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走寡夫(女尊)》 1、第一章 夕阳半挂黛色山头。 草鞋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松软的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天边飘来黑压压的乌云,狂风卷着斗笠后仰,女子连忙扶稳,露出一双含情的眉眼。 掂了掂腰侧挂着的小竹篓子,嘴角愉悦的扬起,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到了山脚下的村落,乌云已经漂浮上空,村民急匆匆收拾东西往家里赶。 楚玉茹侧身避让,压低帽檐,遵循着熟悉的路,小跑起来。 她所住的地方偏于村子,周边只有一个邻居,是个村里人人避之不及的恶霸。 曾有好心的村民劝说她搬离,免得恶霸对她不利,楚玉茹一笑了之。 对比恶霸做邻居,她更加不喜热闹。 楚玉茹的脚步逐渐慢下,寻常冷清的地方多了一个人。 墨色的头发张扬的在空中飞舞,暴雨前的风吹的男子青色的衣衫鼓动,纤瘦的身子仿佛要跟着风而去。 男子似乎有所察觉,侧眸顺着视线看来,抬手拨去遮挡视线的发丝,上挑的凤眼带着无尽悲伤。 此时屋门打开,五大三粗的王翠迈着大步走了出来,推着男子的后背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进来。” 男子踉跄几步,抿唇没说话。 正欲发作的王翠注意到山猎回来的楚玉茹,顶风而来,言语中含着嘲笑,“你今个去山上找到什么好东西没?” “没什么东西。”楚玉茹摇摇头,胳膊抵着腰间的竹篓子推去身后,反问道,“那是你亲戚?” “哪里是亲戚。”王翠挑高眉毛,得意洋洋的晃着肩膀,歪着拇指隔空点着,“老娘凭本事讨的男人,冬天暖被窝的。” 楚玉茹下意识的看去,恰好又同男子对视,连忙压低帽檐遮住视线,随口扯了两句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王翠是村里出了名的混混,整日里游手好闲,脾气极其暴躁,村民对她避之不及。 她能娶到男人回来属实是稀罕的事情。 楚玉茹在进屋前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男人似乎并不情愿,被王翠推着后背赶进了屋子。 两间屋子只隔着一人能通过的小道,说话声稍微大点隔壁都能听见。 楚玉茹听见了王翠严厉的呼喝声,但外面的风太大了,只能隐约听个响。 没一会天完全黑了,狂风呼呼作响,雨如盆倒倾泻下来,吹的一整晚不得安宁。 清晨鸟叫声唤醒了楚玉茹,踩着太阳升起的时间推开屋门。暴雨过后的天空如水洗过般清澈,迎面而来的清爽凉风吹的神清气爽。 楚玉茹出门时刚好看见王翠伸着倦怠的懒腰走了出来,同样王翠也注意到了她。 身子一歪,胳膊搭在篱笆上,“你又要进县城?” 楚玉茹点点头,系好斗笠背在身后,并没有跟王翠多牵扯,抬脚离开。 村子距离县城并不远,腿脚快的一个时辰就能走到。 太阳完全从地平线升起,楚玉茹已经站在了百草堂门口,斗笠短打的打扮和街道上的人群割裂开,一瞧就知道是村子进城的。 楚玉茹吞咽下口中的干粮,舔了舔嘴唇,踩上了湿漉漉的台阶,熟练的找到了百草堂的掌柜子。 温掌柜是个中年略有些发福的女人,衣裳是上好的绸缎,头上戴着绣有百草堂字样的帽子。 此刻正拉拢眼睛,翻动账本,噼里啪啦拨弄算盘,手快出了残影。 抽空看了眼她,下巴扬起,“放桌上。” 都是老熟人了,无须多言。 楚玉茹解下竹篓子,拉过柜台前的凳子坐下,盯着枣木的算盘珠看了一会,才道,“昨天上山刚巧看见了刺猬窝。” 闻言掌柜手一顿,起身抱着竹篓掀开盖子向里头看去,笑了起来,“刺猬可是个好东西。” 刺猬的皮、肉、内脏都可药用,可谓浑身都是宝。 “楚娘子许久不见!” 是从药柜后传来的声音。 温掌柜不紧不慢的放下竹篓子,往旁边让开了点位置。 只见一男子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顺着柜台滑到楚玉茹跟前。 是百草堂的小掌柜温俊逸,年纪不大,长的明眸皓齿,从小跟草药为伴,身上总是带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 温俊逸撑着下巴,俏皮的眨眨眼睛,“你怎么不卖给我,我能比娘多给你些银子。” 对此温掌柜见怪不怪,拉开抽屉取了银子放柜台上,拎着竹篓子去了堂后头。 楚玉茹妥帖的收好银子,起身拉开距离,“按照市场价就好,不用多给。” 即便是知道温俊逸的性格就是如此,但楚玉茹还是无法习惯那么热情的男子。 温俊逸见她躲开,上半身探出柜台,眼中亮晶晶的,“你可是百草堂的重要供货人,怎么能不给优待。” 这话说的夸张了,不过楚玉茹每次来百草堂卖东西,一般东西不会差,时间久了百草堂的员工都认识她。 蹒跚回来的温掌柜抓住儿子的后衣领将他从柜台上拽了下来,训斥道,“站没站相的,看以后哪个女人敢要你。” 温俊逸也不恼,缩着脖子小声反驳道,“我可得守着百草堂,哪里会嫁人。” 知道掌柜子要训子,楚玉茹接过空竹篓子抱在怀中,弯着腰偷偷的溜走了。 免得温俊逸急起来,又嚷嚷要嫁给她的。 三伏天的太阳热烈,蒸的早上还泥泞的道路,没到正午便干的不见一点水气,踩上头尘土飞扬。 昨日王翠带回来的男子长发盘起,正坐矮木凳上,在院子里搓洗衣服。 盆里的脏衣服堆成小山似的,一瞧便知道聚了许久。 橘黄色的阳光晒的男子两颊泛起薄薄红晕,挽起的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抬起手腕擦去了下巴处的汗水。 停下手中的活,目光呆滞的看着一处发了会愣。 楚玉茹顺着看去,不过是一片被吹起的落叶,随着风在地上翻滚着。 篱笆门在昨晚的暴雨中被吹坏了,推开时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楚玉茹蹲下身子简单的查看一番,对准连接处敲敲打打几下,来回推开便没了声音。 再想看那片树叶将会被风卷着何去何从,楚玉茹对上了男子的目光。 似乎是篱笆的动静打扰到了他,眉宇微蹙,却在四目相对时表情松动,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楚如玉压在篱笆上的手力道一重,不堪重负的篱笆门咔嚓一声断开了,□□的晃悠了两下,啪哒一声,掉在了地上。 此情景下,男子的笑容深了几分,眉目舒展开,虚掩着唇移开了视线。 楚玉茹瞬间面红耳赤,丢脸的没心思去管篱笆门了,斗笠挡着面容,埋头躲进了屋子里。《 》 2、第二章 一道大力关门声惊醒熟睡中的楚玉茹,猛地从床上坐起,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视线才渐渐清楚。 推开窗户一角向外看去,月上枝头,黑灯瞎火,唯独隔壁亮着屋灯。 一个念头划过,王翠大半夜才回来。 楚玉茹伸长胳膊够着桌上的水壶,凑到耳边晃了晃,扭开盖子大口的喝着润喉。 清凉甘甜的山泉水抚平夏日晚间的燥热,也抚平了被吵醒的厌烦。 还没喝过瘾就听见隔壁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紧跟着是王翠愤怒的骂声,听的楚玉茹心头一跳。 混乱间楚玉茹听见了王翠喊了男子的名字──锦絮。 骂声还在继续,楚如玉背靠在墙上静静的听着,手中的水壶已经喝空了。 夫妻之间关上门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更何况楚玉茹还是个女子,跟王翠半生不熟的,和锦絮更是话都没说过,没道理去劝和。 后半夜骂声逐渐消停,屋灯灭了后楚玉茹才重新躺下,没一会懊恼的揉着头发又坐了起来。 无他,闭上眼睛后满脑子都是锦絮对她笑的样子,挥之不去。 干坐着硬生生的熬到了天泛白,楚玉茹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来到水盆前冷水泼面,瞬间清醒了不少。 巴掌大的铜镜中女子神情慵懒,纤长的睫毛挂着水珠,鬓边打湿的头发粘在线条流畅的鹅蛋脸侧,头上未经任何饰品点缀,不减半分脱尘相貌。 楚玉茹拽过架子上的布巾擦拭水渍,又从篮子里拿了两块昨天在县城买的玉米饼,装进斜挎的布包内。 背上弓,挂弯刀,戴起熟悉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 篱笆门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楚玉茹不动声色的踢到了旁边。 院子门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开敞着。 一眼望去村子挨家挨户的灶房升起袅袅炊烟,就连王翠家也是如此。 路过王翠家门,楚玉茹特意向内看了眼,灶房内锦絮正低头拿着锅铲搅动着,男人的手臂绷起漂亮的肌肉线条。 香味顺着窗户飘了出来,楚玉茹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出声。 在锦絮发现之前,匆忙抬步离开。 三伏天山里要比平原凉快,交叠的茂密树叶遮挡住炽热的阳光,一阵阵小风带着山泉水的凉气吹拂而来。 楚玉茹坐在一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翻出冷硬的玉米饼来,掰碎了混着山泉水往下顺。 吃饭无聊时就看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小鸟,认不清是什么品种,但不妨碍她消遣时光。 七八分饱后楚玉茹干脆在石头上躺了下来,两腿搭在一起随着鸟鸣晃悠。 斑驳的光影成一道道光柱落在身上,楚玉茹闭上眼睛准备打个盹时,忽听见远处树丛窸窸窣窣声。 不动声色的坐起身,警觉的握住手边弯弓,压低身子一点点向着声源而去。 是一只梅花鹿,低头咀嚼着地上的青草。 楚如玉躲在半人高的灌木后,屏住呼吸不敢惊扰,熟练的拉弓搭箭。 弓弦绷的紧紧的,松手的瞬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破开空气,刺穿梅花鹿的脖子。 鹿跑了两步,倒了下来。 楚玉茹拨开灌木匆匆过去,一把将成年梅花鹿扛在肩头,份量不轻。 梅花鹿胆小会绕着人走,且跑的还快,稍有不注意便在树丛间跑没了踪影,很少有猎户能抓到它。 楚玉茹每次也都碰运气,恰好今天运气不错。 梅花鹿浑身都能入药,药用价值不菲。皮毛珍贵,剥了拿去卖也是不小的收益。 可谓是大收获。 熟悉山路的楚玉茹背着鹿下山丝毫不费力气,步履生风,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村里的小孩看见了,七嘴八舌的跟在楚玉茹的身后,好奇的询问着是如何捕到的。 应付小孩子楚玉茹笨嘴拙舌,上一个问题还没回答,下一个就冒出来,听的她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加快了脚步。 楚玉茹快到家时,那群孩童站在原地不走了,怯怯的看向王翠的家。 村里的人时常教育孩子不要往混混家跑,不然会被拐走,以后都没饭吃,没学堂上。 久而久之,孩子把那块当成了禁区。 楚玉茹有时庆幸隔壁住着王翠,不然依照那帮孩子的好奇心,保不住要天天来她家里头玩。 思考间王翠从屋内出来,一副刚睡醒的贪足样,目光不过是扫了一眼,孩子们尖叫着一哄而散。 王翠可没心思理会小屁孩,注意力全放在了楚玉茹带回来的大家伙身上。 腰带都没系好,拖着鞋子就过来了,眼中闪过贪婪,“梅花鹿!你打到梅花鹿了!” “碰巧猎到的。”楚玉茹擦去额角汗水,对王翠毫无遮掩的目光不适的拧起眉头,岔开话题道,“趁着新鲜,我得送县城去,就不多说了。” 望着楚玉茹离开的背影,王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啐了一口,嘴里不干不净的。 扭头看见锦絮站在屋门口,想起了什么,王翠心里头冒的火更盛了。 双手插兜,大摇大摆的撞开锦絮,“没看见我要进屋?” 男人低垂眼眸并不言语,顺从的态度让王翠舒服了不少,一屁股坐下,脚跟着踩在凳子上。 “倒水啊,没点眼力见的,我买你回来不是当花瓶看的。” 王翠眉毛一横,脸上肉颤了颤,杯子重重敲在木桌子上。 男人肩膀一哆嗦,连忙拎着水壶上前倒满。 凶完王翠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摸着下巴喃喃道,“这山上还真有梅花鹿……” 乖顺站在一旁的锦絮安静的听着王翠的喃喃自语,葱白的手紧紧握着水壶把手,眼中闪过一瞬厌恶。 而那边背着梅花鹿的楚玉茹,路上受了不少目光,甚至有穿着富贵的人家上前要高价买下。 不过楚玉茹都拒绝了。 动物入药名贵,时常有价无市,更不用说被富人垄断在手中。 真当有想要买特殊的药材治病,捧着钱都没地方买去。 楚玉茹为了钱,又不完全为了钱。 草鞋还没踩上百草堂的石阶,温掌柜直接从柜台后扶着帽子爬了出来,发福的身子此刻格外灵活。 甩着宽大的袖子,驱赶尾随楚玉茹而来的其他商户,冷着脸道,“去!去!去!,卖给百草堂的,哪里还私下议价了!” 有人不服气,温掌柜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撸起袖子和人碰碰的。 闻堂前热闹声而来的温俊逸手上还沾着草药渣子,看见楚玉茹后惊喜的瞪大眼睛,连忙招呼着堂内学徒帮忙卸下鹿来。 温俊逸半蹲下身子,跟看宝贝一样,手抚摸过鹿角,“楚娘子好身手,这鹿新鲜的很啊。” 又是上山狩猎,又是背着鹿走到县城,楚玉茹两腿发软,坐在凳子上挪一下都是不愿意的。 大口喝水解乏,缓口气道,“这鹿皮我要拿走,其余的看价给就行。” 温俊逸眼睛就没离开过鹿,掏出随身携带的羊皮卷,展开后里头装着专业的拆解刀具,摩拳擦掌,“行咧,我亲自操刀,保准完完整整的剥下。” 话音刚落,脑袋被敲了一下,温俊逸不满的回头,见是温掌柜再不满也只能憋着。 温掌柜凭一己之力清散了围在外头看热闹的人,大致打量了两眼,随手指了两个学徒,“给搬堂后头去,待会我来弄。” 温俊逸不乐意了,晃着温掌柜的胳膊撒娇,“娘!让我试试!我已经掌握技巧了。” “梅花鹿珍贵,我都不能保证完整拆开,你哪里来的底气?”温掌柜斜眼看他,不再理会儿子的请求,转身去准备工具了。 楚玉茹对温俊逸了解的不多,大多数还是从温俊逸口中知道的。 他从小就跟在温掌柜的身后学习药材,人聪明机灵,学的也快,不比外头的老师傅知道的少。 只是太过于年轻,又是个男子,很少有实践的机会,整天除却摆弄草药,也没其他兴趣爱好。 温俊逸不悦的皱巴着脸,拿着温掌柜的算盘珠子故意打出响动,念叨着不服气的话。 “还想不想学?”堂后头传来温掌柜的声音,准备下刀了。 温俊逸没了心思,赶忙应声,拿了学徒泡好的养生茶放楚玉茹面前,让她暂时等等,马上就好。 急匆匆,头也不回的跑去了堂后头,背影都带着愉悦。《 》 3、第三章 堂前的学徒基本都后头围观去了,看百草堂重视的程度,估摸着需要不少时间。 楚玉茹敲了敲腿两侧缓解酸麻,把养生的茶倒进了水壶中,跟堂前守着的人说了一声便戴着斗笠出去了。 家中的粮缸快见底,趁着空闲去粮铺子买小口袋米回去。 楚玉茹想起挨家挨户的炊烟,也想早晨吃口热乎的。 粮铺子地方不大,东西互相挨着,一个个深筐里放着各种米面粮食,上头蒙着白色纱布,免得落了灰尘。 老板是个精瘦的女人,躺在摇椅里摇晃着蒲扇,习惯盘着两个油光漂亮的核桃消遣时光。 见楚玉茹在米前斟酌,眼底闪过精明,主动上前开口搭话,“买米啊?” 蒲扇扫过一片堆成小山似的白花花大米,“这些可都降价了,现在买最划算。” 楚玉茹捏了一小撮米搓了下,有些用拇指碾就碎了,颜色也不似新米透如玉,“还有其他新米吗?” 粮铺老板眼珠子一转,装傻充愣,“这就是新米啊。” 新米颜色不可能那么深,也不会用手一碾就碎成渣,分明是陈米。 楚玉茹眼睛都没抬,转身就走。 老板几步追上她,蒲扇挡着一侧脸,五官皱起,露出难色,“官道有虎伤人,新米到时间了还没运过来,我只能出此下策。” “下策不是以次充好,陈米卖新米的价格。”楚玉茹抽出被握着的胳膊,见老板着急冒汗,语气软了下来,“我能发现,其他人也能发现,到时候你的口碑就坏了。” “是是,我现在就去改牌子,保准下次不这样了。”老板推着楚玉茹的后背回到粮铺子,拿来口袋装的鼓鼓囊囊的递给她。 陪着笑脸道,“你是我今天第一个客人,陈米还没卖出去。你看,我免费送你一袋米,你别宣扬出去。” 楚玉茹掏了碎银子放在桌上,将米口袋系紧,“陈米什么价格我给多少,以后别干这事就行。” 老板连忙当着楚玉茹的面把牌子换了,蒲扇替她扇风,再次保证不会投机取巧了。 站在粮铺门口目送着楚玉茹的离开,见她的身影隐匿在人群中,老板不耐烦的把蒲扇一扔,又把牌子捡了回来换了上去。 楚玉茹没着急回百草堂,而是去了县城中心,那儿有一块公告牌,朝廷或是县衙门发布通知,都会贴在上头。 公告前挤满了百姓,楚玉茹护着米袋子,钻了缝隙挤到了前头。 抬头就是一张栩栩如生的老虎画像,告示上写了老虎多次伤人,影响了来往的商队。 若是有能人除去祸害,县衙门有高额悬赏。 赏钱不少,够普通百姓家吃上半年,不过没多少人敢动心思。 老虎可不是野猫,一爪子拍下去人不死也的残。 “谁敢去抓老虎啊,不要命了。” “说不定就有能人呢,你忘了前几年抓狼的?” “狼和老虎是一个东西吗?” …… 公告前的百姓激烈讨论着,楚玉茹已经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抬头看了眼天色,脚步不停的向着百草堂走去。 百草堂前恢复了热闹,温掌柜已经准备好了银子,一整块的鹿皮放在手边,悠哉的喝着茶水。 目光扫过楚玉茹臂弯中的粮袋子,鄙夷,“王老板心都是黑的,你还去她家买米?” 楚玉茹装好钱袋子,这次给的不少,沉甸甸的,“她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 温掌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头一次见心眼那么实诚的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 鹿皮剥的完整,内部不见半分血渍碎肉,楚玉茹正准备叠起收入布包中,温掌柜手掌压在了上面。 她胳膊搭在柜台上,身子前倾,一侧眉毛挑起,商量道,“不然鹿皮也卖给我,我肯定出个好价钱。” “鹿皮不卖,我要留着。”楚玉茹一点点从温掌柜的指下把鹿皮抽了出来,摇摇头半分不理会温掌柜哀求的表情,塞入了包中。 不止实诚,还是个认死理的,温掌柜只得作罢。 临走时楚玉茹问了公告上老虎的事情,温掌柜轻轻瞟了一眼,盘来算盘啪啦拨了几个算珠,“你要是能把老虎逮来卖给我,我能给你这个价。” 楚玉茹匆匆瞥了眼算盘没说话,重新戴好斗笠,出了百草堂。 回到村子时太阳只剩小半弧露在外面,蒸腾的热气降下了些,风吹在身上带起凉意。 寻常这个点见不到人的王翠站在楚玉茹的院子前,远远就冲着她挥手。 亲切上前揽住楚玉茹的肩膀,“可算是等到你回来了,为了庆祝你捕获梅花鹿,我让锦絮做了几个菜,咱们庆祝一下。” 楚玉茹压下心中疑惑,手推了几下篱笆门,“你修好的?” “都邻里街坊的,看见了可不得帮一手。”王翠挺起胸脯,得意洋洋,“怎么样,还说的过去吧。” 王翠好心的将她院门修好,又主动为她庆祝的,楚玉茹拒绝邀约显得有些无情。 同意后把东西放回屋子,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过去。 楚玉茹来过王翠家中一次,空荡荡的无半分生活气息。 如今锦絮到来,重新升火的灶房,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多了丝烟火气。 锦絮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半垂着眼眸无悲无喜,像是一个漂亮的木雕娃娃。 美则美,却毫无灵魂。 楚玉茹视线一触收回,被王翠拉着坐下。 王翠倒满酒杯,给自己也满上,催促着楚玉茹拿起,碰杯道,“每天二两酒,快活似神仙。” 楚玉茹虽没喝酒的习惯,但不想扫了兴致,王翠喝了个见杯底,她跟着一饮而尽。 都是寻常家常菜,下酒最是美味。 楚玉茹注意到劳累做了一桌子菜的锦絮,此刻正捧着碗,独自坐在灶台的小凳子上安静的吃着。 心中泛起苦涩,吃到嘴里的菜都成了涩的。 见王翠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楚玉茹看不下去劝说道,“让你夫郎一起来吃吧,灶房刚灭了柴火,烟呛人还热的慌。” “没事。”王翠不甚在意的摆手,给她满上酒水,扯开话题道,“你快和我说说是怎么捕到鹿的?” 楚玉茹没碰酒水,也没接话头。 王翠强撑着没变脸,手拍在大腿上难掩语气中的不耐烦,瞎编道,“他啊!怕生,坐那吃挺好的。” 像是担心楚玉茹不相信,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人家担心你,你回句话啊!” 锦絮藏住眼底的恨意,捏着筷子的手骤然攥紧,再侧眸凝视她们时只剩下楚楚可怜,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看,我男人我能不了解。”王翠露出满意的笑容。 即便是察觉不对劲,但楚玉茹没理由再追问过深,回了王翠问的话。 捕到鹿实属运气,要说什么技巧楚玉茹还真说不出理所然来。 酒喝了大半壶,楚玉茹酒气上头思绪变的迟钝了不少,握着酒杯盯着桌上跳动的蜡烛发呆。 王翠看状态差不多了,捂住脸开始哭诉。 “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长处。从前我一个人混日子也就罢了,现在还多了张嘴要养,得找份能谋生的正经活干。” 楚玉茹重重拍上王翠肩膀,赞同的点头,“成家了,就得好好照顾家,得做起顶梁柱来。” 王翠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搓着手试探的询问道,“年轻时干的混账事,肠子都悔青了,没人愿意帮我,要不你带带我赚钱吧!” “我没什么赚钱的法子,只有上山捕猎换点银子。”楚玉茹脑袋昏沉,撑着下巴勉强说道。 王翠眼睛瞬间放大,“我就跟着你上山捕猎,我力气大,能抗能打的。” 楚玉茹手被王翠抓着,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锦絮的笑容,和他在简陋的灶房内做早饭的模样。 挥去杂乱的思绪,仰头喝净杯中酒水,“那好,明日就跟着我上山。”《 》 4、第四章 天边泛起鱼肚银,村里散养的鸡咯咯叫的欢,唤醒了睡梦中的人。 楚玉茹睁开眼,宿醉导致头隐隐作疼,够着床边放的水壶大灌了几口才缓解口干舌燥。 回想起昨晚上答应王翠带她上山,楚玉茹利索的下床洗漱,整理好平日上山的装备,出去时王翠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 王翠嘴角沾着咸菜酱,饱腹的一脸贪足,半倚靠在院子的篱笆柱上,拿衣角擦着有小臂长的刀。 烟囱的烟刚刚熄灭,锦絮甩去手上的水渍从灶房内走出来,热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汗珠。 楚玉茹咬了口手中的干饼,起晚了又怕王翠等着急,准备早上煮粥的米还在袋子里,口系的紧紧的。 嚼了几口就着水咽了下去,不可避免的划拉着嗓子疼,楚玉茹默默把吃了一半的饼放回布袋子里。 王翠收起刀来,眼睛上下翻动看了眼楚玉茹的干饼,清嗓子道:“饭还有一些,要不你过来吃几口?” 脚步却丝毫未动。 “不了,趁早上山。”楚玉茹抬脚之前,点了点嘴角,“擦嘴。” 王翠愣了一下,连忙抹了嘴巴,快步跟了上去。 整日里游手好闲的王翠没上过几次山,陌生的环境下她紧跟着楚玉茹,生怕走散了。 到半山腰时太阳升起,树林里一下亮堂了不少,休息一晚上的动物开始觅食。 一条蜿蜒曲折的上山路,两边是望不到尽头的林子。 不比无遮挡的平原,阳光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两天前刚下的雨打湿泥土地,到现在还潮湿软烂。 王翠自上山就一直捏着刀把子,四处的打量,神情警惕,“这山上会不会有熊啊?” “听之前老猎户说在湖边发现过熊的脚印,但没亲眼见过。”楚玉茹侧眸看了她一眼,“人经常活动的地方,很少会有野兽出没。” 刚放松下来的王翠没走几步,听见草丛中有动静,吓的大声呼喊楚玉茹,抓着楚玉茹的肩膀五指攥紧,“那!那是什么!会不会是野猪?” 楚玉茹想上前查看,却被王翠抓的牢牢的,无奈道:“你先松手。” 后者立马缩了手,抱着刀等在后面,半步不愿挪一下。 楚玉茹拔出匕首,轻剥开草丛,一只黄色的野兔子蹿了出来,快的如一阵风消失在林中。 小插曲似乎缓解了王翠紧张的心情,提着刀学楚玉茹的模样沿路来回翻动灌木,嘴里头抱怨,“怎么都没看见猎物?难道今天运气不好?” 楚玉茹停下脚步,制止了王翠再乱发出动静,眉头微微拧起,“山里的动物警觉,稍微风吹草动就会逃跑,你这样发出动静,肯定都跑了。” 王翠想辩驳,话到嘴边硬生生停住了,收了刀挂在腰上,“行,我不弄了还不成嘛。” 记得老猎户说过,不要小瞧山里头的动物。它们虽不似人开智,却也是懂得分工合作。 一旦有动物发现人进了山,就会通知其他的动物保持警惕,绕开人走。 不知道是这原因,还是今天运气不好,太阳快下山了都没见着半只活物的影子,再呆下去天就要黑了。 夜晚的林子里能出现什么,可就不得而知。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难走,人容易放松警惕脚滑滚下去,楚玉茹走在前面开路,山间的风吹拂面颊,带来丝丝凉意。 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镀上一层橘黄,楚玉茹站在半山腰处,脱去了斗笠向空旷的远处看去。 伴随着山林间动物的叫声,一行行鸟冲天飞起,划破天空。 “你在看什么?”王翠不解的顺着看去,打哈欠犯困,嘀咕抱怨道:“跑了一天,什么都没搞到,瞎忙活。” 楚玉茹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继续往山下走。 入村子就热闹了起来,寻常会围着楚玉茹问东问西的孩子,今个一个都没过来,看见王翠后跑的比兔子还快。 到了她们的住所,周围逐渐冷清下来,院门口等着一个男人,站在篱笆门前低头望着脚尖。 待到看清楚是谁后,王翠龇牙笑呵呵的揽住楚玉茹的肩膀,半惋惜半感慨的道:“家里有男人就是不一样啊,不仅每天有热饭吃,还有人等着回家。” 对比之下楚玉茹的门前显得冷清许多,院子里连晾晒的衣服都没有,许久未打理的土地上冒出不少杂草来。 一路上都不曾多言的楚玉茹罕见的理会了王翠,赞同的点了点头,“有人愿意跟着,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翠已经大摇大摆的走了,好像跟楚玉茹山上受到的憋屈,顷刻间全发泄了出来,得意洋洋。 “...得好好待人家。” 王翠走到男人的面前说了什么,男人弯了下嘴角,掏出了帕子擦拭着她额间汗水。 落在楚玉茹眼中两人状态亲密,她心中多了一丝慰籍,或许王翠确实找到了如意郎君,想要安稳点过日子。 明日再上山她注意些,看能不能找到可以换钱的。 楚玉茹拽着衣角替自己擦去下巴处的汗水,重新戴上了斗笠默默的路过她们,推开了自家篱笆门。 见楚玉茹进了屋子,王翠也不装了,掐住锦絮消瘦的下巴,“别以为姑奶奶看不出你的小心思,给我收着点。” 晦气的朝边上吐了口水,又很快恢复了愉悦,哼着小曲悠哉的进了屋子。 锦絮揉着帕子成一团,压住心底翻滚的愤怒和胃中作呕,几个深呼吸后苍白的脸色才逐渐有了点血色,扔掉了脏了的帕子,舀水洗的手面发红才算了事。 第二天依旧太阳没出来就上了山,楚玉茹特意叮嘱王翠在林子里放慢脚步,就连说话声也轻些。 可奇怪的是一路走下来依旧没见到半个动物的影子,楚玉茹心里直打鼓。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运气差时小半个月都猎不到是常态,但从没有过一连几天连猎物的影子都看不见的。 三伏天热气蒸腾,躲在树荫下也无法逃避烦闷带来的燥热,楚玉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拿着斗笠扇风纳凉。 “要不要吃饼?”楚玉茹问道。 王翠背过身蹲在地上,刀一下下戳在泥土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坑,神情厌烦。 听见楚玉茹的声音,眉头拧的更紧了,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抬脚要往林子深处走。 “你去哪里?”楚玉茹跟着站了起来,手还没从布包里掏出干饼,就那么挂在口袋处。 村子周围群山环绕,树林绵延几千里,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走岔了迷路。 越往林子的深处去,凶猛蛰伏的野兽就越多,经验丰富的猎户都不敢走到太深,更何况是毫无经验的王翠。 王翠掏了掏耳朵,冷淡的撂下一句,“尿急。” 这下楚玉茹才放心坐下,掰了一半的干饼留在旁边等着王翠回来,捏着自己那块小口的吃着。 刚嚼了两口,林子里响起了王翠的惨叫。《 》 5、第五章 栖息的鸟儿成片惊起,树叶互相拍打发出哗啦啦。 楚玉茹拿起弓箭向声音源头跑去,心高高悬起,当看见跪在地上抓耳挠腮的王翠时,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脑海中闪过亲密擦汗的画面,捏紧弓的手逐渐放松。 要是王翠在山上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跟锦絮交代。 “快来帮我!有东西咬我!”王翠疼的在地上来回打滚,想要碾死后背的虫子,不断哀嚎着。 楚玉茹掀开她的衣领看见了几只蚂蚁在往里头钻,“衣服脱了。” 手忙脚乱的脱去王翠的上衣,楚玉茹怀中摸出一个小袋子,解开后里头的粉末全倒在了王翠的身上。 过了一会身上不疼的王翠停下挣扎,大喘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摸后背一手的黄粉,放鼻子前嗅了下,干呕道:“什么东西,臭的。” “雄黄粉,驱虫的。”楚玉茹跟着坐下,拽来衣服扔给王翠,“你先别穿了,等回去用热水烫烫,防止里头还有蚂蚁。” 一般蚂蚁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是侵犯到它们的领地。 回到石头处,楚玉茹目光顺着那一个个被刀戳的洞看去,果不其然王翠刚在捣蚂蚁的洞穴。 在山里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两手空空的下山,还被蚂蚁咬的后背红肿,王翠忍不住的嘴里骂骂咧咧。 不知道是在骂蚂蚁,还是借着蚂蚁向某人发泄怒火。 楚玉茹沉默不语,压低了斗笠的帽沿,任由骂咧飘在身后。 锦絮依旧站在院子门口等王翠回来,整个人安静的像是生长在篱笆下的一株青草。 只穿褂子的王翠一把将衣服塞进男人怀中,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半句,进屋砰把门甩关上。 已经走过王翠家门口的楚玉茹余光瞥见愣住的男人,犹豫的舔了舔嘴唇,退了回来。 压低的斗笠只能看见女子的下巴,她说道:“王翠在山上被蚂蚁咬了,衣服洗的时候注意点。” 说完楚玉茹不等锦絮回话,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似的,快步推开了自家院门。 夜幕降临,人声渐熄,一盏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大半个屋子。 楚玉茹解开腰带,上衣褪去后露出肌肉匀称的后背,背上交错着几条巴掌长的疤痕,在光滑的脊背上显得有些丑陋。 小时候就在山里头跑,采草药拿去给家里头牲畜吃,再长大一些,有力气了,便把目光转为了猎物。 常年游走在山林野兽之间,难免会受伤遇险,身上这些就是留下来的痕迹。 打湿的布巾简单擦过身子,洗去皮肤上的汗水和灰尘,楚玉茹缓缓吐出一口气。 自从爹娘搬去隔壁县城后,楚玉茹一人守着老房子,度过春夏秋冬。 一个人做饭吃饭没意思,也不想花费那功夫,时常靠着干饼解决腹中饥饿。 楚玉茹视线落在了篓子里的米袋,买回来好几天了还没动过。 换上干净的衣服,终于是升起灶房柴火,给自己煮了一碗稠厚的白米粥。 吃饱了眼皮打颤,收拾干净后楚玉茹就躺下闭上了眼睛,睡前脑海中想着明日或许可以换条上山的路,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快入睡之际,隔壁传来王翠的辱骂声。 今夜无风无雨,楚玉茹听的清楚,王翠因为上山没捕到猎物,又被蚂蚁咬了后背,难受的睡不着,所以在拿锦絮撒气。 楚玉茹安静的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屋顶房梁,耳边萦绕着各种怒气的咒骂。 而至始至终都没听见锦絮的声音。 到了后半夜声音才逐渐小去,楚玉茹闭上眼睛,神情倦怠,拉高被子蒙到头顶,翻过身背对着窗户 黑夜静悄悄的替换成黎明,一声高亢的鸣叫敲响村子挨家挨户的门,升起袅袅炊烟。 今天王翠没在院门口等着了,穿戴整齐的楚玉茹站在她的院门前,安静的等着她吃完早饭。 王翠吸溜着陶瓷碗中的小米粥,就着腌制的萝卜干,吃的鼻尖冒汗。 一脚踩在长凳上,一脚尖踮起抖着腿,看见楚玉茹跟没看见似的,继续悠哉的吃着饭。 灶房内锦絮坐在小凳子上,身边就是刚熄灭的热炉子,丝毫不在意的埋头喝粥,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太阳快出来了,楚玉茹布袋子里的干粮一口没动,硬生生的在院门口站到王翠吃完。 终于等到了吃饱喝足的王翠,迈着大步子向她走来,路过时嘀咕了一句,“天天上山,连个毛都没捞着的。” 故意说给楚玉茹听的。 不过还真让王翠说中了,依旧半个猎物的影子都没看见。 在楚玉茹的提议下,挑选了另一条山上路,沿路的树木稀少,悬在天上的烈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吃的肚皮滚圆的王翠累的脚后跟抬不起来,捂着肚子哀声怨道,眼前发昏。 找个块大树阴凉底下,赖着不走了,“我看这山上就没活物,太阳那么大还不如回家睡觉。” 楚玉茹走到她面前,投射下的影子被太阳光拉长,耳畔满是昨晚王翠的骂声。 恐怕再赚不到钱,今晚还要迁怒旁人。 “没猎物是常态,也可以采草药换钱。”楚玉茹伸手,王翠却没理会的别过脸,嘴巴不悦的抿成一条线。 楚玉茹盯着掌心收回了手,扶正掉下肩头的布袋子,“你先休息,我去前面看看。” 她要离开王翠坐不住了,到底是很少来山上,这次走的还是旁支小道,迷路了绕都绕不出去的,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不情不愿的跟在楚玉茹的身后。 越往里头走土路越不明显,小腿高的茂盛植物遮挡住去路,楚玉茹捡了树上掉下来的枯木棍子,拨一下走一下,免得不注意遇上蛇。 不习惯走野路的王翠落下了一大段距离,脚底下的路还凹凸不平,时常有石子垫着脚心,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越发觉得楚玉茹是故意带着她来这里,放着好好的山路不走,非要带着她到这里寻找猎物。 心思一飘,眼睛就不灵光了,一脚踩在了地上的芒刺,嗷的叫了一声,连忙呼喊着楚玉茹。 楚玉茹来时注意力放在了周边的草上,脸上久违的浮现出笑意,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后道:“鬼针草。” “什么鬼东西。”王翠拔了芒刺扔的远远的,抬脚就要踩烂害的她受伤的植物,“姑奶奶要看看,到底是我鞋底子硬,还是你的根茎硬。” “别。”楚玉茹胳膊挡在前面阻止了她,解释道,“鬼针草可以换钱。” 王翠将信将疑的放下腿,跟着蹲下查看,一看不得了,才发现自个的裤腿子上沾了不少鬼针草的种子。 种子的顶端有三四枚芒刺,她刚才踩到的就是种子上的芒刺。《 》 6、第六章 抱着打猎的心态来的,随身携带的竹篓子小巧,王翠硬是给塞的满满当当,还想要再摘时被楚玉茹拦下。 “鬼针草虽生命力顽强,但我们已经摘满了竹篓。”犹豫了一会补充道:“等着下次换大一些的筐子再来。” 王翠看确实装不下了,才就此作罢。 下山的路上心情与来时截然不同,王翠哼着小曲和楚玉茹并肩走着,连看路边的花都比平日要顺眼的多。 王翠侧眸看向一脸平静的楚玉茹,期待的询问,“这能卖多少?” 楚玉茹张嘴欲答,王翠又被其他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半点儿也不在意她的回答。 两个成年女人体力足,走起来快,带着竹篓子进了县城。 县城王翠经常来,但出入的都是玩乐场所,还从来没来过这儿,等在楚玉茹身后安静的看她前去社交。 楚玉茹找到了算账的温掌柜,把两篓子放在柜台上,“您看看,都是新摘的。” 温掌柜手做止语样,继续低下头拨弄算盘珠算账,对此楚玉茹早已习惯,找来凳子坐下。 四处看了一圈的王翠回过头来,胳膊肘搭在柜台处,不悦的压低声音,“怎么还没看货?耍我们玩呢吧。” 楚玉茹摇摇头没说话。 就在刚王翠开口时,温掌柜拨乱了一颗算珠,再回过头已经不知道算到哪里了。 带着愠怒的握着算盘上下晃的清盘,眼睛斜斜扫过去,轻哼一声,挽着袖子翻看了两下竹篓中的草。 唤来了堂前学徒,把里头的草药拿到后头去,直接从腰间钱袋子里掏出铜钱放桌上,语气淡淡的,“十文。” “什么!”王翠声音大,身上的气息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人,吓的抱草药的堂前学徒一抖,一动不敢动的回头看掌柜。 温掌柜面色不变,摆摆手,堂前学徒连忙小跑去了后堂。 “那么多东西才十文,你耍我呢?”王翠一掌拍在桌子,那架势像要把百草堂掀了。 楚玉茹拦着她往后推了推,担心怒气上头的王翠真头脑发热的给温掌柜来一掌的。 做了那么多年的掌柜子,什么人鬼没见过,面上无表情,嘴里说出的话可够火上浇油的了。 “鬼草针遍地都是,多给三文还是看在楚玉茹面上,不然按照你的态度,东西和人一起滚出百草堂。” 王翠手指着掌柜子鼻子,再想怼骂时,后堂出来四五个身强力壮,穿着百草堂衣裳的护堂人,手里还提着手腕粗的棍子,一下一下敲击手掌,恶狠狠的打量着王翠。 楚玉茹摁着王翠坐下,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能发展成这样,安抚道:“东西不贵,温掌柜已经是高价买了。” 气氛僵持之际,护堂人的缝间挤出一人,温俊逸扯着嗓子大喊,透着看热闹的兴奋,“好久没见敢在百草堂闹事的了!快让我看看是谁!” 看见楚玉茹时瞬间忘记了刚在好奇的是什么,扬起笑容招呼道:“楚娘子,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这几天运气不好,在山上没猎到东西。”楚玉茹见王翠脸黑的厉害,但到底是被那么多护堂人唬住不敢叫嚣,紧绷的脊背才稍放松下来。 “我听我娘说,你问她阳山古道老虎的事情?”温俊逸激动的柜台下翘起的脚都在晃,“你是要去捕虎吗?” 楚玉茹收起铜钱,“世道上有的是能人,我就不去了,免得成为拖累。” “可惜了,把老虎捕了能拿两份钱。”温俊逸感慨,不免有些惋惜。 要是楚玉茹捕到老虎,肯定是卖给百草堂的,要是其他猎户必然要哄抬价格。 县城内其他几家药堂可不见得会良性竞争,巴不得私下里动手脚。 王翠也不知道为什么,抬脚就走,眨眼间人就出了百草堂。 “你怎么身边总是群上不得抬面的人,已后少跟那人接触,一看就心思不正。” 话本来不该温掌柜说的,奈何她也算是看着楚玉茹长大的,小小一个的时候就跑来卖给她草药,不管给多少钱问都不问的。 要不是她坚守做生意的诚信,楚玉茹还不知道吃多少暗亏。 对此楚玉茹表示认同,她并不喜欢王翠,但想到王翠家中还有夫郎要养着,免不了心软。 只道:“我只带着她山上,等熟悉了山路后就让她自己单干。” 楚玉茹道谢后,拿起王翠落下的竹篓子快步追了出去。 王翠没走多远,似乎是在等楚玉茹,态度又变了个样,主动接过竹篓子,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快到村门口时,楚玉茹掏出铜钱,递给了王翠。 后者望着掌心整整齐齐的十文铜钱,一侧眉毛难解的挑起,“你不要?” “你还有家要养。”楚玉茹道。 风吹卷起沙土,刮在脚背上有些不舒服,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 王翠堵在心口的气有了缓解,眼珠子一转问道:“那老虎是怎么回事?怎么说能赚两份钱?” “阳山古道出现了老虎,袭击来往的车队,朝堂悬赏能人抓捕老虎,抓捕到的老虎归个人所有,能换不少钱。” 天边只剩下一抹残阳,楚玉茹解开斗笠,感受迎面拂过的凉风,多情的眼中带着疲惫。 王翠捏紧了手,铜钱硌的手掌疼,追问道,“咱们也去捕虎?” 楚玉茹定睛看了她一会,开口道:“捕虎太危险了,不能去。” 积累怨气许久的王翠瞬间爆发了,摔的铜钱散落一地,发出叮当响声,手指着楚玉茹气的鼻子皱起。 “你他爹的耍我是吧,姑奶奶跟着你那么久,最后只捞到十文?大把赚钱的法子你不带着我,天天往那破山上钻!” 楚玉茹想解释,但看见王翠冒火的眼睛,最后选择了保持沉默。 弯下腰将地上的铜钱一个个捡起擦干净,收进了口袋中。 楚玉茹越是保持平静,王翠越觉得羞耻愤怒,想动手揍她一顿,却清楚的知道不是楚玉茹的对手。 咬着后槽牙,字是一个个蹦出来的,“姑奶奶不跟你干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下独自站在村门口的楚玉茹,影子被落山的夕阳无限拉长。《 》 7、第七章 远处的浓墨渐渐吞噬白昼,楚玉茹早早的洗漱干净身体,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赶在隔壁王翠开骂前去见周公。 严丝合缝的窗户半点也无法挡住传来的声音,王翠嗓门大,加上心里头有火气,喊的声音更大了,震的人心肝跟着颤了颤。 楚玉茹坐起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抱着被子换到了距离最远软席上,声音总算小了一些。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没像往常一样上山,选择在家休息一天。 这几日带着王翠上山捕猎,不止是王翠觉得折磨,对楚玉茹也是。 习惯在山上独来独往,王翠跟着让楚玉茹做许多事情都不方便。 且楚玉茹觉得,这座大山似乎并不喜欢王翠。 前几天便觉得家中院子荒废许久,不至于有生活气息,但也不能让杂草肆意生长。 刚好趁着今天休息,里外打理一番。 清晨的太阳柔和,楚玉茹身穿短打蹲在院里一株株拔着草。 隔壁院子的灶房升起了烟火,香味顺着窗户飘到了楚玉茹家中。 楚玉茹回头时,恰好撞上端着饭出来吹风的锦絮,视线相撞之际两人皆一愣,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目光。 长时间不处理杂草,忙活到日上三竿才直起腰来,楚玉茹额角冒着细密汗珠,打湿的头发黏在面颊上。 指腹上满是青草的生涩气味和绿色的汁液,舀了水清洗干净,满意的看着整洁不少的院子,舒心一笑。 这才发现水缸中水要见底了,楚玉茹利用剩下的水做了口吃的,又擦了身子,躺床上补觉。 昨晚上没睡好,梦里都是王翠唾沫纷飞的口唇,睡的极其累。 闭上眼睛没一会,楚玉茹便睡着了。 隔壁传来砰的关门声,惊的楚玉茹从床上坐起,看向窗外橘黄色的太阳快落山了。 楚玉茹连忙穿衣系鞋,拎起挑水的扁担和木桶向着村子旁边的小溪而去。 溪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村里日常用水全靠这条小溪,按照村民的说法,这条小溪是大山的馈赠。 傍晚溪边没几人,楚玉茹一眼看见了锦絮,他身上有村里人没有的气质,光是站在那里周围的人皆变成了虚无。 楚玉茹放轻了脚步,隔了一小段距离卸下扁担,一手拎着一个木桶全浸到了溪水中,稍微攒劲提了上来。 余光下意识的看向隔着没多远的男人,锦絮双手提着木桶用力的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把木桶提上来。 缓气时还要握着泡在溪水里的桶,免得被水流冲走了。 忽然手上一轻,盛的满当当水的木桶被轻松提起,稳稳的放在草地上。 锦絮顺着手臂向上看去,撞入了一双桃花眼,随着他的视线,眼睛的主人闪躲开眼神。 楚玉茹一言不发的将另一个木桶也灌了水,转身要离开时,锦絮喊住了她。 “流汗了。” 锦絮的声音如山间的清泉,不低沉,也不清脆,但在闷热的夏日傍晚,堪比一阵清风。 他从袖中掏出手帕,捏着一角就要给楚玉茹擦汗的,吓的楚玉茹后退绊在了扁担上,一屁股摔坐了下来。 疼的肉发麻,脸上却憋着不露半分痛苦,其实红了的脖子早已暴露了她。 “你没事吧。”锦絮手刚要碰到她胳膊,楚玉茹一股脑从地上弹了起来,拍拍衣摆上沾到的草屑,埋头直往自个木桶处走。 锦絮愣了一下,敏锐的察觉到同来溪水边打水人的目光,眼神逐渐淡漠,帕子轻点唇瓣抹去唇角笑意。 回去的路上楚玉茹刻意保持着距离,跟锦絮一前一后的走着。 男人挑起担子来虽走的摇摇晃晃,但木桶内丝毫没有水洒落。 望着锦絮笔直的背影,楚玉茹总觉得他不应该做这些粗活。 有些人天生就该是居于锦绣华堆,而她觉得锦絮就是这样的人。 楚玉茹放慢脚步,就那么保持着距离,回到了各自家中。 到了要入睡的时间,隔壁响起熟悉的骂声,喝了点小酒的王翠又开始拿锦絮撒气。 楚玉茹心中烦闷,满脑子都是锦絮提着沉重水桶摇摇晃晃的样子,干脆直接捂住了耳朵不愿意去听王翠骂了什么。 可即便这样,尖锐的话还是顺着窗户缝隙,挤开指间,钻进了楚玉茹的耳朵里。 楚玉茹无奈的抱着被子,打算再去软席上将就一夜,脚刚踩在地上,便听见一句刺耳的不守夫道直直敲在楚玉茹心头。 手推开窗户一半,月光争先恐后的落下,隔壁传来的声音更大了。 楚玉茹抱膝安静的坐在床上,听着王翠口无遮拦的辱骂,心一点点揪起。 如果不是她带着王翠上山什么都没捕猎到...... 如果不是她今天傍晚帮锦絮拎水桶被旁人看见...... 或许锦絮便不用受这般苦楚...... 楚玉茹自责的低下头,颈骨随着动作而凸起,皎洁月色洒在少女白皙后颈。 她长叹一口气,那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伤害了别人。 隔壁灯都灭了,坐着的楚玉茹依旧没动静,如石化了一般,眼睛盯着地上的草鞋发呆。 直到村里的狗叫唤,才拉回飘飞的思绪,揉了揉僵硬的面颊,关上了窗户。 一整晚睡的不踏实,天边泛亮就爬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上山。 干饼和水带上,腰间依旧挂着小篓子,戴上斗笠便出门了。 路过王翠家门时灶房已升起白烟,楚玉茹压低了斗笠,准备离开时灶房内跑出一人。 锦絮腰上围着来不及解下的白色围裙,手里用油纸包着滚烫冒热气的囊,跑过来时脚步轻巧。 “幸好我看着门口,不然就要错过了。”锦絮举了举手中的食物,示意道:“昨天还没好好感谢你,这你拿路上吃吧。” 热腾腾的馕饼在锅里炕过,两侧炕的焦脆,里头夹着咸菜,香气侵略鼻腔,勾起口腹之欲。 没人会拒绝早上吃一顿热乎的东西,犒劳空了一晚上的胃,楚玉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脑中闪过昨晚听见王翠骂的话,如冷水浇身,瞬间冷静下来。 被妻主骂不守夫道是非常严重的事情,甚至于要被绑起来游街,任由烂菜叶子臭鸡蛋砸身。 楚玉茹不敢去细想,连忙躲开,一手扶着帽沿遮住大半张脸,声音冷冷的道,“不需要。” 加快脚步离开,像是要把什么念头甩在身后。《 》 8、第八章 上山的路上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背弓箭的少女,埋头嚼着手中硬邦邦的大饼,也不知道尝没尝出味道,就囫囵吞咽了下去。 楚玉茹没心思去寻找猎物的踪迹,找了块平整的地方趟了下去,柔软的草地是天然的垫子,茂密延伸的树冠遮挡住大半阳光。 闭上眼睛是锦絮的面容,被拒绝后的锦絮脸上闪过一瞬的无措,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握着满心欢喜送给她的食物,失落的站在原地。 楚玉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越想不在意,越是忘不掉。 名为锦絮的巴掌大小人在她眼前来回晃悠,绕着他无声的用眼神表达委屈。 惹得楚玉茹浑身燥热,晃动着水壶,里头不见半点响动,水已经喝完了。 心燥,唇舌便跟着燥。 楚玉茹噌从草地上起来,寻找山上流淌下来的山泉水,凭借着多年在后山的经验,根据太阳辨别方位,很快找到了山泉水的位置。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楚玉茹加快了脚步。 高大的树木无法遮挡住犹如天上倾倒下来的泉水,楚玉茹记得上一次来瀑布这儿还是只有半人高,年纪小好奇心重,一路顺着水流找到了这儿。 水源边的植物长的格外好,就连草都要高上一指长,冒出的小黄花随着风来回摆动。 楚玉茹在泉水边蹲下,掬清凉泉水扑脸,消除暑气,脑子清醒了几分。 恐怕今天是不会有收获了,楚玉茹也没心思干其他事,匆匆给水壶灌满水,起身要离开之际,忽看见瀑布后似乎有个洞穴。 记忆中并没有发现过瀑布后有洞穴,楚玉茹带着好奇走过去。 瀑布的冲刷如同天然的帘子,如果不是楚玉茹蹲着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恐怕她也是很难发现的。 洞穴口和瀑布之间有空隙,楚玉茹踩在长满青苔的黑石上,双手抓着凸起的岩石壁,一点点向着洞穴挪去。 洞穴没有通往山里面的道路,呈现一个半圆形,底下是没过脚背的水。 扑面而来的凉气激的楚玉茹打了个寒颤。 岩洞上滴答滴答的落下水来,砸在额头上,楚玉茹让开了些位置,脚下踩到了不稳的东西,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水里。 岩洞中的泉水无法接触到太阳,冰凉的厉害,楚玉茹撑着地要爬起来时,手在淤泥里摸到了什么东西。 拿起一看,有两个手掌大的河蚌。 楚玉茹呆滞了一会,连忙跪着继续寻找,岩洞的淤泥底下栖息着不少河蚌。 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撬开了河蚌紧闭的口,在白嫩的蚌肉中安静的躺着一颗如月盘一样圆润的珍珠。 楚玉茹把珍珠在衣服上擦了擦,快速的将其他河蚌处理,蚌肉留下可以煮粥来吃。 淤泥里还剩不少的河蚌,楚玉茹觉得再开恐怕要吃不完了,她不想只为了珍珠,而白白浪费了蚌肉。 布袋子里装着珍珠,小篓子里放着蚌肉,一步步顺着岩壁挪了出去。 拧干裤子上的水,还是有大片的深色,不过楚玉茹并不在意,热烈的阳光晒着反倒湿裤子能降温。 下到山脚下时,干了大片,只有摸起来带着潮气。 今天下来的早,孩童还没下学堂,不然肯定要围在她身边询问山上的事情。 大山是天然的玩乐场所,里头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动物,但对于孩子来说太过于危险和复杂,村里的大人都很少上山,更不用说允许孩子山上了。 为了避免小孩结伴偷溜上山,还编出了许多关于山里鬼怪的故事。 想到此处,楚玉茹扬起了笑意。 说巧不巧,恰好撞上准备出门的王翠,王翠眼睛捕捉到楚玉茹是刚从山上下来的,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自然是清楚她上山的习惯。 楚玉茹有了收获便不在山上呆着了,每次只要能找到东西,哪怕是不值多少钱的草药,她都会下山,从不贪心。 王翠狠狠剜了她一眼,果然是耍自己的,带着她在山里头闲逛,只要自己不跟着,立马找到了能卖钱的东西。 王翠心中想的什么,脸上表现出七七八八。 楚玉茹不欲跟她再多言,两人不是同道之人,多说只是多费无用的口舌。 回到家中,楚玉茹关好门窗,拿出绒布将布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天然的珍珠少有人工养殖的圆润,除却楚玉茹第一个开的外,其余大多奇形怪状,不过入药并不讲究它的美观,反正都是要磨成粉末的。 淡水珍珠虽没有海水珍珠价格高,但楚玉茹开到的那颗品相算得上等,要是卖能卖不低的价格。 楚玉茹捏起在手中把玩,越看越喜欢,这一颗她不打算拿出去卖了换钱。 搬来桌子,一脚采着桌面带起身体,一脚踢在了墙壁上,借着衣柜的高度,跃起够住了房梁。 手一摸,摸到了房梁上放着的一把钥匙。 又从床底拖出一个大木箱,上头挂着一把大锁,楚玉茹打开后里面装着上次完整的鹿皮,内面用上好的绸缎做底,成了件保暖的披肩。 楚玉茹剪开一片绒布,将珍珠包裹在了里边,放进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中,又保存进了木箱内。 做完一切后将所有东西归整,楚玉茹拎着布袋子里的蚌肉去了灶房。 而另一边准备出门的王翠又回了家,气的鼻孔张开,攥成拳头的手垂在了桌子上,“他爹的,早就知道这孙女不是什么好鸟,憋着一肚子的坏水……” 王翠破口大骂,越骂越不堪入目,仿佛这样就能发泄心中的火气。 站在一旁听着的锦絮冷冷抬起眼睛,藏在袖中的手捏紧,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道月牙痕。 不过是抬眼的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罕见主动倒了凉茶给王翠,声音轻柔,“我听村里的人说,官道上出现了老虎,不少人为了赏钱而来,你们怎么不去捕虎?” “你懂什么?那是我不去吗?”王翠大口喝完凉茶,心里舒服了不少,语气才缓和了一些,“他爹的,楚玉茹就是个怂包,姑奶奶我问她去不去,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么怕死,当什么猎户。” 说着还不解气,非对着地上啐一口。 “我见不少人都是结伴去的......楚玉茹害怕不去,那可难办了。”锦絮说的含蓄,纤长白皙的手指提起茶壶又给倒满了,余光不动声色的打量沉思的女人。 王翠一拍大腿,如恍然醒悟,“对啊!姑奶奶我不是非得要跟她一起去,哪里有上赶着催人赚钱道理?” 锦絮扶着杯子的手一顿,很快压下了笑意,“喝茶消消火。” “喝什么!姑奶奶要去找人了。”王翠凶了下,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鞋后跟都没拔起,踩着就出去了。《 》 9、第九章 乳白色的气雾朦胧攀附着黛色山峦,或明或暗、或深或浅。 楚玉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舒展四肢浑身舒爽,心情不错的她来到灶房,用剩下的蚌肉炒了菜码子浇在面条上。 吃的浑身暖呼呼的,整个人清醒不少。 刚升起的太阳柔和,楚玉茹带上竹篓子,系好斗笠,往县城而去。 往常前往县城的土路上大多是从村子里运粮食的老人家,很少看见身强力壮拿着刀具的年轻人,楚玉茹不免多看了两眼。 她们似乎兴致很高,步伐急匆像是去赶什么好事情。 罕见温掌柜不在百草堂,听堂前学徒说出去有一会了,应该快回来了。 楚玉茹就坐下静静的等着,时不时打开竹篓的盖子查看里头的东西,数着别少带了一颗半颗的。 如堂前学徒所说,温掌柜没一会就回来了,衣服上灰扑扑的,头上戴着的帽子都歪到了一遍,顺着心口缓气。 楚玉茹站起身,还没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温掌柜先自言自语起来,“一帮老流氓,不就是一只老虎嘛,谈不拢就谈不拢,用得着动手么。” 推着柜台的门板进去,脸上还残留着被气的红晕,大口的喝着养生茶。 后回来的温俊逸拍着袖子上的鞋印子,模样好不狼狈,瘪着嘴不满道:“娘!就算是谈不拢,你也不能骂人家祖宗十八代啊!” “骂她十八代都是轻的,哪里有那么分虎的,能入药的全都要,那我拿啥?”温掌柜眼睛瞪大了,顺着拉过游离之外的楚玉茹评理,“你说说,几家一起出钱,可不得平分么。” 根据对话楚玉茹听了个大概,疑惑道:“老虎被捕到了?” “没有。”温俊逸满脸的无奈,替温掌柜扶正帽子,“不过就是老虎又出现了,几家药堂跟等不及了似的,非要争个你我。” 温掌柜道:“那么多猎户都赶来了,在阳山古道布下天罗地网,只要老虎一出现,逮住是迟早的事情。” 怪不得在路上看见不少年轻的生面孔,恐怕都是来捕虎的。 温俊逸岔开话题,跟着钻进柜台里头,俨然一副小掌柜的模样,两胳膊往柜台上一撑,笑眯眯问道:“别理她们,楚娘子今天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楚玉茹解下竹篓子,把珍珠倒在了托盘内,清脆的叮当声声吸引了温掌柜的注意。 全然忘记了刚才受到的火气,探着上半身拿起珠子借着太阳光左右打量,“你哪里找到那么多珍珠?” “山上发现的。”楚玉茹如实回答道。 温掌柜手一伸,“还有呢?” “娘!”温俊逸看不下去了,拍开温掌柜的手。 娘总是喜欢从夏娘子身上捞点好东西出来,他没看见也就罢了,看见了肯定是要阻止的。 “那颗不卖。”楚玉茹回道,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羞涩。 “你看看我就说吧,聪明着呢。”温掌柜又是开心又是心痛的,“你留着那么多好东西,自个又不用,放家里头积灰?还不如换了银子。” 楚玉茹笑笑没说话。 给了珍珠的钱,温掌柜叹了口气,感慨,“你真的不去阳山古道看看?可来了不少有能力的猎户,外头可是开了天价,说不准跟在她们身后,能混到点好处。” 楚玉茹收起钱,对温掌柜三番五次越界的过问并不恼怒,解释道:“我没那个能力捕虎,而且我也不愿意凑热闹。” “也罢,毕竟还是危险的。”温掌柜拿了托盘递给堂前学徒,嘱咐了几句后又趴回柜台,往楚玉茹身后看了看,空荡荡的,“那小混混不跟着你了?” 楚玉茹点点头。 “我就知道。”温掌柜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嗤笑,“她一看就心术不正,恐怕是嫌跟你身后赚不到钱,赶忙跑路了吧。”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百草堂前来买药看病的人多了起来,楚玉茹对王翠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不愿多言。 “你以后长点心吧,别她人说几句就心软,到最后掏心掏肺,人家还不领情。” 温掌柜平日里哪里能找到机会教训自家儿子,说两句就不乐意的跑路溜走了。 所以在面对楚玉茹这样,说什么都安静的听着,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甚至还会点头附和的晚辈极其有好感,没忍住多说了一些。 学徒喊她,才不舍的放楚玉茹离开。 百草堂忙碌起来,楚玉茹也不站在里头碍事了,重新戴上斗笠往家的方向走。 迎着夕阳回到家中,推开篱笆小院的门,见打理整齐的院子,疲惫舒缓不少。 楚玉茹换衣服时才发现放脏衣服的盆满了,搬着凳子坐在院子前,趁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快速的揉洗着衣服。 她不喜欢洗衣服,所以才会一堆积就能堆一盆出来。 她也不喜欢做饭,所以家中的干饼是最常见的食物。 没把自己饿的面黄肌瘦,全靠大山的滋养,在山上时常会摘果子饱腹,有时还能抓到兔子、鱼烤了吃。 院子里绑着根麻绳,衣服一件件的挂着,按照三伏天的气候,不出一晚就能全干了。 今晚罕见的没听见隔壁王翠的骂声,楚玉茹带着庆幸入睡的极快。 奇怪的是一连好几天,不仅隔壁晚上没动静传来,就连楚玉茹白天出去时都不曾看见过王翠。 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楚玉茹脑海中闪过王翠说捕虎时眼中闪烁的兴奋,难道她是去捕虎了? 随后又摇摇头,按照王翠的能力,别说捕虎了,猎一头野猪都困难。 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楚玉茹丝毫没有困意,翻起身推开窗户一条缝,隔壁的灯已经熄灭了。 自我安慰说不定是多想了,万一是王翠改过自新,好好对待夫郎也说不定。 人家可能比自己起的更早,回来的更晚赚钱去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楚玉茹安心的步入梦乡。 天一丝亮光没有,村里的鸡还没叫,楚家屋门被急促的敲响。 楚玉茹猛地从床上弹起,起的太猛头晕眼花的又倒了下去,闭眼缓和了一会才又爬起来。 天还黑着,实在想不到有谁能大半夜的前来找她,楚玉茹踩着鞋子前去开门。 门刚打开,胳膊被骨节分明的手虚虚扶住,熟悉的双眸撞入眼中,锦絮满脸焦急,眼泪挂在下睫毛处要落不落的。《 》 10、第十章 楚玉茹下意识的看向隔壁院子,没有灯亮起,心一下沉了下去。 堵在门口挡着人显得有些没礼貌,楚玉茹侧开身子让锦絮先进来。 点上蜡烛,屋内亮了起来。 锦絮坐在凳子上抹着眼角的泪水,烛光映的他皮肤如上好的羊脂玉。 如何面对男人哭,楚玉茹还没经历过,双手局促的放在桌子下互相捏着,视线在锦絮的脸上不会停留超过两秒,便立马移开。 锦絮不开口说话,只能楚玉茹询问,“是王翠出事情了吗?” 锦絮坐直身体,抬起眼睛时纤长的睫毛跟着颤了颤,鼻尖红红的,整个人楚楚可怜。 “之前一段时间王翠跟着你山上,你好心好意的带她赚钱,但她每天回来便说你坏话,生好大的气。” 男人见她没反应,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知道她从哪里听到了捕虎的事情,几天前出门后到现在都没回来...她...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阳山古道!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楚玉茹本是不想掺合,但她见不得泪眼朦胧的人,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弓箭,“你放心,我去找她回来。” 锦絮连忙站起身,“我跟着你一起去!” 捕虎的事情让此地来了不少生面孔,人群中鱼龙混杂,难免会有些心术不正之人。 更何况一个男子半夜出门本就是不安全的,楚玉茹刚想开口拒绝,便看见锦絮眼睛哭的红肿,但里头满是坚定。 一时间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是一个想要寻妻主安全的男人罢了,让他在家中等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楚玉茹妥协道:“路上要跟紧我。” 锦絮扬起笑容,迫不及待的回去整理行囊。 那样的笑容,让楚玉茹觉得,幸好答应了。 外头天黑漆漆的,楚玉茹藏了匕首在腰后,收拾好后出门刚好锦絮也出来了,肩上挂着布包,小跑着出了院子。 稳当当在楚玉茹身边站定,握紧布包一句话不多言,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着急了。 阳山古道距离村子并不近,要走大道须要花费大半天,她能受得了不代表瘦弱的锦絮能坚持住。 还有一条近路小道,从山里头走能省下大半的时间,不过山林复杂容易迷失方向,一般人宁愿多走些路,也不愿意冒险。 但对从小在大山里玩耍的楚玉茹来说不算什么,就如同回到自家的后花园一般,每一处的草木都是见证她成长的无声朋友。 楚玉茹往山上走,锦絮也不问,紧紧跟在她身侧,恐怕就算楚玉茹走反路,他也是半个字都不会说的。 太阳还没出来,山里头黑漆漆的,楚玉茹燃起火把,不仅能照亮,还能震慑夜晚出来的野兽。 “咕咕~” 声音低沉而拖长,伴随着怪异的嘶嘶声,有时又是悦耳的轻啼。 树叶密集的下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对第一次上山的锦絮来说草木皆兵,难以控制的不断靠近楚玉茹,寻找安全感。 男人的面色苍白到透明,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面容紧绷,紧张的呼吸跟着放缓不少。 楚玉茹把火把拿的离他近了一些,“那是猫头鹰的叫声,没事的,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 锦絮吞咽口水,点了点头。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算下来路程还有小半,楚玉茹回头看锦絮累的鼻尖冒汗,脚步已经跟不上她了。 近道在路程上能节约时间,但相对的没有官道平整好走,爬坡下坡,还有碎石会垫着脚底板,折腾几下就累的气喘吁吁。 反正阳山古道就在前面不远处,楚玉茹决定暂时休息,周边捡来枯木枝升起火堆来照明。 两人隔着距离围着火堆而坐,只听闻静谧的夜中木头噼里啪啦炸裂开的声音。 楚玉茹握着手指细的树枝拨弄火堆,垂下眼便看见递到她面前的囊饼。 “白天刚做的,不过放冷掉了。”锦絮拿过她手中的树枝,将囊串在了树枝上,“放火上烤一会再吃。” 楚玉茹出门着急,没带干粮,闻到烤出来囊的香味,肚子忍不住叫唤了一声。 锦絮估摸着差不多了,拿下串在树枝上的囊,热度烫的指尖泛红,扯着手帕包着给楚玉茹。 又从布包内掏出油纸裹着的东西,献宝似的展开,“酱菜。” 男人笑起来时眼睛弯成小月牙,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消失的荡然无踪。 楚玉茹咬了一口,热乎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默默的低着头,把东西吃干净。 “话本来不应该我说的,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不想你被蒙骗在鼓里。”锦絮望着火舌,缓缓开口道:“王翠说的好好赚钱养家都是骗你的,她身上有不少败钱的坏嗜好。” “你带她上山的那段时间,两家挨的近,想必每晚你也听见了王翠骂声。不管你带没带她在山上赚到钱,她都不会感激你,反而还会背后说些难听的话。” 锦絮的目光转移到楚玉茹身上,没有想象中的怒火,女人面容异常平静。 如果说在楚玉茹家中故意说出的那些话,没能激怒到楚玉茹,可以用情况紧急没往心里去做借口。 那么现在两人安安静静的坐着,锦絮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按照常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多少是要骂上几句的。 可偏偏楚玉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就知道王翠是什么样的人,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情,她都不奇怪。 那楚玉茹到底为何帮王翠,同意带着她上山捕猎? 锦絮压下心中疑惑,忽然,四周黝黑的林子里传来诡异女人欢愉的笑声,一会在东边响起,一会又从西边传来。 银铃般的嗓音听的人心肝跟着颤了又颤。 锦絮吓的脸色惨白,警惕的打量四周,挪动着向楚玉茹靠来,挤着最后肩膀撞上肩膀,才堪堪停下动作,害怕的捂住了耳朵。 山林中的鬼怪故事很多,什么女鬼、男妖的,要什么版本都有,带着浓重奇幻色彩。 又是黑夜,无限放大恐惧。 听见笑声楚玉茹没什么反应,倒是锦絮靠过来撞到她,整个人浑身僵硬的厉害,如一根木头一动不敢动。 “我,我打水的时候听到村民说过,山上有女鬼,专门吸食人的精血。” 锦絮埋在臂弯中的脸抬起,怕的嘴唇止不住哆嗦。 笑声更是持续不停,还随着草木的唰唰来回移动。 楚玉茹捡起手边的石子,循着声音的方向砸了过去,声音立马消失,“那不是什么女鬼,是狐狸的笑声。” 锦絮害怕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浸湿了睫毛,湿漉漉的如落水的小动物。 听,果然声音不见了,锦絮顺着悉悉索索的灌木看去,隐约看见了一条蓬松的尾巴,“狐狸?” “狐狸的笑声跟女人的笑声很像,传来传去就成了山里有女鬼。” 很少和男子肢体接触的楚玉茹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些距离,不至于让肩膀蹭的太近,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 11、第十一章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楚玉茹吞掉最后一口囊饼,拍拍指腹的碎屑准备起身时,身侧的锦絮开口了。 男人抱着膝盖坐在泥土地上,丝毫不在意灰尘会弄脏他的衣服,下巴轻搭在手臂,眼神略有些空洞,“我和王翠之间,毫无感情可言,我是被她买回来的。” 锦絮侧头看向她,明明是笑着的,可却让人感觉那么的苦涩。 “我从小父母双亡,托孤给舅母,舅母的儿子不满我的存在,私下对我百般折辱......” 不过锦絮一直在安慰自己,能有一个落脚之处,已经是舅母对他最大的恩德,一些讽刺不疼不痒的话,听听便抛去脑后。 谁知道舅母人到中年糊涂起来,染上了赌博的嗜好,家底子倾夜间掏空。 催债的上门要钱,舅母竟是将锦絮转脸卖了出去,卖给的人就是王翠。 表述惨痛的经历时锦絮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强装坚强别过脸,抹去流下的泪水,“我恐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楚玉茹张了张口,却并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心随着稀碎的哭泣声一点点揪了起来,最后化为了无声叹息。 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坚强,眨眼的功夫调整好了在崩溃边缘的情绪,率先起身收拾东西。 灭了火堆,重新踏上了前往阳山古道的路。 天边泛起亮光,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她们看见了阳山古道的立牌。 古道两边的灌木中人影攒动,还时不时传来低声说话。 几个人兴致冲冲的跑出来,上下打量了眼楚玉茹,似乎对她很满意。 可在看见跟在身后的锦絮时,眉头又死死拧起,“哪里出来捕猎,还带着夫郎的。” 本是想拉她入伙的,无趣的摆摆手,转身要走。 楚玉茹难得红了耳朵,连忙拉住那人,正想要解释一番,免得辱人锦絮的清白。 锦絮倒是先她开口道:“我们不是来捕虎的,我们想找一个叫王翠的女子。” 那人思索了一会,手伸了出来,食指拇指互相搓着,双眉挑动。 楚玉茹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五文钱来,“出来匆忙,只带了那么多。” 那人不甘心的颠了两下,不情不愿的指了一个方向。 离开时锦絮扭过头盯着那人背影看了好一会,眼神晦暗不明。 往林子里走了几步,就能看见三三两两扎堆在一起的猎户,其中不乏有凑热闹想分杯羹的普通人,围在经验丰富的猎户周围点头哈腰。 灭了没多久的柴火还冒着青烟,地上满是食物残渣,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倦意。 有的人在看到告示就带着东西来古道林子里等着了,细算下来呆了不少时间。 可惜老虎迟迟没出现,这帮人急的焦头烂额,情绪都算不上好。 陌生的人一出现,不约而同视线落在了楚玉茹身上,她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锦絮身前,扫过坐在树下的一群人,并没有发现王翠的身影。 少女的年岁比在场的人都要小,但她却丝毫没有怯场,微微侧头道:“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说话间林子里走出一群人,手里拿着麻绳、砍刀、竹筐子等,为首的正是王翠。 同样王翠也看见了她,刚还和同伴嬉笑的面容瞬间冷了下来,大步上前把楚玉茹身后的锦絮拽到身边。 “你不是不来捕虎的吗?反悔了?”王翠鄙夷,鼻孔出气。 锦絮不过是稍微挣扎了一下,便被王翠瞪了眼,眼神警告他别说半句话。 楚玉茹看向远处将要冉冉升起的太阳,摇摇头,“没反悔。” 王翠的嗓门很大,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她也安全的把锦絮送了过来,任务算是完成了。 楚玉茹吐出一口气,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微薄的阳光撒落在她的肩膀上,镀上一层柔和光晕,斗笠遮挡下只见少女小巧的下巴,身后背着一把老旧弓箭,就像是背着家里人偷跑出来的。 楚玉茹没走两步,敏锐的听见了树枝断裂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握紧了肩膀上的弓箭。 偷着背后说风凉话的人立马住了嘴,还以为楚玉茹是生气了,互相看看谁都没开口。 突然虎啸从林子内传来,惊的休息的人四起,有些胆子小的武器都不要了,拔腿就逃命。 经验丰富的猎户拿起刀来,不约而同的围在一起,警惕的打量四周。 又一声虎啸,一只体型有半人高的老虎从灌木中越了出来,厚实宽大的爪子一下下踩在草地上,来回走动审视着。 老虎皮毛光滑,不见半点伤痕,王翠握着刀的手哆嗦不停,壮胆的骂道:“他爹的!我们布置的陷阱没用!” 能不能打过老虎不清楚,但小半个月布下的陷阱半点没伤着老虎,不少猎户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 越是经验丰富的猛兽越懂得如何与人周旋,甚至可以分辨人留下的气味,来避开危险的地方。 显然这只老虎是聪明的,比在场的猎户想象中要精明不少。 没人敢轻举妄动,微弯着腰弓起身子,以防御姿态面对虎。 老虎先打破无用的对峙,吼声惊的林中鸟群飞逃,震的百兽四散,遵循着嗅到的气味向她们扑去。 围着的防守阵型如白蚁蛀堤,瞬间崩溃瓦解,气焰消失,哪怕来的是两头野猪,也能将经验丰富的猎户顶死。 逃跑中人挤着人,锦絮一个男子自然是推搡不过逃命的女人,摔倒在地惊恐的盯着步步向他走来的老虎。 再看王翠已经跑的没了影子,不知道钻哪个小树林去了。 绝望中锦絮看向了楚玉茹,只见少女已经挽弓搭箭,一侧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琥珀色,随着手指松开,锋利的棱形箭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声音,向着他而来。 扑来的老虎嗷一声疼的后退几步,箭准确无误的射进老虎的左眼。 锦絮双腿发麻发软,还没能从中缓过神来,胳膊便被一道大力强行托起,护着他的腰往树后跑去。 他被少女圈在怀中,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剧烈挑动的心脏,此刻虎视眈眈的老虎已不重要了,锦絮呆滞的扬起脑袋盯着少女紧绷的下颌。 楚玉茹再次拉弓,这次对准的是老虎的右眼,额角的汗水顺着滑落,汇聚在下巴处要落不落。 带着兰花香的帕子擦过楚玉茹的汗水,箭跟着射了出去。 楚玉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一直压着锦絮,一瞬惊讶后,慌忙移开身子。 两只眼都瞎掉的老虎战力大损,躲在不远处的猎户连忙跳出来,群起攻之。 很快老虎鼻息消失,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还未灭的火堆劈哩叭啦响着。《 》 12、第十二章 猎户围在老虎尸体旁,笑的嘴角咧开,商量着如何分了卖钱,显然她们的计划中并没有楚玉茹的一份。 从大树后头出来的锦絮拍着衣服上的尘土,捏去头上掉落的枯叶子,望着贪婪猎户的嘴脸,不爽就差写在脸上了。 他一个弱男子不好跟女子争什么,赌气的来到楚玉茹身边,“如果不是你射瞎了老虎的两只眼睛,她们肯定没办法捕到,你应该获得一份赏钱。” 在锦絮的心中,就算是那群猎户没出来帮忙,楚玉茹也能将双眼瞎掉的老虎制服,她们不过是捡漏罢了。 楚玉茹眼神闪躲,心思根本没在老虎上,指腹无意间擦过下巴,似乎还残留着兰花的香气。 出神的样子落在锦絮眼中,成了楚玉茹年纪小,不敢和那群老猎户争取。 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锦絮,出奇的为楚玉茹受到的不公而不平。 走到那群猎户面前换了一副可怜模样,手指绕着帕子在嘴角轻点,询问道:“虎是那少女射瞎的双眼,也该带着她一起分吧。” 锦絮说的委婉,实则心里想把整只老虎全给楚玉茹去,让她拿去获得官府赏钱,拿去皮肉换取银子。 锦絮长相出挑,一过来时猎户心花怒放,随后听见要动银子立马翻脸。 驱赶着他后退几步,“女人的事情,你个男人插什么话?再说了,谁弄死是谁的,老虎眼睛瞎了可没死。” 锦絮脸色冷了下来,明摆着是仗着人多,要耍赖皮不认。 几个人自知理亏,却不愿意多分钱出来,按照道上规矩楚玉茹的功劳可是能直接支配整只老虎的。 她们能有胆量独吞不止是仗着人多,还有看楚玉茹年轻,涉世未深,拿捏住好欺负。 就跟现在她们嚣张成这样,楚玉茹不半句话都没说,只看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发呆,一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样子。 而在这群猎户眼中涉世未深却能独战猛兽的少女,压根不在意捕获到的老虎,满脑子回想着锦絮站出来为她说话的样子。 消下去没多久的红晕又浮了上来,颇为不好意思的揉着耳朵,悄悄侧过身子免得被发现了。 虎出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跑走了,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见老虎没她们的份,也都甩着袖子无趣的离开。 偌大的古道上只剩下两行人在对峙着,锦絮外表看似柔柔弱弱,可对维护楚玉茹利益上格外倔强,站在老虎旁就是不走。 气的几个猎户牙痒痒,动手要给他打走,只是手刚举起,楚玉茹便挽起弓来,冰冷泛着寒意的箭锋对准的是她们的眉心。 楚玉茹:“我无意分虎,你们也别动手。” 锦絮退到了楚玉茹身边,压住了眼中快要溢出的情愫,放缓呼吸拽了拽她的衣角,说出的话格外乖巧,“我不争了。” 气氛缓和一瞬,林子里传来人的惨叫声,楚玉茹一愣,是王翠的声音。 几人匆匆寻着声音赶去,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哀嚎的声更大了,有人在一个小山坡下面发现的摔的四肢朝上的王翠。 周围草木丛生,走上前去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拨开杂乱茂盛的植物,才发现王翠一只手被夹在了猎户的捕兽夹内。 两个巴掌大的捕兽夹牢牢的卡住了她的手腕,扯动挣扎之间露出了骨头,手已经毫无血色。 王翠的声音越来越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办?”猎户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定主意。 楚玉茹顺着坡滑了下去,简单查看之后有些愤怒于她们的无动于衷,“把捕兽夹打开!她的手腕还能接!” “没救的,捕兽夹上涂了毒药。”猎户道。 阳山古道旁的林子里布下了许多陷阱,都是这几日她们亲手布置,为了让老虎失去抵抗力,还在器具上涂满了毒液。 谁能想到在逃跑的途中,王翠竟慌乱的滚了下来,刚好被捕兽夹夹住了手腕。 眼看着王翠嘴唇越来越白,脸色发乌,呜咽声变成了喉咙里的咕噜声。 楚玉茹狠下心来,掏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将她坏死的手砍了下来,立马扯了衣角碎布包裹起伤口止血。 喷出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在白皙的面颊如雪中一点点的红梅,带着神秘危险的诱人。 一旁经验丰富的猎户被楚玉茹的果决吓着,对野兽敢动刀,但对人可是跨不过去的心坎。 女娃娃年纪不大,做事倒是挺狠的。 “送去最近的村里找郎中。”楚玉茹一声之下,几个猎户手忙脚乱的把王翠扶起,嚣张的气焰连青烟都冒不出。 其中一个猎户疑惑的指着冒黑烟的地方,“怎么失火了?” “那里是...那里是老虎!!!” 听到人的惨叫一股脑的全过来了,老虎的尸体大咧的放在草地上,赶回去的时候老虎的皮毛已经被烧焦,熊熊烈火一口口吞噬着。 周边没有溪水,她们水壶里的那点水浇上去蒸发的连影都不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银子飞了。 “既然虎没了,那就先把王翠送到隔壁村去。”楚玉茹发话。 她们心中忌惮,不敢不听,忍着心痛一步三回头的望着还在燃烧的老虎。 楚玉茹捡起锦絮慌乱中掉下的布包,拍了拍上面的草屑递给了他,“她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 锦絮垂下的浓密睫毛遮挡住了眼底的情绪,将布包挂在肩上,藏在袖子中的手来回的搓着,但愿指尖没留下木炭的痕迹。 “可惜了老虎。”锦絮跟上楚玉茹的步伐,打量着她。 楚玉茹拽过袖子胡乱的擦拭脸颊,她感觉到了血液喷溅在了脸上,此刻应该已经凝固,怪恐怖和丑的,所以一点儿也不敢看锦絮。 别扭的扭过脸回他:“县城里这只老虎已经炒到了天价,烧了也好。” 锦絮双手背在身后,故意歪头去要看楚玉茹的脸,“你真那么觉得?” 楚玉茹再扭就得倒着走了,被他弄得没法子,举起手挡住大半张脸,点了点头。《 》 13、第十三章 王翠断掌处用布条子紧紧扎着暂时止住血,到不远处的隔壁村子时还留存微薄意识。 只是脸色极其差,发青发乌,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要不是看几个送她过来的女人身强力壮,村里的赤脚大夫连收王翠都是不愿意收的。 硬着头皮查看后上了药,重新换了包扎的法子,长有皱纹的脸拧巴起,转身对着从头到尾盯着她一直看的几个人道:“幸亏及时断掌保命,不然人就得没。” “意思是她还能活着?”锦絮问。 “生命暂时没危险,就是流血过多,身体亏空,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干重活了。”赤脚大夫在桌前坐下,提笔写下了几味草药,“温补的药材,每日三次煮来喝。” 赤脚大夫写好了药方,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没人愿意接这一茬。 那几个猎户和王翠最多一面之缘,要替她出医药费是断然不愿意的,能把人背着送到隔壁村子看大夫,还是因为忌惮楚玉茹,不然早跑了。 王翠平日里有多少用多少的,给锦絮维持家用的钱寥寥无几,基本是刚刚好花玩,他哪里来的钱去支付。 锦絮垂下脑袋,默不作声,捏着袖子里藏的五枚铜钱,指甲来回扣着上面的纹路。 他身上是没钱的,铜板要说来处是谁,锦絮瞥了眼身侧的楚玉茹。 在古道林子里她们被王翠惨叫声吸引离开时,锦絮灵机一动,趁着没人注意拿了火把点燃了老虎后,才匆匆跟上步伐。 而后竟是让他在赶过去的路上发现了另一个掉落陷阱,已经断了气的人。 陷阱的周围散落着大量的枯树叶为挖的坑做掩盖,而坑底下是削尖的竹子,那人逃跑是误踩到了陷阱,直接被串成了串。 面对死相惨烈的人,锦絮面上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反而是打量着那人的脸,逐渐和记忆中重叠。 是那个指路要楚玉茹钱的人。 锦絮当即卷起袖子,抓着旁边植物的根茎,伸手在尸体胸口处翻动着。 叮当一声响,锦絮掏出了五枚铜板。 没来得及去擦沾染在上面的血渍,连忙去追赶其他人。 这是楚玉茹的钱,锦絮不会用、也舍不得用,更何况是用在王翠身上。 沉默之际,一个钱袋子落在了桌子上,楚玉茹拿起药方妥帖的收好,“劳烦大夫了。” 赤脚大夫掂量着笑呵呵点头,客气的连忙表示无事。 几个猎户缩在屋子的一角,小声嘀咕道:“怪不得她不分虎,原来不缺钱啊。” 上下打量了楚玉茹两眼,穿的简单,斗笠和弓箭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有钱的主。 两个村子隔着不远距离,王翠目前的状态不宜来回搬动,给的钱够她住在赤脚大夫这儿修养一段时间的了。 猎户们见没自己事,招呼着散了。 楚玉茹借着大夫这儿洗干净脸,烈日当空很快蒸去水汽,楚玉茹回到屋内见锦絮坐在床榻边,拿着帕子在给王翠擦疼出的汗水。 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帕子之前也给她擦过汗。 楚玉茹扫去心中杂念,跨步进来屋内,“你是在这里陪着,还是回村子?” “回去!”锦絮噌站了起来,帕子叠成豆腐块放在王翠枕边,后知后觉太过于激动,找补道:“我留下来反倒是碍事,家里头也需要人照看。” 楚玉茹点点头,目光在帕子上快速略过。 白天走山路要比晚上好走许多,短暂的交流接触后两人相处起来没那么生硬,活泼了不少。 锦絮专门挑着树荫下面走,遇到有光的地方双脚并拢跳过去,跟林子里的兔子似的。 不一会便冒汗了,热的双颊泛红,不主动提出要休息,就跟在楚玉茹身侧大喘气。 楚玉茹停下脚步,揉了揉耳朵,“休...休息一会吧。” 树荫下楚玉茹盘腿坐下,脱下斗笠放在身侧,取来布擦拭脏了的匕首。 抬头见坐在不远处的锦絮,手里握着帕子擦着脖颈的汗水,帕子跟叠放在王翠枕边的一模一样。 有两个帕子? 大概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锦絮回望了回来,扬起笑意挪到楚玉茹的身边,把帕子递给她,“要擦汗吗?只剩下这一个了。” “我有斗笠遮阳,没流汗。”楚玉茹婉拒。 锦絮讪讪收回,手指戳着斗笠毛边处,上面还有明显用新竹条修补的地方,“已经有些年头了,是谁送给你的吗?” “我娘以前下地干活时戴的,离开时留给了我。” 楚玉茹神情平静,却看的锦絮心中不是滋味,像是被霜打过的小苗子,歉意道:“我不是故意提起你伤心事的。” 楚玉茹眨了眨眼睛,发现男人看她带上了同情,立刻明白他理解错了,摆手道:“不是的,我娘嫌种地太累了,带着我爹去隔壁县城做生意去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跟着她们去县城,县城可比村里头条件好多了。”锦絮道。 楚玉茹目光柔和,环顾周围一草一木,指缝间擦过青草,“我舍不得这座大山。” 锦絮撑着下巴,笑意不减,手跟着抚摸草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 三伏天的正午在林子里也不可避免的热,阳光晒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锦絮手挡在眼前望着看不到头的山路,连头顶翘起的头发都失望的倒了下来。 忽然头顶一暗,抬眸向上看去,一顶斗笠盖了下来,锦絮闪过一瞬惊讶,扶住边缘。 做完一切的楚玉茹脚步快了几分,往前面走去,不给锦絮半点开口说话的机会。 锦絮搓了搓面颊,一定是刚才被太阳晒的太热了,不然脸不可能那么烫。 抿唇压下笑意,一手扶着帽沿,一手抓紧背上的布包,小跑着追在楚玉茹身后。 锦絮走两步就要跟楚玉茹说上一句话的,笑起来弯弯眼睛里盛满星星,“我给你拿包吧?” “你渴不渴?我这儿还有水?” “太阳好大啊!”锦絮保持走在楚玉茹身后一个身位的距离,努力的挺直腰板遮挡住后面的阳光,“山里头还挺热闹的。” 一阵清风徐来,树叶哗哗作响,鸟□□流的叫声混杂在一起,仿佛是躲在两侧灌木里窃窃私语。 来时和去时的心境不一,锦絮享受着阴凉,颇有闲趣的感受四周。 死板木愣的木头娃娃鲜活了起来,不再是透露出随命运漂泊的沉沉死气,炽热的灵魂被唤醒,难以自持的向眼前人靠去。 手掌始终握着那五枚铜板,上面已经被清洗干净,锦絮心胀的厉害,是从来没有过的新奇感受,越发眷恋的望着楚玉茹的背影。《 》 14、第十四章 顶着热烈的太阳,赶在正午前回到了村子。 锦絮解下斗笠还给了楚玉茹,察觉到她神情似乎有些疲惫,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催促着她去休息。 大半夜把人喊起来陪着自己走那么远的山路,又遇到各种突发情况,能撑着情绪还稳定,属实难得。 楚玉茹抱着斗笠在身前,目送着锦絮回了家中,收回视线进屋。 斗笠不再是随手放桌上,妥帖的挂在墙上的挂钩处,不忘扯着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后楚玉茹脱去了外衣,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片乱麻,闭上眼睛倒在床上。 没一会呼吸平缓,翻身睡着了。 醒来时正值黄昏时分,楚玉茹脑子懵懵的坐起身,揉着睡的乱糟糟头发下床找水喝。 清凉的水下肚清醒不少,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恍惚了一瞬。 咕噜~肚子饥饿的抗议着。 家中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一袋米,楚玉茹打算将就着煮口粥打发了,米袋子刚抱在怀中,听见了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门被轻轻扣响,木门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楚娘子醒了吗?” 楚玉茹呆滞了一下,连忙跑到水盆铜镜前,两手快速捯饬着炸毛的头发,怎么摆弄都压不下去,急的捧着水往头上送。 门外的人嘀咕道,“还没醒吗?” 话音刚落,门从内骤然拉开,楚玉茹一手握在门把手上,一手紧张的攥着衣角,打湿的头发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 外头敲门的锦絮不算老实,敲完后耳朵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被突如其来打开的门吓的差点扑前头去。 “我...睡醒了。”楚玉茹嫌弃黏在眼前的头发太过于碍眼,撸到了脑后,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 被水洗过的眉眼平添几分英气,还带着在这个年纪独有的生涩纯情。 锦絮强硬的抽回陷进去的思绪,差点沉溺其中忘记所来何时,清嗓子问道:“还没吃饭吧,我做了饭菜,来简单吃一口?” 说到底就算锦絮和王翠之间毫无感情,但两人毕竟有那么一层关系在,楚玉茹自觉不该走的太过于亲密。 更何况是家主不在家,她跑去人家吃饭这种事。 楚玉茹松开门,指着桌上放的米袋子,“我在家吃就好。” 望着锦絮离开的背影,楚玉茹轻呼出一口气,捂着心口缓了一会,准备关上门时隔壁的锦絮端着东西从院子里小跑了出来。 到面前才发现锦絮一手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盛放的菜冒着热气。 “你家里什么都没有,哪里来吃晚饭。”锦絮舔了舔下嘴唇,把两盘菜硬塞楚玉茹手中,“你吃着,我回去了。” 不给楚玉茹拒绝的机会,出院子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原本打算煮粥随便垫巴一口的楚玉茹,对着两盘小炒吃粥有些可惜,烧了柴火闷了米饭。 楚玉茹饭量说小也小,每天上山下山的跑,白天吃块干饼,晚上煮碗白粥过了好几年。 说大也大,把面前两盘菜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泡了米饭呼噜了下去。 楚玉茹盯着桌子上空碗空盘子发了会呆,收拾洗干净后外面天已经黑了。 大晚上去男子家中不得体,便收在了柜子里。 王翠的事情对楚玉茹来说只是个小插曲,第二天照常恢复以往的生活方式。 唯一不同的一点,快步从王翠院子前路过,变成了在院子门口等着。 灶房升起的炊烟散去,锦絮擦着额角汗水出来吹风,发现等在院子门口的楚玉茹时眼睛亮了。 扭头钻回了灶房内,拿着油纸包的馕递给楚玉茹,“热乎的,带着路上吃。” 馕里头夹着青椒鸡蛋做的馅,香气扑鼻而来。 楚玉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锦絮主动拿过她洗干净的盘子,“你晚上想吃什么?还是我看着做了给你送去?” “我自己能做饭。”楚玉茹握着滚烫的馕饼,眼神飘忽的不敢看他。 锦絮自动忽略了她的意见,上挑的凤眼满是笑意,“那我看着做了给你送去吧。” 锦絮没钱楚玉茹是知道的,连忙从腰带上解下钱袋子,别扭的道:“饭钱。” 男人一侧眉毛高高挑起,没客气的接过。 “不够再和我说。”楚玉茹快速的说完。 脑袋一底,斗笠帽檐遮挡住大半张脸,馕饼拿的稳稳的,快步离开。 锦絮目送她的背影,掂量手中钱袋子。 份量不轻,估计够楚玉茹小半年的饭钱了,她就那么傻乎乎的全给自己了。 锦絮没忍住的勾起嘴角,指腹擦着钱袋上绣的几片竹叶,妥帖收入袖中。《 》 15、第十五章 太阳还未西沉,劳作的村民和上学堂的孩子还未归来,楚玉茹便往山下走了。 说来惭愧,她无所事事的在山上坐了一天,望着飘过头顶的云,盯着窸窸窣窣摆动的树叶。 就连路过的野兔子都不害怕她,蹦跶着来到楚玉茹的身边,吃着地上肥嫩的青草。 下山的步伐是楚玉茹自个都察觉不到的快,无波无澜的心境因为一句晚上做饭给她吃,而掀起阵阵涟漪。 不禁去思考会吃些什么,她给的钱够不够用的…… 杂七杂八的思绪占满了楚玉茹的脑袋,可她并不觉得烦恼,反倒是时间过的很快,还没想出名堂来太阳就要往西边偏了。 楚玉茹远远就看见坐在院子里理菜的锦絮,脚边的盆里放着不少新鲜蔬菜。 她看过去时,恰好锦絮抬起头擦汗,两人视线刚好对上。 一个笑了起来,一个低下头默默走过去。 锦絮袖子高高挽起,白皙匀称的胳膊上沾着水珠,隔着到腰间的篱笆同她说话,“回来的那么早,我还没准备好做饭。” 楚玉茹扣着一侧的衣服,扣着扣着手一顿,缝线处被大力顶断线了,拇指直接穿过了洞。 自以为掩盖很好的手攥住,胡乱的点头往家里去。 楚玉茹的衣柜不大,里头的衣服还是上次爹爹来看她给带的,不少连穿都没穿过。 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会,楚玉茹眼睛一闭挑了件颜色亮一些的,记得爹爹老是在她耳边说,她穿亮色的衣服好看。 鹅黄色的裙子衬的皮肤透亮,几股小拇指细的麻花辫垂下,显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女稚嫩气, 楚玉茹瞧着铜镜内的人许久,猛然察觉屋内许久没打扫过了,找出扫帚开始对地面桌子进行大扫除。 屋子看起来不大,打扫却费了不小力气,楚玉茹蹲在地上拿扫帚够着床底的灰尘,一没留神就积攒了一层。 勉强掏干净,准备去拿簸箕时,扭头看见了靠在门框上,好奇盯着她看了不知道多久的锦絮。 楚玉茹蹭的一下站起,一脚踩在了堆成团的灰尘上,挪动着一点点又给踢回床底。 “我看你门开着,还以为你出去忘记关门了。”锦絮站直身子,手上端着盘子也不嫌累,还就在后面等着楚玉茹发现他。 单单送饭似乎不要进屋,锦絮心中默默惋惜,“你拿着吧,就跟今天一样,明天早上还给我,我给你做早饭路上吃。” 楚玉茹接过后,从灶房内拿出碗筷,只有一副碗筷孤零零的摆在桌子上。 她坐下吃了两口,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锦絮还站在门口没走,双手抱臂的看着她。 楚玉茹后知后觉的放下筷子,又添了一副碗筷,明显是被水洗过的,碗底还残留着未沥干的水。 常年一个人吃饭其他碗筷大多落了灰,拿出来用还得洗洗。 “我不方便进来。”锦絮被她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指了指屋子角落的盆,里头零零散散放着几件衣服,“你那件坏洞的衣服呢?我帮你补起来吧。” 虽然今天上山并没有流汗,但楚玉茹担心上面会不会沾到什么泥土,把脏兮兮的衣服给锦絮,想都没想的摇头,“我自己可以。” “你会缝补衣服?”锦絮问。 会倒是不会,绣花针太细,楚玉茹拿不稳。 每当有衣服坏了,位置不明显的继续穿,穿到不得不缝补直接变成家中的抹布,或者是剪开做成布条捆东西用。 楚玉茹实在的摇头,倒是噎的锦絮不知道如何接话。 在锦絮的要求下,扣坏洞的衣服最终被拿走。 第二天还给楚玉茹时完全看不出有过缝补的痕迹,甚至于细心的把衣服上的盘扣加固了一遍。 平静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天气凉爽起来,风裹着秋日独特丰收的气息,吹在身上格外的令人舒心惬意。 楚玉茹养成了早下山的习惯,那样能在锦絮理菜的时候帮他去把水缸挑满。 男人挑着两桶沉重的水,摇摇晃晃的画面时常浮现在楚玉茹的脑海中,对此每当下山回来后楚玉茹总是要去挑一桶补上。 这次院子里不见锦絮身影,楚玉茹脚步放慢下来,打量着屋子,门窗紧闭,难不成是出去了? 没见到锦絮人,楚玉茹不敢随意进院子里,只能暂时回自己家,等着天色再晚一些看看。 而她不知道的屋内,有两个人正僵持的对峙着──王翠回来了。 王翠的一个胳膊没了手,用干净的布条包裹着,人瘦了整整一圈,眼球深陷在眼窝中,眼下还带着浓重的乌青,唇色苍白毫无血色。 不过就算她的身体状态不佳,面对锦絮时依旧趾高气昂,像往常一样一脚踩在长凳之上,满眼不耐烦的用完好的手翻动桌子上的新鲜蔬菜。 洗的干干净净的菜都是平日里王翠不曾吃过的,眉毛一横,“你哪里来的银子?” 坐在对面的锦絮抿着嘴巴低头不吭声,桌下的双手拧巴在了一起,王翠的话如耳边风飘过。 王翠瞬间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手指着锦絮的鼻子质问,“你他爹的是不是偷我的银子?” 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锦絮没忍住的嗤笑,凤眸带着凌厉,“你哪里有银子能让我偷?” “姑奶奶半月没回来,你倒是敢顶嘴了!”王翠四下看去,拎起了角落里手腕粗的柴火棍,重重的砸在锦絮身上。 她少去一只手掌不好抓着人,干脆把人推到骑在身下,压的锦絮动弹不得。 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嘴里不断威胁恐吓着锦絮,试图让其回复从前逆来顺受的样子。 锦絮抱着脑袋护住脸,散落的头发遮挡住眼底汹涌的恨意,他在四处寻找能够反抗的武器。 女人狰狞的面目比山里的野兽还要恐怖,锦絮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听不清楚她嘴里在骂些什么。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卸了力,任由王翠对她棍棒交夹。 松开了咬出血的唇,放声痛苦的求饶。 当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声时,锦絮彻底放松下来,秀发黏住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明显的得意笑容。《 》 16、第十六章 回到家刚放下东西没一会,楚玉茹便听见隔壁传来王翠的骂声,卸弓的手一顿。 王翠回来了。 一回来就对锦絮辱骂,光是隔着两堵墙听着楚玉茹捏紧了拳头,手已经握在门把上了。 当王翠的声音中断断续续夹杂着锦絮的求救时,楚玉茹回过神来之际已经冲出了院子,踹开了篱笆门。 屋门推开后只见王翠手里拿着棍子,恐吓躲在桌子下缩成一团的锦絮。 王翠愤怒而涨黑红的脸,手臂青筋暴起,一副势必今天要把人打服气的架势。 而躲在桌子下的锦絮头深深埋在手臂间,捂着耳朵不敢多听一句,肩膀哆嗦如筛糠。 楚玉茹上前夺走王翠手中的木棍,挡在桌子前护着,难得冷了脸,“我救你是让你有力气来打人的?” 断掌到被送到赤脚大夫处王翠是有印象的,也知道是楚玉茹救了她的命,还给她垫付了药费。 面对楚玉茹时不敢再豪横,询问过赤脚大夫那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可还不起,也不愿意还。 甩袖坐在床上,不再言语。 楚玉茹蹲下身子,目光平视锦絮,不好去触碰他,只能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没事了。” 锦絮摇摇头不愿意回她,脑袋深深的埋下。 一旁看着的王翠生怕给楚玉茹惹不开心了,跟她提钱的事情,训斥道:“跟你说话没听见!” 锦絮单薄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颤巍巍的抬起脑袋,本消瘦棱角分明的面颊此刻高高肿起,眼眶中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泪水,瞬间滑落下来。 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排斥周围的一切,又格外期望有人能帮助他。 楚玉茹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掌心中的木棍好似下一秒就要被捏碎一般,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移开的视线。 “你以后不能对锦絮再动粗。” 王翠闪过不耐烦,“他是姑奶奶的男人,姑奶奶就算是今天给他打死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楚玉茹爹娘都去外县做生意过好日子了,她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窝在村子里整天往山上跑。 手里应当是有不少闲钱,曾经王翠找她借过钱,但楚玉茹想都没想了当拒绝,丝毫不担心恼了人。 所以王翠对她又是嫉妒,又是瞧不上。 “他是你夫郎没错,你想怎么样也是你的事情。”楚玉茹吐出一口气来,暂时平缓胸膛翻涌的情绪,“那你就别怪我催你还债了,我会跟赌场的打手一样,等在你家门口,打到你凑起钱来。” 随着话音落下,手腕粗的木棍被楚玉茹折成两段,扔在了地上。 提钱是王翠的命脉,且就算她不断一掌也是打不过楚玉茹的,所以两人才能相安无事的做那么多年邻居。 王翠选无可选,只能妥协。 楚玉茹离开前又看了一眼躲在桌子下一动不动的锦絮,再留下过多的关心反倒是对锦絮不利,掩去眼底担忧离开了。 王翠气焰已消,她来到桌子前粗鲁的用脚踹着桌腿,“刚才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现在装可怜兮兮给谁看。” 果不其然锦絮刚还盛满泪水的眼眶已经干涸,只剩下一片冰冷寒意,向上斜斜的瞧着王翠,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件。 王翠心中不爽的抓起锦絮的头发,把人从桌子下拖了出来,强迫他扬起脸来。 “你他爹的故意的,故意引楚玉茹来!” 彼时的锦絮全然不见害怕,双手撑在地上维持上半身平衡,带着近乎疯魔道:“是啊!我就是故意的,要不然你杀了我?” 视线对峙,暗潮涌动,王翠率先败下阵来,痴狂不要命的人得罪不起。 嘀咕骂道,“和楚玉茹一样,会咬人的狗不叫。” 出乎意料的锦絮没生气,表情空白了一瞬,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 王翠脸色更难看了,像是面对什么脏东西,快速的拉开距离。 自从楚玉茹警告过后再也没听到打声,偶然飘来几句骂声也很快消失不见。 王翠回来后自然是不能再吃锦絮做的饭菜了,楚玉茹又回到了白天干饼,晚上煮碗稀粥填饱肚子的生活。 她有意无意的观察王翠,发现自从王翠回来后就没怎么出过屋子,更不用说找工赚钱了。 楚玉茹大致算了下,她给锦絮的钱应当是还能再撑一段时间,遂放下心来。 水每天都吃,很快见底,楚玉茹专门早些下山去溪边挑水。 橘黄色的夕阳渐渐西斜,照的溪水光影斑驳,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楚玉茹放慢脚步,走到距离锦絮不远不近的地方。 自从王翠回来后两人便没在交谈过,最多是出门恰好碰上,互相看一眼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锦絮好像比之前瘦了一些,楚玉茹余光悄悄打量着。 锦絮提上水桶,抬起手擦汗时,宽大的袖子顺势滑到臂弯处,胳膊上或深或浅的交错着青紫,看的人触目惊心。 “她又动手了?”楚玉茹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无法顾及礼貌的攥住锦絮的手腕。 手腕被牢牢箍住,锦絮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扯着袖子往上提试图遮盖住小臂上的痕迹。 “没事。”锦絮半垂眼眸,张口还想说什么时,瞥见了有其他人往溪边走,情绪一下急切起,推着楚玉茹的肩膀,语气凶了些,“放手!” 抽回手后锦絮面容恢复平静,挑起扁担一言不发的走了,徒留下不知所措的楚玉茹站在原地。 呆滞的望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同样一声不吭的挑好水,只不过她在溪水边坐等了一会,等到锦絮应该已经到家了,才挑着扁担回去。 楚玉茹郁闷又委屈,情绪全发泄在了挑水上,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水缸快被灌漫出来了才歇脚。 外头天都黑了,她还没能缓解过来,满脑子都是锦絮冷漠的看着她,绝情转身离开的样子。 楚玉茹带着气的抱着被子来到软席上,蒙起脑袋,棉花塞住耳朵,决心今晚上天塌下来她都不在意了。 决定是那么决定的,但她左等右等,眼睛时不时看向床榻处的窗户,等到隔壁的灯熄灭了,才安心的闭上眼睛。《 》 17、第十七章 楚玉茹时常听见村中男人聚在一起劳作时,会谈论锦絮的事,感慨他是个可怜的男人,嫁给了那样一个混混女人,后半辈子可得遭罪了。 外加上哪个正夫不说有钱人家的八抬大轿,也是要明媒正娶,天地为证的接进家门的。 王翠倒是好,好不容易寻到愿意跟着她身后的男人,样貌身段都不差,偏偏悄无声息的给人带回家来,到现在一个像样的名分都不给。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锦絮身上,纳闷什么让他鬼迷心窍,认死理的非要跟着王翠过日子的。 楚玉茹听的面无表情,只有她知道锦絮对王翠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情爱。 王翠对待锦絮的态度,也全然不像是对待心上人。 楚玉茹加快步伐,离开了还在讨论的人群。 这几日王翠都不在家中,根据旁人的猜测估计是到县城里鬼混去了,等身上的钱没了自个就回来了。 没了王翠在,锦絮活动自由了许多,他习惯性的站在院子里期待着什么。 不止楚玉茹对那天溪水边的事情耿耿于怀,锦絮回去后也格外不是滋味。 在王翠离开后锦絮便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楚玉茹面前,想要同她说上几句话缓和气氛,但每次他还没靠近,楚玉茹就避嫌的走了。 溪水那次并非是锦絮故意为之,他深知自己身份特殊,在村里人眼中是王翠的人,无端和楚玉茹靠近,怕是会给楚玉茹惹出不必要的闲话。 要说唯一故意的点就是让楚玉茹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伤。 王翠确实不敢再对他动粗,但那样跟楚玉茹接触的机会也就没有了,所以锦絮咬牙把手臂弄伤,算着时间等在溪水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来了几个村民,偏偏她们那时的姿势那么亲密。 锦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眼看见了回家的楚玉茹,几步走到篱笆前,率先开口,“我做了晚饭,待会给你送去。” 压低的帽檐看不出女人的神色,锦絮紧张的吞咽口水,伸出手想拽住楚玉茹的一角。 可惜犹豫下还是晚了一步,楚玉茹撂下句不用,便进了自家的院子。 手心空空的,无力垂下,锦絮睫毛颤了颤,扣着掌心软肉脑子飞快转动。 秋风萧瑟,吹在身上凉丝丝,树叶褪去青涩扭捏着穿上新衣,地上躺着一簇一簇的枯叶子,半边叶身融入泥土。 山还是青葱诱人,凉爽的气候动物更加活跃,经常能看见有小动物在灌木中来回追逐打闹,闹腾的鸟儿叽喳抗议不停。 此时楚玉茹坐在一棵大树的粗壮分叉上,稍抬眼就能看见村庄之外大片农田,田地里金灿灿的麦子犹如黄金般珍贵,浇筑着农民一年的心血。 劳作的人跟蚂蚁一般大小,楚玉茹时常会看出神,累了就靠在树干上打个小盹,说不定醒来后头上的斗笠会掉落松果,还能看见冒险而来拿回食物的松鼠。 秋日的气候宜人,楚玉茹一个没留神睁眼即黄昏,麻溜从树上翻下,抖去帽檐上落下的树叶,快步向山下走去。 院子的篱笆门是开着的,房屋的木门虚虚掩着,楚玉茹秀气的眉头拧起,摸上腰间的匕首一步步向着屋子而去。 门推开时,一人弹射起扑向她,紧紧搂住楚玉茹的脖子,“表姐!你可算回来了,我要饿坏了!” “徐…璟越,你怎么来了?”楚玉茹拿开跟蛇一般缠着她脖子的手臂。 “舅舅舅母带我来的。”徐璟越笑起来嘴角两侧带着小梨涡,扬起下巴骄傲道。 灶房内走出一中年男子,细看之下眉眼和楚玉茹有七八分相似,身穿的衣服是柔软的缎子料,皮子保养的极好。 “又不好好吃饭,灶房里半点菜影子都看不见。”楚父一巴掌拍在楚玉茹的肩膀上,“嘱咐你的话是半点没听。” 楚玉茹不辩驳,一个人生活确实粗糙,能简单就简单解决了,环顾屋内没能见到娘,疑惑道,“娘人呢?” “你娘去村里头见老朋友去了,倒是你快些把东西卸下来,的亏我们带了菜来,你去院子里洗干净,今个我下厨做饭。” 楚父一手盆一手菜的塞给楚玉茹,摩拳擦掌打算一展沉寂多年的厨艺。 清冷的院子瞬间热闹起来,楚玉茹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坐在外头仔细的洗着菜。 徐璟越蹲在她旁边帮着把蔫巴的菜叶子挑出来,时不时瞥向灶房的方向,挡着嘴巴小声道:“舅舅做饭能吃吗?” 徐璟越长那么大还没吃过舅舅做的饭菜,但光看舅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样,不像是呆过灶房的人。 父亲做饭能不能吃楚玉茹绝对有发言权。 想到小时候父亲一时兴起跟村里人学习厨艺,要么盐放多、要么寡淡无味、更有胜菜都没熟就出锅了,几乎每晚楚玉茹都是被饿醒的。 第二天楚母悄悄带着她在村口买包子吃,填饱肚子再回家。 楚玉茹坚决的摇头,“不能吃。” “那怎么办?”徐璟越揉着肚子,饿的咕噜噜叫唤。 楚玉茹想都没想,“慢点洗,等娘回来。” 看来她做过不止一次,只要等娘回来,三两句就能让爹爹打消念头了。 她们动作慢楚父也不催,翻腾出摇椅来扫干净上头灰尘,对着屋门而坐,悠哉的晃着,舒服的眯起眼睛。 楚玉茹择菜时会下意识的看向隔壁院子,自那次不留情面的离开后几乎没见到过锦絮,但每晚亮着的灯都证明人就在屋子里。 王翠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隔三差五才回来一趟,那时会听见她酩酊大醉的呼喝声,过了一夜后又跑出去没了踪影。 村里进县城的人说在花楼、赌场曾看到过王翠的身影,在外头过的好不是滋味,也不清楚身上哪里来的钱。 楚玉茹心中一直盘算着锦絮手里还剩下多少银子,有没有被王翠拿走。 他一个男子没法子出去找工做活的,要是妻主没本事,怕是日子要过难上许多。 “你在看什么?”徐璟越好奇的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没等楚玉茹回答,忽然站起身,看见救星眼睛亮了起来,“舅母!” 楚母手中提着二两腌制酱肉,耳边还插着一朵路边摘的小黄花,一点儿也没有中年人的正经。 楚母揉了把楚玉茹的脑袋,绕过去找到自家夫郎,自然的把小黄花递给了他,“刚好看到有酱肉,买些晚上下酒吃。” 天色已晚,楚父等的都睡了一觉,打着哈气见她们还没洗完,不免有些生气,“我还想着赶在你娘回来前把饭做好,怎么还没洗干净。” “我来!我来!”楚母瞬间放下东西,扶着夫郎坐下,轻轻拍拍他的手,“你看,前不久刚做的手部保养,怎么能碰油烟。” 楚父犹豫了一会才道:“我这不是许久没见到玉儿了嘛,想给她做顿好的吃。” “来看玉儿她就很开心的。”说完不忘去征询楚玉茹的意见,“是吧?” 楚玉茹头点如捣蒜,连徐璟越都跟着一起点头附和。 在楚母四两拨千斤之下,楚父美美的放弃了做饭,继续躺摇椅上,欣赏妻主带给他的花。 菜一下洗快了许多,眨眼间端去了灶房内,徐璟越甩去手上水珠,感觉后背一凉。 骤然转身疑惑的看去,从刚才开始就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偏偏找了几次都没能找到人。 徐璟越挠挠头,觉得自己是路上太累了,都出现幻觉了。《 》 18、第十八章 楚母的厨艺是多年来锻炼出来的,自从跟夫郎成婚后尝过一次他做的饭菜,楚母便下定决心好好锻炼厨艺。 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将来孩子身体发育做打算。 但总拦不住有时一时兴起,父爱爆棚的楚父下厨几天,就趁着送楚玉茹上学堂时,带着她去外头补充营养。 对此年少不懂事的楚玉茹心直口快的表达过对楚父做饭的不喜,最后是母女俩轮番上阵才把伤心的人哄好。 楚母在灶房做饭,楚玉茹跟徐璟越一起把偏屋收拾打扫出来,晚上暂时住在那儿。 她们来看楚玉茹只是顺道,明一早要去县城里跟人谈生意,大概率晚上就住在县城了。 没一会饭菜上桌,一家子人围坐在桌子前,询问着楚玉茹最近的生活情况。 楚父不禁多夹了两块肉放楚玉茹的碗中,语气中带着疼惜,“钱够用吗?家里不缺钱,你别老是省着。” 碗里的菜快要堆成小山了,楚玉茹努力刨了两口饭,点了点头,她知道父母离开前肯定又会偷偷放下一笔不小数目的银子。 楚玉茹上山打猎换到的钱在父母眼中是不稳定的,总是会心疼孩子一个人在外吃苦,会不会饿着冻着了。 家里就楚玉茹一个独苗,可不得放在心尖上疼着。 徐璟越吃的腮帮子鼓鼓的,一双葡萄似得大眼睛来回的看,“表姐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县城啊?” 刚还慈爱的楚父立马摇头,极其冷静道:“要是让你表姐来做生意,怕是不到一年就得黄了。” 叹了一口气,“我也就指望着她以后的夫郎能是个聪明人,可以接手家里的生意。” 又看了看女儿木楞的老实样,天天往山上跑,山上能有男人? 找个合心意的夫郎,恐怕有的她们等了。 徐璟越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 今日蜡烛多点了几根,把屋内照的亮堂堂的,在秋日的夜晚也暖和和。 欢声笑语中木门被敲响,徐璟越距离门最近,他放下筷子前去开门。 门内暖色烛光投射出来,照在一位漂亮男子的脸上,冲他微微一笑,询问,“楚娘子在家吗?” 徐璟越眨了眨眼睛,见男子手里端着热菜,连忙侧开身子让他进来。 锦絮面对投射在身上的视线丝毫不怯,规矩的倾身行礼,笑起来甜甜的,介绍道:“我是隔壁的邻居,承蒙楚娘子的照顾,特意做了两道拿手菜来,还望不要嫌弃。” 乖巧可人,笑起来如沐春风的人谁会不喜欢,楚父眼睛一亮,拍着身边空出来的位置,示意锦絮坐来,“我都闻到香味了,快些一起坐下吃!” 锦絮神色几分委屈,几分可怜,难为情的道,“前几天和楚娘子闹了小矛盾,我就不留下了。” 抬眸的目光扫过楚玉茹,又掠过坐在楚玉茹手边的徐璟越身上,轻飘飘如羽毛一般。 “都是一个村子的,邻里街坊哪有不能化解开的矛盾。”楚父拉着锦絮在身边坐下,回过头,眼神意味明显,“是吧,玉儿。” 楚玉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下,随即放松下来,点头回应。 锦絮健谈,说什么他都能懂上一点,把楚父哄的嘴角就没下来过,拉着他的手面露慈爱,“家里父母可健在啊?” “我家原本是商户人家,可惜父母外出遭遇山匪遇害,我被托付给表亲照料,谁知表亲染上恶习,败坏了家业……” 后面锦絮没再说,垂下眼眸好不可怜。 楚父眼中心疼快溢出来了,连忙打断话题,直呼锦絮太瘦了,得多吃一点,给人夹了好些菜。 用完晚饭锦絮主动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夸赞楚父,小嘴说话甜的不得了。 人都走了,楚父还在惋惜好好一个男子,竟然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嘱咐楚玉茹日后能帮衬就多帮衬一些,一个男子也不容易。 楚玉茹没解释王翠的存在,顺应着楚父的话应了下来。 偏屋打扫出来楚父带着徐璟越住,楚母跟楚玉茹睡在主屋里头。 楚母仗着年纪早早霸占了床,半靠在枕头上对屋子另一边,睡在软席上的楚玉茹闲谈着。 谈着谈着就进入了主题,“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拉上你爹手了。” 楚玉茹默默拉高被子,每次前来看望她,晚上楚母都要拉着她说心里话,说着说着能感动的泪湿眼眶。 讲了一些从前跟楚父之间的恩爱事,感慨一番岁月不饶人后,楚母盘腿坐起正色起,“你什么时候离开村子?” 楚母性格好,对谁都带着笑意,当板起脸时就能看出,楚玉茹更多的外貌是遗传自她。 楚玉茹,“我暂时不想走。”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是好事,但…”楚母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和你爹生意离不开人,路又不近,算下来一年也就能来看你一次半次的。” “我们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别看你爹那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他比谁都希望你能够陪在膝下。” 到喉咙里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楚玉茹才发现爹娘的鬓角有了白发,看她的眼神瞬间苍老了许多。 “娘告诉你不是让你有心理负担,而是提醒你,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皎月下坠,树唰唰响动,屋内灯火灭去,只留下清浅的呼吸声。 楚玉茹迟迟未能闭上眼睛,望着房梁上垂悬下的蜘蛛丝发呆。 良久蜘蛛落在枕边,楚玉茹小心的捏起它打开窗户,一阵凉风吹散郁闷,吹的心里爽快。 催促着蜘蛛离去,楚玉茹关上窗,缩回被中沉沉睡去。《 》 19、第十九章 醒来时床榻上不见楚母身影,想必早起去了县城,静悄悄的没吵醒她。 楚玉茹出了屋子恰好撞见打哈气从偏屋出来的徐璟越,他脸上的困倦没消,浑身懒洋洋,开口就是早上吃什么。 要是早上楚父母还在家,楚玉茹定然是会装模作样的升火做饭,但现在…掏出略有些硬的干饼塞给徐璟越,这就是白天填饱肚子的食物。 徐璟越什么都可以不挑剔,唯独在吃的上不行,瞬间拉拢下来,手中干饼能瞪出一个洞来。 果断的还给了楚玉茹,表示宁愿一天不吃饭,也坚决不白水就着大饼往下咽,大饼还是又干又硬的。 对此楚玉茹表示不吃就算,徐璟越要是真的饿了,会自个到村子里买东西垫吧的。 楚玉茹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上山,见同样整装待发连衣服都换便捷的徐璟越等在院子门口。 他指着从柴房内翻腾出来的箩筐背在身后,龇牙一笑,“让我也跟着上山呗。” 小时候徐璟越在舅舅家住过一年,那时候楚玉茹就经常往山上跑,且还不带着他一起去。 徐璟越心中气就悄悄的跟在后面,被发现后楚玉茹直接将他挂在了树枝上,小胳膊小腿的压根没法子下来,只能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可惜对楚玉茹来说毫无用处,等到太阳快下山才把徐璟越从树上解救下来,俩孩子的矛盾闹的不可开交。 后来是楚母在其中调和,一人两根糖葫芦才握手言欢,从此后徐璟越想跟着上山楚玉茹不会拦着,但也顶多是看着人别走丢。 一年后徐璟越被他的父母接走后,只有每年走亲访友的节日会过来,短暂的停留寒暄根本没时间再上大山一趟。 刚出院门没两步,徐璟越嗅了嗅,自然的来到隔壁院子篱笆前,香味是从这儿飘过来的。 徐璟越侧眸,“表姐,你邻居做早饭了。” “山上有野果子可以吃。”楚玉茹语气表情都淡淡的,抬脚要走之际,锦絮出来了。 看见她们自然的露出笑容,手上拿着的东西是香味的来源。 锦絮长发半挽,有几缕不听话的垂在眉尾,“我猜到了你大概这个点出门,幸亏没晚。” 手里的油纸只包着一个热腾腾的馕饼,里面馅料塞的满满当当,一口咬下去定然美味多汁。 徐璟越哈喇子快流下来了,借着箩筐的遮挡拼命扯楚玉茹的衣角,示意她接下来。 她们之间的关系说僵硬没那么严重,但要说缓和楚玉茹也拉不下脸来,正欲拒绝,锦絮倒是抢先开口。 目光中的寒意在发现小动作时到达顶峰,随后眨眼间隐藏的了无踪迹,歉意的眉头皱起,眼角都向下撇了几分,“我没想道这位郎君跟着楚娘子一起上山,是我思虑不周了,只做了一份。” 徐璟越不搭理木头人似的表姐,不客气的接过,口水快要从嘴角滑下来了,不甚在意道,“没事,我们吃一份就好。” 说着一口咬上去,果真如想象的一样好吃,幸福的眯起眼睛,夸赞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头蹦的。 要是寻常人被那么真心实意的夸,早乐的合不拢嘴,可偏偏锦絮不是寻常人。 莫名其妙出现在楚玉茹身边的男子让锦絮充满了危机感,不然昨晚也不会冒险端着菜就过去见楚父母,可惜一顿饭下来还是没能弄清楚男子是谁。 于是乎锦絮更加警惕,他故意只做了一份,为的就是让徐璟越难堪,谁知道他压根没察觉出其中弯绕,一门心思在吃馕上。 楚玉茹快速的道谢,一把抓过徐璟越的后衣领给人拖走,实在丢不起这人。 馕饼徐璟越吃了一半,还算有良心的给楚玉茹留了,不过楚玉茹对吃人剩下的东西没兴趣,就全让他吃了。 徐璟越走在熟悉的山路,心情颇好,话也变的多了起来,“隔壁领居叫…锦絮对吧,他真是个好人,还给我们做早饭吃。” “我觉得我厨艺差肯定是跟舅舅有关,不然我怎么会把锅给烧个洞出来。” 想着徐璟越气的又咬了一口馕,一路上比树上的鸟儿还吵,嘴巴就没停过。 带着徐璟越上山就不用想捕猎了,更何况他已经背上了采草药的箩筐,目的明确。 能入药的植物需要经验来分辨,徐璟越远不如楚玉茹,就负责指哪拔哪。 很快箩筐便满了,徐璟越哀嚎着喊累,抬起浮满汗水的脸,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灌木中的山楂树,挂着的果子跟一个个红灯笼似的。 激动的拉着楚玉茹拔腿跑去,背着的草药被颠出来也不在意。 几棵山楂树抱团长着,不知道是哪个鸟兽在这儿播种,竟然让她们赶上了山楂成熟的时节。 楚玉茹摘了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酸酸甜甜吃起来正好,要是裹上冰糖外衣,估计村里的小孩得跟着她一路。 只见徐璟越掏出个小布袋子,垫着脚尖挑着没虫眼的山楂果,认真道,“人家请我们吃馕,我们还果子回去,得挑好的,免得锦絮吃到虫子。” 楚玉茹瞧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山楂果,酸甜蔓延到心脏,点了点头,“好。” 跟着徐璟越一起把几棵山楂树搜了一遍,吃不完的果子可以晒干泡茶、煲汤,有消食健胃,行气散瘀等功效。 一个背着草药,一个提着山楂,满载而归。 锦絮正坐在院子的小凳子上,一点点择菜,老远便能听见徐璟越的说话声,由远到近的跑来。 他趴在篱笆柱上,“你猜猜我们带了什么回来!” 锦絮装模作样的起身,打起精神来和善的询问。 当看见楚玉茹手中的布袋子里是红艳艳的山楂果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嘴角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给我山楂做什么?”锦絮问。 徐璟越不可思议,拿了一个连擦都不擦,直接吃给他看。 这颗果子格外酸,徐璟越脸皱了起来,捂着嘴巴强撑着道,“好吃!不过还是得让表姐做成糖葫芦。” 其他锦絮左耳进右耳出的,唯一捕捉到表姐二字,沉寂的心澎湃起,压住声音难掩的激动,“你们是表姐弟?” 徐璟越点头,还在酸的牙疼,但绝不让话落地上,口齿不清回道,“舅舅舅母来看望表姐,我顺道回来看看。” 楚玉茹拿着布袋子的手没收回去,杵在锦絮面前,语气僵硬,“拿些走。” 锦絮连忙找来框子挑了些出来,发现各个山楂都长得圆润饱满,果皮完整,心软的一塌糊涂。《 》 20、第二十章 在山上跑了大半天徐璟越早已饥肠辘辘,早上吃的馕饼香味念念不忘,拉了下锦絮的袖子,“我明天还能吃你做的馕饼吗?” 四指举着天发誓,“我会和表姐在山上给你带好东西下来的。” 楚玉茹抬手把他从篱笆柱拉下,耳朵尖红了,“不用理会他。” “没关系的,想吃我明早再做。今天是我不好,没考虑周全。”锦絮笑起来眉眼弯弯,看徐璟越越来越顺眼。 原来是楚玉茹的表弟啊,那肯定是要留下好印象的,锦絮热情的邀请道:“不如今晚来我家,我买了不少菜回来。” “好啊!”徐璟越身子站直,松了一口气,带着告状的口吻道,“要不是锦郎的馕,表姐打算让我白天就吃干饼就水了,哪里有这样对待弟弟的。” 且徐璟越丝毫不怀疑,晚上楚玉茹还会图方便,只给他煮碗白粥填肚子。 两人先回家把东西放下,衣服上粘了不少草屑和灰尘,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徐璟越翻腾出灶房的冰糖,举在楚玉茹面前,一本正经的道:“去锦郎君家吃饭总得带些什么过去,表姐做冰糖葫芦吧!” “难道不是你想吃?”楚玉茹没搭理他,舀了水缸中的清水洗面。 徐璟越不死心的追过去,“我是想吃,但我觉得锦郎肯定也想吃,说不定他没吃过呢?” 楚玉茹擦脸的手顿了下,指挥道:“把柴房里的炉子搬出来。” 她们去时锦絮正在灶房内煮汤,白色的围裙系在盈盈一握的腰间,秋衣下是消瘦的身子,仿佛他活着只靠一口气撑在那儿一样。 这还是楚玉茹第一次在王翠不在的时候来,如果不是有徐璟越陪着,她断然是不会随意踏入院子半步。 肩膀被戳了一下,徐璟越扬起下巴,挤眉弄眼,“你不去帮忙吗?忍心让锦郎一人忙活?” 被推着进了灶房,楚玉茹杵着跟木棍一样,站在锦絮身侧盯着他手看,吞咽口水主动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切点小葱,待会撒在汤上。”锦絮面上说的游刃有余,实则握着锅铲的手紧张的骨节泛白,手一抖差点盐给多了。 砧板和刀碰撞哒哒响,灶房地方不大两人时常胳膊互相擦过。 楚玉茹切好后没着急离开,移开目光落在窗户台上,别扭的摸着后脖颈,“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每当思绪放空,眼前浮现的就是锦絮白皙的胳膊上,触目惊心的纵横青紫。 锦絮心跳加快,抓紧衣服飞快思索着,那些伤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只是些皮外伤,对锦絮来说算不上什么。 但话到嘴边委屈了起来,“皮子好了,就是有时候骨头会疼。” 楚玉茹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子来,放台子上,“这你先用着看,要是还不舒服,我…去看大夫。” 徐璟越偷摸着想吃盘子里的糖山楂,眼睛一瞟灶房内格外别扭的两人,撑着下巴打量起她们。 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来回转悠,总觉得舅舅担心表姐找不到夫郎纯属多虑了。 饭菜上桌香气扑鼻,锦絮体贴的给她们盛了汤,有人陪着吃饭胃口好了不少。 徐璟越性子活泼,在路上跟陌生人都能聊上几句,不断活跃桌上气氛。 他还有一个明显的目的,喝了口汤清嗓子道:“我和表姐虽然不能说是从小玩到大的,但我能保证,表姐绝对是个好人!” 徐璟越竖起手指,一一列举,“有责任感!身体好!长的也好看!还有钱!我舅舅舅母人也好!哎呦──” 徐璟越不解的瞥了眼楚玉茹,看见表姐警告的眼神,立马揉着被踢的小腿住了口。 最后倔强的抿着嘴巴,极其坚定的冲锦絮点头。 锦絮轻笑,掩去眼底的欢喜,“楚娘子的好我知道。” 院子的篱笆门被大力推开,撞在篱笆栅栏上弹了两下,咯吱的响声传到屋内。 声响吓的徐璟越一哆嗦,筷子上夹的肉掉进了碗中,气呼呼的撸起袖子要前去看看谁那么无礼。 “大晚上的,谁掰扯你家的门?”徐璟越道。 屋门被踹开,喝的醉醺醺的王翠满面通红,腰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胯上,和徐璟越撞了个面对面。 王翠酒气醒了大半,呵声道:“你谁啊!在我家干什么!” “你家?喝点马尿连家门都能找错,我看你是瞎了眼了!”浓重的酒味熏的徐璟越后退几步,捏着鼻子满是嫌弃。 楚玉茹上前把徐璟越拉了回来,面对颓靡的王翠眉宇拧起,“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 徐璟越不解,眼神询问家主锦絮。 只见锦絮面容苍白的坐在凳子上,红润的唇瓣褪去颜色,此刻目光涣散一动不动的望着某处。 被拽着出了院子,徐璟越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说话都带着惊讶的结巴,“那女的..是锦郎的妻主?” “他怎么会嫁给那样一个人!我光是看第一眼就知道肯定不是个好人!” 楚玉茹知道锦絮是被迫卖给王翠,但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谁愿意被旁人知晓自个跟物件一样被买卖。 最终楚玉茹选择了保持沉默。 徐璟越胳膊环抱在胸前,气的脸都红了,“我还想让锦郎做我表姐夫呢,看来是不成了。” 一连好几天都没能见到锦絮出来,每当路过王翠家门,楚玉茹总是会多看上两眼。 可惜没一次能看见锦絮,晚上也不曾听见隔壁传来半点声音,只能宽慰最起码锦絮没受到伤害。 楚父母谈完生意从县城回来,并不打算多做停留,收拾了东西就准备赶在正午时分离开。 楚父好生一番嘱托,翻来覆去说着老生常谈的几句叮嘱,却也都是知心话。 马车在村门口等着,不宜交谈过久,楚父拉着孩子的手,约定道:“不管如何,今年过年来找我和你娘,别一个人在村子里过,知道了吗?” 想起楚母那晚说的话,楚玉茹点头,做出承诺。 徐璟越离开前,特意拉着楚玉茹到一边去说悄悄话,把身上带的碎银子分了一大半给她。 “锦郎是好人,咱们上次去他家里,我看家徒四壁的。虽然我没多少钱,但这算是作为请客吃饭的报答了。” 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一把拽住楚玉茹,“你可得跟锦郎转达,我给的钱可不是让他用在那女人身上的,让他自己去买好吃的。” 楚玉茹抽回手,奇怪于只是短短几面表弟就能如此护着锦絮,嘴上答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 21、第二十一章 第一场冬雪落下,屋檐聚起一层薄薄的白雪,楚玉茹正坐在摇椅上打盹,身侧是燃烧火旺的暖炉。 天气冷时上山不频繁,更多的时间会呆在家中休息,一睡就是到黄昏时分。 楚玉茹懒洋洋从摇椅上起身,揉着略僵硬的脖子活动身体,一手捞起篮子里的白菜,晚上就吃白菜炖豆腐了。 脚还没踏进灶房,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楚玉茹手中动作停下,快速跑到窗户边。 是锦絮的声音。 他的哭声陡然抬高,混杂着求饶。 楚玉茹解下肩上披着的毛毯,心跳如鼓,半分不敢耽搁冲了过去。 篱笆门锁起楚玉茹利索的翻了进去,踹开门就见王翠脚踩住了锦絮的手腕,手里扬起菜刀,作势要将锦絮的一只手剁下。 楚玉茹扑了过去将刀夺下,咬着后槽牙气愤的对王翠挥拳,拳拳到肉不留余力。 被楚玉茹在山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力气揍上几拳,很快头晕眼花嘴角流血。 酒色掏空身体的王翠更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地上护着脑袋,只能来回扭动身子躲避。 见楚玉茹没有停下的架势,再打下去怕是要闹出人命了。 绝对不能让王翠是死在楚玉茹手中。 锦絮哽咽着拖着发软的腿爬了过来,抓住了楚玉茹的手臂抱在怀中。 挣扎间弄乱的头发丝毫不像平日里,将自己打扮干净整洁的锦絮,他害怕的眼中满是红血丝,憔悴不堪。 “她要死了,不能再打了。”锦絮撑起身体站起,勉强的攒劲拉着楚玉茹起来。 看见楚玉茹红了的指关节,心疼的指腹来回擦过,妄图将其抹去。 稍微缓过来的王翠颤颤巍巍爬坐起,擦去嘴角的血渍,眼神阴狠的盯着锦絮,就像是潜藏在长满杂草河滩里的蛇,带着痴狂疯癫气。 在楚玉茹的眼中,锦絮对待王翠可谓是任劳任怨。 虽面对不公,但依旧努力维持着家,让王翠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家中都有人在。 热乎的饭菜、整洁的院子、洗净的衣服,哪怕就连水缸中的水都是锦絮一人挑好。 她王翠到底哪里不知足。 楚玉茹捏紧拳头,脖侧青筋凸起,强行拽着王翠从地上起来,拖着人往外面走,“跟我去见村长。” “楚玉茹!”王翠爆呵一声,甩开她手,摇晃着靠在门框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就算我他爹的休了这爷们,他也不过是我用过的擦脚布罢了,你倒是上赶着稀罕!” 王翠身上的酒气味冲鼻,呼吸间翻腾着胃中未消化的食物,咧开嘴笑了。 没笑一会,手伸进还留着血的嘴里,扣出一颗掉落的牙来。 王翠啐了一口,袖子擦去脸上狼狈,大摇大摆的走了,留下一地狼藉。 楚玉茹追了几步,听见身后锦絮痛苦的哭泣声,步子再难迈出。 锦絮蹲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捂着脸呜咽着,他的身边是破碎的碗筷,摔裂的凳子。 就想此刻的生活一般,不堪入目。 楚玉茹低下身子,掏出手帕擦给了他,笨拙且真诚的说道:“不值得为那样的人伤心。” 锦絮缓缓拿开手,将掌心的帕子攥的牢牢的,不愿弄脏一点。 不敢去看楚玉茹的眼睛,更加不敢表现出一丝喜悦的情绪,他害怕聪明的楚玉茹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手段罢了。 故意拿王翠心中的痛处激怒她,估计挑选楚玉茹在家的时候,又故意表现的那么害怕。 锦絮甚至更加黑暗扭曲的想,如果楚玉茹再晚来一下,他的手真被王翠砍断,会不会让楚玉茹带着一辈子的愧疚面对他。 会愧疚着照顾他,会用后半身为他做打算。 思绪发散的锦絮感受到手中一沉,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落入了掌中。 楚玉茹的眼中满是小心谨慎的试探,她不知道如何能让男人开心。 但看到村子里的男人,每当妻主拿着工钱回来时,他们都会喜笑颜开。 或许钱能让人开心,楚玉茹这么想。 “你很有钱吗?”锦絮吸了吸鼻子问道。 楚玉茹见他愿意开口说话了,松了一口气,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锦絮笑了,带着几分生气,又有些许无奈。 他控制不住心中快要溢出来的占有,张开双臂大胆的抱住了楚玉茹,紧紧的环住女人的脖子。 深吸了一口气,尾调带着颤抖,“我不是擦脚布。” 原本虚环在锦絮腰侧无措的手臂顿了下,随后用了点力气的回抱住了怀中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王翠一走不知道又去了哪里,不过除却楚玉茹担心她偷偷摸回来对锦絮不利外,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甚至于王翠搬出村子,那才是普天同庆的喜事。 自那天以后,锦絮来楚家找楚玉茹格外频繁,有什么好吃的、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都会拿来给楚玉茹看上一眼。 随着时间推移,气温越来越低,年味逐渐浓郁。学堂放了长假,孩童整日在村子里玩耍,热热闹闹的。 锦絮臂弯中着挂一件叠好的衣服,细闻还能闻见上面洗干净散发的皂角味。 带着忙活了一天做好的糖酥饼,锦絮敲开楚玉茹的家门。 他没再拘束的站在门外,而是大方进来,搬了椅子凑到暖炉旁坐着。 锦絮展开衣服,“散线的地方我已经缝好了,我看你穿的时候腰身有些大,善作主张收了点腰,你待会儿看行不行?” 楚玉茹放在身前比量了一番,“应该是没问题的。” 床铺上摊开放着木质手提箱,锦絮伸长脖子看去,里头摆着几件衣服,“你在收拾什么?” 楚玉茹妥善把衣服叠好放在手提箱内,坐下喝了口水,回道:“答应了父亲今年过年去她们那里,我在收拾东西。”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锦絮。 算着去时路上须要花费的时间,楚玉茹说道,“就这两天。” 锦絮垂下眼眸,轻声笑了下,“那我明早多做一些干粮你带着路上吃,顺道也代我向她们问好。” 事情是早已约定好的,楚玉茹不好食言,但同样的她的心中放心不下锦絮。 万一趁着离开时王翠回来,又要对手无缚鸡之力的锦絮动手,住的地方还如此偏僻,求救都没人能听见。 这几日楚玉茹一直在思虑,但迟迟没能得出满意的安排,不免带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焦躁。 锦絮低着头在暖炉边烤火,安静又乖巧,穿着厚实的冬装也无法遮盖身子骨的单薄。 一个人留下过年,该有多独孤啊。 一个冒犯的想法从楚玉茹的心中冒出,她不过犹豫了一会便开口征求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锦絮瞬间抬起头来,上挑的凤眼此刻瞪圆了,连搓手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嘴唇蠕动片刻,干涸的嗓子半个字说不出来。 “我没其他意思的,只是...”楚玉茹别扭的挠了挠脸颊,少女的耳朵尖泛起红来,“你一个男子在家不安全,而且我爹娘都挺喜欢你的,你去她们肯定高兴。” 锦絮的目光逐渐柔和,最终化为了一滩汪阳春水,无尽的柔情下隐藏着蠢蠢欲动的心。 他缓缓的抬起手搭在楚玉茹的手臂上,歪着脑袋眯起眼睛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了。”《 》 22、第二十二章 前往楚父母所在的县城路途不近,外加上天还时不时飘下小雪,楚玉茹特意租借了马车和雇佣了车夫,让路上能舒服一些。 爹娘家中一直备着她的生活用品,楚玉茹带几件衣裳就够了,一个小臂长的手提箱拎起来轻便小巧。 为了避免两人一同前往村口引起村民无端误会,车夫驾着马车直接等在院子门口。 马车不算大,但坐两人绰绰有余,还能靠在软枕上舒展双腿的小憩一会。 担心路上寒冷,里头摆着小炉子,可以热水也能取暖,极大程度提高出行的舒适。 也是楚玉茹亲自前往挑选抉择后订下来的。 东西放去了马车后面,楚玉茹在马车旁等了一会,才等到姗姗从家中出来的锦絮。 他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拎着快步走来,塞的马车后面放行李的地方满满当当。 楚玉茹大致看了一眼,手指划过其中一个盒子,雕刻着两个字,人参。 其他的油纸里包着各种养生药材,甚至于连男子的胭脂锦絮都带了。 楚玉茹眨巴眼睛,“路上怕是没时间熬这些药材。” “这些不是我吃的。”锦絮很少笑的露出牙齿,大多是抿唇笑,浮于表面。 可这次楚玉茹明确的感受到了锦絮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眼睛亮晶晶的,解释道:“这些呢是我跟村子里的人买的,我询问过了都是温补的药材,送给楚父养生用。” 那日吃一顿饭的功夫,锦絮敏锐的在楚父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他喜欢什么,暗暗记在心中,总是会有一天需要用到的。 比他预计的要快许多,锦絮知道楚玉茹打算带着他一起回家时,当天兴奋又焦虑的到后半夜才睡着。 虽知道楚玉茹这么做大概只是不放心他一个人,但对锦絮来说,是一个好的开端。 说明楚玉茹在慢慢重视他的存在,想到这儿锦絮心情更加好了。 时间不能耽搁,免得下起大雪来路不好走。 马车的木门拉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安静的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见。 楚玉茹坐的笔直,连膝盖都并拢规矩的放着,不敢随意的碰到旁边的人。 马车缓慢驶出村子,不少儿童追在马车后面,好奇的讨论车厢里坐着谁。 村内的村民算不上富裕,能坐上马车出远门的少之又少,一些村民也驻足的打量着。 楚玉茹抓了把盘子内的饴糖,推开窗户分给了跟在马车一侧的孩子。 帘子刚好遮挡住了锦絮,那些身板矮小的孩子看不见里面,满脑子都是甜甜的饴糖。 村子的孩子都认识楚玉茹,一边追一边咬着饴糖问,“楚姐姐要去哪里?” “我去我的爹娘那里过年,快出村子了,你们快些回家。”楚玉茹把手中的饴糖全分给了孩子,嘱咐道。 马车出了村门孩子们便停下了脚步,冲着越来越远的车挥手告别。 临近过年偷孩子的、盗窃的、抢劫的频发,所以孩子们只能在村子里玩,从小被大人提耳教导,谨慎的厉害。 楚玉茹同样跟孩子们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她们了才收回视线,短短一会的功夫身上便染上了寒气。 锦絮体贴的递给她热茶捂手,“那些孩子很喜欢你。” “我每次带着猎物下山,她们总喜欢围在我身边询问,似乎对大山很好奇。” 楚玉茹抿了口茶水,暖暖的热水进胃中,舒坦的叹了一口气,“不过她们太小了,还不能山上。” 锦絮拿过车厢角落的铁钳子,看似无意的拨弄询问道:“你喜欢孩子吗?” 火星子随着拨弄飘了出来,还没落下便没了光亮,火烧的更旺盛了些。 “不知道。”楚玉茹摇摇头,把杯子的还剩下的茶水喝干净。 手掌摊开,掌心中放着一块切的略大的饴糖,“还剩下一个。” 锦絮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捏起放进了嘴里,得意洋洋的微抬下巴,“我倒是觉得,我的这个,比她们的好吃。” 外面飘起了小雪,如棉花被撕成一片一片撒下来,已经行驶了有一段距离了。 楚玉茹将侧窗帘子掩起,不让半点冷风透过窗户缝隙钻进来。 直起身子,已经僵硬的肩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缓了频率,生怕吵醒靠在她肩头睡着的男人。 锦絮原本是靠在车厢壁上睡觉,谁成想马车路遇石头,颠簸的他身子歪了,好在楚玉茹眼疾手快的扶住。 他不过是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迷糊的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楚玉茹侧头垂眸的看着靠在肩膀上的人,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似乎睡的很沉,轻微的动静根本无法惊醒他。 为了避免冒犯,楚玉茹不仅膝盖并了起来,双手还规矩的放在了大腿上,含情的桃花眼中满是局促,就那么瞪着炉子里跳动的火。 天色已近黄昏,锦絮慢慢从梦中醒来,他没着急着离开,反而是享受片刻的宁静。 待到女人动了一下,他才洋装刚睡醒的揉着眼睛起身,见楚玉茹不动声色的活动肩膀,一副歉意的表情道,“怎么不叫醒我?” “是我吵醒你了吗?” 话同时说出口,两人皆是一愣,随后不约而同别开脸。 余光看见了楚玉茹泛红的耳朵,锦絮心情颇好的开口,“徐璟越也会在吗?” “他大概年后会跟着舅舅舅母前来拜访。”楚玉茹回道。 锦絮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那这样说两人应当是撞不见的。 徐璟越大概是知道了他和王翠之间的关系,要是说去给楚父楚母听...锦絮藏在袖中的手掐住了手掌。 心思百转千回,锦絮拉过毛毯盖在腿上,肩膀拉拢下又是一副脆弱模样,缓缓开口道:“那日王翠说的休了我......” 听到话题,楚玉茹紧张了起来。 “我跟她没天地之证,父母之言,哪怕是红盖头我都没有,她凭什么说我是她的夫郎?”锦絮气的肩膀抖了起来,眼泪瞬间续满了眼眶,“我不过是她买回来的要打要骂的下人罢了,她凭什么......她凭什么那么说我。” 楚玉茹手忙脚乱的去摸身上的帕子,却摸了个空。她一个女人没那么多手帕,唯一的上次已经塞给了锦絮。 如珍珠般的泪珠滑落,楚玉茹一着急扯着袖子就给他擦去,笨嘴拙舌的不知如何安慰。 只见锦絮从胸口处掏出了折叠整齐的手帕,那是楚玉茹的,上面还绣着几片和钱袋一样竹叶。 “差点忘记把这个还给你了,我已经洗干净了。”锦絮的小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唬人的厉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要是楚玉茹真的拿回去......锦絮攥着帕子的手骨节泛白,恐怕也是难以抽出来的。 衣服不一定干净,面料也比不上手帕柔软,稍微用点力气锦絮柔嫩的面颊就被擦红了一块。 楚玉茹不敢再用袖子,“你要是不嫌弃,拿它擦眼泪吧。” 睫毛被打湿,眼睛周围红红的,就连嘴巴也染上了红艳血色,锦絮乖巧的点点头,把帕子又收回了胸口处。 胡乱的捧起自个的宽大袖摆,跟擦物件一样把脸擦干净。《 》 23、第二十三章 年期将近,游闯在四海的人纷纷放下手上事,归心似箭的往亲人身边赶,过一个团团圆圆的年。 车夫经验丰富,避开了拥堵的路,节约了不少时间,比预计的天数要早到。 锦絮站在一座宅院门前,双手提着带来的东西,抬起头迎着太阳刺眼光线,勉强看清楚了门前牌匾上楚宅二字。 宅院虽不座落在主干道,但从外面的大门高度来看,定然不是个小宅院。 马儿打了个响嚏,拉着马车缓慢的驶走,车帘子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锦絮缓缓低头脑袋。 对手上提着的养生补品羞红了脸,可怜兮兮的看向等待她的楚玉茹,眼神飘忽道:“我再去街上看看其他礼物,很快就回来。” 楚玉茹说的有钱锦絮并没放在心上,心说从村子里出来的农民能有多高的行商头脑。 到地方一看,衬的他带来的礼物寒酸的厉害。 楚玉茹纳闷了一瞬,两步上前将锦絮手中的东西提到自己手上,来到锦絮身后虚虚推着他往前走。 锦絮面颊泛起红晕,抗拒的一点点挪动脚步,扭过头争取道:“我还是再去看看吧。” “这些东西就够了。”楚玉茹略带着强硬的给人推进了家门。 宅院大门虽高却朴素,进了门才发现里头别有一番风味。不似大户人家精心打点设计过琼楼,也不是低俗品味的胡乱堆砌。 反倒是处处透露着人情烟火味,每一处都能看出生活的痕迹。 锦絮逐渐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抗拒的往前走,但眼底依旧带着抹担忧。 那日饭桌上锦絮并没有说假话,他出身在商贾之家,从小见识过不少因为礼物不妥,而被主人背后嗤之以鼻。 若是寻常他不会在意,身份已经如烂泥里馅着的枯草,脸面在家破人亡时锦絮早已抛去。 可他要见的是楚玉茹的父母,心底翻腾的自卑快将他淹没的无法呼吸,连带着身子都在不宜察觉的小幅度颤抖。 宅院的前厅内站着一个丫鬟,远远瞧见楚玉茹开心的撒开腿跑来,连声叫唤着小姐。 锦絮自然的站在楚玉茹身后,听着两人对话。 丫鬟年纪不大,扎着双丫鬓,笑起来脸圆圆的,“小姐是带着哪家公子回来啊?” 过年带男子回家,可不就是准备见父母的,小丫鬟心中早已有了想法,故意的打趣小姐。 楚玉茹转身将东西递还给了锦絮,手拍在小丫鬟的脑袋上,“你别乱猜。” 说话间长廊处传来楚父声音,语调欢快,步履生风的走来,“算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 楚父保养的比秋日里见到的更有光泽,浑身散发着中年男子身上特有的慈爱平和气。 一下子就看见了楚玉茹身后的锦絮,更是笑的眼睛弯了起来,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却要比小丫鬟沉稳的多,没多询问其中缘由。 热情的招待道:“锦絮来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小环快去收拾出厢房来。” 那小丫头名唤小环,积极的应了一声,麻溜的去收拾厢房去了。 “怎么让锦絮提那么多东西,你也不知道帮着一点。”楚父责备的瞪了楚玉茹一眼,示意她们在前厅内坐下。 外头的雪虽停了,却在地上留下了未消融的银白,太阳光往上头一照,怪晃眼睛的。 楚玉茹左右看看,若是楚母在家,家中定然不会如此安静,问道:“娘呢?” “要放年假了,你娘去店铺里盘算最后的账簿,好给工人们算工钱。”楚父看了眼天色,“早上去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楚父并没有对锦絮过多的询问,这让锦絮放松不少,捧着茶杯小口的喝着暖身子,刚紧张的手脚发汗,现如今冰凉的厉害。 锦絮心思没落在父女俩的谈话上,眼睛时不时瞟着摆放在桌子上带来的礼品。 果然当时就应该坚决一些,去买些有排面的东西再进楚家门。 如楚父所说,楚母没到正午便从铺子里回来了,她依旧是每次回家都会给楚父带些不值钱却花心思的小玩意。 有时候是路边采的小花,有时候是合眼缘的发簪,甚至于还会带小孩子的玩具,总之很少会空手回来。 一些看似不着调的东西,楚父会妥帖的收在专门的木箱子中,而容易坏的花还特意买了小瓷瓶子插里头,摆放在前厅最显眼的位置。 楚母见到锦絮并未表现出惊讶,仿佛锦絮是领居家时常来玩的孩子,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家主回来了,后厨便开始上菜,为了欢迎她们要比平日里丰盛一些。 一家子围坐圆桌,楚玉茹细心的察觉出锦絮面色苍白,主动换了位置,让他靠着暖炉而坐。 锦絮身子骨单薄,冬天穿厚实的衣服也无法阻挡体温的流失,更别提处在紧张的状态下。 靠近暖炉的位置无疑是在给他舒缓压力,感激的回看一眼楚玉茹,可惜她注意力早已放在其他地方。 贴心的举动是本能、无意识的友善,楚玉茹根本没放在心上。 锦絮微微低下头勾起了唇角,有的人越是了解便越是鄙夷,而有的人就像是香醇的佳酿,细品回味悠远。 那么些年来活在压迫中的锦絮从未心动过,甚至于觉得这辈子大概也要腐烂发臭,可偏偏让他遇见了楚玉茹。 如玉般温润,让人爱不释手。 胸膛徒生出一股莫名的自豪感,连带着面色也捎上暖意。 马车虽比脚走要省力,但长时间的窝在一个小空间内,人也会变得格外疲惫。 午饭结束小环刚好把厢房收拾打扫干净,锦絮拿上那少的可怜的行囊,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小环离开。 人一出院子,刚还端着的楚父立马拉着女儿坐下,饭桌上他差点要憋不住了,眼底满是八卦之色,“和爹爹说真心话,你是不是心怡锦絮?” 楚玉茹脑海中闪过锦絮红着眼睛,气的直哆嗦的说跟王翠毫无瓜葛。 抿了抿唇,违心的摇头,“过年期间世道不太平,他一个人男子在家不安全,我才把人邀请来家中过年。” “是吗?”楚父一侧眉毛挑起,往椅背上一靠,端起饭后解腻的茶水呷了口,“我还怪喜欢锦絮的,既然你对他没意思,我若是收他为义子,你应当是不反对吧?” “我觉得这事情重大......还是问问娘比较好。”楚玉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的看着楚父。 若是娘也同意,楚玉茹怕是还要把旁支的亲戚拉出来做借口。 楚父掀起茶盖,遮挡住嘴角的笑意,“说个笑,别着急。” 楚玉茹觉得爹爹做事越来越不着调,大概都是跟着娘亲生活久了,学了个十成十。《 》 24、第二十四章 在楚母决定从村子搬去县城做生意时,楚玉茹跟着她们过来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她年岁不大,独自在村子里生活没人放心,外加上楚母把县城的好处吹的天花乱坠,楚玉茹好奇的就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她是感受到了县城内物品的丰富,节日氛围要比村子里热闹有趣许多,可同样的她逐渐厌倦,甚至于厌烦这份热情的喧闹。 时常躲在家中不愿出门,捣鼓着弓箭匕首,在院子里练习着捕猎技巧。 无趣的时候在树下设个陷阱,用一根短细的木棍抵着倒扣的竹筐,木棍上缠绕着头发粗细的棉线,撒一把大米在筐下,就可以跑到远处等着了。 没一会就会有觅食的鸟儿蹦跳着来到竹筐下面啄食,只需要快速拉动棉线抽走木棍,砸下来的竹筐就能将鸟牢牢困住。 楚玉茹抓到的鸟也不放笼子里,当场就给放了,反复几次那些熟悉的鸟被困住后,连挣扎都懒得挣扎,自顾自的吃着地上的米。 待到楚玉茹的年岁再大了一些,她主动向父母请求回到村子里,老房子还空着,可以继续住在那儿。 正如情况所见,楚父楚母心中不赞同也不舍得,但还是尊重楚玉茹的想法,让孩子回到想呆的地方生活。 天色暗淡,金镜自东升起,院子挂起照亮的灯笼,楚玉茹躺在陌生又熟悉的床铺上,眨着眼睛瞧着床顶的花纹。 常说身体不好的人对陌生的环境适应较弱,很容易出现失眠等身体不适的情况,不知道锦絮习不习惯。 家中其他不敢说,但在吃的方面是要讲究许多,明日起来去跟爹爹拜托一番,让他叮嘱厨房做些补身子的膳食给锦絮。 今天锦絮在饭桌上就没吃多少,总不能让人比来时要瘦。 楚玉茹这么想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喜鹊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报着将要到来的年气。昨个半夜下了一场小雪,刚扫出的道路被覆盖上,靴子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楚玉茹在宅院内晃着晃着,晃到了锦絮所住的厢房小院子前,隔着院子的圆形拱门看向紧闭着的厢房屋门。 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楚玉茹犹豫间院子内走出一人,小环提着扫帚蹦跶着跳出来。 见到楚玉茹热情的上前打招呼,粉嫩的面颊被清晨的寒意冻出两坨红来,“小姐你是来找锦公子的?” 楚玉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哪里有大早上就过来找人的道理,要是被小环知道,指不定要去偷偷告诉楚父,到时候楚父再来拿事情盘问她的。 楚玉茹才察觉,自个的心思变的弯绕了许多,反问道:“你跑来厢房做什么?” “昨半夜下了雪,我来扫条路出来,顺带着打扫房间。”小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将扫帚抱在胸前,寒风吹过没忍住背过身打了个喷嚏。 揉着鼻子,嗓子哑哑的继续道:“早上主君带着锦公子出去了,说是觉得锦公子衣裳太少,太素净,要给他置办两身过年穿的鲜亮点的衣服。” “我只是晨起散步走到这里来的。”楚玉茹板着脸终是回答了小环第一个问题,“我院子就不需要你打扫了,忙完回去让厨房熬碗姜汤喝,别带着病气的过新年。” 小环应了一声,挠着头不解的目送小姐离开的背影,怎么感觉小姐急急忙慌的。 这大早上有什么好着急的事情。 小环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美美的去往厨房领姜汤喝驱寒去。 花园的池塘边,楚母蹲着用锤子一点点砸开又冻上一层薄冰的池面,惊的池中鲤鱼四下乱窜。 而后又被撒下来的鱼食吸引,重新聚回边上,扑腾着张着嘴巴抢食。 做完一切楚母颇有成就感的起身,捶着后腰舒心的叹了口气,招呼着进来的楚玉茹过来,“你看看,你离家时它们只有巴掌长,如今长的又肥又大。” 鲤鱼扑腾飞溅出来的水花落在太湖石上,形成一块块深色瘢点。 楚玉茹独自回村子是十六岁,三年过去了,早已出落成大姑娘。 “爹爹什么时候离开的?”楚玉茹跟着楚母走到旁边亭子内坐下,那儿燃烧着暖炉,上头正热着咕噜噜冒泡的热水。 楚母拿着的锤子有一定年头了,细算下来要比楚玉茹的年纪还大上一些,一直没舍得扔继续用着。 楚母擦拭干净锤子上沾的水渍,思考了一会道:“走了有一会了。” “昨晚上你爹睡前开心的拉着我说了好一些话,都是关于你未来成家的事情。” 楚母抬眼看了天色,多年农耕所培养出的经验道:“估计又要飘雪了。” 说完没多久,天上果真飘下了小雪,有些顺着风吹进亭子内,瞬间消融。 楚玉茹问,“娘也觉得我到了成家的年纪?” “我们觉得没用,你觉得如何才是真的。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就跟你爹成婚过日子,徐璟越的爹娘快到二十三四才在一起,不也成家过的好好的。” 楚母看的到是开,“我可不希望你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们,再把家里搞的鸡飞狗跳的,让我和你爹一大把年纪还得给你们小两口处理矛盾。” 楚玉茹摇头,语气无比坚定,“不会的,我若是成婚了,定然会好好待夫郎,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临近年关,街道上来来往往置办年货的人络绎不绝,小商贩更是扯着嗓子卖力吆喝,把藏了一年的好货拿出抛手。 布衣坊内掌柜子热情招待,寸步不离的服侍在楚父身后,一件件介绍着新来的款式,恨不得把压箱底的衣裳全塞给他。 县城内的商贩多多少少知道楚父爱美的名头,他看上的东西甭管多高的价格,能拿下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所以商贩们见到楚父就跟见到财神爷没什么两样。 不过今日楚父可不是来给自己买衣裳的,他过年的衣服买了一套又一套的放在家中,一天换一身,初六之前都穿不完。 楚父回过头来,见锦絮被掌柜子挤在了后面,不悦的皱起眉头,故意大声的对他说道:“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权当是我作为长辈送你的新年礼物。” 一大早锦絮刚踏出屋门,准备找个借口去找楚玉茹,就看见了等在院子里的楚父,亲切的一边谈论无关紧要的家常,一边拉着他上了马车。 大概是年味的影响,平日里淡雅素静的衣服被拿到了店铺最里面,外头挂着的和显眼位置都是较为艳丽的颜色。 哪怕是家中还未出现变故,锦絮都很少会挑选那样的颜色款式,一时间竟是不知道什么才算合适自己。 掌柜子眼色机灵,立马掉转话头给锦絮介绍,“这位公子身板子正,肤如白月,穿什么都亮眼。” 拿了两件出来给锦絮挑选,一件是榴花红绣着八达晕纹的,一件是烟紫色宝照纹理。 布料摸在手里柔软贴肤,既不会太隆重也不至于太素静,还都是衬皮肤的色子。 锦絮一摸就知道定然不便宜,他前来拜访的礼物就算不上贴合,要是再接受楚父送的衣服,那有些太不知好歹了。 刚想婉拒,在一旁审视两件衣服的楚父点头,“都挺好的,锦絮身段好,不需要试,直接包起来吧。” 掌柜子片刻不作停留,乐呵呵的抱着衣服去打包。 在此期间,他们坐在用帘子遮挡起的小隔间内休息,楚父借着喝茶悄悄打量锦絮。 即便是跪坐着也姿态端正,没有抠抠索索的小动作,一瞧就知道是专门教过礼仪的。 楚父清嗓子道,“可有十九了?” 锦絮回,“今年正好二十,过完年就该二十一了。” “哦~”楚父话音拖长,又喝了口茶,“比玉儿大一岁。” 放松没多久的锦絮立刻紧张起来,下巴绷着往后缩了些,有些懊恼于说的太快。 寻常人家给女儿娶夫郎年岁是一定要看的,一般来说娶比自己大的夫郎少之又少,要么小些,最多平岁。 隔间太小了,锦絮不敢去观察楚父的神色,盯着面前茶水上漂浮的茶叶,快盯出花来了。 楚父只觉得这家布坊的茶叶是去年的陈茶,香气低浊,滋味淡薄。 喝一口尝尝味就罢了,第二口便觉得难以下咽,叹了一口气。 想当年他也是喝不出半分好坏的人,现如今也是被养的嘴刁,稍微次品一些的喝不得了。 他这一叹不要紧,把锦絮弄的思绪纷乱,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楚父起身,特意将茶杯推的远了一些,“看样子是好了,我们也该回去吃午饭了。” 锦絮跟着站起,才发现腿有些虚软,冷汗冒了一后背,浸湿了内衬。《 》 25、第二十五章 除夕又名岁除,旧岁至此而除,另换新岁。 天色暗朦朦的,如笼罩在青烟之下,楚宅内却热闹非凡,传来女子的欢声笑语。 小环踩在竹梯之上,绣花鞋轻轻踮起,手里提着大红灯笼稳当当挂在房檐之下,透过灯笼布的烛光映的她满面红光。 “小姐,你看这位置行不行?”小环扭头向下询问道。 楚玉茹扶着竹梯不敢松手,左右看了看,大致比量了一番。 宅门口的去年灯笼换了下来,新的灯笼亮堂干净不少,顺着街道一眼看去,不少人家早起换了门前灯。 “我去请家主和正君来贴门帘。”小环跑起来带着股风,跟她活泼的性子一样,眨眼间拐个弯不见了。 指尖不过扶了一会就被风吹的泛凉,楚玉茹慢吞吞把梯子移开,挡在门前不雅观也妨碍地方,双手捧在唇前哈气取暖。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锦絮看见,将手中包着布袋子的暖手递给她,“正君给我的。” 锦絮今日穿着新衣,榴花红的颜色衬的他艳丽不少,罕见的唇瓣红润,像是春风提前吹来,当真跟榴花仙子一样。 锦絮有些不习惯的抿起抹了胭脂的唇,将暖手塞给了楚玉茹,侧身站在了抱鼓石旁。 暖手的暖意逐渐驱散寒意,楚玉茹指尖泛起酥麻,有些讨厌恼人的冬风,总是吹的她耳朵通红。 楚父母携手而来,笑吟吟接过小环拿来的对联,纸背上抹了浆糊,夫妻两互看了一眼,多年的默契连沟通都不用,一个眼神便能和对方贴整齐。 楚父,“你们中午记得补觉,别没到跨年就撑不住犯困了。” 起的确实早,白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若是不趁着午休补觉,可真不一定能忍耐到子时。 遵循慎终追远的传统,过节日得祭拜祖宗,有些地方还会祭祀天地神灵。 按照民间的观念,逝去的祖先会化身在天之灵,庇护尘世中的子孙后代,而祭祖便是祈求和报答。 身为男子进不得祠堂,就连楚父也不例外,但为表对祖宗的尊重,会跪守在外面,等着家中女人做完一系列流程后再起身。 为外人的锦絮需要回避,呆在厢房内等家主喊他出来,才能够出屋门。 楚氏母女并未用早膳,而是拿着扫除工具仔仔细细的将祠堂打扫了一番,枣木的桌子擦的光亮。 随后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裳,端着三牲饭菜、三茶五酒恭敬的摆放在桌前,由家主楚母磕头上了香火,烧了纸钱。 从祠堂内出来,天光大亮。 楚母扶着楚父起身,替他整理好衣摆,回头对关祠堂门的楚玉茹道:“你去喊锦絮来前厅用早饭吧。” 楚玉茹应了声。 家主祭祖时整个宅院都保持着安静,厢房院内也静悄悄的。 高高的广玉兰即便是在冬天叶子也绿油油,几只麻雀落在上头,蹦跶着来回移动。 楚玉茹走上厢房台阶,手刚抬起,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两人同时愣住,对视的一瞬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锦絮闻见了楚玉茹身上带着的淡淡香火气。 回到县城的楚玉茹不似在村子里那般粗糙,她的长发全盘在脑后,两侧的簪子上簇拥着玉制兰花,白色的毛绒对襟披袄衬的她如富贵花般。 锦絮忍着扑通心跳,率先开口,“结束了吗?” 早起是再平凡不过的事,即便是日常在村子里楚玉茹也会天没亮就起来收整东西,准备往山上走的。 但她看见锦絮眼下浮着淡淡乌青就知道,最近的休息定然不好。 早饭结束后还有置办年货和装扫内宅,按照锦絮的脾气性格定然是要陪着她们的。 楚玉茹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结束了,先去前厅用早饭,你再回来小憩一会吧。” 锦絮听从了楚玉茹的安排,用了早饭后回到了厢房内,最近他确实没休息好,却不是因为水土不服亦或者是不适应楚宅。 而是自知道年岁比楚玉茹大上一岁后,揣揣不安,连带着吃饭睡觉都了无兴趣。 闭上眼睛便是幻想的无数种可能,每当想起楚玉茹可能会用嫌弃的目光看着他,心便如刀绞般疼痛。 溪水边的那次事情锦絮万般不愿再发生一次,他见不得楚玉茹对自己半分的漠视,哪怕只是望着他时拧起眉头,锦絮心便能难受的漏了一拍。 好不容易在陷入泥泞中遇到了愿意拉着他走的人,锦絮舍不得,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依旧是毫无困意,他坐在纸糊的窗户前,推开一条缝隙让冷风能灌进来,吹的他意识清醒了不少。 似乎楚家人很担心他的身体,屋内的暖炉烧的十足,时常让锦絮恍惚是否已经入冬。 外头传来女子的嬉追逐声,锦絮透着纸窗看不真切,隐约两道身影跑到了院门前。 其中一女子拉着了作势要进来的同伴,声音压低了锦絮还是听见了。 “小姐说了,锦公子最近没休息好,让我们等下午再装扮厢房院子,别打扰他休息。” 同伴手里捏着红艳艳的窗纸,羞恼道:“都怪你非要跟我玩闹,我差点把这茬忘了。” 两人互相拌着嘴的走远,不一会连她们的笑声也听不见了。 锦絮半倚靠在窗户处,垂下的浓密睫毛遮挡住眼中翻腾的情绪,突然觉得有些困了。 打了个哈欠起身,向着床榻走去。 可得好好的补觉,今晚上还得跟着楚玉茹一起守岁,想到此处,锦絮唇角扬起,姿态放松不少。 第一声炮仗响起,送走斜阳,再一声伴随着街道上孩童的欢笑。 楚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宅内上下都聚到了前厅来,或围着或坐着的。 楚玉茹拿着折成三角红纸,学着楚父的动作剪着,瞪大眼睛不放过一处。 信心满满的展开后跟楚父对比起,天差地别。 小环举着自己剪出来的和小姐比了一下,立马信心暴增,讨夸的跪坐在楚父的脚边,“您看。” “小环的手比你的巧。”楚父笑道。 楚玉茹也不恼,眼睛一瞥就看见了楚母捂着不让人看的纸花,“什么时候娘能学会,我也就能学会。” 楚母立马直起腰板子,手上动作不停的将红纸藏袖子里,拿出长辈的态度教育道:“我一把年纪了,你跟我比什么。” “哎!”楚父小声惊呼,探着半个身子瞧锦絮剪出来的,“整个屋内就属锦絮手最巧。” 听闻都围过来欣赏,锦絮手中的纸花跟她们剪的不一样,是一团团簇拥着的牡丹花。 锦絮腼腆的笑了下,本是不打算剪牡丹的,可出神时想着的是楚玉茹,手跟着脑子动了起来,缓神来就已经剪出来了。 年夜饭中最重要的便是饺子,作为家主的楚母亲手为家中晚辈盛饺子,说道,“过年吃饺子,招财又进宝。” 锦絮一直挂着淡淡笑意,他许久未能热闹的过个新年,楚家的氛围哪怕只是让他在旁看着,也是开心的。 一碗浸在热汤里的水饺放在了面前,锦絮微微睁大了眼睛,手不自觉扶上碗边,稳稳的护着。 “先吃韭菜馅的饺子,寓意着长长的财富。” 楚母话音落下,外头漆黑的天空绽放出耀眼的烟花。 “来来!磕头给压岁钱。”楚父最是积极,掏出袖中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乐的眼睛弯起。 小环速度最快,跪下后说着喜话,磕头拿了红包麻溜的站到一旁,大口吃着碗中饺子。 夜已深,大红灯笼高高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鞭炮味。铺着鹅卵石的路上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人,锦絮捏着手中的压岁钱,心烫烫的。 他快几步追上楚玉茹,“我拿红包是不是不合规矩?” 楚玉茹思考了一下,回道:“你也是晚辈,给是应当的。” 光线忽明忽暗,映的人面容看不真切,锦絮心思微动,“我当时没看见你的纸花,能让我看看吗?” 刚淡然的人立马露出窘迫,楚玉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拗不过的拿了出来。 剪的确实算不上好,就像是刚学会用剪刀的孩子作品。 锦絮忍住笑意,妥善的将其叠好,却并没有还给楚玉茹,“我看着倒是挺好,你打算拿回去贴吗?” 哪有人把剪的丑的往窗户上贴,抬眼看到不得心塞,楚玉茹想都没想的摇头。 “那能给我吗?”锦絮道。 楚玉茹想拿回,却被锦絮灵活的躲开,连边都没碰着。 着急道:“这不好看。” “好看。”锦絮坚定道,“我觉得好看的。” 再看锦絮已经把东西收入自己袖中,走路速度快了许多,生怕楚玉茹上来抢似的。《 》 26、第二十六章 晚睡也无法阻止用饱满的精神来迎接新年第一天,聚在前厅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膳,犒劳昨夜身体的疲惫。 楚父展开送来的书信,喜悦于面,“姐姐的马车今天下午就到。” “小环房间收拾好了吗?”楚母问。 小环倒上普洱,骄傲道:“早早就打扫干净了。” 楚父的姐姐──锦絮捏着搪瓷勺愣了下,那不就是徐璟越的娘亲! 锦絮瞬间无了胃口,下意识的看向楚玉茹,而后又快速移开视线。 楚父楚母目前对他的态度应当是不知道王翠的事情,要是徐璟越来拜访看见他在,指不定就想起来谈起。 一颗心被紧紧攥在了一起,锦絮酸疼的厉害,耳朵嗡嗡听不见半点声音。 “锦絮?” “锦絮!” 楚父的声音陡然将他拉出思绪漩涡,担忧的询问,“身体不舒服吗?” 锦絮勉强扬起唇角,“大概是昨夜没休息好。” “正月一不好睡觉,忍忍到中午再休息。”楚父拍拍他的手背,“上次你见过的徐璟越下午来,他性子也好,你们说不定能聊到一起去。” 笑道,“到时候出去玩,让玉儿跟后面提东西。” 时间实在难熬,锦絮用完早饭后便一直在前厅坐着发呆,整齐的袖口被他揉的皱皱巴巴。 或许可以考虑提前离开,避免和徐璟越碰面,但突然的辞别怕是会让楚父楚母多想,也让楚玉茹难做。 就在锦絮懊恼之际,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爹娘出去了。如果困了可以先去睡一会,到时候我喊你起来。”不知何时楚玉茹来到了他的面前,像是给他开小灶一般。 锦絮揉了揉面颊,摇头不语。 忽一想法从脑中划过,他记得徐璟越在离开村子时托楚玉茹给他带了银子,是一个容易心软且充满正义的人。 锦絮眼睛亮了,里头泛着狡黠。 日头高悬,楚宅门前缓缓停下一辆马车,帘子撩开一年轻男子从车板上跳了下来,徐璟越迎着阳光舒展四肢,舒服的眯起眼睛。 “终于是到了,马车坐的我腰酸背痛。”徐璟越话音刚落,马车上又下来两人。 徐父瞪了他一眼,将他举起的手臂拉下,“谁家男子在外动作那么大?” 徐璟越脚步一转躲到徐母身后,辩驳道:“这是在表姐家门口,不算外头。” 徐父是专门教闺中男子礼仪的先生,手底下教出不少翩翩公子。 可唯独自家儿子生性活泼,野蛮生长,外加上徐母二十五六才得子,更是疼爱骄纵过了头,舍不得孩子半分委屈。 “你爹爹说的话要听着,知道了吗?”徐母像模像样的教育,实则安抚了夫郎,又护住了孩子。 谈笑间徐璟越看见楚宅门前站着熟悉面孔,呆愣了一下,立马把刚答应好好的话抛去脑后,不顾形象的小跑了过去。 左看看,右看看,不可思议中后退两步扬起头去瞅门匾,写的是楚宅啊。 “锦郎你怎么在表姐家?” 锦絮没着急回答,而是跟徐氏父母欠身行礼,才道:“你走之后楚娘子将事情告诉我了,我很感激,一直想找你说说心里话。” 锦絮人长得漂亮,低垂眼眸说话让人不住心生怜惜,徐璟越想到他可怜的身世,哪里有拒绝的想法,点头如捣蒜的。 就这样锦絮带着徐璟越来到了所居住的厢房内,暂时阻止了可能会泄露的隐患。 小炉子上咕噜噜烧着热水,冒起的白色水雾成一团云状逐渐消散。 锦絮缓缓开口道,“你走后没多久我便感染了风寒,好在你留给我的银子帮了大忙,让我能找村里的大夫看病抓药。”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徐璟越。 “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天冷吹风还会咳嗽罢了。”锦絮拿起帕子抵在唇边轻咳了两下,模样好不可怜。 徐璟越觉得帕子有些眼熟,特别是那几片竹叶,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惜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锦絮眼睛快速抬了下,继续道,“你也是知道我的处境,楚娘子人好,担心我一个人留下会遇不测。 我起初还担心会打扰,没想到楚家家主和正君丝毫没将我当外人看待,失去双亲后头一次感受到长辈的关心。” 说着锦絮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了手背上,哽咽着,“大概过几日我便回村子,恐怕很难再来了,所以我想在她们面前体面一些的离开。” 徐璟越眼眶子浅,见不得旁人哭,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连忙点头,“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为对方松一口气。 长辈都在前厅,见他俩一起过来,楚父欣慰,“我就说俩孩子能玩到一起去,下午让玉儿带着你们到街上逛逛去。” “这是哪家的孩子啊?生的标致,礼仪形态也好。”身为礼仪先生徐父对锦絮的印象颇好,询问道。 楚父的夸赞毫不吝啬,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玉儿的朋友,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该知道的规矩都知道。” 楚父和姐姐没什么话题可说,但跟徐父可是交情不浅,扯了个借口两人就去了房间里说话。 徐父前来拜年不止带了礼物,还应楚父拜托带了其他东西来。 一进房门身边的小厮就恭敬的递上一个匣子,匣子里放的是一卷卷画卷,展开后一个个模样标致的公子画像呈现眼前。 楚父一一举起仔细端详,欣喜道:“这些都是跟玉儿年岁合适的?” “最大也就十九。你就安心吧,我能拿给你过眼的,都是把关过的,家事、性格和才能都不俗。”徐父坐下笑盈盈的,指着一张人像道,“这个我瞧着不错,你看看。” 画像上的男子都是到了适婚年龄,不仅家中着急,自个也跟着着急的。 男子的年岁越大,想要嫁个好妻主就越难,大龄呆在家中还要被街邻街坊背地里嘲笑的,对这群养在闺房中的公子来说,可谓是羞辱至极。 看下来楚父不少满意的,谈话间已经说道了未来抱孙女的事了。 徐父,“等玉茹回来的,你让她也看看,要是她有能看对眼的。那大概啊,今年就能订下婚事。” 提到楚玉茹,楚父喜悦神色收敛不少,卷起画轴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希望她能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可偏偏这孩子木头脑袋的,满心满意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把我愁坏了。” 在来往的信件中楚父经常提起对女儿婚事的担忧,徐父是知晓他的苦心,安慰道:“你也别着急,有人早熟,就有人晚熟,说不准哪天就开窍了,想娶个男人回来暖房。” 楚父点点头,目前也就只能那么想了,又拿起画像来仔细的挑选着。 正月一日年节,府衙放关扑三日,街道上每隔一小段路就能看见有人围着个小摊子。 徐璟越眼睛尖的挤开人群钻到前头去,摩拳擦掌,“等的就是这个!” 楚玉茹护着锦絮避开人群追上前时,徐璟越已经递了头钱,几枚铜钱在瓷罐子里晃的叮当作响。 关扑是在一个手臂长的木台子上的游戏,通过掷铜板,盲猜铜板出现的一面数量来决定胜负。 小摊贩晃匀后倒扣瓷罐,笑呵呵道:“猜吧,小公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出主意,有故意扰乱的,有根据声音分析的,头头是道。 徐璟越突然一手指着天,在原地蹦哒了两下,嘴里念叨着什么,唬的小摊贩和看众一愣愣的。 “两正一反!”徐璟越道。 瓷罐子打开,当真是铜板两面朝上,一面是向下的。 摊主和气的把竹架子上挂着的两朵绸剪的缕花摘下,递给徐璟越,诱道:“再来玩一把,这把赢个大的如何?” 徐璟越一把抓过瓷罐子里的铜钱装进口袋里,不上套道:“没钱了。” 他离开很快其他人顶上,继续玩乐着。 “正月一日头戴花。”徐璟越拿着一朵红色的缕花别在锦絮头上,另一朵挎在了自己耳后。 街道上不乏有头带花跟着妻主出来玩的男子,也有女子头带幡胜,剪成的动物栩栩如生。 锦絮手抚上花,悄悄打量了一眼身边跟她肩膀紧挨着的楚玉茹。 刚才人多为了护着他,难免身体上会有接触的,锦絮又是羞又是欣喜,冷风吹着才没能让脸红透。 刚兴致高昂的人垂头丧气从人群中出来,显然是钱赔了。 锦絮没见过这种玩法,好奇道:“三枚铜板,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是秘密。”徐璟越故作玄虚。 “你别信他,这次运气好罢了。去年玩这个,他将压岁钱全输了,回去后被姑母好一顿揍,新年独一份的打。”楚玉茹嘴上不赞成,但见锦絮似乎感兴趣,掏出钱袋子问道:“你要去试试吗?” 锦絮瞧她认真的模样,笑了,“看样子是个运气游戏,我还是看别人玩吧。” 锦絮自认为自己的运气在十六时已经用完,所以这么些年才过的如此凄苦。 但上天似乎念他悲惨,给了他能遇到楚玉茹的机会,锦絮不敢拿气运去赌其他,他要一分一毫全用在和楚玉茹续缘上。《 》 27、第二十七章 一条河贯穿其中,河两边是各色的年货,沿着逛下即便是不买,光看着也眼花缭乱。 徐璟越拉着锦絮往前走了几步,小声的说道,“你有喜欢的跟我表姐说,她手里有不少私房钱。” 锦絮挑眉,侧眸瞧了眼楚玉茹,同样小声的回他,“私房钱?你怎么知道。” “从小到达,往来走访的亲戚给的压岁钱她从来不用,也不拿出来玩的,又在村子里天天往山上跑,山上哪有销金的地方。” 徐璟越说起来就纳闷,寻常人多少会有些花钱的爱好,可她表姐似乎没什么感兴趣的事情。 河边宽阔,风吹的无所顾忌,徐璟越记得锦絮说过吹风会咳嗽,连忙要站在前面把吹来的风挡着。 只是脚还没抬起,哎呦一声只顾捂着鼻子了。 楚玉茹扬起斗篷护在锦絮面前,那胳膊撑不到的地方,斗篷抖动的厉害,全拍在徐璟越脸上去了。 可怜的徐璟越缩着躲去锦絮身后,不开心的瞪了眼表姐。 前几日刚飘过雪,天气还寒着,风卷着河水的湿凉意扑在面上格外不舒服。 楚玉茹深知锦絮身体儒弱,提议道:“河边风大,还是去集市逛吧。” “我知道一家糖水铺子,羊奶泡着甜糯米,唇齿留香的。”徐璟越眼巴巴探出脑袋,“表姐请客。” 糖水铺中人头攒动,互相挤着对方,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羊奶香甜味,勾的人食欲大动。 徐璟越瞅准一个位置屁股一撅坐下,牢牢的霸占着,招手让跟在他身后的人过来。 “二十年老店,我爹年轻时没事就约着朋友来这里,也算是跟我娘初见的地方。”徐璟越谈及父母控制不住的骄傲,轻车熟路的替她们点了吃的。 锦絮很少跟那么多人拥挤在一起吃东西,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喜悦,似乎人与人之间并不全是恶意, 冬日太阳落下的早,两男子在外面算不上安全,况且回去的太晚肯定要被说的。 楚玉茹搅动着碗中的羊奶,“吃完后就回去,若是还想出来,明日再玩。” “表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好让你有心理准备。”徐璟越幸灾乐祸的捂着嘴巴偷笑,“来的时候我看到爹爹带了个小匣子,你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各家公子的画像!”徐璟越见楚玉茹面露诧异,拿出了老成的态度。 憋着笑意,“女人嘛,年纪到了得考虑终生大事。回去后舅舅肯定要叫你过去,到时候你可得看仔细些。” 刚心情还不错的锦絮捏住了碗边,打量了眼坐在对面的楚玉茹,缓缓开口问道:“楚正君很担忧楚娘子的婚事?” “马上要二十了,连矛头都没有,可不得着急上火的。”徐璟越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爹把关过的男子,定然不会差。” 四周突然冷的厉害,锦絮脑中一团浆糊,能拿进楚宅的公子画像定然不会差,万一……万一有楚玉茹看的不讨厌的。 一碗糖水最后只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舌尖尝到的只剩下苦涩。 果不其然她们刚进楚宅,小环便跑来,邀着楚玉茹去见楚父的。 楚玉茹推辞不过,只好跟着前去。 屋内的长桌上排着展开的画像,已是楚父筛选下来的。他的手中卷着本书,拉着楚玉茹一一看过,“我照着书上描述的旺妻相挑的,你看看这里有喜欢的吗?” 楚玉茹无奈,虽对这些公子有些冒犯,但她实在不懂欣赏画像,在她眼里长的都差不多,“哪里能看画像就喜欢的。” “你先看着,有中意的再安排见面不就好了。”楚父对女儿的态度早已习惯,不甚在意。 “那他们见过我的画像了吗?”楚玉茹问。 “哪里有男人挑女人的。”楚父摆摆手,权当是孩子不懂,不计较这些。 宅院内灯笼点亮,这次楚父是铁了心的要她选一个,楚玉茹只能推辞搪塞再想想,不然怕是今晚都出不了房门。 揉着胀痛的额角看周围的园景,浮现的竟是一张张脸。 脑袋算不上清醒,楚玉茹没着急回去,绕去了花园散心,冷风吹面清爽不少。 远远看见了亭子内坐着一人,身后的影子被悬挂着的灯笼无限拉长,正悠哉的煮茶,好生惬意。 楚母对楚玉茹的到来并不奇怪,桌上还摆着个空的茶杯,此刻蓄上茶水递给了楚玉茹。 “看完了?”楚母见楚玉茹点头,撩起衣摆起身,“看完我就能回屋子去了,在外头等的天寒地冻的。” 楚父霸占了屋子要跟楚玉茹说道,便把楚母赶去了花园里头呆着,可怜了大晚上有床不能归的。 “娘!”楚玉茹一把拉着楚母的胳膊,“陪我说说话。” 娶夫郎的事太过于私密,她即便是心有嘈语,也难以去找旁人诉说,思来想去只能向母亲寻求帮助。 楚母坐下前事先说道,“倘若是想让我去劝说你爹,那我不干。” 楚玉茹点头,眉眼间满是疲惫之色,“我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一直想让我娶夫郎?” “你爹爹是男子,在他的心中婚嫁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况且你离我们那么远,遇到事情也都憋心里跟谁说去?难道不想回家后有热饭,有暖床?” 自然是想的,可楚玉茹无法把这些同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联系到一起。 难道真的如所说的,感情培养就能培养出来的吗? 楚玉茹喝了茶水,唇色红润了不少,坚持道:“我认为成婚是要彼此喜欢,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楚母招招手让楚玉茹凑近些。 母女俩月下秘语,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计谋。 夜已深,楚宅静悄悄的,时不时有几只野猫在房檐上蹦跶,发出呼噜声。 楚玉茹提着灯笼照路,路过厢房院子下意识的向里头看了一眼,似乎在广玉兰后瞥到了一片白色衣角,但揉着眼睛再看去,黑漆漆的院子里哪里有半点人影。 果然是今天东西看多了,眼花的厉害,楚玉茹加快了脚步。 夜里气温低到她穿着斗篷都身子泛冷的,明日天亮让小环再给锦絮屋子添些炭,他那身子冬天炭火要顶着烧才行。 这儿担心锦絮受凉,早上便得知锦絮当真着凉躺下了,楚玉茹听闻赶过去时,大夫已经在看诊。 躺在床塌上的锦絮面色绯红,烧的眼眶都红了,咳嗽时单薄的胸膛跟着震动,发出类似嘶嘶声。 大夫收好脉枕,张口欲言。楚父拍拍锦絮的手背安慰,示意大夫到屏风后面。 “公子是着凉受了风寒,现又高热不退,要是持续降不下来,怕是未来要影响到肺。” “那怎么能成,肺可不能坏。”楚父急的失态来回走动,“好端端怎么染了风寒。” 徐璟越知道后也赶了过来,倒吸一口冷气,“会不会是昨天出门的时候受凉的?” 他们俩想询问楚玉茹,才发现楚玉茹已经绕过屏风去了里屋,正坐在床边凳子上,替锦絮换洗额上降温的毛巾。 楚玉茹望着锦絮因发烧而干裂的嘴唇,情绪落寞,“昨天不该带你去河边的。“ “跟去哪里没关系,是我身子没撑住。”锦絮说话有气无力,闭了闭眼睛缓和眼球酸胀,“休息几天就好了。” “要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床边会有人守着的。”楚玉茹。 被子下伸出一只骨节匀称的手,轻轻拉住了楚玉茹的袖子,锦絮眼睛湿漉漉的,“这儿的人我都不熟。” 楚玉茹想都没想的答应,“那我陪着。” 锦絮笑了下,似乎简单的几句对话已经消磨了精力,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屏风后两双眼睛打量着,楚父摇摇头,眼底是兴奋,娇嗔道:“还跟我说不喜欢。” 徐璟越则脸皱在了一起,自我怀疑,不确定的呐呐,“不会吧。” 锦郎可是有妻主的,哪里能和表姐在一起,即便是被休了的男人,那能进楚家的门吗? 徐璟越想到答应过锦絮的事情,决定暂时先不说的为好。表姐也是知道锦郎的情况,她肯定会有自己的考量。 被冷落的大夫咳了一声,维持医者形象道,“公子的风寒会传人,最好是专人照顾。” 楚父察觉姿势不妥,立马恢复了正君仪态,呼来小环跟着大夫前去抓药。 临走时还不忘把徐璟越一起带走,免得打扰了里屋两人。 望着升起的太阳,感慨,“那些画能收起来喽~”《 》 28、第二十八章 楚玉茹同她承诺的一样,白天当真全在厢房内守着锦絮,为他洗换额上帕子,递水端药,无微不至。 夜晚不方便留下,只能由宅内小厮守夜,倒也是不敢怠慢分毫。 惦念锦絮烧的唇干,楚玉茹特意找了抹唇的油膏来,轻手轻脚进厢房时锦絮还在睡觉。 修养了两日不发热了,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的,经常一睡便是大半天。 没一会床塌上的人就醒了,锦絮习惯性的睡醒后在房间内寻找楚玉茹的身影,果不其然看见了坐在绣花凳上安静等着的楚玉茹。 心下一暖,情绪涌动,喉咙就痒的厉害,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听闻声音的楚玉茹快步走来,扶着锦絮的后背拖起,一手拿过床头小柜子上放的水喂给他。 待到人缓和了,楚玉茹才问道,“听小厮说,你时常夜里咳醒。” 两人姿势亲密,看起来就像是楚玉茹抱着锦絮一般,不过她的心绪全放在锦絮身体上,丝毫没察觉出不妥。 锦絮也不说,软着腰干脆靠在了楚玉茹的肩膀上,顺着胸口的一口气,“大夫说我这样的身体,两日能把烧退下已经是不错了,就算是落下点病根,也不算什么大事。” 楚玉茹不听他这些自暴自弃的话,固执的说道:“县城的大夫能力有限,等你身体能下床了,倘若是还没好透,我带你去大地方求医。” “我哪儿都不想去。”锦絮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舔掉了唇上的水珠,“我想回村子里。” 他抬头刚好落入楚玉茹眼中,“我想回家。” 楚玉茹眼神晦涩难明,率先移开了视线,“好,等你能下床走动了,就回去。” 暧昧的气氛烟消云散,锦絮还没来得及抓住原因,手心被塞入一块巴掌大的小铁盒。 楚玉茹,“抹嘴巴的。” 打开后飘出了淡淡桂花的香气,锦絮尝试着指腹沾了些抹在了嘴巴上,干燥的唇舒服了不少。 日头逐渐暗下,盯着锦絮喝完今天最后一顿药后,跟前来的小厮叮嘱了几句,楚玉茹才离开。 距离院子十几步外,楚玉茹停了下来,院门口的灯笼下蹲着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是谁。 楚玉茹放慢脚步的走过去,凑近才发现蹲着的是徐璟越,不知道是不是等了久了,竟是靠在墙上睡着了。 “姑父你怎么来了。” 楚玉茹话音刚落,睡懵的徐璟越瞬间跳了起来,头一埋直朝院子里躲的。 走了几步后察觉出不对劲,扭过头四下里只有楚玉茹,猛松了一口气,“吓的我后背直冒冷汗。” “大晚上不在房间休息,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楚玉茹双臂抱胸的靠在墙上。 徐璟越想起所来何事,正色道:“我觉得舅舅可能误会了你和锦郎之间的关系,他把各家公子的画像全还给了我爹,还说以后不用愁你娶夫了。” “你和锦郎怎么能成呢,他可是有妻主的,表姐你可别做傻事啊!”徐璟越站定,直勾勾的审视楚玉茹。 只要楚玉茹动摇片刻,他就打算今晚在院子里耗着,耗到楚玉茹脑子清醒。 万籁俱寂,风吹的灯笼来回晃动,良久楚玉茹才开口,“锦絮说他想回家。” “是该回家。”徐璟越连忙点头附和。 楚玉茹似乎生气了,眼眸亮的厉害,不再理会挡在面前的徐璟越,绕开他进了屋子,将门关了个严实。 楚宅上下非常重视锦絮的身体,不管是每日吃的饭食,亦或者是生活用的物品,全都是按照大夫的要求照顾,不敢再让锦絮受到一点冷风。 锦絮身子骨也争气,没两天就能下床活动身体,气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他扶着墙壁慢吞吞走的时候,楚玉茹便会站在胳膊一伸就能扶住他的距离,不会发生危险太远拉不住他,也不会太近显得冒犯。 锦絮有些累了,顺着坐上来软榻,取出帕子擦了擦下巴的汗。 见楚玉茹的心情低沉,宽慰道:“一场病下来,反倒是将我养胖了一些,腰圆润了不少。” 一日三餐送来的皆是药膳,且楚玉茹还在旁边看着他吃的。 即便是吞针,锦絮也能面无表情的咽下去。 已经许久未生过病了,这一场病来差点要了锦絮的半条命,好在撑过来了,他想要的结果也达成了。 若是说故意贪凉受寒,只是想让楚父的视线从给楚玉茹挑选夫郎上移开。那么现在楚玉茹能陪在他身边,对锦絮来说是意外之喜。 “我寻了明日一早的马车回去,今晚你将东西收拾好,早些休息。”楚玉茹看了眼外面暖洋洋的天气,“中午父亲让我过去,你吃完饭后自己午休一会。” 锦絮笑盈盈的,窗外的暖阳照在身上浮现一圈光晕,连带着头发丝都在发光。 “楚正君定然是舍不得你离开的,你好生的安抚一下。” 目送着楚玉茹离开屋子,锦絮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透过窗户一直盯着楚玉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若是上次的气氛变化还能用他太过于敏感来解释,那么这次楚玉茹的态度让锦絮从心底害怕。 思来想去最近也没有做什么,锦絮只好按耐住心中担忧,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宅前厅四扇门开敞,内不见一个侍从,楚父安静的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欣赏院中错落有致的奇石,腿边放的暖炉烧的火热。 楚玉茹刚踏入便察觉其中不对劲,想要转身离开已是来不及。 看这样的架势,楚父是打算正式的询问楚玉茹事情,盘算下来,最近也就是锦絮的事情最让人挂心。 楚玉茹刚沾到椅子,楚父便抬起眼皮,慢悠悠的开口了,“上次问你否心怡人家倒是拒绝的快,这次生病我可是两只眼睛看着你凑上去的,还说不喜欢。” 楚玉茹面颊瞬间红了,左顾右盼心虚的厉害,微微颔首并不愿回答。 “什么时候对人家动心思的?跟爹爹说说看。”楚父带上了八卦神色。 女儿知道喜欢人就行,早些知道他也不用愁成这样。楚父想起日日夜夜都在思考着楚玉茹的婚事如何,愁的他白发都多了几根。 “锦絮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家道中落也不是他一个男子能阻止的,还能好好的活着已经是性子坚韧的了。”楚父双手压在腿上,身子略向前倾,“咱们家也不是非要对方家室如何,你喜欢自然是最重要的......” “爹爹!”楚玉茹出声打断了楚父的絮叨,“锦郎虽如浮萍,却也是要听从他的意见。我们...我们这样谈论不好。” 楚父眉毛挑起,眼神上下打量了一圈楚玉茹,心道:坏了,看女儿的样子是被锦絮迷住了,但怎么听着像是她单相思呢? 楚父声音都小了许多,小心翼翼的问,“你觉得锦絮心怡你吗?” “父亲!”楚玉茹站了起来,她的双唇向下撇着,明显不开心了。 那看来女儿的感情不容乐观,楚父隐约觉得头开始疼。 “爹爹,我打算这次回村里,把祖上留下的良田打理起来,也算是对祖宗有个交代。”楚玉茹。 楚父眉头拧起,“好端端怎么要去种田?” 在田地里劳作的滋味楚父可比楚玉茹清楚多了。虽他在田地里只是干一些轻巧的活,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辛劳的日子要吃的苦可不少。 “你看看你娘身体上落下的病根子,每到天气寒湿的时候,她肩膀和膝盖都疼。家中又不是缺你用的,何必给自己找病受?” 楚父极其不赞成,每每看到阴雨天时妻主身上疼的要去找大夫针灸才能缓解,他心里头极其痛恨当初不果决的自己。 当年楚母隐晦的跟楚父提过,想要放弃农耕去县城闯闯,但那时已经有了年幼的楚玉茹了。 劳作的变动很有可能断了一家人的口粮,楚父并不赞同,他觉得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生活虽单调,却也踏实。 直到有次他半夜被雷声惊醒,看见了靠在床头未眠的妻主,才知道原来妻主的身体早已不似年轻时,所以才会提出想换谋生方式的提议。 那晚楚父心疼的搂着妻主帮她按摩缓解不适,自责的眼泪也默默流到了天亮。 而后他半句不再多言,将嫁妆全给了楚母,只道让她大胆的去闯荡,就算是失败了,大不了他扛起锄头来养活一家。《 》 29、第二十九章 天还没亮外头飘起毛毛细雪,木质的灯笼框架上盖上白白一层,与灯笼纸上用毛笔勾勒的红梅交相呼应。 楚宅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夫盘腿坐在前室,隔空甩着马鞭解闷,身上的蓑衣斗笠上也落上了小雪。 一行人步履缓慢的从宅院内走出,楚父一路拉着锦絮的手让他回去后多注意身体,倘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去找楚玉茹帮忙。 自知道女儿喜欢的人是锦絮后,楚父越看锦絮越是喜欢,心里自然的已经将锦絮当成未来女婿看待,不免叮嘱的话多了一些。 锦絮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笑意,即便是他面色苍白,精神算不上好,也对楚父的话一一做了回应。 “以后没事多过来玩,我总是想要一个儿子的。”楚父拍拍锦絮的手背,见他点头才放手让人上了马车。 楚玉茹先踏上马车推开了门,里头的暖炉早已烧的热乎,暖风扑面而来,激的人一激灵。 她弯腰站在前室拉着锦絮踩着脚踏上来,送着人进了车厢内,贴心的将木推门内的帘子放下,遮挡住外面呼呼吹的寒风。 比起锦絮来楚父更放心不下楚玉茹,奈何孩子从小有自己的主见。即使是为了孝道而顺从了自己,那也是不快乐的。 “老家的良田用起来也好,但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累坏了。爹爹和你娘一旦有空就过去看你,到时候别告诉我这儿疼,那儿不舒服的。” 楚父轻靠着妻主的肩膀,袖下的手拉了拉她,余光示意让她说些话来。 只见楚母咳嗽了一声,顺着夫郎的话说下去,“你爹的话都是为你好,记得往心里头听,知道了吗?” 楚玉茹察觉出她们眼中的关切,心下一暖。干脆的跳下车来,拥住了爹娘,“爹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眼看着天边亮了起来,马车缓缓离开了楚宅门前,楚父紧握着妻主的手,直到马车拐弯看不见后才抬起手来擦去眼角的泪花。 “虽知道孩子始终是要长大独立的,但恍然也就眨眼间。我记忆里昨天的玉儿还是个摔跤哭着鼻子找我抱的年纪,今天她就一副大人模样的说心里有分寸。” 楚父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你说会不会玉儿再回来,就是带着锦絮以另一种方式见我们?”想到此处,楚父的眼泪一下消失无踪,期待的看向妻主,“我当时见你爹娘时她们给我包了个大红包,你说我要给锦絮什么见面礼呢?” 楚母前一秒还在担忧如何安慰夫郎,下一秒的变脸让她差点没反应过来,思绪跟上思考了一下,“万一玉儿带回来的不是锦絮怎么办?” 楚父瞪了她一眼,骄傲的说道:“玉儿可不是朝三暮四、不三不四、见一个爱一个的人。” 摇晃的马车内,锦絮小巧的下巴埋在白绒的领子里,厚实的毯子盖在腰下,看似闭着眼睛在休息,实则脑中的小人快把马车跺烂了。 睁开眼睛,快速的打量了一眼楚玉茹,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楚正君拉着我的手反复叮嘱时,让我想到了我的爹爹,他也时常会如此,很亲切,我很喜欢。” 提起家人楚玉茹面容柔和,半垂下眼睛带着淡淡笑意。 没有想象中的跟他交谈过去,没有同他拓展说关于楚正君的事情,锦絮屏住呼吸。 果然他猜想的没错,楚玉茹是在疏远他,瞬间连装都不用装了,眼底浮现出薄薄水雾。 在短短时间内锦絮思考了来到楚宅和离开之间的时间,他做了什么能让楚玉茹不开心的事,可思来想去唯独他生病算得上是件事。 “对不起。”锦絮话音中带着断断续续的哽咽,任由如珍珠般的眼泪往下滑落,攥紧了膝上衣服,“都是我没注意受了凉,好端端的过年竟然晦气的病倒,早知如此我……我就不该跟着你来。” 这次楚玉茹身上带了干净的帕子,递给锦絮时他并不接过,只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楚玉茹,似乎很害怕被讨厌。 一滴滴泪水砸在衣服上,留下一圈圈深色水渍。 楚玉茹只能捏着手帕一角,放轻动作的替锦絮擦去脸上水痕,“每人会责怪你生病。” 眼泪跟不要钱似得往下流,楚玉茹擦的没落的快,手忙脚乱之间伸出一手在锦絮的下巴处等着,接下从下巴处低落的泪花。 越是这样锦絮心中越委屈,他在高烧的梦中梦见的都是楚玉茹,带着他在山野之间奔跑,不论春夏秋冬始终互相依偎着。 “我擦不过来了。”楚玉茹慌乱中带着无奈,手掌中已蓄了一滩小小积水。 锦絮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哭腔,默默的抽走楚玉茹的帕子,上面依旧绣着几片竹叶。 帕子湿答答的,都是他的眼泪,锦絮略带嫌弃的收了起来,等回去后就把它洗干净。 “不哭了。”锦絮抬起手背抹了抹脸,跟答应的一样,泪珠没再往下流。 红彤彤的眼睛中带着试探,“回去后我还能找你吗?” 呼吸扑打在了脸上,楚玉茹才发现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拳,连忙拉开,理着耳边碎发遮挡住红透的耳廓。 “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锦絮低低应了一声,总算是笑了,挪动着身子往楚玉茹身边移了移,“临走的时候我在马车里听到你说,回村后要去种田?” “祖上留下来不少田地,倘若好好利用产粮可观,娘弃农从商后就一直荒废,我的心思也不在耕种上,估计已经遍布杂草了。” 锦絮不解,听楚玉茹话中意思,她并不喜欢在田地里耕作,那为什么又要去打理祖上田地。 疑惑藏在心中,好不容易关系恢复了些,锦絮没敢多询问。 回时的路不比来的时候,一场场雪下了又融,融了又下的,看似松软的积雪下很有可能藏着厚实滑溜的冰,稍不注意马腿就能打滑,连带着车厢一起侧翻。 车夫经验老道,专挑着有草的地方走,虽路上要多花费一些时间,但也好过出了事情。 楚玉茹扛不住困倦,在马车的摇晃下沉沉睡去,睡梦中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过她眼皮子沉沉的,无法睁开一探究竟。 不知道睡了多久,车厢剧烈的晃动了一番,楚玉茹的脑袋撞在了软乎乎的东西上,只听见耳边轻微的闷哼声。 睁开眼后,只见锦絮半环着她,手掌隔开了她额头和坚硬的车厢壁,秀气的眉毛拧巴起,带着淡淡担忧,“似乎是磕到东西了。” “没磕到。”楚玉茹察觉出锦絮眼中带上浅浅笑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说的并不是她。 立马从锦絮的臂弯中出来,不自在道:“我出去看看。” 周围群山环绕,深绿色的树木上覆盖着厚厚落雪,隐约能听见几声鸟鸣响彻林间。 车夫蹲在被磕坏的轮子边捏了捏,撑着大腿站起身来,“不能用了,不过有备用的轮子,换上就行。” 锦絮出车厢前楚玉茹把能盖在身上的衣物全堆在了他身上,选了马车背风的一侧坐下,等待着车夫换好轮子。 宽大的披风将锦絮裹在其中,捧着暖手好奇的观察周边,“没想到冬天的山里那么安静。” “大多数动物都冬眠了,能出来的也只是些小巧的,更加不会发出声响暴露自己的位置。” 楚玉茹目光停留在锦絮红了一片的手背上,搓了搓手指,问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疑惑,“你为什么想回家?” 锦絮回过头看向她,眼底如树枝下悬挂着的冰锥般清澈。楚玉茹立刻移开视线,为自己的唐突辩解,“我只是好奇,明明那家中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为什么在外面还牵挂着。” 锦絮压住澎湃跳动的心脏,和想要不顾一切将楚玉茹搂入怀中一同低于严寒的欲望,用还算平缓的语气说道,“那不算家,我要回的也不是那个家。” 楚玉茹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她人,但此刻面对锦絮半点顾不上,只想拽着他别再陷入泥泞。 “王翠不好,她不是个好人。”《 》 30、第三十章 雪停的那一刻,年味逐渐消散。 孩童背上新缝制的布包,蹦跶着前往学堂。休整半月的村民活动着身体,背上锄头叫醒埋藏在地里生命。 一株小芽无声无息的破土而出,仰着两片指甲大的叶子,挺直腰板先行感受第一阵春风。 咯吱木门推开,穿着厚实袄子的小娃娃抱住楚玉茹的腿不让她走。 小娃娃一个冬天下来小脸被动的红扑扑的,像家门上挂着抱鲤的娃娃。 “楚姐姐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娘啊?”小娃娃一侧面颊鼓起,里头含着楚玉茹带给她的饴糖,显然惦记着以后的糖哪里去吃。 没等到回答,便被从屋内出来的一年长的妇人掐着腋下抱了起来,“你按照我说的翻土、播种,今年秋天就能出不错的产量,你家地大,可要难为你了。” 楚玉茹,“我先尝试三十亩,若是能顺利,明年再全部翻土。” 既然决定要将祖上留下的田地重新用起来,楚玉茹回来后便不敢耽搁,带着好酒去寻村里老农民,虚心请教。 算着日子播种就在这个月,得抓紧时间去将地里枯草拔去,还得把土翻翻。 “好孩子。”妇人赞许的拍拍她的肩膀,善意的提醒道,“刚好你心思在种地上,也就不会老往县城跑了。去县城的路上来了几个亡命之徒,专门逮着过路的人打劫,不给钱啊,那就把命留下来。” 楚玉茹蹙眉,“官府不管吗?” “要管也得先逮着人啊。”妇人叹了一口气,“希望能在秋收前把人赶走吧,不然往县城运粮就成问题了。” 楚玉揉了把小娃娃的脑袋,答应她下次再来给她带麦芽糖,小家伙才开心的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楚玉茹反复回忆着妇人同她讲的要点,看似简单的种地,里头门道多的是,恐怕日后还要多麻烦村里的村民帮助。 抬眼便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女人围堵在王翠家门前,篱笆门被踹开大大咧咧的闯了进去,甩着棍子吊儿郎当的在院子里翻来找去。 锦絮立在一角不敢出声,任由她们随意践踏院中的器具。 “你说没见过王翠?”领头的女人是个刀疤脸,光是看着就挺唬人的。 锦絮低垂眼眸不去看她们,声音极为冷淡,仿佛在说什么恶心的东西,“她许久没回来的,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你不是她男人么?”道疤脸上下打量锦絮,棍子点在他袖子上,“衣服料子看起来值不少钱,王翠那瘪犊子肯定把钱都给你了吧。” “给我搜!只要能换钱的全给拿去买了。”道疤脸一声令下,身后的催债打手立马蜂拥而上,生怕自己慢一步抢不到东西。 锦絮猛然想起什么,抓着往屋子里闯的女人,身子牢牢堵在门口,“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你女人欠了那么多钱?就算是把你绑了放窑子赚钱,都是应该的。”道疤脸斜笑着啐了一口,突然脑袋被石子砸了一下,疼的捂住脑袋,“哎呦!谁打我!” 四下空荡荡,唯独站着一个女子,道疤脸不悦的用棍子指着她,“哪来的狗东西,别妨碍我们办事。” 话音刚落,只见楚玉茹卷着一阵风而来,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道疤脸的胸口,人跟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往后倒去,一屁股翻坐进了院中水缸内。 道疤脸两胳膊跟船桨似的乱划,卡着坐不起来,水不断往鼻子嘴巴里灌的。 跟着她来的打手从呆滞中缓过神来,连忙拉着人起来,刚还气焰旺盛,现在瞬间蔫巴连烟都不敢冒。 楚玉茹挡在锦絮身前,手扶上腰后匕首,面对一群人丝毫无怯色,“锦郎跟王翠不是夫妻,你们要是再闹,我就去报官了。” 毫不怀疑,要是她们还敢打房子内东西的主意,眼前这位女子一定会先把她们都揍一顿,再押送去官府。 道疤脸屁股疼的厉害,浑身湿透如落汤鸡,好不狼狈,骂骂咧咧的指着楚玉茹,被扶着走的一瘸一拐,还不忘留下狠话。 院子内一下安静了下来,锦絮脸色苍白的靠在灰白的墙上,缓缓的吐息着,“王翠在外面欠了赌债,估计以后隔三差五就会有人过来骚扰我。” 锦絮勉强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求助的拽住楚玉茹的衣服一角,眼睛湿润润的,“我该怎么办?” “只要有我在,她们不敢对你如何。”楚玉茹安慰的话刚说出口,锦絮挤进了她的怀中,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腰肢,大半张脸埋进她肩膀处。 嗓音略微沙哑,“可你总不能一直护着我,你也是会有自己的夫郎的,对吗?” 楚玉茹没答,感受着贴着胸膛跳跃的心脏,缓缓推开了怀中的人。 只见锦絮眼中闪过错愕,受伤般的抱住了一侧胳膊,声音低沉,“是我唐突了。楚娘子不必再同我纠缠,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人各有命,或许我这辈子就此贱命一条。” 楚玉茹没能抓住从掌心滑走的衣角,眼睁睁的看着锦絮落寞的关上屋门。 抬起想敲门的手顿了顿又放下,楚玉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锦絮的问题,所以选择了闭口不言。 但面对锦絮突然的生气,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欣喜之余又转念两人的关系太过于复杂。 在村里不乏能听见对于锦絮的讨论,无外乎是跟王翠绑在一起说,全将锦絮当成了王翠的夫郎。 楚玉茹明白,若是想让锦絮自由,只能帮助他摆脱王翠,让所有人知道锦絮再也跟王翠牵扯不到关系。 思到此处,楚玉茹不再过多纠结,她会守着王翠回来,跟她好好谈条件。 窗户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忍耐的掐的手掌通红。 锦絮自嘲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总是躲在阴暗处期待着楚玉茹能多可怜可怜她。 低头看向握着的钱袋,这家唯一能让锦絮留恋守护的,怕是只有寥寥无几跟楚玉茹相关的东西了。《 》 30-35 第31章 夜里头静悄悄的,连犬吠都不曾听闻,风吹的窗户哗哗作响。 屋内烛火跳动,影子跟着拉长缩短。 锦絮疲惫的揉捏额角,思绪翻来覆去的整理,后悔于前几日同楚玉茹说的那些话,不然也不至于这几天连话都说不上。 当时被打手一闹,脑子一热,迫切的想抓紧楚玉茹,想获得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承诺。 可看样子起了反作用,是否自己身上的悲观极端让人望而却步。 锦絮起身来到床边柜子前,拉开后里面放着楚玉茹给他的银子,他一个男子用不了多少,所以还剩下一大半。 或许明天做些好菜送给楚玉茹,能让两人的关系缓解一下,再这般僵硬着,锦絮觉得要被逼疯了。 控制不住的去想楚玉茹,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她泛红的耳尖、真诚的眼眸,在人面前无条件护着他的模样。 正当锦絮准备吹灭蜡烛休息之际,不堪重负的门被大力推开,一张通红带着醉意丑态百出的脸入了视线,隔着几步的距离都能闻见刺鼻酒臭味。 锦絮警惕的站起身,后背下意识的挡在了柜子前,默不作声的盯着摇晃着坐下的王翠。 茶壶内还剩下一些凉水,王翠晃了晃,干脆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舒爽的擦去嘴角流下的水渍,张口就道:“拿点钱来。” “我一个男子,哪里来的钱?”锦絮眉头拧的死死的,不再掩饰对王翠的恨意。 “没钱?”王翠撑着被酒色掏空的身体站起来,眼中带着嘲讽,“你跟那楚贱人勾搭一起,能没钱?” 王翠见他丝毫不闪躲,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柜子里。一把抓过锦絮的头发将人拽到了一边,打开柜子后果然发现了钱袋子。 呲牙笑的阴森,“这是那贱人给你的?我就知道,我早就该知道了。” 发上的银簪子掉了下来,揉乱的头发散落在肩上,锦絮脚步不稳的跌坐在地,气愤让他未痊愈的嗓子痒痒的。 王翠踱步来到他面前,蹲下后羞辱的拿钱袋子拍打锦絮的脸,“你就是个臭擦脚布,谁给钱就跟着谁。楚贱人还拦着我,想给我钱让我放过你。” 王翠再次抓住锦絮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恶狠狠的说道:“想得美!我活的如烂泥,你也别想攀上高枝!只要你在,楚贱人就放心不下你,姑奶奶我就不愁没钱花。” 若是王翠回来只是单纯的羞辱锦絮,夺走家中的钱财,锦絮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在和楚玉茹关系僵硬的节骨眼上多生事端。 可王翠字字句句对楚玉茹的辱骂,犹如针扎在锦絮心上,风沙吹进了眼里般,气的锦絮嘴唇哆嗦不停。 凭什么那样好的一个人,却被臭鱼烂虾一样的王翠侮辱,都是因为王翠的存在,才让自己跟楚玉茹之间隔了千万条沟壑。 锦絮杀意渐浓,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张了张口找到了声音,“钱你可以拿走,你是要去赌吗?” “姑奶奶我怎么用,关你毛事!”王翠掂量着钱袋子,露出贪婪神色,“警告你,你要是敢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给楚贱人听,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说到做到!” 夜色正浓,锦絮待到王翠离开院子,才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衣服上的灰尘,慌忙的去灶房拿了菜刀,吹灭了屋内蜡烛后,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他要杀掉王翠,就在今晚。 趁着黑夜无人看见,趁着王翠醉酒反应迟钝,趁着他怒火正盛。 月色昏暗,看人影模模糊糊,王翠前往的方向是县城,估计要么是拿钱去赌,要么是去哪个窑子里泡着。 锦絮不远不近的跟着,突然他看见道路两边的林子冒出几个人影,光是看轮廓便能判断出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锦絮脚步一转躲去了树后,粗壮的树干牢牢将他单薄的身形遮挡住,悄悄探出眼来看。 她们谈论了什么,锦絮听的不真切,但看样子似乎起了争执,互相推搡着时声音大了一些。 那些人是来打劫的! 锦絮腿软的蹲了下来,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菜刀,眼睁睁的看着王翠从还手到被打趴下,卧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酒气冲脑骂了两句不堪入耳的话,瞬间惹恼了打劫的人,只看泛着寒光的锋利匕首刺进了王翠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 那些打劫的人习以为常,抽出匕首在衣服上擦了擦,唾弃的用脚踢了王翠两下,搜出了她身上的钱袋子。 锦絮眼睛死死盯着,扣住了掌心。 那群人只银子感兴趣,倒出银子来,钱袋随手扔在了王翠旁边。 一点儿也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惧,反倒是笑嘻嘻的大摇大摆走了。 锦絮在树后又等了一会,确定那些人不会再返回才出来,跌跌爬爬的来到王翠身边,却是在寻找那个被丢弃的钱袋子。 找到后如获至宝的吹去上头灰尘,妥帖的放进胸口处。再看王翠还没断气,睁大眼睛瞪着她,健全的那只手抓住锦絮的衣服。 气若游丝,“救我。” 伤口在腹部,还在不断往外冒血,锦絮皱起鼻子胃里直翻腾,面上却是痛快之意。 “救你?”锦絮反问,学着王翠对他的样子,抓住了王翠的头发,提着人脑袋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 平日里看似柔弱隐忍的人,在此刻满是疯狂,“我恨不得吃你肉,饮你的血!你这辈子唯一做的还算有用的事情,大概就是跟楚玉茹做了邻居,能让我遇到她。” 说着锦絮手上缠绕着衣摆一层又一层,死死的捂住了王翠的口鼻,笑的越发张扬,“你死了就好,死了我就能解脱了。” 濒死之人五指扣住锦絮的小臂,挣扎间抓挠下深深指痕,情绪接近紧绷的锦絮根本感受不到疼痛,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癫狂。 人逐渐安静,如一滩烂泥般不动了,锦絮试探鼻息后肩膀塌了下来,往后一仰才得以大口呼吸。 空气的味道好似都变了,闻见了稚嫩青草味、泥土的湿腥,还有自由的味道。 四周的林子成漆黑一团,几只乌鸦从树上飞起,在寂静的夜晚掀起丝丝波澜。 黎明划破天空,长道上一声惊呼,天光乍亮,官府衙役陆续将现场围了起来,消息很快传到了不远处的村子里──王翠死了,据说是被捅死的。 几个在河边洗衣服的男人拍着心口后怕,其中一人更是后怕极了,“我就说那帮子打劫的人是亡命之徒,昨天我家那位还想着去县城一趟,我拦住拦着没让去。” “我听前头传言,那被刀捅过的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被发现时已经生蛆了。”说完把自个恶心到了,捂着嘴巴要吐不吐的。 “可怜锦郎了,跟着王翠啥好处没落得,最后连人都横死荒野,白白当了寡夫,这辈子算是毁了哦~” 刚说完胳膊被同行的人狠狠推了下,抬眼看去他们不远处打水的人不正是锦絮,立马住口不言,安安静静的低头洗着盆中衣物。 锦絮面容苍白,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折弯了腰,一度萎靡不正般。 只有他自个知道,那是昨夜逃回来后一夜未敢闭眼,一早上衙役过来敲他门通知去认尸体时,那股子后劲才散去,浑身酸软的厉害。 得表现得难过、伤心些,千万不能让衙役怀疑到他头上,锦絮反复深呼吸几次,提起了半桶摇晃着的水,一步步往家里走。 还没看到屋子,只见楚玉茹跑了过来,熟练的拎过锦絮手里的水桶,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其中包含着隐藏不住的疼惜,“我才听到王翠死了的消息。” 就像是找到了能够停靠休息的地方,锦絮忽然疲惫的厉害,差点站不住的跪倒在地,攀着楚玉茹的肩膀,眼泪巴巴往下掉。 不是为了王翠而哭,而是他自由了,自由到敢直面于楚玉茹的目光,敢大胆的回望回去。 王翠的葬礼很简单,家里连快白布都没挂上,村里没人愿意过来悼唁一个十恶不赦的混混,只有锦絮跪在灵堂处,一点点捏着纸钱烧。 旁人眼中的锦絮面对妻主的突然离世,空洞无助,惹人惋惜,但也为他后半辈子摆脱那样一个烂人庆幸。 只是一位失去贞洁的男子,往后要想活下去怕是艰难,大概也就只能去做些针线活勉强糊口了。 担心锦絮一个人想不开,楚玉茹暂时放下了田地里的事,默默的呆在家中,只要锦絮需要随时隔着院子都能叫她。 楚玉茹翻腾出未送出去的酒水,难得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酌,瞧着开敞的屋门前不见半个人影,五味杂陈。 酒壶空了大半,楚玉茹微醺的面颊浮上薄薄一层红晕,歪倒身子枕在胳膊上半眯起眼睛。 恍惚间看见身穿丧服的锦絮缓步向她走来,冰凉的指尖抚过她滚烫的侧脸,像是在描绘贪恋着什么。 人应当是在守灵,怎么会来她这儿。 楚玉茹心下一松,全当是自己喝多了出现的幻觉,行为举止大胆了些,握住不断抚摸他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口气。 痴痴笑了下,没抵挡住酒意,昏沉的睡了过去。 锦絮脸如晚霞般,晕乎乎的感觉比楚玉茹喝的还要多,被牵住的手迟迟不愿抽出来,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手背上酥酥麻麻。 心思微动,左右看了看,慢慢弯下腰来,唇瓣浅浅贴了下楚玉茹耳垂。 王翠的死就像是个小插曲,提起时最多感慨一番,很快就被人们遗忘去脑后。 闹出了人命衙门不敢懈怠,派遣人手大范围搜索周边可藏人的地方,在一间破庙里找到了亡命之徒。 经过审问后对罪行供认不讳,责令秋后问斩。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还给百姓一抹净土,不再担心前往县城的路上会遭遇不测。 家中米快吃完了,楚玉茹心中盘算着锦絮应该也是没多少余粮,特意找了风和日丽的早上前往县城。 得多照顾着些锦絮,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加上王翠死后憔悴成那样,风大一些就能跟着吹走似的。 王翠是去县城的路上遇害,能让她回家的事情不过是找锦絮要钱罢了,怕是锦絮的手中已无积蓄,楚玉茹想着找个机会再塞些钱给他。 许久未来县城了,楚玉茹压低了斗笠,寻粮铺时被迎面而来的一位女人挽住胳膊,热情的招呼她前往自己的铺子去。 楚玉茹瞧她面熟,看见陈米上插着新米的牌子后才想起这人是谁,抽出了胳膊来,不悦的后退了两步,“王老板我不买你家的米。” 王老板也认了出来。无她,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只有楚玉茹直截了当的教她不能投机取巧,王老板印象深刻。 王老板连忙嘘声,拉着楚玉茹到一旁小声说道:“做生意麻,哪里有不奸的。这样我卖给你新米。” 冬天刚过去,本是采购粮食到高峰季节,王老板的粮铺子前却冷清的厉害,连装米粮的竹筐边都积上薄薄一层灰。 “我不需要你的新米。”楚玉茹面对精瘦的王老板根本不用多大的力气就能挣脱开她的手,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挂着的新米牌子。 王老板颓唐的往摇椅上一趟,神情萎靡,叹气声悠长,“开年来就没生意,这让我怎么活啊。” 已经离开几步的楚玉茹停下了脚步,心软的回过头来,提醒道:“你不真诚的对待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相信你。” 楚玉茹抿唇犹豫片刻,掏出钱袋子,“我买两袋新米。” 王老板瞬间从摇椅上跳起来,利索的给她装好,笑脸相迎道,“您说的对!我保证以后不以次充好!” 几分真,几分假,楚玉茹无法辨别,给了钱拿了米就走了。 买完东西后楚玉茹没着急着回去,而是绕去了百草堂。百草堂门前片叶不落,不管何时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楚玉茹踏进去时,温掌柜像从前一样坐在柜台后拨着算盘,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多久没来了,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楚玉茹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背在身后的斗笠,最多怀中抱着的两袋大米,半点不像是来换东西的样子。 她也确实不是过来换东西的,自上次受寒后锦絮虽一直在调养吃药,但身子骨肉眼可见的并无好转。 外加上这次王翠惨死的打击,估计是休息没休息好,饭也没吃多少。 楚玉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温掌柜,“麻烦根据纸上的药材抓几副药。” 药方子是在楚宅大夫开的,楚玉茹为了防止意外又誊抄了一份,刚好借着进县城再买几副回去。 温掌柜接过药方子看了一眼,上下打量楚玉茹,没动,反问,“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难不成上山掉水里去了,要喝这些补药?” “不是我吃药,是…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楚玉茹胳膊搭在柜台上,略微垫着脚尖,桃花眼中满是真诚,“他身体本就弱,还感染了风寒,最近又遭遇了大变故,整个人憔悴不堪的。我就想着照着上次大夫开的药方拿些回去。” “药哪里能乱吃,身体什么状态用什么药的,万一他现在不是因为风寒导致的呢?”温掌柜把药方退给楚玉茹,手指点着台面拿出了医师的态度,“把人带过来看看才能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王翠的头七还没过去,按照规矩锦絮是不能离开村子的,但楚玉茹实在不忍看锦絮憔悴的撑到七日过去,恐怕人能直接病倒了。 “能不能请堂内的大夫上门诊断,他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无法出来。”楚玉茹见温掌柜神色为难,争取道,“我可以多付些路上钱。” 温掌柜双袖一拢,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啊,堂内的大夫本就不多,哪里有时间出外诊啊。” 楚玉茹神色黯淡下来,不过倒也是给了她另一种思路,可以请大夫到村子给锦絮看病,省的她抓的药不对病症的。 就在她准备去找其他大夫时,层层叠叠的药柜后响起一声挽留,温俊逸端着一篓子草药冒出头来,欣喜的笑说,“楚娘子来怎么不喊我啊!” 温俊逸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头发上还插着几根草药片子,一点儿也没有男子的端庄,看的温掌柜头隐隐作痛,替他拿下叶片,教训道:“你就不能好好走路。” “好好走哪里有跑来的快。”温俊逸不甚在意,篓子放旁边,睁大眼睛瞧着楚玉茹,不服气的说,“我在后面都听见了,怎么没人想到让我去看诊啊!” “知道是男是女你就去?”温掌柜一掌拍在他后背,“你快些把药材理好。” “病人在我眼里都没区别,能给人家治好病就行。”温俊逸撑着胳膊从柜台后翻出来,扬着下巴道,“况且堂内缺了几味草药,我刚好让楚娘子带着上山去。” 温俊逸一直跟着温掌柜后面学习,虽很少见到他行医诊断,但定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楚玉茹为防温掌柜担忧,连忙说道,“看诊的是个男子,温掌柜你放心吧。” 听到此处,温俊逸心中更是有底气了,抓住温掌柜的胳膊来回晃悠,撒娇道,“娘你不放心我,还能不放心楚娘子吗?” 温掌柜知道儿子学了一身的本领,奈何是个男子不被人待见,很少能施展才能,心中苦闷的厉害。有人愿意让他去问诊开心成这样,温掌柜心中是酸楚的。 “去可以。”温掌柜压低声音,背着楚玉茹跟温俊逸叮嘱道,“你路上别对楚玉茹动手动脚的,要记得你是个男子,矜持!知道了吗?” “娘!你想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嘛!”温俊逸羞红了脸,跺着脚不愿意搭理她了。 接过堂前学徒递来的药箱,迫不及待的推着楚玉茹往外面走。 母子俩的悄悄话在楚玉茹看来,是一个母亲担心儿子出远门前的叮嘱,楚玉茹心中明白其担忧,离开百草堂前再三跟温掌柜保证了会护着温俊逸的安全。 温掌柜跟堂前那群学徒目送着她们离开,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哪里是担心自家那生龙活虎的儿子,是担心木楞的楚玉茹被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路上走着温俊逸真跟多年老大夫似的,详细的询问了锦絮生病的经过,所服用的药材和最近让他伤神的事情。 心中约莫有个大概后,立刻恢复了活泼样,抱着药箱跟在楚玉茹身后,打趣道,“楚娘子人真好,还给那个锦郎买米。” 楚玉茹低头望着臂弯处抱着的米袋子,私心的没回答他的话。 温俊逸想法转得快,上一秒说完,下一秒便又换了一个话题,嘟着嘴巴抱怨,“原来村里距离县城那么远,我腿都走酸了,还没到吗?” 楚玉茹认真的估算了一下,“我们才离开县城没多久,大概还要走上两个时辰。” 温俊逸脸立马垮了下来,具体记不清顶着日头走了多久多远,看见村门时差点累的席地而坐。 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大口呼吸着,“早知道在县城租辆牛车,也不至于走的那么累。” 楚玉茹脸上不见半分汗水和疲态,听闻他的话顿了顿,不好意思的挠了下脑袋,“我忘了还能租车。” 还没到楚玉茹的家中,远远就看见有人在楚玉茹的院子里捯饬着,将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件理挂在院中悬着的绳子上,细心的扯起皱起的地方。 她们看见锦絮时,锦絮同样的看见了她们,不过他的目光快速从楚玉茹略到了温俊逸身上,眼中浮现的可怜神情转化为了浓重的厌恶。 再一眨眼,像是错觉似的,半分不见踪影,温俊逸还以为是自个累的花了眼。 “我起来看见你不在家,门也虚虚的遮掩着,瞧见了放在角落的脏衣服,想来也没事做,就给你趁着天气好洗了。” 锦絮端起脚边的盆,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见楚玉茹闪过的担忧心中稍微平衡了些,柔柔的笑了下,“没成想你竟是去了县城,还带回来个郎君。” 楚玉茹半推着锦絮进屋,解释道,“他是县城百草堂温掌柜的儿子温俊逸,专门来给你看病的。” “看病?”锦絮上调的凤眼斜斜看了眼温俊逸,半分不减里头敌意,可偏偏望向楚玉茹时又是一副单纯懵懂的可怜样。 看的温俊逸是一愣一愣的,不过同为男子,很快就明白了锦絮的意思。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楚玉茹眼巴巴的坐在一旁瞧着,紧张兮兮的盯着把脉的那只手。 温俊逸年纪轻,但要是跟医术沾上边不苟言笑,颇有几分老大夫的姿态在。 两男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皆清楚对方眼中的意味,锦絮率先开口,笑盈盈的问楚玉茹,“怎么买了两袋米回来?” “还有一袋是给你的。”楚玉茹如实回答。 “那能劳烦帮我送去屋子吗?我现在浑身没力气的。”锦絮道。 从回来看见锦絮后他的脸色就算不上好,楚玉茹自然不怀疑有他。 不过他在看病,要是自己走了怕是不妥,楚玉茹迟疑了一会,就听见温俊逸收起脉枕,“我要给锦郎检查身体,要避嫌一下。” 楚玉茹不再犹豫,抱着一袋米便出去了,还贴心的将门给关了严实。 顾虑的人一离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温俊逸将桌面的东西一一收进药箱内,“身体无大碍,主要是心病,心病难医啊~” 说话间抬眼看了坐对面的锦絮,拖长的声音意味深长。 锦絮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刚见你便满头大汗的,楚娘子带你回来也不知道唤辆车来,上次带我回家过年时,车厢内的暖炉都不带灭的,怎么到你这儿就疏忽大意了。” 从袖中抽出带有竹叶的帕子,轻轻点在唇角,“我说话直,你也别太在意,别往心里头去。” 温俊逸哪里是能吃亏的主,立马刺道,“我自然不会在意,毕竟你刚去了妻主,有心病自然是正常的。” 一句话噎的锦絮不上不下,双拳攥起,恨不得将桌子掀了,拿茶壶砸他脸上去。 哪里能知道楚玉茹在县城竟还有一个如此暧昧不明的男人,锦絮恨的牙直痒痒,却又奈何不了什么。 待到楚玉茹回来时敏锐的察觉出气氛不对,可看两人的神情平和,还有说有笑的不像是吵架的模样,稍放下心来。 楚玉茹并没有忘记温俊逸前来还有一件事,跟着她上山采草药。 山上的路她熟,能根据草药的习性带着温俊逸找到大致的位置,可以极大程度的节约时间,也可以带着温俊逸远离山上危险的地方。 粗略的算了下时间,连带着山上、寻找草药、下山再回去,定然是无法在天黑之前赶回县城的,况且还不知道温俊逸需要的草药量多少。 楚玉茹翻找着柜中的棉被,无意的说道,“我待会儿将偏屋收拾出来,你今晚就在哪儿歇息吧。” 殊不知她背过身的那一刻,两个男人同时变了脸,哪里还见半分笑意。 听到楚玉茹的话锦絮脸黑了几分,倒是看的温俊逸乐了,故意捏着嗓子回了她一声。 锦絮何时走的楚玉茹没能知晓,从偏屋出来后就没见找人来,只有温俊逸坐着慢悠悠的喝着水。 “他的病情如何?”楚玉茹拉过凳子坐下,搓着双手显得有些紧张。 “没什么大碍,要说就是锦郎心思太多,累着心神了。”温俊逸话中有意,旁人听了肯定要多问上两句,可楚玉茹竟是松了一口气般,自顾自的去忙其他事情了。 温俊逸心道是楚娘子太过于木讷没看出锦絮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还是在她眼里锦絮当真如表面装的那般纯真无害。 不管是哪种,温俊逸都觉得头疼。 还能被一个寡夫吃干抹净了,他第一个不同意。 住的位置偏僻,太阳一落山外头半点光线都没有,全靠着月亮勉强看清事物,要是今晚月色不明朗就伸手不见五指的。 县城挨家挨户的靠着,这家的光打到那家,那家的光照在路上的,即便是晚上也亮堂堂,从小居住在县城的温俊逸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偏屋的窗户还关不严实,偏偏最近晚上风大,吹的咯吱咯吱作响,偷看的恐怖画本子全浮现在脑海中。 温俊逸缩在被子里犹豫了一会,实在无法忽略风穿过缝隙发出的尖锐声,总觉得像是有鬼在挠墙壁。 又联想到隔壁锦絮的妻主刚死没多久,听说死样很惨,温俊逸更是一刻也呆不下去,披着外衣逃似的敲响楚玉茹的屋门。 原本黑漆的屋内因为敲门声亮起了灯,揉后的光晕倾洒下来立刻安抚了温俊逸的担心和焦躁,顺着门缝挤了进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是当真害怕了。 “偏屋的窗户老是响,应该是坏了,我一个人睡在那里怪害怕的。” 温俊逸的五官还没长开,带着股少年的懵懂气,特别是那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人时,让楚玉茹不禁想起了村头总是向她讨食的大黄狗。 听完后楚玉茹心中了然,她明显是一副刚入睡没多久便被吵醒的疲态,却半分火气都没有,转身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暂时安心下来的温俊逸坐凳子上小口的呼吸着,还想着多留几天好揭穿隔壁锦狐狸的狐狸尾巴,但这儿一到晚上也太黑了。 眼巴巴的望了一会外头,温俊逸脑子又幻想出各种奇怪诡异的画面,赶紧把眼睛闭了又闭。 再睁开眼,楚玉茹一手榔头一手钉子,胳膊下还夹着小臂长的薄木板,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看的温俊逸呆滞了一会,颇为不敢置信的问,“你是要出门吗?” “我去把偏屋的窗户堵起来,上次表弟来住也说过窗户坏了一个缝,半夜老是响影响睡觉,但他一走我就给忘记了。” 楚玉茹不好意思的没敢看温俊逸脸,让人住偏屋竟然连破洞的地方都忘记修补,实在有失待客之道。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礼,楚玉茹脚步飞快的前往偏屋,势必要赶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好,不影响温俊逸睡觉。 温俊逸呆滞了一会,看了看楚玉茹床榻上卷起的被子,又瞧了瞧房子另一边的软席。 难道说一句让他今晚暂住在这儿,不比大半夜扛着榔头敲敲打打来的省事,越想温俊逸心中越纳闷,气呼呼的抱着胳膊靠在桌子边。 听见急匆匆脚步过来,温俊逸收起扬起的嘴角,胳膊肘往桌上一抵,散落的发丝刚好抚过唇边,“是不是太麻烦了,我也可以睡在你……” “太黑了,我拿盏油灯。”楚玉茹说完又急匆匆捧着油灯离开。 屋内暗下大半,温俊逸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气的直跺脚,帕子都快给咬碎了。 堵上的窗户是不响了,温俊逸直直的躺在床上也无半分睡意,闭上眼睛全是楚玉茹带着骄傲的拉着他看修补整齐的破洞处,导致温俊逸闭上J.J.眼睛后全是那块木板。 温俊逸直挺挺的睁眼到天亮,要不是年轻身体好,熬了一宿怕是已经眼冒金星了。 他迫不及待的爬起来,穿戴整齐再次敲响了楚玉茹的门。 令人意外的是楚玉茹也已经穿戴整齐,下巴处还残留着未擦去的水渍,猛然想起了学过的一个成语,出水芙蓉,形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 温俊逸很少能跟楚玉茹接触如此长时间,每次在百草堂不过是换了钱就走,说话还得插着缝的讲,甚至于温俊逸有时根本不知道楚玉茹来了。 如今接触下来,心口竟是有只兔子胡乱的撞,撞的温俊逸痒痒的。 “是准备上山吗?”温俊逸再次挤了进来,熟练的往昨晚的凳子上一坐,余光悄悄打量楚玉茹,默默粉了面颊。 楚玉茹摇晃着水壶灌了几口冷水,犹豫了一会从布袋子里翻出一整块干饼递给温俊逸,“太阳出来山路爬着就累了。” 比量了一下,干饼比温俊逸的脸还要大,握着硬邦邦的饼温俊逸一时间不知所措,“这是…” “早饭,带着路上吃。”楚玉茹又开始在她的柜子里翻找,犄角旮旯里翻腾出一个水壶,“新的没用过,待会装点水路上喝。” “喝生水,吃干饼啊?”温俊逸哪里如此贱养过,那干饼用手掰开费力气,更不用说用牙齿咬了。 但看楚玉茹一副习以为常的认真样,还真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吃和不吃之间,温俊逸选择默默闭嘴,将干饼收起来,等到饿的不行确定只能吃这个的时候,再拿出来填饱肚子。 楚玉茹翻腾出笔墨来,递给他,“要去寻什么草药,你先跟我说说,我带你走最近的路。” 她的手里拿着小半块的干饼,跟没味觉一样嚼着,一点儿也不嫌弃东西难吃的。 要知道干饼可是闹饥荒或者走长途没办法才吃的干粮,主打的便是饱腹和易保存,怎么到楚玉茹这儿变成了家常便饭。 温俊逸不是没听过娘提起楚娘子家中的情况,不是说家中父母在隔壁县城做不小的生意吗? 虽说吃的不用大鱼大肉,但也不至于如此寒碜。压下疑惑,温俊逸提起毛笔将需要的药材一一写下。 药材要的不多,但种类不少,不是一天能在山上采完的,更何况只有她们两个人。 温俊逸解释道,“跟堂合作的药材农户在运输上出了一点问题,大概要耽误个小半月的,我过来采只是顶个急用,这些药材就算是入药量也不会有多少,所以不需要采太多。” 看了一遍楚玉茹心中就有个大概的路线,带上平日里上山的装备,特意在腰后藏了一个匕首,以防止冰雪消融后有猛兽饥肠辘辘的扑食人。 在她收拾期间温俊逸晃悠着出了屋子,一眼便注意到同样从隔壁屋内出来的锦絮,立马计上心头。 舒展懒腰,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声音故意说的大了些,好让字句不落的传到锦絮的耳朵里,抱怨的对楚玉茹道:“床板也太硬了些,睡的我腰疼的厉害,得在下面垫些棉被才能软和一点。” 说完后温俊逸去找锦絮身影,想欣赏他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哪知道不过眨眼的功夫刚还在院子里瞪他的人消失不见了。 温俊逸左右看看,竟是一瞬间以为自己没休息好出现了幻觉,待到楚玉茹从屋内回来,搭他话时,隔壁的门再次被推开。 锦絮家的木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开动的咯吱声格外响,想不注意到都难。 长发披散在身后,只用了一根发带简单扎起发尾,身上的衣服也素净的厉害,整个人憔悴中又带着股让人难以抑制的摧残欲。 特别是上挑着眼尾瞥了一眼人,又轻轻的擦拭湿润的眼角,要不是温俊逸知道锦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肯定也容易被他那副好皮囊给骗过去。 果不其然楚玉茹的注意力轻而易举的被锦絮吸引过去,语气都不自觉紧张起来,担忧的询问他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锦絮勉强的扬起嘴角,眉毛却是向下撇的一副凄楚样,连眼角都没抬,低着脑袋端起院中的盆埋头走了。 “心机狐狸。”温俊逸小声的骂了句,一把拉住了要追过去的楚玉茹,眉毛高高挑起,“不是说好要赶在太阳出来前带我上山的吗?你现在要去哪?” 楚玉茹抿了抿唇,“锦絮的状态好像不对劲。” “谁家男人刚死了妻主还能笑呵呵的,别担心,过个一两个月就好了。”温俊逸闭着眼睛瞎扯道,“这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安慰了,这样他怎么也走不出来。” “我没听过这种说法。”楚玉茹拧起眉头,被推着往前走时还频频回头去寻找锦絮的身影。 温俊逸心下更烦锦絮了,一个死了妻主的寡夫贪心的把爪子伸到楚娘子这儿来,真是不知羞。 还把楚娘子迷的神魂颠倒的,他这次来还就得给楚娘子灌一副清醒汤来。 搪塞道,“现在听过了,我是男人肯定比你清楚。” 第32章 暖阳高照,开春时节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白日吹来的风也柔和,能闻见其中若有若无的青草香。 两人身后皆背着竹筐,竹筐里放着不少采摘下来的草药,尤其是温俊逸背上的竹筐,快被他装满了。 自上山来温俊逸脸上的笑意就没减过,即便是他不需要的草药看见了也是走不动道,非得采下几株来带走。 一路下来纸上写的草药生长地方还没到,他就先没空余位置装了。 “我从前只跟着娘去过种草药的农户田里,还是头一次在山上采草药。”温俊逸圆圆的大眼里满是欣喜,双手扣着竹筐减轻负重,“听娘说她们以前都是在山上采药的,后来堂做大做好了,才找到门路跟农户对接。” 谈话间来到了一处向阳的坡,坡上开着一片片花冠是蓝紫色的小花,放眼望去格外漂亮。 温俊逸激动的一把抓住楚玉茹胳膊,迫不及待的卷起长衣摆系在腰上,“龙胆!这得多采些回去。” 楚玉茹是头一次听说龙胆,往常路过时也能看见一簇簇的小紫蓝花,不过没放在心上。 在温俊逸的介绍下才知道,龙胆要取其根茎晒干用药,具有清热燥湿,泻肝胆火的功效。 不再浪费时间,两人分头行动的采集,楚玉茹割的很小心,生怕伤到了药材。 每当想起这些都是能给人治病救命的药,手下的刀割的更仔细了。 大山内物产丰富,土地不仅滋养出草木,草木回馈给生灵,生灵继而运转维护大山,形成了天然循环。 楚玉茹不禁将手掌贴在泥土地上,她总是觉得脚下的土地是有灵气的,托举着万物。 身后传来哎呦一声,楚玉茹从出神中回来,猛然发现刚蹲在坡边的温俊逸不见了,寻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在坡底下看见了摔下去的人。 看坡上压趴的印迹估计脚滑滚了下去,竹筐内的草药在颠簸下全撒了出来,温俊逸浑然不觉摔下去的痛楚,够着手要把掉出去的草药揽回筐内。 楚玉茹顺着坡滑了下去,上下检查了一番,没有明显的外伤,刚松一口气要扶着他起来时,温俊逸又哎呦了一声。 只见他麻溜的解开了束在袜子里的裤脚,白嫩的脚踝处赫然一块恐怖的淤青血紫,光是看着就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温俊逸眼睛一下湿润了,到底是年纪小,被养护在长辈的羽翼之下,哭鼻子抹眼泪的解释道,“我刚才看有一株根茎长的漂亮,就想过去采了,哪知道地上草茂盛,根本看不出没路,脚一下踩空了。” 他在说话时楚玉茹简单帮他处理了伤处,水壶中冰凉的山泉水全浇了上去。 楚玉茹掐着他的腰扶着去了一块石头上坐着,“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受伤后温俊逸哪里还有什么自己的主见,拉着楚玉茹的衣服,只说了句让她快些回来。 人一走温俊逸的思维开始发散,周边动静被无限放大,搓了搓胳膊,努力的忽略一切。 强迫着自己去想其他事情,想到娘说过楚娘子从小在山里跑,应当是熟悉这些小伤如何处理,她去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绝对不相信楚娘子会将自己留在山里头,想到此处温俊逸多了几分安心。 提到楚娘子脑海中另一张脸就冒了出来,好看是好看,但温俊逸不喜欢,那只诡计多端的楚狐狸! 只会欺负楚娘子单纯,不懂得人言可畏的,要是真被他榜上楚娘子了,那日后还怎么还村里头生活。 提起来不称呼楚家那位娘子,倒是称呼她为捡旁人穿过的破鞋的那人。 男子从小就被教育选择了一位妻主,定然是要跟她白首偕老,永世不弃。 哪怕是丧偶了,男子若是没孩子牵绊,多半也是跟着妻主一同去了。 对妻主的忠诚是一方面,还有便是丧偶的男子多半被认为是克妻,为世人所唾弃,见到恨不得绕道走,哪里有娶进门的想法。 昨日锦狐狸肆无忌惮的进楚娘子的家中,还动楚娘子的衣服,当真是晦气。 温俊逸秀气的眉头快拧成麻花了,盯着慢慢肿起的脚踝浮现出一个想法。 看楚娘子对锦狐狸的态度,断然是不能明着说的,那就只能让锦狐狸知难而退了。 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明当户对,什么叫做家世清白。 温俊逸扬起下巴,郁闷的心情一消而散,已经打算好了计划,等楚娘子回来就跟她说脚踝疼走不动路,让背着下山。 到时候锦狐狸定然会看见,想想他黑脸的样子,温俊逸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清楚等了多久,只记得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也逐渐难受起来,温俊逸才看见远处走来的人影。 楚玉茹一手提着两个木棍,一手拎着的布里裹着什么,往下头滴着水。 凑近后温俊逸才发现,楚玉茹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冰块,敲碎了外头裹着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敷在了他红肿的脚踝上。 温俊逸吸着鼻子,不让自己过于失态,“都开春了,你哪里弄来的冰块。” “山上有个瀑布,瀑布后的洞穴内在冬天冻了不少冰,才开春还没融化,真给我找着了。” 楚玉茹做好一切后擦去脖后汗水,席地而坐的抽出腰后匕首,一点点修着带回来的两根手腕粗的木棍。 “我小时候摔过跤,听村里的大夫说摔后两天要用冷的东西敷在红肿的伤口处。当时我娘就顺着溪流往山上找,还真找到了未融化的冰块,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果然在楚娘子身边很安心。”冰块敷上去当真是没那么疼了,温俊逸羞涩的低下脑袋腼腆的笑了,没忘记计划好的,开口试探道,“我这脚怕是不能走路了,单脚蹦下山也不现实,都是我不好没好好看路,惹出了麻烦来,还得让你背……” 温俊逸眨巴着眼睛,盯着递到眼前的两根木棍子,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楚玉茹手脚动作快,两根布满刺手树皮的棍子很快只见光滑的木色,她的手在上面滑了一圈,确保没有小倒刺后递给了温俊逸。 “两个当拐杖,就能撑着下山了。”楚玉茹贴心的将温俊逸扶着站起,怕他不会用特意演示了一遍,“每次我腿摔着都是这样走路的,一开始会不习惯,但熟悉掌握了,跟寻常走路没什么区别。” 温俊逸纵然心中有万般不愿意,都在楚玉茹期待的眼神中接过了“拐杖”,用起来格外不习惯,却在楚玉茹一遍遍的夸赞鼓励下,跟两根棍子较起劲来,非要短时间内表演个健步如飞。 下山的路不好走,温俊逸只能在楚玉茹的护着下一点点往下娜,听着赞美声逐渐忘却自我。 当瞧见山脚下的山庄时,猛然反应过来他原本的目的是什么,立马摇头把楚玉茹蛊惑人心的话给甩出脑袋。 “我觉得我这样的速度下山太耽误时间了,估计要拖累你天黑都到不了村子,不如……”温俊逸跨过一个小坑,抬眼见楚玉茹停下了脚步。 正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模样极其认真,“我答应了温掌柜说要好好照顾你,可却还是让你受伤了。是我不好,你不需要有负罪感,就算是走到明天早上,我也会陪着你的。” 温俊逸眼角湿润,一时间分辨不清是感动的泪水,还是欲哭无泪。 楚娘子是当真不明白,还是说故意耍他玩乐,温俊逸咬着后槽牙气呼呼的往山下挪动,速度意外的要快了不少。 待到要到家门口了,天也差不多暗了下来,温俊逸瞧见了锦狐狸家亮着的灯,心一横的扔掉了棍子蹲了下来,脑袋埋在双臂之间,说话声闷闷的,“好累,我走不动了,手上都要磨出水泡了。” 他摊开的手掌指关节间真长了几个透明水泡,心里头委屈的厉害,把能骂的都骂了一遍,气还没消。 “那我背你吧。”楚玉茹在他面前蹲下弯了身子。 刚还气着的人瞬间软了下来,半分火气都冒不出来,终于是笑了,往楚玉茹后背上一趴,乐呵呵的搂着她的脖子。 路过锦絮家门口时故意说话声大起来,仗着楚玉茹看不见,语气中满是歉意,眼睛却直勾勾的瞧着锦狐狸的窗户处。 “都怪我笨,体力还不行,劳烦楚娘子背我回来。” 楚玉茹说了些什么温俊逸没注意到,光看见墙上掠过的人影了,就知道锦狐狸定然是躲在了窗户后偷偷的看着,开心的双脚翘起,声音更大了一些。 折腾下来草药没带回来多少,温俊逸嘴角拉拢下来,盘腿坐在软席上整理着为数不多的药材,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这脚踝啊,怕是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了,本来说要上山采药填补堂内空缺的,没想到折腾了半天,只有这一筐子。” 楚玉茹从灶房内出来,手中端着一碗白粥,里头放了一勺腌菜,递给愁眉不展的温俊逸,“明天我上山继续采。” “那你可得多采点。”温俊逸在写满药材的宣纸上点了几味,“这几味都是堂内缺需的,你拿去卖给我娘,能换不少钱。” 见他一脸真诚的教自己如何赚他娘的钱,要是被温掌柜知道了,怕是气的拿苕帚跟屁股后面撵。 “不要钱。”楚玉茹笑了下。 光影恍惚,温俊逸不争气的脸又红了,连忙端起碗来喝粥,指望着宽大的碗能遮挡住绯红的面颊。 若是跟着的是楚娘子,吃干饼喝白粥也不是不行,谁让她那么好看。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平静,楚玉茹门刚打开,一人撞进了她的怀中,没着急退出来,反倒是顺势环住了楚玉茹的腰来。 锦絮衣衫松垮,腰带虚虚的搭在胯上,毫不怀疑动作幅度再大些,外面的袍子就能敞开,将里头的肌肤一览无余。 楚玉茹无法忽略隔着薄薄布料传到手掌中的温度,不自觉的吞咽口水,“怎么了?” 锦絮满是惊恐的将脸贴在她脖颈处,湿润的睫毛一下下搔在楚玉茹敏感的皮肤上,怕的肩膀都在哆嗦。 “我刚准备解衣睡觉,就看见了一道黄影子窜了过去,才发现家里进了黄皮子。” 住在山脚下晚上有山里头的小动物误入也是常见的事情,楚玉茹不疑有他,蜷缩不知往哪儿放的手指舒展开,学着拍了拍锦絮的肩膀,低声安抚道,“我去看看,你别怕。” 锦絮跟着低应了一声,眉眼低垂好不脆弱。 温俊逸本是嫌弃锦狐狸低廉的手段,但听到黄皮子按耐不住了,连忙够着两根木棍子要起身,“我也去!那玩意能入药!” 锦絮眸子冷冷扫了他一眼,上翘的眼尾满是鄙夷和睨视,“腿都瘸了,好好躺着吧。” 说罢走了过去将两根木棍子拿远了些,确保温俊逸够不着后笑了。 “笑起来更像狐狸了。”温俊逸气的捶了下软榻。 “权当你是夸我了。”锦絮半点不恼,笑盈盈的将门关了严实,是一点儿也不给温俊逸追出来的机会。 第33章 楚玉茹先一步来到锦絮家中,柜子里、床底下、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放过寻找,并没有看到半点黄皮子的影子。 只有地上被碰碎的罐子碎片散落一地,还有歪倒的凳子,看出来刚才屋内的人是有多慌张。 “它还在里面吗?”锦絮手掌贴在门上推开小缝往里头看,视线却全落在屋内楚玉茹的身上。 “跑了。” 楚玉茹在墙角下发现了一个破洞处,大小比量着刚好够小动物钻进来的,想来锦絮所看见的黄皮子就是从这儿进来的。 楚玉茹推着衣柜挡住了破洞处,免得半夜再有东西钻进来,拍去手上灰尘,“墙壁的洞补起来麻烦,我先拿东西堵一下,明天早上我来给你这儿修补起来。” 扫帚放在角落,楚玉茹自然的拿过打扫地上的碎陶片,锋利的碎片一个不留神就能扎脚上去,得快些处理掉。 手腕被轻轻握住,锦絮抬眸瞧着她,眼中灵动的闪烁着泪光,“都说黄皮子是黄大仙,再让我大晚上一个人呆着,我害怕。” 锦絮小心翼翼的观察楚玉茹的脸色,没见她有不耐烦心稍定,继续说道,“我能去你那儿借宿一晚吗?” 温俊逸独自在屋内越想心中越气,大半夜让锦狐狸把人拐跑了,谁知道会用什么勾栏手段去勾引楚娘子的。 坐不住的单脚蹦哒着下软席,总算是够着木棍了,还没往外头走,刚想着的两个人就回来了。 锦絮进屋后连看都不曾多看温俊逸一眼,往凳子上一坐,捂着心口低眸不语的。 温俊逸心中腹诽了两句,选择了先问黄皮子的下落,要是抓到了也不枉费他来一趟,“抓到黄皮子了吗?” 得知黄皮子逃跑不见后温俊逸失落一瞬,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锦絮身上,凉飕飕的道,“黄皮子都不见了,大晚上的锦郎不回去睡觉,怎么还跟着楚娘子回来了。” 怼他时伶牙俐齿的锦絮此刻懒懒的抬了抬眼,转而看向楚玉茹,又是用那一副拿手可怜面容巴巴的看着,等待着楚玉茹为他说话。 “锦絮害怕,也不知道黄皮子会不会再回来,今晚就暂时住在我这儿。” 天色不早了,在山上又忙活了一天,楚玉茹疲倦的揉了揉眼角,只想着早些整理好休息。 落在温俊逸的耳朵里那可不是害怕黄皮子,那是要伸出狐狸爪子了,甚至于他怀疑有没有黄皮子都有待证实。 再说了锦絮住哪里,跟他挤在偏屋里? 也不是不能挤,但锦狐狸必然是要睡在地上的,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 温俊逸心思百转千回,这儿是楚娘子的家,自然是楚娘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倒不如自个借机表现的大度一些。 清了清嗓子,“跟我住也没关……” 话刚起头,只见锦絮站了起来,身子一扭挡在了温俊逸面前,严严实实的一片衣角都没能让他露出来。 “是不是不方便啊?”锦絮手指骨节匀称,皮肤又白皙可人,软软的搭在楚玉茹的小臂上,满心满眼全都是她。 楚玉茹屏着一口气,整个小臂在他碰到的时候酥麻的厉害,连刚才想要询问温俊逸说些什么的念头都忘了,缓过神来后连忙回他,“方便的,你睡这儿。” 楚玉茹拍了拍自己的床铺,被子折叠整齐的放在床尾,床铺也干干净净的,就跟它的主人一样。 锦絮压住嘴角的笑意,沉浸在心脏胀胀的满足感里,故意问,“那你睡在哪里?” “我睡软席。”楚玉茹指着温俊逸坐着的地方。 此刻的温俊逸表情比从山坡上滚下来还憋屈,怎么他来睡偏屋,锦狐狸来就能睡在楚娘子的床上,还把楚娘子挤去了软席上。 温俊逸不服气的瞪了一眼,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跟楚娘子私下来往,不然也不至于让锦絮有可乘之机。 锦絮像是求偶成功的孔雀,高傲的仰着脑袋,不客气的坐在了床边,手轻抚过床榻,轻笑道,“床也不硬啊,我觉得倒是刚刚好,适合我。” 瞥了眼温俊逸,气人的道,“觉得硬的人啊,怕不是腰不好。” 昨天不知道何时走掉的是锦絮,今天轮到了温俊逸,拄着两根木棍子一瘸一拐的回到偏屋去,气呼呼的把门关的很大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夜里安静的厉害,楚玉茹翻身没能睡着,全注意着不远处睡在她床上的锦絮。 很近,近到能听见身体和被褥摩擦的声音,又很远,远到无法听见清浅的呼吸。 外头响起两声野狗的叫声,楚玉茹脑中思绪纷飞,再想下去怕是天就要亮了,明天还得上山把药草采全,楚玉茹努力的把眼睛闭紧,平复躁动的心。 “楚娘子睡着了吗?”声音如一缕清风吹进楚玉茹的耳朵里,后者立马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锦絮侧躺在床上撑着脑袋瞧着她那儿,月光从窗户处洒了下来,落在锦絮身上泛起一层银白,柔软的发丝规矩的贴在侧脸,乌黑和脸上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如月上下来的仙子。 楚玉茹清楚的看见了锦絮嘴角勾起,红着耳朵觉得自己反应过于大了些,惹了笑话,立马又躺了下去,声音闷闷带着懊恼的回道,“还没。” “我也睡不着。”锦絮轻叹了一口气,“倒不是黄皮子闹的,而是这两天夜里总是不安生。” “身体不舒服吗?”楚玉茹腾坐了起来,表情认真的盯着他。 算着七天过去了,没那么多规矩要守,提议,“我带着你去县城找大夫看看吧。” “你可知我的不安生就是……”锦絮话不说完全,幽幽长舒一口气,哀怨的瞅了眼楚玉茹,转移了话题,“楚娘子带回来的小大夫年纪看起来不大,何时认识的?” 就像是小时候被夫子提背课文,楚玉茹无端的紧张起来,坐着的腰板挺直了不少,“之前在山上猎到的动物全送去了百草堂做药材,温郎是温掌柜的独子,对药理颇为研究,久而久之也就跟温郎认识了。” “温郎啊~”纤长的睫毛垂下,阴影拉长在面颊,看不清锦絮眼中神色,“一个男子能学习药理,还能在家中草药堂内帮忙,想必你口中的那位温掌柜极其疼爱自己的孩子。” 锦絮躺下后眨了眨眼睛,望着房梁,“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爹娘在世的时候,也是将我捧在手心中,步步搀扶着我教我世俗的道理。” 见锦絮落寞,楚玉茹格外不好受,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让他开心,默默的攥紧了膝上的被子。 “我见你们去山上采草药了?”锦絮很快从情绪中抽离,继续听了楚玉茹的解释后,也跟着坐了起来。 后背靠在窗沿上,晚风从缝隙中钻进来,撩拨着他的头发,“你一个人上山能采完吗?我明日跟着你一起去吧,全当是散心了。” 婉拒的话到嘴边没能说出来,楚玉茹想是啊,一个正常人整天憋在伤心之地何时才能心情好起来,更何况锦絮的心病更需要多出去走走。 屋内安静了一会,两人静静的坐着视线落在对方身上,一点点描绘着眉眼。 楚玉茹率先败下阵来,主动移开目光,舔了舔略干燥的嘴唇,“温郎说你身子迟迟不好是因为心病拖着……你的心病是什么?” 大概是夜晚太过于安静,静到楚玉茹藏不住心思了,头脑一热将藏在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问完后不敢去看锦絮,害怕见到他受伤的面容。 “心病暂时不能说。”锦絮轻快的笑了声,舒展懒腰躺了下去,侧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楚玉茹抹头发的桂花油的香气。 拉过柔软厚实的被子盖到肩膀处,弯起的眼睛柔和了眼型本身的锋利,俏皮的透露,“不过我已经在努力寻药了。” 睁眼是被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气勾醒,就连脚踝扭着的温俊逸也颤巍巍的拄着棍子从偏屋出来,寻找香气的来源。 看见笑盈盈从楚娘子家灶房出来的锦絮后,脸瞬间拉拢下来,一点好脸色也不给的。 坑哧吭哧的挪动到主屋的桌子前坐下,面对一桌子香喷喷的早点,面上冷着,心里早口水流成河了。 不怪他不争气、没骨气,谁忙活了一天只吃干饼喝白粥也是受不了的,大半夜的肚子就咕噜噜叫唤了。 刚蒸好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桌,温俊逸赶忙吸溜一口口水,不然就要从嘴角滑下来了。 锦絮挨着楚玉茹坐下,筷子夹着个胖乎乎的包子放进她的碗中,“醒的早就先去灶房把早饭做上,包子都是现揉的,吃吃看怎么样。” “好吃。”楚玉茹的夸赞毫不吝啬,光看她吃了几个包子就知道是真好吃还是假好吃了。 锦絮笑容更盛,眼尾瞥了眼坐着跟木桩子的温俊逸,语气温温柔柔的问道,“温郎怎么不吃,难道还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锦狐……锦郎心灵手巧的,不仅会猜人心意,还会做饭博人喜爱,谁能跟你置气啊。”温俊逸咬着后槽牙蹦出来的话。 暂时先不跟他计较什么,肚子快饿扁了,先吃饱了再思考如何对付锦狐狸。 咬了一口包子,温俊逸瞪大了眼睛,“好…”吃字硬生生跟着包子咽了下去。 就算锦狐狸做饭好吃,那也不能当面夸出来,岂不是涨他人士气。 温俊逸愤愤的将包子当成锦狐狸,一口一个全都吃掉,半点也不剩下留在楚娘子的家中。 迟早要让楚娘子看清楚这家伙的真实狐狸嘴脸。 饭饱桌上几乎没有残留的食物,温俊逸捧着碗喝光最后一口稀饭,满足的抹了把嘴,揉着吃圆滚的肚子贪足的往椅子上一靠。 都是些寻常的家常饭,但饿久了倒是让他吃出了山珍海味。 还没琢磨着打个饱嗝,耳边传来锦絮欠欠的声音,“时间不早了,我们再不上山太阳就出来了,就劳烦这一桌子的东西让温郎收拾了。” 锦絮摁住了楚玉茹准备收拾碗筷的手,又是笑吟吟转头看向温俊逸,“我们上山是帮堂内采药,温郎应当是体谅的。” 吃人嘴短,帮收拾东西是应该的,这点温俊逸没有异言,可怎么变成锦狐狸跟楚娘子上山去了,那两人就要单独相处一天,还能得了! 温俊逸皮笑肉不笑的,“锦郎身体不好,还是别山上了吧。” “温郎说的是心病,心病得多出去散心。”锦絮拿下楚玉茹手中的碗筷,叠起来堆放在温俊逸面前,“温郎以后上山可要小心一些,脚崴耽误了事情,好在我无事能帮着忙,不然那些等着买药的百姓可就遭罪了。” 正着说他占理,反着说还是他对,从小在保护下长大的温俊逸哪里见过这样有心机的人,一时间吃瘪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时间确实不早了,草药分布的地方散乱,来往的途中就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再耽误下去怕是要天黑才能从山上下来。 温俊逸的脚踝及时处理,已经好了不少,在楚玉茹的帮助下把要洗的碗筷放进了灶房水池中,悄悄打量了眼在外头等着的锦絮。 拉过楚玉茹的手腕,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派天真模样,“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第34章 太阳冉冉从东边升起,锦絮眯起眼睛打量着,待到眼睛不舒服想移开视线,头顶一片阴影压了下来,一顶崭新还带着竹子清香的斗笠盖在了他头上。 抬起斗笠的边缘顺着东西来的方向看去,只剩下楚玉茹的侧脸,还有那泛着红的耳朵尖。 楚玉茹头上戴着斗笠,那他头顶的斗笠是哪里来的? 锦絮拎起脚边的竹筐小跑着跟上楚玉茹的步伐,抬眸看了看帽檐,笑道,“哪里又出现了一个新斗笠啊?” “闲暇时编着玩的,刚好能用上。”楚玉茹说时眼神闪躲,不愿跟锦絮视线碰上。 锦絮心中偷笑,心知肚明没再追问,走着走着挨的楚玉茹更近了一些。 有斗笠戴着遮挡了肆无忌惮晒在脸上的阳光,让眼睛看路轻松不少,这还是锦絮第二次跟楚玉茹上山。 虽第一次为的人让他作呕,但总归是跟着楚玉茹难得的一次接触,对锦絮来说都是值得拿出来细细揣摩的好时光。 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楚玉茹默默的走到了锦絮迎着太阳的一侧,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自个把帽檐压低了几分。 按照温俊逸的要求,他还想采些龙胆回去,所以先去了昨日的斜坡处。 大片紫色的花簇拥在一起,锦絮蹲下身来手指点了点花蕊,扬起脑袋问,“这也是能入药的吗?” 楚玉茹拿出专门割草药的镰刀来,为锦絮演示了一遍如何采摘,手脚动作利索漂亮,“要的是它的根茎。”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漂亮。”锦絮冒出来这么一句。 楚玉茹常年跟刀剑斧子打交道,更是用楚父的话来说到山上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两人抱的树蹭就爬了上去。 日积月累下来掌中布满了老茧,可偏偏她的手指纤细,半分不见常年使力的关节粗大。 锦絮的视线如灼烧般,看的楚玉茹手背发麻,指尖发红的,蜷缩起来藏在袖中不让他看了。 楚玉茹指着一片有阴凉休息地的地方,“那有一片…你在那里采吧…小心些,别割到自己。” 锦絮笑看她没说话,欣喜快从眼中溢出来了,要不是理智尚存,光天化日,他定是要看看楚娘子的脸红起来是什么可人模样。 走出去两步的楚玉茹不放心的又退了回来,再次叮嘱道,“这一块地方在坡处,草木茂盛,要注意脚下,别摔下去。” 一番话说完,锦絮眼睛一亮,捂着嘴巴幸灾乐祸道,“那个小掌柜不会就没带眼摔下去的吧,怪不得有一片花丛被压趴了。” 日头高悬,晒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到不像是刚入春,反倒是跟盛夏一般。 忙活了一上午的两人坐在树荫底下,锦絮扯着袖子擦去下巴处的汗水。要不是楚玉茹给他的斗笠,怕是那么晒一上午,人都能晒晕过去。 锦絮正低头去看竹筐内的草药,只见一个水壶伸到了面前,是楚玉茹随身携带的那个。 大方的接过喝了几口,清凉的水下肚瞬间舒服了不少,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还给楚玉茹时,余光看见她竟毫无芥蒂的就锦絮刚碰过的嘴口接着喝了。 锦絮错愕了一瞬,胸膛翻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尽量保持平静,拽着布鞋边冒出头的嫩草,“你的背硬不硬啊?” 语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幽怨气,手掌撑在柔软的草地上,上半身向楚玉茹倾去,“不然怎么老是有东西喜欢往你背上…落。” 话音落下,手指捻起落在楚玉茹肩膀上的叶子,随手扔了。 没等到楚玉茹回答,锦絮自顾自的坐了回去,视线流连在楚玉茹饱满沾有水珠的淡粉色唇上。 想起温俊逸被楚玉茹背着,心里直冒酸泡泡的,当时恨不得从屋子内出来,将人扒拉下去,看看到底能不能走的。 天知道锦絮是如何忍下来的,木门上还留着他指甲扣出来的印子。 不过看在今天新斗笠的份上,就忘记这件事吧。锦絮低下头浅浅的笑了,手背若有若无的擦过嘴唇。 歇脚没到一炷香的时间,锦絮便催着继续去采草药,干起活来格外卖力,竟是让她们赶在太阳落山前把所需要的草药全都采完了。 柔和的夕阳洒落在身上,抚慰了一天的劳累,锦絮满心满眼都是前面走着的楚玉茹背影,带着淡淡痴念。 “那个小掌柜什么时候从你家离开啊?”锦絮脚尖踢着楚玉茹的影子,“不然我们明天把草药送去百草堂,告诉那掌柜子把他接回去。” 楚玉茹停下脚步,静静思索了一会,觉得锦絮说的有道理。 在她家中地方简陋,睡也睡不踏实,吃也吃不好的,实在不适合修养,倒不如将事情告诉温掌柜,把温俊逸接回去好好养着脚踝,免得落下什么病根子。 楚玉茹点头,“我明日就去县城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还没去过百草堂呢。你一直都在那里换钱吗?”锦絮快走了几步与楚玉茹并肩,心情明显愉悦了起来,带着股活泼劲。 “我帮你拿竹筐吧,看起来怪重的。”说完去拽楚玉茹后背的草药筐,拽下来后抱在怀中,不等人反应大步往前走,“快些下山喽,不然天要黑了。” 楚玉茹追上去,推辞道,“我自己背。” “你追到我,我就还给你。”锦絮身后背着个竹筐,怀中还抱着一个,皆是盛满了草药,半点不喊累的在下山的小道上跑了起来。 发丝跟在身后飞舞着,时不时触到追在他身后的楚玉茹胳膊上,像是嬉闹,又像是撩拨。 赶在火似的夕阳落下前她们回到了村内,楚玉茹抢回了竹筐,细心的发现锦絮鼻尖冒着汗珠,和手掌被磨红了一片。 在身上左右摸出个帕子来,正打算用水打湿给锦絮擦手,水壶的盖子刚打开便被锦絮察觉意图,抽出她手中的帕子往袖中一藏。 摊开双手在楚玉茹面前,手指上沾了不少草药筐的泥土,“直接用水浇我手上就好。” 楚玉茹依照他说的办,清澈的泉水从指缝淅淅沥沥落下,锦絮搓干净后丝毫没点讲究的把手上的水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腰两侧留下五个拖长的指印。 “手洗干净舒服了不少。”锦絮笑容更灿烂了些,就是半句不提刚被他‘抢’走的帕子。 两筐子满满的草药放在温俊逸面前,受伤的脚踝搭在凳子上,只好弯着腰在草药堆里来回查看。 着重‘关照’锦狐狸采割的那一筐,想在里头找些刺挑挑,毕竟在温俊逸眼中锦狐狸哪里是好心去采草药的,明明是去勾搭楚娘子的。 可万万让他没想到锦絮采的让他无可挑刺,想找麻烦都找不到,且每一根草药采摘的地方刚刚好,不会浪费也不会留出多余没用的部分。 温俊逸在心中极其小声的夸赞了一下锦絮,抬眼就看见锦絮一副欠揍的狡猾样,立马把刚才的夸赞收回来。 面上装作勉为其难随意捏起两根来,“能用。” 外头全暗了下来,寥寥几盏灯驱散黑暗,村内来回跑动玩耍的孩童陆续被叫回了家。 锦絮没理由再在楚娘子家中呆着了,带着丝不舍的离开。 即便是温俊逸只能睡在偏屋内,也够锦絮羡慕的了,最起码正大光明的进楚家。 锦絮一离开,温俊逸迫不及待的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询问楚玉茹今天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好说的太过于明显,免得让楚娘子觉得他小气多事,但又抓心挠肝的想听锦狐狸背着他不在的时候用什么诡计。 楚玉茹思索了一会,“山里的动物都出来的,一路上碰到不少只兔子。” “除了遇见动物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温俊逸着急的直咬手的,豁出去的明示道,“你和锦郎之间没发生什么吗?” 没等到楚玉茹回答,门被轻轻推开,锦絮抱着胳膊倚靠在门框处,似笑非笑的盯着温俊逸,“我倒是不知道温郎如此关心山上的事情,不如我来跟你慢慢说。” 去而复返,吓的温俊逸差点蹦起来,像是抓到锦絮把柄,直言,“偷听墙角不是君子所为!” 锦絮没搭理他,悠悠走到楚玉茹身边坐下,“楚娘子是否忘记昨夜答应我的,要帮我把墙上的洞补起来,我进了家门才想起来。” 提那么一嘴楚玉茹才想起来,今一天都在山上呆着,哪里有空余时间去帮忙修补墙壁的,到现在还是用柜子挡着。 温俊逸听着默默撇嘴,心里偷笑锦狐狸这次失策了。 想起那日半夜楚娘子都能拿着灯帮他把窗户缝隙堵起来,看了眼窗外天色,时间不算晚…… 想法还没想完,只听见楚玉茹满是歉意的开口,“今晚委屈你在我这休息,明天回来一定记得帮你补起来。” 锦絮面上不见半分喜色,摇摇头体贴道,“不委屈。” 哪里不委屈,怕是心里早已乐开花了,不愧是狐狸,真会装! 温俊逸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楚娘子肉眼可见的对锦絮不同,哪里是旁人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娘还说楚娘子是老实人,他怎么瞧着楚娘子面对锦絮半点没老实人的憨厚样。 浓浓夜色下楚玉茹快速把脸洗干净后躺回了软席上,已经比第一次跟锦絮晚上呆在一间屋檐下要放轻松许多。 回想着白日的经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疏忽过去,再想回想总是有些困难。 就在楚玉茹快要步入梦乡时,一阵喉咙里难以压制的咳嗽声传来,声音的主人似乎很害怕咳嗽声吵到她,有意的压低声音,反倒是让嗓子更痒,咳的更停不下来了。 楚玉茹瞬间从睡意中醒来,看向床榻上的锦絮,不知道何时人已经坐了起来,窗户开着一条缝,直直往屋子里灌着冷风。 快步下了软席,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踩着就过来了。 “我吵醒你了。”说完锦絮不受控制的又咳嗽起来,从胸膛中传来闷闷声。 咳的眼尾泛红,咳的眼冒泪光。 楚玉茹伸长胳膊关起了窗户,阻挡了冷风再次吹进来,刚坐到床边锦絮软弱无骨的靠了过来,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口呼吸着。 楚玉茹身子僵直了一瞬,慢慢放松下来,随着锦絮的呼吸一点点顺着他的后背。 温热的手掌抚过微凉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颤栗,锦絮低低哼了一声。 “我去请温郎来给你看看。” 肌肤分开,周身的暖意跟着散去,锦絮忽然觉得冷的厉害,就像是日日夜夜伴着他,想要将他骨头渣都吞没的寒冷孤寂。 巨大的空虚无助逐渐包裹住锦絮,压迫的他难以呼吸,忍着又泛起的咳意,抓住了楚玉茹的胳膊,“我没事,只是吹了风,休息一会就好了。” 唇边泄出几声咳嗽,锦絮抓着她胳膊的手没松,近乎于哀求的看向她,“让我靠一会,就好。” 楚玉茹坐了回去,主动把半边身子凑了过去,胳膊虚虚环着锦絮的腰,等着他平稳呼吸。 “被热醒了,本来想开窗凉快一些,没想到吹了风嗓子忍不住的痒,还打扰到你休息了。”锦絮垂下眼眸,放在腿上的手指互相缠绕着,带着鼻音略有些撒娇道,“冷。” 楚玉茹提着被子盖到锦絮肩膀处,又压实了被子四周,“现在还冷吗?” “其实我不难养的。”锦絮低低说了句,声音如蚊子般细小,让人听的不真切。 不让楚玉茹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又道,“我就靠着睡一会。” 缓缓闭上了眼睛,鼻尖嗅着楚玉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躁动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冷是真的,在楚玉茹离开时锦絮冒了一身冷汗,仅有的一点困意也烟消云散。 但现在的困倦疲惫也是真的,楚玉茹身上过于温暖,是锦絮一直以来所渴求向往的,靠近时忍不住的亲近、放松,困意爬上心头。 楚玉茹不清楚在那儿傻愣愣坐了多久,大概是胳膊酸麻的受不了了,才忍着不适小心翼翼的将熟睡中的锦絮放下,三番五次的确认被子不会漏风后,轻手轻脚回到了软席上。 第35章 没有饭香,没有热腾腾的粥,温俊逸望着面前摆放着的干饼和一碗凉水,闭了闭眼睛。 “吃不下吗?”锦絮从灶房出来,端着一个巴掌大的碟子放在温俊逸面前,是两根腌制的萝卜干,笑的轻佻,“给你就饼吃。” 温俊逸没搭理他的嘲笑,见她们两人穿戴整齐的,连忙询问,“你们要去哪?” 锦絮似乎格外不喜欢楚玉茹跟温俊逸说话,捏着专属于自己的斗笠往面前一挡,替楚玉茹回答,“当然是替你收拾烂摊子,把草药送去百草堂。” 温俊逸咬了一口干饼,嚼的腮帮子鼓囊囊,压低声音盯着锦絮道,“你最好只是送草药。” 锦絮笑笑没说话,纤长的手指抵在斗笠的边缘,斗笠跟着力道转了几圈戴在了头上,同样用气音回,“我的。” 斗笠是他的,楚玉茹也是他的。 今日大概是什么节日,县城街道上熙熙攘攘,肩膀挤着肩膀的,脚尖踩着对方的脚后跟,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更是钻着人缝的冒出来。 为了防止走丢,楚玉茹将袖子塞进锦絮掌中,让他跟在自己的身后。 可楚玉茹低估了人群的拥挤,一块布料万万抵挡不住的,锦絮眼睁睁的看着人群将他手中的衣角挤滑落,任由如何伸手也够不着楚玉茹半点背影。 人群中仿佛多出了无数只手,一点点把锦絮往后拽,拽入他该呆着的黑暗中。 就在锦絮绝望之际,一只手猛的扣住了他的手腕,一点点挤开人群来到了锦絮面前。 楚玉茹拧着眉头心情不算好,“我不知道今天那么多人出来赶集,恐怕周边村子的人都跑来这儿了。” 新鲜的空气再次灌入肺中,锦絮如获新生般紧紧靠着楚玉茹,空出的那只手死死扣着刚滑出的衣角,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我刚才没抓住,竟然没抓住。” “人太多……”楚玉茹安慰到一半的话停了下来,她发现锦絮眼眶红润,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再多说两句怕是要当场哭鼻子了。 “我…我牵着你走,我抓着你。”楚玉茹不敢多说无用的话,照着说的那样抓紧了锦絮的手腕,指腹触到了锦絮剧烈跳动的脉搏,原来他如此害怕。 楚玉茹为了让他放心,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慢慢走,就不会走散了。” 锦絮低着脑袋吸着鼻子,点头的幅度小的可怜,当真是被吓到不轻。 两人从村子出来都还没吃东西,药草不急于这一会送去百草堂,先把饥肠辘辘的肚子填饱再说。 从前楚玉茹来不及回去吃饭就会在县城解决一顿,时间一长知道县城不少好吃的地方,心中权衡思考了一会,当即拉着锦絮往一个方向走。 似乎是走到了县城的中心,路过那儿有个高台,台上跪着几个被五花大绑不得动弹的人,台下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捡来烂菜叶、臭鸡蛋、石子的往她们身上砸。 楚玉茹停了下来,锦絮只能跟着停下,当其中一人抬起脑袋恶狠狠的扫向四周群众,锦絮看清了面容,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腿忍不住的发软。 是那天晚上跟踪王翠时,看见的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的眼神不过是扫过了他,就跟扫过其他围观人一样,可锦絮还是忍不住的害怕。 他知道自己的掌心应当是汗湿了一片,也知道楚玉茹看出了这群人是谁,余光在观察着他。 王翠临死前挣扎的抓挠他胳膊的痕迹还未淡去,此刻在隐隐发烫,提醒他的所作所为。 锦絮顾不得那么多,他抓住了楚玉茹的手,紧紧的握着仿佛要摄取什么力量。 又冷又湿的手如蛇攀附一般恶心,如果不是被刺激到,锦絮断然不会让第一次牵手弄的如此草率。 秋后问斩的字样深深印入眼中,漩涡一般将锦絮的思绪吸走。 若是被府衙发现王翠最后是他捂死的,肯定也会把自己抓起来。 锦絮不怕死,不然也不会有勇气拿刀跟在王翠身后,想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可现在…可现在他舍不得拥有的一切,舍不得离开楚玉茹的身边,更无法接受是为了王翠而死。 锦絮怔怔的看着,眼神失去聚焦,视线过于特殊,亡命之徒很快注意到了他。 就在亡命之徒带着邪气盯着他看时,攀附着的温暖手掌回握住了他,一道身影挡在了锦絮面前,彻底隔绝了外界纷扰的视线。 “我们去吃饭吧,去晚了要等很久。”楚玉茹不由分说的拉着锦絮离开,少有的带着几分强硬的味道。 出了围观人群,被挤压的空气豁然开朗,锦絮感受到了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感受到了掌中传来的温度,感受到了楚玉茹的情绪。 如溺水之人般锦絮拖着发软的腿紧紧跟在楚玉茹身后,连半个身子的距离都不愿意有。 她们转而来到一条巷子里。 巷子虽是背着阳的,但里头冒着白色的蒸汽,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 两侧的桌凳上坐着吃饭的百姓,等候时旁边坐着的是陌生人都能聊上几句来,充满了烟火气。 跟着坐下后锦絮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楚摊铺老板过来跟她们说了些什么。 锦絮视线缓慢的移到互相交缠的手上,心神终于是踏实下来,不再是隔着朦胧听声音了。 “她们家的小馄饨很好吃,还有油酥饼也很香,你尝尝看,要是不喜欢再去其他家吃。”楚玉茹扭头看去巷子里一排排的小食摊位,“这儿有很多好吃的。” 街边的小食铺子是专门为百姓日常饮食出现的,制作方便迅速,口味和价格亲民,一度成为无法替代的产业。 楚玉茹正说着,掌心一空,锦絮把手抽了回去,凉风飕飕的灌入手掌。 楚玉茹眼睛微动,不动声色的蜷缩起手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跟锦絮介绍。 小馄饨都是包好的,直接丢入沸水中煮上那么一会就能盛碗,再撒上一把提鲜的虾米,勾的人食欲大动。 油酥饼从锅中拿出来冒热滚烫热气,层层叠叠的酥皮下包裹着韧劲的一层面皮,咬上一口直掉渣。 见锦絮没排斥,楚玉茹放下心来安静的吃着碗中馄饨,把心头那点不悦挤了出去。 桌下锦絮的手来回晃着散去手心的汗,不说楚玉茹嫌不嫌弃,锦絮他自个都嫌弃自己。 等到恢复干燥后再想去牵楚玉茹时,她的手已经扶住了碗边,怎么想也无法顺理成章的牵到。 锦絮后悔了。 既然楚玉茹都不嫌弃他湿漉漉的掌心,紧紧的牵住了手,他为什么要松开,松开后下一次再牵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想着想着叹了一口气,锦絮眉眼揪了起来。 百草堂内排队拿药的人络绎不绝,堂前学徒在药柜间穿梭脚不着地,取着个巴掌大的盘子按照药方挨个抓药。 温掌柜罕见的没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和账本,听堂前的人指了个方向,温掌柜呆在坐诊的小隔间内,正在为病人看诊。 带着草药来的她们立刻被拥起,连带着竹筐一起拿后头去了,锦絮头一次见此阵仗,不免惊慌的躲在楚玉茹身后,来回躲避着周围的人。 楚玉茹心头一喜,拉着锦絮站在了看诊的队伍里,“待会请温掌柜给你看看,她行医几十年了。” 抓的是手腕,锦絮不开心,但不能表现出来,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了一会轮到了她们,楚玉茹率先撩开遮挡的帘子,先让锦絮进去坐下,帘子一放下隔绝了外头视线。 “这就是你上次跟我说的人?”温掌柜点了点脉枕,示意锦絮将手腕放上来,“我儿呢?” “山上采药时脚崴着了,经过简单的处理暂时在我家里休养。”楚玉茹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们这次过来不仅是把所需要的草药递回来,也是想请你把温郎接回去好好养病。” 温掌柜显得格外平淡,似乎对温俊逸会受伤毫不意外,点了点头手从锦絮腕处移开,“换一只手。” 两道视线落在锦絮身上,锦絮愣了一下,不自在的握住了另一只手的小臂,那儿还残留着王翠抓挠出未消去的疤痕。 后面还有人在等,温掌柜脾气算不上好的催了一下,“另一只手。” 锦絮可怜巴巴的看向楚玉茹,知道楚玉茹特意带他来就是为了看病,慢吞吞的将手搭了上去,袖子滑了下来,露出了一截小臂。 他本皮肤白皙,此刻上面残留的五条指甲划痕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像是有什么怨灵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疤痕已经结痂,有些地方结痂驳落后留下浅浅的红色印子,大概率是要留痕的。 楚玉茹瞳孔微缩,但一句没问,默默的坐在旁边陪着。温掌柜除却把脉问诊,并没有多提一句其他,锦絮才稍微放松下来。 开个几幅补身子的药,跟竹筐一起递过来的。 锦絮抱着竹筐站在百草堂下走神,他在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回想起王翠狰狞的面容。 就应该再狠心一点,直接捂死她,白白让小臂上多了疤。 带着后怕,担心楚玉茹会怀疑什么,以至于锦絮暴露后从头至尾不敢正视她一眼。 走神之际,一辆牛车缓慢在跟前停下,锦絮在搀扶下坐稳,腾出一手来扶着斗笠。 干燥的稻草格外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锦絮稍放松下来。 牛车后头被一捆捆稻草占据,能舒展的地方不多,他和楚玉茹只能膝盖挨着膝盖的坐在一起,肌肤的温度透过布料传了过来。 锦絮手指扣着竹筐边缘,总觉得楚玉茹有话要跟他说,但碍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提。 但不提锦絮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深呼吸片刻主动向楚玉茹坦白。 卷起袖子再次露出了可怕的疤痕,指腹轻轻抚上突起的地方,“这是王翠抓的。我不听话的时候,起初她只会骂我,后来慢慢开始对我动手了。” “对不起。”楚玉茹怔怔的瞧着伤口处,嗓子干的厉害。 “需要道歉的人已经死了,不该是你道歉。”锦絮见不得楚玉茹自责,明明她是那么好的人。 楚玉茹大可以跟村里其他人一样,明知道王翠虐待他,却视而不见,只是想起时嘴上一顿惋惜。 可楚玉茹却一遍遍的对他伸出援手,让绝望中的锦絮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牛车出了县城路上的人少了不少,四周安静了下来,只闻见从耳边刮过的风。 锦絮瞧见了楚玉茹眼中的疼惜,心口的爱意要胀的溢出来了,他将身子向前探了探,声音小到只能两人听见,低喃私语,“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 35-40 第36章 今日的黄昏格外红,照的男子玉脸生霞。 一声突兀的嚷嚷打破了美好的意境,温俊逸被几个人抬着上了轿子,挣扎不过两手举着棍子来回的挥舞,“我不要回去,我脚已经要好了。” 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塞进了轿子里。 百草堂的人来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目标明确是依照温掌柜的命令带小公子回去。 锦絮静静的看着一场跟闹剧似的接人,全因温俊逸多了几分有趣。 明白温俊逸对楚玉茹的感情,于是更加要宣誓所有权,在温俊逸从轿中探出脑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想求助楚玉茹时,锦絮凑到了楚玉茹身侧。 手掌虚虚的挽着楚玉茹的胳膊,得意的冲他勾起唇角。 “狐狸!”温俊逸低声骂了一句,冲着准备抬轿子的人大喊,“我不要走!我要留下来。” 不停拍打着轿壁,气的脸颊鼓起,举着棍子指着锦絮,“你给我等着,休想得逞!” 话音刚落,脑袋被敲了一下,温俊逸不可思议的看去,他记得这人是娘的得力助手,也是百草堂的二当家。 被当着外人的面敲脑袋温俊逸异常羞愤,捂住被敲的地方质问,“你凭什么打我!” 那人说话语气淡淡的,“温掌柜说公子一旦有不愿意离开的想法,就打脑袋,打到他走。” 僵持不下之际,锦絮冒了出来,半边身子躲在楚玉茹身后,笑眯眯的道,“小掌柜还是听话回去养病吧。” 轿子抬走时还能听见温俊逸在跟二当家讨价还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可怜。 锦絮余光瞥了楚玉茹一眼,带着浓重的酸味,“难道楚娘子舍不得温郎,不妨现在叫回来还来得及。” “他受伤了,回去养着才是最好的。况且…未出阁的男子不便住在我家。”楚玉茹解释道。 可不知道为何锦絮并不开心,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留楚玉茹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还记得锦絮家中衣柜后藏着一个洞,楚玉茹找全修补所需要的工具后,双手提着踏入了院子。 抬手还没来得及敲门,门从内打开,锦絮似乎刚洗漱完,颈侧的头发湿湿的黏在白瓷的皮肤上,“我以为楚娘子还会忘了。” 楚玉茹,“我这次记住了。” 墙角下的洞修补起来不算麻烦,就是不能再用木板简单的堵起,还需要考虑到下雨会不会漏水的问题。 一个人住的楚玉茹对修补东西得心应手,家中有什么地方破了,什么地方坏了,全都是她亲自动工修的。 接过小马扎楚玉茹开始了缝缝补补,头一埋忘记了时间,待到最后一抹腻子刮完,外头天已经黑了。 直起酸疼的腰,楚玉茹擦去额上冒出了汗珠,对自己修补的成果很是满意,边收拾工具边说道,“等一晚上就干了,到时候就不会再有小动物钻进来。” 锦絮坐在点燃烛灯的桌前,撑着下巴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楚娘子的眉眼比寻常的女子多了几分英气,挺直的鼻梁让人忍不住想用指腹滑过,在摇曳的烛灯下看的更加迷人,直叫锦絮挪不开眼。 视线逐渐下滑至楚玉茹开合说话的唇瓣上,锦絮思绪纷飞,一会想到了楚娘子坚定握住他手的温暖,一会又浮现温俊逸嚷嚷要给他好看的警告。 锦絮不自在的吞咽口水,蜡烛的微弱热意熏的脑子胀胀的,昏昏沉沉的无法再思考其他。 楚玉茹话音刚落,就见锦絮半个身子贴了过来,气氛瞬间浓稠,整个人僵硬的如块木头,扣在凳子边的手指无意识的紧张用力。 软软的唇贴了上来,蜻蜓点水,如偷尝禁果后幡然醒悟,锦絮迅速拉开了距离,烫红的脸快埋进胸前了,余光是一点儿也不敢往楚玉茹那处看。 短短几秒的内心纠结好像被无限拉长,锦絮耳朵被一层膜堵住,能清楚的听到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急促的深呼吸。 楚玉茹现在是什么状态,她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紧张,一样不知所措。 积极的想法没几句便被失落恐惧占据,锦絮心跳越来越快,心思未动眼角先冒出了泪花来。 是不是太过于冒进了,是不是吓着楚玉茹了,她不会觉得自己很轻浮和随便吧。 她为什么站起来!锦絮猛然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瞪大眼睛盯着楚玉茹。 顾不上脸面尊严的想要抓住从眼前过去的人,可他手抬起的太过于沉重缓慢,楚玉茹又走的太过于快,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楚玉茹离开了。 当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于视野,眼眶中蓄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滴一颗颗滚落下来,砸在桌面碎溅开。 为什么要控制不住自己,温俊逸走了后明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跟楚玉茹相处培养感情,为什么!为什么晃神的要吻上去。 熟悉的绝望感,是知道爹娘惨死,是被挚亲以低廉的价格卖给陌生人,锦絮觉得这次比任何时候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毫不犹豫的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下,一侧面颊迅速的红肿起来。锦絮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双手揪住了头发扯着,懊恼着,以另一种方式来惩罚自己。 他哭的很大声,大声到没听见跑来的脚步声。 一双温暖干燥的手轻柔的握住了锦絮扯住头发的手背,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 楚玉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不过是离开了一会,锦絮又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哭的她心揪成一团。 泪水模糊视线,锦絮咬着出血的下唇,紧紧的抱住了楚玉茹,松开嗓子说话哽咽,极力要想回来的人证明些什么,反复的说道,“我不是轻浮的人,我不是随意玩弄的擦脚布。” 这次楚玉茹没再犹豫,同样的回抱住了他,才发现锦絮的腰肢细到她一只胳膊就能环住,细到似乎用点力气就能将他弄折在怀中。 肿起的一侧面颊除了麻木发烫外没有其他感觉,锦絮眼睁睁的看着楚玉茹多情的眸中只有他一人,带着怜惜的亲吻他的伤处,一时间连眼泪都忘了流。 楚玉茹轻松将浑身发软的锦絮抱坐在了桌子上,微微仰着头的哑声问道,“疼不疼?” 疼不疼,许久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了,锦絮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表达情感是什么时候。 紧紧攥着楚玉茹肩膀处的衣服,生怕一眨眼人再不见,点头后又不满意,怕楚玉茹觉得敷衍,开口先哭了两声才找到原本的声音,“疼,好疼,哪哪都疼。” 一直悬浮的脚终于踩到了柔软的草地,锦J.J.絮发现最拿手的调节情绪在此刻半分不起作用,满肚子的话说不出口,只能被迫的选择盯着眼前的人沉默着流泪。 楚玉茹在观察锦絮的状态,琢磨着差不多后缓缓开口,带着些许的窘迫和羞意,“我们嘴对着嘴亲了,我娘从小就告诉我,要是跟一个男子亲嘴,就要对人负责。” 她拿出了急匆匆跑回去取的东西,塞进了锦絮的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比之前给他的还要多的多,沉的沉。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我还有之前打猎留下的兽皮,等今年冬天可以做件大氅给你,还有这个……” 一颗圆润泛着柔和光晕的珍珠放进了锦絮掌中,楚玉茹耳朵红的厉害,垂着的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我只找到了一颗比较好的,没办法打一副耳饰,但它可以镶嵌在发簪上。” “你戴肯定好看。”楚玉茹面颊泛起一层薄薄红晕,眼眸亮的厉害,一股脑的把自己的东西展现出来,像是在安抚锦絮,让他放心的把自己托付。 瞧的锦絮昏昏沉沉,天旋地转的,东西如何锦絮已经没心思在意了,他的手急切的解着自己的腰带。 此时的手指灵活的厉害,三两下就把系的结解开了。又想去解楚玉茹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想被占有,想被眼前的人彻底的拥抱,想半夜醒来时能贴着她继续入眠。 手腕被攥住,锦絮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慌乱和讨好,很快他感受到楚玉茹的五指和他相扣在一起。 楚玉茹空出的一只手抚上锦絮的后脖颈,压着人低下头来和她额头相抵,“你的状态需要好好休息。” 锦絮哆嗦着嘴唇想辩解着,楚玉茹亲了上来,不似他的蜻蜓点水,带着生涩的探进了口中。 锦絮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腰软的不像话,攀着楚玉茹才堪堪稳住身形。 两唇分离,两人呼吸都急促了不少,锦絮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腰带被从新系好,是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锦絮觉得自己像是楚玉茹打包好的礼物,被珍贵、被细心、被正视的对待。 楚玉茹又回去了一趟,拿了一瓶药膏回来,涂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说是能消肿。 不管现在楚玉茹拿什么给锦絮涂,他都不会吭声一句,乖巧的坐着凳子,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目光一刻也不愿意从楚玉茹身上移开。 “你要回去了吗?”锦絮问。 楚玉茹的指腹疼惜的擦过他的嘴角,“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我明天去找你。”锦絮覆上楚玉茹的手,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落入了星辰。 没有不安,没有恐惧,锦絮头一次怀揣着期待的目送楚玉茹的离开。 他知道明天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找楚玉茹,不用再为了说几句话去琢磨拙劣的借口。 锦絮瞧着楚玉茹给他留下的一桌子东西,紧紧的握住了那颗圆润的珍珠,痴痴的傻笑。 当天晚上锦絮做了春梦,在冲动的年纪他也曾做过,可却没有这一次来的反应大,刺激的他惊醒。 梦中的楚玉茹很温柔,会用手托着他的腰,会在耳边呢喃不熟练的情话,会牢牢的扣住他的手腕不让他逃跑。 醒来月亮正当中,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锦絮通红着面颊脱下裹裤,卷成一团将见不得人的东西藏起来,塞进了脏衣篓。 躺回去后眼睛没闭上一会,不安心的爬起来,轻手轻脚的打了水来,借着月光把裤子揉搓了干净后,才彻底放心的睡去。 第37章 村里的鸡还没来得及打鸣,楚玉茹就睁开了眼睛,像是赴什么约开始打扮捯饬自己。 翻腾出压在衣柜最里面的裙装穿上,又是头发抹桂花油,又是插发簪的,好一顿收拾,对着铜镜照了一遍又一遍才确定下来,推开了家门。 伴随着划破黑夜的鸣叫,晨曦下院中站着一人,锦絮低着头紧张的搓着手中袖子,听见开门声后不自在的转过身来,抿着涂了胭脂的唇瓣,清冷的面容多了几丝媚态。 楚玉茹瞧了眼天色,也不知道锦絮是从什么时候等在外面的,主动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锦絮不满意的嘴角向下,非常在意被握着的是手腕这件事。 挣扎了两下,得了空子牵住了楚玉茹的手,这下才心满意足露出笑容。 “我记得你说过要去处理田地。” 锦絮边说边跟着她进屋,明明是踏入许多次的房间,却在此刻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两人并肩坐下,楚玉茹的余光就没离开过锦絮的嘴巴,抹了胭脂后如盛开的红梅,想让人一览芳泽。 嗓子干巴巴的吞咽口唾沫,回答道,“待会就去。” 锦絮应了一声,后面就没话说了,两人呆呆的肩膀靠着肩膀的坐着,盯着桌上燃烧一半的蜡烛,各执心思。 “我” “你” 同时出声,同时看向对方,视线相触那一刻气氛变得旖旎、粘稠,没有互相谦让,迫不及待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楚玉茹,“我想和你亲嘴。” 锦絮,“你要不要和我亲嘴?” 话音落下已经拥在了一起,锦絮为了让自己不显得狼狈,跪在凳子上要比楚玉茹高出一小截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毫无章法的蹭着双唇。 即便是如此拙劣生涩的技术,也让两人心跳如鼓,眼前发晕。 楚玉茹的手一直护在锦絮的腰间,察觉出有不老实的东西伸进嘴里,变着法子的想撬开她的贝齿,眼中闪过笑意。 不过是在锦絮腰窝处摁了一下,人瞬间如一滩汪泉倒进了楚玉茹怀中,任由如何欺负也只会发出小猫般的哼唧声。 只不过是亲吻,就难舍难分,如沙漠逆旅找到久违的绿洲不愿意离开。 锦絮错开脸来大口的呼吸,楚玉茹总是有办法吻的他浑身酸软,半分力气都用不上。 想日日夜夜跟她缠绵在一起,可又担心因为自己而耽误了楚玉茹的正事,他可没有忘记楚玉茹答应楚父母要接手家中田地。 胳膊搭在楚玉茹的肩膀处,凑近的几乎是鼻尖蹭着鼻尖,锦絮缓和呼吸后眼睛湿漉漉的,带着莫名的潮红,“时候不早了,田地里的事情还要处理。” 楚玉茹又在锦絮的唇上嘬了一下,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山上采药耽误了几天的时间,原本是利用那时间来除去杂草和翻新土地的。 根据气候来看,村里的农民已经开始播种了,再不去时间要赶不上了。 似乎是看出了楚玉茹眼中的眷恋,锦絮心口胀胀的满足的厉害,“中午我带着饭菜去找你,好不好?” 楚玉茹点头,这才算完事。 农具整齐的放在柴房内,楚母曾说过即使不再农耕也要好好对待家中农具,所以都是擦洗干净整齐的摆放着。 楚玉茹扛着锄头顺着熟悉的坡路去往村外头的大片田地,太阳已经出来了,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土地上零零散散的散落着劳作的村民。 她们看见楚玉茹时并不奇怪,反倒是跟她打招呼,提醒要加快速度了,别赶不上春播的。 来到自家的田地前,果然如想象中的一样杂草丛生,甚至有的长到了小腿那么高。 楚玉茹大致看了一圈准备用起来的地,不再犹豫的卷起衣角,宽大的斗笠卡在头上,只剩下小巧精致的下巴。 一锄头下地刚好卡在杂草根茎处,脚再踩住锄头的头部,往身前一拉,整根杂草就连根拔起。 头顶着太阳忙碌,汗水如雨般淅沥往下流,楚玉茹擦去眼皮上的汗,面对望不到边的田地,拧起了眉头。 按照这样的速度恐怕是无法赶在春天将杂草除完的,得想想办法加快进度。 身后响起锦絮的声音,他站在田道上,戴着和楚玉茹一样的斗笠,胳膊上挎着个竹篮子,上面盖着一层白色防尘纱布,正欣喜的冲楚玉茹招手。 时间一晃竟是到了中午,楚玉茹才觉腹中比平日还要饥饿上几分。 两人坐在田间的小土路上,锦絮将纱布打开,里头放着两个白面馒头和清炒的小菜。 锦絮心疼的瞧着楚玉茹热红的面颊和汗津津的身子,取出帕子打湿为她擦着汗,“你走后我现揉了面,一半包子一半馒头的,尝尝看揉的如何?” 馒头松软,表皮光滑,内里劲道,咬上一口满嘴面香。 “好吃。”楚玉茹的夸赞从来都如此直白简单,却也让锦絮心满意足。 时而有一阵清风拂过带来凉爽,也算是犒劳了一上午的劳累,楚玉茹低垂着眉眼安静的吃饭。 同样其他在田地里劳作的村民,要么是夫郎前来送饭,要么是自家的孩子来送。 如果都没有时间,那就早上将中午要吃的干粮带着,简单的解决一顿后日落回去吃顿好的。 锦絮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拎起了放在土堆旁的锄头,动作不算利索的翻了下地。 “你不用干这个。”楚玉茹一侧面颊塞着未咽下去的馒头,伸手要去阻止。 却被锦絮反摁回去坐着,眼中透露出一丝心疼,面上是笑嘻嘻的,“你吃着,我帮你锄一点,全当是锻炼身体了。” 没有任何农耕经验的锦絮全靠着蛮力,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鼻尖就冒了汗。 楚玉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几口将剩余的馒头塞进了嘴里,就着水壶中的山泉水咽了下去。 “我吃好了。”楚玉茹顺手将东西收拾好重新放回篮子里,不动声色的拿过了锄头。 带来的饭菜都被吃光,锦絮心情颇好,拉着楚玉茹坐了下来,“你得歇歇,刚吃完饭不能动。” 楚玉茹低低应了一声。 满眼望去是茂密的杂草,锦絮不免问道,“你家中一共有多少亩啊?” “几百亩吧,都是祖上留下来的。”楚玉茹胳膊搭在膝盖上,带着点淡淡忧愁,“荒废了几年再开垦得耗费些时间,我今年打算先种三十亩看看,毕竟我没有任何农耕经验。” 锦絮在一旁听着没回话,陷入了思绪中。 踩着日落而归,楚玉茹看见了自家灶房内升起的袅袅炊烟,回到家中便见锦絮忙碌的端上了最后一道菜,推着她的后背,“快去把手洗干净吃饭。” 清凉的水划过指尖,楚玉茹有一瞬的恍惚,似乎在不久之前她就期望着回家能有口热乎的饭菜,真当实现不真实感包裹住了她。 锦絮在桌前摆放着碗筷,楚玉茹没忍住的从后抱住了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处,闭上眼睛仔细嗅闻锦絮身上沾染的柴火气。 是活生生的人,是能够抱住的,她没有在做梦。 楚玉茹声音小小的,闷闷的,“我刚一瞬间还以为这些都是梦呢。” 只是抱了一下就松开了,在田地里劳作了一天,身上不仅有汗臭味还有泥土,不想让锦絮难受。 锦絮笑的眼睛弯起,拉着楚玉茹未擦干的手摸上自己的脸颊,“那现在呢?” “现在”楚玉茹眨了眨眼睛,耳朵尖开始泛红,“现在我想亲你。” 亲吻带着占有和小心的克制,锦絮没能咂摸出克制是从何而来,便被无情的拽入意识混沌,只晓得跟随楚玉茹的节奏,追随着她寻求原始的乐趣。 一连几天下来,楚玉茹在田地里锄草,锦絮便带午饭给她,过的如寻常夫妻一般。 今日楚玉茹虽拿着锄头离开了家中,却没有去田地里,而是绕了一点路前往了村长家。 前天晚上劳作完回来的路上有人拦住了楚玉茹,告诉她村长有事情找她谈话,让她明天挑个时间过去。 还没去楚玉茹便猜到村长找她是为了什么事情,这些天下来她跟锦絮几乎形影不离,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问题,找她说的应当就是锦絮的事情。 楚玉茹没让锦絮知道,也不想让锦絮知道,于是假做离开去劳作,实则绕了一圈从村子另一边前往的村长家中。 村长是个年纪稍大的妇人,两侧的鬓发雪白,唯独头顶的发丝是乌黑的,半躺在一把老旧咯吱摇晃的摇椅上晒太阳。 见楚玉茹来摇摇晃晃的从摇椅上起来,示意人进屋说话,屁股还没沾到板凳,先叹了一口气。 “楚家的姑娘啊。”村长抹了把脸,神情担忧的看向她,“你知道最近村子里都在传什么吗?传你和王翠的夫郎锦絮在一起了。” 楚玉茹坐在了村长对面,半分不见慌张之色,大方的承认,“我是和锦絮在一起了。” “糊涂啊!王翠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怎么能趁人死了抢人夫郎呢?”村长想骂,却又对着楚玉茹骂不出口,“你让村里的其她人怎么看你?” 楚玉茹没说话反驳,村长的语气才缓和了一些,“你们楚家外去做了生意还惦记着村子,接济村子建设我这个作为村长的都记在心里,村里的大家也都承你们一家的情。但这件事情不行,赶紧和锦絮断了联系,别坏了你的名声。” “锦絮和王翠一没拜天地,二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王翠死了,难不成让锦絮守一辈子寡?”楚玉茹拧起眉头来。 村长在村中德高望重,放在寻常楚玉茹断然不会如此说话,可提到锦絮时村长句句贬低,楚玉茹心中升起无名火来,连带着说话声都冷了不少。 “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克死妻主是不耻的!你也想被他拖累吗?”村长拍桌而起,怒火中烧,“再说了,你爹娘能同意你跟一个寡夫在一起?” “我爹娘那边我自会去说,用不着旁人操心。”楚玉茹坐着淡淡的道,“王翠死是因为半夜拿钱去县城赌博,路上遇到了亡命之徒,你是村长比我更清楚。这也要怪到锦絮的头上,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你!”村长没料到楚玉茹态度如此坚硬,气的指着她鼻子的手直哆嗦。 楚玉茹不再多废话,拿起放在脚边的斗笠起身离开了。 没心思再去田地劳作,现在就想要找到锦絮,在他身边无所事事的呆上一天,任何人都别想分开她们。 楚玉茹脚步加快的往家的方向走,在距离家不远处停了下来,她看见了锦絮正半蹲着跟一个小娃娃说话,小娃娃拿到给的饴糖后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蹦哒着走了。 楚玉茹更加坚定心中想法,明明如此单纯柔软,被一群不了解真相的人乱嚼舌根,自以为是的把恶毒的想法强加在锦絮身上。 “怎么回来了?”锦絮微微睁大眼睛,欣喜的跑了过来,自然的环住楚玉茹的胳膊,“我刚准备给你送饭去。” 楚玉茹轻轻捏了下锦絮的手,“今天想在家里休息。” “那好啊,今天太阳那么大,况且你也该休息一天了。”锦絮笑起来人畜无害,全然让人猜不到他刚才在做什么。 那小娃娃并非是偶然路过跟锦絮交谈上,而是锦絮特意让他跟着楚玉茹,报酬就是一大块饴糖。 起初锦絮只是患得患失,害怕楚玉茹那么好的人会被别人惦记上,所以让小娃娃每日在楚玉茹离家时跟上,等楚玉茹到了田地开始劳作时再跑回来,告诉锦絮一路上谁跟楚玉茹说话了。 谁成想今天小娃娃回来告诉他,楚玉茹绕了一大圈去了村长家里头,锦絮瞬间明了了所为何事。 陷在甜蜜幸福的漩涡中,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挽着楚玉茹往家走时,余光一直观察着楚玉茹的表情,锦絮没挑明询问为何今天跟从前回来的方向不一样,是不是去了什么地方。 他清楚的知道,只要想问肯定能问出来,但锦絮不愿意知道,或者说他想要赌一把,赌楚玉茹会不会因为旁人的言论而松开他的手。 刚出锅没多久的饭菜放在桌子上,篮子摆在一旁还没来得及装进去,锦絮率先松开了挽着的胳膊,“我去灶房拿碗筷来,既然在家里吃,那我就再去烧个汤。” 脚还没踏出去,手腕被拽住,楚玉茹拉着他进了怀中,什么话都不说就那么静静的抱着她。 锦絮心尖一颤,嘴唇哆嗦了一下,迟迟没敢回抱住楚玉茹,垂下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中情绪,“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楚玉茹大半张脸埋在肩膀处,说话时闷闷的声音震的锦絮半边身子都麻了。 “能不能搬来跟我一起住?” “你说什么?”锦絮问。 楚玉茹抬起头来,“我想你跟我住在一起。” 那是已经死去的王翠家,不是锦絮的家,锦絮的家从来不在那里。 第38章 锦絮的东西本就不多,能拿走的就几件衣服,午饭都不愿意吃了,急忙忙的往隔壁跑去,收拾了东西抱了过来。 楚玉茹的衣柜空出了一半留给他,把衣服放进去刚好填满了整个衣柜。 锦絮扶着柜门盯着衣柜里陌生的衣物发呆,直到身后响起楚玉茹喊他吃饭的声音,才恋恋不舍的关上柜门。 这里是属于他的家了,锦絮打量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房屋,坐的紧靠着楚玉茹,嘴角是压不下去的笑意。 正如楚玉茹所说的,一天呆在家中哪也不去,直到黄昏落下,直到月亮升起。 屋内有两个能睡觉的地方,一个床榻,一个软席,楚玉茹洗漱完后就见锦絮站在床榻边一动不动的,紧张的手背在身后互相搓着。 楚玉茹咳嗽了一声,扯了扯锦絮的衣服,“你愿不愿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如果如果没准备好,我可以先睡在软席。” 噌一下锦絮满脑子是那场春梦,点了点头,主动脱了鞋子爬上了床,羞涩的钻进了被子里。 为了等这一天,他心中预演了无数次该怎么做能让楚玉茹开心,面颊发烫的厉害,默默侧躺着将腿蜷缩了起来,遮挡着什么。 屋内蜡烛熄灭,暗了下来,楚玉茹直挺挺的躺下,连脸都不曾转一下的闭上了眼睛。 跟被幻想搞的**焚身的锦絮一个天一个地,锦絮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似乎并不相信楚玉茹说的一起睡觉,当真是躺在一块床板上盖着被子睡。 气鼓鼓的盯着人看了一会,背过身子不愿意搭理了。 忽然一只胳膊从后面抱住了他,后背贴上炽热的温度,锦絮立刻紧闭双眼,等待着楚玉茹接下来的动作。 等了一会也仅仅只是抱住而已,锦絮终是忍不住了,转过身来眼眸亮的厉害,“难道我们现在就睡觉?” “天色不早了”楚玉茹睁开眼睛,后半截话咽肚子里去了,从锦絮的神情中她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此刻放在锦絮腰上的胳膊格外的烫。 呼吸扑打在对方的下巴处,楚玉茹紧张的攥了攥手,率先移开对视的目光。 “你不介意吗?”楚玉茹问。 锦絮满头雾水,“介意什么?” 楚玉茹面色凝重的坐起身,低垂着脑袋看不真切脸上神情,“因为我头脑发热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让你收拾东西搬过来跟我住,如果我再对你…我不想你觉得自己被轻视。 你是我想要陪着过完下半辈子的人,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 锦絮眼睛微微瞪大,仅仅是从楚玉茹的话语中他便分析出了想要的信息,悬着的一根神经松懈下来,懒洋洋的撑着床板支起上半身,眷恋的抚摸上楚玉茹的侧脸,摸到了滚烫的泪水。 “你比我想象中的喜欢上我,还要早的多。”锦絮捧着她的脸虔诚的亲吻在楚玉茹的额上,“说说看,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楚玉茹像个被戳穿心思的小姑娘,手足无措的想为自己辩解,将日日夜夜在心中深根发芽的,如今已长成茂密参天大树的爱恋掩藏住。 想了无数种借口,不管说出哪个来,她都知道锦絮会相信,完全不用担心暴露自己不耻的心思。 楚玉茹深呼吸,抬起红着的桃花眼正视锦絮,恰好月光打在了脸上,“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那天从山上下来,见到站在院子门口的锦絮,风肆无忌惮的吹在他身上,纤瘦苍白的人仿佛要随着风而去。 风别太大了,别再吹他了。 楚玉茹一瞬间明白了老人家常说的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我带王翠上山,帮着她寻找赚钱的出路,不是我人好,是我想让她安稳过日子,最重要的是给你安稳的日子。” 话一旦开口,接下来再说就容易多了。 楚玉茹的心思不多,唯独的那么点关于锦絮的闭口不敢和旁人谈论。 现在,面对皎洁的月光,面对心心念念的人…… “那天半夜你来找我,让我陪着你去寻王翠,我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我看你那么害怕,我就陪着你去了。 你在火堆旁跟我说的话我一字一句都没忘记,既欣喜你对王翠不喜,又悔恨羡慕她比我更早遇见你。” 楚玉茹吸了口气,头抵在了锦絮的肩膀上,抓着他骨节匀称的手中在掌中揉捏着,声音低喃,“我不想救王翠的。” 锦絮知道她在说什么事情,是王翠失足被带毒的捕兽夹夹住了手腕。 “可要是她死了,你就成了旁人口中的寡夫了。世间所有恶毒的词汇都会用在你身上,她们会说是你克死的王翠,会被戳着脊梁骨骂,可能会被赶出村子……可能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说的仁者乐山我担当不起,我只是个在黑暗中不断压抑着嫉妒,明知不可违却控制不住自己,想法设法的和你产生交集,试图拉着你同流合污,让你爱上我的坏人。” 是得知王翠死后冒出诡异快感,是少了道德上束缚故意将人留在身边,一切的一切在楚玉茹看来,是她拖着锦絮陷入一场荒唐怪诞的漩涡。 楚玉茹没敢抬头,抓着锦絮用了点力气,“但我跟你说的会好好待你,是认真的,那是我对你为数不多的,见得了光的心思。” 锦絮笑了,“比我小一岁,心思怎么那么会藏呢。” 锦絮并没有傻乎乎的像楚玉茹一样,把自己坦白的一干二净。 他更像是个习惯潜伏在暗处的人,不管外面是光明亦或者是动荡,准确分析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田里还有多少地需要除草?”锦絮没来由的问了一句,柔软的指腹擦过楚玉茹粗糙了许多的掌心。 “还有一半,我明天起早些,争取这几天翻新完。”提到田地楚玉茹皱起眉来,毫无经验的她即便是跟村里经验丰富的村民请教过,也无法弥补对农耕的生疏。 光靠着蛮力虽冲劲快,但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蛮力够消耗的。 “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赶在春天结束前把种子播下地。” “我一直都相信你。”锦絮拍拍她的后背,“不过有时候思维转变一下,或许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成果。” 楚玉茹不解的眨眼,就听锦絮解释道,“你向来都是一个人上山捕猎,早已习惯了什么事都独自去做,但这次不一样,你需要向外寻求力量。” “向外…寻求力量?”楚玉茹愣住,思考着其中意思。 锦絮从枕头底下拿出不知何时塞的钱袋子,笑的眉眼弯弯,“钱能解决许多事情。” 天光乍亮,穿戴整齐的楚玉茹不见半分疲态,一手抓一个刚出蒸笼的菜包子,冲出院子直奔着村外的田地而去。 村里的农民日复一日的在田地里劳作,对泥土地的熟悉如同第二个家,她们不需要去处理长久未打理的杂草,本就比楚玉茹进度快,有些已经春播完准备去县城找零工补贴家用了。 “既然都是打工,为何你不雇佣她们来帮你锄犁,帮你赶在春天结束前播种。” “你从小在村子里长大,那些帮助提点你的村民大多数是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可要是你拿着钱雇佣她们给你干活,心理上必然有落差,说不准人家还要背地里嘴你趾高气昂。 明日去找人时要着重强调自己没有经验,快赶不上春播,迫不得已才劳烦她们帮忙,后再给出报酬。” 锦絮的话还回响在耳边,是楚玉茹从来没想过的一种方式,却也给她开启了一扇大门。 不需要出多高的价钱,甚至于比县城招工角的大部分工钱都低也无所谓,会有人接这活儿的。 楚玉茹谨记昨晚锦絮同他说的话,去寻了村里播种结束和快要结束的人,按照锦絮教她的话术删删捡捡的叙述了一遍。 果不其然年长的村民先是拍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说她太年轻了,不熟练也是正常,并且表示等手里的活忙完会过来帮她。 半天下来不少人愿意帮助楚玉茹翻新土地,细算甚至于能尝试多开垦一些。 楚玉茹没犹豫,把原本三十亩的计划扩成五十亩地,正如同锦絮说的那般,当你个人实力无法处理眼前难题时,不妨向外寻求帮助。 楚家的田地各处散落着帮忙的村民,楚玉茹也不闲着,依旧每天早起的过来跟着大家一起劳作,但心思更多是放在了虚心请教上。 人多干起活来速度和效率肉眼可观,楚玉茹省下不少力气,头顶着烈日也没觉得有多疲惫。 田间小道上一辆推车缓缓而来,楚玉茹敏锐的察觉到后,发现推车来的是锦絮,立马放下手中活跑了过去。 板车上放着一口砂锅,摸上去已经凉透了,楚玉茹站在板车前头帮他往前拉,好奇的问,“这里头是什么?” “煮的消暑绿豆汤,已经放凉现在喝刚刚好。”锦絮脸颊热的红扑扑的,一个人光煮汤还要推着板车运过来,可想而知花费了多少功夫。 楚玉茹说不出的心疼,小声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 锦絮笑笑没说话,催促着楚玉茹招呼其他人过来分绿豆汤喝,顺带着在树荫下休息一会。 大汗淋漓后来一碗解暑的绿豆汤再好不过了,一个个排着队从锦絮手中接过碗来。 这里有人背地里说过锦絮坏话,也有瞧不上锦絮傍上楚玉茹的。 可这些天来全都是锦絮变着法子的给她们送来解暑的汤,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态度和冷眼始终面带微笑的跟她们说话, 倒是让这群人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或许锦絮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样诡计多端。 齐心协力共同劳作下,比预计的春播完成还要快上一天,楚玉茹站在高高的山坡上,眺望着眼下大片的土地。 不再是杂草丛生,不再是荒凉破败,太阳毫无保留的照在泥土地上,催着土下的种子生根发芽。 第39章 一封书信捏在锦絮手中,上面写着楚玉茹亲启。 谁会给楚玉茹寄信。 锦絮飞速的思索过无数种可能,根据日常同楚玉茹的交谈,她的社交圈很窄,几乎不可能有远方朋友寄信给她,唯一可能的就是这封信是从楚宅寄来的了。 信件放在桌子上,锦絮端正的坐在桌前,盯着看了好一会。 楚玉茹一大早前往田地了,春播结束后虽不需要做些什么,但为了防止遇到意外或是特殊情况,楚玉茹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看上一眼。 锦絮瞧了眼天色,大概会在中午前回来,还有一段时间。 桌上的信对锦絮而言充满诱惑,信中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好端端在这时给楚玉茹寄信来。 手抬起又放下,不甘心的攥起拳头。 锦絮无比渴望掌握楚玉茹所有事,在互相坦白心意后这种情绪更加浓烈。 就算被发现私自拆开,按照楚玉茹对他的态度应当是不会介意的,锦絮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和欲望轮流占据高低,拉扯他不上不下。 深呼吸片刻,锦絮拿起了信封,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往屋外走去。 “是出去有事吗?”回来的楚玉茹推开篱笆院门,将斗笠脱下抱在身前,歪了歪脑袋看着他。 “有你的信,我正准备拿去找你。”锦絮举着递到楚玉茹跟前,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楚玉茹看了眼,略吃惊,“从楚宅寄来的。” 没过多犹豫在锦絮面前拆开,快速的扫一眼,似乎注意到锦絮因为紧张唇瓣一直抿着,目光快把纸背烧出一个洞了。 “母亲让我回去一趟。”楚玉茹把信塞给了锦絮,揉着肚子如泄气的皮球,“好饿啊。” 锦絮逐字逐句的看过,让楚玉茹回去并没有说什么原因,心情越发焦躁了。 “能知道叫你回去是为什么吗?”锦絮跟着进了屋内,坐在了楚玉茹身侧,把信叠好放回了信封中。 楚玉茹思索了一会,大口喝着凉水,不太确定道,“我答应她们把田打理起来,估计是问这事吧。” “但愿如此。”锦絮默默应了一声。 来了信件不得不回去,楚玉茹再三思量之下决定尽早出发。 虽在锦絮面前表现如常,可总是没来由的隐隐不安,那封信塞给锦絮后不清楚被他放去了哪里,楚玉茹也没心思再看上一遍。 夜晚静谧无声,风吹在窗户上发出轻微响动,两人同床共枕已经习惯了,楚玉茹翻身为锦絮拉高了被子。 明日要找车前往楚宅,但她丝毫没有困意。路上不似冬天结冰那样难走,估计路程能缩短不少时间,可让锦絮一人在家,楚玉茹不放心。 但楚玉茹并不打算带锦絮一起回去,直觉告诉她爹娘没来由的一封信处处透露出可疑。 若是真的和锦絮相关…… “我想跟你一起去。”一直闭着眼睛的锦絮缓缓掀开眼皮,半垂着眼睛侧眸看向她。 楚玉茹没着急回答,而是身子一扭钻进了锦絮的臂弯中,脑袋不客气的枕着锦絮的胳膊,傲娇的道,“我虽然比你小一岁,但出远门还是可以的。” “真的能行吗?”锦絮喃喃,“你可不能把我丢在家太久。” “我向你保证,快去快回。” 说来惭愧楚玉茹不会骑马,马是奢侈且需要专门饲养的,要是会骑路上还能省下一段时间。 寻来的车却是用马来拉,马比其他牲畜要快上许多,楚玉茹一大早揣着锦絮给的干粮上了马车。 临走前听锦絮千叮咛万嘱咐了好一堆,无外乎就是让她快些回来,若是有事情定然要找机会通知他。 车厢一个人坐有些空荡,上次还是同锦絮一起回去的,两人在路上聊聊天,说说话时间过的也快,这下是楚玉茹一人,总感觉煎熬了许多。 待到第二天傍晚马车进了楚宅所在的县城,稳当当的停在了楚宅门口。 宅门前站在个垫着脚尖来回看的丫鬟,见马车停下快一步的上前撩开车帘,欣喜道,“奴就猜到小姐大概这时候回来。” 小环边说边扶着楚玉茹下马车,“家主和正君要是知道您今晚就回来,肯定要懊恼没让小厨房做顿好的。” 楚玉茹没心思和她逗笑,一路上除却休息和想锦絮之外,都在思考突然把她叫回来的原因,好在事情发生前想清楚对策。 没着急进楚宅,楚玉茹在门前站定,严肃且凝重的问,“最近爹娘可有异样?” 小环不清楚小姐为何这么问,但还是仔细思考了一番,“家主和正君都好好的啊,奴才并没有发现什么。” “那有没有什么书信寄过来。”楚玉茹抬脚踏进宅内,心跳快了几分。 小环脑子里充斥着宅内各种琐事外加上听来的八卦,一时半会要让她想起细节属实为难了她,憨憨一笑乖巧的跟在楚玉茹身后。 自楚玉茹踏进宅内,回来的消息便迅速在宅内传播开,进前厅时楚父母已经坐下了。 没有往日亲切的迎上来,没有嘘寒问暖,楚父端起茶水默默喝了一口,连眼皮子都没抬起看她一眼。 气氛不算好,或者说差到极点了,自小到大楚玉茹还没经历过这种情况。 “舟车劳累的,先坐下。”还是楚母给的台阶。 楚玉茹思考了片刻,挪着坐在了楚父下手的位置,再看小环察觉出情况不对,早早溜走了。 楚母,“说的忙地里的事情,忙的怎么样了?” “原本打算开垦三十亩,但因为事情拖拉,差点没能完成。不过好在想出了办法,甚至整理出五十亩来,前不久刚播种完。” 说话间楚玉茹一直在观察楚父的表情,见没什么异样稍微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只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啪嗒一声,瓷杯嗑在木桌子上的声音,楚父终是抬起眼睛看了她。 “你没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楚玉茹脊背如针扎般坐立难安,放在膝上手微微蜷缩起,脑中飞速思索着该如何度过这一茬。 楚父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袖中抽出一封信来,拍在了桌子上,眸中有火在烧,“要不是村长写信告诉我们,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们瞒一辈子!” “几年没看着你倒是能耐了,敢跟寡夫搭上,还敢把人往家里头带。”楚父起的胸口起伏,指着楚玉茹要骂却半天没能说出口,指着的手指都在哆嗦。 楚玉茹规矩的站起身,话上却丝毫不让,“可在过年的时候,父亲对锦絮的印象是好的,怎么现在就如此不待见了。” “你不跟锦絮混在一起,我不会生气,也不会不待见他。那么多公子给你挑,你转头跟一个克死妻主的男人在一起,你是想气死我!” “我……”楚玉茹还未开口辩解,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清脆一声制止的她的话头,也止住了楚父气的急促呼吸。 力道不轻,打的楚玉茹站不稳的后退了几步,口里能尝到甜腥的血腥味,耳朵嗡嗡作响的听不真切。 “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楚母面色冷峻,呼来了宅内下人,“把小姐送回房间。” 楚母年轻时是种地的,手上的力道可想而知,楚玉茹被扶着出前厅还没缓和过来,脚下一深一浅走的别扭。 “你干什么!她就算是做错了,你也不能动手打她啊!”楚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只好冲着楚母胳膊上打了一下,“玉儿人那么单纯,说不准是被骗的。” 楚母指腹擦去夫郎眼角的泪花,态度依旧算不上柔和,“打那一巴掌让她好好冷静冷静,别没大没小的犟嘴。” 即便楚玉茹不常回来,但她的院子依旧会每天派人来打扫,被“请”到屋内后楚玉茹听见了屋门落锁的声音,反应过来去推门时已经打不开了。 楚玉茹拍打着门,焦急的透过缝隙去喊快步离开的人,“小环!把锁打开!” 小环脚步停顿了一瞬,头埋的更低,快步离开了院子。 楚玉茹的院子并不偏僻,白天时常会有下人院门前路过,可偏偏她被关在屋内后,院门前很少能看见下人路过,就像是刻意避开这里。 千防万防,左思右想,楚玉茹就没想过爹娘会把自己关起来,不让她回去。 不清楚要被关多久,楚玉茹焦躁坐立难安,想从窗户翻出去,一推才发现窗户被特殊改造过,外面有东西抵着,只能推开透气的小缝。 想来在让她回来前爹娘就已经想好了把她关起来。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楚玉茹的焦躁越发明显,下人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的拿了回去,连口水也不愿意喝。 干挺挺的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床顶,任由谁来都一言不发。 小环把情况汇报给楚母时,楚母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情况。 反而一开始气的直发抖的楚父心软的一塌糊涂,在屋内走来走去坐立难安,待到小环离开终是忍不住了,“玉儿这般耗下去,别把身体糟践坏了。” “她没那么容易垮掉。”楚母拧起眉头,松口道,“让徐家那小子过来劝劝,她们同龄能说得上话。” 像是找到主心骨,楚父连忙铺开纸笔写下书信来,只盼望着徐璟越过来能同楚玉茹说上些话,让她想开一些。 天底下那么多男人,怎么偏偏就喜欢上这样身份尴尬的男子。 楚父收到信后的叹气次数快顶的上一年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的,满脑子都是村长信中的话,跟针似的扎在眼里。 今日太阳高照,热烈的阳光无视窗户遮挡,直直打进屋子,形成一道道光柱。 出奇的没到饭点门从外面打开了,脚步轻巧的踩在木质地板上,没有听的耳朵起茧子的劝说话。 隆起的被子动了一下,楚玉茹勉强的翻身侧躺着,鼻尖嗅到了食物的香气。 隔着床的纱质帘子隐约看清身型,不像是每日给她送饭的小环,估计是换了其他人过来,楚玉茹心中这样想。 “拿下去吧,我不吃。” 那人几步冲到了里屋,撩开串珠帘子叮当作响,气势汹汹的叉腰站在床前,“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没进食了!” “徐璟越?”楚玉茹撑着身体勉强坐起来,没进食让她浑身疲软没有力气,拨开一半帘子,看见了徐璟越烧的明亮的眼睛。 不甚在意的拿来靠枕垫在腰后,“我爹让你来的?” 看到舅舅送来的信件徐璟越满肚子火气,当即找了马车过来,一路上想好了见到楚玉茹如何的数落她。 但真当看见虚弱无力,脸色苍白的楚玉茹时,刺耳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别扭的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不能和锦郎在一起,你偏不听我的话。现在好了,和舅母舅舅闹的那么僵。” 楚玉茹,“觉得不能在一起是因为锦絮的身份还是他人不好?” 徐璟越抿唇没回答,他自然是对锦郎无半分恶意,不然也不会帮着锦絮瞒身份的。 若是只跟锦絮做好友,无论贫富贵贱都能相处,可现在锦絮要当自己表姐夫,关系不一样了,肯定是要注意身份的。 楚玉茹突然想到什么,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来塞进徐璟越手中,“我不求你能明白我的想法,但求能把这封信送给锦絮,他还一个人在家里等着我回去。” 手里的信如烫手山芋,徐璟越连忙松开手,“舅舅是让我来劝说你放弃的,不是让我来偷偷传信的。” 信落在了地上,像是丢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楚玉茹着急忙慌的探着身子去够的,长久未动和未进食弄的头晕眼花,胳膊一个没撑住软了下来,下巴重重磕在了床沿上。 顿时嘴里吐出一口血来,大有一副止不住的架势。 楚玉茹跟没痛觉一般,一把抓住转身要去喊人的徐璟越,五指死死扣着他的袖子,说话间溢出口腔的鲜血不断往外冒着,下巴上满是刺目鲜红,“你答应给锦絮递信,我就让你叫人。” “你真的是疯了。”徐璟越吓的手直发抖,夺过楚玉茹手中的信封塞进了袖中,急匆匆的出去喊人。 楚玉茹听见了徐璟越叫喊声,头疼的厉害,眼前一阵眩晕,擦了擦下巴,再抬眼瞬间无了意识,直直从床上翻了下去。 第40章 乌云团簇在一起遮挡住暖黄的太阳,气压低沉仿佛伸手就能碰到云层边缘,风刮的要比平时强上几分。 头戴斗笠身穿着蓑衣的锦絮站在小山坡上观察着田地,有两三个跟他一样前来田里巡查,免得有山间的小动物跑来糟蹋苗子。 黑色的泥土地上出现了大片若隐若现的油绿,再一场春雨下来就能彻底破土而出。 锦絮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明明快到中午了却跟傍晚似的,这场春雨一旦下来便不会小。 三两下便从小山坡上下来,快步的往家里头赶,省的雨突然降下落的满身湿。 路上碰见了雇佣帮忙翻新土地和春播的村民,锦絮压低帽檐降低存在感,从旁边顺着缝隙溜过去。 他明白自己身份的尴尬,不少人背地里说些难听的话,于是乎尽可能的细心想的周到一些,试图在村里展现好的印象让大家对他改观。 但楚玉茹离开后半点消息都没有,算下来快要小半个月了,锦絮没了心思去维持形象。没了楚玉茹在身边,旁人对他的如何印象,锦絮并不在意。 除却答应好的在楚玉茹离开之后时常去田地里看上一眼,其余时间锦絮都呆在家里等着,思考着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甚至于动过想去找楚玉茹的念头。 知道楚宅在哪个县城,知道在县城的哪条街道,但念头一出来就被锦絮强行压制下去。 锦絮虽思恋担心楚玉茹,但还没丧失理智。 能牵绊住楚玉茹的大概是她们的事情被楚父母知道了,毕竟她们两个在村子里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有人告诉楚父母锦絮并不意外,楚父母不同意锦絮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他担心楚玉茹现在的情况如何,锦絮闭了闭眼睛,平复低落的心情。 不管如何,他相信楚玉茹会回来的。 “锦郎君。” 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锦絮抬起帽檐的动作有几分跟楚玉茹相似,淡淡回望身后。 “我差点以为是楚家那女儿。”那妇人笑呵呵的说道。 锦絮盯着看了一会移开视线,熟练的勾起唇角笑了,“她回家去了。” “回家了吗?我来的时候路过你们家门口,门是开着的。”妇人疑惑了一瞬,摆摆手不做思考,“不过既然楚家那女儿有事回去了,要是田里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来找我帮忙,全当是感谢吃了你那么多解暑汤了。” 后面的话锦絮没往心里听,或者说根本听不进去了。 因为自己一人在家,每次离开家时格外注意将门窗锁好,免得被心怀不轨之人钻漏子。锦絮清楚的记得离开家之前特意检查过,不可能没锁起来。 难道是…郁闷的心情瞬间开朗了许多,锦絮笑容真诚了起来,简单的敷衍了两句转身往家里跑去。 楚玉茹回来了,不然没人会有家门钥匙的。 锦絮嫌弃戴着斗笠跑起来碍事,便把它抱在怀里,知道将会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时,沉闷的风也变得有趣起来。 家中的门果然开着,锦絮推开篱笆门,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徐璟越缓缓从屋内走了出来。 不情不愿写在了脸上,想到楚家如今的乱样,对锦絮半点好脸色也摆不出来。 徐璟越僵硬的掏出褶皱的信来递给锦絮,“表姐让我递信给你。” 锦絮笑意逐渐收敛,眼神冷了下来,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快到让人误以为是错觉,又恢复了旁人印象中温温柔柔,毫无尖刺的锦郎。 “舟车劳顿,先进屋喝口水再说。”锦絮无视了徐璟越的态度,热情的推着他进了屋内,顺带着抽走了他手中的钥匙。 “怎么好端端让你来送信给我。”锦絮没着急拆开,先替徐璟越倒了水,“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知道。”徐璟越捏着杯子把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盯着锦絮弯起的眼睛,想到了一种在山上见过的动物──狐狸。 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反正他来是送信的,信送到就行。 “是吗?”锦絮一点点拆开信封,认出了是楚玉茹的笔迹,眉眼总算柔和了些。 时间慢了下来,徐璟越也不清楚表姐信里写了什么东西,见锦絮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稍微好奇了起来。 左不过就是让锦絮安心呆在家中等她回来的话,离开前徐璟越悄摸摸的跟在大夫后面看过一眼表姐,就算接受了大夫的诊治也没有半分服软的迹象,当真是打算跟舅母舅舅死磕到底。 想到此处徐璟越不禁偷偷打量起锦絮来,虽说锦郎长的好看,性格也温柔,但也不至于让表姐能跟家里闹掰的程度吧,况且还是个死过妻主的寡夫。 徐璟越一口气没叹下去,坐在对面的锦絮抬起了脸来,竟是看着他笑了起来,笑的徐璟越汗毛直立。 直觉告诉他该离开了,反正答应表姐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我先走了。”徐璟越装作淡定的起身,走到了门前,推了一下,扣着门的锁被晃的叮当作响。 又推了一下,真被锁住了。 扭身不可思议的看向锦絮,只见锦絮歪了歪脑袋,冲他又笑了一下,“门锁起来了呢。” 阴森、恐怖、穿梭在灌木等待偷袭的狐狸! 徐璟越紧贴着木门,舌头打架,“你…你不会是要杀我灭口吧!” 眼睛到处乱转,才发现窗户都是落锁的,没半点逃出去的可能。 “怎么会。”锦絮不紧不慢的把信收了起来,放进胸口处,“带我去见楚玉茹吧,你知道怎么让我见到她的。” 明明是被舅舅喊来劝说表姐放弃锦絮,被表姐威胁送信也就算了,怎么还被锦絮扣在屋里,不答应就不放他走的。 徐璟越气呼呼道,“我怎么可能把你带去见表姐,她院子周围都有下人看守的。” “果然被关起来了吗?”锦絮半垂下眼眸,一把钥匙滑到了手中,在锦絮的注视下走到了窗户处,窗户只能推开一指宽的缝隙,那虚虚挂在指尖的钥匙悬在上面,恐怕风一吹就能掉下去。 锦絮笑容浅浅的,配上那张脸很难让人相信他在做什么,“你要是不带我去,我们就一起饿死在这里吧。” “你不会的。”徐璟越吞咽口水,语气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不确定。 “是吗?”话音落下,锦絮手一滑,钥匙顺着缝隙掉了出去,“那就省点力气看谁熬到最后吧。” 就跟着没事人一样,脱掉鞋子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徐璟越抓耳挠腮,拼命的拍打着门,妄图吸引路过的人,“疯子!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疯!” 可惜住的地方偏僻,徐璟越扒着门缝向外看了好半天,连片一角都没看见,绝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幽怨的瞧着床上像是睡着的锦絮。 “你真的打算和我饿死在这里?” 没人回答。 徐璟越不死心的想用东西把钥匙勾上来,在屋内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趁手的,往椅子上一摊,累的满头大汗。 “难道你不想见我表姐?” 依旧是没人回答。 徐璟越不清楚到底被关了多久,总觉得时间过得异常漫长,燥的他抓心挠肝坐不住。 “我带你去见表姐还不成。”徐璟越颓唐的松口,按照锦絮的架势,真当是要跟他死磕到底。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锦絮慢悠悠的坐了起来,眼底一片清明。 徐璟越,“但我不能保证能逃过舅舅的眼皮底下。” 只见锦絮打开床头的柜子,从中又拿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利索的将门锁打开。 再次见到外面世界的徐璟越差点哭出来,揉了揉脸,“你去找车,我在这里等着你。” “送个信就让马车走了?”锦絮斜眸冷冷道。 “怎么会,哈哈哈。”徐璟越干笑两声,偷跑的计划只能放弃。 摇晃的马车内,徐璟越一脸不悦的盯着锦絮看,后者并不理会他,时不时撩开帘子看外头的路程,对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满意,眉头皱巴在一起。 脱下伪装的锦絮莫名让徐璟越害怕,但转念一想又不能把他怎么了,鼓起勇气道,“你跟我表姐不适合。” 锦絮收回视线,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冷冷的瞧着徐璟越,放下的帘子遮挡住最后一丝光亮,车厢内暗了下来。 “表姐人长的好看,家底子也好,品行端正,明明可以找个如意郎君的,怎么你偏偏要攀上她,把人往泥潭里拉呢?”徐璟越越说越气,瞪着锦絮发泄愤愤。 嘴上是答应了锦絮帮助他进楚宅,但徐璟越心里可没承认锦絮是自己的表姐夫,一定要在路上让锦絮想明白利害的。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表姐,那你肯定不希望看见她跟家里闹矛盾,还被关在了房间里出不来,逼的只能跟舅舅绝食抗议。” 锦絮终是在徐璟越聒噪声中有了反应,目光呆滞了一瞬。 “不然这样,我带你进去后你跟表姐说断了关系,让表姐对你死心,舅舅人好,肯定会给你另寻出路的。” 徐璟越说着激动了起来,再一抬眼只看见锦絮背过身捂着耳朵,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喂!你不听就能把事情解决吗?” “舅舅是不可能让你进楚家门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过或许你能做个侍君,反正正夫和侧夫就不要想了,肯定得是清白的男子。” 徐璟越一直叨叨个没完,锦絮强忍住把他扔出马车外的念头,双手紧紧的捂着耳朵也无法阻挡他的声音,像是故意抬高了音调让锦絮无处可躲。《 》 40-50 第41章 春雨如约而至,拍打在车厢顶上留下清脆声,锦絮靠在车厢一角抱臂假寐。 按照路程来算今日就能到楚宅,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了,心潮澎湃之于也终于不用再听徐璟越在耳边絮叨个没完没了。 徐璟越只要是清醒着,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劝说锦絮放弃,威胁的话说过、贬低的话也说过、甚至于就差求着锦絮别去找楚玉茹了。 奈何锦絮跟一尊大佛一般坐着一动不动,话全从耳朵边溜了过去,连眼睛都懒得给徐璟越。 悠长的哈气声中徐璟越揉着眼睛醒了,第一时间撩开帘子去看外头景色,风带着雨往车厢内钻,扑打到了锦絮的脸上,不悦的跟着睁开眼睛。 “到县城了。”徐璟越瞥了眼锦絮,花费了一路的时间都没能说动,不免让他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喜欢能如此坚持。 有话从不憋在心里,徐璟越挠了挠下巴,“你喜欢我表姐什么?” 像是听到什么蠢话,锦絮眼神奇怪了起来,但想了想坐起身子难得给了徐璟越正眼,缓缓开口道,“我是被卖给王翠的,她在村子里的名声怎么样有目共睹,但我没办法逃离,或者说我没法子离开。 去溪边挑水时我无数次想过一了百了,要是掉下去我连挣扎都不会挣扎,但偏偏…偏偏在我最想寻死的时候,她出现了。” 提到楚玉茹,锦絮面容都柔和了下来,“我知道,这人一定可以拉着我出泥潭。” 徐璟越愣了下,别过脸去警告道,“你!你别想感化我!” 剖白的话是真的,几分真几分假的感情只有锦絮知道,既然徐璟越那么排斥知道前因后果,锦絮也就不强人所难,继续靠在车厢角落假寐。 想要进楚宅肯定不能就那么走进去,不然还没踏进门槛就得被舅舅扔出来的。 徐璟越灵机一动,转而看向锦絮,奸笑出声。 楚宅唯独小姐所在的院子清冷的厉害,除却每日被家主安排送饭的小环之外,其余没人敢往院子边凑。 主子们不安生,做下人的也跟着遭罪,干活说话大气不敢出的,生怕主子看不顺眼了拿自个出气。 下人们休息时会聚在一起谈论宅上事,说来奇怪小姐是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寡夫的,戏本子里编的故事还真在现实发生了。 只盼望着小姐能快些醒悟,跟家主和正君认错的,好让她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日头正盛,时间一到小环推开了屋门,果不其然早上送来的食物原封不动的放在盘子里,倒是听话的把药给喝了,也算是值得庆幸的事。 “小姐,奴把午饭放桌子上了,记得吃。”同样的话术小环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劝也劝过了,求也求过了,饭菜还是不曾进食过一口。 隔着纱帐都能看出小姐瘦了两圈,人也没平日里精神了,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垮掉。 小环无声叹了一口气,收拾掉凉了的饭菜,默默将门关上准备落锁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动作。 小环欣喜的看向去而复返的徐璟越,“公子不是说家中有事回去了吗?” “事情解决了,放心不下表姐,我再过来疏导疏导。”徐璟越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走的时候会把门锁上的。” “那可太好了,一定要好好劝劝小姐,她不吃饭怎么能行。”小环连忙点头,注意到了跟在徐璟越身后的女子,“公子这位是?” 女子要比她高上一些,奇怪的是用面纱遮挡着脸,让人看不真切。 徐璟越向一侧小跨步遮挡住身后的人,“她啊!是我的贴身打手,现在世道乱,我一个男子在外头跑的,可不得注意些。” “确实,男子外出要注意些。”小环不疑有他,离开前再三提醒了不要忘记锁门,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院子。 屋里安静到针落可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楚玉茹在听见徐璟越的声音后睁开了眼,尝试了几次才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头一阵阵发晕的。 隔着纱帐又隔着窗户纸,看的模糊,但外头确实有人在。 看来是把信送过去了,楚玉茹心中这么想,吊着几天的气松了下来。 楚玉茹慢悠悠的躺了回去,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回来后的那么长时间里,还是楚玉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再等等吧,等爹娘冷静下来愿意听她说话。 胃里直冒苦水,楚玉茹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了鞋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他最近过的怎么样?”楚玉茹捂住了眼睛,缓和了一会才继续开口,“不过我猜不太好。” “你也知道。” 锦絮咬着下唇深呼吸几下,堪堪平稳复杂的心情,垂在一侧的手攥成拳绷着。 刚还死气沉沉的人立马睁开了眼睛,熟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冲击着突突直跳的神经,楚玉茹难以置信的盯着撩开床帘的人,张了张口,无法言说半句。 屋门关了起来,徐璟越并不在屋内,楚玉茹迫不及待的抓住锦絮的手,一点点将他攥着的手指掰开。 是能够触碰的,是温热的,她没在梦里。 楚玉茹抱住了锦絮的腰,侧脸贴着他的小腹眷念的蹭了蹭,由心道,“好想你。” 软软的一句话,让锦絮堆积在心中的幽怨化为虚无,忍着忍着还是没忍住的哭了出来,“他说你受伤了。” 楚玉茹仰头看着他没回答,疼惜的扯着袖子给锦絮擦眼泪。 一只手固定住了楚玉茹下巴,拇指拨开了下唇,伤口处敷着的褐色药粉结成块的粘在黏膜上。 “苦不苦?” 强撑着拒食,满嘴血还不忘威胁人的楚玉茹,在此刻乖巧的点了点头。 楚玉茹的状态很虚弱,虚弱到说几句话后便没了力气,只能借着软枕靠着。 后厨做的饭菜是清淡易消化的粥,避免长时间未进食突然吃的过于油腻,而导致胃部不适。 锦絮端着小碗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楚玉茹吃,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锦絮脚前,此刻一切都很美好。 不过是吃了几口,楚玉茹便捂着嘴不愿意再吃了,耍赖的往锦絮腿上一躺,绕着他垂下来的发带奇怪道,“你怎么穿的是女子的衣服。” 锦絮无奈,他的面相本就偏柔和,女子的扮相也丝毫不显突兀,“徐郎说只有这样才能把我带进来,只好装扮成他的打手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徐璟越蹑手蹑脚的进来,见两人一股子腻歪劲极其嫌弃,“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 两人谁都没动,静静的看着徐璟越。 不祥的预感冒上心头,徐璟越像炸毛的猫一样弓起身子拉开距离,“不是吧,你们……” 傍晚小环垂头丧气的打开门锁,端着饭菜往桌上一放,正准备照惯例喊小姐吃饭,就见中午送来的粥和小菜全都吃完了。 小环吸了吸鼻子,连忙抹了把眼睛,“小姐,吃饭了。” 一直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楚玉茹出奇的坐在床边,撑着床板站起身来,脚步略有些不稳的走到了桌前,打量了一眼送来的饭菜。 小环哽咽着说话声大了不少,“奴才就知道,徐公子能治好小姐的心结,小姐你可得好好吃饭,不能再吓人了。” 楚玉茹的气色好了些,眼睛也有了神韵,揉了揉小环的脑袋,“我会好好吃饭的,所以劳烦以后送饭来分量多一些。” “好!小姐要吃什么尽管吩咐!把身体养好,家主和正君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开心的。” 小环激动起来话变多了不少,放任下去能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楚玉茹余光瞥了眼里屋,暗示道,“我想吃饭了。” “吃!小姐放开了吃。”小环满眼期待。 楚玉茹在桌前坐下,捏着筷子迟迟没动,“你看着我吃……” 小环睁大眼睛明白了其中一意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收拾起中午的碗筷,“那奴就先走了,小姐慢慢吃,别着急。” “记得把门锁上。”楚玉茹道。 门一关上,楚玉茹轻手轻脚的去了窗户处,确保小环离开了院子后,连忙跑去打开了衣柜。 锦絮抱着膝盖占据了大半个衣柜,衣服搭在脸上都不敢动一下的,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一见到开柜门的是楚玉茹,立马生气的扭开脸,“我还以为你J.J.忘记我了。”学着小环的语气,“徐公子能治好小姐的心结,怎么不找徐公子给你喂饭吃?” 楚玉茹半点不见慌张之色,扶着锦絮从衣柜里出来,在他唇边亲了一下,“没你喂我,再好吃的东西也半点不香了,看来我还是继续去床上躺着吧。” “谁说我不喂了。”眼下浮现一层薄薄红晕,锦絮牵住楚玉茹的手,带着点霸道的意味。 楚玉茹当真是不愿意动一下手,张着嘴巴等锦絮喂她,长久未进食其实吃不了多少东西,等到楚玉茹不愿意吃了,剩下的全由锦絮解决。 外头天色暗了下来,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们,吃饱后楚玉茹懒洋洋的躺在锦絮的怀中,不闲无聊的玩着他垂下的头发。 “即便是躺在你怀里,我还觉得跟做梦一样。”楚玉茹随着缠绕头发的动作锁骨凸起,睁大眼睛要看清楚锦絮的样子,“唇上的胭脂都掉了。” 锦絮随她如何在怀中折腾的,静下心来一点点按摩着楚玉茹的肩膀,摸到的地方全是硌人的骨头。 徐璟越的话陡然浮现在耳边,锦絮眼神暗了暗。虽楚玉茹什么都没说,但只看她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一定不好受。 明明楚玉茹心中是爱戴父母的,如今却闹成这样…… “去跟父母道歉吧。”锦絮道,“我不需要什么名分,能陪在你身边就好。” 楚玉茹笑意收敛,怔怔的看着他。 “其实我已经很满意了。”锦絮弯起眼睛,“要是从前的我,肯定很羡慕现在的自己。” 是在笑,可为什么眼中是悲伤,楚玉茹心被攥紧,呼吸急促,一股莫名的情绪要从胸膛中冲出来。 从锦絮的怀中退了出来,楚玉茹低垂下脑袋没去安抚,没去触碰,质问道,“你是觉得,我不配成为你的妻主吗?” “我只是…只是不确定自己。”锦絮怎么也没想到楚玉茹会这样理解,又好气又好笑。 半跪在床上捧起了楚玉茹的脸,发自内心道,“我曾经很羡慕你身边的人,羡慕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和你接触的人,而我想同你说上一句话,都要琢磨半天的理由。” “我也曾想和你心意相通后,一定会每天拉着你说好多无用的话,去做许多从前不曾体验过的事,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好好跟家里相处。” “锦絮。”楚玉茹闭起眼睛,不愿意看他,“那我要是娶了别家公子做夫郎呢?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平静的跟我说没关系吗?” 无形的话却深深扎在了锦絮身上,动作呆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42章 雨水急促,雨势逐渐扩大,呼呼风声带着卷食一切的咆哮,一次次撞击门窗。 屋内烛光晃动,映的人脸忽明忽暗。 楚玉茹拉过被子把自己牢牢盖在里面,缩在床内侧背对着锦絮,生气的不愿意搭理他,更让楚玉茹生气的是锦絮半点没哄她的意思。 悄悄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向外看去刚好能看见墙上的影子,锦絮的影子动了下,俯身吹灭了蜡烛,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感受到身侧人躺了下来,没有靠过来抱住她,没有一句关心的话,楚玉茹憋不住的钻了出来,一把翻身跨在锦絮腰侧,按着人肩膀不让他乱动弹。 乌云遮挡住月亮,漆黑的室内即便是靠近也很难看清对方面容。 锦絮心跳快了几分,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团漆黑,他清楚的知道伸手就能摸见楚玉茹的脸,但他不敢动。 纠结二字放在锦絮身上尤为显得突兀,他应当是为达目的不罢休,绞尽脑汁用尽各种方法也要留在楚玉茹身边的人,退无可退的人最是勇猛。 可此刻两难使得他止步不前,不敢冒然抉择,或许他的一个自私选择会导致楚玉茹跟家里分崩离析。 锦絮的世界只有一个楚玉茹,而同样的楚父母也只有一个女儿。 若是早些时候的锦絮要知道能那么纠结,会不会纳闷的嘲笑他。 一滴滚烫的水珠砸在了脸上,拉回锦絮胡乱飘飞的思绪,后知后觉的睁大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去触碰雾团后的楚玉茹,摸到了一手湿润。 什么纠结、什么抉择统统放去一边,锦絮只想好好将人抱住,安抚住楚玉茹现在的悲伤。 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摁着楚玉茹的后颈把人拉了下来,像是哄小孩一般轻拍着后背。 “口口声声说要跟我在一起,现在却又让我妥协。”楚玉茹将脸埋在锦絮的颈窝中,报复的把眼泪全抹在他衣服上,说话时的闷闷声震的皮肤发麻。 “怎么才能让我爹开心,我娶个他看上的男子就好了,到时候我拜堂成亲让你来主持怎么样?洞房花烛的时候也请你来倒合卺酒。” 明知道楚玉茹是故意那么说,故意气他的,可锦絮还是上当了,攥着人后背的衣服将她拎了起来。 此时春雷之下雨停了,乌云散去露出皎洁的月光,室内变得亮了起来。 楚玉茹眼泪不受控制的巴巴往下掉,倔强的跟脾气上来的小牛犊,天不怕地不怕的,眼里只有在意的事情。 “你要是再这样对我,我就不喜欢你了。”楚玉茹道。 锦絮眼睛跟着泛红,泪水锁在了眼眶中不忍落下,僵硬着嘴角道,“不能不喜欢我。” 心结解开,楚玉茹快速的擦干脸颊,太丢人了,在锦絮面前哭成这样,看起来像是个不靠谱的妻主。 蓄积的泪水擦去,楚玉茹看清了身下锦絮的面容,红红的眼尾,抿着的薄唇,就连鼻尖的痣都长在她喜欢上。 就尝一下,浅浅的尝一下,绝对不做过分的事情,心里暗示后楚玉茹拍开锦絮一直扯着她衣服的手,捏着人下巴急切的亲了上去。 一下脑子空白一片,什么心里暗示通通抛之脑后,只想着把人拆骨入腹,让锦絮不敢再乱想其他事情,再也离不开她。 缠绵时的呼吸声扑打在对方耳廓,楚玉茹着急忙慌的要去扯身下人的衣襟, 锁开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微不可闻,当响起楚父怒不可竭的质问时,楚玉茹眼疾手快的解开床帘把锦絮遮了个掩饰。 一个翻身滚下了床,跌坐在床下脚踏上,腾的龇牙咧嘴。 楚父气的面红耳赤,留下这句话后甩袖而去,“给我把衣服穿好了!来前厅!” 跟着楚父一同前来的小环走后又退了回来,鬼鬼祟祟的蹲在小姐面前,深情纠结万分,“待会正君要说什么,小姐你可千万别顶嘴。” 见小姐把午饭吃了,小环乐呵的把事情告诉了楚父,让他能宽心些。楚父大概是以为孩子想清楚了,等晚上雨停后急切的想过来看看。 天知道什么时候小姐的屋内藏了一个人来,小环看见时呼吸差点停止了。 怕楚父发现,小环不敢久留,说完立马跑了。 室内安静到可怕,楚玉茹揉着后腰爬起来,准备换身衣服前往前厅,既然被发现了也就不瞒着了,提前将事情说出来也好。 刚打开衣柜就见锦絮已经整理好的着装,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她,没半点慌张之色,“我跟你一起去。” 雨后的楚宅静悄悄的,风雨摧残过的灯笼顽强**的亮在屋檐下,照的道路恍如白昼。 “待会要是我爹揍我,你别护着,让他先出口气再慢慢谈。”楚玉茹捏了捏锦絮的手指,示意他安心。 对于现在的情况楚玉茹并不意外,或许正需要这样的契机才能让爹娘好好听她说话。 楚玉茹更加坚定的握紧了锦絮的手,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相信,只要锦絮不先说放弃,自己一定能抓住他。 前厅灯火通明,只见楚父不见楚母。楚父坐在主位上,见她们来当即拿起手边茶杯砸了过去。 碎陶片在脚前炸开,茶水飞溅在鞋面和衣摆上,惊的小环呼出声来。 茶盏是冲着锦絮来的,力道把握的刚好,不会真砸到,却能吓着人。 锦絮面无表情,连闪躲都没有,倒是把楚玉茹吓坏了,一把将锦絮拉到了身后,牢牢遮挡住他。 还没张口说话,楚父率先开口,“去祠堂跪着!”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让父亲跟锦絮谈话,想都不敢想会是什么结果,“父亲我……” “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就给我去祠堂。”楚父眉宇拧起,板着脸态度算不上和善。 衣服被轻轻拽了下,遮挡下锦絮安抚的拍了拍楚玉茹,冲她柔和的笑了下,“我可以的。” 楚玉茹知道在这时候违抗父亲只会让他更加气恼,甚至于会把在她身上的气怪到锦絮身上。 离开的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沉重,楚玉茹眼睛快粘在锦絮身上了。 “小环你去看着小姐,让她腰板挺直了跪着。”楚父道。 小环左右为难,不敢违抗正君的命令,埋头追了出去。 正君没追责她锦絮的事情已经算是对她厚待了,可万万不敢再给小姐放水了。 前厅只剩下他们两人,雨后夜晚的凉爽都无法驱散此刻的低气压。 楚父手指轻点桌面,“沏杯新茶来。” 锦絮眉眼微动,乖巧的上前依照着从前家中礼仪教导的来,看似游刃有余,实则紧张的唇瓣发白。 一杯热茶规矩的放在楚父手边,锦絮抬脚准备退去一旁站着时,楚父瞥了眼,叹了口气,“坐下吧。” 寻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锦絮双手规矩的放在身前,不过是呆了一小会,后背紧张的冒出一层冷汗。 楚父表情没那么冷硬了,却也是无办法笑意,带着无奈道,“我说再多你们已经这样了,和我说说关于你的事情吧。” 祠堂在楚宅较为偏的地方,小环搓着胳膊站在门口瞧着里头端正跪着的小姐。 这个时间点小环早就上床睡觉了,但现在半点困意都没有,脑子被吓的清醒的不得了。 蹲下敲着酸胀的小腿,不解,“小姐你就算说几句软话,也不至于大晚上被罚跪祠堂啊。” 家主和正君都是极其疼爱小姐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小姐去做喜欢的事情,只是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实在说不过去,哪怕是寻常的人家也是断然不会让女儿娶寡夫的。 “虽然我年纪小不懂情情爱爱的,但也犯不着这么折腾自己啊。您绝食那么多天身子还没好,又大晚上被罚跪祠堂的,今晚天多冷啊。” 安静的环境下小环跟开了话闸,念叨了一大堆,摇头依旧是无法理解,抬头仰望着挂着的一轮明月,“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楚玉茹跪在软垫上,面前是楚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耳边是小环的声音倒也不显得孤独。 她何尝不想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伤害父母,也能跟锦絮大方的在一起。 可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要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些什么。 楚玉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小环没声了,难不成那丫头擅自跑了? 疑惑的回头看去,恰好跟楚母对上目光,那一巴掌现在回想起还火辣辣的疼。 “上次打你那一巴掌把你爹吓着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没敢告诉我。”楚母看了眼楚玉茹侧脸,已经好全了,并没有留疤。 楚玉茹垂下眼眸,怪不得在前厅没看见楚母,憋着的一口气软了下来,眼眶直发酸,“那一巴掌是我应得的,不然脾气上头我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再惹得爹爹伤心。” “但如果母亲是过来劝我的,就不必白费口舌了,我心意已决,不可动摇。” “你喜欢锦郎什么?”楚母问。 “要说锦絮身上的优点我能讲出一大堆来。”楚玉茹顿了顿,“可喜欢怎么会有原因,就是一眼喜欢上了。” 楚母轻笑,手背在身后走出了祠堂,“你在这里好好想想,跪上一夜应当是不成问题吧。” “只要你们能同意,让我跪多久都行!” 外头没小环的声音了,大概是被楚母遣走了,偌大的祠堂只留下楚玉茹一人。 思绪一放空全是锦絮,不知道父亲留下他都说了什么,锦絮应当是不会被欺负的,母亲会不会去找父亲,到时候两人一起问话锦絮。 楚玉茹头皮发麻,撑着地想起来,反正没人看着,偷偷溜去前厅看一眼也没事。 但理智又告诉她,一旦离开祠堂被发现了,大概她跟锦絮就没可能了。 一夜,就一夜。 楚玉茹心中一遍遍催促着太阳升起,一遍遍向楚家祖先赔罪,甚至于为表决心半点不做偷懒,腰板挺直的跪着。 第43章 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斜斜的照进祠堂,照在了跪着的人微微弯曲的后背。 跪了一宿的楚玉茹筋疲力竭,摇晃着站了起来,踉跄之下差点脸着地的摔下,把赶过来的小环吓的不轻。 几步上前扶住楚玉茹,见她面色苍白,扶着到一旁坐了一会,又拿来了糕点和牛乳喂给她。 楚玉茹只端起了牛乳喝了口,缓过力气来便问,“锦絮怎么样了?” 小环替楚玉茹顺着气,解释道,“奴才来就是为了这事,家主让您去一趟前厅,锦公子也在那里。” 楚玉茹心跳快了几分,隐隐有种预感,“你快些扶我过去。” 前厅内楚父母坐于主位之上,神情疲惫大概是一夜没休息好,揉着额角缓解困倦。 反倒是跪了一宿的楚玉茹亢奋了起来,一眼看见了坐在一侧的锦絮,忍着没凑过去就近坐了下来。 “在祠堂跪了一晚,也算是给先祖表态了。”楚父长叹一口气,望向消瘦憔悴的楚玉茹心疼快溢出来了,“你长大了,我和你娘管不了你什么了,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楚玉茹下意识看向锦絮,他似乎也很震惊,并不知道会被同意。 “身为父母我们让步不是认为你做的是对的,而是事已至此,不想再让你受伤了。”楚父清嗓子,“同样的,有得就有失,你得回来帮忙照料家业,让我和你娘看到你的进步。” 只要能跟锦絮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楚玉茹都是愿意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其余的事情暂且放后不提,楚玉茹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极差,不过是一根神经绷着她才没崩溃,突然松懈下来,整个人都软瘫在椅子上,若不是锦絮发现冲过去将人拉住,怕是直接顺着椅子滑跌了下来。 周围乱糟糟的,还听见了锦絮喊她的声音,不过楚玉茹不担心了,爹娘已经接受了锦絮,她终于能安心的睡一个好觉了。 想法不过一瞬,楚玉茹彻底陷入黑暗。 楚宅的人都聚到了楚玉茹的院子里,紧张兮兮的等待大夫的诊断,楚家就那么一个女儿,可不能出问题的。 隔着帘子看不真切里头,楚父焦急的来回走动,坐不下站不住的,“这么一遭玉儿身子不会落下病根吧?” “她从小身子骨好,底子在那里不会有什么事的。”楚母拉着楚父坐下,安慰的牵住他的手,“况且玉儿在祠堂跪了一宿,先祖全都看着呢,定然能理解她,会保佑的。” “真当玉儿出事了,反倒觉得其他都是虚的。”楚父抹去湿润的眼角,想到什么神情担忧起来,“族长那边怎么办,她们定然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到时候玉儿会不会被族内惩罚?” “族长那边我去想办法,你别担心。”楚母话似安慰,神情却半点没放松。 族长在宗族内有极高的宗法权,不管是家庭矛盾亦或者是婚丧喜庆,甚至大到祭祖、祠庙管理等事务都由族长主持,一切以宗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 楚母在楚村生活了十多年,偶然认识了楚父,两人成婚后楚父受到了宗族内多条框架的约束,礼仪行为的压迫之下楚母违背了制定的规则,强行搬出了楚村,去往了由战乱流浪而组成的一个新村落,也因此成为了族中诟病的存在。 楚宅内的祠堂并非是主祠堂,而是楚母搬来县城后照葫芦画瓢重新建的。虽有反抗宗族的胆量,但心中依旧希望被宗族所认可,被祖宗所接纳。 近几年来楚村要重新选举族长,而楚母因为财力等各方面因素重新被宗族认回,说不开心是假的,可偏偏楚玉茹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一旦被族长知道…… 楚母顿时觉得头有些疼。 搬离楚村时楚玉茹还没出生,所以并不知道宗族这一事,当时楚母认为宗族不会再联系她了,也就无意给楚玉茹灌输这些。 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事情赶巧的凑到了一起。 依照楚母现在的能力,有实力竞争下一任宗族族长一职,但前提是楚玉茹和锦絮的事情不能被知道。 帘子后锦絮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陪着楚玉茹,打湿的帕子擦试着她苍白消瘦的面容。 大夫看过了只说是疲劳过度,身体亏空需要好好休养,开了好些的补药,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少。 要是楚玉茹醒着听见大夫说的话,恐怕要万般不乐意了,估计得拉着人好生讨价还价。 楚玉茹睡的很沉,一直到晚上还没醒来,知道她长时间精神紧绷疲惫,所以锦絮没喊她起来吃饭,任由就那么睡着。 锦絮潦草的解决完晚饭,喂口并不算好,坐在凳子上盯着院中的树发呆。 楚父母在帘子后面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锦家未败落前也曾是个大家族,但锦父母意外去世后家族分崩离析,再想找到家族的人难于登天。 自小锦絮生活在宗族的规训之下,明白宗族内对于婚姻之事的看重,也清楚的知道楚父母在担心些什么了。 宗族内一婚不能娶二婚的人,婚前若是产生不当行为不论男女可直接被打死。锦絮知道自己解释的再多被王翠买回去始终是人身上的污点,是想要嫁给有宗族的人无法横跨的大山。 按照寻常人家中,有辱宗族先祖的行为,没派人来将自己打死算是和善的了,楚玉茹也不可能只是被关在家中绝食抵抗。 由此看来楚父母对待女儿是打心眼里护着的,竟是松口同意了在一起。 就是不知道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锦絮感激这份情谊,虽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却也是真心的担忧。 视线内冒出一人影,小环手持的托盘内放着几件衣服,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子,见到锦絮先是甜甜的笑了下,知道小姐还在睡觉,声音不敢太大。 “锦公子这些都是正君让奴才拿来给你换洗的衣服,原先小姐院子里的人也调了回来,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找她们就行。” 锦絮愣了一下,站起身来接过了托盘,衣服的款式都是男子的,不确定道,“给我的?” “家主知道您是扮成女子进来的,肯定没带自己的衣服。说既然答应您和小姐在一起了,那便是要以家人来对待。”小环腼腆的挠了挠头,“奴才之前若是说过什么不得体的话,还请锦公子别计较,往后!您就是奴才的主子了。” 小环就算是对他有过出言不逊,锦絮也不会计较什么,衷心护主自然是能理解,他没想到的是楚父能细心的注意到他的穿着。 小环还有事情,聊完几句后就离开了,后又来个一个生面孔的丫鬟,应当就是在楚玉茹院子里伺候的人了。 锦絮让她送了热水来,将自己搓洗干净后换上了楚父送来的中衣,对着铜镜来回照了两遍,不论是袖子还是领口都刚刚好。 锦絮说不上是什么感受,许久没被长辈如此对待过了,乐观的想或许日后都会成为日常,他也会是个有长辈疼的人。 锦絮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塌,小心翼翼的抽出被子盖在了肚子上,明明他也一夜未眠,闭上眼睛却半点也困意都没有。 侧眸看向身边熟睡的人,心口胀胀的。这儿是在楚宅,他是被楚父母知道的存在,不再是需要偷偷藏在衣柜里了。 不知不觉锦絮被困倦包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只烦人的蚊子一直在他脸边飞来飞去,驱赶走后又一座山压在了他心口,憋的锦絮喘不过气来。 挣扎着睁开眼睛,横在他胸前的是一条胳膊,锦絮顺着胳膊的方向看去。即便室内昏暗,也阻挡不住楚玉茹眼中的光。 锦絮懵了一会,才开口道,“你醒了。” “没想到睡了一天,睁眼外面天都黑了。”楚玉茹笑起来时嘴角上翘,眼下浮现浅浅的卧蚕,眼底一片清明。 看来是醒了有一会了,看来是故意把他弄醒的。 睡饱后的楚玉茹精神充沛,有满肚子的话想要问锦絮,最后挑挑捡捡选了个最重要的。 “昨晚上爹爹和你谈了什么?”楚玉茹趴在锦絮脸边,凑的很近,盯着他看的。 “没什么,只是详细询问了我的过去。”锦絮抬起手来,指着身上的衣服,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炫耀,“这是家主给我准备的衣服。” 楚玉茹故作惊讶,“我说怎么醒来看见你比之前还好看了,原来是衣服穿的。” 中衣都是白色的,哪里有什么区别,明显是顺着他话哄他开心呢。 “既然爹娘都同意我们在一起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楚玉茹翻腾压上了锦絮,在他唇上嘬了一下。 两人住一起只是单纯的盖着被子睡觉,过分一些就抱一下亲一下的,碍于父母还没同意锦絮的身份,楚玉茹不敢越过最后的底线。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的锦絮是正大光明的陪在她身边,是被爹娘接受的存在,是日后要跟她成婚的夫郎。 “我说过我喜欢你,但我要更正一下,是我爱你。”楚玉茹嘴上说着情话,手不老实的伸被子里去解人衣服,眨巴着眼睛去吻锦絮。 “我知道你爱我。”锦絮轻点在楚玉茹唇上,“你看山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楚玉茹的手到处煽风点火的,锦絮说不紧张是假的,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你得轻一些,我第…” 话还没说完,撑在他身上的人软瘫了下来,脱力的趴在他身上,肚子响亮的咕噜声在寂静的黑夜格外显耳。 楚玉茹可怜兮兮的抬起脸来,“饿的没力气了。” 面颊潮红退去,锦絮失笑,“我去让守夜的人送些吃的来。” 楚玉茹身子往旁边一翻,麻溜从锦絮身上滚了下来,抱着人胳膊不撒手,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你不用安慰我的。” 求安慰和夸奖都写在脸上了。 锦絮突然觉得,小一岁也挺多的,在某些方面楚玉茹有种莫名的执着。 顶着巴巴的眼神,锦絮认真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跳过这个问题,揉了揉楚玉茹毛茸茸的脑袋,“是吃面还是吃饭菜?” “吃面!要加两个鸡蛋的那种!” 第44章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端来时楚玉茹饿的差点把筷子咬断,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动了动手指,一声长长的叹息,“没力气了。” 响起了勺子和筷子的碰撞声,锦絮把面条挑在勺子里吹凉,胳膊蹭了下楚玉茹,“张嘴吃就行。” 楚玉茹真当是只张了嘴巴,喂多少吃多少的,剩下的半碗面汤捧着全喝肚子里去了。 吃饱了状态好了起来,楚玉茹拉住锦絮的手腕晃了晃,“我现在可以了。” 意味明显,难以忽略。 守夜的丫鬟将空碗筷撤下后贴心的顺道把门带上了,今晚上可不能贴着门边守了,得重新找个地方坐着。 满满一碗面条下肚,锦絮好奇的手掌贴在楚玉茹的小肚子上,只不过稍微用了点力气,楚玉茹一副要吐出来的表情。 锦絮拿了漱口的盐水来,忍着笑意,“我怕你到时候吐我身上,还是吃饱了继续睡吧。” “我嗓子眼哪里那么浅。”楚玉茹嘀咕了一句,把心思抛弃脑后,乖乖的漱口上床睡觉。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锦絮的脸一下烫的厉害,罕见的没回话,呆坐在椅子上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楚玉茹都钻进被子里犯困了,锦絮还跟冷凳子上坐着,被喊了才回过神来,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借着微弱的月光局促的上床躺了下来。 有了正当名头的楚玉茹跟得了乐趣的小孩,抱起锦絮来丝毫没了羞意,侧脸枕在锦絮胳膊上带着鼻音,“我感觉身体差不多了,田里头没人看着不行,最起码得让我开垦的那五十亩有收成。” “那地真的是你祖上留下来的吗?”锦絮问。 “当然了,我娘跟我说的,还能骗我不成。”楚玉茹没把锦絮没来由的话放心上,像是给夫子交作业求表扬的小孩子,一本正经的道:“你之前教我的雇佣旁人给自己种地,我觉得以后也能那么干,被关在院子里时我粗略的计算了雇佣费用和每亩地大概的产粮和市面上的价格,只要控制好预算就能不赔本。” 随后眉头拧起苦恼,“不过既然答应了爹娘以后帮忙打理家业,那很有可能回不去村子了。那些田地又得荒废下来,怪可惜的。” 村子里锦絮虽住的偏僻,却也在日常交谈中得知村内的人并不是一个姓氏,是后组起的村落。 那么在帘子后听楚父母对话的意思,她们也是后搬来村子的,能占百亩地可想而知楚母的厉害之处,不然也不会唯独她有胆量从零从商,做到县城有宅院有下人伺候的,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既然楚父母并不打算将事情告诉楚玉茹,锦絮也不会多这个嘴。 锦絮灵光一闪,“你听过承包田地吗?” 继而解释道,“就是将自己所拥有的田地按需租出去,收取租的人每收成季多少成的粮食。” 按照这样的法子不仅人能省力,还能额外收到粮食,存起来自己吃也好,卖去市场也罢,目前来看是最佳的办法。 说了一大堆后锦絮转头正好对上楚玉茹的眼睛,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惹的锦絮不知所措的。 “阿絮,你好厉害!知道的好多。”楚玉茹又凑近了一些,近到能看清楚锦絮脸上的小绒毛。 “我家之前是从商的,跟着爹娘耳濡目染不少事情。”锦絮往外头挪了挪拉开些距离,小声抱怨了一句,“什么时候叫阿絮了。” “阿絮!阿絮!”楚玉茹叫的更起劲了,跟个大喇叭似的在耳边念叨。 锦絮羞的拉高被子把楚玉茹蒙了下去,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后背的强行哄睡,不让她再多喊半句出来。 睡了一天的楚玉茹本以为会没什么困意,得睁眼到天亮,谁成想被搂在温暖的怀中逐渐安静下来,鼻尖萦绕着锦絮的味道,睡的比她想象中的要香。 惦记着锦絮说的法子,天亮后楚玉茹先是趴在旁边欣赏了一会锦絮的睡颜,掐着时间点喊醒了困倦正浓的锦絮。 跟打扮娃娃似的主动为锦絮挑选衣服,帮着他梳理头发,还拿来热毛巾给他擦脸,伺候的无微不至。 活了那么多年来锦絮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不免有些不习惯,反抗过,但话到楚玉茹耳边自动被忽略了。 楚玉茹安静的低头整理着他的腰带,修长白皙的脖颈映入锦絮眼中,忍不住让人想摸摸是什么样的触感。 手刚抬起,只听见楚玉茹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腰,对着系妥帖的腰带得意洋洋,“好了,不枉费我在脑子里练习了无数遍。” 锦絮把手背在身后搓了搓,瞧了眼外面天色,“幸亏你喊我起床,不然请安的时间得错过了。” “我喊你可不是去请安的,家里头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楚玉茹拉着锦絮坐到桌前,夹了个刚出炉的小笼包喂给他,“吃饱后我们去找娘,把昨晚上的想法告诉她。” 锦絮来不及吞下去,只能将包子藏在面颊一侧,鼓起来跟仓鼠似的,“你去就行了。” “你想出来的法子得让娘知道,娘喜欢聪明的人,她肯定会欣赏你的。”楚玉茹说这话时满满自豪感,仿佛认可锦絮就跟认可她一样。 吃的差不多后楚玉茹便拖着锦絮去找楚母了,难得今天楚母没去店铺内看着,在书房不清楚写着什么东西,见她们来后不动声色的将纸张收了起来。 楚玉茹把原先的想法和锦絮后想出来的办法一一讲述给了楚母听,言语中多夸赞和维护之意,就差把我未来夫郎真聪明写在牌子上,挂胸口了。 楚母沉思了片刻,“既然你们依旧想把田用起来,我也不阻拦你们,不过按照你说的想法,前期肯定是要有人在旁边盯着的,而你──” 楚母目光转向楚玉茹,“得在这儿呆着,先学会店铺基本的运转。” 楚玉茹小脸垮了下来,正欲再争取一下锦絮先开口了,“您放心,村里的事情我可以先回去照看着,让…楚玉茹能安心跟您学习铺子里的事情。”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楚玉茹怎么觉得锦絮在和娘一唱一和。 出了书房楚玉茹没着急着回院子,走着走着在花园的大树下站定,一动不动的瞧着走在前面的锦絮。 两胳膊抱在身前,一句话也不说的等着锦絮发现。 光从树叶缝隙中透下来,投射在楚玉茹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光斑。 楚玉茹脚步停下的那一刻锦絮跟着停下,疑惑的回头看着她。 率先憋不住的楚玉茹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抓住锦絮的手,“我们又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吗?” “总是要有人回去看着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不用偷偷摸摸的进来了。”锦絮倒是比楚玉茹看的开些,“等空闲下来我就回来找你。” 昨晚上锦絮提出办法时就已经想到了村子里的事情需要自己去解决,不仅是帮助楚玉茹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也是一种他向楚父母展现能力的方法。 锦絮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富家小少爷,爹娘去世后经历人情冷暖,越发让他明白想要获得认可或是旁人的接纳,自身的提升才是最重要的。 即便现在的楚父母因为心疼女儿接受了他的存在,但锦絮清楚的知道,如果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平庸之辈,既没有家世也没有能力,迟早会出现新的人取代他的位置。 就算是楚玉茹会像嘴上说的那样一辈子护着他,那锦絮更不会让楚玉茹活在压力之下。 只是稍微哄一下,生闷气的人就妥协了,楚玉茹踢走脚尖的小石子,晃了晃拉着锦絮的手,“那可说好了,我也会好好跟在娘身后学习的,到时候我就回去找你。” 事情定下来后锦絮就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离开,楚玉茹跟个跟屁虫似的黏在锦絮身边,时不时的这碰一下,那摸一下的。 楚玉茹翘着脚坐在床塌边看锦絮收拾为数不多的那几件衣服,都是昨天晚上楚父送过来的,锦絮宝贝的很,就连叠起来也要整整齐齐的。 “还没收拾好吗?”楚玉茹身子一歪往床上一倒,脸埋在锦絮睡的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一想到今晚过后我只能抱着你睡过的枕头睡觉,就觉得这天该下雪了,身心冷的厉害。” 盛夏还没到楚玉茹这儿倒是先把雪下来了,锦絮快速把最后一件衣裳叠好放进小箱子里,赶过来去安慰心碎的人。 捏着楚玉茹的后脖颈稍稍用了点力气,惹得人翻身滚到了一边,哀怨的看着他。 “原来被人离不开是这样的感觉啊。”锦絮脱掉鞋子跪坐在床上,纤长的手指看似无意的搭在腰带上,在楚玉茹疑惑的目光下舔了舔下唇,“你要不要今晚吃掉我?” 楚玉茹愣了一下,随即坐了起来。 锦絮的面颊浮现一层薄薄红晕,解释道,“不清楚这次离开多久才能回来,所以我想…” 肩膀被拍了一下,后面的话锦絮直接咽了下去,轮到他不解的看着楚玉茹。 一本正经、一脸正义的样子,在床上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我是个靠谱的人!那天晚上是个意外!”楚玉茹把人往怀中一抱,尽可能展示自己是个合格负责的妻主。 锦絮太瘦了,抱着有些硌的慌,虽然现在的楚玉茹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晚楚玉茹说到做到,真就安静的抱着锦絮盖着被子睡觉,连寻常会乱摸的手也老老实实的放着,说的梦话都在嘀咕自己是个好妻主。 太阳还没出来马车就停在了楚宅门口,锦絮前脚刚进车厢,后脚楚玉茹就把帘子撩开了,手伸了进来勾住锦絮的小指,“阿絮会给我写信吗?” 锦絮回勾住,两人跟拉钩一样晃了下,“我每天给你写一封,然后存着,等见面的时候一起给你,怎么样?” “那可说好了,今天也算在里面,到时候我要数的,少了就罚十封。”楚玉茹明白不能太耽搁时间,慢吞吞的松开手,一点点将帘子放了下去。 隔着帘子还能听见她的声音,“说好的哦。” “不骗人。”锦絮低喃了一句。 车轮滚动,锦絮没忍住的再次撩开帘子向后看去,恰好对上了站在原地的锦絮,冲他挥手告别。 第45章 距离锦絮离开约莫有一个月了,天气逐渐燥热起来,县城街道上有商贩卖起了鲜花,夜晚偶然也能听见蝉鸣。 短短的一个月内楚玉茹跟在楚母身后学习了许多东西,去见了县城内其他的商铺老板,也同合作商谈过生意,更是在店铺里帮忙卖过东西。 但到底学会了多少,掌握了多少不清楚,但凭借一顿顿饭局酒量倒是有显著提升。 即便是老板不在店铺内,雇佣的管事也能将店铺顺利运转下去,要做的就是不定时的前往铺子抽查成果。 再说回来楚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做的是寻常男女都要用到的胭脂水粉,且整个县城就属楚家的胭脂店最大,成垄断式。 从旁的老板口中听说,在楚母刚到县城时县城内有不少的胭脂铺子,后陆续都被楚母收购了。 不论是做胭脂的老师傅,还是胭脂铺里卖东西的三寸不烂舌,楚母一锅端的翘了过来,从此后县城内独楚家胭脂水粉独大,也没人有勇气再开第二家。 太阳正当空,烤的地面散发焦焦的味道,早起跟着楚母到店里学习的楚玉茹热的心烦意乱,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的,满脑子想着锦絮在村子里怎么样了,会不会也跟她一样热的一动不想动。 那账本上的每个字楚玉茹都能看懂,但连起来全然进不了脑子里,手边的凉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才把楚母安排给她的任务算完。 等到能回去,一定要去百草堂好好问问温掌柜是如何算账的。 楚家胭脂铺前面地方大,后面的地方更大,不仅是一些无儿无女的员工居住的地方,也包括老师傅研究新胭脂的工作场所。 帘子后头跑来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年,捧着一个小铁盒兴高采烈的来到楚母面前,“师傅新调出来的色,掌柜子您看看。” 小铁盒打开后里头又分了许多隔断,每个小格子内的胭脂颜色都不一样。 “让我看看呢?”楚玉茹伸长脖子凑了过来,“小铁盒倒是有意思。” “这是师傅们专门打出来试色的盒子,不占地方又能看的全所有的颜色。”少年拿高了些展示给楚玉茹看。 “拿回去给云儿先用,他要是喜欢,大概是不会错的。” 楚母对胭脂水粉只能判断出大致的好坏美丑来,楚家的胭脂铺商品能强到没人敢开第二家店,其中楚父的功劳占据了大半。 “我觉得盒子也能当个卖点,更加方便客人挑选胭脂。” 楚玉茹见楚母示意她说下去,当即把账本子推到一边,“我看店里卖的胭脂挺大一块,先不说买一块多久才能用完,光是一块胭脂的价格就挺贵的,再想买其他颜色的来用反倒是花销不少。” 手指点了下铁盒子,“这个在我看来刚好,把盒子内分成一个个小格子,每一格子里放一种颜色,不仅用的快,还能尝试不同的色彩。” “甚至于可以根据客人的需要定制些贵气的盒子,让她们挑选喜欢的颜色,我们从中再收取人工费用。” 楚玉茹越说思维越活越,听的那少年一愣愣的,捧着个铁盒子没想到竟是有那么多想法。 最后楚玉茹认真的看着少年,拍了拍他肩膀,“再给我拿一盒,我回头寄给阿絮去。” 少年下意识的点头,每次小掌柜过来总能在她口中听到阿絮这个名字,听的少年都好奇了,什么样的人能让小掌柜要寄那么多胭脂的。 忙完店铺内的事情,终于能在热燥的天气回家凉快着了,楚玉茹从未觉得天能有那么热过。 不过之前在村里楚玉茹天没亮就跑山上去了,山上草木树林茂盛的,是天然的避暑胜地,加上冰凉的山泉水,可想而知能有多舒服。 到了瓦砖泥砌的县城内,一时半会习惯不了。 楚玉茹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往车厢一角一靠整个软榻了下来,半点形象都没有了。 紧接着上来的是楚母,象征性踢了她一下,并没有过多的苛责。 知道女儿对生意上的事情算不上聪明,顶多思维灵活些,特别是在对待人时那一股脑的真诚,说难听些就跟块吊在饿狼面前的肥肉,想不咬下去都难。 好在楚母有时间一步步带着楚玉茹入行业,相信依照楚玉茹的学习能力,能在可观的时间内学会在商场上基本的生存之道。 此时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每当逢节时县城内就会来往许多四周村子的人,大老远的跑过来赶集买东西的。 熟悉的声音不禁让楚玉茹想起第一次带着锦絮进县城的场景,被拥挤的人群差点挤散开,也是那次大胆的牵住了锦絮的手。 突然楚玉茹想到了什么,生气的撇了嘴,等锦絮回来一定要问问为什么要松开她的手,搞得她当时慌的厉害,连馄饨都没能尝出滋味来。 算下来已经有一个月没见面了,都说忙碌起来就无法顾及思恋,可楚玉茹觉得在自己身上完全不起作用。 遇到开心的事情会想到锦絮,遇到困难的事情也会想到锦絮,哪怕是生活中发生了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下意识的也会想跟锦絮分享。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跟锦絮怕是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楚玉茹目光侧移,“娘,你为什么会想到做胭脂生意啊?” 楚母撑头瞧着车窗外,闻言看向了她,“要说为什么还真不清楚,只记得去县城时听了同行人的建议,给你爹爹买了盒胭脂,他很开心。” 水到渠成,没什么特意的规划和长远的打算,只是记住了夫郎涂抹胭脂时娇羞的样子。 “真好啊。”楚玉茹伸懒腰后又躺了回去。 近一个月来好好吃饭和休息,有意识的锻炼身体。虽暂时还不能跟之前相比,但也是恢复了正常水平。 “马车?”楚母拧起眉头来。 听到什么好消息似的,楚玉茹立马钻了过去,脑袋探出窗户外,果真在家门前看见了一辆停靠的马车。 巨大的欣喜包裹着她,疲惫和燥热一扫而空,下车脚踏都没踩,直接跳下去直奔着宅内而去。 跑动时卷起的风扑打在脸上,楚玉茹绕开了过来跟她打招呼的下人,气喘吁吁的在前厅几步之外的地方站定。 要形象的取出帕子把额上汗水擦干,缓和了几下呼吸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了前厅。 预想中的锦絮并没有出现,而是一位陌生的女人坐在前厅家主的位置上,不苟言笑的等待着什么,陪同的楚父只能站在一旁迎着笑脸。 楚玉茹很不开心,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狮子,当即脸冷了下来。 女人面容苍老,两鬓斑白,浑身上下散发着长久发号施令的气势,在楚玉茹踏进前厅时视线就追了上来。 不苟言笑的人上下打量了眼她后,面容缓和了些,“这是楚玉茹?” 楚父点头,招呼着楚玉茹过来,“还不快跟楚氏族长问好。” 楚氏…族长。 疑惑当头一棒砸在楚玉茹头上,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族长,楚玉茹求助的看向楚父,见他眼中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慢吞吞了走了过去。 哪里来的族长,她怎么从来不知道,根本没听娘提起过,怎么直接跑到她家里来了。 楚玉茹虽不知道楚家是有宗族的,但也知道宗族的重要性以及族长的地位,怪不得爹爹那么小心谨慎。 没走几步肩膀被摁住了,楚玉茹疑惑的侧头看去,楚母罕见的脸上无半分笑意,“都站着干什么,在自己家还不能坐下了?” 火药味。 楚玉茹靠的最近,最能感觉到楚母的情绪变化,满肚子的问题憋着,等这位自称楚家族长的女人走了,定然要好好询问母亲。 家主的位置有两个,平日里是楚父母坐的,现在一个位置被占着,只剩下了一个,身为楚宅家主楚母自然是要坐在那儿。 楚父见妻主落座后,回看了一眼,悬着的心稍安定下来,顺着位置坐了下去,按照辈分来算楚玉茹坐在了末尾。 明明没有人盯着,可楚玉茹就是觉得有人在悄悄的观察她,等到反应过来视线又很快消失。 怪异的感觉在楚母开口后暂放脑后。 “我想信里写的已经很明白了,不清楚楚氏的族长千里迢迢赶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正常来说族内成员对待族长的态度不能说毕恭毕敬,但也是尊重的,楚母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不耐烦来,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玉茹不自觉坐直了腰板,认真的听她们说话。 族长似乎没料到楚母如此不给面子,气的面色铁青,“当年要走就走,现在家族接受你了,又要退出家族,你当楚氏是什么?” “我想信件里说的很清楚了。”意外的楚母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反倒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不过您愿意在县城住上几天,我这儿欢迎您来住,但其他的事情还请别多口舌。” 最终那位称呼为楚氏族长的女人没再说话,在小环的带领下住进了楚宅客房。 她一走楚母也走了,楚玉茹想跟过去询问,却被楚父摁着肩膀坐了下来,无声的摇摇头。 待到前厅内只剩下她和楚父时,楚玉茹迫不及待的询问,“那是什么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还是你未出生时候的了……”楚父安抚的搭上楚玉茹的手背,缓缓道来。 楚母名叫楚若棠,自小就聪明,在楚村里同龄孩子中是拔尖的存在,自然而然成为了长辈眼中重点培养的后辈,不论是学堂亦或者是婚嫁,族长一手操办定了下来。 楚若棠也不负所望,按照定下的轨迹出色的完成每一项任务,直到那年前往县城碰到了向云,也就是楚父。 向云跟谁在湖边玩耍楚若棠已经记不清了,再回忆时脑海里只留下向云开怀大笑的模样。 一眼沦陷、无法自拔。 从此后情愫在心底生根发芽,变得比以往还要努力的完成夫子的课业,为的就是能早些下学堂跑去县城见一眼向云。 说来奇怪,明明楚若棠花费了那么大功夫只为了见上一眼向云,却不敢开口搭话。 两人第一次说话还是向云发现了蹲在角落里偷看他的楚若棠,以为是登徒子,拿着扫帚追后面撵的。 后来关系熟络起来,时常约着一起玩耍,从县城东门跑到西门的,满身大汗也全然不觉得疲惫,乐呵呵的期待着第二天。 直到楚若棠到了适婚的年纪,族长领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不容拒绝的将婚期定下,任由楚若棠如何解释哀求都不曾心软半分。 无他,向云的爹是个身有劣迹的男子,没资格进楚家村子。 “当年你娘比你闹的还凶,楚村我又进不去,只能在外头干着急的。”楚父眸中闪烁着泪花,每每想起走过来的点滴,无不感慨艰难,“后来我也不清楚你娘用了什么法子让族长松口了,我被抬进了楚村嫁给了她,只是……” 楚村的人看似接纳,实则心里瞧不上向云,久而久之反倒是愿意跟向云交好的,也变的一起孤立他。 向云就像是活在一堵高墙之下,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就连抬头看天都是种奢侈。 而楚若棠越来越忙,甚至会被楚村的长辈故意喊走不让她回家,这些向云全都看在眼里,不过他愿意忍耐,明白妻主是迫不得已的,心中有着他就行。 那一年向云根本不清楚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如行尸走肉般,旁人在他耳边的冷嘲热讽都掀不起心中一丝波澜。 就像是富有血肉的人在蹉跎中慢慢被抽丝,只剩下一具似人皮的躯壳。 楚玉茹听的心里难受极了,“你当时怨恨我娘吗?” 楚父摇摇头,“我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也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但生活就是那么荒唐,人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楚父勾起了唇角,“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有一天若棠急匆匆的跑回来让我收拾东西,她说要带着我离开楚村,去其他地方生活。那天她亮晶晶的眼睛我到现在还记得,就跟当年躲在角落里偷看我的眼神一样。” 后面便是楚若棠连夜带着向云离开了楚村,落户在了楚玉茹出生的那个村子里,再也没有人会干预到她们的生活,楚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脾气性格变的开朗许多。 “我听那族长的意思我娘中途认回过,现在又断了?”楚玉茹知道真相就在眼前,再拨开一层云雾就能看见。 “你娘离开楚村的帮扶,依旧是楚氏最出色的才杰。她们早些时候就来过信,这也是我为什么阻止你跟锦絮在一起,宗族内的压迫是摧毁人性的,更不用提锦絮的经历在她们的眼中是怎样的不耻、罪恶。 但后来爹爹承认被你的决心打动了,你和锦絮都是好孩子,真心相爱的人不应该受到那么多阻拦,所以我决定放手。 同意之后你娘一直在想办法如何应对宗族,我估计只有再次和楚氏一族断了联系,才能保你们平安。” 楚玉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玉儿,爹娘能为你做的少之又少,在那之前你想做什么爹娘都不会阻止你,但你只要想跟锦絮在一起,就一定得好好接手家里的产业。”楚父又道,“楚氏一族不会轻易的放弃,你是你娘唯一的孩子,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但一定要有能力保护喜欢的人。” 第46章 楚父的话回荡在耳边,巨大的信息一股脑灌进脑子里,楚玉茹头痛欲裂、心跳加速。 回院子的路上摆放着盛开的花,楚玉茹却没有半分欣赏的闲趣,低着头步履匆匆。 当真站在院子门口又一瞬间的惆怅,被瞒着事情的滋味并不好受,更难受的是无能为力去解决当前现状。 楚氏的族长在宅内住下,看样子并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不然也不会受到楚母的信件后特意赶过来一趟。 楚若棠做生意那么多年,手里积攒了不少的资产,恐怕看中的并非是楚母,而是那些银子。 对于楚氏家族楚玉茹了解到少之又少,迫切的希望能从知情人中获取更多信息。 跟父亲谈会勾起他的伤心事,楚玉茹不愿意看见他受伤的表情,那就…去找娘问个清楚。 楚玉茹深呼吸几次,胸口的烦闷消散了不少。 她是楚家的女人,能顶天立地商讨事情,是可以分担家中事务的。 脚尖一转,楚玉茹直奔着书房而去,楚母每次心情烦躁时都会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书房所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缓步走出书房,拎着水壶关门时余光瞥见角落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蹲在窗户下面,吓的水壶差点脱手。 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小姐,小姐那么做肯定是有小姐的道理的,下人挡住了两侧的视线,头不敢动的快步离开了。 楚玉茹蹲的腿都麻了,隔着窗户纸能隐约看见室内母亲的影子,但不清楚她现在心情怎么样,楚玉茹敢直奔着书房来,却不敢头脑一热的冲进书房去。 楚母平日里讲话做事和和气气的,可一旦她生气,光是让楚玉茹想想就后背冒冷汗。 正当楚玉茹思考着如何跟母亲提出话题来,头顶响起木头咯吱声,楚玉茹随即抬头向着声音方向看去。 只见窗户半推开,楚母垂下眼睛略带奇怪的瞧着缩在窗户下的楚玉茹。 “娘!好巧!”楚玉茹踉跄站直身子,一条腿不合时宜的麻了,更显得局促狼狈,“我遛弯儿呢,您忙吧。” 转头就想跑。 “进来吧。”楚母留下一句把窗户关上了。 书房内点了清凉珠,晃如身坐瀑布之中,隔绝了外面的暑气,心跟着静了不少。 楚玉茹坐在了距离书桌最近的位置,“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了大概,想了一下,楚氏族长特意过来一趟是为了让咱家出钱资助村子还是…还是想让您当下一任族长?” 一切都是楚玉茹的猜测,真的原因还得问楚母。 “不管她们想做什么,我已经和楚氏一族断了关系。”楚母。 “您是为了我对吗?”楚玉茹紧张的扣着手指,“族长的位置是族内多少人向往的,如果因为我让原本有能力竞争的娘放弃,我会很有负罪感。” 且在楚玉茹看来如果娘不在乎族长的位置,就不会离开楚氏一族那么久后,还愿意重新回去。 家族就是一个人的根,外地漂泊的旅人尚且思恋着家乡,即便身首异处也要托人带回家中,更何况是列祖列宗所栖息的地方。 楚母一侧眉毛挑起,“我要竞争族长之位,你和锦絮必然要分开,你打算就那么放弃?” “当然不是!您有您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会带着锦絮离开,这样那群人就没办法拿我的事情再说什么了。” 楚玉茹说的含蓄,口中离开的意思相当于主动从楚若棠这一脉剔除出去,这样她和楚母便不再有任何关系,是死是活都不会影响到楚母。 “玉儿,在任何诱惑面前,守不住一个家都是懦弱的表现。”楚母起身坐到了楚玉茹身边,自从楚玉茹主动要搬回村子后母女俩很少再谈心里话了。 “我再次同意跟楚氏一族来往是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强大到不会再让过去的情况发生,会保护好云儿。现在的拒绝是我不希望过去的事情再次重演,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承受当年的我痛苦。” 楚母见楚玉茹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默默抽出了手帕递给她,“她们口中的认祖归宗,远不及我保护好身边的家人来的重要。” 楚玉茹跟母亲聊了许多,才彻底将楚氏一族的事情搞明白,被泪水打湿的帕子湿哒哒的,楚玉茹想带走却被楚母抢了回来。 美名其曰这是她夫郎给缝制的帕子,只是暂时借给她用罢了,到时候洗洗还能继续揣身上。 从书房内出来,外头已近黄昏,楚玉茹活动酸胀的四肢,肚子饿的厉害。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身上,不似白日的热烈,轻轻柔柔。 她想,等楚氏族长走了,锦絮再不回来就去找他,好好看看他每天都在做什么。 回去的路上楚玉茹悄悄跑去楚氏族长住的客院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看不出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一想到爹娘在楚村吃过的苦,楚玉茹心里便不痛快。 心里头暗暗挥了两拳才离开。 前脚楚玉茹刚进自己的院子,后脚抬头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位跟楚若棠争锋相对的楚氏族长此刻正站在她院子里,欣赏着院中盛开的盆栽。 怪不得门窗紧闭,原来是没在客院,跑这儿来等着她了。 楚玉茹打心底排斥,但面上还得装出懂事的晚辈样,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楚氏族长难得笑容柔和,欣赏的目光瞧着她,“你跟你娘长的有七八分相似。” 看过楚父的人会觉得楚玉茹像他,那是没看见楚母,楚玉茹长的更像楚母,只不过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大有不同。 等待时间的淬炼,楚玉茹也会慢慢沉淀下来,形成自己独有的气场。 站在外头说话显得有些奇怪,楚玉茹邀请了她进屋来坐着,挺好奇楚氏族长找她是打算说些什么。 “不了,我来找你只是希望明天你能带着我在县城内逛逛,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楚氏族长表现的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若不是刚跟爹娘聊过,楚玉茹差点能被骗过去。 话中的意思是有些话不能在楚宅说,所以想找个机会到没人的地方,跟楚玉茹好好的谈话。 楚玉茹勾起笑容,藏住眼中冷意,“当然可以。” 次日楚玉茹起了个大早,站在客院门前等着楚氏族长,很少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楚玉茹引得来往的下人纷纷打量。 那锦公子还没有回来的消息呢,平日里恨不得拿根发带把头发挽起的小姐,怎么戴起叮当响的首饰了,罗裙的款式也穿的是最近流行的。 这要是上街,可不得被公子砸香囊,抛玉佩的。 从屋内出来的楚氏族长惊讶了一瞬,露出满意赞赏之色,故意走上前拍了拍楚玉茹的胳膊,周边的下人全都看在了眼里。 县城内能闲逛的地方不多,要楚玉茹说出个玩乐场所来她还真想不到。 毕竟锦絮走后,楚玉茹一心跟在楚母身后,哪里还有闲情去找地方玩乐的,况且楚玉茹本身就不是喜欢玩乐的人。 不过楚氏族长并非是真要闲逛县城,马车离开楚宅门口后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楚玉茹没做隐瞒的点头。 “我猜到你爹娘会说些什么,但那些都不重要,我相信你自己心中是有杆秤的,明白事情的对错好坏。” 楚氏族长苍老的面孔露出慈祥的笑意,“一族能长久延续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保证家族的团结和血脉的纯洁必然会有人牺牲,这都是为了家族更好的未来。” “我来之前简单了解过你的事情,知道你跟在若棠后面学着接管生意,你的未来定然会比你的母亲更加厉害。” 楚玉茹静静的听着,并不发表意见,也不反驳任何观点。 见她如此安静乖顺楚氏族长说的更加肆无忌惮,唾沫横飞的灌输自己的想法。 马车停在了一间酒楼前,楚玉茹在不休的洗脑中拉开车厢门,“这家店口味不错,中午在这里吃吧。” 喋喋不休的楚氏族长讪讪闭了嘴,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怪异感,但又看楚玉茹笑的真诚,把那点子怪异压了下去。 吃饭的时候楚氏族长也没放弃,甚至讲述到了她是如何做上楚氏族长,当上族长后拥有了怎么样的好处和尊重。 楚玉茹安静的低头吃饭,时不时点头算是回应了楚氏族长。 心里想的却是这家店不错,等阿絮回来带他来尝尝。 豌豆黄做的不怎么样,这个不点。盐水鸭好吃,阿絮肯定喜欢。 说是到县城来逛逛,实则酒楼吃了一顿饭就坐着马车回去了,恐怕是想说的、不想说的话楚氏族长全说完了,回去的马车上格外安静。 猜测快到楚宅了,楚氏族长看楚玉茹一路上没反驳,自以为是将她话听进去了,故作语重心长,“你娘什么都好,就是当年没找门当户对的男子,这点你可不能跟你娘学。族长会帮你挑选适合的男子,适合才是最重要的。” 右边进,左边出,楚玉茹连敷衍的点头都不点了,百无聊赖的撩开侧帘向外看去,无神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楚宅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楚玉茹生怕看错,回头盯着楚氏族长看了一会。 没错,这人在车厢里,那门口那辆马车定然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了。 马车刚停稳楚玉茹就跳了下去,直奔着跑了过去,车夫被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扶着斗笠差点仰后面去。 楚玉茹焦急的拍拍车厢,“阿絮,是阿絮吗?” “玉儿?”一只素手挑开帘子,锦絮见到人后欣喜万分,匆忙出了车厢。 “你喊我玉儿?”楚玉茹眨了眨眼睛,伸手让锦絮搭着下了马J.J.车,凑的快要鼻尖碰着鼻尖了。 锦絮白瓷的脸上浮现薄薄红晕,“我听你父母都那么叫你,况且你也喊我阿絮,扯平了。” 锦絮敏锐的注意到楚玉茹下来的那辆马车上又下来一人,模样装扮看上去不像普通人,缓缓向她们走来。 锦絮不清楚如何称呼,便退到了楚玉茹身后。 “这位是楚氏一族的族长。”楚玉茹介绍,转而介绍锦絮则为,“我还未过门的夫郎。” 听到楚氏族长的称呼锦絮一下紧张了起来,下意识的余光瞥了眼楚玉茹,见人脸色无异样稍放松下来,微微欠身。 楚氏族长能过来锦絮只能想到是因为他和楚玉茹的事情,手心冒出冷汗来。 一个多月没回来,竟一回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刚才她们从同一辆马车下来,是不是谈论了什么,看起来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越想锦絮心越乱,脸色苍白了几分。 楚氏族长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锦絮,看不出喜恶来,淡淡道,“按照规矩未出阁的男子上街出门得用网纱遮面,还是得多注意些。” 锦絮愣了一下,回道,“是。” 楚氏族长没过多的谈话,抬脚往楚宅内走去,锦絮盯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厌恶,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他讨厌这位楚氏族长,得想个办法把她驱逐出去。 锦絮的思绪还没转完,视线便被向侧跨一步的楚玉茹挡住,一双桃花眼可怜巴巴的瞧着他看。 “那么久没见面,你光盯着旁人看好吗?” 总不能明着跟楚玉茹说心里想着怎么样把那妇人从楚宅弄走,锦絮笑了笑,“我只是好奇你和楚氏族长去哪里了。” “去酒楼吃饭了,那儿菜不错,今晚我们去那里吃?”楚玉茹一边说一边拉着锦絮钻进了马车。 被不容拒绝的拉上马车,锦絮嘴上担忧着,但手上半点力气都没用,“可我刚回来,还没跟家主和正君打招呼。” “那明天去。”楚玉茹脚一踢把车厢门关了起来,顺着力气压了下去,第一吻先落在了锦絮的额头上,随后是鼻尖、唇瓣、下巴。 捧着他的脸仔细的看了看,“黑了。” “总是顶着大太阳在外面跑,不黑才怪。”锦絮气的别过脸去,“不过田里的事情解决完了,能休息好一阵子。” 锦絮说解决完那必然是解决的相当完美,楚玉茹无条件的相信他,卸了力气抱着锦絮的腰肢,脑袋懒洋洋的搭在他肩膀上,“给你送的胭脂喜欢吗?” “送太多了,根本用不完。”回抱住了人,锦絮跟哄孩子似的轻轻顺着楚玉茹的后背,思念在此刻被填满。 “我也不知道哪个好看,干脆都寄给你了,到时候铺子里还会出新的,爹爹一份你一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楚玉茹不老实,总是喜欢乱动,脚在后面晃来晃去的踢翻了一个盒子。 锦絮脸色一变,手再快也没拉住滑下去的楚玉茹,眼睁睁的看着盒子被打开,一沓厚实的信件整齐的放在盒子里。 楚玉茹眉毛高挑,当即盘腿坐在木板上,“我可开始数了,不能少一封。” “一封都不少。”锦絮红了耳朵,写的时候不觉得,翻出来倒是想起了里头那些肉麻的情话,干脆捂住了脸不去看。 第47章 盘腿坐在车厢地毯上的楚玉茹对着一封封信件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到眼眶泛酸,视线模糊。 清楚的记得分别了多少天,手里的信一封都不少,装着满满锦絮当时想对她说的话。 楚玉茹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跟锦絮在一起后变的爱哭了,半点不像从前的样子。 锦絮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放着信件的盒子藏在马车里是希望楚玉茹别当着他面看,总觉得将日积月累的心思展现在她面前过于惹人害羞。 可当楚玉茹妥帖的将信件收好,没有半分要看的意思,锦絮又难掩眼底失落,“你不打开看看吗?” 楚玉茹起身在锦絮脖子上吻了一下,呼吸间的热气扑打在敏感的脖,带起一片颤栗,“我要先收起来,等哪天你再回村子里,我一天一封的解思。” 车厢壁被敲响了两下,外头传来车夫催促声,锦絮这才意识到车夫还坐在外面,也不清楚听进去了多少,脸红的跟能滴血似的。 “我得先去拜见你的父母。”锦絮整理好褶皱的衣服,将毛躁的头发抚平,视线落在了楚玉茹身上。 漂亮的罗裙,满头的珠翠,怪不得今日觉得楚玉茹让人眼前一亮。 欣赏的心情没能持续一会,随即想到了那位楚氏族长,红润的面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锦絮任由楚玉茹牵着他进了楚宅,盯着她的耳廓思索片刻,犹豫间到底要不要询问。 “锦公子您回来啦!”抱着扫帚的小环没看见她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笑盈盈的冲她们行礼问安。 被打断后锦絮暂时将心中的问题压了下去,跟随着小环的指引去见了楚宅的两位家主,并且简单的回报了一个月以来事情的进展。 楚玉茹坐在锦絮身侧安静的听着,眼中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她未来的夫郎怎么看怎么好看,在楚玉茹眼里没的跟天仙一样。 锦絮的能力比想象中的要强上许多,对于事情的认知也比旁的男子要强,甚至带着多见识见识或许能成为楚家家业的另一根顶梁柱。 当正确的看待一个人时,身上的优缺点公平的呈现在眼前,楚父怎么瞧锦絮怎么顺眼,即努力又踏实聪明,最重要还喜欢玉儿,打着灯笼都难找到两全之人,竟是被玉儿给碰上了。 楚母对锦絮所讲述的事情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放她们离开了,女儿那一脸急不可耐的模样,再把人多留问一会,怕是要急的抓耳挠腮了。 带着锦絮去什么地方都是虚的,谈话已结束楚玉茹拉着人往住的院子走,哼着小曲好不惬意,总觉得今天的天气都凉爽了不少,风吹在脸上怪舒服的。 跟在身后的锦絮瞧着走的鹅暖石路两侧摆放着盛开的鲜花,衬的楚玉茹如花中仙子一般惹人喜爱,心里头酸味咕噜噜冒个不停。 突兀的道了句,“你今日穿的真漂亮。” “你喜欢我这样穿吗?”楚玉茹疑惑的回头,头上的流苏装饰跟着动作一晃一晃的。 没等到回答,锦絮的眼眶先红润了,整个人站在原地略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委屈的厉害,说话的声音小的可怜,“喜欢。” “这眼泪可不是喜欢才流的吧。” 许久未见的心上人刚见面没多久就掉眼泪了,这怎么能让楚玉茹不慌张,脑中飞快的思索了从见面到现在的过程,半点没想明白锦絮是为何哭泣。 “你是在村子里受委屈了吗?”楚玉茹嫌弃脑袋瓜子转的不够快,半点也看不出锦絮的情绪从何而来。 伸手不停的抹去滑落下的珍珠,男子娇嫩面庞的触感使得楚玉茹一瞬的失神,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询问,“莫不是刚才楚氏族长同你说的话让你难过了?” 锦絮扭过头去,算是给了反应。 他面朝着哪里,楚玉茹就追到哪里,低着脑袋那她就半蹲下来,肯定是要弄个清楚。 “你穿的如此好看却不是为了迎接我,而是跟着那族长不知道去见哪家公子了吧。”闷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更酸溜溜的,锦絮都嫌弃自己太过于矫情了,干瞪了一眼,“那公子好看么?打扮的也跟你这般花孔雀似的?” “哪里有什么公子。”楚玉茹失笑,敢情是闹误会了,双臂一展把人抱进了怀中,“昨个楚氏族长让我陪着她去县城内逛逛,只有我和她两人,哪里来的第三个人。” “当真?” “当真。” 睫毛被泪水打湿几根几根的粘在一起,锦絮不舒服的揉了揉眼睛,手连忙被楚玉茹拦下,从袖中掏出手帕来替他一点点擦拭泪痕。 嘴里还念叨着,“手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就揉眼睛,到时候眼睛肿了睁都睁不开。” 锦絮被逗笑了,“最好两只眼睛都肿起来,这样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就得当我的眼睛了。” 虽不知道楚氏族长在楚宅内住下具体为了什么事情,但总的来说绝不是锦絮想看到的,不过就目前的情况也只能将心放在肚子里,从楚玉茹的态度来看楚氏族长暂时还会影响到她什么。 锦絮又无比的庆幸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只要有他在,楚氏族长休想再跟楚玉茹说些什么。 帕子抹去了眼泪,也抹去了锦絮眼底的狡黠。 久别重逢胜新欢,更何况这两人本就是不愿意分别,正腻乎的时候,更加的不得了了。 进了院子后直到太阳落山都没出来,楚玉茹克制的在锦絮身上来回蹭,嗅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气味,又是安抚躁动的心,又是挑的她身体发热的。 但自己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楚玉茹气不过的捏了下锦絮的腰,埋在他肩处撒娇的哼哼。 软软糯糯带着鼻音的声音跟有小钩子似的,锦絮双腿不自在的动了下,想要从楚玉茹身下挪出一些,却还没动两下就又被抱住。 楚玉茹疑惑的抬起头来,盯着锦絮绯红色的脸颊,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勾起唇笑了,一条腿挤进了锦絮的腿间,果然如她想的那样。 “我还以为阿絮没感觉,原来阿絮比我反应还大。”楚玉茹心口澎湃起,没什么比夫郎对自己产生欲望来的让人开心。 声音带着蛊惑,“我只看过书上怎么疏解,我来帮你吧。” “不行。”锦絮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握住了楚玉茹向下的手。 又是渴望,又是羞耻,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 月朗稀疏,廊檐下挂着一盏又一盏的灯笼,室内窗户打开凉风袭来,吹在人身上格外舒爽。 桌子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楚玉茹拿起筷子就要吃,被锦絮摁着手腕拦了下来,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语气却满是对她的担忧,“手洗干净了吗?” “你闻闻。”楚玉茹把手伸了过去,指尖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我还用花瓣泡的水。” “你下次可不能这样,哪有你伺候我的道理。”锦絮说话声越来越小,现在腰还是酸软的,望着一桌子的美食半点胃口都提不起来,满脑子都是楚玉茹吻他,吞没他声音的样子。 楚玉茹在这事上脸皮子可没有锦絮薄,故意暧昧的眨了眨眼睛,“阿絮若是愿意好好学学,我也可以让你练手来。” 锦絮只知道最简单的方法,脑子里的花样没楚玉茹来的多,思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道,“还有其他发子吗?” “看来阿絮只能乖乖被伺候了。”楚玉茹见他要反驳,当即夹了块小排塞给他,“阿絮瘦了,得多吃点。” 锦絮的无声抗议被小排堵住,勾起了食欲来,特别是看楚玉茹大口吃饭,也不自觉的多吃了些。 次日清晨锦絮醒的要早些,铜盆前净面透过通风的窗户看见了院子外头站着一个人,那眼熟的模样正是昨日的楚氏族长。 懒散的困意消散无踪,锦絮擦去脸上的水珠,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赖床的楚玉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出去了。 开门声成功吸引了楚氏族长的注意力,再看是锦絮后表情明显冷了几分,勉强勾起长辈和蔼的笑容,“你是楚家小女的未来郎君。” 未来二字咬的重了些,仿佛是在提醒锦絮还并非是楚家人,带着浓浓的排斥和挑衅。 锦絮眉宇拧起,还不清楚楚家人对待这位族长是什么样的态度,所以他不敢冒然回答,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光是看见楚氏族长那副瞧不起人的嘴脸,锦絮心中冷笑,这群宗族也就只会在婚嫁方面拿乔压制族人了,真要让她们在族内存亡关键之际拿出主意来,半句话都说不到点子上。 从前身为商贾之子的锦絮看过许多家族的内部矛盾,知道大多数的族长看似大道理讲的头头是道,但左不过是想控制和压迫族内人的手段罢了。 锦絮不屑与她争辩什么,眉头一松,微笑的点头回了屋内。 楚氏族长不得趣,若是寻常要脸面的男子听见这番话,定然会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但刚才那男子半点怒色都没有,仿佛说的并不是他一样。 楚氏族长的心中已经有了嫁给楚玉茹的最佳人选,万般是不愿意放弃的,只要楚玉茹愿意归于楚氏一族,那么楚若棠不情愿也得为了这个女儿归宗。 太阳悬起,驱散清晨水雾,阳光变着法子的照在了眼皮上,楚玉茹眯着眼睛缓和了片刻,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 左右去摸身侧的床铺,已经没了温度。 难不成一切都是梦? 但梦也太真实了,半点察觉不出来。 端着早饭的锦絮一进来就看见满脸惆怅坐在床上的楚玉茹,眉毛和嘴角快耷拉下来了,就差把不开心写在了脸上。 “难不成昨晚上做噩梦了,起来精神那么差。”锦絮放下东西快步走到里屋,一手掌贴着楚玉茹的侧脸。 惆怅的人立马将他抱住,睡的毛茸茸的脑袋在锦絮的怀中蹭来蹭去的,“起来没看见你人,我还以为昨天又是做梦呢。” 锦絮抓住的话中重点,想听楚玉茹说个理所然出来,“经常梦见我吗?” 不算经常梦见,但每次的梦楚玉茹总是当真,久而久之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但要说出口还怪害羞的,楚玉茹不愿意在表达爱意的时候撒谎,于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还是被锦絮捕捉到了,清晨的郁闷一扫而空,笑的眉眼弯弯,“现在我不仅是你心上人,还是你的枕边人,更是你梦中的人。” 说的无心,落入耳时两人皆一愣。 任由过去的谁都想不到她们的关系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明明是毫无交集和本该无交集的人,却因为各自向前走的一小步,交织汇聚成了未来一同前进的辽阔大道。 第48章 瞧了眼外头天色的楚玉茹从床上翻腾起来,踩着鞋子抓了个肉包子咬在嘴里,转头又去找衣服穿,忙得在室内来回打转的。 “奇怪了,今天娘怎么不薅我起来的,难道是我睡的沉没听见?”楚玉茹忙碌时还不忘嘀咕。 不清楚是不是没适应县城的生活节奏,在村里天没亮就能起来的楚玉茹,到了县城大有一副睡不醒的架势。 时常楚母到院子了,她才急匆匆从床上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完。 “我起的早没见到楚家主过来,倒是……”锦絮斜看了她一眼,“让我碰见昨天的楚氏族长。” “她来找我做什么?”楚玉茹穿好衣服坐在了桌前,捧着粥喝了两口,顺手剥了个茶叶蛋放锦絮碗中。 锦絮咬了口,洋装随口的问,“你没答应她什么吧?” “能答应什么?” “比如娶……”锦絮抬眼见楚玉茹看好戏似的看着他,当即反应过来是故意的,脸一扭回道,“谁知道呢。” “心里头还想着莫须有的公子啊?”楚玉茹拉过锦絮的手在掌心爱怜的揉了揉,“不过昨天外出确实跟我说了许多事情,她过来的目的并不单纯,看样子是打算从我这儿下手。” 锦絮一下紧张起来,连忙追问,“下手什么?想让你认祖归宗,接任族长之位?” “认祖归宗是真的,但接任族长可是半句没承若过。” 楚氏族长说蠢笨也蠢笨,说狡猾也是狡猾。 竟会劝说从出生就没在宗族内生活过一天的楚玉茹认祖归宗,甚至于想让楚玉茹为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宗族跟自己的母亲闹掰,楚玉茹只觉得好笑。 说她狡猾是跟楚玉茹交谈时经常会发表族长在宗族内是何等尊贵,妄图给楚玉茹制造一种只要认祖归宗就能当上族长的错觉。 楚玉茹是天真,绝不是傻。 “我总是站在你这儿相信你的。”锦絮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的,听的楚玉茹恨不得将昨天的前因后果细细讲述。 可惜时间不早了,她得赶去店铺里头。 楚玉茹亲了下锦絮的手背,“等我回来好好跟你讲讲,顺带着瞧瞧铺子里有什么好看的胭脂,悄咪咪的带回来给你。” 紧赶慢赶到店铺时,刚好碰上了从后院出来的楚母,楚玉茹手脚并用的跑去柜台后面,拉过板凳取出抽屉里的账本子开始算账。 “我现在算东西可快了,肯定能在中午前算好。”手指拨的算盘噼里啪啦响。 楚母面露奇怪,知道锦絮回来了,女儿定然要纠缠着人好一会,所以她今天才没有喊楚玉茹来店铺里,没想到竟自己跑过来了。 勤奋积极是好事,楚母不打算把想法告诉她了,点了点头,“我待会还有事情,你把账捋完自己回去。” 楚玉茹点头如捣蒜,看见锦絮的一瞬间浑身充满动力,就如同爹爹说的,一定要有保护心上人的能力。 于是乎楚玉茹看的更认真了。 要接手铺子看账本和算账本是必然的,算账不仅是为了及时控制走偏的销售方向,也是为了防止手下的人胡乱做假账。 手边放上了一杯凉茶,那名少年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好奇的趴在楚玉茹不远处盯着她看。 楚玉茹一抬眼时,那少年目光迅速移开,洋装去做其他的事情,模样怪异可疑。 记得少年名叫竹清,是位做胭脂的老师傅带着过来的徒弟,不过他经常跑到前面店铺来帮忙,楚玉茹时常看见他在眼前晃悠。 楚玉茹端起凉茶喝了口,不得不说竹清泡的凉茶是好喝的,很快楚玉茹把注意力放回了账本上,早点核对完能早点回去见锦絮。 竹清瞧那少了一半的凉茶,偷摸的笑了,轻手轻脚的又给倒满。 临近中午时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进了楚家胭脂铺,左看看右看看的瞧见柜台后的楚玉茹后,立马冲了过来,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表姐!” 吓的楚玉茹手一抖,差点弄翻茶杯,不确定道,“徐璟越?” 当初把徐璟越赶走后就没见他再来过楚宅,楚玉茹还以为是有事情,突如其来的出现在眼前还怪让人好奇的,特别是罕见的戴着面纱。 “你这是什么打扮?”楚玉茹身子后仰拉开些距离。 徐璟越问,“舅舅同意你和锦郎在一起了?” 楚玉茹点头。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得我这一个多月都不敢往舅舅身边凑的。”徐璟越气的瞪了她一眼。 当初是他偷偷把锦絮带进了楚宅,谁能想到两人见面后不打算走了,徐璟越知道迟早有一天是会被发现的,当即收拾东西卷铺盖滚回家去了。 就算是被舅舅发现了,也找不到他追责,只是没想到舅舅和舅母竟是会同意她们在一起。 徐璟越大咧的往旁边一坐,看见凉茶才觉得喉咙里干的厉害,侧头对围观的竹清道,“能给我倒杯凉茶来吗?一路上带着面纱热坏了。” 竹清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 “当时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是怎么想到把锦絮带过来的。现在想想要不是锦絮来了,怕是事情还拖着呢。”楚玉茹把账本合起来放进了抽屉,上锁扣了起来。 临近中午店铺内的客人稀少,店铺内的工人轮班的去往后院吃饭,说话不用顾及太多。 徐璟越尴尬的挠了挠脸颊,表姐和锦郎都在一起了,要是跟表姐说当初他跟锦絮说了许多劝离开的话,那表姐不得手刃了他。 再说回来,哪里是他想把锦絮带到楚宅来的,明明是锦絮威胁他,他才不得不把人带过来。 如此丢人的事情徐璟越更不能说了,含糊道,“你们能好好在一起就行,我今天中午能去你家吃饭吗?” 1 动身离开时竹清捧着杯凉茶从后院出来,站在原地筹足不前。 “你要的茶。”楚玉茹注意到了一声不吭的竹清,提醒道。 脚已经踏出店铺的徐璟越又退了回来,快步来到竹清面前仰头将凉茶喝个干净,拧巴起的眉眼舒展开,“不提我都忘了。” 徐璟越将茶杯还给了竹清,小跑着跟上楚玉茹,“你家是胭脂铺,怎么手底下的人泡茶那么好喝?” 欢笑说话声随着距离越来越远,竹清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耳边还回响着小姐刚说过的话。 如果没人注意到他,竹清大概也不会上去说自己的茶水泡好了,大概会捧着呆站在那里,等人走掉后失落的将茶水倒了。 可是小姐注意到了他,竹清头一次被注意到,心中喜悦之情可想而知,巴巴的把桌子上小姐喝过的茶杯拿起,指腹小心翼翼的擦过杯口。 明明没人看见,却闹了个面红耳赤。 徐璟越前脚刚踏进楚宅,后脚小环迈着欢快的小步伐走了过来,笑眯眯的瞧着笑容凝固在脸上的徐璟越,“正君说许久未见您了,让您过去叙叙旧。” “今个天气不太好,我还是改日再来吧。”徐璟越扭头就往外头走的,没走几步后衣领被拽住,气愤的回头瞪着楚玉茹。 楚玉茹可不能让他走,心里感谢表弟把锦絮带过来,但并不妨碍她推着表弟去父亲那儿献殷勤,“你还是跟我爹好好说说去吧。” 在徐璟越指责的目光中,楚玉茹毫无内疚感的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锦絮,又跑去院子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他,楚玉茹心情瞬间低落起来。 问过院子的下人得知,在她离开后锦絮就出了院子,似乎是去找正君去了。 兜兜转转楚玉茹又往父亲的院子跑去,果不其然在院子里看到了锦絮。 楚父母的院子是全楚宅最大的,里头设计有个小的山水景,此刻三位男人正坐在小亭子里喝茶聊天。 距离有些远楚玉茹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只注意到锦絮竟然笑了,跟父亲在一起的锦絮笑了。 楚玉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打扰为好,等到锦絮回来再问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锦絮是在楚父那里用了午膳才回来,人在楚父这儿聊天说话,实则心在知道徐璟越跟楚玉茹一起回来时,已经飘到老远了。 楚父这儿是锦絮主动前来的,因为之前的事情关系闹僵,虽大家不约而同的翻了过去,但锦絮并不希望往后有隔阂。 况且锦絮忘不了一宿没睡的那晚,跟楚父彻夜讲述自己的故事。 回屋后就见软榻上躺了一人,透过窗户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午后静谧无声。 锦絮轻手轻脚的拿来毯子给楚玉茹盖上,撩开她脸上的碎发,指尖还没离开肌肤,手腕被抓住了。 楚玉茹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迷茫在看见锦絮后消失无踪,懒洋洋的扬起笑容,胳膊一伸抱住了锦絮的脖子,翻身把人拉着一起躺上软榻。 找准锦絮的颈窝处凑了过去,楚玉茹闭上眼睛缓解困意,“怎么才回来啊,我等的都睡着了。” “午饭还没吃吗?”说着锦絮就要起来,又被楚玉茹手脚并用的缠住,摇摇头,“睡醒都不饿了。” 锦絮卸了力气,任由被缠着,“正君留我吃饭,我不好拒绝,已经吃的很快了。” “我去找你了,但看你们聊的开心就没打扰。”楚玉茹眯起眼睛,“都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锦絮眼尾上挑,带着俏皮的劲,“那你吃饭的时候我跟你说。” 早上匆忙离开楚玉茹就没吃什么东西,中午再不吃身体哪里受得了,偏偏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是把锦絮担心着了。 院子伺候的下人送上了饭菜来,锦絮看楚玉茹乖巧吃饭,如答应的那般道,“其实和正君也没谈什么,正君跟我说了宅院内的琐事。” 说起来锦絮还有些不好意思,楚父跟他聊的能用宅院内的琐事概括,也能用如何治理一个家来形容。 楚母没什么侧夫和侍君的,干净的后院免去了不少麻烦,跟锦絮将的最多是如何对待下人。 “爹竟然跟你说的是这些。”楚玉茹摸了摸下巴,“难不成他已经把你当女婿看待了?” 楚父愿意教,就说明是认可了锦絮,是将他当成了未来楚玉茹的正君看待。 “我也没想到正君能跟我说这些。” 锦絮主动去找楚父不仅是为了避免两人之间产生隔阂,也是好奇和担心那位楚氏族长,希望能在楚父那儿知道些什么。 如今的收获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第49章 楚宅内最尴尬的存在莫过于楚氏族长,来楚玉茹的院子里扑空好几次,依旧不放弃的隔几天就来找她,每每都能撞见锦絮。 从一开始暗自嘲讽锦絮配不上楚家的人,到后来看见锦絮掉头就走。 无他,不管跟锦絮说些什么,都跟一拳打在棉花上,闹的人心里头更憋屈了。 算着时间再留楚宅说不过去了,楚氏族长主动前往楚家胭脂铺子去堵人,就不信一直见不到楚玉茹。 果真让她在铺子里找到了人。 那时的楚玉茹正坐在柜台后算账,近几日铺子里的销量好,要核对的东西也多,特别是赶上了进货,更是忙碌。 楚玉茹头一抬就看见了楚氏族长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中带着欣赏,被发现后走了进来。 “没想到楚家的胭脂铺开的那么大。”楚氏族长瞟了眼账本,“你在算账?” “算着玩。”楚玉茹默默将东西收了起来。 许久没见到楚氏族长了,差点忘记家中还有这么一人,突然的跑过来直觉告诉她肯定没什么好事。 “楚村里不能没人看着,我想在临走前跟你说些事情。”楚氏族长意味深长。 不能直接说那肯定是话得背着人,楚玉茹心中了然,带着楚氏族长去往后院空闲出的房间。 这间房间是用来谈生意的,楚家的胭脂铺子汇聚了做胭脂的老师傅,自然出新品的速度就要比旁家快许多。 其他县的胭脂水粉铺子老板就会过来向她们进货,包括跟一些胭脂原料供应商谈价格也是在这间屋子里。 竹清麻溜的送来凉茶后就退了出去,贴心的把门带了起来,多多年在铺子里伺候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在屋内的两人并不对付。 哪怕竹清认识小掌柜没多长时间,也感受到了小掌柜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排斥。 小掌柜从不会对手底下的人发火亦或者是拿乔,能让小掌柜讨厌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人。 竹清站在门口再三犹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找楚家主,暂且定下先在门口观望着,等里头有不好的动静了,他就立马跑去喊人。 竹清心中那么想,抱着木托盘在屋子门前蹲下,耳朵注意着里头的响动。 外头肯定是听不见里面说些什么的,但若是有砸杯子、拍桌子亦或者是怒气冲冲的呵斥声,在外面还是能听见的。 到了安全安静的环境,楚氏族长不再拐弯抹角打哑谜了,直接阐述了所来找她的目的,是希望楚玉茹能跟她回楚村见一见楚氏家族其他的长辈。 楚氏族长说的理所当然,说的理直气壮。 楚玉茹愣了一下,随即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即便是知道面对长辈说话后笑的如此放肆太不礼貌,但楚玉茹忍不住。 笑楚氏族长心里头还惦记着挑拨离间,还痴心的以为她的一番含糊不清的话能够打动自己。 面对脸色越来越黑的楚氏族长,楚玉茹笑意逐渐收敛,“恐怕您和我之间有什么地方理解误会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加入那什么楚氏家族。” 楚玉茹想了想,干脆把话说清楚,“您把宗族当香饽饽捧着,您就捧着,别拖着其他人下水。宗族的规矩不适合我,我即便是如您愿跟我娘闹翻了,跟着你回楚村当个摇钱树,就单婚事这块,我敢保证,我肯定比我娘当年闹的凶。” “包办婚姻是为了保证宗族内没有污秽的血缘。”楚氏族长气的脸颊都在颤抖,嘴唇哆嗦着骂道,“看见你这样,事实证明宗族的做法是没错的,你就是因为继承了你爹的血脉,才会变得如此离经叛道!” 前面楚氏族长说的再荒唐楚玉茹都能当作笑话来看,唯独侮辱她的父亲不行,手比脑子快一步的拿过茶杯砸了过去。 可惜的是楚氏族长躲的快,瓷茶盏堪堪擦过她额头砸到了不远处的柱子上。 碎裂的声音格外醒耳,同时惊动了在门外偷听的竹清,惊的竹清脸色惨白,拔腿就往牵头跑。 刚才那应该是杯子碎掉的声音,难不成里头打起来了!竹清脑袋在想着里头的情况,飞奔的腿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 他记得早上时听楚家主说过要去酒楼谈生意,就去酒楼找家主回来,让她把局面控制住。 也不清楚小掌柜会不会吃亏,那妇人看起来挺强壮的,竹清越想越多,脑子越想越乱的。 没跑出店铺几步,远远就看见了人群中往铺子而来的熟悉马车,是楚家主的马车。 竹清松了一口气,顾不得想那么多连忙上去拦住。 室内气氛焦灼,碎裂开的瓷杯落在了地毯上碎成渣,两人对视谁都不让。 楚氏族长没料到楚玉茹真当敢动手,气的瞪大眼睛,指责道,“当年你娘都不敢对我动手,你个小娃娃不知道天高地厚。” 楚玉茹轻挑的扬起一侧眉毛,或许正如楚氏族长说的她的血脉中带着离经叛道,之前没展现出来不过是在村里独自生活,并不接触其他人。 一旦跟人群接触过多,身上的顽劣气便冒了出来。 “您坐的地方是楚家的地盘,您在我的地盘上骂我,羞辱我爹,您觉得我能让你好好的走出去吗?”楚玉茹一步步向她走来,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只见她路过椅子的时候顺手抓住了椅背,拖着椅子朝楚氏族长而来。 “你敢对我动手!”楚氏族长哪里见过这样场面,要她去吓唬人倒是行,被吓唬还是头一次。 说着楚玉茹轻松的举起了椅子来,屋内的椅子全是实木的,一把分量不轻,要是砸下去人不死也得残了。 此时门被踹开,楚母快几步上前抓住楚玉茹的后衣领给人拽了过去,举着的椅子随之落在了楚氏族长的脚前,吓的楚氏族长一哆嗦,松懈的大口呼吸着。 缓过来后指着楚玉茹,对楚母一通指责,“你看看你的女儿,她竟然要杀宗族族长!此人不能留!迟早要把宗族搞垮。” “玉儿喜欢玩笑,只是跟你闹着玩。”楚玉茹都还没解释,楚母先帮她说话了,盯着楚氏族长胀红的面颊眼神一冷,“再说玉儿是我的女儿,并不是什么楚氏家族的人。” 楚玉茹弯起眼睛笑了下,“我只是跟您闹着玩,您一个长辈怎么能当真呢?” “你!”楚氏族长气不打一出来,刚才那要杀她的气势,现在说成了只是开玩笑。 楚母提着楚玉茹跟提小鸡仔似的,把孩子拎去了身后,“我已经派人将你的行李收拾好了,马车就在外面,楚村不能没有族长在,你快些回去吧。” 这下楚氏族长不敢不走了,再赖在这里指不定楚玉茹要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她可不想性命白白折在黄毛丫头手里。 最后的体面是甩袖离去,瞪了楚家母女各一眼。 竹清拿着打扫工具默默的进来,把残局收拾干净,耳朵一直听着楚家母女俩的对话。 楚母从被拦下马车得知情况后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就担心楚玉茹脾气上头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有那为了锦絮绝食那么多天的前车之鉴,楚母可不觉得女儿是什么小角色。 大热天的跑了过来,后背冒了一层汗,就寻楚玉茹刚举起来的那把椅子坐下,“我要是赶不过来,你真当要把楚氏族长砸残在这里?” “怎么会,女儿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顶多是吓唬吓唬罢了。”楚玉茹可惜凉茶一口没喝,全撒地上去了。 楚氏族长的那杯凉茶没动过,但楚玉茹看着也烦人,对蹲在地上的竹清道,“待会那杯子你给多洗几遍,去去晦气。” 竹清一激灵,点了点头。 “你这么一闹也好,我正好有理由送她离开,整天在宅院里乱晃,你爹看的心烦。”楚母摆摆手,“我不过是回来拿样品,还得去谈生意,你跟我一起去?” 楚玉茹连忙摇头,指着外头道,“最近铺子的生意您是知道的,我还有账本没理完。” “整理完就回家,我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出门前你爹说想吃南坊的酥饼,记得回去前买了。”楚母道。 一个店里的员工捧着个东西出来,是前几日看见的小铁盒子,不过这款明显是精心打造过的,上头铁线贴的花纹用不同的颜料填充,美轮美奂的。 楚玉茹一眼相中了,连忙问道,“娘这是上次改良过后的铁盒装饰?” “我让后院的师傅打了一个出来,看拿去量产能花多少本钱。”楚母瞧了眼外头天色。 能专门定制的必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寻常百姓挑个好看的成品用着就已经是不错的了,所以对于分装的铁盒子量产还是很有必要的。 等到有人想要自行设计装饰盒子的外表和内饰,店铺里的老师傅就能做出来。 楚母走后楚玉茹又去柜台后面继续扒账本算账,拨弄算盘珠子的手快出残影来,越发的熟练和对数字敏感。 楚母不管是对宅院内的下人,还是对待胭脂铺里的员工,待遇都是极好的,这群人心里头也惦念着楚家的好,最起码在账本上不敢做假。 手边轻轻放下一杯凉茶,放下后竹清默默退到一边,前面铺子闲来无事他便搬着小凳子坐在小掌柜的不远处,余光时不时的瞥向模样认真的小掌柜。 总觉得比起刚开始来店铺的时候,小掌柜要认真负责了许多,竹清心里头开心。 对于找工难的男子来说,赚钱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但楚家主愿意让他在店铺里帮忙,并且给他住的地方和一口吃的,还能拿一份不错的报酬,其实竹清已经很满意了。 更不用说还能时不时跟在老师傅身后学习手艺,虽然老师傅们都很忙,几乎没空闲时间教他。 楚玉茹忙活了一会,头一抬见外头阳光正盛,再看街道人来往的人群多了起来,就知道自己错过了午饭时间。 赶忙站起来将东西收拾好,才发现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杯凉茶,同时站起的还有竹清。 楚玉茹端着一饮而尽,抽屉上了锁后将钥匙放进腰间的荷包内,“我得先回去了,铺子上要是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找管事的。” 没等竹清回答,楚玉茹就上了马车离开了,竹清追出去的时候只堪堪看见了马车的背影。 第50章 记得答应的事情,回家前楚玉茹去了南坊一趟买了楚父念着的酥饼。 南坊是县城内有名的糕点铺子,据说祖上曾进皇宫当过后宫宠夫的御用糕点师傅。 噱头什么的不值得细究,但她们家的糕点做的确实不错,逢年过节总是要买上一盒来当拜访的礼物送出去。 顺带着在南坊内挑选了几种热卖的糕点,带回去给锦絮尝尝看。 午饭没吃的楚玉茹拎着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糕点肚子更饿了,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的往楚宅内赶的。 刚踏进楚宅大门就看见了在前院打扫的小环,楚玉茹把酥饼递给了小环,让她带去给爹爹,自个抱着给锦絮买的糕点屁颠屁颠跑回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看天色应当是吃完饭午休了,楚玉茹手脚放轻了进了室内,往里屋一走没看见半个人影。 不在院子里头,也不在屋子里,那锦絮能去哪儿? 楚玉茹思索之际,听见了身后传来锦絮的声音。 他刚在楚父那儿用了午饭,还是看见了小环送来的东西,知道楚玉茹回来了才往院子里走的。 楚玉茹献宝似的指着桌上放着的糕点,“这些是我特意挑选的,你若是下午饿了,可以尝尝垫肚子。” 虽是吃饱了,但锦絮给面子的拆开油纸尝了一块,夸赞了好吃后楚玉茹表情轻松了不少。 锦絮随即疑惑道,“上午我见到有人去了楚氏族长的院子里,把她的东西收拾了出来,是要走了吗?” 关于楚氏族长的一切锦絮都小心谨慎的,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跟楚父讨论这位楚氏族长过去做过些什么事,听的锦絮不得不担忧。 楚玉茹往锦絮身边一坐,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按照时间来算,她应该已经出县城二里地了吧。” “真走啦?”锦絮眼睛亮了起来。 “真走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想来了。”除非想再被楚玉茹吓一次。 楚氏族长一离开,锦絮心头大患落下,晚上睡觉踏实了不少,不过这踏实没过几天,新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这天天气灰蒙蒙的,气压低沉,压的人兴致不高,看样子是下暴雨的前兆。 锦絮担心回院的路上降下暴雨,淋着了再吹风受凉多生麻烦事,于是步履带风,急匆匆的往回赶。 远远就瞧见了院子门口等着个身形陌生的少年,少年似乎手中捧着什么,垫着脚尖向院子里眺望,风吹打在他身上衣摆鼓动的,锦絮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许眼熟。 鬼使神差的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不清楚在等待着什么,心里在期待着什么。 没一会院内走出一人,楚玉茹打着哈欠困倦写在了脸上,在见到少年时顿然消失无踪。 她走到了少年面前两人在谈论着什么,少年似乎给了楚玉茹东西,楚玉茹笑的更开心了。 忽然锦絮觉得眼睛疼的厉害,明明今日并没有阳光,腿不受控制的往她们的方向走去,像是在争取和证明着什么,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不少,“你们在说些什么呢那么开心?” 竹清闻声看了过来,一双小鹿似的圆眼慌乱了几分,下意识的将脑袋低下收敛了唇边笑容。 “阿絮你瞧!”楚玉茹摊开手掌是一块装饰精美的铁盒子,“铺子里做出来的放胭脂的盒子,我特意让人留出来一个送给你。” 锦絮噙着笑意的接过,指腹抚摸过上面凹凸的纹路,笑盈盈的对竹清道,“难为你送过来了。” 竹清连忙摇头,双手局促的放在身前,“不碍事,即然东西送到了,铺子里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原来这位漂亮公子就是小掌柜空中化一直提到的阿絮,难怪小掌柜会如此喜欢。 竹清后退了几步,明明刚还跟小掌柜聊的好好的,但那位公子一来他似乎就被隔绝在了外头,像是个陌生人一样,小掌柜满心满眼都是那位公子。 失落之余竹清又有一种本该如此的释然,不愿再多呆下去打扰她们。 望着竹清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锦絮才收回目光,被楚玉茹强行揽着回了屋内。 打开铁盒子一瞧,里头跟往昔楚玉茹寄给他的口脂都不一样,不仅颜色多,还在盒子的边上有个小毛刷。 楚玉茹迫不及待的在里头挑选了个喜欢的颜色,拿着小刷子取了点色,捏着锦絮的下巴一点点扫在他饱满的唇瓣上。 涂抹完最后一笔,竟是将自己闹了个脸红,连忙举着镜子让锦絮快些看清楚嘴上的颜色。 锦絮不过是瞥了一眼,还没看清楚镜中的样子,铜镜就被放到了一边,楚玉茹迫不及待的搂着人腰亲了上去。 涂了多少,她就吃了多少。 情绪波动的锦絮死死攥住楚玉茹的衣服,眼尾泛起了泪花来,是被吻的,也是心里头委屈的。 从前和楚玉茹没在一起时,锦絮吃味顶多心里头酸上几天,想法子把能威胁的人驱赶走。 在一起之后楚玉茹没让他有过多少担心和吃味的事情,这次突如其来的陌生少年出现大概是个意外,锦絮知道真有什么楚玉茹是不会让人往院子里跑的。 可知道归知道,心里头难受还是难受的。 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跟楚玉茹走到现在是锦絮精心算计得来,每一步走的小心且艰难,一旦出现意外心中便是万分不甘。 “怎么哭了?”楚玉茹睁开眼就看见锦絮泪眼朦胧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细看果真锦絮的下唇微微肿了起来。 愧疚感涌上心头,怎么还把人亲哭了呢。 楚玉茹扯着袖子去擦锦絮眼角的泪花,道歉的话一时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以后再也不亲了?那不行,楚玉茹第一个不同意。 保证往后不那么用力?谁知道感情上来还分得清轻重的,到时候再把人疼哭了,让锦絮觉得她是个不舍承诺的人就坏了,也是不行的。 最后的最后,楚玉茹耳朵尖红的快要滴血了,憋出一句话,“我让你弄回来好了。” 成功把锦絮心底的那点小阴霾驱散,笑了出来。 “可能是今天天气不好,我的心情容易受到影响,跟你没关系。”锦絮磨蹭蹭的往楚玉茹怀中一钻,整个人躲在她的臂弯之下,红扑扑的脸蛋和泛着水汽的眼睛看向她,声音尾调跟带着钩子似的,“你亲的我很舒服。” “这里还有许多种颜色!”楚玉茹。 锦絮强行把铁盒子关上捏紧了手中,蹭来蹭楚玉茹的鼻尖,“口脂吃多了也不怕对身体不好。” 虽知道楚玉茹跟那少年没什么关系,但锦絮心中还是放不下,特别是每日目送着楚玉茹出门去往胭脂铺内。 一想到楚玉茹在铺子算账时那少年就呆在她的四周,锦絮便觉得浑身难受的。 锦絮是从不会把威胁留在身边的人,盘算着等待着过了几天,等到大家忘却了那日在院门口的事情,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动身前往了铺子里。 楚家的胭脂铺子地方大,在县城商业繁华的地带占据了不小的地方,即使不知道具体的位置,随便大街上拉一个人都能问出来。 锦絮没听下人的提议坐马车过去,而是换上了轻便的衣裳,带上了斗笠独自上街。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斗笠很好遮挡住了锦絮的脸,不会有太多的人在意走在街上的小郎君。 锦絮顺着楚宅内人说的地址找到了楚家的胭脂铺子,今天铺子里好像是在做活动,门店内聚着不少的客人。 锦絮的目光落在了展示台上,台上放的是那日楚玉茹送给她的铁盒子,不过细看是有区别的,他手里的那个花纹和颜色都跟台子上统一售卖的不一样。 锦絮脱下斗笠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在店铺内见到楚玉茹,正纳闷之际胳膊被戳了一下。 回头望去是那日在院子前的少年。 “你是来找小掌柜的吗?”少年个子不高,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穿着铺子里的员工衣裳,卷起的袖子露出了胳膊上狰狞的疤痕。 锦絮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竹清,竹清领着他前往了平日里楚玉茹坐的柜台后面,隔绝了店铺内拥挤的人群。 “小掌柜出去有事了,很快就回来,我还得去接待客人,你在这里等一下吧。”竹清说话时腼腆的不敢看人,习惯的低垂着脑袋,说完匆匆回到了岗位上。 闲来无事锦絮便开始观察来往店铺的人,大多是县城内普通的百姓,会趁着铺子里出新品折扣的时候过来看看,买些喜欢已久的东西。 手边被放了一杯凉茶,竹清一句话没说,放下后就走了。 锦絮等待了一会,端起凉茶抿了口,抬眼便看见了铺子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人。 楚玉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只见竹清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跟楚玉茹说了什么,后者立马垫着脚往柜台处瞅,和锦絮视线对上的一刹那,笑了出来。 三两步的穿过人群,胳膊一撑趴在了柜台上,“掌柜子你家最近有什么新品吗?” 锦絮歪了歪脑袋,指着自己道,“你看我够新吗?” 在人面前不能太过于亲密,锦絮那小模样楚玉茹是想抱不能抱,想亲不能亲的,着急的抓心挠肝。 特别是锦絮主动过来找她,这算过来探班吗? 好像是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啊,楚玉茹心中直冒泡泡的。《 》 50-57 第51章 铺子里忙的时候不仅管事的要在,掌柜子也是要在的,之前楚母在外谈生意没时间楚父会过来坐镇,这次楚玉茹回来撑起家业,就由她在店里头看着。 本是呆不住的,奈何锦絮过来找她了,楚玉茹急躁郁闷的心一下平复了下来,跟锦絮排排坐在柜台后面一点儿也不觉得烦闷无趣。 等到了中午该吃午饭的时候,楚玉茹叫了酒楼的人送饭菜过来,也算是犒劳今日在店铺内忙碌的员工。 临近中午客人纷纷散去,前头不忙一个人就能看住,竹清主动要求在前面看着店,等她们吃完后自己再吃。 点的酒楼是上次和楚氏族长去吃的那家,把当时觉得锦絮会喜欢的点了。 她们吃饭的屋子和其他员工不一样,是专门的一个休息的地方,刚好可以看到前面的铺子。 锦絮余光注意着坐在铺子内的竹清,“他不过来吃吗?” “前面不能没人看着,等有员工吃完会去换他。“说话间楚玉茹给锦絮夹了不少的菜放碗里,生怕他吃不饱的。 竹清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坐在凳子上肩膀内收,没人的时候就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旁人吃饱了再换他,怕是只剩残羹的。 没多细想,锦絮收回了目光,专心的吃着饭。 锦絮问,“最近正君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爹爹他跟你讲什么了吗?”楚玉茹摇头。 “也没什么,等到时间应该就跟你说了。”锦絮回答的含糊,并非是故意瞒着不讲,而是楚父跟他提过一嘴和楚玉茹的婚事。 当时只是简单带过,话题过去锦絮也不好再多问,想着真要是打算了,定然会跟楚玉茹说一声。 她不清楚那就是还没提,锦絮自然是不会主动提出来,不然跟他有多着急似的,虽然锦絮确实挺想有个名分。 楚玉茹想追问个理所然,外头急匆匆跑来一人,说是楚母让她送东西过去,楚玉茹一听要什么后当即放下碗筷,在锦絮额上亲了口,连忙带着东西出去了。 人一走锦絮的胃口跟着消失,撑着脑袋看着桌上的菜发呆,心里还想着刚才同楚玉茹说的事情。 楚氏族长走了那就说明楚父母不会在意宗族内的条条框框,也是认可了他的。 即然认可了怎么还没谈及婚事,楚玉茹也不提的,愁的锦絮小脸拉拢了下来。 外头的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员工吃完午饭来换下竹清,竹清面对任何人都唯唯诺诺的样子,跟人说不了两句话的。 不对…锦絮想起了竹清跟楚玉茹说话时的模样,是另一种性格。 眼神暗了暗,转过身的竹清刚好和锦絮的视线对上,锦絮冲他笑了下,果不其然竹清慌张的将头埋了下去。 “你是叫竹清吧,过来这儿吃吧。”锦絮喊住了脚步匆匆想要离开的竹清,拿走了楚玉茹用过的碗筷,换上了新的一副,招呼着他坐下的。 竹清站在原地犹豫踌躇了片刻,磨蹭着面上极其不情愿的坐了下来,捏着筷子举在身前不吃也不放的。 “你再过去吃怕是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了,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妨就在这儿吃。”锦絮笑的暖洋洋的,仿佛是真心关切竹清吃不饱饭似的。 竹清盯着他看了一眼,肩膀稍放松了些,夹着面前的菜小口的吃着。 她们吃的菜肴必然是比员工的饭菜要好的,吃了一口后竹清便不再抗拒,大口的往嘴里送着,看来是饿坏了。 想来也是,一上午脚不沾地的在前头忙着,到了中午该吃午饭的时间还在看店的,估摸着现在都过了午饭时间了,才吃第一口东西。 为了让竹清更放松些,锦絮跟着后面吃了几口,见人吃的差不多后擦了擦嘴,装作唠家常的开口询问,“很少见到能有男子跑堂的,你家里人怎么让的?” 竹清吞咽下口中饭团,没那么防备了,“我家里头没人,从小被王师傅收养,就是店里头做胭脂的老师傅,她来楚当家的店,我也就跟着来了。” 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竹清全然信任了锦絮,把自己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 锦絮注意到了竹清袖子挽起露出的胳膊上有深浅不一的疤痕,看样子不像是人为殴打留下的,“你胳膊上的伤是在这儿弄的吗?” “从前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没想到好了竟然留疤了,不过平日用袖子挡着也看不见。”说着竹清把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继续端着碗吃饭。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放开肚皮吃能吃下不少东西,竹清明白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好东西的,于是乎尽量让自己多吃些。 锦絮心里头那一点埋怨消散无踪,他确实在竹清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寄人篱下的吃不饱饭,只能想办法搞来银子买实心的馒头填饱肚子。 不过竹清又比他幸运不少,能够在楚家的店铺内打工,最起码日子能有个盼头,楚家的人也不是刻薄的老板。 陆续其他吃过午饭的员工去往休息的地方午休一会,路过他们这儿时不免向里头看去,纳闷什么时候竹清跟小掌柜身边的人说上话了。 不敢逗留太久,瞥了眼就离开了,刚还好好的竹清又是将脑袋埋了下来,快速的刨干净碗中的饭。 像是在着急什么,吃的两腮鼓鼓的放下碗筷来,大口的嚼着吞下后道谢起身就要走的。 锦絮淡淡的道,“你想当做胭脂的师傅吗?” 短短一句话,让本想离开的竹清脚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的僵硬扭过身来,难以置信的看向笑盈盈的锦絮。 “上午我坐在柜台后面看见了,你对颜色和气味很敏锐,给客人推荐的胭脂色是按照客人适合的来推荐,并且谈论胭脂的时候你不是现在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锦絮旁的不能说精通,观察人这方面是从小就会的,能准确的捕捉到想要的信息,就如同发现竹清身上的优点,发现他对楚玉茹有着不同寻常的好感。 竹清面色难堪,垂在身侧的双拳握紧,“我不适合。” “即然你都觉得自己不行了,那我也不强迫什么,趁着午休还没结束,快些去休息吧。”锦絮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没有半点要劝说竹清的意思,哪怕是知道竹清是有天赋的人。 “你……”竹清面上闪过的一瞬间不甘准确被锦絮捕捉到。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劝你?”锦絮侧靠在门框上,暖阳照在他半边身则,发丝都带着光晕,“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也就没资格让别人拉他一把。” 锦絮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要是竹清就那么点胆子,那他还真不需要担心什么。 摆摆手抬脚离开,踏入室外的一刻,身后的人开口了,“我想当胭脂师傅!我能做好出胭脂。” 竹清虽从小被一位胭脂师傅收养,但胭脂师傅从未想过教她制作胭脂,竹清心里好奇只能隔着窗户纸看着。 原以为胭脂师傅只是觉得他年纪小,但竹清长大后才知道,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教给他罢了。 竹清不是个擅长说话讨喜的人,遇到事情只能默默憋在心里,哪怕是胸膛中波涛汹涌,在外人看来这孩子不过是低着脑袋跟木桩子站在那儿不说话的。 渴望和想法逐渐被藏进心中,如果不是锦絮过来问他,竹清并不打算再提及这事,也不打算再想起。 背对着他的锦絮勾起唇角,转过身时却是严肃的表情,“我能帮你,但同样的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竹清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头。 送完东西回来的楚玉茹一眼看见了坐在柜台后头的锦絮,小郎君还在等着她这件事让楚玉茹开心了不少,跟没骨头似的往锦絮身边一坐,就差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了。 “娘谈生意有东西落在了铺子里,得亏我在铺子里,不然谁给她送去的。”楚玉茹呼吸间有酒的气味,怪不得下马车后瞧着有些不对劲。 “喝酒了?”锦絮见她粉粉软软的面颊,没忍住的伸手捏了一下。 楚玉茹撅着嘴巴,语气里满是委屈的,“那些老板认识我,非要让我喝一杯的,不对,是一人敬一杯,一桌子下来都喝饱了。” 怪不得身上的酒味那么重,半道被灌了不少酒的。 锦絮即便是身在村子里处理田地的事情,也能大致猜测到楚玉茹跟着楚母身后要去做什么,喝酒谈生意是必不可少的,估计他没在的时间里,楚玉茹也是去了不少的饭局。 成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锦絮无声的叹息,抚摸上被他捏了下的面颊,不过是轻捏一下就有红印了。 “对了,你知道铺子里有个人叫竹清吗?” 楚玉茹抿唇思索了一会,点头,“泡的凉茶好喝。” “他对做胭脂有天赋,不如让他试试看?”锦絮玩着楚玉茹放在他膝盖上的手,余光瞥着女人的脸色。 “我倒是没注意过这点。”楚玉茹下巴搭在他肩膀处,半眯起眼睛姿态惬意,“若是你觉得他行,那就让他跟老师傅后头学几天去,反正也不碍事。” 锦絮弯起眼睛笑了,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通往后院的门,“那以后楚家胭脂铺可要出一位大师傅了。” 竹清心跳扑通,脑子发昏,手脚发软的差点跌坐在地上,怎么也没想到梦寐以求的事情会有实现的一天,同时忍不住的悲哀,他期盼忍耐着的东西,旁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他获得。 竹清记得锦絮同他说的,虽说的委婉体面,但背后的意思竹清听明白了,是让他断了对楚玉茹的念想。 小掌柜对人亲切,来铺子里第一天就扫去了铺内严肃的氛围,还会时常买些好吃的递来给她们,铺内的员工没人说她不好的,自然竹清也不例外。 就像是生活中突然冒出了个鲜亮的人,竹清忍不住的会被吸引,会想去感受她身上那份活气。 不管是小掌柜笑、恼、郁闷,竹清都觉得有意思,余光总是忍不住的追随着而去。 且小掌柜脑子活络,开始接手店铺后取消了不少管事的留下的不成文规矩,一下让员工轻松了不少。 竹清不清楚自己对小掌柜的感情算得上什么,不过见锦公子的意思那应当就是喜欢了。 其实他想告诉锦公子并不需要担心,小掌柜看旁人和看他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她们两人呆在一起时周遭的气场浑然天成,好似本该如此。 竹清那日在院子前便明白了,心里那点小火苗也被浇灭了。 竹清攀着墙壁站稳身体,揉了揉面颊打起精神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照的竹清眯起了眼睛。 第52章 醉醺的楚玉茹没能保持清醒的说上一会话,脑袋一歪趴柜台上睡着了,等到店铺内管事的瞧见了,连忙上前只道让人带着小掌柜回去休息的。 马车就在门外,管事的知道锦絮的身份,但看锦絮身子瘦弱的,当即伸手要帮着把小掌柜扶去马车上。 只是手还没碰到小掌柜的胳膊,看似瘦弱的锦絮轻松的把楚玉茹抱了起来,颠了颠格外轻松。 锦絮是瘦瘦高高的,但抱起楚玉茹的力气绰绰有余,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走上了马车。 楚玉茹隐约察觉到了有人将她抱了起来,鼻尖萦绕着的是熟悉的味道,便没过多挣扎,安心的趴在那人肩膀上。 等到进了马车被放在了软枕之上,楚玉茹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双胳膊却不愿意松开环着的脖子。 车轮滚动,马车缓缓的行驶了起来。 锦絮由着她,就环抱的姿势坐在了楚玉茹身边,甚至大有一副把人抱在腿上坐的架势。 “做梦了。”小憩了一会楚玉茹懵懵的脑子清醒了些,看了眼四周确定是在私密的车厢内后行为举止大胆了起来,说话也不需要J.J.顾及那么多。 “梦到了我和你成婚那天,你打扮的红艳艳的,往喜床上一坐,我魂都要被勾走了。” 锦絮刚好顺着话题说下去,“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将梦变成现实?” “现在。”楚玉茹捧上锦絮的脸就要吻上去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带着无限的暧昧和缠绵,唇瓣堪堪擦过时楚玉茹停住了动作,呆滞的望着车厢内空荡的一处角落,冷静的摇摇头,“现在还不行。” 河蚌被撬开了一点小口,锦絮迫不及待的想窥探里头是怎么样的珍珠,连忙追问道,“现在为什么不行?” “我爹说了,要有能保护心上人的能力。”楚玉茹累了一样,额头抵在锦絮的肩头上。 锦絮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耳边传来了匀称平缓的呼吸声,锦絮侧头看去,楚玉茹又睡着了。 即便是醉酒迷糊时答应锦絮的事情,楚玉茹也不会忘记,次日清醒后回道店铺唤来了竹清。 主动询问了他是否愿意跟在胭脂师傅身后学习做胭脂的事情,竹清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经过锦絮的提醒楚玉茹才发现竹清有这方面的天赋,也惊讶于竹清在店铺内做工那么久,全然没表现出对做胭脂的喜欢。 竹清是被铺子内的一位老师傅收养,便让竹清直接跟在后面学了,也省的他跟其他的师傅后面相处起来麻烦。 当然楚玉茹不是不谙世事之辈,竹清喜欢却不肯表现必然是有过不好的回忆,楚玉茹随便想想就能猜到个大概出来。 为了避免阳奉阴违的情况出现,楚玉茹当着众人的面表示每七日都会检查竹清的手艺是否进步。 若是没有,那便连带着师傅一起惩罚。 不怕师傅会的多,也不怕师傅不教徒弟,最怕的是口上答应了,行动上却不愿意教一点真才实学的,白白浪费了孩子的大好时光。 有楚玉茹那么一番话,藏着心思的也不敢,万一真如她说的那样要检查的,检查不出东西来可不得追责。 有锦絮在身边楚玉茹心全然静了下来,一心扑在了楚家生意上,早出晚归的忙的脚不沾地,时常跟着楚母应酬到半夜才醉气熏天的回来。 只要楚玉茹没回院子,院子内总会留下一盏照明的灯,有时锦絮会等楚玉茹回来,有时困倦的厉害便上床先睡了。 但只要人一回来,锦絮定然会醒过来,帮着楚玉茹收拾洗漱上床的。 在家中的锦絮也没闲着,从前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也从未管过宅院内的事情,要上手学习才晓得其中有多少细碎难处。 按照楚父的话说,不管做什么,家中不安宁,事情多半是多不成的。 越大的宅院府邸人口越多越杂乱,整日里冒出的事情也五花八门的,所以将家里里外外打理好也是一门学问。 为此锦絮不仅了解着楚宅内的下人脾性,什么样的人适合重用,什么样的性格只能放外院用着。 锦絮看人看的准,心智并非愚钝,教起来快又省事的,谁人不喜欢聪明机灵的人,楚父也不例外,越是看锦絮越是喜欢的。 秋风吹起枯叶卷边,明明还没到深秋凉意吹的骨子缝直哆嗦的,锦絮添了几件衣裳,陪着楚父坐在院中亭子里说话。 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封信件,“是村子里寄过来的,大概是跟我讲述田里的收成情况。” 锦絮能一个多月就从村里回来是请了信得过的人帮忙做事的,不然他得在村子里呆到田里的庄稼成熟,他可是半点也等不了。 楚父感慨道,“老宅的田原本是想用起来的,奈何没那么多精力,得亏你了。” “不过是一开始忙些,往后地分租出去,只管等着收就行。”锦絮笑的柔和,连带着一双狐狸眼都乖巧了不少。 锦絮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很好的利用起自己的外貌,该乖巧的时候乖巧,凌厉起来也能唬住人。 “我原先还担心玉儿往后会找什么样的夫郎,想来那些闺阁中的公子怕是不适合玉儿的,玉儿要的并非是乖顺可人的郎君。” 楚父眼中是疼惜,拍拍锦絮的手背,“你这孩子看着让人讨喜,越了解越让人心疼的,我总想得亏当初没听旁人的话对你动手的,不然我现在该悔恨成什么样。” “正君对我生气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锦絮在外的身份不好听,正君和其他人不同,愿意给锦絮机会解释,锦絮心中也是感激尊敬您的。” 真要让从前的锦絮想如今的生活,怕那时的锦絮只会觉得是痴人做梦,他这样陷在烂泥中的人哪里会有闲情雅致坐在漂亮的宅院里喝茶赏花的。 提及孩子楚父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玉儿一心在家中产业,本来是好事,但怎么总是应酬那么晚,什么样的生意需要天天往酒席跑。” “我也是听旁人说,朝廷不安稳了,具体是什么个说法我也是不清楚,但她们总归是有一套自己的规则。” 锦絮淡淡一笑,不管怎么说总归是相信楚玉茹的,吃酒听曲拉拢人脉关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下人传话说楚家主和小姐今晚上依旧不回来吃饭,说是要跟县令吃饭的。 楚父摆摆手,“知道了,看来今晚上又只剩我们两人了。” 在楚父那儿用完晚饭回院子时,天色已经全然暗淡了下来,凉风阵阵袭来,锦絮裹紧了披风。 是出来前楚父给他穿上的,说锦絮身体弱,别冒着晚上的风。 院子门口挂着灯笼,破开了浓稠的黑暗,锦絮加快了脚步,踏进院子时看见了屋内亮起的烛光。 平静无波澜的心立马泛起涟漪,他不在院子的时候下人不会点屋内的灯,肯定是楚玉茹回来了。 今天回来的倒是快,锦絮脚步轻快了许多,推开屋门先是浓重的酒气钻进了鼻子里,楚玉茹趴在桌子上睡的香熟。 院中的丫鬟满脸无奈的守在旁边,看见锦絮跟看见救星一样,告状道,“锦公子,小姐回来后嚷嚷着要等你,洗漱也不肯的,就趴着睡着了。” 锦絮脸上笑意还未扩散,凑到楚玉茹身边时闻见了甜腻腻的脂粉气,面上神色不变,嘱咐道,“你去弄些热水来,下面就教给我吧。” 热水随时备着,丫鬟很快就送了过来,把浴桶内装满了热水,退出去时贴心的把门带了起来。 楚玉茹身上的甜腻味道锦絮在店铺内也曾闻到过,但他知道楚玉茹从不主动去碰胭脂水粉的,身上能染味道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来身上极少会有香味。 那身上的味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只能是吃饭的时候沾到的。 锦絮没着急伺候她洗漱,而是手指点着楚玉茹的鼻尖,“不是说要等我吗?我现在回来了。” 熟睡的人眉眼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用手指勾住了锦絮的手。 “去什么地方喝了那么多?”锦絮问。 楚玉茹直起身子来,呆滞的盯着锦絮看了一会,突然笑了下,摇摇头道,“不能说。” 楚玉茹不会对他撒谎,不愿意说那肯定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结合她身上的脂粉气,锦絮脸色冷了下来。 “你能自己洗澡吗?”锦絮。 “不能。”楚玉茹说的理所当然,闭了闭眼睛,“你不能再转了,我要吐了。” 自始至终安静坐着的锦絮连腿都没动一下,看来是真喝的不少,锦絮无奈,只得扶着楚玉茹脱了衣服洗漱的。 浑身软绵绵的人走路一深一浅的站不稳,楚玉茹坐进浴桶时差点顺着滑下去,得亏锦絮眼疾手快的拎着她后脖颈给拽了回来。 楚玉茹趴在木桶边缘,下巴搭着的地方垫了毛巾,眼睛睁的大大的瞧着锦絮。 锦絮就坐在木桶边的凳子上,拿着毛巾给楚玉茹擦身子,无法忽视炽热的目光,“看我做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不能告诉我爹。”楚玉茹眨了眨眼睛,又勾着锦絮的手指,撒娇般的晃了晃,“我跟娘去了花楼吃酒。” 锦絮眉毛挑起,搓澡用了点力气,“好吃吗?” “不好吃,不想吃,但县令要去。”楚玉茹食指束在眼前晃了晃,“县令还知道花楼的小门在哪里,去都不会被人发现。” 热气一蒸腾,楚玉茹身上的脂粉味更浓郁了,锦絮眉头拧起,“身上臭死了。” “哪里臭了。”楚玉茹不服气的左右胳膊来回嗅着,又抓着锦絮的胳膊闻了闻,脸颊贴了上去,冰冰凉凉的手臂贴着格外舒服。 “你香。”楚玉茹道。 锦絮懒得跟醉鬼计较,等她醒来再秋后算账也不迟,快速的把人从浴桶内捞出来,擦干身上的水分后穿上了中衣。 本是该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偏偏面对醉鬼锦絮半点奇怪的想法都没有。 轻嗅了嗅,楚玉茹身上的味道被皂角盖住,心头那点子烦闷才消散。 第53章 醉酒后楚玉茹睡觉倒是比平日里老实许多,平躺着双手放在小腹上,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一时间没人凑过来要抱要亲的,锦絮还有些不习惯,瞪着眼睛看着床顶一会,脑子里控制不住想的全是楚玉茹在花楼内能干什么。 锦絮是信任楚玉茹的,去花楼大概是县令的主意,酒足饭饱后总喜欢往烟花之地钻的,那点尿性人尽皆知。 只是一想到莺莺燕燕的人在那跳舞、倒酒,再往楚玉茹身边靠的,锦絮无端又烦躁了起来。 侧过身子面对着睡熟的人,撒气般的捏着楚玉茹面颊上的软肉,能留痕却不至于让她疼醒的程度,捏了两下心里头才稍微舒坦了些。 躺进被子后强行把睡的板正的人拉近了怀中来,紧紧的箍着楚玉茹的柔软的腰肢。 女人的身体要比男人的柔软上许多,抱起来也舒服,锦絮闭了闭眼睛,困意逐渐上涌,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前唯一的念头便是等楚玉茹醒来,定然要好好问问她花酒好不好喝,花楼里的男子好不好看的。 宿醉使得楚玉茹梦里光怪陆离,睡的一觉还不如不睡,醒来人都是懵懵的状态。 腰上环着的胳膊动了动,身侧的锦絮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和楚玉茹清醒的眸子对上后,困意消散无踪,眼神凌厉了起来。 原本就有事情瞒着的楚玉茹心底一凉,思考着昨晚上是怎么回来了,可除了被架着出花楼,其他记忆一片空白。 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楚玉茹挠了挠脑袋,“还得去店铺里一趟,我得抓紧点时间。” 屁股还没离开床铺,便被扯着衣服拉了回来,锦絮唇角勾起的弧度看的人不寒而栗,“早上小环来说了,家主让你好好休息,今日就不必去了。” 直觉告诉楚玉茹,向来温柔的锦絮突然如此,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难不成昨晚上头脑一热说了? 楚玉茹心中否认,她可不是什么话都往外头说的人,脑袋一歪软绵绵的靠在锦絮身上,揉捏着额头,“头疼。” “喝那么多酒头不疼才怪。”嘴上那么说着,下床倒了温水喂给了她。 现在就算锦絮给她下泻药,楚玉茹都能眼睛不眨的咕噜下肚的,更不用说是一杯温水了,两口喝了个底朝天。 “还得是阿絮倒的水好喝。”楚玉茹眨了眨眼睛,嗅见了身上淡淡的皂荚味,另一半的心跟着凉了下来。 花楼的脂粉和香薰的味道沾身上在所难免,她睡醒后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味道都没留下,总不能是喝醉的她跑去把自己洗干净了吧。 那就只能是锦絮帮她洗了身子。 “我倒的水好喝,可偏偏有人要去喝花酒,好喝能有什么用呢?”锦絮冷嗖嗖道。 “花酒是县令非要去,我都打算回来陪着你了。”楚玉茹正色,“我可是只喝酒,半点歌舞都没瞧,也没让花楼里的人近身的。” 锦絮自然是相信的,楚玉茹什么样的性格在村子里就能知道,不然按照她的条件想跟着的小郎君一抓一大把,也不至于让楚父犯愁婚事了。 “那生意谈成了吗?”锦絮斜眼瞧她。 “谈成了。”楚玉茹凑过去亲了亲冷着脸的男子嘴角,“往后宫里的胭脂采买也有咱楚家的一份,要想再争怕是喝酒不行了,还得东西好。” 锦絮面色逐渐缓和,楚玉茹为了家中生意的事情多烦忧,现如今局势动荡,虽不至于冲击太大,却也是有随时影响市场的可能。 总是要未雨绸缪的,搭上宫里这条线,往后做事都要轻松许多。 “你多注意些身体吧,别……” “我们成婚吧。” 锦絮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抱着他撒娇的楚玉茹,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明是期待已久的事情,真落到头上锦絮罕见的头脑一片空白。 “娘说她要退居后头,楚家的铺子轮到我站在前头了,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楚玉茹说话声温柔且缓慢,勾着锦絮的腰带在手中把玩了一番,“行吗?你愿意入我家谱吗?” 事情一定下来,楚父便找了合了八字算日子的,成婚用的婚服请了县城内有名气的绣娘坊联合来缝制。 楚家在县城名气不算小,楚小姐的婚事一传出来不少人猜测,不知情的人将县城内有点头脸的人全猜了个遍,愣是没猜到一家的。 除却婚礼的置办人,就两位新人最忙了,要学着各种成婚的礼仪,听嬷嬷们将规矩和流程。 锦絮不熟悉,楚玉茹也不熟悉,学起来格外的认真,就连晚上睡觉梦里梦见的也都是各种规矩的。 挑选的是开春好日子,连绵细雨雾蒙蒙,前天还担心成婚那日会下雨的,真到了那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几天细雨后的清爽。 人都爱凑热闹,拖家带口的来看新娘新郎的,楚家院子和门口围着一圈圈,水泄不通。 楚玉茹站在拜堂的堂前,垫着脚尖往人群空出来的道路尽头看,等着人的出现。 一抹正红色的衣角出现在视野,小环扶着戴了盖头的锦絮一步步向堂前走来,她扎着的小辫子上喜庆的绑着红色绸带。 盖着红盖头楚玉茹看不见里头锦絮的样子,只单单瞧着那身红色的喜服,心里头知道那人是谁,便涌出无限柔情。 楚玉茹快几步上前,从小环手中接过锦絮的手,牵的紧紧的,带着他来到了堂前。 楚父母坐在主位之上,瞧着她们面露欣慰之色,闹也闹过了,吵也吵过了,兜兜转转修成正果,从此后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 伴随着高亢的司仪声,照着规矩拜了堂,成了礼。 楚玉茹念念不舍的瞧着锦絮被众人簇拥着离开,天色还早没到洞房的时候,新郎要去后院洗漱完毕等着,规矩这样定下的,绕是楚玉茹想去陪着锦絮也不成。 楚母在商场多年,结交下不少朋友或者是生意上的伙伴,有些日后还需合作,楚玉茹得在前面陪着客人。 楚家为了女儿的婚事下了大手笔,在县城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这下谁人不知道楚家新晋的正君锦絮。 原本是不需要如此大规模的操办,但楚父知锦絮心中在意什么,他懂事不言说,不代表她们楚家家不给。 酒过三巡,楚玉茹步履不稳的告辞众人,在揶揄中摇摇晃晃前往了后院。 太阳落山,后院挂着红艳艳贴着喜字的灯笼,高高悬挂在屋檐之下,离开了人群的视线楚玉茹身子站直,眼里不见半分醉态。 那些酒水一半被换成了白水,楚玉茹喝酒身上沾了酒味,却又没完全醉了。 守在后院的丫鬟见楚玉茹来了,说了几句讨喜的话,领了赏钱极有眼色的离开了。 嬷嬷在屋内监督着她们按照规矩走了礼后,便赶着屋内守着的下人出去了。 嬷嬷临走时对今夜守院子的小丫鬟悄摸的说道,“今晚的热水可要一直备着。” 丫鬟小脸骤红,点了点头,示意知晓了。 屋内楚玉茹双手背在身后搓着指尖,紧张的吞咽口水,慢吞吞在锦絮身边坐下,喜秤捏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挑起盖头一角,深呼吸片刻全然撩开。 锦絮头上繁重的饰品已经褪去,身上还带着沐浴后淡淡皂荚的味道,眸子里水灵灵的瞧着她,眼尾的胭脂衬的人越发艳丽。 楚玉茹舔了舔下嘴唇,对此刻光影下的锦絮丝毫无抵抗力,俯身就要吻下去的。 肩膀被轻轻抵住,锦絮眼波流转,染了色的指甲隔空点着燃烧的蜡烛,“除了龙凤喜烛,其他都灭了吧。” 室内太亮了,绕是坦诚相见亲密接触多次,锦絮依旧无法习惯在亮堂下脱了衣服。 此刻锦絮说什么楚玉茹都听着,乖乖的把蜡烛灭了,为了防止锦絮害羞,连要彻夜点燃的龙凤喜烛都挪远离一些,室内瞬间昏暗了下来。 床帘帷帐落下,遮挡住了内里风光,锦絮出奇的紧张,紧张的楚玉茹的手不过是碰了他肩膀,他便哆嗦一下。 月上枝头,前院热闹的厉害,半点不见客人要离开的意思,后院则静悄悄的,没人敢打扰到她们。 室内的窗户开着缝隙透气,夜间的风钻了进来,吹拨开了床帘,得以窥见其中一角。 楚玉茹愣愣的跪在床上,低头瞧着那一抹刺目的红,察觉到风吹了进来,连忙扯过被子将锦絮裹了个严实。 身下的人浑身泛着粉红,跟剥皮的鲜嫩桃子般,眼角噙着泪花要落不落的,大胆的盯着楚玉茹看。 怎么也没想到,锦絮跟王翠同一屋檐下住了那么久,王翠口口声声的自己男人叫了那么久,锦絮竟还是完璧之身。 男子贞洁重要,但若是锦絮,在楚玉茹这儿也不是那么重要,原以为锦絮早已不是,所以楚玉茹便没过多的顾及,学着成婚前送来的画本子学习。 那成想竟是如此场景,差点生生将锦絮弄哭鼻子了。 楚玉茹心疼的厉害,跟小狗似的舔着锦絮的嘴唇,“我失了力气,怨我。” 锦絮是何等聪明的人,哪里会想不到,又气又恼还偏偏说不得什么,只能抱着被子侧过身来,遮挡住疼蔫了的东西。 声音闷闷的,“王翠想动过我身子,但她一碰我我就犯恶心,有次甚至直接吐了出来,几次下来王翠也就不碰了,只是更加的厌恶我,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 锦絮说的轻飘飘,只有楚玉茹知道这背后他承受了多少,仿佛有一只手将她的心紧紧的攥了起来,酸软疼的厉害。 “我好好疼你,好好待你。”楚玉茹亲吻着他的额头,很快又将锦絮撩拨起,主动的搂住了她。 夜里头静悄悄的,楚宅小姐的院子灯火骤然亮了起来,楚玉茹身披着外衣,长发垂在身后,唤了守夜的丫鬟送热水进来。 脖颈处汗津津的泛着光泽,冷风一吹怪凉的,转而看向了床塌处。 床帘紧紧闭着,窥不见里头分毫,但楚玉茹知道锦絮就躺在里头。 丫鬟把热水送进来就出去了,半点不敢抬眼打量的,即便是没看耳朵也羞红了。 开门的一瞬间屋内燥热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楚玉茹检查过门窗后才前往里头,“我抱着你去擦擦身子吧。” 一只素手撩开一侧帘子,锦絮扶着腰肢慢吞吞坐了起来,眉头微皱着,“我自己能来。” “真的吗?”楚玉茹蹲在床边脚踏上,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锦絮的能轻松的抱起楚玉茹,力气算不上小,但男女之间的事情体力消耗本就是不对等的,锦絮浑身酸软的厉害,强撑着下床后腿软的不像话。 若不是楚玉茹眼疾手快的扶着他,怕锦絮直接跪在地上了。 浴桶是专门定制的,刚好能坐下两人,楚玉茹用着巧劲将锦絮抱了起来,一同坐进了盛满热水的木桶中。 何时这样面对面过,锦絮不自在的别开脸,水蒸气蒸腾的面色绯红,脑中不自觉的是刚楚玉茹在耳畔说的亲密话,哄着他也好,真心实意也罢,锦絮听的心里很欢喜。 锦絮的胳膊被楚玉茹握在手中,拿毛巾细细擦拭着,如对待珍宝般。 “过些日子我得回村里一趟,虽然交代给了其他人,但还是得盯着些。” 楚玉茹点头,“我陪你一起回去。” 只剩下哗哗水声,谁也没再开口说话,不过是眼神的触碰,又缠到一起去了。 第54章 院里的丫鬟机灵着,从昨晚要水的时间大致就能判断出主子胡闹到了什么时辰,按照吩咐不去打扰,随她们睡到自然醒的。 是锦絮先醒过来,迷糊的睁开眼脑中是最后闹腾的记忆碎片,到底是楚玉茹年轻她一岁的原因,还是他在床事上太不禁折腾。 完事后锦絮累的眼睛都睁不开,碰一下都不给碰的,脑袋一歪找个舒服的姿势就睡着了。 床褥被换过了,干净柔软,应当是他睡着后楚玉茹换的,想着锦絮垂下眼睛看向睡在身侧的人,纤长的睫毛跟一把小扇子似的,在眼下留出一小片阴影。 从今天起他正式是楚家的人了,哪怕是百年之后也是能跟楚玉茹合葬在一起,心底空缺的那一部分被填满,锦絮竟是有一瞬的迷茫。 思绪没飘多远,楚玉茹醒了过来,睁眼就抱住了锦絮,面颊在他腰侧来回蹭了蹭的。 两人没着急着起来,享受着悠闲的清晨时光。 刚开荤的人总是一撩拨就上头,更不用说心中欢喜对方欢喜的紧,人站在面前一颦一笑就能勾着魂。 楚玉茹觉得锦絮变了些,眉宇间少了多愁善感,最近倒是笑容渐多。 有了楚家小姐正君的身份在,县城内有公子会主动寻他出去游玩,锦絮通常会先询问楚父一番再做定夺。 从前家中没落寞时,锦絮也时常同人约一起出去,只是那段回忆逐渐模糊,让锦絮拿不真切,拿不准作为人夫应当要做什么,不应当要做什么。 锦絮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和家人,不想出任何错。 楚父似看出了锦絮的顾虑,惋惜之际只让他随着心走,愿意去赴约就去赴约,不愿意就不去,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着人。 成婚后的楚玉茹对待家中的产业更加认真,俨然有了大掌柜的态度和气势,加上她比楚母面容看起来和善些,铺子内的员工有事情总喜欢找着她。 竹清跟在老师傅身后学习的很快,或许是日积月累的观察,亦或者是本身带着灵气在,发现新东西总是要比墨守成规的人来的大胆。 胭脂怎么着也是不缺客人的,局势的轻微动荡影响不到她们,楚玉茹唯一想着的是如何让胭脂更面向下层,获取下层的市场。 这些得靠着铺子里的老师傅想办法,从原材料着手寻找,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忙起来时楚玉茹脚不沾地的,在县城内来回的跑,还得抽着空去跟其他县城的大胭脂铺老板商讨市场价格。 回过神来时已是秋高气爽。 楚玉茹回宅时恰好看见院里的丫鬟在收拾东西,看起来是为了出远门准备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阿絮让你收拾的?” 丫鬟俯身,点了点头。 楚玉茹小跑着进了屋内,一眼看见了站在衣柜前琢磨着什么的锦絮,撒泼打滚耍赖皮的往锦絮身上一靠,唇瓣快贴着他耳朵了,“怎么要出去啊?” “我得去看看村里的田地,之前同你说过的,想来你忙的忘记了。”锦絮拍拍腰间的手,从柜中挑选出两身稍厚实些的衣裳,“这是第一次分租出去,我过去看着能安心些,等往后就不用每次都过去了。” 成婚后楚玉茹忙的头晕眼花的,哪里还能记得其他的事情,约莫想起了锦絮是在成婚当晚跟他提过那么一嘴,当时自己还说要跟着他一起去。 楚玉茹松开了手,随手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自己的衣裳,往木箱子里一扔,“我跟你一起回去。” 锦絮一顿,“铺子的事情不用人看着吗?” “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更何况就算是有事情,我娘也在,她们可以去寻我娘。”楚玉茹自顾自的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现在锦絮是她的夫郎了,夫郎要单独出远门,哪里有妻主不跟着的道理。 真动身第二天她们就坐着马车离开了县城,马车内放置了柔软的毛垫,赤着脚踩在上面毛绒绒、软乎乎的。 上了马车楚玉茹自然的往锦絮的腿上一躺,翘着腿晃来晃去的,悠然自得,“我也该休息休息了,再连轴转下去,铁打的人也遭不住这样跑的。” “其他是假的,你少喝点才是真的。”锦絮一点点将楚玉茹头上本就不多的视屏摘下,一头如绸缎的青丝散落下来,他五指力度适中的揉着捏头皮。 楚玉茹舒服的眼睛眯起,享受着准备睡觉时,头上的手陡然撤了回去,指尖还够着楚玉茹一缕头发,扯疼了她。 楚玉茹立马睁开眼睛翻腾起身,手搭在锦絮的后背上担忧道,“哪儿不舒服吗?” 锦絮面色苍白,捂着唇,眉头拧的死死的,压抑着胃中翻腾的恶心,好一会才缓和过来,唇有了点血色。 摆摆手道,“不碍事,大概是早上吃的少,胃不舒服了。” 锦絮早上吃的确实不多,粥不过喝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为此楚玉茹还让丫鬟备了些小点心在马车上。 捏了块咸口的点心喂到锦絮嘴边,“吃点垫吧着,等路上碰见驿站了,去驿站吃。” 若是说要吃东西,锦絮反倒是吃不下,但瞧着楚玉茹担心的眼神,勉强拿水顺着吃了一块。 这下轮到楚玉茹坐着,让锦絮躺在她腿上睡觉了,摸着锦絮的额头,“等到了县城我们去百草堂找温掌柜,或许是之前身体差没调养好。” 锦絮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那次的恶心像是个意外,一路下来锦絮不再难受,就是饭量比之前小了些,人也喜欢睡觉的。 许久未归村里的院子,院里长了不少杂草,开屋门便是扑面而来的吹尘,熏的人节节后退。 惦记着锦絮身体不适,楚玉茹把人赶回了马车,指派着跟着过来的丫鬟把屋内简单的收拾出来。 村里鲜少有马车进来,一入村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大都知道是谁回来了,小孩一个个开心的结伴跑来找锦絮的。 站在院子门口甜甜的喊人,谁料到出来的是楚玉茹,那群孩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来,笑呵呵的喊着姐姐。 听到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马车内闭目养神的锦絮就知道那群孩子来找他了。 上次回来的时候那群小孩怯生生的瞧着他,带他们过来的是之前被锦絮派着跟楚玉茹的孩子,大抵是觉得帮锦絮做事情会得到饴糖,一个个都过来讨要的。 锦絮也不惯着他们,让小孩在家中帮忙除草、擦擦桌子的,一些家里头的小活,干完后就给块饴糖的,小孩们乐此不疲,经常嘴馋了就过来帮锦絮干活。 一传十,十传百,一村的小孩都知道了,锦絮在村中居住的那段时间内,小孩们帮了不少的事情。 锦絮一走,来糖的途径没了,小孩们难过了好一段时间,所以一看到有马车进村子就知道锦絮又回来了,又可以吃到饴糖了。 正当楚玉茹面对他们手足无措时,锦絮从马车上下来了,手里揣着包鼓鼓囊囊的糖袋子。 小孩们一看见他此起彼伏的喊着哥哥,乖巧的围着锦絮站了一圈,各个小手紧张的搓着,就瞧着那袋子里香香甜甜的饴糖。 到村子里天色已近黄昏,锦絮解开口袋一人给了一块饴糖,摸了摸靠近他身边小孩的脑袋,“今天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家吧。” 拿到饴糖的孩子们往嘴巴里一塞,一侧的面颊鼓了起来,不纠结的挥舞着手跟她们道别。 楚玉茹凑了过来,捏了颗锦絮手中饴糖丢进了嘴里,“我还说你带那么大一包糖做什么,原来是分给他们吃。” 闻见了股酸溜溜的味道,锦絮失笑,又塞了颗糖喂给楚玉茹,“玉儿比他们多吃一块。” 这下两侧面颊都鼓囊囊的,楚玉茹黏糊着抱住了锦絮的胳膊,“身体舒服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不用那么担心。”锦絮拍拍她手。 再回到老旧的院子,跟自己一个人回来感觉不一样,这次是楚玉茹跟着一起回来,两人的身份也变了更合规矩了。 隔壁的院子锦絮没管过,里头长的藤蔓已经爬上了墙壁,野草快有篱笆高了,锦絮不过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若是可以,他希望能把王翠的院子填平了,半点痕迹不留在这世上。 楚玉茹在县城的事情瞒不住,也不用瞒,村里想知道的人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她在县城内的情况。 不仅是将楚家的生意做大做好,还真娶了锦絮当正夫,旁人背地里笑话她的话一个没成真。 吃晚饭时院中来了位不速之客,村长提着一壶好酒丝毫不见外的跟她们打招呼,亲切的拉着楚玉茹攀谈的,要庆祝楚玉茹回村子,跟她喝上两杯。 村长毕竟是村长,楚家住在村子时对受她照拂,楚玉茹于情于理都不好拂了面子。 只是村长从前对锦絮的态度和私下里写信寄给楚家的事情,楚玉茹心中一直存着芥蒂,态度不冷不热的应着她话。 锦絮跟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的低头吃饭,并不多参与她们的话题。 酒过三巡村长喝的脸色通红,厚实的手掌拍着楚玉茹的肩膀,只叹楚家后生可畏。 那点酒楚玉茹不至于喝上头,送走村长后脸上笑意逐渐收敛,关了门懒洋洋的往软席上一躺,眨巴着眼睛盯着房梁,“我从前怎么没早点想到这点呢。” “想到什么?”锦絮将盘子递给了丫鬟,帕子擦干净手指坐了过来,闻见楚玉茹身上的酒气后不自觉拧起了眉头。 楚玉茹坐了起来,表情认真,“只有有钱了,做什么才有人正眼瞧着,不敢用放肆的态度对待你。我若是早点明白,早点去接手家中产业,你就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 说完楚玉茹察觉出锦絮表情不对,苍白着脸嘴唇抿的紧紧的,下意识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连忙滚下软榻拉开了距离。 “我身上的酒气熏到你了吗?” 锦絮点点头,萦绕着的酒味消散,恶心感逐渐缓和,顺着胸口一瞬间的迷茫,“我这是什么了?” 楚玉茹不敢凑过去,隔着断距离,“明日还是先去百草堂看看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也好,时不时犯恶心也碍事。”锦絮脸色缓和了过来,“你给我的鹿皮和珍珠刚好拿去做东西了,算日子也该好了,一并给拿回来。” 楚玉茹将自己洗干净,再三确认身上没酒味后,凑过去让锦絮闻了闻,见他确实没反应才敢靠近的。 一把将人抱进了怀中好好揉搓的,委屈巴巴的,“要是往后你都闻不得我身上的酒气,那我得先把院子的偏屋收拾出来,应酬晚了直接在那儿睡了。” 锦絮想了想,楚玉茹三天两头有饭局要喝酒的,真那么做怕是隔几天就得分房睡,楚玉茹能接受他可接受不了,“哪里能一直这样,顶多是换季身体弱了些。” 可真要锦絮想个理所然来,锦絮心里也没底,身体从未如此不受他控制过,难不成真生什么病了? 锦絮将胡乱的思绪撇去脑后,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侧眸看向身边熟睡的人,主动的往她身边靠了靠,杂乱的心才堪堪平静下来。 第55章 锦絮寻帮他看管田地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他们过去的时候那小姑娘正蹲在小山坡上,嘴里头叼着根草茎嚼着,眸子如鹰一般直勾勾的瞧着田里头。 见到他们过来,拍拍手站起身,懒洋洋的伸懒腰,“都看着呢,你不用回来。” 锦絮没回她,顺着视线向下头看去,确实井井有条,每个月那姑娘都会写信给他,交代近况的。 跟在后头的楚玉茹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慢吞吞的挪动着挤在了他们两人之间,亲昵的牵住锦絮的手,“阿絮这就是你说的能人?” 锦絮一愣,点了点头,忍着笑意没扬起嘴角。 姑娘似乎不喜欢同人说话,自顾自的又蹲了下去,吐了草继续盯着下头看的,也不觉得无趣。 楚玉茹张口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手心被捏了捏,锦絮就拉着她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离开那地,姑娘都没抬头看上一眼。 马车是向着县城而去,今日要办的事情不少,起来的也早些,现在天才大亮。 车厢内楚玉茹不说话的瞧着锦絮,眼睛瞪的大大的,要是锦絮再不搭理她,怕是要直接凑到人脸上去了。 “那姑娘是我贴告示的时候认识的,她干事情一板一眼,就是不爱说话。”锦絮笑盈盈的牵起楚玉茹的手,将脸凑过去贴上,“还气吗?” “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楚玉茹嘀咕,“再说我一句也没提,是你自己要解释的。” 锦絮愿意相信半大的小丫头并不是慧眼识人,而是见到那丫头时再她身上看见了楚玉茹的影子。 从前楚玉茹也是这般,跟旁人好似隔绝开,有自己的小世界沉浸其中。 事实证明锦絮的直觉是对的,小丫头做事情比想象中要踏实能干许多。 今日的百草堂清闲不少,堂前学徒悠闲的捣药包药的,熟悉的温掌柜坐在柜台后面依旧算着账本,听见动静才抬起头来。 温掌柜隐隐听过楚玉茹的事情,打趣道,“今不是来换钱的?” “我身上可没什么好东西了。”楚玉茹趴在了柜台上,“今天过来是想让你给锦絮看看身体,他最近总是恶心的。” 楚玉茹成婚的请帖是给了一份送来百草堂的,只不过路途遥远,堂内又不能没人看着,温掌柜只送了礼来,人就没过去。 温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眼,指了指旁看诊的屋子,“去哪里头,有坐诊的。” 抬脚前楚玉茹拨了颗算盘珠,青葱的手指划过账本某一行上停了下来,“这有问题,你好好查查最近的进货。” 温掌柜愣了愣,没去管账本到底出错没,而是奇怪的看着楚玉茹。 细算下来不过是大半年没见,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废话都不说半句,现在聊天得心应手,还主动搭话了。 再低头看账本上的帐,往前面一合计,确实对不上。 刚想询问她是如何扫一眼就发现其中问题的,就见楚玉茹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锦絮前往诊室了。 隔断的帘子撩开,坐在里头的温俊逸跟锦絮对了个眼,纷纷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温俊逸下意识的脱离而出,“锦狐狸!” “小掌柜。”锦絮也不甘示弱的阴阳了回去。 两人之间的恩怨可没被时间冲淡,锦絮哪里会忘记这位想要当楚家正夫的男人,不过此刻的锦絮没了从前的窘迫和担心,大方的牵住楚玉茹的手,“没想到你能坐诊了,怪不得百草堂的来看病的人都少了。” “兜兜转转还是落我手里了,锦狐…公子请坐吧。”温俊逸看了眼楚玉茹,狐狸二字深深咽了下去。 是来看病的,锦絮住了嘴,扭着身子坐下将手腕递给了温俊逸。 大夫的帽子一戴,往这儿一坐真有几分老大夫的架势。 楚玉茹站在一旁摸不清头脑,不过锦絮和温俊逸之前就不对付,没多细想,注意力全放在了把脉的那只手上。 只见温俊逸眉毛一挑,难以置信的瞧着锦絮,又看了看楚玉茹的,“有身孕了。” 什么唇枪舌剑的话术统统忘了个干净,锦絮不可意思的低头瞧着平坦的小腹,试探性的手碰了碰,“你真没诊错?” “你可以怀疑我!但不能怀疑我的医术!”温俊逸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浑身的猫炸了起来,“你自己有孕自己不知道吗?都两个多月了。” 锦絮上哪里知道去,他身边又没人怀孕过,哪里知道有了身孕会如何,全当是身体不好落下的病根子。 锐利的锋芒收敛起,剩下呆呆傻傻的表情,偏要温俊逸再诊断一遍免得出错的。 算下来两个月前刚好是他们大婚的日子,胡闹了一宿,莫不是就那时候怀上的。 温俊逸提笔写下药方,嘴里念叨,“二个月胎像不稳,做任何事情得小心谨慎,等三月后就好了,要是身体有反应受不住,记得及时找大夫。” 出了百草堂锦絮依旧愣愣的,楚玉茹比他缓过神来的早,拿着药方去抓了药的,扶着锦絮上马车后就不让他下去了,拿做的衣裳和饰品都是让丫鬟去拿。 漂亮的梅花鹿皮内里用黑色的绸缎缝上,做成了个披肩,许是为了图好寓意,用香火一直熏着。 圆润的珍珠没做成头饰,锦絮让人打成了一只耳饰,就带着单边耳朵。 说是做成头饰太过于浪费了,且锦絮向来是一根素簪挽发,用不着其余的饰品,干脆就做耳饰戴在耳朵上,衬的人珠圆玉润的。 锦絮有身孕的事情楚玉茹没瞒着,回去后便写了书信寄回楚宅,心里头惦记着温俊逸说的三月前胎不稳,不敢再让锦絮舟车劳顿的。 便先在老房子住一段时间,等三月后再回楚宅去。 回村按楚玉茹的性子定然要往山上跑的,但现在的她全然没了别的心思,无时无刻的黏在锦絮身边,只要他视线能看见的地方,指定有楚玉茹的身影。 夜晚楚玉茹会趴在锦絮身侧,手掌轻轻贴在他的小腹上,带着新奇和小心的劲。 二个月多肚子平坦,瞧不出什么来,唯独锦絮日渐的好睡,闻见油腻的味道会犯恶心,提醒着他们肚子里真有个小家伙。 窗户处透进来的月光照在锦絮身上,一侧耳垂上的珍珠耳饰泛着漂亮的光泽,瞧的楚玉茹心痒痒的。 慢吞吞向上爬了爬,抱住了锦絮的肩膀,含上了他可人的耳朵,说话含糊不清道,“阿絮身上香香的。” 耳朵是敏感的地方,那么一碰锦絮浑身颤栗,软着身子要推开人的,奈何使不上力气,颇有点欲擒故纵那意味。 “大夫说不能。”锦絮呼吸急促,眼中水灵灵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说出的话来显得委屈的厉害。 “我不做。”楚玉茹俯身在他鼻尖亲了下,抽身离开时衣袖被拉住,锦絮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的,自个心里头憋屈拧巴着。 不过是看了一眼楚玉茹心下了然,手奔着下头摸去,人也跟着往下退了退。 一片乌云遮挡住了皎洁月光,屋内点起蜡烛来,锦絮连忙起身去倒水来给楚玉茹漱口,脸红脖子也红的,羞的声音低了不少,“其实不用这样,手就挺好。” “是吗?”楚玉茹就着漱了口,眼尾沁着泪,嘴角也红了,凑到锦絮面前,亲了下他唇,笑道。“你那时可不是这反应,恨不得全搁进去。” 锦絮腾一下不去管她了,翻腾上床裹着被子,佯装什么都没听见的要睡觉。 窸窸窣窣的声音等了一会,蜡烛吹灭,屋内再次暗了下来,身后贴上一具温暖的躯体,锦絮心稍安,疲惫涌上心头,沉沉睡了过去。 一个月能发生的事情很多,楚玉茹从未觉得时间能过的如此漫长。 朝廷内宦官外戚之争闹的上下不得安宁,不仅京城的世家子弟受到影响,甚至还将手伸到了商农业,为所在领域添一笔筹码。 局势一下混乱起来,以京城为核心向外扩散,闹的人心惶惶,一些大商会内争吵不断,被剥夺去了自主权,收入了宦官或外戚之下。 他们这儿天高皇帝远的还不成问题,就是不知事态延续下去,将来国内会是何等景象。 恐惧和慌张的蔓延比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楚玉茹还未着手做出准备,不过是短短半月的时间内,大大小小的地方被影响,在信件中甚至偏远的县城内也受到了波及。 楚家自然也不例外,楚玉茹不在县城,账本不是能随便寄的东西,具体收入下滑了多少暂时还无法知晓。 外戚和官宦干政一日不除,便会影响一日,楚玉茹不懂得朝廷的事情,也无法推测出什么时候能结束。 他们距离京城远的大商户远不及京城内的商户嗅觉敏锐,不过楚家虽扎根时间短,但家底子厚实,就算是亏本了,一时半会也撼动不了什么。 不想让锦絮担心,楚玉茹便没告诉他,不过按照锦絮的聪慧必然已经嗅到了什么,只是不说罢了。 孕期前三月一过,楚玉茹马不停蹄的带着锦絮回了楚家,外头局势动荡,总觉得除却楚家哪儿呆着都不安全的。 锦絮一回来整个楚宅上下围绕着他转悠的,楚父更是恨不得把锦絮别在裤腰带上随身携带着,盼着盼着就那么把孙辈盼到了,可不得什么好的用什么。 外头即便再乱,楚宅内还是一片祥和,下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受外界影响,恍惚的让人忘记了局势的动荡。 楚玉茹从外头回来时就见锦絮坐在池边喂着锦鲤,天气算不上冷,但他已经披上了外氅了,过去一摸手冰凉的。 “得出门揣个暖捂子才行。”楚玉茹自然的把他的手揣进了袖子里捂着。 锦絮晓得有了身孕后身体会不如从前,但没想到会如此怕冷的,从屋内出来身上还暖和和,外头呆了一会凉了个透。 “今年格外怕冷的,往常这时间我不过是穿的稍微厚点,哪里用得着披外氅。” 楚玉茹的院子烧碳火比往常要早些,屋内烤的暖烘烘的,锦絮抱着毛毯半躺在软榻上睡的香甜,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听的人心安。 外头飘起了小雪,时不时传来几声炮仗声,等待着新的一年到来。 锦絮懒洋洋的从睡梦中心来,毛绒的毯子拿开后露出隆起的肚子,按照寻常月份来算锦絮的肚子要比正常的小些,询问过大夫说并无大碍。 牛乳茶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锦絮醒来就能喝的,孕期时锦絮身子弱得好好补补,但又不能吃的太多,以免给身子造成负担。 如何规划饮食落在了楚父的身上,有过生育经验的楚父在处理关于锦絮的事情得心应手。 慢慢调理之下锦絮的气色好了不少,也没那么畏寒了。 外头响起踩雪声,是院里的小丫鬟抖落肩膀上的落雪,喜气洋洋的凑到暖炉边烤火,“主子外头来了两个人,说是您家里人,正在前厅坐着跟正君说话呢。” 如当头一棒砸下来,锦絮面色瞬间惨白,他哪里还有什么家里人的,父母早以死无踪迹的,唯独……锦絮抓着抱枕的手攥紧,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去看看。” 丫鬟察觉出主子的状态不对,笑意收敛起,担忧的看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锦絮披上了外氅,却还是觉得浑身冷的厉害,临走的时候又让丫鬟拿来暖手揣在袖子里。 向前厅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每走一步心就冷一分。 人还没到前厅就听见了里头传来的说话声,熟悉的声音更是进一步将锦絮推入谷底,无端的愤怒涌上心头,那声音发出的笑声变得格外刺耳。 “主子。”丫鬟面露担忧扶着锦絮的手臂,跟着后面久了自然是知道点主子的情况,不然大婚那日也不可能主子那边一个人都没有的。 丫鬟想起小姐的嘱托,提议道,“要是不愿意见,咱们就回去吧,正君会处理好的。” “见,为什么不见,他们都有脸皮来找我,我躲着算什么?”锦絮唇瓣抿了起来,像是下定决心抬步进了前厅内。 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时,锦絮强忍住掀翻的冲动,对着楚父行了礼,靠着位置坐了下来。 “表哥!你记不得我了吗?”一个长相娃娃脸的男子要凑过来的。小环眼疾手快的挡在前面,嬉笑着不容拒绝的给人摁回了位置上,“小主子如今有身孕,需要多注意些,您还是坐着说话吧。” 张轩眨了眨眼睛,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表哥怀孕啦!” “我姐姐家那一脉只剩下锦絮了,几年前人跑不见了,我到现在才给找到。”张母鬓发白,脸上布满了褶皱,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锦絮,将他身上的穿着一一数了个遍。 张母移开目光,一派慈祥,“这几年我吃不好,睡不着的,担心锦絮在外头过不好的。” “你少赌一些,不随手将我卖了,也不至于落着如此下场。”锦絮讨厌那张虚伪的面容,爹娘在世时就被她这副伪装所欺骗,毫不犹豫的冷冷反驳,丝毫不在意揭露自个的伤疤。 见到他们脸上的错愕时,锦絮竟有种痛快感。 若是放在从前锦絮的性子定然是不说话随便他们如何嚼舌根,颠倒黑白去,对待亲近的人他向来不愿意计较太多,就在锦絮快要忘记时,这两人又跑到了面前来。 锦絮如何不恨,好不容易从泥潭中爬了出来,偏偏伸出两只手来要将他拽回去,锦絮不允许,也不会让。 张母尴尬一笑,摆摆手,“这孩子糊涂了,说的哪里话,舅母只是想让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你现在不过的挺好的。” “拖您的福气,我过的确实不错。”锦絮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脸色算不上好,抓着扶手控制着情绪。 不能动怒,也不能动手,现在这身子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肚子里的孩子总是要顾及着些。 外头经济动荡钱更是难赚,张氏母子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锦絮的事情,明白了锦絮攀附上大户人家后,马不停蹄的赶来过来,攀亲戚要富贵的。 知道锦絮怀孕后更加开心了,那可不多了个筹码,说不准后半辈子能住在楚家,吃喝不愁了。 欲望写在了脸上,看的锦絮心里直犯恶心,也痛恨他们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带来的楚宅。 第56章 屋内气氛紧张,锦絮情绪波动明显,唇瓣抿着不见血色,错开眼不去看张母,胸口轻微起伏着。 楚父知道锦絮大概的情况,明白眼前母子俩对锦絮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张口准备送客时,响起一声玩世不恭的声音。 “家里来客人怎么不告诉我,我好赶回来看看是谁。”楚玉茹大步从外头走进来,目光短暂在张氏母子身上停留,径直坐在了锦絮身边。 自然的拉过锦絮的手合在掌中,“这次听话,出门把暖手揣着。” 锦絮面容僵硬,勉强勾起了唇角,看见楚玉茹时竟有委屈漫上心头。 “这就是楚家小姐,锦絮的妻主吧。”张母率先开口搭话,一脸的谄媚之态,“多亏了你对锦絮的照顾。” “他是我的夫郎,我对她照顾是应当的,只是你们二位是……”楚玉茹一侧眉毛挑起。 “我是锦絮的舅母。”张母连忙把椅子上的儿子拉起来,往楚玉茹眼前推了推,“这是我儿子张轩。” 哪里能看不出她什么意思,锦絮气的抓紧了楚玉茹的手,怔怔的看着她。 歪心思动到楚玉茹身上来,锦絮如何去忍,那副样子像是要把张轩推给楚玉茹似的。 楚玉茹没接她话,捏着锦絮的手指把玩着,“锦絮在楚家过的挺好的,你们放心,待会留下吃个晚饭再走吧。” “晚饭?”张母愣了下,没想会是如此进展,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楚父接话茬道,“小环吩咐下去,晚上让小厨房做些特色菜。” 就这样原本想赖着楚家的张氏母子俩变成了在楚家吃一顿晚饭,当真成了来探望锦絮的亲戚了。 小环领着张氏母子在楚宅内参观消磨时间,小环是从小跟在楚父身后长大的,伶牙俐齿,旁人顾及面子不好说的话,在小环这儿通通不成问题。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楚玉茹隔着远的看过去,都能瞧见张母黑如锅底的脸,倒是小环笑的开心的。 锦絮到底是楚玉茹的心上人,也是如今楚家的主子,楚宅内的下人本能的排斥张氏母子的。 楚玉茹远远的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真不怪她好奇,头一次见到跟锦絮相关的人,楚玉茹总是要多在意些。 一在意,锦絮就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看,捏着楚玉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将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好看吗?”锦絮凉飕飕的问。 “哪里有好看的了?”楚玉茹左右看看,最终目光落在了锦絮脸上,“这里倒是有个好看的,可惜我闻着酸味了。” 锦絮快了几步走在前面,“舅母那意思是想把她儿子介绍给你认识,一张娃娃脸生的清纯无辜,恐怕某些人的心思被勾了过去吧。” 锦絮知晓楚玉茹不是那样的人,但心里忍不住的发酸,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只想找个出口发泄为快,这时最亲近的人就成了发泄口。 说完自己也后悔了,停了脚步,犹豫着要如何道歉显得体面一些,没能想个理所然出来,被人从身后环住了。 “我怎么不知道前厅有除了我爹和你之外的男人?”楚玉茹话说的委屈,“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外头吹着冷风,没一会锦絮鼻尖就冻红了。屋内的暖炉不曾熄灭,推门便是暖烘烘的热气袭来,锦絮哆嗦了一下才解开外氅。 坐在绣花凳上心不在焉的,捧着丫鬟递来的热水小口喝着,余光瞥着净手的楚玉茹。 犹豫了一小会,拉下脸来,“舅母是想要蹭楚家的荣光,并不是真的希望我好,不能让她攀上。” 抿了抿唇,“赌鬼不会借赌的,只会想着法子从身边人身上掏钱。” “我虽然小你一岁,但你真当我是妹妹看待?”楚玉茹有些好笑的瞧着他,双手撑着桌子把锦絮圈在怀里,低下头便是那双满眼是她的眼睛,“我是你的妻主,是保护你的人。” 锦絮不自然的别开脸来,浮现淡淡红晕,“爹爹说了,做夫郎的要提点着妻主。” 口中的爹爹便是楚父了,成婚后就改了口,起初锦絮叫的不习惯,后来越叫越顺口的。 锦絮问,“丫鬟说你在店铺里忙着,怎么好端端的回来了?” “事情忙完的早,想着见你就快些回来了。”楚玉茹只要一忙完手头的事情便会往家里头赶的,无他,家里有个怀孕的小夫郎,哪里舍得让他一个人的。 就算想到锦絮午睡起来没她陪在身边,楚玉茹都觉得不行,依照锦絮的性子心里头定然是要难过的,但偏偏这人不喜欢说,全埋在心里头。 两人明明成婚不到一年,却如同老夫老妻一般,相处在同一屋檐之下,即便是不说话也不会觉得无聊。 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抬起头能看见对方心里格外的踏实。 小雪又飘了起来,洋洋洒洒的落在院子的石板地上,覆盖上了一层薄薄雪白。 楚玉茹疲惫的揉捏着眉眼,从满眼数字的账本中抬起头来,就见锦絮盖着毛绒绒的毯子圈在软榻的一角睡的香甜。 丫鬟说锦絮午睡刚醒没多久,现下里又睡着了,就是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不过就算是睡不着楚玉茹也能陪着他说话等到困意上头,快到年关该忙的早就忙了,只等着时间一到放假过年。 锦絮醒来时外头天近黄昏,腰间虚虚搭着只胳膊,本能的往妻主的怀中钻了钻,手护着肚子摸了下心里头踏实了些。 没有什么比下雪的天气同妻主一起躺在软榻上,裹着毛毯醒来让人幸福的了。 “不是说要吃晚饭吗?”锦絮手指点在女人的鼻尖,轻声道,“再不起来就赶不上了。” 手腕被抓住,楚玉茹缓缓睁开眼,拉着放唇边亲了下。 厨房按照吩咐的做了不少特色的美食,一桌子的菜肴瞧的张氏母子乐的嘴角就没下来过,搓着手往桌子前一坐。 坐在主位上的是楚父楚母,顺着位置下来的是楚玉茹和锦絮,心知锦絮不愿意理会张氏母子,楚玉茹特意换了个位置将两人隔开来坐的。 锦絮家没落寞时,张氏母子借着光也算是大户人家,日子过的逍遥滋润的,餐桌上的礼仪应是会的。 只是不知道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忘的一干二净,吃起来狼吞虎咽,生怕这顿吃完没下顿似的。 孕期往后锦絮的胃口好了不少,饭量比从前大了些,瞧见张氏母子如此不体面,锦絮脸上火辣辣的疼,低着头专注碗中的东西,不去看他们。 楚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张母先聊着,在生意酒桌上混了那么多年的楚母,几句话就将他们的底细摸了个门清。 张氏一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找的活没干几天就吃不了苦的辞了,吃的还是从前的老本行,一有点钱就拿去赌场指望着翻身。 言语之间并未觉得好赌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几杯酒下肚后更是劝说者楚母去玩玩。 楚父听在耳朵里,不气也不闹,只想着吃完饭后以什么样的方式把这人扔出楚宅去。 锦絮的舅母毕竟是长辈,楚玉茹不能插手的事情就由楚母去做,见锦絮不动筷子了就在桌下勾住了他的手,俏皮的挠了挠掌心,“回去喝药。” 被拉着出去的锦絮频繁的回头,担心自己不在张氏母子俩能做出些令人咂舌的事情,损了他的颜面。 院子前丫鬟早就等着了,看见他们回来连忙替锦絮将沾了雪的外氅脱了,“屋内暖炉正旺着呢。” “去让厨房把银耳羹端来。”楚玉茹道。 猜想到跟张氏母子同桌吃饭锦絮胃口会不好,楚玉茹特意让后厨熬着银耳羹。 短短回来的路上锦絮鼻尖被冻红了,坐在暖炉边伸着手脚,丫鬟把银耳羹端上来才堪堪恢复了温度。 脸上反红烫的厉害,锦絮捧着碗小口喝着,“爹娘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张氏的厚脸皮锦絮见识过,寄人篱下时受过不少“关照”,对他们地痞流氓似的做人做事深恶痛绝,担心真撒泼打滚起来,楚父母无法应对。 “关心他们,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还没到深冬就怕冷成这样,难不成要到开春都得呆在屋子里?” 楚玉茹眉头皱了起来,大夫说每个人体质不同,孕期的反应也会不相同,到锦絮这儿就是熟睡加怕冷的。 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锦絮了解过有人还会从头吐到生产的,对比之下锦絮的身体反应算小的了。 只是一想到人不管怎么保暖风一吹手还是凉的,楚玉茹心里便不是滋味。 好像整个楚宅的人都不将张氏母子放在心上,唯独他一直紧张兮兮的,生怕旁人因此而小瞧了他。 锦絮明白装的再好,骨子里的自卑是无法避免和克服的,见楚玉茹这般放松的将注意力留在他身上,锦絮跟着放松了下来,仰头把碗中剩下的喝光。 舔了舔红润的嘴唇,“我本就不喜欢出门,呆在屋内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再说了店铺放假,你会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哪次不是处理完事情就往回赶的。”楚玉茹奖励的在他唇瓣上亲了亲,“今天吃的还可以,没跟小猫似的,几口就吃不下了。” 张氏母子是怎么离开楚宅的,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锦絮并不知晓。吃饱后被带着去洗澡,手在身上搓着搓着味道就变了。 询问过大夫月份已经可以行房事,只要动作轻点,别压着肚子就行,但楚玉茹不放心拖了又拖的。 锦絮想要忍着不好意思说,欲望一来如山倒的,红着脸皮一通缠着胡闹的,待到迷糊着睁开眼外头天已经亮了。 身边空荡荡的没了温度,陪着自己熬了半宿,又得早起去处理铺子里的事情,倒是让锦絮有些后悔拉着人胡闹了。 丫鬟踩着时间点的进来,端着热水供他洗漱,“小姐走前让我不要打扰您休息,我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果然您醒了。” “什么时候走的?”锦絮问。 “约莫天刚亮,铺子里的竹小郎君过来找的。”丫鬟将帕子打湿拧干递,闲谈道,“外头雪还没停,下了一晚上,奴今走差点被低下的碎冰滑着脚。” “路那么难走吗?”锦絮不免想到了楚玉茹,坐着马车应当是没事的,这天气还是得在家中呆着安全些。 丫鬟应了一声,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昨晚那对母子就走了,您放宽了心,家主跟宅院守门的人说了,以后看见他们就不放进来。” 锦絮心下一暖,充分的意识到家人的保护。 没有特J.J.别必要的事情锦絮便不出门了,偶尔看看从村里寄过来的信件,第一批租田赚的粮食已入了楚家的粮仓,没卖的原因是锦絮不清楚朝廷上的动荡会影响民间多久,担心会波及到农业,到时候再千金难买口吃的就糟了。 事实证明锦絮的想法是对的,在过年期间粮食的价格果然受到了影响,甚至有人开出的天价来抬高大米的价格,其中也不乏浑水摸鱼的奸商事先大量囤粮估计破坏市场。 年过的并不安稳,楚宅内没受到影响,但听楚玉茹描述,县城的路边多了不少乞讨者,大多数是从各个村落涌进来的。 最近外头乱,锦絮的肚子越发明显,身体跟着重了不少,楚玉茹更是不可能让他出门的了,活动的范围仅次于在楚宅花园里遛弯,还得让丫鬟跟在身后,以免出现脚滑等突发情况。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穿过街道,楚玉茹躺在软枕上闭目假寐,耳畔是街道上传来的乞讨声,似乎是有人拦住了马车,听见了车夫不耐烦的驱赶声。 楚玉茹掀开侧窗帘子看去,一个还没她腰高的小孩可怜巴巴的眨巴着眼睛,脏兮兮的小肉手抓着马车的车厢,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车夫。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小孩顺着视线回望去,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了窗户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羞耻的耳朵通红。 小男孩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并非是穷苦人家,但脏兮兮的小手和脸蛋却告诉着人他此刻穷迫不堪。 楚玉茹忽然想到了锦絮,应当是在这样的年纪家中出了事情,跟着他那舅母身后受苦的。 楚玉茹将小桌案上的糕点用帕子包裹好递给了那小孩,“你家里人呢?” 小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把吃的揣怀里,支支吾吾的,“谢谢大人。” 说完扭头就跑了,一溜烟钻进了巷子里看不着了。 “小姐要去把人找回来吗?”车夫问。 楚玉茹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子,“随他去吧。” 马车这才缓慢的行驶起来,到楚宅门口遇见了熟人,张母鬼鬼祟祟的站在楚宅门口,想进去可惜宅门口守着的人早得了吩咐,拦着坚决不让她进去的,张母只能在外头干着急。 余光瞥见了楚家的马车,心里头一松,人还没到声先嚎了出来,“外甥媳啊!我可算等到你了!” 听到声音楚玉茹眉头拧了起来,待到马车停下车帘被撩开,张母的脸挤了进来,作势要钻进来坐下的。 楚玉茹手挡了下,“出去说,马车要停去后院。” 张母连连应声,就怕楚玉茹跑了似的,眼睛紧紧黏在她身上。 从马车上下来后,楚玉茹伸了个懒腰,车厢内燃烧着碳火,下来后冷风一吹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刚过了午时,怕是中饭赶不上,晚饭等不到吧。”靴子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楚玉茹说话时呼出一团白雾。 天是真的冷了,只是街道上半分没有过年的气氛,反倒是死气沉沉的,路上的行人脸上也多半是担忧。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楚宅好几次了,可这门口的人拦着不让我进去。”张母察言观色没看出楚玉茹面上的不悦,双手叉腰站在楚宅门口,对着守门的人耀武扬威的呵斥,“你们看见了没?我是你们小姐的舅母!以后别给我拦在外头的!” “不让你进去是我的意思。”楚玉茹双手背在身后,戏谑的瞧着她,“阿絮如今身怀有孕,上次见着你倒了胃口饭没吃多少的,可不能再放你去阿絮眼前晃悠了。” “外甥媳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母的笑容停留在脸上。 楚玉茹冷笑,“你心里头清楚你对锦絮如何,再在楚宅门口闹腾,下次可不是拦着不让进那么简单了。” 楚玉茹抬脚向宅内走去,张母气的脸胀紫,嚷嚷着追着讨要个说法,被守门人眼疾手快拦下,喊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说的什么楚玉茹没在意听,摆摆手守门的下人便明白了意思,架着泼妇似的张母扔了出去,轰隆一声把楚宅大门关上了。 楚玉茹一眼看见了走来的锦絮,好奇的瞧着紧闭的大门,但在看见她时又将全部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锦絮穿的厚重,衣服边滚的毛边遮挡住了大半张脸,眉目安静如画,迈着小步子向她走来,自然的牵起楚玉茹的手往袖子里塞的。 袖子里揣了个暖手,捂的暖烘烘的,罕见的手热乎着,锦絮越过楚玉茹又看了眼大门,“外头什么动静?” 刚在不远处的花园里逗锦鲤的锦絮听见了一阵吵嚷声,以为是谁在宅子门口闹事情,过来看门就关上了。 “不知道是从哪儿跑来的流民,专门挑着有钱人家门口闹事。”楚玉茹揽着锦絮肩膀带他往里头走的,“我让守门的下人往后见到这样的人,直接关门别多废话,免得得寸进尺。” “人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出此下策,只盼望着时局能稳定下来,一直下去还不知道多少人要饿死在冬天了。”锦絮没亲眼见识到外头乱成什么样,但光听下人闲谈也能猜测出一二来。 不担忧是假的,谁也不希望局势混乱,只盼望着权贵之间能多在意老百姓的死活,别为了所谓的权利将千千万万百姓置身于水火之中。 “今年田里收的按照你的意愿在城外布粥施舍去了,你已经把能做的做了,我想肚子里的孩子也会为有这样善良的爹爹开心的。”楚玉茹拉着人在亭子坐下,亭子四周挂着帘子挡风,石凳上垫着两只宽的软垫,坐上去柔软不会冷的。 楚玉茹蹲下身子侧脸贴着锦絮的肚子,“我只盼着我们的孩子能平安的出生,到时候我亲手教她如何算术。” 提到孩子锦絮放松下来,温柔的抚摸上楚玉茹的面颊,拇指描绘着她的眼角,“孩子的眼睛一定要像你。”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向上看人是最让锦絮受不了,在床上每每都被这双眼睛弄的心软,容不得说出半点拒绝的话。 第57章 张母不信邪的在楚宅门口闹腾了几天,只要一张口指定要被门口看守的人抵着棍子推远些,就怕出来溜达的主子听见惹的心烦。 吃了几回闭门羹后,张氏母子打听到了楚宅的铺子在哪里,又跑去胭脂铺子里要找楚玉茹讨要个说法,没成想铺子的门还没踏进去,就被护堂人吓了出来。 那手腕粗的棍子落在身上可不是开玩笑的,护堂人一个个面目不善,眼神都要把张氏母子生吞活剥了似的,他们哪里还敢继续闹腾的,麻溜的连滚带爬走了。 恶人自要用恶办法磨。 躲在护堂人身后偷看的竹清确认张氏母子走后,幸灾乐祸藏不住的跑去后院找楚玉茹,笑的眼睛都不见了。 楚玉茹在铺子的后院厢房内喝茶看账本,可比一开始坐在柜台后面要舒服不少,腿边还有暖炉烤着,惬意的厉害。 “小掌柜人走了,气的脸都绿了。”竹清压不住嘴角,知道小掌柜讨厌那对母子,便没了顾及的笑道,“也真是厉害,不知道来铺子里几次了,每每被赶出去下次还来的,脸皮真厚。” “下次再来让护堂的不用手软,直接打出去就好。”楚玉茹眼睛每抬一下,注意力放在账本上,不远处桌子上还放着一摞。 也不知道怎么的,小掌柜要查看铺子里所有账本,竹清虽不知道其中用意,但小掌柜毕竟是铺子的主人,想要什么给找出来就是了。 看了好几天旧账本了,还剩下那么多来,怕是到开春都难看完。 自被锦絮点拨过后,竹清跟着铺子里的师傅认真学习,制胭脂的技术突飞猛进,年轻人脑子灵光,又在前头混了那么久,清楚的知道客人的需求是什么,做出的胭脂色和相出的新点子一一得到了楚玉茹的认可。 推出来时外界的反应也在告诉他们,竹清的想法没错,不仅要照顾到皇亲贵族的奢侈,也要顾及到底层百姓的需求。 竹清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在铺子内地位直线上升,甚至于楚玉茹不在时他便是铺子内拿主意的存在。 竹清缓步走上前去添了热茶,“锦夫郎的身体如何了?” 提到锦絮,楚玉茹才放下手中事,像是在跟竹清闲谈,又像是在思考近期锦絮的情况,“总归是不那么怕冷了,胃口也好了不少,大夫开的安胎汤药得继续喝着。” “听说锦夫郎在楚宅住的时候受过一场风寒,莫不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子?”添完茶水的竹清自觉的退到一旁,身上那股子怯懦的劲在赞美和荣誉中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时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从容自信。 如答应锦絮的一般,竹清放弃了对小掌柜的幻想,一头扎进了事业中。 楚玉茹没回话,猛然想起那年过节带着锦絮回家,好端端的锦絮在楚宅内受了凉,躺了许久才能下床活动。 现在细细琢磨,其中不乏有蹊跷之处,楚玉茹当即合上了账本子,“今天先到这,我先回去了,铺子里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再叫人去宅上通知我。” 楚玉茹走的急匆,人上了马车后竹清回厢房收拾东西才发现,说是要带给锦夫郎的胭脂落在了桌子上,竹清拿起追出去几步,已经不见马车的踪影了。 瞧着手中专门为锦夫郎打造的胭脂盒子,竹清转身跟铺子内的员工说了一声后,拿起了斗笠没入人海。 街道上来往的人少了不少,马车行驶起来快了许多,到了楚宅门口楚玉茹利索的跳下去,直奔着自个的院子而去,只见路过花园时看见了在亭子内陪楚父吃茶谈心的锦絮。 随着锦絮的月份大起来,需要注意和请教的地方就多了,特别是孩子出生后要做些什么。楚宅后院没其他侧夫的,只有楚父一个生育过的男子,要问只能去询问他。 亭子四周的帘子被风吹的微微晃动,锦絮的侧脸若影若现,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 楚玉茹过去时他们正笑着,见到楚玉茹来笑意更浓了,楚父招呼着她坐下,“刚还谈到你,你就回来了。” “谈我什么?”楚玉茹在锦絮身边落座,自然的摸了下他手感受温度,是热的。 楚宅上下都知晓锦絮有身孕后怕冷的,他坐那里暖炉就送到哪里,半点不敢让人冻着。 “这你可得问阿絮了。”楚父看出夫妻俩又悄悄话要说,自觉的找了个由头离开,不打扰他们两人。 楚父心里头开心,既然两人成婚了,肯定是越恩爱他们做长辈的看在眼里越开心,家和万事兴,更何况阿絮的性子好,心也软的,必然会在身后提点着玉儿,免得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楚父一走后锦絮倒是先靠了过来,半边身子软了的躺在妻主的怀中,一双狐狸眼带着几分可怜的瞧着她,“我和爹爹说你不让我出门,肚子里的宝宝昨晚托梦跟我说,她闷,要出去看看。” “是孩子闷,还是你闷的慌?”楚玉茹把人圈在怀中,让他靠着能舒服一些。 肚子大起来后锦絮身子沉,总喜欢找地方靠着,陪着楚父恭恭敬敬的坐那么久,也是难为他了。 楚玉茹贴心的为他揉捏着腰肢缓解酸胀的,又道,“我突然想起你受风寒的那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冒风了?” 察觉到怀中人身子一僵,楚玉茹便知道其中是有问题的,任由锦絮如何撒娇轻吻的,态度半分不软。 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捏住了锦絮的下巴,“难不成是你故意的?” 四目相对,楚玉茹呼吸一顿,见锦絮点头心里头一顿无名火冒了上来,掐着人下巴的手用了几分力气,“为什么故意把自己弄生病了?” 锦絮眉眼低垂,往楚玉茹的怀中又挤了挤,一双胳膊牢牢环住她的腰肢,说话声闷闷的,“当时爹爹在逼你选夫郎,我着急了才出此下策,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因为锦絮突然卧病不起,楚宅上下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他身上,楚父跟着担心他的身体状态,又见自家女儿如此上心的,自然是不好再提关于夫郎的事情。 锦絮身体稍微好了一些,迫不及待的要求回村子,也是为了避免楚父再次拿那些公子哥的画像给楚玉茹看的。 眼中的狡黠很快闪过,但楚玉茹还是捕捉到了,又好气又好笑的,拖着他后脑敲开唇吻了上去。 缠绵之际楚玉茹微睁开眼来,视线穿过鼓动的帘子和站在不远处发愣看着他们的竹清对视上,后者慌张的移开视线原地不知所措。 锦絮身体敏感,一撩拨受不住的软了身子,半趴在楚玉茹身上骨头都酥了,全靠着楚玉茹支撑着才没倒下去。 后背被轻轻拍了下,锦絮迷迷糊糊的回过神来,唇瓣分离的时候呼吸急促,眼神迷离的。 盯着楚玉茹的脸看了好一会,懵懵的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去,在看见竹清的那一刻整个人如从迷茫中清醒了过来,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竹小公子来了,不请人进来坐坐,站外头吹冷风的。” 说话的声音只有楚玉茹能听见,惩罚的捏了下他腰侧,对竹清招手让他进来。 脱下斗笠的竹清耳朵通红,局促的坐在亭子内,将手中拿着的胭脂放在了桌子上,“小掌柜走的急,要给锦夫郎带的东西落在了铺子内,我给送过来的。” 锦絮瞧着胭脂的颜色新颖,就连那外壳上的雕花也是县城内新的款式,便知道肯定是出自眼前这位的手笔了。 “如今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锦絮看了眼颜色便知道上唇定然不丑,收下后放手边,“外头天寒地冻的,自己跑来估计身子都冻僵了吧。” “还成,东西是小掌柜吩咐的,我担心铺子里的人手脚不利索,再磕着碰着的,糟践了东西。”竹清下意识的不敢去看锦絮,他没告诉小掌柜子锦夫郎跟他说了什么,只清楚的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晒的他浑身燥热。 明明夫妻两人也有跟他说话,可竹清就是觉得游离在外,他们的小天地任由外人如何说道也是难以插进,“铺子内还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竹清起身,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戴上斗笠后匆忙道别。 锦絮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将目光收回,指尖勾着楚玉茹的小指,“你给我做的斗笠还放在屋子里,许久没拿出来戴了。” 楚玉茹给他的,他从楚玉茹那儿拿的,锦絮一一保存着,即便是两人已成合规矩的夫妻,也不曾将那些东西随意的摆放,那上面带着锦絮独特的记忆。 年关过后由女帝亲手整顿,局势逐渐恢复平静,各行各业走上正轨,由各地府衙安排流浪人员重新找工找住,很快街道上乞讨的人寥寥无几。 天气暖和了,锦絮越发想出门走走解闷,一个冬天可把他在府内蹲腻了,楚玉茹明白他的渴望,待到天气一暖唤来马车去了县城外的一处小庄园游玩。 庄园依山傍水,处处好风光。 锦絮想出门不过是想换个环境,自个也清楚孕晚期要注意的事情较多,到了山庄不去山上也不往水边走的,就在山庄内散散步,心里头也是舒坦。 楚玉茹就陪着他,守在他身边,两人把山庄内逛了一遍,锦絮明显放松心情愉悦了不少,牵着楚玉茹的手走一路晃一路的。 山庄内有一条小溪贯穿而过,旁架着木架子可供坐上品茶闲谈,山上的风柔柔吹下,带起早春的凉爽。 快足月了,生产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锦絮无法盘着腿坐,只能双腿垂在下面,望着脚尖下不远处流过的溪水和其中的鱼虾,“怪不得有人来这儿钓鱼,一网子下去能收获不少。” 说话间一小男孩低垂着脑袋端着小食盘子送上来,跪下摆放好后不过抬眼认出了人来,激动的惊呼一声,“恩人!” 楚玉茹回看向她,面容虽有变化却依旧认了出来,是拦过她马车讨要食物的小男孩,当时跑的太快楚玉茹便没让人去追,没成想在山庄内见到了他。 “我想起你了,你如今在这儿工作?” 小男孩连忙点头,颇有点不好意思,“当初没来得及跟恩人道谢就跑了,多谢恩人赏的那一口吃的,才让我熬了过去。” 楚玉茹明白那一帕子的糕点算不上什么,小男孩说的大概是后来楚家的施粥,米粥汤熬的稀,却也是吊着不少人一口气,撑着挨过了冬天,等来了朝廷救助。 小男孩身上还有活,不方便逗留太久,连声道谢后兴高采烈的抱着托盘跑走了,背影都带着股欢快劲。 “怎么哪儿都能碰见认识你的人?”锦絮斜眸瞥了她一眼,端起牛乳茶小口的喝着,佯装思考后道,“莫不是我的妻主有特别的魅力?” 开玩笑的话和吃醋的话楚玉茹还是能听出来的,锦絮没那么小的肚量跟个小孩子置气,绕过小茶案坐在了锦絮身边,自觉的让人靠着自己舒服些,手指缠绕着锦絮秀长的头发,“我最特别的大概是坚定不移的娶你回家吧。” 孩子的出生来的格外意外,定下的明天回去,当天晚上锦絮便肚子隐隐作痛起来,启初以为是孩子闹腾,后来见了红才惊觉是要生了。 好在前往山庄的队伍里带了大夫和接生的稳公,一切按照预先演练好的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唯独楚玉茹焦虑的在厢房外滴溜溜的转悠。 派人回楚宅报了消息,楚父母已经往山庄内赶来,毫无经验的楚玉茹成了拿定主意的人,她怎么能不焦虑。 瞧着进进出出的人,垫着脚尖指望从来回开合的厚重帘子缝隙窥见点里头的情景,可惜里面还用了屏风遮挡住。 楚玉茹想进去陪着,但锦絮说什么都不让,她只能在外头等着,等人跟她描述里头的情况。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黎明,驱散黑暗,楚玉茹卸了力气的跌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太阳出来了。 生产完的锦絮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的躺在被子里睡着了,稳公将孩子抱给楚玉茹时,楚玉茹呼吸一顿。 小小软软皱巴巴的小孩哭累了,被裹在小抱被里睡的香甜。是个小女孩,生下来个头不大,让锦絮少受了不少罪。 楚父母没一会也赶到了,楚父来的匆忙连梳洗打扮都没来得及,却带上了给孙女打的小镯子和小锁的,又给锦絮枕头底下塞了黄金,寓意着压惊的。 爹娘到后楚玉茹便不去管着刚出生的女儿了,有爹娘陪着女儿身边必然不会出现问题,楚玉茹安静的坐在床边等着锦絮睡醒的。 等待生产时她听见了锦絮痛苦的哀嚎声,心跟着揪了起来,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楚家只有她一个独苗,她也不想再让锦絮受一遍这样的苦楚。 临近中午锦絮才醒了过来,察觉到手被紧紧的攥着,转动酸胀的眼珠便看见了趴在床边睡着的人,心一下柔软了起来。 锦絮抽出手的细微动作足以将楚玉茹惊醒,一下握的更紧了,缓过神来反应过来人醒了过来,展露笑颜,“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锦絮摇摇头,“孩子看过了吗?” “看过了,大夫说很健康,在爹娘身边呢。”楚玉茹拉着他手贴上侧脸,眼眶泛红,“我们只要这一个女儿就好了,往后再也不会那么疼了。” “你没进来吧。”锦絮眉毛一下扬了起来。 楚玉茹摇摇头,她哪里敢进屋子的,不过是踏进去一脚,就听见锦絮嚷嚷着要她离开的,稳公推着她不让进了,避免浪费锦絮体力。 锦絮松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在妻主面前展现出面容狰狞的一面,疼的他根本无法控制表情,唯一知道的事一定不体面。 锦絮爱面子,特别是爱楚玉茹心中自己的形象。 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在山庄内住了一段时间,楚父母寸步不离的帮他们照顾嗷嗷待哺的孩子,给夫妻俩口子晚上有睡好觉的时间。 楚玉茹更是不敢离开半步的,听稳公的话为锦絮调理身体,虚弱的人脸上恢复了血色,人也精神了不少。 在此期间楚玉茹帮助过的小男孩经常会带些山里头新鲜采摘的果子给他们,也会用木头雕几个有意思的小动物,说要给妹妹当玩具的。 一来二去的跟锦絮熟悉了不少,小男孩会好奇的趴在摇床边瞧着里头熟睡的小婴儿,扮鬼脸逗她笑的。 孩子起名为楚一可,不再是刚出生皱巴巴的模样,皮肤变得白皙可人,眼珠子黑白分明的看着人,总是笑呵呵的。 在山庄内住一个多月后,正式回了楚宅,楚宅的下人早早知道了消息,都等着小主人回来一睹容颜,排着队的站在楚宅门口。 楚一可不怕生,谁来看她都是一副傻乎乎的笑,可把宅内上下喜欢坏了。 小家伙最离不开的还是锦絮,天一黑嘴巴一瘪就要哭的,唯独丫鬟把她抱到锦絮身边来,才能安安稳稳的睡觉。 哄睡的时候楚玉茹就在旁边陪着,搭把手就能让锦絮轻松不少,等到小家伙后放床边的摇床上,才能美美的抱着自家夫郎睡觉。 张氏母子俩听了锦絮生了女儿的事情,又动了歪心思想过来攀亲戚的,下手记得楚玉茹吩咐过的话,没留情面的用棍棒将人驱赶走,半点没给主子知道。 再后来楚玉茹听说张母在县城内赌场欠了不少的银子,灰溜溜的连夜带着儿子逃离的县城。《 》 THE END 第58章 楚家的铺子正式交由楚玉茹管理,竹清休假出远门两三个月回来后憋在厢房内半月有余,制成了一套龙凤雕花色盘,一时间让楚家胭脂水粉铺子受到了后宫的关注,不少后宫里的男妃派人托关系的过来采买。 引领的潮流从京城波及向全国,制成的龙凤雕花色盘成了权贵人家子女成婚时必不可少的好寓意。 三番五次有人前来提议将铺子往北方开开,靠近些京城,说不准未来还能用关系让子女当个一官半职的。 楚玉茹心思不大,提议的这些通通拒绝,并非是没有远见和大志向。楚家已经跟后宫采购挂钩了,不出意外后三代吃喝不愁,楚玉茹不愿意太过于靠近皇权。 细数下来历代贪心不足蛇吞象死的人数不胜数,楚玉茹只盼望着一家子平安顺遂,至于什么权贵的旁人要争便去争,日后的孩子想要往上爬各凭本事,她不会多做阻拦。 只是楚家在她手里不能出差错,得护着家中人平安。 楚一可会走路不用随时随地要人陪着时,锦絮将目光放在了手中几百亩田地上,重新抓了起来,并且还有意吞并其他农户的田地。 人祸可避,天灾无躲,农户靠着天吃饭,总会有时运不济,田里颗粒无收的时候,那一家老小只能把嘴吊着省吃俭用熬过去。 锦絮看中的便是其中的风险,让手里有田地的农民自愿加入他所创办的计划,依照运营模式田地依旧是归农民所有,但每次收成都要抽出几成来上交。 好处便是一旦遇到天灾亦或者时节不好,不用饿着肚子等下一次播种的季节,锦絮会负责在此期间一家子的温饱,相当于给自己买了一份意外保险。 当然其中有利有弊,不过对锦絮来说那些上缴的粮食可是有其他用途。具体的事情楚玉茹不曾多去了解,她相信锦絮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也希望锦絮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 楚玉茹回到楚宅刚踏入门,一个穿着毛绒绒衣裳,戴着虎头冒的小孩扑了过来,说话还不利索,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娘亲,喊的楚玉茹心都化了。 要抱小家伙,小家伙却不让的,拽着娘亲的袖子说要练习走路,一脚深一脚浅走的晃晃悠悠。 “爹爹,爹爹。”小家伙就那么拽着她往院子里走,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一直跟在后头的小环见到主子回来了就不跟着了,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锦絮在屋子内盘算着事情,隔着老远就听见小家伙的声音,念经似的一直念叨着,起身顺着声音看去,柔和一笑的迎上,“我说她怎么喊那么大声。” 小家伙伸出手来要锦絮抱的,对爹爹一侧耳朵上的珍珠格外好奇,总喜欢用手去碰的,亮晶晶富有光泽的珍珠吸引着她。 “事情处理完了?”锦絮抱着小家伙进了屋子,顺手将歪掉的虎头帽戴正的,“每年这时候处理进宫的胭脂,你就得忙的好几天不回家,幺儿就想了你好几天,在我耳边一直念叨的。” “送进宫的东西得亲自把关我才能放心。”楚玉茹捏了捏小家伙肉乎乎的面颊,“要回村子看看吗?” 锦絮愣了一下,笑道,“好啊,我刚好去看看田里情况。” 楚一可眨巴着眼睛听不懂爹娘在说些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可以出去玩了,自个吭哧吭哧的将箱子拖出来,把喜欢的东西全塞了进去。 时间宽裕说走便走了,天亮时分便乘坐着马车离开了楚宅,一路上小家伙窜来窜去的,脑袋总想往马车外伸看风景,一有这样的苗头楚玉茹就眼疾手快的给她拉回来。 玩累了小家伙不哭不闹,抱着带出来的小毯子往车厢角落一趴呼呼大睡,半点不打扰爹娘的。 楚玉茹美滋滋躺在锦絮腿上,把玩着夫郎腰带上的宝石扣子,无意的说道,“前段时间我让人给王翠房子填平了,恐怕只留下个小土堆,等着天气暖和些栽了树去美化一下。” 楚玉茹说的轻飘飘,连看都没看锦絮的,“你处理完田里头的事情,我们带着幺儿上山玩去吧,如何?”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回山上了,时间长到楚玉茹都有些陌生。 “你决定就好。”锦絮。 村里的老宅有人定时来打扫,直接住进去简单收拾下就行,从小在楚宅长大的楚一可没见过老房子,前后来回跑着,亮晶晶的眼睛询问晚上是否会有动物跑进屋子里来。 锦絮表情尴尬了一瞬,挠了挠面颊心虚的看向妻主的方向,见楚玉茹没注意到自己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晚上跟爹娘一起睡,睡在里头就不会害怕了。” 楚一可断奶后便专门人照顾哄睡的,让晚上不打扰锦絮休息,从她记事以来便是一个人睡的了,如今听见能和爹娘睡在一起多了几分茫然。 锦絮见天色还早,便先去田地里看看,有丫鬟陪在身边楚玉茹就不跟着了,带着楚母托她的送给村长的礼物去了村长家。 村长年纪不小,满头白发简单的扎在脑后,眼皮拉拢下来看人是愣愣的,好半天才认出楚玉茹来。 楚玉茹把东西放下后不紧不慢找凳子坐下,“许久未见了,村长。” “楚家小女儿,不对。”村长摇摇头,“如今楚家小女儿是你女儿了,现在该称呼为楚家家主。” “楚家依旧是我娘当家,还轮不到我做家主。”楚玉茹突然觉得没意思,本是不愿意答应娘给村长送礼的,但爹娘在村子时确实受到了村长的照顾,每逢过年总是要送些东西表示心意。 但楚玉茹记仇,忘不了村长对锦絮的贬低,想过来让村长知道当初她说的那些话是错的,她现在跟锦絮过的很好。 可真当面对面坐着,面对白发苍苍的村长时,一些话说出来便觉得没了意思,也没了出气的爽快感。 跟村长不疼不痒的闲聊了几句后,楚玉茹找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出了村长家一群小孩子围了过来,嘴里头喊着楚姐姐的,,眼睛却在往后头寻找锦絮的身影。楚玉茹身上没带饴糖,记得锦絮出门时特意带了一包回来,就是为了分给这群孩子的,便道,“你们跟我回去,让那位大哥哥拿给你们糖吃。” 几个小孩瞬间开心起来,蹦跶着跟在楚玉茹身后,胆子大一些的甚至拉住了楚玉茹的衣服。有了孩子后楚玉茹再看这群小孩多了包容和喜爱,就跟看到楚一可一样。 远远就瞧见穿的胖乎乎的小家伙蹲在院子里头,拿着根光秃秃的树枝在撅着什么,听见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后立马扬起小脸来,露出不解的看着跟在娘亲身后的小孩。 倒腾着小短腿扑过去抱住楚玉茹的腿,“娘亲回来了。” 楚一可在家中就证明锦絮回来了,果不其然在屋内的锦絮听见孩子的声音出来看看,呼啦一下跟在楚玉茹身边的小孩跑到了锦絮面前,一双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他看。 锦絮失笑,“每个人都有。” 楚一可见爹爹被霸占了,气鼓鼓的挤开人群张着手臂要抱的,小孩的心思总是写在脸上,锦絮忽略了谁也是万般不能忽略自己幺儿的,抱起小家伙一起回屋子拿饴糖,让她亲自分给这群孩子。 小孩拿了饴糖见没事情需要他们做,便结伴离开了,离开前还小心翼翼的问明天能不能来的,锦絮和楚玉茹没回答,倒是让楚一可先拍着胸脯答应了。 不过是断断的一次发糖,小孩就能建立起友情来,实在是令人奇怪又羡慕的。 日头没那么大了,楚一可翘着腿坐在凳子上,拉着虎头帽两侧垂下的绳子,“你们为什么不跟幺儿戴一样的帽子。” 锦絮戴着斗笠,楚玉茹也戴着斗笠的,唯独小家伙不一样,小家伙左看看右看看的,不服气的也要戴一样的帽子。 哪里去弄一顶小斗笠来的,楚一可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爹娘戴一样的,自个顶着个虎头虎脑的帽子。 这时间段村民吃完午饭在家中休息,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一家三口牵手往山上走的,小家伙格外开心,对山里头的东西好奇的厉害,频频询问楚玉茹这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的。 虽牵着手锦絮却落后一步,眼含笑意的看着母女俩人,心口空缺的地方被填的严严实实,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几年前他同楚玉茹半夜踏入山道,和如今一家三口来山上游玩,恍如隔世般,竟让他一时间分辨不出真假来。 “爹爹!” 一声清脆的女童声喊着他,手被晃来晃去的,锦絮顺着女儿指着的方向看去。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正站着一只呆头呆脑的松鼠。 似乎是声音惊动了它,松鼠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耳畔是女儿小声的抱怨和妻主的轻笑声,锦絮签紧了女儿的手,视线撞入了楚玉茹的眼中。 楚玉茹跟女儿闲谈时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锦絮半分,察觉到他心不在焉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已无需过多言语,仅凭一个眼神便能让对方明白。 “山上会有发出女人笑声的狐狸。”锦絮说道。 小家伙立马被吸引住,嚷嚷着要锦絮多说一些,锦絮只道,“这你得问你娘亲,是她告诉爹爹的。” “娘亲~” 山上的道路上袭来阵阵微风,吹着孩童稚嫩的笑声回荡在山林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