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民间异闻录》 第465章 炭画预兆 一九七六年的关东平原,寒风像刀子似的刮了整整一个腊月。松花江早早冻实了,冰面下的暗流声听着像地底有巨兽翻身。七十三岁的老萨满乌布西奔妈妈盘腿坐在火炕上,三天三夜没合眼。 孙子铁蛋记得清楚,那是腊月十二的半夜。 他起夜时看见奶奶光着脚站在地上,手里攥着烧火剩下的木炭,正往泥墙上画着什么。煤油灯的火苗一跳一跳的,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在糊着旧报纸的墙上扭成奇怪的形状。 “奶奶?”铁蛋揉着眼睛。 乌布西奔妈妈没回头。她的白发散开着,在昏暗里泛着灰白的光。炭条刮过墙面的声音让铁蛋牙根发酸——嘶啦,嘶啦,像什么活物在挠地皮。 铁蛋凑近了看。墙上画的是歪歪扭扭的房子,房梁都塌了,瓦片飞得到处都是。底下的小人儿没画脸,只有一个个圆圈当头,手脚像树枝一样岔开,好像在跑,又好像在挣扎。 “睡觉去。”奶奶突然开口,声音干得像秋天的苞米叶子。 铁蛋缩回被窝,却睡不着。他听见炭条的声音一直响到鸡叫头遍。 第二天,那画蔓延到了地上。 乌布西奔妈妈把炕席掀了,直接在夯实的泥土地面上画。她用掉了小半筐木炭,手指磨出了血,混着炭灰,在地面抹开暗红的痕迹。这次画得更细了——房屋的裂缝,倒下的烟囱,地上裂开的口子深不见底。她趴在地上画,膝盖和手肘都磨破了皮,可好像觉不出疼。 铁蛋爹从生产队回来,看见这一屋子狼藉,眉头皱成了疙瘩。 “妈,您这是干啥呢?好好的墙和地……” 乌布西奔妈妈抬起眼。铁蛋从没见过奶奶那样的眼神——浑浊的老眼里好像烧着两团火,又好像盛满了整个松花江的水,要把人淹进去。 “要来了。”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地龙要翻身了。” 铁蛋爹叹了口气。他是不信这些的,前年破四旧,公社里最后一个跳大神的都给斗倒了。可这是他亲娘,他能说啥?只能由她去。 消息却传开了。 先是隔壁王婶来借箩筐,看见墙上的画,吓得箩筐都掉地上。“哎哟我的老天爷,这画的是啥呀?咋这么瘆人?” 然后是村东头的李木匠,抻着脖子看了半天,嘟囔着:“这不吉利,不吉利……” 到了第五天,乌布西奔妈妈开始画人。她用炭条画出密密麻麻的小人,有的躺着不动,有的缺胳膊少腿。她画的时候嘴唇一直在动,可没发出声音。铁蛋凑近了听,只听见几个破碎的词:“……跑……往西……别回头……” 那天晚上起了风。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墙上的画好像活了过来——那些小人儿在煤油灯的摇曳里,真像是在逃命。 铁蛋做了噩梦。梦里那些没脸的小人儿围着他转,要拉他的腿。他吓得醒来,一身冷汗,看见奶奶还在画。她的白发上落满了炭灰,脸上也一道黑一道白,像戴了张古怪的面具。 “奶奶,”铁蛋光脚下地,拉她的衣角,“别画了,我害怕。” 乌布西奔妈妈停下来,看了孙子很久。她冰凉的手摸了摸铁蛋的脸,炭灰沾了他一脸。 “蛋啊,”她轻轻说,“奶奶在记路呢。地底下的事,得有人记下来。” 铁蛋不懂。他只知道奶奶越来越瘦,眼窝深陷,好像浑身的精气神都顺着炭条流到那些画里去了。 第七天,公社的干部来了。 是个年轻的后生,姓刘,戴着眼镜。他一进屋就皱鼻子——满屋子的炭灰味,还有种说不出的焦躁气息。 “老太太,这可不中啊。”刘干部推推眼镜,“现在讲究科学,您这搞封建迷信,要惹麻烦的。” 乌布西奔妈妈不说话,只是画。她在画一口井,井水喷得老高,井沿上趴着个人。 刘干部蹲下来看那些画,看着看着,脸色有些变了。他也是本地人,小时候听过老辈人讲地动的故事。这画里的景象,好像在哪听过…… “您这是……梦见的?”他试探着问。 乌布西奔妈妈终于停了手。她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不是梦,”她说,“是看见的。地底下有光,黄澄澄的光,越来越亮……然后,就翻了。” 刘干部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很。 那天夜里,铁蛋被一阵低沉的轰隆声惊醒。不是打雷——冬天的关东不打雷。那声音从地底传来,闷闷的,像有巨人在翻身。他吓得钻进奶奶怀里,发现奶奶的身子绷得像弓弦。 “来了,”乌布西奔妈妈喃喃道,“快了……” 腊月十八,牲畜开始反常。 生产队的马不肯进厩,在空地上刨蹄子,喷着白气。王婶家的狗一整夜没停地叫,声音凄厉得像哭。最怪的是老鼠——成群的老鼠大白天在道上乱窜,不怕人,直往西边跑。 铁蛋爹坐不住了。他蹲在院子里抽旱烟,一袋接一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妈,”他最后说,“要不……咱把画擦了?村里人说闲话哩。” 乌布西奔妈妈只是摇头。她的力气好像用尽了,坐在炕沿上,看着满屋子的画,眼神空荡荡的。 腊月二十,凌晨。 铁蛋突然醒了。屋里静得可怕——连耗子挠墙的声音都没有。他看见奶奶站在地上,不画了,只是站着,面朝东南方向。 “奶奶?” 乌布西奔妈妈转过身。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她的脸像一张白纸。 “蛋啊,”她说,“去,把你爹叫醒。去院子里,站空地上,别靠墙。” 她的声音太平静了,平静得让铁蛋心里发毛。他摇醒爹,两人刚走到院子里—— 地就动了。 先是上下颠,像有只巨手把整个村子提起来又摔下去。铁蛋站不稳,摔在地上。然后开始左右晃,他看见自家的土墙像水波纹一样扭动,墙皮哗啦啦往下掉。远处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闷响接着闷响,像放了一串哑炮。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等大地停止颤抖,铁蛋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抓着奶奶的手。她的手上全是炭灰和血痂,却异常地稳。 天亮了。村里一片狼藉——倒了一半的房子,裂开的地面,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铁蛋家的三间土房也裂了缝,可没倒。村里人慢慢聚到打谷场上,清点人数,少了七个。 这时有人想起了乌布西奔妈妈的画。 几个胆大的跑到她家去看。墙上的画,地上的画——倒塌的房屋,裂缝的地面,奔逃的人群。每一个细节,都在眼前这场灾难里找到了对应。甚至连井喷的位置,都和村东头那口老井对得上。 人们沉默了。他们看着那个坐在门槛上的老萨满,眼神里混杂着恐惧、敬畏和说不清的东西。 铁蛋忽然明白奶奶那些天在干什么。她在用最笨的办法,把看见的灾难一点一点从地底下“抠”出来,摊在光天化日之下。哪怕没人信,哪怕被说成疯子,她还是在画。因为这是她的“路”——通向往生,也通往现世。 乌布西奔妈妈没活过那个冬天。地震后的第七天,她安静地走了,手里还攥着一截烧剩的木炭。 下葬那天,铁蛋在奶奶坟前埋了那截炭。开春天暖时,坟头长出一丛不知名的白花,形状像一个个挽在一起的手。 很多年后,铁蛋成了村里最老的老人。每当有人问起那年的地震,他总会沉默很久,然后说: “地底下的事,总得有人记得。我奶奶用炭条记下来了——不是因为她是什么神仙,而是因为她舍不得。舍不得这片地上的人。” 风吹过松花江两岸的黑土地,把老话传了一代又一代。人们说,当灾难要来时,大地会通过最老的眼睛,把消息送到人间。只是我们常常听不懂,那些写在风里、画在墙上的,都是土地最后的叮咛。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6章 借寿 松江市人民医院ICU病房里,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是死亡在计数。六十七岁的富商陈万山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如陈年旧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深井里打水,沉重而艰难。 儿子陈建国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父亲起伏的胸口。主治医生半小时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陈先生,您父亲多器官衰竭,我们尽力了,最多还能撑两天。” “建国,你得想想办法。”妻子扯着他的袖子,眼睛红肿。 办法?什么办法能对抗死神?陈建国想起三天前,一个远房表亲悄悄把他拉到角落:“建国,我认识个高人,能‘借寿’。” “借寿?” “就是把别人的寿命借给你爹。东北老林子里传下来的法子,早年有人用过...” 陈建国当时只觉得荒诞。但此刻,看着父亲奄奄一息的模样,那些荒诞的话像野草一样在心里疯长。 夜里十一点,表亲带来了那位“高人”。 来人五十多岁,干瘦如柴,自称姓关,说话带着浓重的林区口音。他看了一眼病房里的陈万山,淡淡说:“能办。找个年轻健康的,最好是自愿的,效果最好。” “自愿?谁会自愿...”陈建国话没说完,关师傅摆摆手。 “加钱就有人自愿。我手头正好有个合适的——小刘,二十四岁,建筑工人,家里母亲重病,急需钱。”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仪式设在陈万山公司名下的一处废弃仓库。关师傅要求午夜子时,阴气最盛时进行。 仓库里点着七盏油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中间地面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咒,像一张扭曲的蜘蛛网。小刘紧张地坐在符咒中心,手里紧紧攥着一叠钞票——二十万现金,是他母亲三个疗程的化疗费。 陈建国站在阴影里,看着小刘年轻而质朴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恶心。他想喊停,但想到病床上的父亲,话卡在喉咙里。 “闭眼,放松。”关师傅声音低沉,开始念诵听不懂的咒语。那语言古老而怪异,像是枯枝摩擦,又像野兽低吼。 仓库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明明是七月盛夏,陈建国却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油灯的火焰由黄转绿,诡异地跳动,映得墙壁上影子乱舞。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泥土、铁锈和某种草药混合的味道。 关师傅将一根红绳系在小刘手腕上,另一头引向躺在另一侧的陈万山。接着,他用一把青铜匕首划开两人的食指,将血滴入一个陶碗。血液在碗中并不相融,而是像有生命般各自旋转。 仪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时,小刘面色苍白,但似乎并无大碍。关师傅收好法器,淡淡说:“成了。老爷子明天就会好转。至于这个小伙子...三天内会突发急病,看着像心梗或脑溢血,查不出原因的。” 小刘数完最后一遍钱,抬头时眼神复杂。陈建国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额外的五万:“给你妈买点营养品。” 第二天奇迹发生了。 陈万山睁开了眼,各项指标奇迹般回升。第三天,他能坐起来了。一周后,医生在会诊后连连称奇:“不可思议,简直是医学奇迹!” 只有陈建国知道这奇迹的代价——小刘在仪式后的第三天晚上,在出租屋里无声无息地死了。警方调查结论是突发性心脏病,一个健康的年轻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 陈万山出院那天,陈家摆了宴席庆祝。老爷子精神矍铄,甚至比生病前还要硬朗。席间,他突然盯着一个年轻服务员看了很久,然后问:“你是不是大兴安岭那边的口音?” 服务员一愣:“您怎么知道?我老家是呼玛县的。” 陈万山也愣住了。他从未去过呼玛县,也不认识任何那里的人。 怪事从那天晚上开始。 陈万山半夜惊醒,浑身冷汗。他做了一个清晰的梦:自己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风吹得身子摇晃,手里拿着瓦刀和砖块,水泥的味道刺鼻。这不是他的记忆——他从未干过一天体力活。 第二天吃早饭时,他拿起馒头,突然说:“我妈做的馒头比这个香,她会撒一层芝麻。”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他母亲是南方人,从不会做面食,更别说撒芝麻。 一周后,陈万山开始失眠。每到深夜,他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咳嗽声,沉重而痛苦,仿佛就在耳边。家里人都说没听见,医生开了安眠药,但无济于事。 “爸,您是不是太累了?”陈建国问。 陈万山眼神空洞:“建国,我老是梦见一个病房,一个瘦得脱形的女人一直喊‘儿啊,妈疼’。”他的声音忽然带上了浓重的东北土腔,“还有,我手上这些茧子是哪来的?”他摊开手掌——那双养尊处优的手掌上,竟然长出了厚厚的老茧,位置正好是常年握工具留下的。 陈建国后背发凉。他想起了小刘——那个建筑工人,那个据说母亲重病的年轻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恐惧如藤蔓缠绕陈家。陈万山开始频繁地“失忆”——或者说,拥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会突然哼起一首八十年代的工地小调;会对着电视里的农民工招聘广告发呆;会在雨天摸着膝盖说“旧伤又疼了”,可他膝盖从未受过伤。 直到那个雨夜。 凌晨三点,陈家别墅突然响起惨叫声。陈建国冲进父亲房间,看见陈万山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浑身发抖。 “不是我自愿的...我是为了我妈...钱...”他语无伦次,声音却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年轻、粗糙、充满恐惧,“那个绳子...好冷...像冰做的...他们在抽我的命...妈...妈我好怕...” 陈建国浑身冰冷。他听出来了——那是小刘的声音,或者说,那是小刘最后时刻的记忆,正在他父亲的脑海中重演。 第二天,陈建国疯了一样找到关师傅。那间破旧的平房里,关师傅正在整理行装。 “你骗我!你说只是借寿,没说会把别人的记忆也带过来!”陈建国揪住他的衣领。 关师傅冷冷地推开他:“借寿借寿,借的不只是寿命,还有这个人的一切。你以为老天爷是这么好糊弄的?”他点燃一支烟,“那小伙子临死前的恐惧、痛苦、不甘,都会跟着过来。这叫‘债’,得你爹自己还。” “怎么解决?多少钱都行!” “解决不了。”关师傅吐出一口烟,“除非你爹死。但现在的他,死也死不了那么痛快——他得带着两个人的记忆活受罪。” 回到家中,陈建国看见父亲坐在庭院里,呆呆地望着天空。他走过去,听见父亲低声说:“今天是小刘妈妈的化疗日,该去医院送饭了。”接着,他猛然清醒,眼神里混杂着陈万山和小刘两种不同的痛苦:“建国,我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一个想活,一个后悔不该活。” 那一刻,陈建国才真正明白“生不如死”的含义。父亲活下来了,却成了承载另一个人悲剧的容器。每一次呼吸,都同时呼吸着两个人的痛苦;每一次心跳,都同时跳动着两个人的悔恨。 三个月后的深夜,松江市人民医院再次收治了陈万山。这次不是器官衰竭,而是他试图用碎玻璃割腕——不是一次,而是同时割了左右手腕,动作熟练得像个老手。 “左手是陈万山想死,右手是小刘想死。”关师傅听说后,对找上门的陈建国说,“他们终于达成一致了。” 陈建国跪在父亲病床前,看着被束缚带捆住的老人。陈万山忽然转过头,眼神清澈了片刻:“建国,爸不怪你。只是那个孩子...他妈妈怎么样了?你帮我去看看...” 然后,他的表情又变了,变得年轻而愤怒:“你们有钱人凭什么!凭什么用钱买我的命!我妈还在医院等着我...” 两个声音,两张脸,在同一个人身上交替出现。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墨,监护仪的滴答声依旧规律。陈建国终于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借了是要还的。而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是活着却不再完全是自己,是每一个清醒的瞬间都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痛苦与怨恨,是在自己的皮肤下感受到别人的心跳,是在自己的记忆里看到别人的母亲。 陈万山的生命延续了,但这生命已不属于他自己。他成了一个行走的坟墓,活生生地埋葬着小刘未完的人生和死不瞑目的怨念。而这份折磨,医生治不了,金钱买不通,只能一天天、一夜夜地熬下去,直到真正的死亡来临——如果死亡还能分辨哪部分是陈万山,哪部分是小刘的话。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7章 狐火引路 一九九八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里,大兴安岭深处的风雪像发了疯的白毛野兽,把天地搅成一口翻滚着棉絮的巨锅。护林员赵大山裹着厚重的羊皮袄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齐膝深的雪里,手里的马灯在风中摇晃出昏黄破碎的光圈。 他是傍晚时分出门巡查的。林场气象站说今夜有中雪,可这哪是中雪——下午四点天色就黑透了,北风卷着雪沫子抽在人脸上,比针扎还疼。赵大山在林子里转了二十年,头一回遇上这么邪乎的天气。指南针的指针疯了似的乱转,无线电对讲机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他迷路了。 “操他娘的!”赵大山吐了口唾沫,刚落进雪里就冻成了冰碴子。他记得这片林子的每一棵树,可此刻所有熟悉的参照物都被抹平了,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温度计早就跌破零下三十度,他感觉自己的脚趾正在失去知觉,像十颗冻僵的石头。 赵大山今年四十七岁,当了二十年护林员。他记得父亲说过,五八年那场大雪封山,有个采药人冻死在离屯子不到三里地的林子里,发现时整个人蜷成个球,掰都掰不开。想到这儿,他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怕。 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大。赵大山找到一处背风的岩壁,哆哆嗦嗦掏出火柴想生火。手冻得不听使唤,一盒火柴撒了一半进雪里。好不容易划着一根,蓝色的火苗刚舔上枯枝,一阵妖风扑来,火灭了,连烟都没留下。 绝望像冰水一样顺着脊椎往上爬。赵大山背靠岩石滑坐下来,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他知道这是失温症的前兆,人在极寒中会产生一种虚假的温暖感,接着就会昏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他想起了媳妇桂花,早晨出门时她还往他怀里塞了两个热乎的烤地瓜;想起了刚上大学的儿子,信里说寒假要带女朋友回来。 “不能睡……”他狠狠咬了下舌尖,腥甜味在嘴里弥漫开。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赵大山看见前方林子里飘起了几点蓝光。 起初他以为是眼花——那光幽蓝幽蓝的,像夏天坟地里的磷火,可又比磷火明亮、灵动。它们在空中跳跃,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三两点聚在一起,又散开,像有生命似的。 赵大山揉揉眼睛,蓝光还在。不是一盏,不是两盏,是七八点蓝光在林间穿梭,划出蜿蜒的光痕。他想起小时候奶奶讲的故事:深山老林里有狐仙,修行得道的狐狸会吐丹,夜里化作蓝色火焰给人引路,那是“狐火”。奶奶说,狐仙有善恶,善的救人于危难,恶的引人入歧途。 “是幻觉吧……”赵大山喃喃自语。可蓝光如此真切,他甚至能看见光晕周围飞舞的雪粒,像无数细碎的钻石。 鬼使神差地,他挣扎着站起来,朝蓝光走去。 狐火始终与他保持二三十步的距离,他快,它们快;他慢,它们慢。有时他停下喘息,它们也在空中悬停,幽幽地亮着,像是在等待。赵大山跟着那点蓝光在风雪中跋涉,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已麻木得不属于自己。有两次他差点摔进深雪坑,都是蓝光突然转向,才让他避开险处。 这太诡异了。赵大山心里发毛——这些光确实在引路,可引向何方?林子里关于精怪的传说太多了:黄皮子迷人,熊瞎子装人,狐仙戏人……他握紧了腰间的柴刀,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跟随时,前方蓝光突然聚拢,照亮了一栋木屋的轮廓。 赵大山愣住了。这地方他熟,是林场早年间建的猎人小屋,去年秋天他还在屋里歇过脚,吃过干粮。可问题是,按他估算的方向,小屋应该在东南边五里开外,怎么会在这里? 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没有风,门是自己开的。 赵大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屏住呼吸,握紧柴刀,一步步挪到门前。屋里黑黢黢的,但能闻到淡淡的柴火味和霉味,是他熟悉的那个小屋。 狐火在门外徘徊片刻,渐渐黯淡,消散在风雪中,像从未出现过。 赵大山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跨过门槛,反手关上门,风雪声顿时小了大半。他摸索着找到炕边,摸到了火柴和半截蜡烛。烛光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屋里陈设依旧:破旧的木桌、掉漆的暖壶、墙上的兽皮,还有炕头那床发硬的棉被。 最让他心惊的是,炕灶里居然有余温——不是烫手的热,而是那种隔夜火炭的微暖,仿佛不久前刚有人生过火。 赵大山一夜未眠,抱着柴刀坐在炕沿,眼睛死死盯着门缝。窗外风声凄厉,像有什么东西在哭嚎。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好像又看见蓝光在窗外闪过,但凑近看时,只有漫天风雪。 天快亮时,风停了。赵大山推开门,雪后的山林一片死寂,阳光照在雪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他仔细查看屋外雪地——除了他自己的脚印,没有任何痕迹。没有野兽的爪印,没有人的足迹,连昨夜那些蓝光出现的地方,雪面也平整如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回林场的路上,赵大山一直在想昨夜的事。回到屯里,他把经历跟老场长说了。老场长抽着旱烟,沉默半晌,才开口:“你遇上的,许是善狐。” “啥?” “咱们这儿的老人都知道,山里有守山的狐仙。”老场长吐出一口烟,“五八年冻死采药人之后,林子里就常有怪事。有人说夜里看见蓝火,跟着走就能找到生路。九二年冬天,有两个偷猎的在山里迷了路,也是被蓝火引出来的。林业局档案室里有记录,不过都归为‘自然现象’。” 赵大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大山啊,有些事科学解释不清,可它就在那儿。”老场长拍拍他的肩,“你命大,山神爷不收你。” 这事后来成了林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赵大山冻糊涂了产生了幻觉,有人说他遇上了传说中的“保家仙”。赵大山自己不再提起,只是从此巡山时,怀里总多揣两个馒头,有时放在山神庙的破供桌上,有时摆在老树洞前。 一九九九年开春,赵大山在猎人小屋附近发现了一窝狐狸,两大三小,毛色火红。大狐狸看见他并不躲,只是静静望着。赵大山放下兜里的馒头,退开十几步。公狐狸慢慢上前,叼起馒头,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在晨光里亮得惊人。 赵大山忽然觉得,那双眼睛里的光,他见过。 那年冬天,他又申请调回最偏远的巡护点。桂花骂他傻,他却只是笑笑。夜里巡山时,他偶尔会停下脚步,望着黑黢黢的林子。马灯的光晕之外,是无边的黑暗,但他不再觉得那黑暗令人恐惧。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无论你信或不信,它就在那里。在风雪肆虐的夜晚,在生死一线的时刻,以一点幽蓝的光,照亮回家的路。 就像这山林本身——你敬畏它,它庇护你;你善待它,它回报你。人与山,人与兽,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那是比风雪更长久的东西。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8章 凶宅 2017年深秋,北风像刀子似的刮过东北某县城的小区,六号楼三单元402室的窗户在风中发出呜呜声响,像有人捂嘴哭泣。这户人家又搬走了——短短九个月里,这是第三批租客。 居委会的消防检查记录本上,关于这户的备注越来越多:“2017.3.15,租客李某突发心脏病,住院后退租”;“2017.6.22,租客王某称家中夜间总有脚步声,孩子连续高烧”;“2017.9.8,租客张某夫妻离婚,称入住后天天吵架,搬离时女方左臂骨折”。 小区看门的老曹吧嗒着旱烟,眯眼望着搬家的货车驶离,嘴里嘟囔:“这房子吃人。” 一、第一批租客:李老板的溃败 李金宝是第一批租客,做建材生意,四十二岁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租下402室那天,他媳妇还抱怨房子朝西,下午太阳晒得慌。李金宝大笑:“晒了好,阳气足,发财!” 头一个月太平无事。第二个月初七夜里,李金宝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推醒媳妇:“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厨房剁骨头?” 媳妇侧耳听,只有风声。“你魔怔了?” 李金宝却坚持有声音,起身去厨房查看。月光透过窗户,案板上空空如也,但那把菜刀不知何时出鞘,刀刃朝上闪着寒光。他骂了句晦气,把刀收进柜子。 之后怪事频发:浴室镜子总起雾,擦掉后会出现类似手指划过的痕迹;卧室温度莫名比客厅低五六度,七月天晚上得盖厚被子;最邪门的是家里养的八哥,原本会说“恭喜发财”,住进来后改口了,天天重复一句没人教过的话:“出去……快出去……” 李金宝生意开始出问题。合作十年的老客户突然取消订单,货车高速上爆胎损失一批货,最后致命一击是会计卷款跑路。四月中旬,他在对账时突发心绞痛,送医抢救后查出严重冠心病。 出院那天,李金宝直接让伙计帮忙搬家。房东王老太嘟囔:“说好租一年,这才俩月……”李金宝媳妇红着眼打断:“这房子要人命!昨晚我清楚听见客厅有人叹气,打开灯却什么都没有。” 他们走得匆忙,客厅茶几上留下一杯没喝完的茶,茶叶渣在杯底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状。 二、第二批租客:王老师家的高烧 402室空了一个多月,五月底租给了中学老师王建军一家。王老师不信邪,他是教物理的,只信牛顿和爱因斯坦。 搬家当天,小区里几个老太太在楼下嘀嘀咕咕。老曹好心提醒:“王老师,这屋……之前住户走得急,您要不找个师傅看看?” 王建军笑了:“曹叔,咱们都是受过教育的,那些迷信……” 他七岁的女儿苗苗却拽他衣角:“爸爸,那个阳台上有个人影。” 众人抬头,阳台空荡荡,只有晾衣架在风中摇晃。 住进去第一周,苗苗开始半夜惊醒,说衣柜里有红眼睛盯着她。王建军打开衣柜,只有整齐的衣服。他和妻子都是党员,自然不信这些,以为是孩子看了恐怖片的缘故。 六月初,苗苗突然高烧四十度,医院查不出原因,退烧药只管两小时。更怪的是,只要离开家,体温就下降;一回到家,体温计的水银柱就蹭蹭往上爬。 王建军开始留意到一些细节:家里的钟总比正常时间慢七分钟,怎么调都没用;厨房的下水道经常反出铁锈味,可物业检查说管道没问题;夜里书房的台灯会自己亮起来,他亲眼看见开关按钮慢慢陷下去,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按。 物理老师的信念开始动摇。六月十五那晚,他为批改试卷熬夜,忽然听见客厅有弹珠落地的声音——哒、哒、哒。他握着手电筒出去,声音停了,但电视机的黑色屏幕上,隐约映出不止他一个人的影子。 第二天,他托人请来一位懂风水的远房亲戚。那人一进门就皱眉,从包里取出个老旧罗盘,在屋里走动。走到客厅与卧室交界处时,罗盘指针开始疯狂旋转,最后停在某个刻度颤抖不止。 “这屋在‘空亡线’上。”亲戚脸色发白,“二十四山向,每山十五度,中间五度为空亡,大凶。阴阳气机在这里全乱了套,活人住进来,就像把鱼放进搅浑的水里,迟早憋死。” 王建军还没说话,卧室传来妻子尖叫——苗苗又烧起来了,小脸通红,嘴里说着胡话:“穿红旗袍的阿姨让我跟她走……” 三天后,王建军一家搬去了岳母家。搬家时,他发现苗苗的玩具熊坐在沙发角落,脖子被扭了180度,塑料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大门。 三、第三批租客:张家的破碎 房东王老太不信邪,降价又把房子租给了刚结婚的小张夫妇。这次她留了个心眼,没提前两任租客的事。 小张是做电商的,妻子在银行工作,两人结婚半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入住前,他们还专门重新粉刷了墙壁,选了明亮的柠檬黄,“去去晦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头两周风平浪静。第三周开始,夫妻俩开始为鸡毛蒜皮吵架——从牙膏怎么挤到遥控器放哪里,任何小事都能引发战争。婚前从未红过脸的两个人,现在每天剑拔弩张。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晚,小张应酬晚归,醉醺醺打开门,看见妻子背对着他坐在餐桌前。“还没睡啊?”他换鞋。 妻子没回头,肩膀微微颤抖。小张走近,发现她在哭,面前摊着本相册——是他们结婚照的样片。 “你看这张。”妻子指着其中一张,声音干涩。 照片上,两人在公园长椅上手牵手微笑,背景是秋天的银杏树。但就在他们身后的树丛阴影里,隐约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像是穿旗袍的女人,没有脸,只有一团黑影。 “修图师傅说这不是PS的,是拍照时就在那里。”妻子抬起头,眼睛红肿,“还有,我这几天总梦见同一个女人,她说这是她的位置,让我滚。” 小张酒醒了大半,强装镇定:“梦而已……” 话音未落,卧室传来玻璃碎裂声。冲进去一看,结婚照从墙上掉下来,相框玻璃碎成蛛网,正好裂在两人脸部中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八月中旬,小张发现妻子手臂上有淤青,问她不说。直到某天他提前回家,听见浴室里有说话声,贴门细听,是妻子在自言自语,但声音苍老了二十岁:“你们这些年轻人,占了我的地方,总要付出代价……” 他踹开门,妻子茫然站在镜子前:“怎么了?我刚在刷牙。” 九月初,两人协议离婚。搬家那天,妻子左臂不慎被倒塌的衣柜砸骨折。去医院前,她在门口驻足片刻,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轻声说:“我们走了,你满意了?” 四、罗盘上的真相 房子再也租不出去了,小区里传言四起。王老太的儿子从南方回来,硬是请了位有名的风水师。 风水师姓陈,六十多岁,一双眼睛像能把人看透。他走进402室时,手里托着的铜罗盘立刻发出轻微嗡鸣。 “有意思。”陈师傅在各个房间走动,指针时而剧烈摇摆,时而缓慢旋转。最后他停在主卧正中央,蹲下身,用手指敲击地板,“下面是空的?” 王老太儿子一愣:“不能啊,这是四楼……” 陈师傅让他找来工具,撬开复合地板。下面的水泥地上,赫然有一个直径约半米的暗红色圆圈,像是用某种颜料画上去的,多年不褪色。圆圈里有些难以辨认的符号,中间一道裂缝正好将圆分成不平均的两半。 “这是镇物,但画错了。”陈师傅表情凝重,“空亡线本就是阴阳混乱之地,再加上这半吊子的镇魂阵,反而成了聚阴的陷阱。这房子以前死过人吧?而且死得不甘心。” 王老太终于说了实话:这房子最早的主人是文革期间自杀的一个女教师,批斗时被剃了阴阳头,穿红旗袍游街,回来后就在卧室梁上吊了。房子几经转手,九十年代有个老道士来看过,画了这个符,说能镇住,看来是学艺不精反害了人。 陈师傅摇头:“空亡线上的房子,不住人反而平安。住了人,活人的阳气会搅动这里淤积的阴秽之气,就像搅动一潭死水,臭鱼烂虾全浮上来。重病、破财、家庭不和,都是阴气侵蚀的表现。” “那怎么办?” “搬空,封门,贴上符。等下一个地运转换,也许要二十年,也许更久。”陈师傅顿了顿,“记住,不是所有房子都适合住人,就像不是所有土地都能种庄稼。有的地,天生就是坟。” 五、寂静的守望 402室被封了,深红色封条交叉贴在大门上,像两道狰狞的伤口。小区里的人绕道走,孩子们被警告不准靠近六号楼。 只有老曹偶尔会站在楼下,望着那扇沉默的窗户。他记得每个租客搬走时的表情——李老板的灰败,王老师的困惑,小张妻子的绝望。他想,房子吃人,但人又何尝不是在吃人?那个穿红旗袍的女教师,当年又是被谁逼上绝路的? 2017年最后一场雪落下时,老曹梦见自己走进402室。屋里温暖明亮,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背对他站在窗前,肩头微微耸动。他想问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女人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她指向大门,动作轻柔却坚决。 老曹醒来,窗外大雪纷飞。他披衣出门,在六号楼前站了许久。402室的窗户紧闭,但窗帘似乎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刚刚放下掀开的一角。 他忽然明白了陈师傅没明说的话: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有些冤屈永远不会散去。我们能做的,不是强行住进去假装一切正常,而是承认这片土地的历史,给它应有的寂静与尊重。 风吹过楼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老曹转身离开,雪地上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402室彻底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座无人认领的坟墓。而在那扇贴满封条的门后,罗盘指针仍在看不见的磁场中微微颤抖,等待着下一个不知情的闯入者,或是漫长岁月最终的救赎。 至少现在,它不再吃人了——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9章 无名冢 二零一五年春,关东平原上的雪还没化透,铁岭郊外那片荒岗子就来了推土机。老张领着施工队,二十几条东北汉子,嘴里哈着白气,看着眼前这片乱葬岗。荒草有半人高,残破的坟包像大地长出的疮痂,歪斜的木牌子上字迹早就被风雨啃光了。 “这地方,邪性。”队里最年长的老杨头嘀咕着,他年轻时在这附近屯子里插过队,“六几年闹饥荒,没主儿的尸首都往这儿扔。” 老张啐了口唾沫:“管他娘的,开发商钱给够了,阎王爷的坟也得推!” 机器轰鸣起来。第一天还算顺利,推土机的钢铲像切豆腐似的平了十几个坟包。老张站在驾驶室旁指挥,忽然脚下一绊,低头看是个半腐的棺材板子,里头蜷着副骨头架子,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他。他心头一悸,却装没事儿似的踢开碎骨:“干活!天黑前把这趟推完!” 第三天下午,推土机手小赵突然停了车,跳下来脸色煞白:“张哥,这碑……推不动。” 那是座青石碑,半人高,立在个不起眼的小土包前。怪就怪在碑上一个字没有,光滑得像块大青石镜子。推土机怼上去,连道白印子都没留下。换挖掘机来,钢齿啃上去火星子直冒,碑身纹丝不动。 “邪门了。”老杨头蹲下来,手指摩挲着碑面,“我听说老辈人讲过,无字碑要么是埋了大冤,要么是镇着大恶。” 老张不信邪,亲自上机。推土机怒吼着冲向石碑,就在即将撞上的刹那,他眼前一花——不是眼花,是真有一团灰蒙蒙的东西在碑前晃了一下。他猛踩刹车,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 当晚,工棚里鼾声如雷。老张梦见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的老家,那栋即将拆迁的祖屋。屋里坐着个看不清脸的人,穿着旧式对襟褂子。那人突然扑过来,冰凉的手掐住他脖子:“还我家……还我家……”窒息感真实得让他惊醒,脖子上竟真有一圈红印子。 第二天,工棚炸了锅。昨晚推过坟的七个人,全做了同样的梦。小赵哭丧着脸:“那手跟冰碴子似的,掐得我嗓子眼儿都凉了!” 老张心里打鼓,嘴上还硬:“做噩梦有啥稀奇?今天绕开那碑,继续干!” 可那无字碑像是长了脚。明明绕开它二十米,推着推着,一抬头,那青石影子又出现在前方。工人们开始偷懒耍滑,上厕所一去半个钟头。老杨头悄悄在碑前点了三根烟插土里,念叨着:“各位老街坊,都是苦命人,给条活路……” 第四天夜里,噩梦升级了。 这次老张看得清楚些——梦里那人穿的是民国样式的衣裳,袖口破破烂烂。掐他脖子的手瘦得皮包骨,指甲缝里都是黑泥。“我家没了……你们也要没家……”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老张想喊,却发不出声,只闻到一股土腥气混合着陈旧血腥味的恶臭。他猛地坐起,听见隔壁铺的小赵在哭:“它说……说让我们也尝尝没家的滋味……” 天亮时,三个工人卷铺盖走了。剩下的人也人心惶惶。开发商催得紧,老张急得满嘴燎泡。第五天晌午,他独自走到无字碑前,第一次认真打量它。碑身不知是什么石料,阳光下泛着幽幽的青光,摸上去温润异常——在这初春的寒风里,竟然不冰手。 “你到底要啥?”他低声问。 风穿过荒岗子,发出呜呜的响声,像谁在哭。 那天下午,老张没开工,骑着摩托去了十里外的村子。村里最老的徐老太已经九十四了,耳背,得对着她耳朵喊。听到“乱葬岗无字碑”,混浊的眼睛突然清明了一瞬。 “那地方啊……日本子占东北的时候,有个教书先生,姓陈,组织学生反抗。”徐老太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后来被抓住了,一家五口,连三岁的小孙女,全砍了头。没人敢收尸,还是几个胆大的半夜偷偷埋了,立了块无字碑——不敢刻字啊,刻了就是通匪。” 徐老太颤巍巍的手抓住老张:“那陈先生死前说,他不要别的,就要个家。活着没守住,死了得有个地方。” 老张骑车回工地的路上,天阴了。他想起自己老家拆迁时的情形——八十二岁的老母亲摸着门框不肯走,说这门框上还有他七岁时刻的身高线。后来楼房盖起来了,气派,可母亲总说睡不踏实,说梦里找不着回家的路。去年母亲走了,临终还念叨老宅院里的枣树该结果了。 那一夜,工棚异常安静。没人敢睡。 老张披衣出门,鬼使神差地又走到碑前。月光下的无字碑泛着清冷的光,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恶鬼作祟,这是一个没了家的人——或者说,一群没了家的人——在守护最后一点念想。 第二天,他召集剩下的人开了个会。“这碑,不推了。”他说,“不但不推,咱们还得给它‘安家’。” 没人反对。工人们其实早等着这句话。 他们用围挡把那片地方圈起来,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老张自掏腰包买了香烛纸钱,不是那种粗糙的黄纸,是上好的金箔元宝。又托人从城里带了块小木牌,让识字的老杨头写上“陈先生一家之墓”——没敢写全名,但有个称呼,总比没有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祭祀那日,风出奇地小。香烟笔直地往上飘,纸钱灰打着旋儿却不乱飞。老张带头跪下,工人们跟着跪了一片。没人说话,只有火柴划燃的嗤嗤声。 老杨头低声念叨:“陈先生,给您老重新安家了。这些工人兄弟,也都是离乡背井出来讨生活的,不容易。您高抬贵手,等这楼盖好了,逢年过节,我们轮流来给您上香。” 说来也怪,从那晚起,再没人做噩梦。 工程继续,大楼在无字碑周围拔地而起。开发商来看过,听了原委,沉默半晌,最后说:“留个绿化带吧,种点松柏。” 竣工那天,老张最后一个离开工地。夕阳西下,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松柏林已经初具规模,无字碑静静立在中央,像一枚沉入大地的印章。碑前新换的香还在燃着,细细一缕青烟,融进暮色里。 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时说的话:“人啊,活一辈子,就图个落脚的地方。活人是,死人也是。” 远处,新建的小区亮起了零星的灯。那些即将入住的人不会知道,在某一栋楼的阴影里,埋着一个关于“家”的故事。而老张知道,从今往后,每逢清明,他都会回到这里,点上一炷香。 不是为了驱鬼,是为了还愿——还给那些同样渴望归处,渴望被记得的无名者,一个迟到了太久的,家的承诺。 风吹过新栽的松柏,飒飒的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又像一句终于安息了的呢喃。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0章 三夜试炼 李长顺坐在铁匠铺门槛上抽旱烟时,天已经擦黑了。松花江畔的晚风带着水腥气,吹得铺子后头那片老柳树哗啦啦响。他盯着那些晃动的树影子看了半晌,烟锅子里的火星一明一暗,像谁在黑暗里眨眼。 “第三夜了。”他自言自语,声音闷在喉咙里。 前天夜里他梦见自己站在万丈悬崖边上,背后是黑黢黢的林子,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渊。风吹得他站不稳,脚下石子哗啦啦往下掉,半天听不见回响。正这时,一只火红的狐狸从林子里蹿出来,不偏不倚停在他脚边。那狐狸回头看他,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笼。它用尾巴扫了扫李长顺的小腿,然后纵身一跃——不是跳下悬崖,而是往侧面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窄路跑去。李长顺跟着它,手脚并用地爬,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碎石子。等爬到安全处再回头,狐狸不见了,悬崖也隐没在浓雾里。 昨天夜里是深潭。他沉在水底,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顶水面透下一点朦胧的光。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胸口像压着磨盘。突然有条青黑色的长影从暗处游来,绕着他转了三圈。是条大蛇,鳞片在水里泛着冷光。那蛇用尾巴缠住他的腰,猛地向上一甩——他破水而出,大口喘气时瞥见蛇尾一闪没入潭底,水面连个波纹都没留下。 今晚呢?李长顺磕掉烟灰,起身回屋。铁匠铺里还留着白天的余温,铁砧、锤子、风箱在昏暗里静默着,像一群蹲守的兽。他爹生前也是铁匠,打了一辈子马蹄铁和犁头,临死前却拉着他的手说:“咱家祖上不是干这个的。”再问,老人就闭了眼。 睡到半夜,热。 李长顺在炕上翻来覆去,汗把褥子浸湿了一大片。不是寻常的热,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燥热。他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焦土上。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他爬起来,脚下的土烫得透过鞋底。 火海。 火焰像活物一样扭动着,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热浪扑在脸上,头发梢卷曲焦糊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李长顺转身想跑,却发现每个方向都是火墙。火舌舔舐着空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间或夹杂着某种像是叹息又像是呻吟的声响。 “考你心性。”引领师白天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狐试机变,蛇试胆魄,鹰试……” 鹰试什么来着?老人没说完,只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火越来越近,李长顺能感觉裤腿开始冒烟。他撕下衣襟捂住口鼻,浓烟还是呛得他直流泪。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鸣叫划破火焰的咆哮。 一只鹰从赤红的天空俯冲而下,双翼展开有门板那么大。它不扑火,径直朝李长顺冲来。李长顺本能地抱头蹲下,却感觉两肩一紧——鹰爪抓住了他的衣服,猛地将他提离地面。 热浪在脚下翻腾,鹰带着他直往上飞。越飞越高,火海在下面缩成一片跳动的红斑。冷风呼啸着灌进领口,李长顺冻得牙齿打颤,和刚才的灼热简直是阴阳两重天。他抬头看,鹰的侧脸在暗红天光里显得格外冷峻,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不知飞了多久,鹰突然松爪。 李长顺惊叫着下坠,风在耳边嘶吼。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坠落猛地停止——他落在柔软的草地上,夜空晴朗,繁星点点。那只鹰在不远处的老松树上收拢翅膀,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李长顺冲着鹰喊,“你要救我,为何又松手?” 鹰不答,只是看着。 李长顺突然明白了。狐给生路,是考验他能否抓住一线生机;蛇给助力,是考验他危难中能否镇定;鹰带他脱离火海又松爪,是要他自己在坠落中学会—— 信任。 信这缘分,信这指引,信自己这条命不该绝于此地。纵身坠落时,心底那股莫名的确信:会没事的。 天快亮时,李长顺从炕上坐起来,浑身冷汗,掌心却握着一样东西。摊开看,是一根灰褐色的鹰羽,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三天后,李长顺跟着引领师进了山。在老林深处一间废弃的猎屋里,老人指着空荡荡的北墙说:“今夜仙家落座,你的堂口就成了。” 香点上,烟笔直向上,到房梁处忽然散开,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动。李长顺跪在堂前,按引领师教的念词。念到第三遍时,屋外风声大作,刮得木板房吱呀作响。引领师低声道:“来了。” 李长顺闭着眼,却“看见”了——不是用眼睛,是心底透出来的景象:火红的狐蹲在左首,青黑的蛇盘在右首,灰褐的鹰落在梁上。还有别的影子,模糊的,在香烟雾气里若隐若现。 “报号。”引领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长顺张开嘴,一串名字自己溜了出来:“胡天罡,常翠云,鹰万里……”每报一个,香炉里的香就猛地亮一下。报完最后一个,屋里突然静了,连风声都停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引领师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成了。仙家认你了。” 李长顺却还跪着没动。他盯着那张慢慢浮现出字迹的堂单,那些墨迹像是自己从黄表纸里渗出来的一样。胡、黄、常、蟒、鹰……各家名号一一显现,最后在堂单顶端,浮现出两个稍大的字:李门。 “你爹,你爷爷,往上数三代,都是这个。”引领师扶他起来,递过一碗凉透的茶,“你太爷爷是这一带有名的萨满,后来世道变了,这本事就藏起来了。藏了三代,到你这儿,藏不住了。” 李长顺端着茶碗,手抖得厉害。他突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爹总在初一十五悄悄往屋后柳树下撒小米;爷爷临终前喃喃念叨听不懂的话;还有自己打铁时,偶尔会莫名知道某块铁该怎么打,像是有什么在耳边提醒。 原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立堂口后第七天,村里王寡妇找上门,说她儿子半夜总哭,说窗外有人影。李长顺跟着去了,一进那屋就感觉后颈发凉。他没做什么特别的,只点了炷香,对着空屋子说了几句。香烧到一半,王寡妇突然说:“咦,好像不那么冷了。” 孩子那夜安睡到天亮。 这事传开了,找上门的人渐渐多起来。李长顺还是打铁,只是在铺子北墙挂了那张堂单。打铁间隙,他会对着堂单发会儿呆。有时觉得那些名字在对他说话,有时又觉得只是自己的臆想。 直到一个雨夜,邻村抬来一个撞客的女人,口吐白沫,力大无穷,四个汉子都按不住。李长顺被请去时,那女人突然睁开眼,眼睛全是白的。她盯着李长顺,嘴里发出男人的声音:“李家小子,认得我么?” 李长顺心头一跳,还没答话,就感觉肩头一沉——不是实质的重量,是某种无形的东西压上来。然后他自己的嘴张开了,发出的却不是自己的声音:“常老三,二十年不见,你还是这德行。” 满屋子人都吓傻了。 那“女人”怪笑一声:“还真是李家的种。行,给你个面子。”说完,女人身子一软,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全然不记得刚才的事。 回程路上,赶车的赵老头哆哆嗦嗦问:“长顺,刚才是……?” 李长顺望着车外沉沉的夜色,半晌才说:“是老相识。” 他没说下去。因为就在刚才,他清楚地感觉到三种不同的“存在”透过自己的身体发声:狐的狡黠,蛇的冷厉,鹰的威严。它们不是幻觉,不是臆想,是实实在在地与他共存于这副皮囊之下。 那年大雪封山前,李长顺做了最后一个关于试炼的梦。梦里没有悬崖深潭火海,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知要去哪里。走着走着,身边多出三串脚印:一串细小轻巧,是狐;一串蜿蜒曲折,是蛇;一串间隔很大,是鹰的爪印。 四串脚印并行了一段,然后另外三串渐渐淡去,只剩他自己的,笔直地伸向远方。 醒来时天已大亮,雪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李长顺推开铁匠铺的门,生火,拉风箱,烧铁。锤子落下时,火星四溅,每一颗都在晨光里亮一下,然后熄灭。 就像那些来了又去的梦,那些显形又隐去的仙家,那些在血脉里沉睡了三代又苏醒的缘分。它们不是结束,只是另一段路的开始。 铁块在砧上渐渐成形,是一把砍柴刀的坯子。李长顺蘸水淬火,白汽腾起的一瞬,他仿佛看见雾气中有许多双眼睛一闪而过。 他举起成形的刀,刀面映出他自己的脸,还有身后堂单上那些若隐若现的名字。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1章 背上的老妪 李向阳又一次从窒息中惊醒。 这次他看清了床头闹钟的荧光指针:凌晨三点十七分。又是这个时间,分秒不差。他浑身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那种被重物死死压住的感觉还在持续,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他胸口,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调动全身残余的力量。 房间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窗外是东北十月肃杀的夜风,呼啸着穿过老旧小区的楼宇间隙,发出呜呜的哀鸣。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了几分凄冷。 这已经是连续第十七个夜晚了。 向阳勉强转动眼珠,视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游移。窗帘没有拉严,一道惨白的月光从缝隙挤进来,恰好照在对面的衣柜镜子上。镜子是老物件了,是他奶奶的嫁妆,暗红色的木质边框已经斑驳掉漆,镜面也有些模糊,映照出的影像总带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就在那雾气中,向阳看见了自己扭曲的倒影——以及他背上的那个东西。 瘦骨嶙峋,像一具包着人皮的骷髅。花白的头发稀疏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尖削的下巴和干瘪的嘴唇。她正趴在他的背上,双臂像枯藤一样紧紧缠绕着他的肩膀,整个身体贴着他的脊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最让向阳头皮发麻的是,他看见那干瘪的嘴唇正贴在他的后颈上,一吸一呼,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像漏气的风箱。每次吸气,他就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从体内抽走;每次呼气,一股阴冷的寒意就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扼住,只能发出轻微的嗬嗬声。他想挣扎,四肢却像被钉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有眼睛还能转动,死死盯着镜中那恐怖的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压身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向阳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大口喘着气,双手慌乱地摸索着自己的后背——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凉的汗水。 他打开灯,房间里一切如常。皱巴巴的被子,堆满杂物的书桌,墙上贴着的篮球明星海报,角落里积灰的哑铃。一切都那么普通,普通得让人怀疑刚才那恐怖的景象只是一场噩梦。 但向阳知道不是。 他下床走到衣柜前,盯着那面镜子。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眼窝深陷,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两拳。这才不过半个月,他已经瘦了八斤,原本合身的睡衣现在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妈,我最近睡不好。”第二天吃早饭时,向阳试探着说。 母亲头也不抬地往他碗里夹了个荷包蛋:“年轻人少玩点手机就睡得着了。” “不是玩手机的事。”向阳犹豫了一下,“我总做噩梦,还……鬼压床。” 这个词一出口,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变了。父亲放下报纸,推了推老花镜:“啥玩意儿?鬼压床?你小说看多了吧。” “是真的!”向阳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每天晚上都一样,三点多钟,有东西压着我,动不了,喘不过气……” “行了行了。”母亲打断他,“今天我去庙里给你求个平安符。别整天神神叨叨的。” 但平安符没有用。 第二十三天,向阳在“鬼压床”的状态下第一次听见了声音。不是从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的,像生锈的门轴转动,沙哑而破碎: “冷……好冷……” 他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却只换来更紧的束缚。那老妪的手臂勒得他几乎要窒息,他能感觉到她骨头硌在他肩胛骨上的触感,冰冷而坚硬。 第二天,向阳请了假没去上班。他去了市图书馆,在地方志和民俗档案里翻找。在一本泛黄的《东北民间异闻录》里,他找到了相似的说法: “背姥儿”,又称“背阴婆”,据说是冻饿而死的孤寡老妪所化,因生前无人送终,死后怨念不散,便会寻找阳气旺盛的青年男子依附,吸取其阳气以维持“存在”。被依附者会日渐消瘦,精神萎靡,最终衰竭而亡。书中还记载了几起解放前的案例,描述的症状与向阳的经历惊人相似。 “她生前一定很苦。”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连向阳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天晚上,向阳没有像往常一样恐惧地等待凌晨的到来。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第一次尝试去感受背上那个存在。当熟悉的压迫感再次袭来时,他没有挣扎,而是在心里轻声问: “你是谁?” 没有回答,只有更紧的缠绕。但向阳注意到,这次她的手臂似乎在微微颤抖。 “你很冷吗?”他又问。 这一次,脑海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破旧的土房,漏风的窗户,积雪从门缝钻进来,炕上是单薄的破棉被,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饥饿像野兽一样啃噬着胃,寒冷像针一样刺穿骨头。最后是一片黑暗,无边的、永恒的黑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向阳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那不是恐惧的泪水,而是悲悯。他终于明白了,这个每晚来“折磨”他的存在,生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孤独。 “对不起,”他在心里说,“一定很痛吧。” 奇迹发生了。 压身的重量突然减轻了。向阳感觉到一只冰冷干枯的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动作笨拙而生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然后,所有束缚都消失了。 他睁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静静地流淌。但他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第二天是周末,向阳坐了两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又走了五里山路,来到了一座偏僻的山村。根据图书馆档案中的线索,这里六十年前曾有一个叫王桂珍的寡居老人,在一个寒冬的夜晚冻死在自家炕上,三天后才被邻居发现。她无儿无女,没有亲人,村里人凑钱给她办了简单的后事,葬在了后山的乱坟岗。 向阳找到了那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土包,没有墓碑,只有一块风化严重的石头歪斜地立着。他清理了坟头的杂草,摆上从镇上买的糕点和水果,点燃了三炷香。 “王奶奶,”他轻声说,“如果真的是您,请安息吧。现在时代不同了,政府有低保,有养老院,不会再有人像您那样孤零零地离开了。” 香静静地燃着,青烟笔直地升上天空。一阵山风吹过,带来松涛的呜咽,像是回应,又像是告别。 那天晚上,向阳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脸上时,他醒了,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衣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依旧消瘦,但眼睛里有了光彩,那是从内心深处焕发出来的生机。 衣柜的镜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倒影。但在镜面边缘,他似乎瞥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正缓缓走向远处的光明,最终消散在晨光中。 向阳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里曾经每晚都承受着冰冷的重量。现在,只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里,暖洋洋的,像是一个迟来的拥抱。 他拉开窗帘,让满室的阳光涌进来。窗外,新的一天正在开始,平凡,真实,充满生机。而有些故事,终于可以在阳光下安然落幕了。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2章 水口 二〇〇五年的秋霜来得特别早,十月初,黑土地就冻得梆硬。葫芦峪要修水泥路了,这是上头新农村建设的好政策。村长陈满仓在大喇叭里喊:“要想富,先修路!明天就把东南水口改了,路从西南直插出去!” 村东头老槐树下的石碾旁,七十岁的孙太公蹲在碾盘上抽旱烟,烟雾从他缺了门牙的嘴里漏出来:“水口是村子的气眼,东南巽位主文曲和睦,改到西南坤位要犯口舌的……” 年轻人哄笑。陈满仓的儿子陈建军刚从城里打工回来,穿着仿皮夹克:“太公,都啥年代了还风水水口的?西南近省道,省下三里地呢!” 次日,推土机轰鸣着开进东南山口。那条叫玉带溪的小河,流了百十年,清澈见底。溪口有两棵合抱的白蜡树,枝桠交错如拱门,村里人叫它“姻缘门”——早年小伙子大姑娘常在这儿对山歌。树根下有个磨盘大的青石,刻着模糊的字迹,据说是光绪年间立的水口碑。 推土机的铲子第一下就撞在青石上,迸出火星。司机啐了口唾沫,加大油门。石头裂开的刹那,围观的老人听见一声类似叹息的呜咽从地底传来。孙太公闭上眼,手里的核桃串“啪”地断线,滚了一地。 溪流改道,新水道笔直如刀,劈开西南山坡。白蜡树被连根拔起,躺在路边像两具尸体。工程第三天,村里就开始不对劲了。 先是张寡妇和李婶为了鸡刨菜地的事吵起来,这本是寻常事,可两人越吵越毒,最后竟互相揭对方守寡后偷汉子的丑。这话在闭塞的山村是炸雷,两家儿子当晚就在村口动了手,一个头破血流,一个折了胳膊。 接着是牲畜。王老六家养了八年的老黄牛,在溪口改道的第七天夜里挣断缰绳,跑到废弃的旧水口处,一头撞死在半截青石上。牛眼圆瞪,血混着溪水渗进新翻的泥土里。 十月半,村里第一场寒流来的晚上,陈建军做了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旧水口,月光下溪水倒流,水里浮着一团团黑发似的东西。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站在院里,赤着脚,手里攥着一把湿泥。从那天起,他脾气变得暴躁,常因小事摔碗砸盆,和父亲陈满仓吵了数回。 村里口舌是非像瘟疫一样蔓延。孙太公的小孙子孙小海,原本是村里唯一考上县重点高中的苗子,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有人看见他深夜在旧水口徘徊,对着干涸的溪床自言自语。 十一月,第一场雪落下时,村里出了件邪乎事。 村西赵家三兄弟因为分父母留下的三间老屋,吵到动了镰刀。老三赵宝柱被砍伤胳膊,鲜血滴在雪地上,竟不凝固,一路蜿蜒流向西南——正是新水口的方向。更怪的是,雪地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孙太公拄着拐杖去看了,回来后三天没出门。第四天,他翻出祖传的罗盘和一本虫蛀的《水龙经》,在雪地里蹒跚勘测。他发现新水道笔直冲村,在风水上叫“水箭”或“水枪”,主刑伤破财。而旧水口蜿蜒环抱,是“玉带水”,主聚气和谐。 “水破方位,人心就散了。”太公对陈满仓说,“玉带溪改了道,就像人断了血脉。” 陈满仓不信,可心里也开始打鼓。因为村里年轻人开始大批外出,连过年都不愿回来。原本三十多户的村子,年底只剩下不到二十户,且多是老弱妇孺。夜晚的葫芦峪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新水口,像谁在哭。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晚,怪事到了顶峰。 孙小海失踪了。全村人打着火把找了一夜,最后在旧水口的青石旁找到他。孩子蜷缩在石缝里,浑身冰冷但还有气。醒来后,他眼神空洞地说:“水里有人说话……他们说家没了,要找人陪。” 与此同时,几乎每家每户都听见了水声——不是新水口的,而是旧水口方向传来汩汩的流水声,可那里明明已经干涸了。 陈建军那晚喝了闷酒,摇摇晃晃走到新水口。月光下,他看见溪水里似乎有什么在游动。蹲下一看,竟是无数细小的黑影,像鱼又像蝌蚪,聚在一起时隐约形成人脸的模样。他揉了揉眼,再睁开时,水里浮现的是父亲陈满仓的脸,还有自己已故母亲的脸,他们张着嘴,像在呼喊什么。 “啊!”陈建军跌坐在地,酒醒了大半。 第二天,他找到孙太公:“太公,我信了……这水口,真能改回来吗?” 太公摇头:“破了的气脉,如泼出去的水。但也许……还能补救。” 农历腊月二十八,在孙太公的主持下,村里仅剩的老人们进行了一场简单的仪式。他们在旧水口处埋下五谷和铜钱,在新水口两侧种下了二十四棵柳树——柳树属阴,能缓冲水煞。又在村口立了块小石碑,刻上“人和”二字。 仪式简单得近乎寒酸,但说来也怪,开春后,村里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了。虽然外出的人没回来几个,但留下的人不再为琐事争吵。陈满仓主动找赵家兄弟调解,三家最终和解,共同赡养老屋。 陈建军没再外出打工,他承包了村里的果园,时常去照料新水口的柳树。有一回他做梦,梦见那些柳树长成了拱门的形状,像原来的白蜡树。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哭了——这是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流泪。 孙小海渐渐恢复了,高考上了省城的大学。临走前,他去旧水口坐了一下午,回来对太公说:“我好像听见水声了,很轻很轻的。” 孙太公摸摸他的头:“水口管人丁和睦,但人心也能养风水。记住这个教训,比什么都强。” 如今,葫芦峪的水泥路依然从西南方向延伸出去,新水口的水流了一年又一年。柳树长得茂盛,夏天时绿荫如盖。村里人还是会吵架,但不再记仇;年轻人大多在外,但过年时会回来。 老人们偶尔还会提起那个冬天,说那是葫芦峪的一道坎。至于那些怪事,有人说是巧合,有人说是风水,也有人说,那是土地在用它的方式提醒人们——有些东西,破了就难再圆。 只有夜深人静时,若有人经过旧水口,偶尔会听见隐约的水声,像是记忆在流动,又像是这片土地深深的叹息。而新水口的柳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应答,又像是守护着一个村庄学会了与古老秘密共处的新的平衡。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3章 征粮 一九四五年秋,辽西走廊的夜风已经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张家屯的土墙上,枯草在风里簌簌发抖,像极了逃荒时节难民褴褛的衣角。村长张守义蹲在自家门槛上,一锅接一锅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刀刻似的皱纹。 屯子里的狗,从掌灯时分就噤了声。 张守义起初没在意,直到自家养了八年的黑背大黄也缩在柴房角落里,耳朵贴着头皮,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站起身,望向屯子东头那条通往山外的土路——月光惨白,照得路面像一条僵死的长蛇。 “不对劲。”他喃喃自语,想起老辈人讲过的“阴兵借道”。据说每逢乱世,那些战死他乡的兵魂找不到归处,便会成群结队地夜行。狗能通灵,见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便会吓得不敢出声。 “爹,外头冷。”女儿秀儿从里屋探出头,手里端着半碗棒子面糊糊。这年月,能有口稀的就不错了。张守义接过碗,刚想说什么,敲门声就响了。 不是寻常的叩门声,而是整齐划一、沉闷有力的三下,像是用枪托砸出来的。 张守义的手一抖,碗里的糊糊洒出几滴,在土坯地上洇开深色的斑点。他示意秀儿躲进里屋,自己整了整洗得发白的对襟褂子,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一队士兵。 月光下,他们的面容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但身上那身褪了色的灰布军装,张守义认得——那是多年前关外军的旧制式,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绑腿打得一丝不苟。为首的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肩章模糊不清,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像一尊泥塑。 “老乡。”那声音干涩嘶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征粮。” 一张泛黄的纸条递了过来。张守义颤抖着手接过,借着屋里油灯透出的微光,看清了上面用毛笔写着的字:征粮五百斤。落款处是一个模糊的红色印章,像是某支部队的番号,但边缘已经晕染开来,辨不分明。 “军爷,这……”张守义喉咙发紧,“屯子里今年收成不好,大伙儿都指望着这点粮食过冬……” 那士兵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张守义抬眼望去,发现整支队伍大约二三十人,个个站得笔直,却悄无声息。没有呼吸声,没有衣物摩擦声,连脚下的尘土都没有扬起半分。月光穿过他们的身体,在地上投下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恐惧像冰冷的蛇,顺着张守义的脊背往上爬。他想起了三年前从山海关逃回来的本家侄子说过的话:“那些死了没埋的兵,夜里还会列队行军,跟活人讨要东西。你若不给,他们便一直跟着你,直到你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军爷稍等。”张守义的声音发颤,“我这就去筹备。” 他转身回屋,秀儿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爹,外头是……” “别问。”张守义打断她,从炕席下摸出屯里粮仓的钥匙,“去叫醒你叔伯几个,开仓。” “爹!那是全屯人过冬的命啊!”秀儿抓住他的衣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守义看着女儿,想起她饿得浮肿的脸,想起屯子里那些拖着鼻涕、肚子鼓胀的娃娃。他的手在抖,心在滴血。可当他再次望向门外那队沉默的士兵时,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那不只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是对死亡本身的敬畏。这些士兵,不管他们是什么,都曾是活生生的人,都有父母妻儿,都曾在这乱世里挣扎求生。 “去。”他推了秀儿一把,声音嘶哑,“快去。” 半个时辰后,屯子中央的打谷场上堆起了小山似的粮食袋。苞米、高粱、豆子,都是乡亲们一粒一粒攒下来的。几个被叫醒的汉子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却没人敢说话。那队士兵依然沉默地站着,月光下,他们的脸更加模糊了,像是随时会融化在夜色里。 为首的士兵抬手敬了个礼,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然后整支队伍转身,迈着整齐的步伐,沿着来时的土路离去,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张守义瘫坐在粮堆旁,浑身被冷汗浸透。秀儿扶着他,小声啜泣。几个汉子围过来,想问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各自回家去了。 那一夜,张守义没有合眼。他坐在门槛上,看着那堆粮食,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大哥,民国二十二年跟着队伍出关,就再没回来。尸骨不知埋在哪个山沟里,连个坟头都没有。如果大哥的魂魄也在外游荡,会不会也像今晚这些士兵一样,敲开陌生人的门,讨一口吃的? 天蒙蒙亮时,张守义迷迷糊糊打了个盹,被秀儿的惊叫声唤醒。 “爹!粮食!粮食还在!” 张守义一个激灵爬起来,冲到打谷场上。果然,那堆粮食袋整整齐齐地码在原地,连位置都没变过。他扑过去,解开一袋苞米——颗粒饱满,金黄灿烂,在晨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这是怎么回事?”围拢过来的乡亲们面面相觑。 张守义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张征粮的纸条。晨光下,纸张泛着不自然的惨白。他颤抖着手展开,上面的字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粗糙的黄色纸钱——冥币,正面印着模糊的“天地银行”,面额大得吓人:伍佰亿圆。 一阵风吹过,冥币从他手中飘起,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人群寂静无声。 半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捡起那张冥币,对着光看了许久,长叹一声:“是阴兵啊……他们不是要粮,是要个念想。” 张守义愣在原地,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望向那条土路,晨雾正在散去,远处山峦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些士兵,那些面容模糊的年轻人,他们也许就死在这片土地上,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他们敲开他的门,递上那张纸条,也许只是想告诉活着的人:我们曾经来过,我们曾经为这片土地战斗过,我们也是人,也需要被记住。 “把粮食分了吧。”张守义的声音平静下来,“每家每户都分一点,今天晌午,咱们在打谷场上支口大锅,熬一锅稠粥,让全屯人都吃上一顿饱饭。” “那阴兵的事儿……”有人小声问。 “不说。”张守义环视众人,“这事儿就烂在咱们肚子里。但他们——”他顿了顿,“他们不是恶鬼,是咱们的同胞。往后每年这个时候,在屯口烧点纸钱,倒碗酒,让他们知道,还有人记着他们。” 从那天起,张家屯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秋深,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撒一把粮食,念叨一句“路上走好”。而张守义,那个曾经最怕鬼神的汉子,却成了屯子里第一个敢在深夜走山路的人。 他说,他再也不怕走夜路了。 因为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阴影里,也许就有他大哥,有千千万万没有回家的孩子。他们不需要活人的粮食,只需要活人的记忆——那记忆,是他们在无边黑暗里,唯一能看见的光。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4章 灰仙盗运 2012年的冬天,吉林市老城区的一户商家里,李明远正对着空荡荡的账本发愁。店铺的暖气时断时续,窗外的雪片像纸钱般飘落,粘在结了冰花的玻璃上。 “这个月又亏了两万。”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店里回响。 李家曾是这一带有名的布商,四间铺面,五个伙计。可不知从何时起,生意像遇了冰的沸水,骤然冷却。先是老客户纷纷转向街对面的张家布庄,接着库存开始无故损耗,最后连伙计们也一个个请辞而去。如今只剩李明远守着祖上传下的老店,眼见着积蓄一点点耗尽。 最诡异的是家中的鼠患。 起初只是夜里偶尔听见窸窣声,后来白天也能见到灰影窜过。李明远买了捕鼠夹、老鼠药,甚至请了专业的灭鼠队,可鼠群不减反增。这些老鼠似乎格外聪明——药饵纹丝不动,捕鼠夹总是空空如也。它们仿佛在戏弄他,每当夜深人静,墙后便响起细密的啃咬声,像是无数细齿在啃噬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一天深夜,李明远被一种奇异的声响惊醒。那声音不似寻常鼠类窸窣,倒像是某种仪式——有节奏的抓挠声,间杂着几乎难以察觉的吱吱低语。他悄然起身,握着手电筒循声走向仓库。 推开虚掩的门,手电光柱切开黑暗的瞬间,李明远倒吸一口冷气。 数百只老鼠排成两列纵队,正从仓库角落的一个破洞进出。每只进入的老鼠口中空空,而出洞的老鼠则叼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不是食物,而是布料的碎屑、纽扣,甚至还有几枚他以为早已遗失的硬币。最诡异的是,鼠群丝毫不乱,井然有序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它们的小眼睛在手电光下反射出诡异的红光,齐齐转向李明远,静止了一瞬,随即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洞口。 那一夜,李明远再未合眼。 次日,他经人介绍,请来了城郊有名的赵萨满。这位老人已年过七旬,是这一带少数仍保持传统萨满习俗的传承者。 赵萨满踏进李家的第一句话便是:“好重的灰气。” 他不要茶水,也不问缘由,径直在屋内走动。他的目光扫过墙角、梁柱,最后停在仓库那鼠洞前,蹲下身,抓了一把洞口旁的尘土,放在鼻前轻嗅。 “这不是寻常鼠患。”赵萨满缓缓起身,面色凝重,“你家祖上,是否与灰仙有过约定?” 李明远茫然摇头。赵萨满叹息一声,开始询问李家祖宅是否有过改建。经过一番提示,李明远猛地想起一件事—— 五年前翻修老宅时,工人们在西墙根下发现一个奇特的洞穴。洞口整齐,内壁光滑,不似自然形成,洞里还摆着些早已腐朽的谷物和一块刻着模糊纹路的青砖。当时李明远只道是旧时人家藏东西的暗格,便令工人用水泥填平了。 “就是它了。”赵萨满闭目片刻,“那不是暗格,是灰仙府。你家祖上生意兴旺时,必是请了灰仙坐镇,许它一穴之地,换它庇佑财运。如今你填了它的居所,便是毁了契约。” “灰仙?”李明远声音发颤。 “五大仙家中的灰仙,司掌财路、仓储。”赵萨满睁开眼,“你断了它的住处,它便断了你的财路。更甚者...”老人顿了顿,“它在‘搬库’。” 赵萨满解释说,灰仙最擅搬运之道。如今李家气运被窃,正是这些老鼠夜以继日地将李家的财运通过地下的鼠道搬运至他处。 “运被搬到哪儿去了?”李明远急切地问。 赵萨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李明远带他去看看街对面的张家布庄。 站在李家店门口,望向对面张灯结彩的张家店铺,赵萨满指着张家门楣上的一块木雕:“你看那是什么?” 李明远眯眼细看——那木雕纹路奇特,似鼠非鼠,隐在繁复的花纹中,不细看极难辨认。 “灰仙喜新不厌旧,但最恨背约之人。”赵萨满低声道,“你填了它的旧居,它便在对面寻了新主。如今你家的财运,正一点一滴被搬运至张家库中。” 李明远如坠冰窟。他想起了张家近年来的突然兴旺——同样的布料,张家总能以更低价格进货;同样的款式,张家总是先一步上架。街坊们都说张家掌柜张福来运气好得邪门,捡漏、中奖、贵人相助,好事连连。 “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李明远的声音弱了下去。 “无意背约,亦是背约。”赵萨满摇头,“灰仙行事,不讲人情,只守契约。不过...”老人沉吟,“灰仙虽记仇,却也念旧。若能重修旧好,或许还有转机。” 接下来的三天,李家店铺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按照赵萨满的指示,李明远必须重修灰仙府,并举行一场赔罪仪式。这不是简单的补洞,而是要诚心诚意地重建一个符合规矩的“仙家府邸”。 李明远亲自撬开当年封洞的水泥。水泥块碎裂的瞬间,一股陈年谷物混合着特殊草药的气味飘散而出,那气味既不腐败也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清香。洞穴比记忆中的更深,内壁光滑得不自然,仿佛经过无数次摩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按赵萨满给的方子,准备了新小米、黑豆、红枣,用红布包好,置于洞内。又请人雕刻了一块槐木牌,刻上“灰府”二字,以朱砂描红。最难的是“引路香”——需用七种谷物混合特制香料,从洞穴一直撒到店铺正门,为灰仙指明归路。 第三天深夜,仪式开始。 赵萨满身着传统萨满服饰,手持神鼓,在重新修葺的灰仙府前低声吟唱古老的满语神调。鼓点时而急促如雨,时而缓慢如叹息。香烟缭绕中,李明远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中五味杂陈。 他曾对祖辈的“迷信”嗤之以鼻,认为生意靠的是头脑和勤奋。如今面对家族产业的衰败,他才明白,有些无形的纽带比账本上的数字更为重要。这不是迷信,而是一种传承,一种人与天地、与传统的契约。 仪式进行到一半时,仓库里突然响起细密的声响。 不是一只或几只老鼠,而是成百上千的细足踏过地面的声音。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却又在灰仙府外骤然停止。李明远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无数双小眼睛正注视着他。 赵萨满的吟唱声突然高昂,鼓点密集如暴雨。接着,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 漫长的几分钟后,赵萨满疲惫的声音响起:“灰仙收了供奉,旧约已废,新约未立。往后如何,看你造化了。” 那一夜,李明远做了个梦。梦中一位灰袍老者立于店铺中央,不言不语,只是指了指西墙灰仙府的方向,又指了指李明远的心口,随后化作一阵青烟消散。 次日清晨,李明远推开店铺大门,惊讶地发现门前不知被谁扫得干干净净,连积雪都被整齐地堆在两侧。更奇的是,仓库里那些鼠洞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墙壁完好如初,仿佛从未被啃噬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鼠患彻底消失了。但生意并未立刻好转,李家店铺依然冷清。李明远却不再焦虑,他开始重新整理货品,研究布料质地,学习传统印染技艺——这些祖辈的生意经,他曾视为过时。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进店铺。她抚摸着柜台上的一块靛蓝土布,眼中泛起泪光:“这花样...跟我母亲当年嫁衣上的一模一样。我以为早就失传了。” 老妇人是本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研究员。她将李家的传统布料花样推荐给了几家高端服装设计师。渐渐地,李家老店以“传统工艺”为名,重新吸引了顾客。 对面的张家布庄依然兴旺,但李明远不再嫉妒。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财运如流水,强求不得。真正的传承不在账簿的数字里,而在每天清晨打开店门的坚持中,在一针一线的技艺中,在与这片土地、这些传统生生不息的契约中。 2013年春节,李明远在重修过的灰仙府前敬了新年第一炷香。香烟笔直上升,在空气中缓缓散开。他仿佛又听到了那细密的声响,但这次,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安宁。 灰仙是否真的回归,无人知晓。但李明远知道,有些东西确实回来了——不是金银,不是客源,而是那些几乎被遗忘的、将人与土地、与传统连接起来的无形契约。 店铺里的暖气终于修好了,温暖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窗外,新年的第一场雪静静落下,覆盖了旧日的痕迹,也孕育着新的开始。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5章 断头柳 二零零零年七月初七那夜,黑土地上的雷声大得邪门。 关东的夏夜本该闷热粘稠,可那晚的风却带着透骨的凉意。赵家大院的红瓦房顶上,雨点子砸得像千万个小鬼在敲鼓。老辈人说,这是阎王爷在清点生死簿。 天刚蒙蒙亮,赵家老三披着蓑衣跑到祖坟地看情况,回来时脸白得像糊窗户的纸。他哆嗦着告诉族人:“老柳树...华盖没了。” 赵家祖坟地那棵百年老柳树,三人都抱不拢,树冠如巨大的华盖,荫庇着七座坟茔。赵老太爷在世时常念叨:“这树通人性,晓得护主。”昨夜一道紫色闪电劈下来,生生把整个树冠齐刷刷削去,只留下三丈高的光秃秃树干,断口处焦黑翻卷,像被巨斧砍断的脖颈。 消息传到省城时,赵家长子赵建国正在主持防汛会议。他五十有二,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人,省水利厅副厅长,正厅级干部唾手可得。秘书小刘记得清楚,那天赵厅长接完电话后,脸色忽然灰败下去,扶着桌沿才站稳。 “厅长,您...” “没事,老家一点事。”赵建国摆摆手,但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接下来的七天,赵家大院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恐慌。最先是看坟的老李头说夜里听见柳树桩在哭,呜呜咽咽像女人。然后是赵家的小孙子半夜惊醒,指着窗外说看见一个没头的人在院子里走。赵老太太把压箱底的桃木符都翻出来了,每天早晚三炷香,可那股子阴寒气息却一天比一天重。 第七天黄昏,风水先生陈瞎子被请来了。这老头是真瞎,但眼窝里像藏着另一双眼睛。他被人搀扶着在断头柳周围转了三圈,又摸遍了焦黑的树干,最后扑通一声跪在祖坟前,老泪纵横: “造孽啊!柳如华盖,护佑子孙。今华盖折,顶梁柱塌矣!” 赵家人面面相觑,想问个明白,陈瞎子却闭口不言,只反复念叨:“准备后事吧...准备后事...” 那晚省城传来噩耗时,赵家大院的水井突然发出呜咽声。赵建国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时突发脑溢血,救护车还没到医院,人就没了气息。医生都说奇怪,赵厅长每年体检,血压血脂全正常,怎么会... 丧事办得仓皇。灵柩送回祖坟地那日,断头柳的树干上渗出了一层暗红色的树脂,黏稠腥甜,像凝固的血。陈瞎子让人砍了三根桃木桩,钉在柳树周围,又用朱砂画了符,可当晚桃木桩就裂了两根。 赵建国的遗孀王秀英不肯走,她跪在丈夫的新坟前,烧着纸钱喃喃自语:“你一辈子不信这个,现在信了么?”纸灰打着旋往断头柳方向飘,像是被什么吸过去一样。 头七那夜,怪事到了顶峰。 守夜的人听见坟地里传来锯木头的声音,刺啦刺啦,从半夜响到鸡叫。天亮一看,断头柳的树干上多了七道深浅不一的刻痕,正好对应赵家七座祖坟。最上方那道刻痕最新,树脂还没凝固,顺着树干往下淌。 “这是在计数。”陈瞎子摸着刻痕,手指颤抖,“等刻满九道...” “会怎样?”赵建国弟弟赵建军红着眼问。 陈瞎子空洞的眼窝“望”向天空:“九为极数,到时赵家香火...”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赵建军不信邪。他是退伍军人,在部队里待了二十年,坚信人定胜天。他带着两个侄子,拿着电锯就要砍树。可电锯一靠近树干就熄火,换了三把都一样。最后他们用最笨的办法,抡起斧头砍。 第一斧下去,树干迸出的不是木屑,而是暗红色的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气。第二斧,整个坟地刮起阴风,烧纸的灰烬漫天飞舞。第三斧还没落下,赵建军突然扔了斧头,捂着胸口倒地,面色紫绀,和他哥哥发病时一模一样。 送到医院抢救过来后,赵建军变了个人。他不再提砍树的事,每天天不亮就拎着一桶清水去浇柳树桩,嘴里念念有词。医生说这是惊吓过度,可赵家人心里明白,那棵树...认人。 赵建国的儿子赵明辉从国外赶回来时,已经是八月。这个留学归来的建筑学硕士听完所有事,第一反应是荒谬。他拿着仪器在祖坟地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柳树被雷劈是因为位置最高,成了自然放电的对象;他父亲的死是过度劳累导致的脑血管意外;其他所谓灵异现象,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心理作用。 “我们要相信科学。”赵明辉在家族会议上说。 但当晚他就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柳树,根须扎在祖坟里,树冠伸向天空。然后一道闪电劈下来,他感到剧痛,听见自己脖颈断裂的声音。惊醒时,窗外正下着雨,他摸向自己的脖子,指尖触到一道淡淡的红痕。 第二天,赵明辉独自去了祖坟地。他站在断头柳前,第一次仔细观察这棵百年老树。焦黑的树干上,树皮纹理扭曲,像无数张痛苦的人脸。他伸手触摸,竟感到一丝微弱但清晰的搏动,如同心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树干底部有个树洞,被杂草半掩着。扒开杂草,树洞里竟然藏着一个小铁盒,锈迹斑斑。赵明辉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线装家谱和几张发黄的照片。 家谱最后几页的记载让他浑身发冷。原来光绪年间,赵家曾出过一个贪官,为敛财害死了七条人命,尸体就埋在柳树下。后来那贪官被问斩,赵家请高人种下这棵柳树镇魂,并以全族气运滋养,才保了百年平安。 “柳如华盖,既荫庇生者,也镇压亡魂。”家谱上这样写,“华盖折,则封印破,怨气出,必以嫡系血脉偿之。” 赵明辉跌坐在地,忽然明白了一切。那七道刻痕,不是计数,是索命。祖父、曾祖父、高祖父...赵家每一代都有人早逝,原来不是意外。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打来的那个电话,声音疲惫:“明辉啊,爸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 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现在赵明辉懂了。父亲想说的不是对不起家人,而是对不起那些被埋在这棵树下的冤魂。 那天深夜,赵明辉做了一个决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去了陈瞎子家。瞎眼的风水先生似乎早料到他会来,门虚掩着,桌上摆着三杯茶。 “想好了?”陈瞎子问。 “还有别的办法吗?”赵明辉声音嘶哑。 “有,但凶险。”陈瞎子空洞的眼窝对着他,“柳树虽断,根还活着。你若愿意以自身气运续根,或许能拖个二三十年。但这期间,你不能离祖地超过百里,不能婚娶生子,不能...” “我愿意。”赵明辉打断他。 陈瞎子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你爹要是有你这觉悟...” 仪式在下一个朔月之夜举行。没有旁人,只有陈瞎子和赵明辉。他们在断头柳周围挖了七个小坑,每个坑里埋入赵明辉的一缕头发和七滴血。然后陈瞎子用特殊的草药膏涂抹树干,口中念着古老的咒语。 赵明辉跪在树下,感到一种奇异的联系在建立。他仿佛能听见树根在地下蠕动的声音,能感受到树干的痛楚,能感知到那些被封存百年的怨恨与不甘。它们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稳住!”陈瞎子低喝,“你是赵家子孙,你有这个责任!” 责任。这个词像锚,把赵明辉从意识溃散的边缘拉了回来。他想起了父亲严肃的脸,想起了奶奶讲述家族历史时的自豪,想起了这片黑土地上赵家五代人的足迹。 “我会守在这里。”他对着树干,也对着地下的亡魂说,“直到找到真正的解决之道。” 黎明时分,仪式结束。赵明辉筋疲力尽,但断头柳树干上的刻痕,似乎淡了一些。最让他惊讶的是,焦黑的树桩顶端,竟然冒出了一点嫩绿的新芽。 陈瞎子“看”着那点绿色,许久才说:“它接受你了。” 三年过去了。赵明辉在祖坟旁盖了间小屋,成了守墓人。他研究古籍,寻访高人,试图找到超度亡魂的方法。断头柳每年春天都会发出新枝,但长到三尺就会莫名枯萎,如同某种轮回。 赵家人逐渐接受了现实,偶尔会来上坟,看向赵明辉的眼神复杂难言。有人佩服,有人惋惜,有人说他傻。 只有赵明辉自己知道,每当月圆之夜,他仍然会梦见自己变成那棵柳树。但梦境不再恐怖,反而有种奇特的平静。他能感受到树根在泥土中延伸,能听到祖先在地下安眠的呼吸,能感知到这片土地百年的记忆。 又是一个雷雨夜。赵明辉坐在窗前,看着闪电照亮断头柳的轮廓。雨水顺着新发的枝条流淌,洗去焦黑的痕迹。他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人啊,得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 现在他知道了。他的根就在这里,和这棵断头柳缠在一起,扎在黑土地深处,扎在家族百年的罪与罚、荣与辱里。 窗外,断头柳在风雨中微微颤动,像一个点头,又像一个承诺。 雨停了,东方既白。赵明辉走出小屋,看见柳树桩顶端,那点嫩芽又长高了一寸。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6章 镜中牢笼 2019年深秋,沈阳工业大学七号女生宿舍楼413室,四个大一女生正围着宿舍中央一面椭圆形化妆镜盘腿而坐。窗外是东北特有的干冷夜色,风声在暖气管道间呜咽。镜子周围摆着四根蜡烛,火苗不安地跃动着。 “杨雪,你确定要玩这个吗?”短发的林晓薇声音发颤,“我奶奶说过,东北的老房子里,镜子不能对着床,更不能半夜照镜子...” “怕什么!”杨雪拨了拨长发,她是哈尔滨人,从小听着各种怪谈长大,“镜仙又不是什么恶灵,就是问问前程姻缘。再说了,我太姥姥说过,咱东北的镜子通的是‘另一面’,只要规矩守好了,没事。” 另外两个女生——文静的张悦和活泼的王小雨交换了不安的眼神,但最终都没反对。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心和对未知的浅薄认知让她们忽略了潜在的危险。她们不知道的是,在东北许多老猎户口中,镜子被称为“双面门”,一面通阳,一面通阴,若是开了不该开的门,关上的代价谁也付不起。 游戏开始了。 她们按网上查来的步骤,四人各伸出一根手指轻触镜面,齐声念诵着不知哪来的口诀。暖气片发出的嘀嗒声突然停止了,宿舍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蜡烛火苗从橘黄转为幽蓝,镜面开始起雾。 “来了。”杨雪低声道。 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四个女生,而是五个影子。多出的那个轮廓模糊,静静地立在她们身后。张悦的手开始发抖,但被杨雪用眼神制止了。 按照规矩,她们可以轮流问三个问题。前两个关于期末考和暗恋的男生,镜中的影子用缓慢的点头或摇头回答。蜡烛已经燃了一半,蜡油如泪般淌下。 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王小雨犹豫了:“我想问...我爸妈什么时候能和好。” 镜中的影子突然清晰起来——那是个穿着灰白校服的女生,面孔模糊,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在“注视”着王小雨。镜子表面结起薄霜,室内温度骤降。 影子缓缓抬起手臂,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王小雨声音里带着希望。 影子却摇了摇头,手指弯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不是三个月,是三天。三天后她将接到母亲电话,告知父亲决定离婚。这预言后来应验得一丝不差,但当时的她们并不知道。 问题问完了,该送仙了。 可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宿管阿姨的吼声:“413!还不熄灯!扣分了!”四个女生吓得一哆嗦,蜡烛被碰倒两支。慌乱中,送走的咒语只念了一半,最关键的那句“请归本位”被彻底遗忘。 镜子里的影子没有消失,而是慢慢退到镜面深处,融入了黑暗中。 起初几天,一切如常。直到第四天深夜,林晓薇起夜时,无意中瞥见洗手池上的镜子。镜中的自己动作慢了半拍,而且...穿着灰白的校服。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已恢复正常。她以为是熬夜复习导致的幻觉。 但异常开始频繁出现。 张悦第一个发现规律——每天午夜到凌晨三点,所有镜面都会变得“不对劲”。手机黑屏时,她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另一个版本的413宿舍:同样的床铺桌椅,但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墙皮剥落,像是废弃多年。更可怕的是,里面的“她们”都在,只是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眼神空洞而怨毒。 “你们看!”一天深夜,王小雨颤抖着举起手机。屏幕里,四个灰白校服的“她们”正齐齐转头,盯着镜外。最靠近镜面的那个“王小雨”突然咧嘴笑了,嘴角咧到不自然的程度,抬手轻轻敲击镜面。 嗒。嗒。嗒。 清脆的敲击声竟然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恐惧终于爆发。她们试过用布盖住宿舍里所有的镜子,甚至把手机屏幕朝下放置。但每到深夜,那些覆盖物下就会传来抓挠声,而手机即使关机,屏幕也会自动亮起,映出那个灰暗的镜像世界。 “她们离镜子越来越近了。”张悦蜷缩在床上,声音带着哭腔。连续一周的失眠让她眼下乌青,精神濒临崩溃。曾经亲密的室友们现在彼此回避眼神,因为每一次对视都会想起镜中那些怨毒的“自己”。 杨雪作为发起者,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哈尔滨的奶奶在电话里听了她的描述后,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雪啊,你开错了门。镜仙不是仙,是困在镜子里的‘影’。送不走,就得有人替。” “怎么替?”杨雪追问,但奶奶已经挂断了电话。 第十天,事情升级了。 半夜两点,宿舍的全身镜突然发出“咔”的脆响。四人惊醒,看见镜面从中央裂开一道缝隙。裂缝中渗出暗红色、带着铁锈气味的液体。最可怕的是,一只苍白的手正从裂缝里缓缓伸出,手指关节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指甲乌黑。 “跑!”林晓薇尖叫。 但门打不开了。无论怎么转动把手,门纹丝不动,仿佛外面被焊死。窗外的校园路灯不知何时全部熄灭,整栋宿舍楼寂静得可怕,听不到其他寝室的一点声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被困住了,与那个试图穿越镜面的东西共处一室。 镜子里的手已经伸到小臂,裂缝在扩大,能看见后面灰暗宿舍的一角,以及四个穿着灰白校服、正在向裂缝走来的身影。 “是我的错。”杨雪突然平静下来,泪水无声滑落,“我太姥姥说过,东北的镜子连着‘另一面’,那里关着所有被遗忘的自己。我们问了不该问的,打开了门,就得有人留下来关门。” 她走向那面正在碎裂的镜子。 “你干什么!”张悦想拉住她,但被杨雪推开。 “我查过了,唯一的办法是有人自愿进去,从里面关上那扇门。”杨雪转身看着三个室友,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是决绝,“游戏是我要玩的,代价该我付。” 镜子里的手突然加速伸出,抓向最近的王小雨。杨雪冲过去,没有躲闪,反而主动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杨雪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最后看了一眼三个泣不成声的室友,轻声说:“记住,永远别再碰镜子游戏。” 然后她被拽入了镜中。 裂缝瞬间合拢,镜面恢复如初,只是里面映出的413宿舍多了一个人——穿着灰白校服的杨雪站在另外三个“影子”中间,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外。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幸存的三个人瘫倒在地,久久无法动弹。第二天,她们申请调换了宿舍,彼此再也没提起那个夜晚。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调换宿舍后第一个月圆之夜,张悦半夜醒来,发现新宿舍的窗玻璃上凝着一层异常的雾气。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心脏骤停——玻璃映出的不是新宿舍,而是废弃的413室。四个灰白的身影并肩站着,最右边的杨雪正缓缓抬起手,指向她。 而在杨雪的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解脱的微笑。 自那以后,沈阳工业大学的女生间流传起一个新的禁忌:午夜过后,不要看任何镜面。如果你不小心看了,并且发现镜中的自己穿着陌生的灰白校服,请立刻闭上眼睛,轻声说三遍:“门已关,请归位。” 但没人知道,这句话是否真的有用。 因为在那面被遗弃在413宿舍储物柜深处的椭圆化妆镜里,四个穿灰白校服的身影,依然在日复一日地,敲打着镜面。 嗒。嗒。嗒。 等待着下一个开门的人。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