你想啊,他得一边上学一边哄孩子,多累啊。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是你老公,那也总该是咱们大哥吧?”
纪老三搂住白雀的肩膀,换个角度劝和,“长兄如父,你就赶紧给你二爹道个歉吧!”
“纪清海!”白雀见纪清海帮亲不帮理,十分生气,气得跺脚,“你们两兄弟都欺负我!我要告你们的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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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晴得知两人吵架的原因后,看着闹别扭的小人儿和一脸无语的大儿子,哭笑不得,私下对纪天阔说:“他这么黏你,以后可该怎么办?”
“就是因为他太黏我,才不打算让他跟着我去。”
世界辽阔,白雀往哪儿飞都可以,没道理一直停在他纪天阔的身边。
纪天阔离开的那天,白雀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去。
李妈在门外劝道:“小少爷,您真的不跟老爷夫人他们一起去机场,送送大少爷和二少爷?这一走,可至少几个月都见不到面了。”
白雀闷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直到隐约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他才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光着脚丫就追了出去。
他一口气跑到院门外,却只看见车队末尾那辆车在道路尽头拐了个弯,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白雀鼻子一酸,鼻尖直冒酸水儿。
他咬着嘴唇,忍了又忍。
终于忍不住,先是小声地啜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然后越想越委屈,终于闭上眼睛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他难过到浑身颤抖。
“坏蛋……纪天阔是个大坏蛋……”
黄叔不安地在他脚边转来转去,用脑袋蹭着他的腿,试图安慰。
“……你是小喷泉吗?这么多眼泪。”一个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白雀不可思议地回头,从泪眼朦胧中费力地看过去。
看见停车位上,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天特别蓝,风很轻,树叶斑驳。
纪天阔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橘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白雀呆呆地看着,差点忘了哭。
纪天阔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轻松地把他抱了起来,又回到车旁,将他在车后座上放好。
“你怎么、怎么没走啊?”白雀啜泣着问。
纪天阔无奈:“不见你一面就走,你不得哭厥过去?”
白雀撇撇嘴,点点头,带着哭腔说:“我会哭厥过去。”
佣人急匆匆地追出来,手里提着白雀的鞋。
纪天阔接过鞋子,在车边蹲下,握住白雀沾满灰尘的脚丫,用湿巾仔细擦干净了,才小心地替他穿好。
白雀永远都记得那条去机场的路,路两旁长满了黄灿灿的银杏,秋风一过,落叶翩翩。
等银杏叶一片片落光,又长出新绿,再一点点变黄,就是一年。
一年又一年,银杏黄了七回,七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年的深秋拖着不肯冷,都快十一月了,风一吹,校门口的银杏叶还能呼啦啦地飞满天。
预备铃声响起,学生像潮水一样涌入学校。
几个十七岁的挺拔少年,穿着统一的校服,推推搡搡地打闹着走进校门。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校服扣子没扣,书包带垮在臂弯,看着就是个混不吝的。
他跟身旁的同学说笑几句,又转身催促道:“白雀!你站着干嘛!要迟到了都!”
走在人群后面的少年,美如冠玉,眉目清冷,身姿高挑,长发银白,在圆润的脑袋后面束成一把低马尾。
他抬着一双清澄的眸子,望着漫天纷飞的落叶。
13.第 13 章
午后的校园篮球场。
围观的人群微微骚动起来。
“看!是白雀!”
“我的妈,天使!”
“我长一双眼,就是为了看尤物的!”
午后的光照通常强烈,白雀讨厌强光,这本不该是他会出现的时间段,但今天是阴天,云层厚重,沉沉地压着,光照尤为暗沉。
他站在场边,齿间咬着根发绳,手指在银发间灵活穿梭,露出白皙如玉的脖颈。
旁边几个女生同时倒吸一口气。
“切,装什么装,”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嗤笑。音量不大不小,看似没刻意说给白雀听,但又保持在白雀能听到的范围,“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
“你嘴巴放干净点!”一个短发女生立刻回头瞪过去,“白雀就算不看脸,单论球技也比你好一百倍,嫉妒人家就直说,少在这阴阳怪气。”
那男生“哼”笑一声,不屑地回道:“也就你们这些女生喜欢这种娘炮。”
白雀像没听见这几句讥讽似的,利落地将一头银发重新束紧,安静地走入球场。
场上两波人分别是五班和六班的。
去年的高二运动会上,两个班发生过摩擦,彼此之间一直不太对付。因此这场篮球赛,火药味比平时浓了许多,双方都铆足了劲,谁也不愿意输给对方。
简单热身后,球赛就开始了。
白雀身形清瘦,但动作协调又稳定。银发随着他的跑动,在背后摇曳。
女生们的加油声越来越响。
起跳,投篮,手腕轻压——篮球空心入网。
白雀落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和跑过来的队友击了个掌,继续严阵以待。
对面身高近两米,体重两百斤的体委王宇死死盯着白雀,在白雀连着投进三颗球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白雀再次在三分线外接到传球后,他起跳的瞬间,王宇便猛冲过来,“砰!”地一声,将白雀撞了出去。
白雀在一片惊呼声中重重摔在地上,左臂摩擦地面,疼得他忍不住轻“嘶”了一声,眼尾瞬间就红了。
“白雀,没事吧?”席安冲了过来。
白雀皱着眉坐起身,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左臂擦破了一点皮,隐隐泛红渗血,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他吸了口气,轻摇了下头。
王宇假惺惺地伸手:“不好意思啊,没刹住。”
白雀没碰那只手,自己站了起来。平静地看了对方一眼,什么也没说。
比赛继续,因为这次恶意的犯规,场上的气氛更加紧绷,双方的动作都带上了一丝火气,有了点火拼的味道。
当白雀最后一个三分球稳稳落入网中,比赛结束。
王宇带头走过来,似乎很不服气。
他们五班也不甘示弱,“输了就是输了,别输不起。”
六班那伙人这才停下来。王宇恶狠狠地盯了白雀一眼,转身带着人走了。
几个一直守在场边的女生,手中拿着水,似乎要过来,白雀便赶紧离开了球场。
他走到休闲椅旁,拿起自己的水杯,拧开慢慢喝了几口。
纪天阔提醒过他,运动后不能喝冷饮,冰的更不行,所以他自己提前在保温杯里装好了热水。
喝完水后,他收拾好东西,等着席安一起回教室。
“真没事儿啊?” 席安走过来,不放心地看着他的手臂。
“当然有事啊!”白雀不高兴地举起手臂,“席安,你看,都破皮了,有点疼。”
“那去校医室上点药吧。处理一下,今晚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席安说。
“不行,今晚我可不能好。”
“?”
放学铃声响过后,校园广播里就扬起了《回家》的萨克斯曲。
“听说你们班差点和六班干起来?那个死胖子还故意撞了你?”
纪清海凑到白雀身边,义愤填膺地说,“等着!我回头就找人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纪耀集团下面一个做电子商务的子公司,抢了王宇家的市场份额,导致他们家的营业额大幅缩水。
王宇不敢针对纪清海这位正牌少爷,只能欺负欺负白雀这个被收养的。
“算了清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雀不想把事情闹大。
“嘶!”纪清海看着他,有些无语——白雀跟大哥告他状的时候,怎么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纪天阔也说了,我们又不是几岁的小孩了。”白雀叹口气,像成熟大人似的劝他,“咱们呐,就大人有大量点吧。”
纪清海嘴角抽了抽,低声吐槽:“整得好像你有多听他的话似的。”
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等候,看见两位少爷出来,立即拉开车门。
上了车,纪清海突然想起什么,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划拉着屏幕,兴奋道:“对了对了,我跟你说,我周末约了个殿堂级发型师。这周我染个头,下周我帅翻全球。”
“清海,我们还只是学生。”
“哎我知道!染个发又不会变成老师!”说着,纪清海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看看,这个荧光绿怎么样?够不够炫?游学的时候肯定亮眼!”
白雀瞥了一眼照片,没眼看似的快速移开了视线,“我说的你可能不爱听,要不我还是不说了吧?”
“啧!”纪清海不乐意了,但转眼又继续喜滋滋地问:“你说我到时候,就那么一亮相!杜若帆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杜若帆?
白雀粗一想,眉头微微皱起,“这名字还挺熟悉的嘛。”
“不熟悉才怪了。”纪清海说。
白雀又仔细想了想,然后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他转到正面,看到了信封上的名字。
“靠!又收到情书了?谁给的?”纪清海凑过来想看,白雀反手躲开了,只给他看到个背面。
“切!”纪清海撇撇嘴,语气酸溜溜的,“真想不通,我这么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人气居然没你高,这合理吗?这滑天下之大稽了。”
白雀把信封塞回书包,“你……喜欢杜若帆啊?”
纪清海闻言,又“啧”一声,“能不能手足情深一点?我暗恋这件小事已经持续了快两年了。”
“是吗?”白雀仔细回想了一下,纳闷道:“你以前也没提过这个名字吧?”
“我都说了校花。校花除了她,难不成还能是花坛里的大菊花啊?我异性恋又不是物性恋。”
纪清海瞅着他,见他真的茫然,又问道:“你不会真不知道校花是谁吧?”
白雀眨了下眼,“我……刚刚知道了啊。”
“……”纪清海无语:“榆木脑袋,你也就对你那些折纸感兴趣了。”
为了方便他俩上学,纪伯余和麦晴两夫妻在学校不远处买了个大平层,算是他们在上学日的住处。
纪家老爷子喜欢清净,不愿意搬来。夫妻俩也尊重老爷子的意愿,于是平日便只有他们四人住在这边,到了周末再一起回山庄。
麦晴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伸手指了指玄关旁的置物架,“老三,有你的国际快递,你大哥从美国给你寄东西回来了。”
纪清海一听,眼睛跟灯泡似的,“啪”地一声就亮了。
“噢耶!” 他欢呼一声,也顾不上换鞋,直接把书包往换鞋凳上一抛,就屁颠屁颠地冲过去拆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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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白雀跟在他身后,坐在凳子上慢条斯理地换着鞋。他看似不在意,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直往纪清海的方向瞟。
过了半晌,才状似随意地开口:“他给你寄什么了啊?”
“嘿嘿,几件我偶像亲笔签名的球衣!绝版货!” 纪清海兴致勃勃地拆开防尘袋,拿出来显摆,“帅吧?!”
白雀瞄了一眼,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又轻声追问:“没别的了?”
“我看看……有!有有有!” 纪清海埋头在箱子里继续翻找,又掏出一个包装严实的盒子。
白雀的眼睛亮了一下,有些坐不住,身体微微前倾着去看。
“看!全球限量版球鞋!特难抢!” 纪清海兴奋地打开鞋盒,拿出一双设计夸张的球鞋,爱不释手。
白雀对球鞋没兴趣,但还是难掩期待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纪清海警惕地把宝贝球鞋抱在怀里,“这当然是给我的啊!大哥问你的时候你不说不想要吗?现在又想抢我的?”
白雀眼睫垂下,心情也跟着往下沉。
他很不高兴地走向正在插花的麦晴:“妈妈,没有我的快递吗?”
麦晴正把金光菊往玫瑰间点缀,见他闷闷不乐,停下手中的动作,“今天送来的快递就只有老三那个。老四你是想要什么?告诉妈妈,妈妈给你买。”
“妈妈~我想要万代的24K纯金高达~”
“24K纯金棍子抽你你要不要?”麦晴盯纪清海一眼。
“啧!”见撒娇不行,纪清海很不乐意,开始撒泼,“妈!我不当你亲儿子了!我也要当你养子!我叫白清海!”
“你叫白眼狼。”
麦晴不是舍不得花这二十多万,只是她这老三想一出是一出。事事满足,那日出百万不是梦。
他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也会是大风刮走的。
那边是不让人省心的老三,而这边的老四只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帮忙把插花的残枝收拾妥当,又贴心说道:“玫瑰刺多,妈妈你小心点,别扎到手了。”
看看,这落差多大。
麦晴别说把一碗水端平了,不连水带碗扣老三头上都算她舐犊情深。
晚上快八点,白雀坐在卧室的地毯上,身边堆满了纸折的银杏叶,他仔细地将铜丝用白胶固定在叶片背面。
手中这片叶子做好后,他又拿起一片,可是却没了继续的心思。
他趴到床边,拿手指卷着一绺长发,怏怏不乐,十分失落。
等晚上七点五十九的闹钟一响,他伸长了手臂够到手机,拿过来,点进微信置顶的头像,进入聊天界面等着。
八点一到,他就按下了视频通话的图标。
响了几秒,对面就接通了。
“喂?”先是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然后画面里出现了一张睡意绵绵却难掩俊朗的脸。
纪天阔刚醒,人还躺着,眼睛都没睁开。
每天早上,他左手关闹钟,右手同时条件反射地去拿手机,然后点击屏幕接听打来的视频电话。
按照惯例,接下来白雀就该开始他事无巨细的今日播报了。从他吃了什么,到做了什么,再到遇到了什么有趣或无聊的事……
纪天阔已经做好了当听众的准备,然而,预想中的嘚吧嘚却并没有传来。
这反常的沉默明显不对劲,他掀开眼皮,却见白雀眼睑低垂,嘴唇也紧抿着。
“怎么了?” 纪天阔的睡意散了些。
白雀抬起眼,看向镜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水光荡漾,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难过得不行。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