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惊奇手札》 第179章 归还内丹 第二天傍晚,残阳如血,将靠山屯后山连绵的轮廓涂抹得一片凄艳。 林场小院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白守山已经忙活了小半天,用上好的朱砂混合着正午时取的大公鸡冠血,在夯实的泥土地面上,勾勒出一个方圆丈许的复杂图案。那图案非圆非方,线条扭曲盘绕,夹杂着许多古老的符文,透着一股子神秘而压抑的气息。阵眼正中,端端正正摆着那截从老屋取出的、焦黑狰狞的柳三爷残蜕。 曹青山抱着他那杆老旧的单筒猎枪,坐在小屋门槛上,像一尊风化的石像。他那只独眼半阖着,目光却锐利如鹰,不时扫过院子角落的阴影和远处黑沉沉的老林子。烟袋锅早已熄灭,他却依旧紧紧咬着,布满老茧的手指,一下下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枪管。从昨晚曹蒹葭被陈岁安抱回来、手腕浮现鳞纹后,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但那紧绷的身躯和周身散发的戾气,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李玉芹在里屋守着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蒹葭。女孩躺在炕上,气息微弱,手腕上的青黑鳞纹已经蔓延过了手肘,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微的、蛇鳞状的凸起,触手冰凉僵硬。李老太太用温水不断擦拭她的额头和手心,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哼着古老的安魂调子。 “子时三刻,是一天里阴气最盛、也是这些阴灵精怪力量最强的时候。”白守山检查完阵法最后一笔,走到陈岁安面前。老者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肃穆。“你站在阵眼,手持柳三爷遗蜕,诚心念诵我教你的‘请神安煞词’。记住,心要诚,意要正,但胆气不能泄!你是白仙芝的嫡亲血脉,身上自有仙家缘法庇佑,这便是你最大的底气。” 一旁的王铁柱忍不住插嘴,声音有些发干:“白爷爷,要是……要是那柳三爷不认账,谈崩了呢?它非要岁安的命,咋整?” 白守山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转向门槛上如泥塑木雕般的曹青山。 曹青山的独眼倏然睁开,在渐暗的天光里闪过一丝狠绝的寒芒,仿佛沉睡的凶兽苏醒。他缓缓站起身,猎枪枪托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谈崩了,”他的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心上,“就动手。老子这条命,四十年前在石峡里,就该还给柳长川(柳三爷名讳)。它要血债血偿,我曹青山这一百多斤,加上这条老命,够不够抵?” 这话里的决绝,让所有人都心头一凛。这不是豪言壮语,是遗言。 夜里十一点,山风渐紧。一行人举着火把,默默离开了林场小屋,向着后山深处进发。除了白守山、陈岁安、曹青山、王铁柱,白栖萤也执意跟来,她怀里抱着那个装着各种零碎物事的蓝布包袱,小脸绷得紧紧的。 目标——黑瞎子沟。 那是靠山屯后山一条极深、极僻静的山涧。两岸崖壁陡峭,林木遮天蔽日,即便是白天也光线昏暗。传说早年常有黑熊在此出没饮水,故而得名。沟底乱石嶙峋,一条冰冷的溪流常年不断,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空洞。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疏星点缀在墨黑的天幕上。众人手中的火把光芒,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交错枝丫的切割下,显得微弱而摇晃,只能照亮脚下几步远的范围。林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平日夜间总有的虫鸣兽嚎,此刻全都销声匿迹,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苏醒,令万物噤声。只有山风穿过石缝和树梢,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的怪响。 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沟底一处相对开阔的乱石滩。这里地势略平,中央有一块桌面大小、表面平整的青黑色巨石,不知历经了多少年溪水冲刷,光滑冰凉。 “就是这里了。”白守山停下脚步,火光映照着他凝重的脸,“当年柳三爷殒命之处,就在这巨石不远的水潭下。怨气最重,也最容易沟通。” 他指挥着,让陈岁安站到那青石中央。然后取出七盏造型古朴的青铜小油灯,以青石为中心,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一一摆放在周围的石块上,注入特制的灯油,点燃。 豆大的火苗跳动起来,发出昏黄的光,勉强驱散一小圈黑暗。 白守山又用剩下的朱砂鸡血,在青石周围地面上画了一个清晰的圆圈,将陈岁安和七盏油灯都圈在里面。“记住,”他盯着陈岁安的眼睛,一字一顿,“不论待会儿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发生什么,双脚绝不能迈出这个朱砂圈!这是你唯一的屏障。” 陈岁安用力点头,手心全是冷汗。他握紧那截冰冷刺骨的焦黑蛇蜕,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浓郁水腥气和腐叶味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子时到了。 山风骤然停歇。沟底陷入一种诡异的、绝对的寂静,连溪流的水声都仿佛消失了。七盏油灯的火苗,毫无征兆地,同时变成了幽绿色! 那绿光惨惨,映得人脸发青,将周围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树影投射得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温度急剧下降,呵气成霜。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气,从溪流方向、从石缝中、甚至从脚下的土地里弥漫开来。 “窸窸窣窣……” 青石周围,被朱砂圈外的地面上,泥土开始松动、翻滚。一条条通体漆黑、只有眼睛泛着幽光的蛇,从地下钻了出来。它们不大,但数量众多,很快就在朱砂圈外围成了一圈黑潮。它们并不攻击,只是昂起三角形的头颅,朝着青石中央的陈岁安,齐齐吞吐着猩红的信子,发出密集而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陈……家……”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在空旷的山涧里回荡,根本分不清来源。那声音非男非女,更像是无数条蛇嘶鸣聚合而成,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怨毒。 陈岁安感到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双腿微微发软。他咬紧牙关,举起手中的焦黑蛇蜕,按照白守山所教,运足中气,朗声念诵: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陈家第五代孙陈岁安,今携柳三爷仙蜕至此,恭请柳家仙师现身!晚辈代先祖陈老狠,向仙师请罪!先祖行事不端,犯下大孽,晚辈不敢求恕!然曹氏蒹葭姑娘,与往事无涉,实属无辜!万望仙师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高抬贵手,放过蒹葭姑娘!先祖所欠血债,晚辈愿一力承担,任凭仙师处置!”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涧里传得很远,带着微微的回音。 “承担?”那蛇嘶般的声音冷笑起来,音调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尖锐刺耳,“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你一条蝼蚁般的凡人性命,如何抵偿我三百年餐风饮露、苦熬雷劫的修行?如何抵偿我唾手可得的化蛟机缘、龙门一跃?!” “晚辈不知!”陈岁安额头见汗,但语气依旧坚定,“但晚辈愿尽己所能,弥补先祖过错!仙师有何条件,但请明示!” “好!有胆色!”那声音陡然逼近,仿佛就在耳边嘶语,带着一股冰冷的腥风,“既然你要替祖顶罪,那便献出你的三魂七魄,来温养本座这一缕残存灵识!待本座借你躯壳重聚灵体,再续化蛟之路!百年之后,若功成,或许可放你魂魄重入轮回!此等造化,你可愿意?!” 夺舍!不仅要命,还要魂飞魄散,躯壳被占百年! 陈岁安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不可!”圈外的白守山须发皆张,厉声喝道,“柳三爷!你既欲重修,老朽愿以白家声誉担保,为你寻觅一处隐秘灵脉宝地,助你……” “闭嘴!”一声怒吼,如同炸雷!刹那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那七盏冒着绿火的油灯疯狂摇曳,几欲熄灭!“白守山!这里没你白家说话的份!给本座滚开!曹青山!曹青山!你这缩头乌龟,给本座滚出来!四十年前石峡之仇,今日一并了结!” 曹青山从一块巨石后缓缓走出,猎枪横在胸前,独眼在诡异绿光映照下,闪烁着近乎野兽般的凶光。“柳长川!”他声音嘶哑如破锣,“害你性命、夺你内丹的是陈老狠!老子当年只是受他所托,布阵阻你逃遁,各为其主,谈不上私仇!你要算账,冲我曹青山来!放了蒹葭!她还是个孩子!” “哈哈哈哈哈……”那声音发出凄厉癫狂的大笑,震得人耳膜生疼,“私仇?阻我生路,便是死仇!孩子?陈老狠杀我时,可曾想过我数百载修行不易?!今日,陈家的血,曹家的命,本座全要!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话音未落—— 噗!噗!噗!…… 七盏青铜油灯,同时熄灭! 最后的绿光消失,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黑瞎子沟底! “啊!”白栖萤一声短促的惊呼。 陈岁安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寒刺骨、滑腻异常的触感!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裤腿,正急速往上缠绕、攀爬!那东西带着鳞片的粗糙感,力量大得惊人,瞬间就缠过了他的小腿膝盖! 他想动,想挣扎,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冻僵了,又像是被无数无形的绳索捆缚,除了头部,竟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要死了吗?就这样被拖进黑暗里,魂魄被吞噬,身体被占据?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 “呦——!” 一声清越、悠长、穿透力极强的鸣叫,仿佛从极遥远的山巅传来,又似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直接响起! 那声音非狐非啸,带着一种古老、尊贵、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如同利剑划破浓稠的黑夜,如同阳光刺透厚重的乌云! 缠在陈岁安腿上的冰冷滑腻之物,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发出一声细微的、痛苦的嘶鸣,瞬间松脱,迅速缩回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东南方的天际,亮起一点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点。那光点初时极远,转瞬间便由远及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眨眼已到了黑瞎子沟上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白光收敛,轻盈落地,竟是一只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狐狸! 这白狐体型比寻常狐狸略大,身姿优雅流畅,四条腿修长有力。一身皮毛在黑暗中仿佛自行散发着莹润的微光,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最奇特的是它的眼睛,是两汪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灵动异常,额间正中,一道细细的金色竖纹,如同闭合的第三只眼,平添几分神秘与威严。 白狐落地后,目光扫过全场,在动弹不得的陈岁安身上略一停留,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叹息,似乎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随即,它身形一晃,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化为一个女子的形象。 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八许人,穿着一身素雅洁净的月白色旧式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乌发如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绾在脑后,面容清丽绝俗,眉目如画,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深深疲惫,脸色也苍白得过分,仿佛久病初愈,又似长途跋涉耗尽了心力。 “胡……胡家的三仙姑?”白守山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敬意。他显然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曹青山的独眼也猛地睁大,握着猎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岁安则完全呆住了,这是他自打回来后,第一次见到胡雪儿。 胡雪儿,对白守山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望向那依旧被深沉黑暗笼罩、但某种暴戾气息略微凝滞的虚空,声音平和清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柳三爷,一别三十年,故人气息犹存,何必执着至此,不肯放下?” 黑暗中,那蛇嘶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少了之前的癫狂,多了几分惊疑和凝重:“胡雪儿?!白山胡家三姑娘?你……你怎会来此?这是本座与陈、曹两家的私怨,与你们长白山胡家无关!速速离去!” 胡雪儿轻轻摇头,并不动怒。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微微一托。 一点青蒙蒙、鸽子蛋大小、光华内敛的珠子,凭空浮现在她掌心之上。那珠子看似寻常,但仔细看去,内部仿佛有氤氲雾气流转,隐约勾勒出一条微缩蛟龙的形态,散发出精纯而温和的灵气波动,瞬间驱散了周遭一部分阴寒腥气。 “此物,柳三爷可还认得?”胡雪儿轻声问。 “这……这是!!!”黑暗中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震惊、狂喜、难以置信,还有深深的困惑!“我的……我的元丹?!当年分明已被陈老狠那恶贼击碎夺走!怎会……怎会在你手中?!而且……灵性竟恢复了大半?!” “此丹,是白仙芝白奶奶,托我带回,归还于柳三爷的。”胡雪儿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什么?白仙芝?!”柳三爷的声音充满错愕。 “正是。”胡雪儿点头,“白奶奶当年知悉陈老狠恶行后,痛心疾首。她设法寻回你这枚濒临溃散的元丹,以自身出马仙本源修为,日夜温养,耗费三十年光阴,终将其灵性挽回七成。她让我转告柳三爷:陈老狠之罪,罪无可赦,但他已死。其妻白仙芝,愿代夫偿债。此丹归还,望能消解柳三爷部分怨愤。曹家孙女蒹葭,年幼无辜,万望柳三爷高抬贵手。陈氏后人岁安,亦愿承担祖责,但请留其性命,予其赎罪之机。” 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感慨:“白奶奶还说,修行之路,漫漫崎岖,三百年苦功尤为不易。执着于仇恨,固然是因果,但若因此彻底断送重修之望,甚至堕入魔道,岂非更为可惜?元丹既在,灵根未绝,何不借此了却因果,重归大道?” 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山风重新开始呜咽,却不再那么凄厉。 黑暗似乎在慢慢变淡,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在缓缓消退。沟底的溪流声,不知何时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良久,黑暗中,柳三爷的声音再次响起,嘶哑依旧,却平缓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复杂:“白仙芝……她……她竟为我这仇敌,损耗自身修为三十年?陈老狠那厮,何德何能……” “陈老狠是陈老狠,白仙芝是白仙芝。”胡雪儿道,“她之所为,是为赎罪,是为化解,也是为了她牵挂的后人。柳三爷,是恩是怨,是继续纠缠,还是就此放下,重获新生,皆在你一念之间。” 又是许久的沉默。 终于,那蛇嘶声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仿佛吐尽了数百年的怨怼与不甘。 “罢了……罢了……陈老狠虽十恶不赦,但其妻白仙芝,仁义至此,夫债妻偿……本座……我柳长川,敬她这份担当与胸襟。”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七盏油灯虽未重燃,但星光和远处火把的光芒重新照进了沟底。 空气中,隐约凝聚出一道模糊的、半透明的虚影。蛇首人身,双目赤红,但眼中的暴戾与怨恨,已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虚影朝着胡雪儿手中的青色元丹,微微颔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胡雪儿会意,轻轻一送。那青色元丹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虚影之中。 虚影猛地一震,瞬间凝实了不少,气息也变得中正平和,甚至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属于蛟类生物的威压。它深深看了一眼青石上兀自发呆的陈岁安,又看了一眼神色紧绷的曹青山,最终目光投向林场小屋的方向。 “元丹归位,前尘旧怨,一笔勾销。”柳三爷的声音清晰传来,不再飘忽,“从今往后,柳家与陈、曹两家,因果两清,再无瓜葛。望尔等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虚影渐渐变淡,最终化作点点青色光粒,消散在夜风之中。随着它的消失,沟底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寒腥气也彻底无踪。周围窸窣作响的蛇群,悄无声息地退入石缝泥土,仿佛从未出现过。 风停了,林间重新响起了细微的虫鸣,溪水潺潺,一切恢复了山野夜晚该有的宁静——虽然这宁静依旧带着深秋的寒意,却不再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结……结束了?”王铁柱愣愣地问了一句,声音打破了寂静。 白栖萤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还是白的。 曹青山握着猎枪的手,缓缓松开,独眼中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不知是解脱,还是怅然。 白守山则快步走到胡雪儿面前,郑重施礼:“多谢胡三姑娘仗义援手,化解此劫!不知白仙芝妹子她……” 他话未问完,只见刚刚还神色平静、仿佛掌控一切的胡雪儿,身体忽然剧烈地晃了一晃,脸上那强撑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极度疲惫与虚弱,脸色苍白如纸,几乎透明。 “雪儿!”陈岁安不知何时已恢复了行动能力,慌忙从青石上跳下,抢上前去扶住她。 入手之处,胡雪儿的手臂冰凉柔软,仿佛没有骨头,却又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化作一阵青烟散去。 胡雪儿靠在陈岁安身上,勉强站稳,抬眼看了看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极其浅淡、却真实无比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欣慰,也带着深深的怜惜。 “没事……”她声音微弱,气息不稳,“只是……赶来急了些……又助白奶奶稳固丹元,耗了些力气……”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陈岁安脸上,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气若游丝地说: “你奶奶她……让我告诉你……柳家债了……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长白山……天池底……” 话音未落,她双眼一闭,竟也昏了过去,软软倒在陈岁安怀中。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0章 冰河异兆 1988年初冬,农历十月末。距离黑瞎子沟柳三爷怨魂消散、内丹归还,已过去整一个月。 霜降已过,靠山屯早早裹上了冬装。辽江——这条松花江的重要支流,如同一条青灰色的巨蟒,从长白山余脉蜿蜒而出,在屯子东头拐了个缓弯,默默滋养着沿岸的土地和人烟。往年这个时候,江面会结起一层薄薄的“冰凌”,但真正封冻,总要等到腊月。 可今年,不对劲。 先是农历十月初八那晚,屯子里好些夜猫子都听见了江上传来一阵阵闷雷似的“隆隆”声,不是天上打雷,那声音沉在地下,从江心传上来,震得沿江人家的炕都微微发颤。第二天一大早,早起拾粪的老孙头跌跌撞撞跑回屯里,脸都吓白了,说江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可那冰不是平的,是炸开的!一道巨大的裂缝从江心直劈到岸边,裂口处犬牙交错,像被什么东西从底下狠狠撞开,边缘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带着一股子腥味。 没等人们琢磨明白这“十月冰裂”的怪事,更邪乎的接踵而至。 先是屯西老赵家拴在江边吃草的两只半大山羊,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去看,只剩两截被挣断的麻绳,草地上留着凌乱的蹄印和一道明显的、又宽又深的拖痕,一直通到江边冰窟窿里,冰沿上还沾着几撮带血的羊毛。 接着是村东李老栓家那头刚下完崽的母猪。猪圈离江岸百十米远,结实的木栅栏被从外向内撞开个大缺口,雪地上除了猪蹄印,同样有一道蜿蜒粗重的拖拽痕迹,消失在江岸方向。李老栓顺着痕迹追到江边,只看见冰面上一个不规则的大洞,黑黢黢的江水泛着泡,洞口边缘的冰棱子上,挂着几绺黑硬的猪鬃。 牲畜接二连三失踪,拖痕都指向江里,屯子里人心开始慌了。有说是山里的饿狼群下了山,有说是江里来了大鱼(东北方言,常指大型水生猛兽)。屯长组织青壮年拿着土枪、扎枪,沿着江岸日夜巡逻,还在几个可疑的冰洞旁下了铁夹、套索。 可这一切防范,在农历十月十五那天晚上,被彻底击碎。 那天傍晚,村东头王寡妇家五岁的独苗小石头,跟几个半大孩子在江边已经封冻的浅滩上抽“冰嘎”(陀螺)。王寡妇在屋里烧火做饭,隔着窗户还能听见孩子们的嬉笑声。饭快熟时,她喊了一嗓子“石头,回来吃饭!”,往常蹦蹦跳跳就应声跑回来的儿子,这次却没动静。 她又喊了两声,还是没回音。心里一咯噔,扔下锅铲就往外跑。 江边浅滩上,只剩几个吓呆了的大孩子,指着冰面一个方向,话都说不利索。 王寡妇冲过去,只见平整的冰面上,赫然留着一道新鲜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痕迹——那不是人的脚印,也不是寻常动物的爪印,而是一种宽达尺许、蜿蜒扭曲的“S”形拖痕,深深压进冰层,边缘还有冰碴翻起,像是有什么粗重无比的长条状物体,刚刚从这里滑过,力道大得惊人。 拖痕的起点附近,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小的、蓝底白碎花的棉布鞋,正是小石头脚上穿的。鞋里,还有孩子温热的体温。 拖痕的另一端,笔直地通向江心那片前几天刚刚开裂、又重新冻结的厚冰区,消失在一个幽暗的冰窟窿边缘。 “石头——!我的儿啊——!” 王寡妇凄厉的哭嚎声,撕裂了靠山屯初冬的黄昏。整个屯子,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心脏。 消息像风一样刮遍屯子每个角落。陈岁安跟着父母赶到江边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火把、马灯的光在夜幕下摇曳,映着一张张惊惶不安的脸。王寡妇已经哭晕过去,被人抬回了家。屯长和几个老辈人蹲在冰面上那道骇人的拖痕旁,脸色比冰还白。 “这印子……这印子我好像听我爷爷讲过……”说话的是屯里最年长的孙太公,快九十了,牙都掉光了,声音含糊,却带着深入骨髓的颤栗,“那是……那是民国十七年还是十八年来着?也是这么个时候,江面也是这么邪性,先结冰又炸开……然后,就丢了牲口,后来……后来……” 他浑浊的老眼望向黑沉沉的江心,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景象,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丢了孩子……对,丢了孩子!两个!一男一女!” 周围顿时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江风呜咽。 孙太公被后辈搀扶着,断断续续讲起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传说:“我爷爷说……咱这辽江支流底下,原来住着个‘黑水龙王’!不是真龙,是条不知道修了几百年的老黑蟒,有缸口那么粗,头上有鼓包,快化蛟了!它性子暴,隔几十年就要醒一回,醒了就得吃血食,尤其是童男童女,吃了才能补足力气,兴风作浪……后来,好像是来了个云游的蒙古萨满,厉害得很,跟它在江底斗了三天三夜,最后用一面铜镜还是铜锣什么的,把它镇在了江心最深的老龙潭底下……说是每六十年,封印松动,它就会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六十年!许多人心里飞快地算着。民国十七八年,差不多就是六十年前! 难道,传说中的“黑水龙王”,真的又醒了?而且这次,一来就叼走了王寡妇家的独苗? 恐慌像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都让开!别踩乱了痕迹!” 一个沙哑但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人群分开,曹青山披着件旧棉袄,提着盏防风马灯,一步步走到冰窟窿边缘。他身后跟着脸色凝重的李玉芹,还有听闻消息后匆匆赶来的白栖萤。 曹青山蹲下身,独眼凑近那蜿蜒的拖痕,几乎贴到了冰面上。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拖痕边缘翻起的锋利冰碴,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他捡起小石头那只棉鞋,仔细看了看鞋底沾着的细微冰屑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粘稠的黑色污渍。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独眼中寒光闪烁。 接着,他走到江心那片曾开裂又冻结的冰面附近,用脚踩了踩,侧耳倾听。又举起马灯,仔细照射冰层下方。厚厚的冰层并非完全透明,但在灯光下,隐约能看到冰下深处,有一些不自然的、纵横交错的阴影,像是巨大的沟壑,又像是……某种盘踞的轮廓。 良久,曹青山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冰屑,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环视一圈鸦雀无声的众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人心上: “不是寻常的山精水怪作祟,也不是什么‘黑水龙王’苏醒了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指向江心:“是‘江煞’!而且,是被人为惊醒、催生出来的‘江煞’!” “江煞?”屯长不解。 “江河湖海,自有其灵,也有其‘煞’。”曹青山解释,语气沉重,“这‘煞’,多是积年怨气、血孽、或是风水破败所聚,平常潜伏水底,与江河一体相安。可一旦有外力强行扰动水脉地气,或是破坏了水下某些镇压之物,‘煞’就会被惊醒、引出,甚至被催发成型。成型后的‘江煞’,会本能地吞噬活物精血,壮大自身,最喜童男童女纯阳纯阴之体。看这冰裂痕迹,看这拖拽力度,还有这冰下隐隐成型的阴影……这东西,已经成了气候,而且,是最近才被人‘催熟’的!” “有人捣鬼?”王铁柱攥紧了拳头。 曹青山没直接回答,独眼却扫过人群,在脸色苍白的陈岁安身上略一停留,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忧虑。 陈岁安独自站在人群外围,江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却吹不散心头的惊涛骇浪。 “江煞”……人为催生……最近才成型…… 几个关键词在他脑子里疯狂碰撞。他猛地想起一个月前,自己去后山老屋取出《宿债录》和柳三爷残蜕的那天! 是了!就是那天下午!他从老屋回来,心神不宁,晚饭时还听父母议论,说这两天江面好像有点不对劲,有小孩说看见冰下有黑影游动,当时只当是孩子眼花了…… 时间点,完全吻合! 难道……难道是自己取出《宿债录》和柳三爷遗蜕,某种气机泄露,或者触动了什么冥冥中的连锁反应,才惊醒了这辽江底下的东西? 不,不对。曹青山说是“人为催生”。取出祖屋东西是自己所为,勉强算“人为”,但“催生”……自己哪有那本事? 除非……老屋里除了《宿债录》和蛇蜕,还有其他自己没发现、却因自己进入而被触动的东西?或者是,《宿债录》本身,就是某种“钥匙”或“引信”?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冲着陈家来的?是爷爷陈老狠当年结下的另一桩、甚至尚未记载在《宿债录》上的血债?柳家的债刚了,黄家露了面,现在,水里的债主也找上门了? 陈岁安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江风更冷。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那里贴身藏着奶奶留下的三角符,以及那本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宿债录》。 江面上,曹青山已经指挥着几个胆大的后生,用长杆探那冰窟窿的深浅,商量着明天是否要冒险破冰查探。白栖萤蹲在拖痕旁,用小瓶子小心翼翼收集着冰屑和那丝黑色污渍,小脸绷得紧紧的。李玉芹在轻声安慰着几个几乎要崩溃的失踪孩童家属。 火把的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映照出的都是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陈岁安抬起头,望向黑沉沉、仿佛隐藏着无尽凶险的辽江。江心的冰面,在夜色和灯光下,泛着幽幽的、不祥的蓝黑色光泽。 他知道,柳三爷的恩怨只是序幕。真正的狂风暴雨,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失去出马仙力量、成为“普通人”的他,又该如何面对这来自深水之下的恐怖索债? 江风送来远处王寡妇撕心裂肺、却又渐渐微弱的哭泣声,如同这漫长冬夜不祥的序曲。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1章 暗流与硝烟 王寡妇家小石头的失踪,如同投进死水潭的一块巨石,在靠山屯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巨浪。那蜿蜒在冰面上的恐怖拖痕,孙太公口中六十年前“黑水龙王”吞食童男女的古老传说,以及曹青山那句沉甸甸的“江煞成形”,像三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屯子里近千口人喘不过气。 屯长是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姓赵,平日里颇有威信。面对这超越常理的危机,他强自镇定,按照应对野兽或匪患的老办法,组织了二十来个青壮年,分成三班,沿着辽江支流靠山屯这段险要的岸线日夜巡逻。人手一杆老式步枪或扎枪,怀里揣着几个民兵训练用的木柄手榴弹,怀里还抱着烧酒葫芦驱寒。赵屯长下了死命令:两人一组,不许落单,发现任何异常,鸣枪为号。 头两天,平安无事。只有江风凛冽,冰面偶尔发出“嘎吱”的呻吟,巡逻的汉子们瞪大眼睛,除了自己呼出的白气和远处黑黢黢的山林,什么也看不到。紧绷的神经渐渐有些松弛,有人开始嘀咕,是不是那东西叼了石头娃就跑了? 变故发生在第三天深夜,子时刚过。 那晚值班的是屯西头的孙大膀子和他堂弟孙二愣,都是二十出头的棒小伙,胆大力不亏。两人巡逻到一处叫“老鹞子弯”的江湾,这里河道收窄,水流较急,冰层也显得薄一些,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孙大膀子正要拿出烟卷点上提神,走在前面的孙二愣突然“咦”了一声,停下脚步,指着江心。 “哥,你看那冰底下……是不是有光?” 孙大膀子眯眼看去,只见前方十几米处的冰层下方,隐约透出两团幽绿幽绿的光晕,有脸盆大小,正在缓缓移动,忽明忽暗,像……像一对巨大的眼睛在眨动!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那“眼睛”下方的冰面,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脆响,裂开一个黑窟窿!一股难以形容的腥风猛地从窟窿里冲出来,带着冰碴和水沫,扑了两人一脸。几乎同时,一条粗大无比、黑乎乎的影子,快如闪电般从冰窟窿里探出一截,看不清具体形状,只感觉带着湿滑的鳞片和刺骨的寒气,卷向站在稍前的孙二愣! “二愣!躲开!”孙大膀子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端起步枪,可那黑影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瞄准。只见孙二愣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就被那黑影拦腰卷住,“噗通”一声拖进了黑黢黢的冰窟窿,溅起老高的水花!他手中的步枪和怀里没来得及拉弦的手榴弹,“咣当”掉在冰面上,顺着冰面滑出老远。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孙大膀子吓得肝胆俱裂,本能地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枪响划破死寂的夜空,子弹不知飞向了哪里。他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边跑边嘶声大喊:“来人啊!救命啊!二愣被拖进江里了!!” 等附近巡逻的其他人闻声赶到老鹞子弯,冰面上只剩那个还在冒着寒气的黑窟窿,孙二愣的步枪、手榴弹,还有一只被扯掉的棉手套,静静地躺在窟窿边缘。冰层下的幽绿光晕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江水在窟窿里缓缓打着旋,深不见底。 孙二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恐慌彻底炸开了锅。 紧接着第四天、第五天,又相继有两个在江边较远处拾柴、试图加固自家离江较近的猪圈的村民,在光天化日之下失踪。现场同样留下宽大的拖痕和挣扎的痕迹,最终都指向江面某处冰洞。 短短几天,连人带牲畜,失踪超过十例。屯子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天没黑就拴门落锁,严禁孩子靠近江边百步之内。白天也人人自危,下地干活都成群结队,手里拿着家伙什,不时惊恐地回望平静之下潜藏杀机的江面。 流言如同冬季的野火,在恐惧的干柴上疯狂蔓延: “肯定是曹青山!他当年跟柳三爷斗法,瞎了眼,结了死仇。现在柳三爷的债刚了,说不定是柳家其他长辈不依不饶,或者他曹青山又惹了江里别的厉害东西,报应来了,牵连咱们整个屯子!” “我看未必是曹老爷子。你们忘了?前阵子陈岁安那小子,从后山陈家老屋出来,没多久江面就开始不对!陈家那老屋,多少年没人敢靠近,都说里头不干净。他一进去,准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惊了地脉,惹了江神!” 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蹲在向阳的墙根下,吧嗒着旱烟,眼神里藏着更深的恐惧,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三十年前……对,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也出过一档子邪乎事。那时候江里好像也有东西闹,不太平。当时屯里几个主事的,包括陈老狠、曹青山的叔叔,还有……还有林满仓他爹,不知从哪请了个云游的老道,在江边搞了个什么‘镇江’的仪式,说是要平息水患。结果……听我爹说,仪式好像没成,反而出了岔子,当时就在现场的一个后生,回去就疯了,没过半个月就死了,死状极惨。自那以后,江里是消停了几年,可那几个主事的人家,后来好像都……不太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嘘……小点声!林家现在可不得了,林满仓的儿子在镇上当官呢!这话可不敢乱说……” “怕啥?都这时候了,命都快没了!我看呐,这回江里这东西,跟三十年前那档子事,保不齐就有关系!是当年没料理干净的祸根!” 各种猜测、指责、隐秘的往事交织在一起,让靠山屯的空气里,除了严寒,更弥漫着一股猜忌、绝望和即将崩溃的气息。 面对愈演愈烈的恐慌和流言,几位关键人物,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和行动。 曹青山变得更加沉默,独眼里时常闪烁着冷冽而锐利的光。他不再轻易发表意见,只是每天背着那杆老猎枪,独自在江岸各处仔细勘察,尤其关注那些冰层异常、或者传说中水下地形复杂的区域。有人提议组织敢死队,准备大量炸药,炸开几处关键冰面,把那东西逼出来或者炸死,被他断然否决。 “炸?”曹青山冷笑,声音沙哑,“你连它是个啥、藏在哪儿、有多大本事都没搞清楚,就敢乱炸?这辽江支流连着地下水脉,炸坏了地气,或者激怒了它,让它彻底发狂,祸害更大!现在这东西,神出鬼没,只在特定地点、特定时间下手,说明它可能被什么限制着,或者……有人在控制它!先得把根子挖出来!” 他的怀疑直指“人为操控”。这个判断,让知道些许内情的人,心头更加沉重。 白栖萤表面依旧那副风风火火、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私下里,她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一天深夜,她避开众人,在自己暂住的小屋里,用清水净手,取出那七枚家传的“占事古钱”。铜钱在火盆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光。她屏息凝神,将铜钱合于掌心,心中默念所占之事,然后轻轻掷于铺着白布的炕面上。 铜钱叮当落下,排列出一个奇特的卦象。 白栖萤凑近细看,小脸渐渐变得严肃,甚至有一丝苍白。她自幼跟随爷爷学习,虽不及长辈精深,但也识得大体。这卦象主“阴祟”、“内患”、“旧债”。爻辞交错,分明指向“祸起萧墙之内,怨结累世之深”。简单翻译过来,就是:有内部的人在搞鬼,引发的祸事与陈年旧债有关。 “内鬼作祟,旧债新偿……”白栖萤喃喃自语,脑海里闪过屯里一张张或惊恐、或愤怒、或躲闪的脸,最终,目光投向了镇上方向,又看了看陈家货站,眼神复杂。 陈岁安的父母,陈建国和李秀兰,这些天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他们既担心江里那不知名的怪物,更担心儿子陈岁安。柳三爷的事刚过,儿子差点丢了魂,现在江里又出这事,而且流言隐隐指向陈家老屋,他们真怕儿子再被卷进去。 这天晚饭后,李秀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数落陈建国:“当初就不该让岁安去那老屋!现在好了,惹出这么大祸事,屯里人都快指着咱家脊梁骨骂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陈建国,闷头抽了半袋烟,忽然重重磕了磕烟袋锅,抬起头,眼中有着罕见的挣扎和决断。他看了一眼在里屋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再去江边查看的陈岁安,压低声音对李秀兰说:“你别嚷嚷!有些事……也该让岁安知道了。” 他把陈岁安叫到跟前,门窗关严,才用极低的声音道:“岁安,你爷爷他……除了《宿债录》上记的那些,早年……确实还干过一桩隐秘事,可能跟现在江里这怪物有关。” 陈岁安心头一震:“爸,你说。” “大概也是三十多年前,具体哪年我记不清了,那时我还小。”陈建国回忆着,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你爷爷,曹青山的叔叔曹振江,还有……当时屯里另一户林家的当家人,叫林满仓的,他们三个人,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说辽江支流老龙潭底下,沉着一艘‘伪满’时期日本人的运输船,船上可能有值钱货。三个人动了心思,偷偷摸摸搞来些简陋的水靠(旧式潜水服)和工具,在一个冬天,趁着江面刚封冻还不算太厚,凿冰下去了……” “他们……捞到东西了?”陈岁安追问。 陈建国摇摇头,又点点头,神色古怪:“具体捞到啥,你爷爷从不细说,只含糊提过一句‘惹了一身腥’。但那之后没多久,曹振江就出事了,进山再没回来。林满仓家也好像走了背运。你爷爷倒是得了点东西,但人也变得越发阴沉古怪。再后来,就听说他们之前还请人搞过什么‘镇江’仪式,好像也没成……我怀疑,他们当年在水下,不止捞了东西,可能……还惊动了、或者放跑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现在江里这玩意,说不定就是当年留下的祸根!” 陈岁安听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爷爷的债,果然远不止《宿债录》上那些!水下,竟然还有一笔!而且牵扯到曹家和……林家? 靠山屯连续发生人口失踪的恶性事件,消息终于捂不住,报到了公社(乡镇)。在八十年代中后期,虽然破除封建迷信是主流,但涉及多人性命和重大治安事件,地方政府必须采取行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就在孙二愣失踪后的第七天下午,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鸣打破了靠山屯死寂的恐慌。两辆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喷着黑烟,碾过积雪的村道,径直开到了江边空地。车斗里跳下来三十多名荷枪实弹的民兵,清一色的65式军大衣,戴着棉军帽,背着步枪,为首几个还扛着成箱的炸药和长长的导火索。 队伍前面,站着一个四十多岁、干部模样的人。他身材中等,穿着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外罩一件将校呢大衣,头戴一顶雷锋帽,脸盘方正,皮肤微黑,嘴唇紧抿,眼神锐利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威严。旁边跟着点头哈腰的赵屯长。 “乡亲们!不要慌!”干部模样的人接过民兵递过来的铁皮喇叭,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是公社新来的副镇长,姓林!林向东!这次专门带队来处理咱们靠山屯辽江的怪物事件!人民政府,决不允许任何妖魔鬼怪危害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林副镇长!姓林! 这个姓氏,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划过知情人陈岁安、曹青山、白栖萤,以及一些老人的心头。三十年前,与陈老狠、曹振江一同下江捞宝的林满仓,正是姓林!而林向东,正是林满仓的儿子!那个传说已三代不碰出马仙事的林家后人! 林副镇长似乎全然不知背后的暗流,或者浑然不在意。他指挥着民兵,迅速在江边建立临时指挥部,架起天线电台,摊开地图。他听取了赵屯长和几个当事人的汇报,尤其仔细询问了怪物出没的地点、时间和痕迹特征。 “什么黑水龙王,什么江煞,都是封建迷信残余!”林副镇长听完,大手一挥,斩钉截铁,“我看,就是一条变异了的、特别大的水生凶猛动物!可能是从更远的深山老林迁过来的巨蟒,也可能是某种罕见的大鱼!对付这种东西,就得用科学的、强有力的手段!” 他指着地图上老鹞子弯等几个失踪事件发生点,做出部署:“明天天亮,就在这几个地方,同时凿开冰面,安装炸药!用足够的当量,进行水下爆破!不管它是什么东西,炸也炸死了!就算炸不死,巨大的震动和冲击也能把它逼出来,或者吓跑!民兵连做好战斗准备,一旦怪物露头,集中火力,坚决消灭!” 炸江!用炸药和子弹说话! 这个简单、粗暴、却符合当下时代逻辑的解决方案,让惶惶不可终日的村民们,在恐惧中看到了一丝由“国家力量”带来的希望。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只有曹青山,远远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指挥若定的林副镇长,独眼微微眯起,那里面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沉淀着更深的疑虑和冰冷。他摸了摸腰间冰凉的烟袋杆,又望向看似平静的江面,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林家小子……你到底是想除害……还是想……趁机了结别的什么?” 陈岁安也默默注视着林副镇长的身影,父亲昨晚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这个突然出现、带着绝对“科学”手段和“正当”理由的官方代表,真的只是为了除怪吗?他那“三代不碰这些事”的林家血脉之下,是否真的已经对父辈的恩怨、对江底的秘密,毫无芥蒂? 炸药包沉默地堆放在江边,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钢铁的枪管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靠山屯的危机,从弥漫于民间的神秘恐惧,陡然升级为一场即将在冰河之上展开的、交织着现代火力与陈年恩怨的正面碰撞。而冰层之下那未知的恐怖,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更加深沉地潜伏起来,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2章 初步探查 林副镇长决定炸江的消息,像又一记重锤,敲在陈岁安心上。他本能地觉得不妥。炸药或许能解决一时之患,但若真如曹青山所言,这“江煞”背后有人操控,或者江底真藏着爷爷那辈人留下的隐患,简单粗暴的爆破,很可能适得其反,甚至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更重要的是,父亲陈建国透露的“江底捞宝”往事,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若那“江煞”真是当年被惊扰的遗留之物,那么根源就在水下。不查明真相,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让真正的罪魁祸首——如果存在的话——逍遥法外,继续暗中作祟。 他把想法跟王铁柱、白栖萤一说,两人立刻赞同。铁柱是行动派:“对!管它啥妖魔鬼怪,总得先瞅清楚是啥玩意儿!炸个稀巴烂,啥线索都没了!” 白栖萤则晃了晃她的蓝布包袱:“我带了点‘水镜符’和避水的药粉,虽不能让人下水,但或许能帮上忙。” 就在三人商量着如何避开民兵和村民耳目,悄悄靠近江心查探时,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我也去。” 是曹蒹葭。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她手腕上的鳞纹虽未完全消退,但气色好了许多,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历经生死后的沉静,以及挥之不去的忧虑。 “蒹葭姐,你身体还没好利索,江上太危险……” 白栖萤想劝阻。 曹蒹葭轻轻摇头,目光投向窗外黑沉沉的江面:“我感觉……江里的东西,很痛苦,很混乱,不单单是凶恶。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能……勉强听懂一点水族的‘话’。我奶奶说过,我们曹家守林人,世代与山野生灵打交道,有些人会有点特别的天赋。我爹娘好像也有,我……我好像也有一点。在水边静心时,能感觉到鱼群的情绪,能模糊‘听’到一些水下的声音。” 陈岁安想起李玉芹奶奶救过许多生灵的传闻,心中了然。这或许是曹蒹葭继承自奶奶的另一份特殊馈赠,在此时显得尤为重要。 “可是……” 陈岁安仍有顾虑。 “我必须去。” 曹蒹葭打断他,清澈的眸子看着他,“岁安哥,柳三爷的事,我虽是无辜受累,但也算因祸得福,这东西好像让我对‘它们’的感知更清晰了些。江里那东西闹得这么凶,如果不尽快弄清缘由,会有更多人遭殃。我……我想帮忙,也想弄明白,它到底为什么这么痛苦、这么愤怒。” 她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最终,四人探查小组在夜幕完全降临后,悄然成型。 他们没敢用屯里任何显眼的船只,王铁柱不知从哪个废弃的渔窝棚里,拖出一条破旧但尚且不漏水的桦皮小船,刚好能载四人。船桨用破布缠了,以防划水声过大。白栖萤给每人分了一小包药粉,气味刺鼻,说是能暂时混淆活人气息,对靠热量或气味感知猎物的东西可能有点用。 夜,黑得如同浓墨。无星无月,只有江对岸远处山林模糊的轮廓。江面封冻,但在靠近主河道中心的位置,因水流较急,冰层较薄,甚至有些地方并未完全冻实,露出黑沉沉的、缓慢流动的江水。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卷起冰面上的雪沫,发出“嗖嗖”的尖啸。 四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外面还套着从家里翻出来的旧雨衣挡寒气。陈岁安和铁柱负责划船,白栖萤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黑暗的水面,手里捏着一沓符纸。曹蒹葭则坐在船头,面向江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呼吸,将自己调整到那种特殊的感知状态。 小船像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滑入未封冻的黑暗水域。冰冷的江水拍打着薄薄的船板,寒气透过缝隙丝丝缕缕渗进来。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船桨偶尔拨动水面的轻响,和四人压抑的呼吸声。 根据之前失踪事件发生的地点,他们小心地将船划向“老鹞子弯”下游一处更幽深的河湾,这里被称为“黑龙口”,传说水极深,下有暗流漩涡。 到了大致位置,铁柱和陈岁安轻轻稳住船。曹蒹葭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缓缓俯身,将一只白皙的手,探入漆黑刺骨的江水中。 冰冷瞬间刺痛皮肤,但她强忍着,努力放空思绪,将全部心神集中在手掌与水接触的感觉上。起初,只有纯粹的寒冷和水的流动。渐渐地,一些模糊的、混杂的“声音”或“感觉”开始浮现。 那不是用耳朵听到的声音,更像直接投射在心间的画面和情绪碎片:有鱼群惊慌失措的逃窜感,有某种庞大生物缓慢游弋带来的水压沉闷变化,有深水处淤泥腐败的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连绵不绝的…… 悲鸣。 那悲鸣不是来自一个源头,而是很多个!细细碎碎,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恐惧和绝望,像是被囚禁在狭小空间里,无助地哀嚎。 曹蒹葭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更加苍白。她将手探得更深,心神努力循着那悲鸣的方向“潜”下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模糊的感知穿透黑暗的江水,艰难地向下延伸……十米?二十米?或许更深。在冰冷的水流和浓厚的黑暗之下,她的“心眼”似乎“看”到了一片极不协调的景象—— 江底嶙峋的岩石和厚厚的淤泥之间,散落着一些巨大的、长方形的、锈迹斑斑的……铁笼子!那些铁笼半埋在泥沙里,笼条粗如儿臂,锈蚀严重,但结构依然完好。笼子里,隐约蜷缩着一团团模糊的、颤抖的黑影,大小不一。那连绵不绝的痛苦悲鸣,正是从这些铁笼中传出! 不仅如此,她还“感觉”到,这些铁笼的摆放似乎并非随意,隐约构成了一个残缺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图案,像某种邪异的阵法,不断从笼中囚徒身上抽取着某种阴寒的能量,汇向江底更深处某个地方…… “啊!” 曹蒹葭猛地将手从水中抽出,像被烫到一样,浑身剧烈颤抖,大口喘着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怎么了蒹葭?” 陈岁安急忙扶住她。 “江底……江底有很多……锈蚀的铁笼子!” 曹蒹葭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很大,很旧……里面……里面关着东西!活的!它们在哭!一直在哭!很痛苦……很害怕……而且,那些笼子摆得……摆得很邪门!” 铁笼?关着活物?邪门阵法? 陈岁安和白栖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这分明是人为的囚禁和利用!难道这就是“江煞”成形的原因?有人用活物在江底布阵,催生邪祟? 就在这时,一直警惕四顾的白栖萤突然低呼:“不好!水里有东西上来了!很大!很快!”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船底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咚!” 整个桦皮小船剧烈摇晃,差点侧翻! “抓紧!” 王铁柱大吼一声,死死抓住船舷。 陈岁安一手拉住曹蒹葭,一手扒住船帮。他低头看向船边的水面,只见原本漆黑的水下,陡然亮起两团幽绿幽绿、足有脸盆大小的光芒!那光芒冰冷怨毒,正从深水处急速上升,迅速逼近水面! 是它!那条“江煞”大蛇!它发现他们了! “快划!靠岸!” 白栖萤疾呼,同时将手中一张符纸拍向水面。符纸入水即燃,爆开一团不大的金色火光,暂时阻了一阻那绿光的逼近。 铁柱和陈岁安拼尽全力划桨,小船歪歪扭扭地朝着最近的岸边冲去。但他们的速度,显然比不上水下的怪物。 “哗啦——!!!” 巨大的水花炸开!一个难以形容的庞大黑影,裹挟着刺骨的腥风和冰冷的江水,猛地从船侧破水而出!尽管光线昏暗,但借着符火最后的余光,众人骇然瞥见:那是一条难以想象粗壮的蛇躯,布满黑沉沉的、沾满粘液和水藻的鳞片,仅仅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一人多高!蛇躯搅动,带起巨大的漩涡和波浪! 小船在这股巨力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被高高掀起,然后狠狠地拍在水面上! “咔嚓!” 船体破裂的声音! 冰冷的江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四人吞没!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透棉衣,直刺骨髓。陈岁安只觉得眼前一黑,口鼻呛进腥咸的江水,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混乱中,他依稀看到白栖萤挥出的符光,听到铁柱的怒吼,还有曹蒹葭被水淹没前的一声惊呼…… 要死在这里了吗?沉在这黑暗冰冷的江底,和那些铁笼中的囚徒一样? 就在意识即将被寒冷和窒息夺去的刹那,陈岁安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光滑、温暖、带着力量的东西,从侧面托住了他下沉的身体。 不止一个!好几条类似的、流线型的身影灵活地穿梭在冰冷的江水中,分别托住了他们四人! 是鱼?不,比鱼大得多!是……江豚! 这些江豚似乎极通人性,它们用圆滚滚的脑袋和有力的背鳍,稳稳地托着四个落水者,避开水中仍在翻腾搅动的巨大蛇影,灵巧而迅捷地朝着最近的一处浅滩游去。陈岁安迷迷糊糊中,看到领头一只江豚额头上,似乎有一道陈旧的疤痕。 浅滩的碎石硌得人生疼,但终究是实地了。四人在江豚的帮助下,狼狈不堪地爬上岸,趴在冰冷的石滩上,咳出呛进的江水,冻得浑身打颤,惊魂未定。 那些江豚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在浅水处来回游弋,发出短促而急切的“唧唧”声,像是确认他们的安全,又像是在警示什么。为首那只额头带疤的江豚,甚至将头探出水面,朝着曹蒹葭的方向,轻轻点了三下,然后才带着族群,悄无声息地潜入深水,消失不见。 “是……是奶奶以前救过的那群江豚……” 曹蒹葭趴在石头上,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牙齿打颤,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明悟,“领头那只……额头的伤,是很多年前被废弃的渔网勒的……奶奶小心剪开网,给它上了药……它们……是来报恩的……” 陈岁安挣扎着坐起,望向恢复平静、却依旧深不可测的黑色江面,又看了看身边狼狈但所幸都还活着的同伴。江豚的报恩温暖人心,但曹蒹葭探查到的江底恐怖真相——那些囚禁着活物、不断发出悲鸣的锈蚀铁笼,以及那邪异的阵法,却像更沉重的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 这辽江之下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血腥。而那条被称为“江煞”的大蛇,与这些铁笼,又是什么关系?布下这铁笼邪阵的,又是何人? 寒风依旧凛冽,但比寒风更冷的,是刚刚窥见的、那深水之下的残酷真相。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3章 曹青山的往事 从江心死里逃生回到林场小屋,四人浑身湿透,惊魂未定。李玉芹赶紧烧了姜汤,又翻出曹青山和自己的旧衣服给他们换上。炉火驱散了部分寒意,但江底那些锈蚀铁笼带来的心灵震撼,却比江水的冰冷更加刺骨。 “那些铁笼子……到底是关什么的?谁放的?” 白栖萤捧着姜汤碗,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后怕和愤怒,“那些哭声……我光听蒹葭姐描述,都觉得心头发毛!这得多丧心病狂!” 王铁柱一拳砸在炕沿上,闷声道:“肯定是有人搞鬼!搞不好就是养那大蛇的!” 陈岁安沉默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一直蹲在门槛外抽烟的曹青山。自他们回来后,曹青山除了让李玉芹照顾他们,就再没说过话,只是蹲在那里,一袋接一袋地抽烟,那只独眼在烟雾中望着黑漆漆的江面方向,仿佛要看穿三十年的时光和冰冷的江水。 陈岁安想起了父亲的话——“你爷爷,曹振江,林满仓,三人合伙下江捞宝”。曹振江是曹青山的三叔,那场捞宝的幸存者(或者说,失踪者)之一。而林满仓,正是如今带队要炸江的副镇长林向东的父亲! 江底铁笼、当年捞宝、如今作祟的大蛇、突然出现的林家后人……这几条线索在陈岁安脑中疯狂纠缠。直觉告诉他,曹青山是唯一能把这些串起来的人,而他沉默的外表下,必然压着惊涛骇浪。 “曹爷爷,” 陈岁安走到门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江底那些铁笼,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当年……我爷爷、您三叔,还有林副镇长的父亲,他们到底在江底遇到了什么?那大蛇……跟三十年前的事,有没有关系?” 曹青山抽烟的动作顿了顿,烟袋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他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塌下去一点,仿佛陈岁安这句话,抽掉了他强撑着的某根骨头。 李玉芹在屋里轻轻叹了口气,对白栖萤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别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风声。就在陈岁安以为曹青山会继续沉默下去时,他终于缓缓转过身,就着门槛坐下,将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灰烬飘散在冰冷的夜风里。 他抬起那只独眼,目光扫过屋里屋外几个年轻人,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变得悠远而痛苦,仿佛陷入了不愿触碰却又刻骨铭心的回忆。 “三十年了……”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生了锈的门轴在转动,“有些事,我以为会烂在江底,烂在我肚子里……看来,该来的,躲不掉。”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讲述的勇气。 “那是五八年,还是五九年?冬天,比现在这时候还冷。我那年二十二,刚跟我三叔——就是曹振江——学着看林子,打猎。我三叔那人,本事有,但心也活络,总想寻摸点外财。” “那时候屯里悄悄流传一个说法,说是伪满那会儿,小鬼子快垮台时,有一支运输队走辽江水路,运一批从各地抢来的‘好东西’回他们本土。结果船走到咱这段,不知是触了暗礁还是咋的,沉了,就沉在老龙潭底下最深的地方。消息不知咋传出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金佛、玉器、古董字画……勾得人心痒痒。” “我三叔动了心思,他认得两个人,也觉得这事儿有搞头。一个,是你爷爷,陈老狠。陈老狠那时在十里八乡就是出了名的胆大敢干,路子野,据说还懂点歪门邪道,对付水下的东西或许有办法。另一个,就是林满仓,林向东他爹。林家那时还有点底子,林满仓读过几年书,心眼多,消息也灵通。” “三个人一拍即合。陈老狠不知从哪搞来三套破旧不堪的鬼子水靠(潜水服)和简易的供气装置,林满仓弄来了粗麻绳、铁钩、防水灯和一些工具。他们选了个农历十五月圆之夜,说是月光亮,水下能见度好些,其实也是怕人发觉。” 曹青山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被拉回了那个寒冷的月夜。 “我三叔非要带上我,说是多个帮手,望风也好。我拗不过他,就跟去了。那晚,月亮确实亮,照得冰面一片惨白。他们在老龙潭一处冰层较薄的地方凿开一个冰窟窿,黑洞洞的,往外冒寒气。陈老狠带头,穿好那身厚重的、橡胶都老化的水靠,背上气囊,嘴里咬着根管子,腰上拴着绳子,第一个下去了。接着是林满仓,最后是我三叔。” “我在冰面上守着绳子,还有一盏昏暗的防风灯。时间过得极慢,江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水下时不时传来绳子的扯动,那是约定好的信号。大概过了快一个时辰,我觉得绳子被剧烈扯动了好几下,是上拉的信号!我赶紧和另外两个他们带来的帮手一起用力拉。” “先拉上来的是林满仓,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用油布裹着的长条状东西,脸上又是兴奋又是惊慌。接着是陈老狠,他更狼狈,水靠都破了几道口子,手里抓着一个黑乎乎、方形的东西,看起来像个小盒子。两人爬上冰面,冻得嘴唇发紫,却都眼睛放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又等了一会儿,我三叔的绳子才开始动。我们赶紧拉,可绳子那头却异常沉重,还左右乱摆,像是缠住了什么,或者……下面在搏斗!我心里咯噔一下,拼了命地拉。终于,我三叔的脑袋露出了水面,他脸上的潜水镜都碎了,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张着嘴想喊什么,却只吐出一串水泡。”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冰窟窿里,水像开锅一样翻滚起来!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影子猛地从水下往上冲!我只看清两盏灯笼大小、绿得瘆人的光,还有一张布满利齿、大得能吞下牛犊的巨口!那腥气,隔着老远都冲得我头晕!” “是蛇!一条我从未见过的巨大黑鳞蟒蛇!它一口就咬住了我三叔的腿,疯狂地往下拖!我三叔惨叫一声,手还徒劳地伸向冰面。陈老狠和林满仓吓傻了,陈老狠反应快,把手里的黑盒子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跑!林满仓也跟着跑,连怀里那油布包掉了都顾不上捡!”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着救我三叔!我扑到冰窟窿边,伸手去抓他。三叔的手指尖碰到了我的手,冰凉!可那大蛇力气太大了,猛地一拽!我三叔整个人瞬间被拖入黑暗的冰水深处,只剩一圈涟漪。我被他带得往前一栽,脸狠狠磕在锋利的冰沿上,就是那时候……” 曹青山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脸上那道深刻的疤痕,独眼中闪过刻骨的痛苦和恨意。 “等我满脸是血地爬起来,冰面上只剩那个黑窟窿,还有林满仓掉落的油布包。陈老狠和林满仓早跑没影了。我跪在冰上,对着窟窿喊破了嗓子,可我三叔……再也没上来。” 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用更沙哑的声音说: “后来,我偷偷捡起了林满仓掉的那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尊尺许长、造型古朴的青铜牛,沉甸甸的,牛身上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我那时不懂,后来查了些杂书,请教过一些老人,才知道那玩意儿叫‘镇水铜牛’,是唐代的文物,专门用来镇压水患、安抚水神的法器。” “我猜想,那沉船上,这样的东西恐怕不止一件。小鬼子搜刮去,可能也是看重它的文物价值或者别的什么。而那条大蛇……恐怕就是被这‘镇水铜牛’长久镇压在老龙潭底下的东西!陈老狠他们捞宝,挪动了铜牛,破了镇压,才把它给惊醒了!我三叔……就成了它脱困后第一个血食!” “陈老狠拿走的那个黑盒子里是啥,我不知道。但肯定也是值钱或者邪门的东西。林满仓虽然掉了铜牛,但估计也拿了些别的。他们俩得了好处,却害死了我三叔,惊醒了这江底妖魔!” 曹青山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了三十年的悲愤。 “这事之后,陈老狠闭口不谈,行事越发乖张。林满仓家似乎也得了笔横财,但很快就开始走背运,他自己后来也病死了。我脸上落了疤,丢了半条魂,再后来,这只眼睛也因为那次受伤感染,没保住……这仇,这债,我一直记着!” “这些年,那大蛇似乎因为铜牛被移走,镇压不全,时而会在江底躁动,但从未像今年这样明目张胆地上岸害人。我本来以为它或许会慢慢沉寂……直到现在。” 曹青山看向陈岁安,“直到你动了老屋的东西,直到林向东带着炸药出现……我怀疑,有人不只想炸蛇,还想趁机彻底毁了江底可能遗留的证据!或者……唤醒、或者利用那大蛇,达成别的目的!”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炉火噼啪作响。曹青山的故事,像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尘封三十年的黑暗之门,将陈家的贪婪、林家的算计、曹家的悲剧,以及那被惊醒的远古凶物,血淋淋地串联在了一起。 那江底的铁笼,是否也与三十年前那艘沉船,或者与后来某些人的阴谋有关?林副镇长林向东,对父辈的往事究竟知道多少?他坚持炸江,是真的为民除害,还是别有用心? 真相的冰山,刚刚露出一角,而水下隐藏的部分,似乎更加庞大、更加狰狞。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4章 铜牛下落 曹青山的讲述,像揭开了一层厚重的尸布,露出底下三十年前血淋淋的真相。陈岁安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仅仅是因为故事的残酷,更因为这件事直接指向了他血脉的源头——爷爷陈老狠,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之一,手上沾染着贪婪、背叛和同伙的鲜血。 而镇水铜牛,这件关键的法器,成了串联一切的核心。它本应镇守一方水脉,却因贪婪被挪移,释放了凶物,也间接导致了曹振江的死亡。如今江煞作乱,是否与铜牛移位、封印破损有关?曹青山当年捡到的铜牛,后来又去了哪里?为何从未听人提起? 这些问题在陈岁安心头翻涌。他隐隐有种感觉,找到这尊铜牛,或许是揭开当前僵局、甚至理解当年更多隐秘的关键。曹青山说他捡到了铜牛,但下落呢? “曹爷爷,”陈岁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尊铜牛……后来怎么样了?” 曹青山独眼微眯,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那东西邪性。我捡到后,本想找个机会扔回江里,或者找个懂行的处理掉。可没过多久,你奶奶白仙芝找上了我。” “奶奶?”陈岁安一愣。 “嗯。她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件事,来找我,说那铜牛是唐代古物,内蕴灵性,更是镇压水脉的关键,不能随意处置。她说陈老狠罪孽深重,她作为妻子,不能坐视不管,要为后人积点阴德,想办法弥补。她要走了那尊铜牛,说是去找高人修复封印,或者另寻它法镇住那大蛇。” “那后来呢?铜牛还在奶奶那里?” 曹青山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追忆:“她说要带走处理,但具体怎么处理,去了哪里,她没细说。只让我守口如瓶,别再提这件事。后来……没过两年,她就离家云游去了,至今未归。那铜牛的下落,也就成了谜。” 白仙芝带走了铜牛?要去修复封印?这与她离家寻找“解咒之法”的缘由似乎能对上。但铜牛现在在哪里?修复成功了吗?如果修复了,为何大蛇还是出来了? “会不会……”白栖萤忽然开口,眼睛发亮,“白奶奶把修复好的铜牛,或者与铜牛相关的线索,留在了某个地方?比如……你们陈家老屋?” 陈岁安心中一动!极有可能!奶奶对老屋感情复杂,那里既是爷爷的根,也是她出马的起点,更是存放《宿债录》的地方。如果她想留下什么线索给后人,老屋是最可能的选择之一!上次去,他们只找到了《宿债录》和柳三爷残蜕,或许还有隐藏更深的秘密未曾发现! 事不宜迟。林副镇长的炸江行动就在眼前,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线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岁安、王铁柱和白栖萤再次来到了后山陈家老屋。这一次,他们目标明确——寻找可能与铜牛有关的隐藏之物。 老屋依旧破败阴森,晨光勉强透过破窗,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不再被表面的灰尘和破败吓住,开始进行更细致的搜索。 神龛、供桌、墙壁、炕洞、地面……一寸寸仔细查看、敲击。陈岁安想起上次掀开神龛红布时,似乎觉得那狐仙像的底座格外厚实。他再次走到神龛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尊狐首人身的雕像。入手冰凉沉重,雕像本身是硬木雕刻,但底座却是暗红色的硬木,严丝合缝。 他仔细摩挲底座边缘,在背面靠近墙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手指触碰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凹凸感。凑近一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形如狐狸爪印的凹陷,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 “铁柱,把刀给我。”陈岁安低声道。 王铁柱递过匕首。陈岁安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爪印”边缘轻轻撬动。只听“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底座的侧面,竟然弹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 暗格里面没有耀眼的珠光宝气,只有一块褪色的红绸布,包裹着一个不大的物件。 陈岁安屏住呼吸,轻轻将红绸布包取出。入手一沉,远比看上去的体积要重得多!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红绸。 一尊青铜铸造的小牛,赫然呈现眼前! 这铜牛只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造型古朴雄健,牛身肌肉线条流畅,四足稳踏,作昂首负重状。牛身表面覆盖着一层暗绿色的铜锈,斑驳陆离,但依然能看出铸造工艺的精湛。铜牛虽小,却奇重无比,捧在手里仿佛托着一块实心秤砣,至少有几十斤重,密度远超寻常青铜。 最为奇特的是,铜牛通体刻满了细密繁复的符文,这些符文与汉字迥异,似篆非篆,似图非图,透着一股古老神秘的气息。符文中隐隐有极淡的、暗金色的流光偶尔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就是它!”白栖萤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符文……这形制……果然是镇压水脉的法器!而且看这气息,年头绝对够久!” 陈岁安将铜牛小心地翻过来,查看底座。底座是平的,同样刻满了符文,而在符文中央,有两个古篆大字,铁画银钩,透着一股沉浑的力量——“锁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锁蛟?”王铁柱挠挠头,“锁龙我听过,锁蛟是啥?” “蛟,乃是未化真龙之大蟒或大蛇,神通已具,只差最后一步。”白栖萤神色凝重地解释,“这‘锁蛟镇’,是专门用来镇压那些即将化蛟、或者已经具备部分蛟龙神通的巨蟒水怪的顶级法器!难怪能镇住那大蛇几百年!这铜牛,恐怕不是唐代那么简单,看这符文古意,或许年代更早!” 就在这时,陈岁安的手指在铜牛腹部一处不易察觉的凹陷处,摸到了一点湿滑粘腻的触感。他低头仔细看去,只见在铜牛腹部靠近后腿的位置,暗绿色的铜锈下,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长度不足一寸,细如发丝。而此刻,正有一滴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漆黑色液体,极其缓慢地从那裂痕中渗出,沿着铜牛的腹部缓缓下滑,留下一道污浊的痕迹。 这黑色液体毫无光泽,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并非铜锈味,也不是腥味,而是一种混合了铁锈、腐肉和某种刺鼻化学品的、令人闻之作呕的邪恶气息。 “这是什么?”王铁柱捂住了鼻子。 白栖萤脸色大变,急忙从包袱里掏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纸,小心地将那滴快要滴落的黑色液体接住。符纸接触液体的瞬间,边缘竟然迅速泛黄、发黑、碳化! “好重的煞气和……污秽!”白栖萤声音发紧,“这绝不是铜牛本身的东西!这是后来沾染上去的……而且,是人为的邪法污染!” 她将铜牛接过来,对着窗外透进的光线,仔细审视那道细微裂痕和渗出的黑液。又凑近闻了闻(尽管令人不适),眉头越皱越紧。 “我明白了……”白栖萤抬起头,眼中带着震惊和愤怒,“这铜牛当年被陈老狠他们从江底捞起时,封印或许已经因岁月有所松动,但大体完好。可你爷爷陈老狠……他恐怕不止想拿走铜牛换钱!” 她指着那道裂痕:“看这里!这裂痕边缘非常‘新’,不是自然腐蚀或撞击造成的,倒像是被某种尖锐的、带有邪气的工具刻意凿击过!还有这渗出的黑液……里面混合了黑狗血、朱砂、阴年阴月出生的婴孩骨灰(或类似极阴秽物)、还有某种强行抽取生物精魂的邪符灰烬!” 白栖萤的声音因激动和厌恶而微微发抖:“陈老狠他……他肯定是听信了某种邪术,或者自己琢磨出了歪门邪道!他想用这‘锁蛟镇’铜牛作为媒介,强行抽取那条被镇压的大蛇的精气、甚至它即将化蛟的‘蛟元’,来炼什么邪门的玩意儿,或者增强他自己的什么邪法!结果他道行不够,或者那大蛇的妖力远超他想象,邪法反噬,不仅没能抽到精气,反而把他用的那些污秽邪物,连同部分邪法反冲之力,一起打进了铜牛内部!污染了这件正道法器!” “这道裂痕,就是他强行施法时,邪力与铜牛本身镇封之力冲突,硬生生崩出来的!这渗出的黑液,就是当年残留的邪法污秽,至今未消,还在不断腐蚀法器的灵性!” 陈岁安听得浑身发冷。爷爷的贪婪和无底线,再一次超出了他的想象。不仅害人性命,惊扰妖物,竟然还想用邪法攫取妖物的力量!结果弄巧成拙,彻底污染了唯一能克制大蛇的法器!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铜牛被白仙芝带走后,似乎并未能彻底修复封印?为什么大蛇这次苏醒得如此猛烈?因为铜牛本身已经被污染,灵性大损,镇压之力十不存一!甚至可能因为这污染,与大蛇之间产生了某种邪异的联系,反而刺激了它? “奶奶当年带走铜牛,想必是发现了这污染,想去寻找净化修复之法……”陈岁安喃喃道,心头沉甸甸的。奶奶三十年未归,是因为修复这被邪法污染的古器太难?还是因此遭遇了不测? 手中的铜牛,依旧沉甸甸的,但那冰冷的触感和腹部渗出的污浊黑液,却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陈老狠当年的罪行,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因这罪孽而引发的更大风暴。 这尊本该镇守一方平安的“锁蛟镇”,如今却成了一件被污染、效力大减、甚至可能带来不祥的棘手之物。他们该如何利用它?林副镇长的炸药,又能对付得了那条被惊扰、被刺激了数十年的可怕“江煞”吗? 答案,依旧隐藏在深不可测的江底,和迷雾重重的人心之中。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5章 幕后黑手 炸江的日子定在三天后。林副镇长带来的民兵连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成箱的炸药雷管堆在临时指挥部旁,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屯里大多数人在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中等待着“政府”的雷霆手段,唯有陈岁安几人心中忧虑更甚。铜牛的发现及其被污染的真相,让他们意识到,简单炸江很可能解决不了问题,甚至可能引发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白栖萤尤其坐不住。她总觉得那位林副镇长出现得太“及时”,态度太“坚决”,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过于程式化的“正气凛然”,反而显得不太真实。加上曹青山讲述的往事中,林满仓也是关键人物,而林家据说祖上也是出马仙……这让她心里疑窦丛生。 “我去摸摸那个林副镇长的底。”一天傍晚,白栖萤对陈岁安和王铁柱说,眼里闪着倔强和好奇的光,“他晚上总待在指挥部?我去瞅瞅他私下里干啥。” 陈岁安本想劝阻,太危险。但王铁柱却支持:“我跟你去,有个照应。岁安,你守着铜牛和蒹葭。” 铁柱是侦察兵出身,跟踪潜行是把好手。 于是,在炸江前夜的子时前后,两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林场小屋,融入浓重的夜色,朝着江边临时指挥部摸去。 指挥部设在离江岸稍远的一处废弃的看鱼棚里,亮着昏黄的煤油灯光,外面有两个民兵抱着枪站岗,缩着脖子跺脚取暖。白栖萤和铁柱远远趴在雪坡的灌木丛后,观察了一会儿。 “正面进不去,”铁柱低声道,“绕后面,看有没有缝隙。” 两人借着地形和夜色掩护,如同狸猫般绕到看鱼棚后方。这里背风,也更黑暗。棚子是老旧木板钉的,缝隙很大。铁柱选了一处灯光透出、又能隐约听到里面说话声的缝隙,两人屏息凝神,向内窥视。 林副镇长还没睡,他脱了将校呢大衣,只穿着中山装,正背对着窗户,伏在一张简陋的木桌上写着什么。桌上摊着地图和文件,旁边放着他的雷锋帽。摇曳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显得有些扭曲。 看了一会儿,似乎没什么异常。就在白栖萤有些失望,准备示意铁柱离开时,林副镇长忽然停下了笔。他慢慢抬起头,侧耳听了听外面的风声和哨兵偶尔的咳嗽声,然后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白天那种公事公办的威严和果断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狰狞的阴郁。眼神里翻涌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狂热的光,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截然不同。 他走到棚子角落,那里放着他的个人行李包。他蹲下身,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的、尺许长的东西。揭开黑布,里面赫然是一个黑漆漆的牌位!牌位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些扭曲怪异的符号,不像汉字,倒像……放大了的鼠爪印痕! 接着,他又取出厚厚一沓粗糙的黄表纸,还有几叠印着古怪图案的纸钱,以及一小包不知名的粉末。 他拿着这些东西,轻轻推开看鱼棚的后门(正好离白栖萤他们潜伏处不远),闪身出来,迅速没入棚子后面更深的黑暗里,朝着江边走去。 白栖萤和铁柱对视一眼,心跳加速,悄悄尾随上去。 林副镇长对江边地形似乎很熟,他避开可能有民兵巡逻的路线,专挑僻静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老鹞子弯”上游一处僻静的河滩。这里乱石堆积,远离道路,寒风呼啸,江水在薄冰下呜咽。 他停下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白栖萤和铁柱赶紧伏在一块巨大的卧牛石后,大气不敢出。 确认无人后,林副镇长将那个无名牌位端正地摆在一块稍平的石头上。然后,他双膝跪地,动作竟带着一种诡异的虔诚。他点燃那沓黄表纸和纸钱,火光在黑暗中跳跃,映亮了他那张因激动和仇恨而微微扭曲的脸。 火焰升腾,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声音起初极低,但随着情绪激动,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混合着本地土话和某种古老咒语的诡异调子: “灰祖在上,不肖子孙林向东,虔心敬告……爹,你在江底受苦了……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啊!儿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一天……”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狠厉:“陈老狠!曹振江!还有曹青山!还有这靠山屯所有当年看热闹、袖手旁观的蠢货!他们害了你!把你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你在冰冷的江底暗无天日地熬了三十年!这个仇,儿子一直记着!一刻也没忘!” 他抓起那包粉末,撒入火堆。粉末遇火,腾起一股浓烈的、带着腥臊味的黑烟,烟雾竟然不怎么散开,反而诡异地朝着江心的方向飘去。 “爹,你感觉到了吗?血食……更多的血食……儿子给你送来了……多吃点,再多吃点!恢复力气,恢复神通!等到明天……明天炸药一响,冰层炸开,你就能彻底出来了!到时候,这靠山屯,这陈家和曹家,还有所有欠咱们林家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儿子要用他们的血,来洗刷你这三十年的屈辱和痛苦!用他们的魂,来献祭灰祖,重振我林家香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凄厉而疯狂,完全不似白天那个沉稳果断的副镇长。焚烧的纸钱灰烬被风吹起,打着旋,如同黑色的雪片。 白栖萤听得浑身发冷,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出声。铁柱也是瞳孔骤缩,握紧了拳头。 林副镇长跪在那里,对着牌位和江心方向,又磕了三个头,然后迅速收拾好东西,将灰烬痕迹小心地用雪掩埋,这才像幽灵一样,沿着原路返回指挥部。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许久,白栖萤和铁柱才敢从石头后出来,两人手脚冰凉,不仅仅是因为严寒。 “他爹……林满仓没死?在江底?变成了怪物?还……还是他喂养那大蛇?” 白栖萤声音发颤,信息量太大,冲击得她头脑发懵。 “不止喂养……” 铁柱脸色铁青,咬着牙,“听他意思,那大蛇……可能就是林满仓变的?或者……林满仓和那大蛇……合为一体了?他往江里投血食,是喂他爹?就为了让他爹恢复力量,出来报仇?还要拉上整个屯子陪葬?” 这个推测过于惊悚,但结合林副镇长的疯狂言语,却又是最合理的解释!难怪那“江煞”行动颇有规律,只在特定地点捕食;难怪林副镇长坚持要炸江,不是为了除害,而是为了炸开冰层,彻底释放他爹(或者说那怪物)! “还有那个牌位,灰祖……灰仙!” 白栖萤猛地想起,“林家祖上是供奉灰仙(老鼠)的出马仙!他说‘重振林家香火’……难道林家这些年表面上不碰这些,暗地里一直在修炼?甚至可能是……走了邪路!”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从他们脚边的雪地传来。两人低头一看,只见几只皮毛黑亮、眼珠通红的大老鼠,正从石头缝里钻出来,仰着小脑袋,鼻子不停抽动,似乎在嗅闻他们的气味,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竟似带着一丝……窥探和审视的意味! 联想到林副镇长焚烧粉末时那股指向江心的鼠骚味黑烟,以及林家灰仙的传承…… “不好!快走!” 铁柱低喝一声,拉起白栖萤就跑。 那些老鼠并未追击,只是停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然后迅速钻回石缝,消失不见。 一路狂奔回林场小屋,两人将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告诉了陈岁安、曹青山等人。 屋内一片死寂,炉火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灰仙邪法……操控鼠群……窥探监视……” 曹青山独眼中寒光爆射,终于将许多零碎的线索串联起来,“难怪!难怪屯子里有点什么动静,好像都瞒不过去!难怪那大蛇……不,林满仓那怪物,总能找到合适的下手目标和时机!林向东这小子,是把他爹炼成了供他驱策的邪物?还是他爹自己变成了怪物,父子俩在合伙作恶?” “林家祖上的灰仙,本是保家仙,擅寻物、探路、避灾。” 白栖萤声音低沉,“可若心术不正,走了偏门,灰仙的能力就会变得极其阴毒难防。窥探、传播疫病、制造恐慌、甚至……驾驭其他低智阴灵或动物。林向东能指挥鼠群监视全屯,还能用特殊方法沟通江底的怪物,恐怕灰仙邪法修炼得已不浅了!” 李玉芹颤抖着声音:“那……那明天炸江……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冰层一破,那怪物毫无阻碍地出来……” “不止如此,” 陈岁安脸色苍白,思路却异常清晰,“林向东选择炸江的时机和地点,一定有讲究。很可能他早就知道铜牛被污染、效力大减,甚至知道铜牛就在我们手里!他算准了我们或者曹爷爷可能会在炸江时试图用铜牛做点什么……他的目标,可能不光是释放怪物报仇,还想趁机夺走或者彻底毁掉铜牛,断绝一切镇压那怪物的可能!”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背脊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明天的炸江行动,根本不是除害,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靠山屯特别是陈曹两家的灭绝阴谋!炸药是为怪物开路,也可能成为葬送试图阻止他之人的武器! “现在怎么办?去揭发林向东?” 王铁柱急道。 “没用的。” 曹青山摇头,独眼中满是冰冷的嘲讽,“他是公社副镇长,带着民兵连,有正式的‘除害’命令。我们空口无凭,说他是幕后黑手,说他爹变成了吃人怪物,说他家搞封建迷信邪法……谁会信?只会把我们当疯子抓起来,或者当成阻挠‘革命行动’的破坏分子!” “那……那就眼睁睁看着他炸江,放出怪物?” 白栖萤不甘。 陈岁安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桌上那尊冰冷沉重、腹部渗出黑液的锁蛟铜牛上。奶奶留下它,曹爷爷保管它,或许就是为了应对这一天。 “我们不能让他炸江的计划顺利实施。” 陈岁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铜牛在我们手里,虽然被污染,但毕竟还是‘锁蛟镇’。曹爷爷熟悉三十年前的事和水下地形,白姑娘懂法术,铁柱有身手……我们必须在他们炸江之前,或者炸江引起的混乱之中,找到机会,接近江心,想办法……用这铜牛,做点什么!要么试着重新镇压,要么……找到那怪物的弱点,或者林满仓残留的人性……” 这个计划近乎疯狂,成功率渺茫。但除此之外,似乎已无路可走。 窗外,夜色如墨,寒风呼号。远处江边,民兵连的临时指挥部灯火昏黄,仿佛一只蛰伏的、等待着择人而噬的凶兽之眼。而黑暗之中,无数双红色的小眼睛,或许正在无声地穿梭,将屯子里每一个角落的动静,传递向它们的主人。 靠山屯的命运,陈曹两家的百年恩怨,以及一场由贪婪引发、因仇恨发酵、即将在冰河之上爆发的恐怖决战,都已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6章 陈岁安的抉择 炸江前夜,靠山屯被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笼罩。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火稀落,连狗都仿佛感知到危机,缩在窝里不敢吠叫。只有江边临时指挥部方向,偶尔传来民兵换岗的口令声和零星脚步声,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岁安守在自家货站后院的小屋里,桌上煤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那尊沉甸甸、透着不祥的锁蛟铜牛。父母已经歇下,但里屋隐约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泣和父亲沉重的叹息。他知道他们没睡,只是在黑暗中担忧着明日,担忧着儿子。 铜牛腹部的细微裂痕处,又有一滴粘稠的黑液渗出,缓缓滑落,在粗糙的木桌面上留下一个污浊的圆点。陈岁安盯着那黑点,仿佛看到了爷爷陈老狠扭曲的欲望、林满仓堕落的痛苦、曹振江临死的恐惧,以及如今整座屯子悬于一线的绝望。这尊不过巴掌大的铜牛,却似承载着数代人的罪孽与仇恨,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推门声,突然从前面货站的门板处传来。 不是正常的敲门,而是门闩被某种技巧轻轻拨动的声音。 陈岁安瞬间警觉,汗毛倒竖。他吹熄油灯,屋内陷入黑暗,顺手将铜牛用布一裹,塞进怀里,身体紧贴墙壁,侧耳倾听。 货站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人,但步伐沉稳,目标明确,径直穿过前面堆放山货的堂屋,朝着他所在的后院小屋而来。 是谁?民兵?林副镇长的人?还是…… 没等他想明白,小屋那扇薄薄的木门,被“笃笃”敲响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陈岁安深吸一口气,摸到门边,沉声问:“谁?” “我,林向东。”门外传来林副镇长那熟悉、此刻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特温和的声音,“岁安侄儿,开门,林叔找你谈谈。就我一个人。” 陈岁安心头剧震。林向东?他深夜独自来此?想干什么?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缓缓拉开了门闩。门开一条缝,外面站着的果然是林副镇长。他脱去了那身标志性的将校呢大衣和雷锋帽,只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没戴帽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了白天那种雷厉风行的干部威严,也没有昨晚江边焚烧纸钱时的狰狞狂热,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簇冰冷的鬼火。 他果然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并无民兵。 “林……林镇长,这么晚了,有事?”陈岁安挡在门口,没有立刻让他进来的意思。 “有点私事,想跟你单独聊聊。”林向东语气平和,目光却越过陈岁安的肩膀,扫了一眼漆黑的小屋,“不请林叔进去坐坐?放心,就几句话。” 陈岁安侧身让开。林向东迈步进屋,反手轻轻带上了门。他适应了一下黑暗,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桌上那块包裹铜牛的布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炽热。 “点灯吧,黑灯瞎火的,说话不方便。”林向东自顾自在屋里唯一一张凳子上坐下,姿态放松,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陈岁安沉默着重新点燃油灯。豆大的火苗跳动起来,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 “岁安啊,”林向东率先开口,语气像是在拉家常,“论起来,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我爹林满仓,跟你爷爷陈老狠,当年也是一起闯荡过的兄弟。虽然……后来出了些不愉快。”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陈岁安,那平静的伪装下,锐利如刀的本质开始显露:“你是个聪明孩子,从老屋拿了东西,又跟曹青山他们查东查西,想必也猜到了不少。三十年前辽江底下那点事,你爷爷、我爹、曹振江,三个人下去的,只有两个人活着上来。我爹虽然捡回条命,却比死了更惨。”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陈岁安能听出其中压抑了三十年的、冰层下的岩浆。 “林镇长,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没过去!”林向东打断他,语气陡然转冷,“我爹被那东西咬了,中了奇毒,人不人,鬼不鬼,只能在冰冷的江底像个怪物一样苟延残喘!这一切,都是因为陈老狠的贪心和曹振江的鲁莽!你爷爷欠我爹一条命,一条干干净净的人命!” 陈岁安无言以对。爷爷的罪孽,他无法辩驳。 “当然,”林向东话锋一转,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令人不适的“温和”笑意,“你是小辈,父债子偿的老黄历,现在不兴了。林叔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冤有头,债有主。真正的祸首是陈老狠和曹家!曹振江死了,曹青山还在!还有曹家那个丫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语调:“岁安侄儿,我知道,那‘锁蛟镇’铜牛,在你手里。那是当年镇住那东西的法器,虽然被你爷爷搞坏了,但还有点用。把它给我。我答应你,明天,我只让那东西找曹家人报仇。曹青山,曹蒹葭……他们曹家欠我爹的,该还了。至于你们陈家,还有这屯子里其他不相干的人,我可以保证,安然无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盯着陈岁安的眼睛,一字一顿:“用一件死物,换你陈家平安,换整个靠山屯大部分人的平安。这笔买卖,很划算,是不是?” 小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林向东的目光带着巨大的压力,仿佛要穿透陈岁安的皮肉,直抵灵魂深处。交出一个铜牛,就能置身事外?就能让陈家、让大部分村民逃过一劫?这诱惑,对于背负着沉重罪孽感和无力感的陈岁安来说,几乎难以抗拒。 爷爷欠下的血债,让曹家去还……听起来,似乎很“公平”。曹青山确实当年参与围困过大蛇,曹蒹葭……她是无辜的,但谁让她姓曹? 陈岁安的嘴唇动了动,脑海中闪过曹蒹葭清澈中带着哀伤的眼睛,闪过她手腕上蔓延的鳞纹,闪过她昏迷前那句“为了靠山屯”。也闪过曹青山独眼中的沧桑与决绝,闪过王铁柱、白栖萤毫无保留的信任,闪过父母担忧的面容,闪过屯子里那些或许愚昧、或许有过冷漠、但终究是无辜的男女老少…… 交出铜牛,等于将曹家父女,亲手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等于默许了林向东利用邪物复仇、血洗仇家的疯狂计划。等于背弃了奶奶留下铜牛可能蕴含的“弥补”之意,也背弃了自己内心那点试图挣扎出罪孽泥沼、做点什么的微弱火光。 更重要的是,林向东的保证,真的可信吗?一个能将生父炼成怪物、能用邪法操控鼠群、能面无表情谋划血洗整个屯子的人,他的承诺,比江面的薄冰更脆弱。 短短几秒钟,陈岁安心头掠过万千思绪。最终,他抬起头,迎向林向东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缓缓地、清晰地摇了摇头。 “林叔,”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坚定,“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爷爷罪孽深重,我无话可说。但曹蒹葭姑娘是无辜的。曹爷爷当年或许有错,但也付出了代价。用更多无辜者的血,去偿还旧债,只会让仇恨的漩涡越来越大,把所有人都卷进去,永世不得解脱。”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决:“铜牛,我不能给你。你……停手吧。林满仓爷爷已经那样了,别再让他造更多杀孽,也别让你自己,彻底走上回不了头的路。” 林向东脸上的“温和”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了。那层虚伪的平静面具彻底剥落,露出底下狰狞的怨毒和冰寒刺骨的杀意。他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油灯光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笼罩住陈岁安。 “停手?”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冰冷的嗤笑,“陈岁安,我给你活路,你不要。偏偏要学你奶奶那套假仁假义?” 他凑近一步,几乎贴着陈岁安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低语:“你以为,你们那点小动作,能改变什么?鼠群的眼睛,无处不在。你们藏不住,也跑不了。”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桌上包裹铜牛的布,眼神如同看待一个死物。 “既然你选择陪他们一起死,那我成全你。”林向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胆寒的平静,“明天日出时分,冰层会准时炸开。到时候,我爹……会亲自上岸。他饿了三十年,憋屈了三十年。整个靠山屯,都将是他重生最好的祭品。” “而你,陈岁安,还有曹家父女,还有所有想阻止我的人……我会让你们,死得最难看。” 说完,他不再看陈岁安一眼,转身拉开屋门,身影迅速融入门外的黑暗与寒风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屋重归寂静,只有油灯兀自燃烧。陈岁安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林向东最后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在耳边萦绕不去。怀里的铜牛冰冷坚硬,硌得胸口生疼。 他知道,最后的退路,已经被自己亲手斩断。 黎明前的黑暗,最深,也最冷。而日出时分,等待靠山屯的,将不是曙光,而是一场由最深沉的仇恨所点燃的、血色的毁灭风暴。 他握紧了拳头,指尖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7章 分秒必争 林向东消失在夜色中留下的最后通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距离他所说的“日出时分”,满打满算,只剩下六个时辰。靠山屯的命运,被压缩进了这短暂得令人窒息的黑夜与黎明之间。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货站小屋里,油灯被重新拨亮,昏黄的光晕下,几张年轻而决绝的脸庞迅速制定出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可能是唯一生机的计划——分头行动,三路并进,在末日降临前,搏出一线希望。 A组:地心火与心头血(陈岁安、曹蒹葭) 铜牛是唯一的希望,但被陈老狠邪法污染的铜牛,不仅效力大减,贸然使用甚至可能反噬。曹青山独眼凝视着桌上那尊渗出黑液的铜牛,沙哑道:“要破这污秽,非‘三昧真火’不可。那是道家真火,能焚尽世间一切阴邪污秽,重炼法器灵性。可这年头,真正的三昧真火……早已失传,就算有高人能施展,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希望刚升起,就濒临破灭。就在众人心头一沉之际,一直安静旁听的曹蒹葭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三昧真火……或许没有,但‘地心火’行不行?” “地心火?” 众人看向她。 “奶奶以前跟我讲过,” 曹蒹葭语速加快,“后山最深处的老林子里,有一处几乎没人知道的温泉眼,常年热气蒸腾,水烫得能煮熟鸡蛋。奶奶说,那底下连通着地脉深处,有一缕极微弱、极纯净的‘地心火’泄露上来,虽比不上三昧真火霸道,但至阳至纯,最能驱散阴寒邪祟。小时候我贪玩被林子里一种阴寒的‘瘴疠’侵了,奶奶带我去泡过那温泉水,才好的。” “你是说……用那地心火,来煅烧净化铜牛?” 白栖萤眼睛一亮,“理论上可行!地心火是大地阳火之精,虽然温和,但对付这种阴邪污秽,或许正合适!而且就在附近!” 事不宜迟。陈岁安和曹蒹葭立刻准备出发。曹青山画了张极其简陋的路线图,标注了那处隐秘温泉眼的大致方位——在后山一条几乎被遗忘的猎径尽头,深入老林子腹地,路途险峻。 两人带上铜牛,裹得严严实实,揣上匕首和曹青山给的几包驱虫避瘴的草药粉,一头扎进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山林。没有火把,只能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和曹蒹葭对山林天然的熟悉感,在密林和积雪中艰难穿行。树枝刮擦着脸颊,野兽的嚎叫在远处时隐时现,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色依旧漆黑,但他们终于听到了隐约的水流声,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拨开一片茂密的枯藤,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出现在陡峭的山壁下,热气从洞内源源不断涌出。 这就是温泉眼了。洞口内漆黑一片,热气扑面,带着浓重的硫磺和矿物质气味。两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洞穴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里面是一个天然的石室,不大,中央是一个咕嘟咕嘟冒着泡的乳白色温泉池,热气蒸腾,将石壁熏得湿滑。池水温度极高,靠近就觉灼热。而在温泉池最深处,靠近岩壁的底部,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的、金红色的光芒在缓缓流转,仿佛熔化的岩浆,但那光芒纯净而温暖,正是曹蒹葭所说的“地心火”泄露点。 “就是那里!”曹蒹葭指着那点金红光芒。 陈岁安正要上前,忽然,温泉池边的阴影里,传来一阵“窸窣”的摩擦声。紧接着,一个浑身覆盖着暗红色鳞片、头颅似蜥蜴、却长着四只粗短利爪、尾巴如火焰般分叉的奇异生物,缓缓爬了出来。它体型不大,只有家猫大小,但一双赤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闯入者,张开嘴,露出细密的尖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嘶嘶”声,周身热气扭曲,显然能操控高温。 “火蜥蜴!白仙的一种!”曹蒹葭低呼,想起奶奶的告诫,这种守护地心火的灵物性情暴烈,极难接近。 那火蜥蜴挡在温泉池和地心火泄露点之间,寸步不让,赤金眼中满是敌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陈岁安急得额头冒汗。硬闯?这小东西一看就不好惹,而且惊动了它,毁了地心火泄露点就完了。 就在束手无策之际,曹蒹葭忽然上前一步,她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或威胁的姿态,反而缓缓蹲下身,摊开双手,掌心向上,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将那份源自奶奶李玉芹的、对自然生灵的亲和与善意,通过某种难以言喻的方式传递出去。 她低声哼起一首旋律古怪、却异常柔和安详的调子,像是山风拂过林梢,又像是溪水潺潺流过卵石。 那火蜥蜴的敌意似乎减退了一些,歪着头,赤金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它慢慢靠近曹蒹葭,小巧的鼻子在她掌心附近轻轻嗅了嗅。 片刻之后,它竟然收起了尖牙,眼中的敌意基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某种类似“交流”的情绪。它看看曹蒹葭,又看看陈岁安,最后目光落在他怀里用布包裹的铜牛上,似乎感应到了里面的邪秽之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火蜥蜴忽然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温泉池深处的地心火,又指了指铜牛,然后,它那赤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陈岁安的心口位置。同时,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直接传递到两人脑海中,并非语言,而是混合着图像的“要求”: “火……可借……净化……污秽……但……需……血……罪者之血……心头……一滴……为引……为誓……为……赎……” 要陈岁安的一滴心头血!作为借用纯净地心火、净化陈家先祖所留污秽的“引子”、“誓言”和“赎罪”象征! 陈岁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可以!” 曹蒹葭担忧地看着他:“岁安哥,心头血非同小可……” “没关系,一滴而已。”陈岁安挤出笑容,眼神坚定。他拔出匕首,看向那火蜥蜴。火蜥蜴微微颔首。 陈岁安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皮肤。他咬紧牙关,用匕首尖,在心口正中位置,极其小心而迅速地刺破一点。并非捅刺,只是划开一个极小的口子。鲜血立刻渗出,颜色鲜红,带着活人特有的温热和生机。 他用力一挤,一滴饱满的、红玛瑙般的血珠,颤巍巍地凝聚在伤口处。 火蜥蜴眼中金红光芒一闪,那滴心头血竟然自行飘起,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温泉池深处那点金红的地心火光芒之中! “噗”一声轻响,血珠融入地心火,那原本温和的金红色光芒骤然变得明亮、凝实了几分,仿佛被注入了某种“许可”和“契约”。 火蜥蜴让开了道路,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陈岁安忍住心口的刺痛和微微的眩晕感,和曹蒹葭一起,用早已准备好的耐热绳索,小心翼翼地将包裹着的铜牛,悬吊着缓缓沉入温泉池,最终悬停在那团被心头血引动、变得活跃的地心火上方。 金红色的火焰温柔地舔舐着包裹铜牛的布,布瞬间化为灰烬。铜牛暴露在地心火中,表面的暗绿色铜锈开始剥落,腹部那道裂痕中渗出的黑色粘液,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沸腾、蒸发,发出“嗤嗤”的声响和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铜牛本身则在火焰中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沉疴尽去,渐渐焕发出一层内敛的、温润的青铜光泽,那些古老符文也开始流转起微弱而纯正的暗金色毫光。 净化,开始了。但需要时间。 B组:疏散与鼠患(王铁柱、陈晓燕) 与此同时,屯子里另一场争分夺秒的战斗也在展开。王铁柱知道,一旦江面炸开,怪物上岸,屯子里手无寸铁的百姓就是待宰羔羊。他连夜敲开屯长家的门,利用自己退伍军人的身份和往日在民兵连的关系,加上赵屯长也被连日来的失踪吓得够呛,两人合力,通过屯里那部老式手摇电话,几乎是吼着向公社和附近的驻军单位求援。 或许是连续人口失踪事件引起了上级重视,或许是王铁柱找对了路子,天还没亮,三辆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喷着白汽,碾着积雪,真的开进了靠山屯!每辆车上都坐着几名持枪的士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在这绝境中,已是雪中送炭。 王铁柱和闻讯赶来的陈晓燕立刻组织疏散。陈晓燕发挥她卫生所医生的特长,利用屯里药材站能找到的所有雄黄、硫磺、艾草等驱蛇药材,混合着石灰和其他几种刺激性粉末,赶制出一批简易的“驱蛇避秽粉”,分发给每一户,让他们洒在房屋周围、身上和准备带走的物品上。“这药粉对付不了那大怪物,但或许能防一防被它吸引或者操控的寻常毒蛇!”陈晓燕一边分发一边大声叮嘱。 然而,就在村民们扶老携幼,抱着简单的家当,在民兵和士兵的指挥下,开始有序登车时,意外发生了。 “车胎!车胎没气了!” 第一辆卡车的司机跳下来大喊。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卡车的司机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三辆卡车的轮胎,全都诡异地瘪了下去!仔细检查,轮胎侧面赫然布满了细密尖锐的牙印,像是被无数老鼠啃咬过!更骇人的是,油箱的油管也被咬断了,柴油淌了一地! “是老鼠!好多老鼠!” 有眼尖的村民指着车底和附近柴垛尖叫。 只见阴影里、雪堆下、墙缝中,钻出无数双血红的小眼睛!黑压压的鼠群,如同潮水般涌出,它们不仅破坏了车辆,甚至开始朝着排队的人群蔓延,发出“吱吱”的尖利叫声,试图制造混乱,阻挠疏散! 是林向东!他操控的鼠群开始行动了! “混蛋!” 王铁柱目眦欲裂。没有车,这么多人根本来不及在日出前撤到安全距离以外! 电光石火间,王铁柱看到屯子东头那处集体粮仓。粮仓是土木结构,里面存放着屯里过冬的部分粮食和大量干燥的柴草。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晓燕!组织大家往西头高地撤!能走多远走多远!看好我爹妈和岁安爹妈!” 王铁柱对陈晓燕吼了一句,然后夺过旁边一个民兵手里的火把,朝着粮仓狂奔而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铁柱!你要干什么?!” 陈晓燕惊呼。 王铁柱头也不回,冲到粮仓门口,用尽力气将沉重的木门推开一条缝,然后将手中的火把,狠狠扔了进去!干燥的柴草和粮食瞬间被点燃,火苗“轰”地一声窜起,迅速蔓延! 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醒目。更重要的是,粮食燃烧的焦香味,对于鼠类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但也伴随着令它们恐惧的火焰和高温! 果然,正在破坏车辆和骚扰人群的鼠群出现了明显的骚动。大部分老鼠的注意力被粮仓大火吸引,吱吱乱叫着,在火焰威胁和食物诱惑之间徘徊、混乱。 “快!趁现在!检查车辆,能补的补,不能补的,人先走!步行也要撤!” 王铁柱跑回来,脸上被烟熏得漆黑,大声指挥着。 士兵和民兵也反应过来,一部分人奋力扑打驱赶残留的鼠群,一部分人紧急抢修车辆(至少有一辆的轮胎损伤稍轻,勉强可以充气慢行),更多的人组织青壮年,搀扶老弱妇孺,背起必要的物品,朝着屯子西头那片地势较高的山林撤离。队伍在惊恐和混乱中,开始缓慢但坚定地移动。 粮仓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王铁柱坚毅的脸庞。他知道,这把火烧掉的是屯子过冬的部分口粮,但在人命面前,粮食可以再种。他只希望,这把火争取到的时间,足够多的人逃出生天。 C组:阵法与旧债(曹青山、白栖萤) 江边,最前线的阵地。曹青山和白栖萤的任务,是在江岸关键位置布下阵法,尽可能牵制、削弱那怪物,为A组净化铜牛、B组疏散百姓争取时间,也为最后的决战创造可能。 曹青山选择的地点,正是当年柳三爷殒命的黑瞎子沟下游一处相对开阔的河滩,也是林向东计划的主要爆破点之一。这里地势对布置阵法有利,也大概率是怪物上岸的首选路径。 “我曹家祖上,除了守林看山,也传下一点对付山中精怪、尤其是鳞甲长虫的皮毛手段。”曹青山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颜色暗沉、混杂着金属粉末的古怪朱砂,还有几面边缘磨损、刻画着扭曲龙形(实为锁蛇纹)的陈旧铜镜。“这‘困龙阵’,名头大,实际是‘困蛇阵’,对付即将化蛟的东西效果最好。可惜我学艺不精,阵法不全,威力十不存一,能不能困住那被邪法催熟的怪物,难说。” 他让白栖萤帮忙,以特定的步法和方位,将铜镜埋入河滩边缘的碎石下,镜面朝天。然后用特制朱砂,在河滩中央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复杂的符文阵列,核心处留出一个位置,显然是准备放置净化后的铜牛。 阵法布置耗费了大量时间和心力,曹青山独眼中布满血丝,额角渗出冷汗,显然消耗不小。 白栖萤也没闲着。她深知单靠这残缺的困龙阵恐怕不够。她想起林家操控鼠群的灰仙邪法,若要对抗,或许需要请动灰仙的“对头”——黄仙(黄鼠狼)。黄家仙最是记仇也记恩,灵动狡黠,擅长乱人法术、破人邪障。 她寻了一处背风的土坡,摆出几样简单的供品(临时找来的鸡蛋、一块熟肉),点燃三炷曹青山给的安魂香,然后盘膝坐下,手持那七枚古钱,心中默念请黄仙相助的秘咒。 香烟袅袅,在寒风中奇异得不散。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土坡周围的枯草丛中,传来细微的响动。几只毛色油亮、大小不一的黄皮子钻了出来,它们不像寻常动物那样怕人,而是人立而起,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白栖萤和远处的曹青山。 其中一只体型较大、胡须发白的黄皮子,目光尤其锐利。它盯着白栖萤看了半晌,又抽动鼻子,似乎在嗅闻曹青山的方向。忽然,它开口了,声音尖细苍老,带着浓浓的不满: “曹家……小子……身上的味道……讨厌……有我们黄家的东西……偷的!” 白栖萤心里一紧,连忙恭敬道:“黄大仙明鉴。曹爷爷当年或许有不是,但如今大难临头,江中有邪物将出,生灵涂炭。万望大仙不计前嫌,出手相助,救这一方百姓。事后必有厚报。” 那老黄皮子“嗤”了一声:“厚报?你们人,说话最不算数。曹家小子当年为了救他儿子和儿媳(指蒹葭父母),闯我子孙洞府,强夺了一枚‘拜月珠’,坏了我那孙儿五十年道行!此债未清,还想我们帮忙?” 这时,曹青山也走了过来,他显然听到了对话,独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他沉默片刻,伸手从贴身的内袋里,极其小心地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小物件。揭开红布,里面是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温润如月华、内部仿佛有流光氤氲的乳白色珠子,散发着纯净平和的灵气。 正是那枚“拜月珠”! 曹青山脸上肌肉抽动,显然极为不舍。这珠子不仅是他对儿子一家亏欠的念想(当年偷珠是为了给蒹葭父母治一种怪病,虽未救回,但珠子他一直留着),本身也是难得的灵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他没有犹豫,将珠子托在掌心,递向那老黄皮子:“珠子在此,原物奉还。当年曹某救人心切,行事鲁莽,坏了贵仙家道行,罪过在我。今日愿以此珠了结旧债,只求黄仙家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困住江中邪物片刻。曹某日后,必另寻灵物,补偿贵仙家损失。” 老黄皮子看着那枚拜月珠,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感慨。它伸出爪子,轻轻接过珠子,感受着里面熟悉的月华灵气。 良久,它叹了口气:“罢了……看在这珠子份上,也看在这女娃娃还算懂礼数。那江里的东西,气息污浊混乱,夹杂着灰家那令人作呕的邪法和冲天怨气,确实为祸不小。” 它转身对身后几只黄皮子“吱吱”叫了几声,然后对曹青山和白栖萤道:“我们会在此阵周围布下‘乱灵迷踪’的小把戏,干扰那怪物的感知和邪法联系。但仅能维持一时,且对那怪物本体直接伤害不大。能不能成,看你们自己造化。珠子,我们拿回了,旧债两清。” 说完,几只黄皮子叼起供品,捧着拜月珠,迅速消失在草丛中。 曹青山像是被抽走了部分力气,身形晃了晃,但独眼却重新燃起火焰。阵法已成,黄仙允诺相助,虽然代价巨大,但总算多了一分渺茫的希望。 东方的天际,已经隐隐透出一线鱼肚白。 六个时辰,即将耗尽。 三组人马,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拼尽全力,与时间和即将到来的恐怖赛跑。 温泉洞中,铜牛在地心火中沉浮,污秽渐去。 屯子西头,撤离的队伍在火光和寒风中蜿蜒前行。 江边河滩,残缺的古阵与承诺的相助静待猎物。 而冰冷的辽江之下,某种庞大、痛苦而充满怨毒的存在,似乎也感应到了岸上的布置和越来越近的“释放”时刻,开始不安地躁动。冰层之下,隐约传来令人心悸的摩擦与低吼。 日出,快到了。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8章 血色黎明 第一幕:黎明前的黑暗 东方的天际线,从深黑变为藏青,又透出一抹惨淡的灰白。冬日的黎明来得迟,光线吝啬地涂抹着辽江支流两岸死寂的轮廓。江面上,昨夜民兵埋设炸药的标记还在,黑黢黢的冰层沉默着,仿佛在积蓄某种毁灭性的力量。 曹青山和白栖萤守在“困龙阵”旁,身上落了一层寒霜。阵法的铜镜在渐亮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朱砂绘制的符文阵列在冻土上显得格外刺目。黄仙布置的“乱灵迷踪”悄无声息,只在阵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常人难以察觉的灵力扰流。远处,屯子西头仍有零星火光和隐约的人声,那是最后一批撤离的村民。 时间,像拉满的弓弦,绷到了极限。 “来了。”曹青山独眼骤然收缩,低声道。 几乎同时,江心预定爆破点那片厚重的冰层,毫无征兆地,从内部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不是炸药被引爆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巨力从水下狠狠撞击冰盖! “轰——咔嚓——!!!” 厚达数尺的冰面,如同脆弱的玻璃,以撞击点为中心,炸开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恐怖巨洞!破碎的冰块混合着黑色的江水冲天而起,又像冰雹般砸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淤泥、腐殖质和浓烈腥臊的恶臭,如同有形质的黑雾,从冰洞中汹涌喷出,瞬间弥漫了整片河滩! 冰洞下的黑水剧烈翻腾,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两盏猩红如探照灯、充满疯狂与怨毒的光芒,缓缓从深水中升起!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终,一个令人魂飞魄散的巨大头颅,破水而出! 那是一条难以想象的巨蟒!仅仅是露出水面的头部,就比一辆解放卡车还要庞大!通体覆盖着黑沉沉的、沾满粘液和水藻的鳞片,每一片都有脸盆大小,边缘锋利,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头顶正中,两个高高隆起的、覆盖着角质层的鼓包狰狞醒目——那是即将化蛟的征兆!一双眼睛赤红如血,瞳孔却是冰冷的竖线,里面翻腾着被囚禁三十年的暴怒、被邪法催熟的疯狂,以及一种非人的、彻底的毁灭欲。 它张开巨口,露出森白如短矛的利齿,喉咙深处发出低沉如闷雷、又尖锐如裂帛的嘶吼,腥风扑面,震得河滩上的碎石都在跳动!仅仅是这出场的气势,就足以让任何勇敢者肝胆俱裂! 蛇躯开始扭动,带着碾压一切的力量,从冰洞中缓缓探出。十丈?十五丈?似乎还不止!它上岸了!粗壮如火车车厢般的躯体碾压过冰层边缘,压碎坚冰,犁开冻土,留下深深的沟壑,朝着河滩、朝着布阵的曹青山和白栖萤,碾压而来! 就在这时,冰洞旁一处未被完全摧毁的冰层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林向东,还有……一个几乎无法称之为“人”的东西。 那东西依稀有着人形的轮廓,穿着破烂不堪、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布条,裸露的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黑色鳞片,与那大蛇的鳞片如出一辙。他的四肢扭曲,手指脚趾间有蹼状物粘连,脖子异常粗壮,头颅……已经难以分辨五官,嘴巴裂开至耳根,里面是细密的尖牙,一双眼睛完全是蛇类的竖瞳,闪烁着浑浊而痛苦的红光,却又诡异地保留着一丝属于“林满仓”的、刻骨的怨毒意识。 他(它)被林向东搀扶着(或者说,是某种邪法连接着),站在冰上,朝着岸上发出“嗬嗬”的怪笑,粘稠的口涎滴落冰面。 “爹,你看,他们都在等你。”林向东脸上带着狂热而扭曲的笑容,声音却异常轻柔,仿佛在哄孩子,“去吧,把他们都撕碎!吞掉!用他们的血,洗刷你三十年的痛苦!” 那半人半蛇的怪物——林满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回应,浑浊的蛇瞳死死锁定了河滩上的曹青山,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曹青山——!”一个沙哑撕裂、非人非蛇的怪异声音,从林满仓那裂开的大嘴中艰难挤出,“三十年了……你……还没死……今天……要你……偿命!” 随着他的“意念”驱动,那上岸的恐怖大蛇(或许该称之为林满仓意志的延伸或共生体)发出一声震天嘶吼,速度陡然加快,带着碾碎山河的气势,冲向河滩! “起阵!”曹青山须发皆张,独眼赤红,猛地咬破早已准备好的食指,将鲜血弹射向阵法核心! “嗡——!” 埋设在河滩边缘的八面古旧铜镜同时震动,镜面爆发出刺目的黄光!地面上的朱砂符文如同活了过来,蜿蜒游走,释放出强大的束缚之力!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锁链虚影从阵中浮现,层层叠叠,缠绕向冲来的巨大蛇躯! “吼——!”大蛇发出愤怒的咆哮,身躯猛地一滞,撞在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上,金色锁链虚影深深勒进它坚硬的鳞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火星四溅!庞大的蛇躯疯狂扭动挣扎,搅得河滩飞沙走石,却一时无法突破这专门克制鳞甲长虫的“困龙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黄仙布下的“乱灵迷踪”也开始发挥作用,大蛇猩红的双目中出现了一丝混乱和迟疑,动作偶尔会出现不协调的卡顿,对林满仓那端传来的指令响应也出现了延迟。 阵法,暂时困住了这头怪物! 第二幕:铜牛净化 就在大蛇被暂时困住的当口,两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山林方向冲到了河滩边缘。正是陈岁安和曹蒹葭! 陈岁安脸色苍白,心口包扎处隐隐有血迹渗出,但他怀中紧紧抱着一物——那尊锁蛟铜牛!此刻的铜牛,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暗金色光泽,表面的污秽黑液和锈迹已消失不见,古老的符文流转着纯正的灵光,腹部那道裂痕虽未完全弥合,但也不再渗出邪物。它仿佛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散发出一种沉浑、正大、专克邪蛟的威严气息! “曹爷爷!白姑娘!铜牛……铜牛净化的最后一步,需要借地脉阳火再煅烧一炷香,才能彻底激发‘锁蛟’真意!”陈岁安急声喊道,他和蒹葭一路狂奔,就是赶这最后的时间! 可是,河滩之上,哪有地脉阳火?眼看大蛇在阵中疯狂挣扎,金色锁链虚影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出现断裂的迹象!一炷香,根本等不起! “想净化铜牛?做梦!”冰面上的林向东发出刺耳的冷笑。他显然一直在暗中监视,鼠群就是他的眼睛!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捏着一个古怪的印诀。 “吱吱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黑压压的鼠群,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河滩的碎石缝、枯草丛、甚至冰层下钻出!它们眼睛血红,完全不顾对火焰和人类的天然恐惧,在某种邪法驱使下,化作一道黑色的浪潮,朝着陈岁安和曹蒹葭蜂拥而去!目标明确——抢夺铜牛,或者至少干扰他们! “保护岁安和蒹葭!”王铁柱的吼声响起。他带着最后几名自愿留下的民兵和士兵,手持火把、铁锹、步枪,从侧翼冲了过来,奋力挥舞火把,劈砍刺击,试图阻挡鼠潮。火焰和钢铁暂时逼退了最前面的老鼠,但鼠群数量太多,前仆后继,民兵们很快陷入苦战,险象环生。 眼看鼠群就要突破防线,扑到陈岁安二人身上! “孩子们……别怕。” 一个苍老、温和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响起。 李玉芹奶奶,不知何时,拄着一根拐棍,从河滩另一侧的树林边走了出来。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清澈而平静。 “李奶奶!快回去!危险!”白栖萤急得大叫。 李玉芹摇摇头,她看着疯狂扑来的鼠群,又看了看冰面上那半人半蛇、面目全非的林满仓,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悲悯。 “满仓啊……当年的事,是孽。可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让向东也跟着走上绝路……何苦呢?”她低声自语,随即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简单古朴的印诀。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是整个人的气息忽然变得无比沉静、宽厚,如同脚下的大地,如同身后绵延的山林。她将自己守护山林一生、救死扶伤积累的那点微末但纯净的“功德”与“生机”,毫无保留地激发出来! 一层淡绿色的、如同春日新叶初生般的光晕,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形成一个不大的、却异常坚韧的结界,将陈岁安、曹蒹葭和他们手中的铜牛笼罩在内。 疯狂的鼠群撞在这淡绿色结界上,如同撞上了一堵充满生机的墙壁,发出“砰砰”的闷响,纷纷被弹开,晕头转向,暂时无法侵入。 然而,李玉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剧烈摇晃,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迹。她早年救过无数生灵,身体本就有旧伤暗疾,修为更是浅薄,强行展开这守护结界,透支的是她本就不多的生命本源。 “奶奶!”曹蒹葭哭喊着想要冲过去,却被结界温和地挡回。 “孩子……别动……抓紧时间……”李玉芹勉强支撑着,声音微弱却清晰,“铜牛……需要火……奶奶……给你借一点……”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河滩上一处看似寻常的石缝。那里,是她多年前栽下的一棵老山榆的根系所在,深入地脉,能微弱引动一丝地气。她将自己最后的生机,如同灯油般注入那石缝下的根系。 “噗”一声轻响,石缝中竟然真的冒出一小簇金红色的、纯净的地脉阳火!火焰虽小,却至阳至纯! 陈岁安来不及悲痛和感激,立刻将净化大半的铜牛,悬置于那一小簇地脉阳火之上。金红色的火焰温柔地包裹住铜牛,进行着最后的煅烧与激发。铜牛发出清越的嗡鸣,表面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金光流转越来越盛! 而李玉芹,在释放出最后一缕生机后,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冰冷的河滩上,脸上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宁静。 “老伴!”曹青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独眼中血泪迸流!陪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伴,就倒在他眼前!而困住大蛇的“困龙阵”,在那怪物疯狂的挣扎和林满仓邪法的不断冲击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咔嚓!咔嚓!”数面铜镜同时炸裂!数条金色锁链虚影彻底崩断! 大蛇发出一声狂喜般的嘶吼,束缚之力大减,它猛地一挣,庞大的头颅已经突破了阵法核心区域,腥红的巨口张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最近的曹青山和白栖萤噬咬而来!速度快如闪电! 白栖萤咬牙甩出最后几张符箓,化作火球冰锥打向蛇眼,却被坚硬的鳞片弹开,毫无作用。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曹青山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躲闪,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噬咬而来的巨口,向前猛踏一步! 他脸上的悲痛、愤怒、三十年的隐忍,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与平静。 “三十年前的债……该清了。”他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甚至压过了大蛇的嘶吼和风声。 他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对往事的追悔,有对三叔曹振江的愧疚,有对李玉芹的悲痛,但最终,全都化为一片澄澈。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蕴含着毕生修为和生命精华的滚烫精血喷涌而出!他没有将这精血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念诵起一段极其拗口、充满蛮荒古老气息的咒文! 这咒文,并非曹家祖传,而是当年他与柳三爷斗法后,从柳三爷残留的某些古老记忆碎片中,偶然窥见并偷偷记下的、属于真正蛟龙或大蛇的一种禁忌之术——“引煞入体”! 此术本是大蛇在绝境中,强行吸纳天地或对手煞气、短暂提升力量的邪法,副作用极大,轻则神智受损,重则爆体而亡,或被煞气彻底侵蚀,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曹青山从未想过使用,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随着咒文完成,他喷出的那口本命精血化作一个诡异的血色符文,印在了他自己心口!同时,他双手虚抓,目标直指那大蛇周身翻腾的、浓郁得化不开的滔天煞气、怨气、以及林满仓父子邪法催生的污秽之气! “给我——过来!” 曹青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 霎时间,狂风倒卷!大蛇身上那肉眼可见的黑色煞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着曹青山奔涌而去!通过那个血色符文,如同黑色的洪流,强行灌入他的体内! “呃啊——!!!” 曹青山发出一声痛苦到极点的惨嚎,整个人瞬间佝偻下去,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灰败,皱纹深刻如同刀刻,头发寸寸变白、脱落!仅仅一个呼吸间,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从一个精悍的老猎人,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那大蛇如同被抽走了部分力量的源泉,凶猛前冲的势头骤然一滞,动作变得明显迟缓、僵硬起来,眼中的疯狂红光都黯淡了几分!它似乎对自己的力量流失感到困惑和愤怒,发出不安的低吼。 冰面上,与巨蛇意识紧密相连的林满仓,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巨蛇的控制力在急剧下降! “曹青山!你疯了!引煞入体,你也会变成怪物!死无全尸!”林满仓嘶声叫骂,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 曹青山勉强支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抬起头,那张苍老枯槁的脸上,却露出一丝近乎解脱的冷笑:“怪物?呵呵……林满仓……你看看你自己……我们……谁更像怪物?”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却字字清晰:“这煞气……这怨气……本就是你父子邪法催生……今日……老子一并带走!” “你找死!”林满仓被彻底激怒,残余的意识疯狂催动邪法,试图重新掌控巨蛇,同时那半人半蛇的身躯也蠢蠢欲动,想要亲自上岸撕碎曹青山。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控制出现空隙的刹那,那巨蛇因为被曹青山强行抽走部分本源煞气,加上“困龙阵”残存的影响和黄仙“乱灵迷踪”的干扰,体内原本被压制的、属于野兽的凶性和被操控的愤怒,猛地爆发了! 它不再完全听从林满仓那端传来的、混乱的指令,而是凭着本能,将眼前最近、气息最令它厌恶(林满仓的邪法气息与它同源又试图控制它)的目标,当作了发泄的对象! 巨大的蛇头猛地调转,猩红的竖瞳死死盯住了冰面上那半人半蛇、正在指手画脚的林满仓! “不……不不!是我!是我啊!是我!向东!”林满仓(或者说,保留林满仓意识的怪物)发出惊恐绝望的嚎叫。 林向东也脸色大变,拼命催动邪法,试图安抚和重新控制:“醒醒!是我爹!你看清楚!” 可惜,太迟了。 陷入短暂狂暴和混乱的巨蛇,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噬下! “不——!!!” 在林向东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在他自己充满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嚎叫声中,那半人半蛇的“林满仓”,连同他站立的那一小块冰面,被巨蛇一口吞没!甚至没有多少挣扎,只有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一声短促到极点的惨呼,便彻底消失在那无底的黑暗咽喉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巨蛇吞下林满仓后,似乎愣了一下,庞大的身躯出现了片刻的僵直。吞下与自己有邪法联系、某种程度上算是“同源”的存在,似乎给它带来了某种混乱和不适。但它眼中的狂暴并未减退,反而因为血腥的刺激,变得更加危险,缓缓转过头,重新锁定了河滩上气息微弱的曹青山,以及……那正在地脉阳火中煅烧、散发出令它本能感到恐惧和厌恶的纯正金光的铜牛! 第四幕:镇蛇 “就是现在!” 地脉阳火中,铜牛发出一声清越无比、直上云霄的长鸣!最后一缕杂质被炼化,符文金光大盛,整尊铜牛仿佛化作了一轮小小的金色太阳,散发出浩瀚、正大、专镇蛟蛇的磅礴威压!净化,彻底完成! 陈岁安感到怀中的铜牛变得滚烫,却不再有邪恶的侵蚀感,而是一种充满力量的灼热。他看向身旁泪流满面、却眼神坚定的曹蒹葭。 无需言语,两人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陈岁安一把抓起灼热的铜牛,曹蒹葭紧紧握住他的手。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暂时被曹青山以生命为代价迟缓、又因吞下林满仓而陷入短暂混乱的巨蛇,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岁安!蒹葭!”王铁柱和白栖萤惊呼,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巨蛇也注意到了这两个散发着令它极度不安气息的小虫子,发出威胁的低吼,想要移动身躯,却被体内混乱的煞气和残存的“困龙阵”余威所阻,动作依旧迟缓。 陈岁安和曹蒹葭冲到近前,顺着巨蛇因不适而微微低垂的脖颈,手脚并用,不顾鳞片的湿滑与冰冷,拼命向上攀爬!粗糙的鳞片边缘划破了他们的手掌和衣物,鲜血渗出,但他们浑然不觉。 巨蛇感觉到有东西爬上身体,愤怒地扭动起来,试图将他们甩下去。两人死死抓住鳞片缝隙,险象环生。 终于,他们爬到了巨蛇的头顶,站在那狰狞的、即将化蛟的鼓包之前!鼓包微微搏动,里面似乎蕴含着恐怖的力量,也是这怪物即将蜕变、也最为脆弱的关键点! “就是这里!”陈岁安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双手高高举起那尊金光璀璨、炽热如火的锁蛟铜牛,朝着那狰狞的鼓包中央,狠狠按了下去! “噗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块上!铜牛与蛇皮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眼夺目的金光和灼热的白气!巨蛇发出前所未有的、痛苦到极点的惊天嘶吼!整个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动、翻滚,想要将头顶的东西甩掉,想要挣脱那深入骨髓、直抵妖魂的镇压之力! 陈岁安死死按住铜牛,双臂肌肉贲张,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铜牛,但他咬紧牙关,绝不松手! 就在这时,曹蒹葭站到了他的身边。她没有去碰铜牛,而是面对着痛苦翻滚的巨蛇,面对着黑沉沉的辽江,闭上了眼睛。 她清亮而带着一种古老韵律的歌声,穿透了巨蛇的嘶吼和狂风的呼号,响彻在血色黎明的河滩上空。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歌曲,旋律古怪、悠远、苍凉,又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特力量,仿佛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又像是萨满沟通天地的祷言——正是奶奶李玉芹教给她的、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镇水安魂谣》! 歌声一起,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疯狂挣扎的巨蛇,动作似乎微微一顿,那充满痛苦和暴戾的赤红竖瞳中,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茫然,仿佛听到了遥远记忆深处、未被污染和痛苦侵蚀前的、属于江河本身的宁静低语。 江面上翻腾的黑色水流,似乎也平息了一丝暴虐。 就连远处冰面上呆若木鸡、因父亲被吞而陷入癫狂边缘的林向东,也怔了一下。 这古老的歌谣,似乎触动了这片土地、这条江水某种最原始、最深沉的本源记忆。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陈岁安感到手中的铜牛猛然一震!所有的金光向内收敛,然后轰然爆发! “轰——!!!” 一团无法形容的璀璨金光,以铜牛为中心炸开!光芒之盛,瞬间照亮了整个河滩、整段江面,甚至驱散了天际最后的黑暗!金光中,无数古老的符文飞舞,化作一条条实质般的金色锁链,深深嵌入巨蛇头顶的鼓包,并沿着它的身躯迅速蔓延、缠绕、收紧! “吼——!!!” 巨蛇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痛苦,却又仿佛夹杂着一丝解脱的悠长嘶鸣,庞大的身躯在金光的镇压和锁链的束缚下,剧烈颤抖,然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轰然瘫倒在河滩上,激起漫天尘土。 金光锁链拽着它那不甘蠕动的身躯,缓缓地、不可抗拒地,将它拖向江边,拖向那个被它自己撞开的巨大冰洞。 在锁链的牵引和《镇水安魂谣》的安抚下,巨蛇庞大的身躯一点点沉入黑色的江水中,最终,连同那尊深深嵌入它颅顶、依旧散发着温润金光的锁蛟铜牛一起,消失在了翻涌的漩涡之中。 冰洞周围的水流开始急速冻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封合,转眼间,江面恢复了一片平整的冰原,只留下一些散落的碎冰和狼藉的河滩,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金光渐渐敛去,歌声也悄然停歇。 东方,真正的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阳光洒在冰封的辽江上,洒在劫后余生的河滩,洒在每一个幸存者苍白而疲惫的脸上。 陈岁安和曹蒹葭互相搀扶着,站在江边,望着恢复平静的江面,望着沉入江心、重新履行镇压使命的铜牛,久久无言。 王铁柱和白栖萤冲了过来,扶住几乎虚脱的两人。 曹青山倒在河滩上,气息微弱,白发苍苍,形如枯槁,但独眼望着平静的江面,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释然的弧度。 冰面上,林向东瘫倒在地,望着父亲消失的冰洞,目光呆滞,口中嗬嗬作声,已是半疯。 靠山屯,在这场血色黎明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终于……暂时活了下来。 江风依旧寒冷,却仿佛少了那丝深入骨髓的腥气和怨毒。阳光刺破晨雾,照亮前路,漫长而艰难。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余烬与新生 战斗结束后的靠山屯,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死里逃生的虚脱感。朝阳完全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在狼藉的江滩、焦黑的粮仓废墟、以及一张张惊魂未定、悲喜交加的脸上。 伤亡清点下来,除了最初失踪的几人和不幸死于鼠患、踩踏的个别村民,大部分人在王铁柱和陈晓燕的拼死组织下得以撤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每个人都清楚,真正让那恐怖怪物沉回江底的,是曹青山几乎燃尽生命的禁术,是李玉芹透支本源的守护,是陈岁安和曹蒹葭置之死地的最后镇封。 曹青山倒在江滩上,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身体枯槁得仿佛一碰即碎,只有那只独眼,还执着地望向江心,里面是耗尽一切的疲惫和一丝释然。李玉芹被抬到稍避风处,脸色灰败,呼吸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追随她守护了一辈子的山林精魄而去。 就在众人围在两位老人身边,束手无策、悲恸不已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白栖萤的爷爷,白守山,骑着一匹快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他显然是接到孙女的紧急传讯(或许是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日夜兼程而来。 白守山跳下马,顾不得寒暄,迅速查看了曹青山和李玉芹的状况,老练的脸上露出凝重,但随即,眉头又微微一挑。 “煞气侵体,本源枯竭,生机断绝……本是必死之局。”白守山捋着胡须,目光却投向那已恢复平静、但在阳光下隐约可见一抹巨大暗影漂浮的江心,“但……那妖物已死,而且是即将化蛟、又被邪法催熟数百年的异种。它的蛇胆,乃是全身精元与部分未散地脉灵气的结晶,堪称续命奇药,最能中和煞毒,补益本源,激发生机。” “蛇胆?”众人看向江心。果然,那庞大的蛇尸并未完全沉没,一部分浮在冰层下的水面上,隐约可见轮廓。 “我去取!”王铁柱二话不说,抓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就要往江边冲。 “小心!妖物虽死,余威犹在,体内可能还有残存毒煞。”白守山嘱咐道,递给他一小瓶药粉,“含在舌下,可避残毒。” 王铁柱点头,和两个胆大的民兵一起,小心翼翼地从冰层较薄处凿开一个口子,用绳索固定,潜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那蛇尸近看更是庞大骇人,即使死去,鳞甲依旧坚硬冰冷。王铁柱找准位置,用尽力气,才艰难地剖开一处相对柔软的腹部区域,摸索片刻,掏出一颗拳头大小、通体墨绿、却又隐隐流动着金红光泽、触手温润的球状物——正是那大蛇的蛇胆。 蛇胆取出,那庞大的蛇尸仿佛最后一点精气神也消散了,缓缓沉入江底深处,再无踪影。 白守山接过蛇胆,入手沉甸甸的,异香扑鼻又带着一丝腥甜。他取出一柄玉刀,小心地将蛇胆一分为二,分别喂入曹青山和李玉芹口中,又辅以温水送服,并运起自身温和的功力助其化开药力。 奇迹发生了。 服下蛇胆不久,曹青山枯槁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红润,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起来。李玉芹灰败的脸色也渐渐褪去,嘴唇恢复了些许血色。两人体内那原本如同风中残烛的生机之火,被蛇胆中磅礴而温和的精元重新点燃,稳定下来。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在一个时辰后发生了。 正在闭目调息的曹青山和李玉芹,身体忽然开始微微颤抖,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汗珠,汗珠却不是无色的,而是带着淡淡的灰黑杂质。紧接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脸)竟然开始起皱、龟裂,如同风干的老树皮! “爷爷!奶奶!”曹蒹葭吓得脸色发白。 “别慌!”白守山却是眼睛一亮,按住想要上前的人,“这是……蜕旧生新!这蛇胆竟有如此神效!它不仅在补充生机,更在利用其中蕴含的、属于那妖物即将化蛟的‘蜕变之力’,强行排出他们体内沉积的旧伤、暗疾、以及刚才侵入的阴煞死气!这是天大的造化!” 果然,那龟裂的皮肤如同蝉蜕般,一点点从他们身上剥离、脱落,露出底下新生肌肤,光滑紧致,充满弹性!曹青山脸上那道伴随半生的深刻疤痕,竟然也随着旧皮褪去,变得浅淡了许多!他花白的头发虽未变黑,但枯槁之气尽去,恢复了健康的老者银亮。李玉芹更是仿佛年轻了二十岁,脸上皱纹大减,重现几分昔日清秀轮廓。 当最后一点旧皮褪尽,两人几乎同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曹青山的独眼依旧,但眼神清澈锐利,少了沉疴的浑浊,多了份洗净铅华的豁达。李玉芹眼中则是一片温润平和,生机勃勃。他们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周围惊喜交加的众人,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充满活力的力量,一时间恍如隔世。 “活了……真的活了……”王铁柱喃喃道,用力揉了揉眼睛。 死里逃生,因祸得福。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哭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后续的善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精神彻底崩溃、时而癫狂哭喊父亲、时而呆滞不语的林向东副镇长,被赶来的县里公安人员正式逮捕,罪名是滥用职权、破坏公共安全、以及涉嫌与多起人口失踪案有关(基于现场勘查和部分村民证词)。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林满仓则被确认死亡(葬身蛇腹),林家的恩怨,似乎随着他的彻底消亡和儿子的被捕,画上了一个血腥而扭曲的句号。 而经历了生死与共、携手镇蛇的陈岁安和曹蒹葭,彼此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也在危机过后自然而然地捅破了。无需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次不经意的触碰,紧握不曾松开的手,都明确地传递着心意。曹青山和李玉芹看在眼里,只是欣慰地笑了笑,经历了这么多,年轻人的感情,他们唯有祝福。 几天后,屯里组织人手清理江滩,并试图打捞江底那些锈蚀的铁笼,查明究竟。在清理过程中,除了那些令人不适的空笼子,竟然从一处笼旁的淤泥里,发现了一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 尸体穿着老式、已然破烂不堪的土黄色军装,看样式是日本关东军的制服。尸体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防水油布包,里面有几份字迹模糊的证件和一张泛黄破损、但被油布保护得相对完好的地图。 证件上依稀可辨:“日本关东军……特殊矿产勘探队……队员……” 名字和编号已难辨认,但一个日期却触目惊心——昭和二十年(1945年)八月。 而那地图,绘制得异常精细,标注着长白山区域的复杂地形,中心点明确指向天池,并在天池某处做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标记。旁边用日文写着几行小字,经过略懂日文的陈晓燕辨认,大意是:“龙脉之眼,万灵归处。帝国之兴,系于此枢。然守护之力非人力可抗,需以‘钥’启之。” 最令人震惊的是地图的背面。 那里没有图案,只有一行用毛笔写就的、筋骨嶙峋的汉字,和一个用钢笔书写的、略显生硬的日文假名签名。 汉字是——**陈老狠**。 日文假名拼读出来,近似“Chen Lao Hen”的音译。 爷爷的名字!而且是与日军地图放在一起!他甚至用日文签了名!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炸得陈岁安头晕目眩。爷爷……不仅与当年江底捞宝有关,竟然还和日本关东军的什么“勘探队”有牵扯?这“钥”又是什么?难道他当年从江底拿走的那个黑盒子里,就是所谓的“钥匙”? 与此同时,白守山和李玉芹一起,仔细研究了那尊随蛇尸沉入江心前、被曹蒹葭清晰记忆下来的铜牛底座符文。李玉芹年轻时跟随一位老萨满学习过一些极其古老的符箓文字,她辨认良久,终于指着记忆中铜牛底座内侧一处极隐蔽的铭文,缓缓念道: “镇黑水,锁孽龙,以待有缘。” 落款是三个古朴的小字:“丘处机”。 “全真龙门派祖师,长春真人丘处机?”白守山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来过辽东,还留下了这‘锁蛟镇’?” 李玉芹点头,神色无比凝重:“传说丘祖西行见成吉思汗后,曾云游天下,梳理山川地脉。他留此铜牛,镇压的绝不止是这条黑鳞大蛇。这辽江支流之下,恐怕隐藏着一条关乎整个东北山川气运的‘水脉灵枢’。那大蛇,或许只是灵枢浊气所化、或被吸引而来的守护(或破坏)者之一。铜牛就是镇守灵枢的枢纽。” 她看向陈岁安:“铜牛被你爷爷邪法污染,虽经地心火净化重铸,但毕竟受损,且沉入江心只是权宜。灵枢被扰动多年,浊气渐生,若不能彻底修复铜牛与灵枢的联系,未来……恐怕会有比如今更大的灾祸,不止是靠山屯,可能是整个流域,甚至影响更广。” “修复之法呢?”陈岁安急切地问。 白守山接口,语气沉重:“若真是丘处机祖师所布大局,修复之法,必然与这山川龙脉的核心有关。长白山,乃东北群山之祖,龙脉之源。天池,更是传说中的‘天地之眼’。若我所料不差,真正的修复枢纽,或者说‘万灵归元阵’的阵眼,就在那天池之底。唯有那里至清至纯的天地灵气和龙脉本源,才有可能彻底净化铜牛,修复灵枢。” 长白山天池!又是天池! 这与之前曹蒹葭从柳三爷残识中得到的“白奶奶去了天池”、日军地图上标注的“龙脉之眼,万灵归处”、以及爷爷陈老狠那诡异的签名和可能持有的“钥匙”,全部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一切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在这一刻,被这张泛黄的日军地图和铜牛的古老来历,狠狠按在了一起,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巨大轮廓。 爷爷陈老狠的罪孽、陈家的宿债、奶奶白仙芝三十年不知所踪的云游、柳家的恩怨、林家的疯狂、江底的铁笼邪阵、被污染的锁蛟铜牛、关乎东北气运的水脉灵枢、神秘的长白山天池底“万灵归元阵”……所有这些,似乎都是一张巨大蛛网上的节点,而编织这张网的,是跨越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贪婪、阴谋、守护与救赎。 陈岁安握紧了曹蒹葭的手,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无法逃避的沉重,以及深藏其下的坚定。 窗外,1988年的第一场雪,不知何时悄然飘落,无声地覆盖了劫后的大地,也掩盖了昨日的血腥与狼藉。 但在那白雪之下,旧的债似乎了了,新的、更庞大的谜团与责任,却已悄然浮现。 路,还在脚下,通向那座矗立在北方天际、云雾缭绕、神秘而危险的长白山。 “等雪停了,”陈岁安轻声说,目光穿过纷飞的雪花,望向远方连绵的白色山峦,“我们去天池。” 曹蒹葭靠在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炉火噼啪,映照着年轻人坚定的侧脸,和一段即将开始的、更加波澜壮阔的征程。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失落的守护者 戊辰年冬月廿三,大蛇事件尘埃落定后整一个月。靠山屯已盖上厚厚的雪被,辽江支流彻底封冻,白茫茫一片,天地间只剩下风刮过枯枝的尖啸和偶尔传来的人语犬吠。年关将近的喜庆,却怎么也冲不散弥漫在屯子上空那股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的沉默。 陈岁安和曹蒹葭的事,在屯里已不算秘密。两人常一同进出林场小屋,帮李玉芹料理晒干的草药,或是跟着曹青山巡山,辨认雪地上可疑的踪迹。旁人看去,是般配的一对,经历生死后的相守,透着踏实。 可只有陈岁安自己知道,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日夜滋长、蔓延——是无力感。 这感觉比辽江的冰还冷,比三九天的风更利。它扎根在那场江畔血战的记忆里:面对那遮天蔽日的恐怖蛇影,他除了最后那拼命一搏,几乎束手无策。是曹青山燃命禁术,是李玉芹以死相护,是蒹葭的古老歌谣,甚至……是胡雪儿及时送还的内丹。他呢?他靠的是奶奶留下的铜牛,是白栖萤借给他的血脉仙气,是所有人的牺牲和铺垫,才换得他最后举起铜牛的机会。 他像一个被众人推到台前、手里却只握着空心道具的傀儡。戏演完了,满堂喝彩,可他知道,自己骨头里是虚的。 他尝试重新捡起奶奶留在老屋的一些残破笔记,想学点皮毛。可那些拗口的咒诀、复杂的符箓、感应天地灵气的法门,对他而言如同天书。曾经那种若有若无的、与山林精怪之间模糊的感应,早已荡然无存。他甚至无法像蒹葭那样,模糊感知水族的情绪。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绝缘体”,被隔绝在那个光怪陆离、却又真实无比的世界之外。 曹青山似乎看出他的焦虑,抽着烟袋,独眼瞥过他:“急啥?道法自然,强求不得。守着本心,比啥都强。” 话是没错,可陈岁安怕的,就是当下一次危机来临,他连“守着本心”的机会都没有。 腊月初七,一场意外,将这无力感烧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后山一片老松林,不知怎的起了火。冬日天干物燥,北风一催,火势眨眼间就蹿起来,浓烟滚滚,火光照亮了半个山坡。屯里人敲锣打鼓,男女老少抄起家伙往山上冲。 陈岁安跑在最前面。冲到半山腰一处陡坡时,听到下面传来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屯西头老韩家八岁的孙子小栓子,贪玩跑进了火场,被倒下的枯树和蔓延的火线困在了一个石坳里。 大火烤得人脸上发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陈岁安想都没想,脱下棉袄在水沟里浸湿,蒙住头就往下冲。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衣服瞬间冒起白烟。他拼死撞开燃烧的树枝,一把抱起吓傻了的小栓子,连滚带爬往外冲。 孩子救出来了,只是受了惊吓,呛了几口烟。可陈岁安的左臂和后背,却被一根倒塌的、带着火星的树干狠狠擦过。棉衣烧穿,皮肉焦煳了一片,钻心的疼。 卫生所里,陈晓燕含着泪给他清创、上药、包扎。蒹葭守在旁边,握着他没受伤的手,指尖冰凉。 “没事,皮外伤,养养就好。”陈岁安强笑着安慰她们。 可夜深人静时,疼痛灼烧着神经,他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如果那七十二路引路仙还在,如果他还保有出马仙哪怕一星半点的护体灵光,这点山火,何至于伤他至此?他甚至可能提前感知到火场中小栓子的位置,更快地救他出来,两人都能毫发无伤。 这念头像毒蛇,噬咬着他的自尊和信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失去仙力,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少了些玄奇手段,更是失去了在最极端情况下,保护自己、保护所爱之人的最基本保障。他依旧是那个在超凡力量面前,脆弱不堪的凡人。 伤口结痂,留下暗红色的丑陋疤痕。而比这疤痕更让陈岁安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自从中蒙边境回来,他就隐约觉得身体里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那晚山火受伤后,他半夜被疼醒,鬼使神差地,搬来了家里那面老旧斑驳的穿衣镜,就着昏暗的煤油灯,脱掉上衣,艰难地扭身去看后背。 镜面模糊,人影摇曳。但他还是看清了。 肩胛骨附近,后背正中,以及沿着脊椎两侧……原本应该隐隐浮现、如同淡青色刺青或胎记般的七十二道“引路仙纹”,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是黯淡,不是模糊,就是彻底的、毫无痕迹的消失。那里的皮肤和其他地方一样,除了新添的火烧伤疤,平整光滑,仿佛那些承载着家族传承、连接着冥冥中仙家缘法的印记,从未在他身上存在过。 陈岁安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片皮肤,冰凉。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被彻底剥离的恐惧,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这不是简单的“失去力量”,这像是某种根基被连根拔起,像是他作为“白仙芝之孙”、“出马仙传人”这个身份,被某种更高维度的法则,无情地抹除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开始做噩梦。 不再是江边血战的场景,而是一些更加荒诞、更加令人心底发寒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气里,雾气中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有的似狐,有的似黄鼠狼,有的长着翅膀,有的拖着长尾……它们都背对着他,朝着雾气的深处缓缓走去,无声无息。 他想喊,发不出声音。想追,脚像陷在泥里。 然后,他看到雾气的尽头,站着另一个“自己”。那个“陈岁安”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古怪服饰(有点像中蒙边境岩画上人物的装束),面容更冷峻,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那个“他”回过头,看了梦中的陈岁安一眼,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然后转身,汇入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之中,一同消失在灰雾深处。 所有的身影都消失了,雾气也开始消散。梦里的陈岁安低头,看到自己脚下空无一物,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每一次,他都在这种即将彻底消散的大恐怖中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久久无法平息。 他不敢对任何人说这个梦,包括蒹葭。这梦太过离奇,也太过私密,仿佛揭示了他力量丢失的某种残酷真相——是那个来自另一个时空、或另一种可能的“自己”,带走了属于他的仙缘。这是一种超越理解的掠夺,让他连追索的资格都显得可笑。 腊月二十二,冬至。 靠山屯有冬至夜祭祖、吃饺子的习俗。陈家货站里,李秀兰包了酸菜猪肉和野蘑菇鸡蛋两种馅的饺子,热气腾腾。陈建国倒了点酒,一家人围坐,气氛却有些沉闷。陈岁安胳膊上的伤还缠着纱布,动作不便,吃得很少。父母担忧的目光,他只能避开。 夜深了,雪又悄无声息地落下来。父母睡下后,陈岁安独自来到货站的后院。 院子里堆着收来的山货,盖着苦布,在雪中隆起一个个沉默的轮廓。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手里拎着半瓶没喝完的劣质白酒,仰头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暖不了胸腔里那块越来越沉的冰。 月光很亮,清冷地照在雪地上,反射着惨白的光。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林场方向,偶尔传来一两声夜鸟的啼叫,凄清悠长。 他就这样站着,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看着雪花无声地落在肩头、发梢,慢慢积起薄薄一层。脑子里空荡荡的,又好像塞满了乱麻。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继续这样下去,下次再遇到事,难道还要靠别人用命来填,而自己只能在最后关头,凭着一点血勇去搏那微不足道的机会? 他不甘心。可又能如何? 就在这自怨自艾、心灰意冷的当口。 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落雪声掩盖的“沙沙”声,从院墙角落传来。 陈岁安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月光与雪光交织的朦胧光影里,墙角的柴垛阴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雪白。 那白色如此纯粹,在昏暗背景下仿佛自带微光。定睛细看,那是一只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的狐狸。它静静地蹲坐在那里,身形优雅,蓬松的尾巴环绕着脚边。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眸子,正一瞬不瞬地、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凝视着陈岁安。 是胡雪儿。狐仙形态。 陈岁安愣住了,酒意醒了大半。自江边一别,胡雪儿将柳三爷内丹交还、力竭昏迷后,他就再未见过她。只听白栖萤提过一句,胡三姑娘回长白山养伤去了。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在这冬至子夜,大雪纷飞之时? 没等陈岁安开口,一个清冷、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复杂情绪的女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耳朵: “借酒浇愁?呵……陈岁安,你就打算这么认了?甘心往后几十年,就做个眼明心瞎的凡夫俗子,眼睁睁看着身边人再次陷入你根本无法理解的险境,然后像上次救那孩子一样,除了拼上自己的皮肉,依旧无能为力?” 这声音如同冰锥,精准地刺穿了陈岁安所有自我安慰的伪装,直抵他最不愿面对的内心疮疤。 他握着酒瓶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脸上露出一丝被戳破的狼狈和苦涩,半晌,才沙哑着开口,既是对着那白狐,也像是对着自己:“仙力已失,印记全无,连梦都在告诉我,东西被‘别人’拿走了……我能如何?我还能如何?” 语气里,是深重的无奈,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怨怼。 白狐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 忽然,它周身泛起一层柔和如月华般的朦胧光晕。光晕中,它的身形拉长、变化,皮毛褪去,化作人形。 依旧是那身素雅的月白色旧式旗袍,勾勒出窈窕身段。乌发如云,玉簪轻绾。面容清丽绝俗,只是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疲惫似乎更深了些,脸色在雪光映衬下,苍白得近乎透明。正是胡雪儿的人形态。 她踩着积雪,无声地向前走了两步,月白旗袍的下摆在微风中轻轻扬起,拂过晶莹的雪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谁说失去了,就不能再找回来?” 胡雪儿开口,这次声音是实实在在的,清越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陈岁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胡雪儿迎着他的目光,琥珀色的眸子里神色复杂,有关切,有审视,有犹豫,最终化为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静。 “你奶奶白仙芝,”她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重量,“当年离家云游前,除了寻找化解陈家宿债之法,还为你……留了一条后路。一条或许能让你重续仙缘、找回力量的路。” 陈岁安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奶奶……还为他留了后路? “这条路,只有我知道确切的位置和开启方法。”胡雪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但我要告诉你,陈岁安,这条路极其危险。它不在阳世常理之中,踏入其中,你可能遇到的,比你面对柳三爷、比你在中蒙地下洞穴所见,更加诡谲莫测,直指人心本源。它考验的不是蛮力,不是法术,而是你的‘心性’,你的‘执念’,你的‘恐惧’。” 她顿了顿,目光如冰雪般落在陈岁安脸上:“失败,轻则魂魄受损,神智永昏;重则形神俱灭,连轮回之机都可能断绝。而且,即便成功,你也可能失去一些你现在拥有的、珍视的东西……作为获得力量的‘代价’。”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从两人之间穿过。 胡雪儿最后问道,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 “现在,你还想知道吗?你敢不敢走?” 陈岁安站在原地,手中的酒瓶不知何时已松开,“哐当”一声落在冻硬的土地上,残留的酒液溅湿了一小片雪。他望着胡雪儿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琥珀色眸子,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奶奶白仙芝离家的背影,看到了江畔惨烈的战场,看到了山火中孩子惊恐的眼睛,看到了镜中自己空空如也的后背…… 恐惧吗?当然恐惧。那未知的危险,可能失去的代价,都让他脊背发凉。 但,比起这些,他更恐惧的是——继续作为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活在随时可能失去所爱之人的阴影之下。 良久,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胆怯都压入肺腑最深处。然后,他抬起头,眼神里那些迷茫、苦涩、怨怼,如同被风雪扫过,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看着胡雪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敢。” “告诉我,该怎么走。” 雪,落得更急了。月光穿过纷飞的雪幕,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洁白的雪地上,仿佛一幅定格于凛冬深夜的、充满宿命感的剪影。 新的篇章,或许就在这“敢”与“不敢”的一念之间,悄然掀开了它危险而莫测的第一页。 喜欢东北惊奇手札请大家收藏:()东北惊奇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