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变成逆天男了怎么办》 1、摔坏脑子 从高处摔下后,烛龙心和应忧怀的头顶仍有泥土碎石簌簌滚落。 山中通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这下,谁也不知道摔到什么地方了。 周围没有一点光线,很黑,只能听见山洞里滴滴答答正在滴水,黑暗中似乎有一些胆怯的眼睛正在蠢蠢欲动。 但是很快,空中窜出了一丝温暖的火苗,用以照明,那种危险的气氛瞬间消散了。 应忧怀睁开眼睛,虽然刚刚挨了那么几下,但是自己的后背并不疼,只是有点刺痒而已。 不过居然会如此狼狈,这也足以让他不满了。人类的躯体,终究还是太弱了。 “你醒啦!”一道清脆好听的少年音传来,语气惊喜中还带着稍许不安,“吓死我了,你身上有受伤吗?” 这是……应忧怀转动着眼珠,右手边是一张漂亮的脸,离自己很近,简直触手可及。 老应的眼睛变成竖瞳了!看见那宛如蛇类一般冰冷的眼瞳,烛龙心往前挪了挪,脸上的表情更担心了。 刚刚山洞突然崩塌,两个人坠落深渊的时候,他把自己护在身下,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土石崩塌,所以现在才会被砸得这么惨。 真不愧是过命的好兄弟,太感动了! 想到这里,烛龙心后怕地望了望黑乎乎的山崖高处,他调动灵力,手中的火焰瞬间蹿出几丈高,但也依旧很难照亮那一片幽远深邃的地方。 此刻,那一片黑色正在沉静地凝视着坠入底部的二人。 烛龙心掐指一算,几息之间,这山崖,恐怕有百丈之高…… 他转头看向应忧怀,虽然身怀寒蟒一族的血脉,肉身无比强悍,但他真的不会摔出什么毛病来吗? 烛龙心赶紧从自己的大葫芦法器里倒出一个小葫芦,拿起小葫芦再倒了倒,葫芦口里滚出几枚小巧玲珑的红色丹药。 他把手递到他面前,“来,快把这些丹药吃了,能治外伤。等运功恢复之后,我再给你检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内伤。旧毛病还没治好,咱们可别落下新毛病了。” 应忧怀张了张嘴,竖着的瞳孔在眼眶里转了转,最终还是放弃了辩解,嗤,我会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 不过,看见烛龙心再度凑近,他的眼神还是变得温和起来。 人类的躯体这么弱,还好他没有受伤,自己狼狈也就狼狈一点吧。 烛龙心很不适应被应忧怀的竖瞳注视着,感觉怪怪的,于是趁着他张嘴,烛龙心手一扣,把丹药全扣他嘴里去了。 应忧怀被那只手一盖,猝不及防吞下药丸,满口满鼻都是火焰燃烧的气味,洁净芬芳,香得他差点一口咬下去。 吞下后,他甩了甩头,感觉自己逐渐有点失控起来。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烛龙心更紧张了,难道是脑子里面摔出问题了? 应忧怀刚吐出一口浊气,又见烛龙心伸出五指,在自己面前疯狂晃,晃得自己眼晕。他认真地盯着面前人的脸,瞳孔几乎缩成一道竖线。 烛龙心的手都晃出了残影,“老应,你还好吗?头还疼吗?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天啊,脑子别给砸失忆了。 烛龙心的神色满是紧张,整张苍白的小脸都垮了下来,看得人心里……很痛快。 应忧怀凝视了烛龙心一会儿之后,咧开嘴笑笑,随后缓缓握住了他的手,从下往上摸,“我当然记得了。我是,你的主人。” “什么?”烛龙心瞬间被这家伙的诡异动作搞得毛骨悚然,毛骨悚然后就是大怒,他缩回手,“我呸,我还是你爹呢!” 怎么突然这么欠。烛龙心急得有点想踹他,又顾忌他有伤,这么多年招猫逗狗,如今自己也总算体会到被耍的滋味了。 “哎你别开玩笑了,快起来,我给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内伤。” 应忧怀站起来,不置可否。 歇息了一会儿后,两人又重新踏上了路。 这次两个人专门来到寒渊,是为了寻找龙血草,用来增强应忧怀的寒蟒血脉。宗门大比不久就要开始了,到时候风云际会,各路人才云集,两人绝不能给长虹书院丢脸。 当然,对于烛龙心来说,更重要的是,要根治应忧怀血脉中的一些缺陷。 即便烛龙心一看见课本就昏昏欲睡,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他也去藏书阁看了几书柜的书。据说,体内血脉浓度不够,才会产生失控的症状。 “你,真的没事啊?”烛龙心转头看着自己的好兄弟,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他还是有点担心,虽然这狗东西居然还有空跟自己开玩笑,但也保不住他是在硬撑。 毕竟,应忧怀素来比较严肃,之前跟他不熟的时候,别说是开玩笑了,就是让他稍微给自己一个好脸色,简直都比登天还要难。 可是,现在他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这么突然地主动开玩笑,这简直比恐怖故事还要恐怖。 他肯定是想让我别担心,然后故意这么说的,他肯定伤得很重……烛龙心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着,不由打了个寒颤。 虽然他一直都比较乐观,但应忧怀终究还是和别人不同的。在他的心中,已经完整地走了一遍好兄弟的葬礼流程了。甚至,都已经走到头七了! 而这一切,这都是因为应忧怀把自己挡在身下的缘故!烛龙心的脸一垮,愧疚得就差原地给好兄弟披麻戴孝了。 “你是,很希望我有事吗?”耳边一阵阴风吹过,语气阴森森的。 “什么?”烛龙心一愣,才反应过来应忧怀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话,他怎么能这么说? “哼。”应忧怀突然拉住烛龙心的领子,将他一把拉近,鼻尖对着鼻尖,恨声道:“是不是今天我出事了,你明天就会跟人跑了?” 哈?他在说什么啊?烛龙心更懵了,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要后退,这下被应忧怀一拉,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都快碰到一起去了。 太近了太近了!烛龙心瞪大眼睛盯着两人逐渐凑近的鼻尖,已经变成了一只斗鸡眼,看起来傻里傻气的,还特别惊恐。 不行,不能再近了,再近就快亲到一起去了,呕呕呕! 烛龙心疯狂拍开应忧怀的手,挣扎着后退,他惊魂未定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这下,烛龙心几乎能确认,应忧怀是真的被砸出毛病来了。 他那引以为傲的洁癖呢?等他脑子好转之后,怕不是要把自己的嘴巴都剁下来。 如果换做以前,两人不对付的时候,烛龙心不介意亲他一口恶心他,甚至,烛龙心不介意再多加几口。但是现在嘛,两个人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属实没有什么必要。 而且大家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做实在是很幼稚。想想之前幼稚的自己,“成熟”的烛龙心表示非常不屑。 “你又要跑到哪里去?”而现在,应忧怀又一把握住了烛龙心的手,凝视着他,仿佛在等着他说什么,在等着他说出一些……狡辩的话语。 定了定神,成熟的烛龙心决定要以成熟的方式处事待人。这一回,烛龙心没有抽出手,而是反过来一把紧握住应忧怀的手,很用力地握,手背上青筋都绷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咱们俩可是同生共死的拜把子关系!哪怕我要跑,那肯定也是找人来救你啊,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呢!” 听见这话,应忧怀只是扯了扯嘴角,脸上并没有很感动的样子,反而更阴沉了。 他松开了手:“哼,是这样就好了。” 什么毛病?烛龙心暗中起疑,同时还有点惴惴不安,一个更加不好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他这是被砸出毛病来了,还是血脉缺陷越来越厉害了? 虽然烛龙心一开始认识应忧怀的时候,觉得他总是冷冰冰的,很招人嫌。 但是后来,烛龙心才发现,其实应忧怀也并不像别人口中那么高傲。 他高高在上、待人冷漠、狗嘴吐不出象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家都有所不知,其实这全都是因为寒蟒血脉的缺陷啊! 等他慢慢学会控制血脉之后,已经变得很彬彬有礼了。 血脉是一种非常霸道的东西,特别是这种皮糙肉厚的血脉,即使做不成灵修,也可以做体修,一爪子下去,那叫一个天崩地裂。 不过烛龙心也没有很羡慕应忧怀,毕竟龙族血脉虽然霸道,但是也太过霸道了。况且自己还是个火灵根,哼,谁还不是个天之骄子了。 之前进入长虹书院的几年,应忧怀根本用不了剑,不是一下子把剑柄捏坏了,就是把剑刃劈烂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 报废了的好剑们堆在一起,跟小山一样壮观,着实也挺招人肉疼的。 还有,烛龙心永远忘不了小测那一天,本来,那一场是夫子们想让大家施展刚学的剑术的。 可是那天,轮到应忧怀对敌的时候,他的剑还没砍到妖兽身上,那把倒霉催的好剑就因为承受不了翻腾涌动着的力量,自己就碎掉了。 之后,应忧怀的反应也是很快,他看见自己的剑又碎了,居然直接化手为爪,生生将两三人高的妖兽直接撕成两半了。 徒手,撕成两半! 当然,一旁围观的人也没有捞到好处。 应忧怀手撕妖兽,妖兽的庞大躯体轰然被扯开,动脉血往四周飙飞,整片小树林里,下了一场腥臭的、热烘烘的血雨。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况且修为又都不咋高,所以全都淋了个劈头盖脸。 除了罪魁祸首——依旧一袭白衣的应忧怀,他轻松地在林中红雨里闲庭信步,堪称片叶不沾身,别提多潇洒了。 每个人——包括烛龙心,所有人的身上都又脏又臭,红色的血水从头发上、衣服上,滴滴答答往下直淌。 这画面,这场景,别提多美了。 那几年烛龙心正处于喜欢标新立异的年纪,他的衣服每件都特别鲜亮,特别显眼。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一天一换,七天换一轮。 然而不幸的是,他那天正好穿的是绿色。 人群里远远看去,烛龙心是最显眼,更是最丢脸的那一个。 烛龙心突然发现,黑衣服也挺不错的,低调,奢华,更重要的是耐脏。 这一次的小测之后,夫子们难得没有拖延时间总结,他们捂着鼻子面露难色,施展了好几百遍清洁术,才把整个环境和学生们都弄得干干净净,直到浑身上下、犄角旮旯里没有一丝异味才停止。 而且自从那天之后,大家都发奋地、主动地去学习清洁术。 负责教学清洁术的夫子在那一节课上大感欣慰:“你们这一届真是我教过最聪明的一届!” 不过,虽然身上干净了,但这件事还是在大部分人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罪魁祸首却自在悠闲,衬得自己更加狼狈,大家就更生气了——寒蟒血脉了不起?就你小子最能装? 因此,应忧怀本来就不怎么样的人缘,一下子更差了。 当然,烛龙心也更讨厌他了,一开始自己向他示好分东西,这家伙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课堂上公然向老师打自己小报告! 那几年里,最讨厌他的莫过于烛龙心了。 一开始,烛龙心跟应忧怀也是不对付极了,两人是后来才处成好兄弟的。 因为烛龙心发现他本性并不坏,只是不善言辞、不善交际而已。 每次有什么活动,他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缩着,孤零零地看着大家热热闹闹地嬉笑打闹,看起来也是挺可怜的。 过去了这么几年,经历了几次生死关头,烛龙心已经跟应忧怀处成了铁哥们儿,自有一套相处模式,他心里还是挺自豪的。 毕竟,自己连他都能相处得好,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自己相处不好的呢? 不过,也不知道是砸到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虽然应忧怀说话语气并不冷漠,但是烛龙心总感觉有点阴阳怪气的,让人不太习惯。 他捏了个法诀,一簇明亮的火焰从他指尖生出。 指尖一弹,那簇火焰化为无数星光,照亮了前路。 “我们快去找龙血草吧,感觉应该不远了。” 烛龙心暗暗决定,必须赶快拿到龙血草,炼完丹后让好兄弟吃下,什么事就全都能解决了。 他实在是太害怕好兄弟再次语出惊人了!《 》 2、巨蟒缠身(1) 洞穴通道幽深狭窄,气氛沉闷,空气湿漉漉的,潮湿得像要滴水。 两人放缓步子,朝着深渊深处走去,一个神色警惕,观察着四周。另一个走在后面,观察着前面的人,闲庭信步。 在这里,即使有星火的照明,通道深处也依旧幽暗深邃,难以一眼望尽。 烛龙心是火灵根,喜欢亮堂的地方,本能排斥这种黑乎乎的环境。他浑身毛毛的,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自己。 两人走到一个岔路口,烛龙心蹲下来伸出手,感觉了一下。 “这边的灵气比较浓郁,不过洞口太小了。”烛龙心站起身,后退了几步,“老应,你出手吧。” 山洞内各处并不是本身就相连贯通的,有些洞口狭小至极,一个成人根本不可能正常通过。这时候,就轮到应忧怀出手了。 烛龙心往地上扔了几粒火星,山洞内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 应忧怀握拳的一瞬间,整条右臂都被坚硬的鳞片覆盖,空气内,迅速荡出了一道诡异的波动。 他稍稍犹豫,挥出一拳,“咚——” 坚硬的石壁瞬间化为了碎屑齑粉,在空中如同细雨一样,纷纷扬扬落下。 “咳咳。”烛龙心捂着鼻子,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不过虽然自己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些灰尘呛到了。 应忧怀收回手,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挫败:“这回我还是没能控制得住。” 能他这张脸上能看见这幅表情,还真是有些难得。烛龙心有点想笑,却又觉得这不是该笑的时候,不适合。 他绷住了脸上的表情,忍住了,还拍了拍应忧怀的肩膀,宽慰道:“多大点事儿啊,这不怪你,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寻找解决方法来的。” 手掌下的触感并不是属于人类的皮肉骨骼,硬硬的,很光滑,透过布料,烛龙心摸到了那些凸起的鳞片的形状。 他不由舔了舔嘴唇,这一下要是轰在自己身上,半条命都要没了吧?这些有血脉的人,可真是老天赏饭吃的体修。 一般来说,只要应忧怀调动血脉,将一整条手臂全部鳞片化,没有什么石壁是打不穿的。之前,两个人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只不过之前他一时不慎,挥拳时用力太大了,一下子产生了连锁反应,应忧怀直接把地面也连带着砸穿了。 控制不好力度,阴沟里翻了船,两个人和碎裂的石块一起特别狼狈地摔了下来。 四周很安静,除了地下水渗出的声音,只能听见他二人的呼吸声与脚步声。 之前,上面几层还有不少的妖兽,可是到了这里,就只有零星几只了。 烛龙心与应忧怀对视了一眼——不远处,是有实力更强悍的妖兽,把深层的妖兽吞噬了个一干二净,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现在,我们已经走到了它的领地范围之内了。 再往深处走几十步,照明的火星闪动了几下,风掠过二人的面颊,路,就在那里了。 烛龙心迅速捕捉到了空气内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即使他素来胆大包天惯了,此刻手心也难免微微出汗。 这种紧张很快就转化成了兴奋与激动,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烛龙心感觉自己全身都开始发热,战斗本能正在被调动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根据那个猎人的情报,接下来我们会遇见赤霄黑蕊蛇,把这条毒蛇斩杀了之后,我们就能拿到龙血草了。” 当然,他只是嘴上说得很轻松而已,实际上这种毒蛇并不好对付。 赤霄黑蕊蛇是生长在阴幽之处的剧毒蛇类,成年体通体血红,头颅尖尖,顶上几点黑斑犹如花蕊绽开,蛇身极为艳丽,毒性也极为猛烈。 即使是刚破壳的赤霄黑蕊幼蛇,只有手掌一般长,那一点毒牙都足以能击杀一个刚入道的修者了。 而守着龙血草的那一条,据说那个猎人说,已经修出了半个人身。 不过,那个猎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沉浸在思索中的烛龙心并没有意识到,此刻,身边人正在阴沉沉地看着自己。 唉,算了,管他情报正不正确,别说是一条赤霄黑蕊蛇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前面就是天王老子,我们都不可能后退。 烛龙心在掂量两方的战力,如果能无伤斩蛇,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如果要是动静闹太大,把这座山都闹塌了,那局势就很不妙了…… 不久之前,应忧怀刚刚突破了一个大瓶颈,修为蹭蹭地涨,□□的强悍程度更是上了一层楼。如果能发挥全部实力,在年轻一辈里,他几乎是鲜有敌手了。 一开始那个时候,烛龙心还在为好兄弟感到高兴,觉得自己也得加把劲了,多找几个异火吞噬吞噬,将自己的火灵力淬炼得更加纯净。 然而,就在烛龙心找了几个朋友要结伴出门寻找异火的时候,应忧怀拦住了他。 高大的身躯阻挡住了即将出门的步伐,好兄弟靠在门框上,扶着额头,脸色很不自然地对他说:“龙心,我最近有一点奇怪。” 在修行晋升上一个等级之后,应忧怀的脑袋混混沌沌的,没有之前清明了。 总有一些细碎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犹如雾里看花,朦胧难辨,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有些时候,他甚至都感觉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在得知好兄弟的困境之后,烛龙心当机立断放了那些朋友鸽子,为此,他还赔上了自己珍藏的好几十坛降露酒。 朋友们搬着酒往外走: “我就说他怎么会跟我们走。” “不是我说,你家老应真的有点太黏人了。” “得,陪你的小老婆去吧。” “啧啧啧,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烛龙心震惊地反驳:“你们在哔哔什么呢?我们都是男的,而且他是乾元,我是中庸,我们是纯洁的兄弟关系!不要污蔑我们的清白!” “是是是,抱在一起睡一整夜的纯洁的兄弟关系。” “那是当时情况紧急!而且兄弟之间抵足而眠不是很正常的吗?”烛龙心气急败坏地打断那帮还想调笑的家伙,“别跑,把我的酒还给我!” 一下子就这么急了?朋友们见好就收不调侃了,大家伙闭上嘴巴火速把酒运走了。 而现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二人终于将要找到龙血草了。 廊道低窄,愈来愈多的白骨逐渐在地上铺展开来,走到尽头,原本逼仄的空间顿时豁然开朗。 洞窟上方,悬吊着数不清的森森白骨,骨殖之间纵横交错,撑起了一个牢固的、由白骨组成的天顶结构。 洞内正中,那株宝贵的龙血草正在隐隐散发着诱人的草木腥气,它的周围盘桓着一条巨大的毒蛇,感觉到二人走近,那条赤霄黑蕊蛇睁开了眼睛,两只眼睛幽幽地散发着红色血光。 赤霄黑蕊蛇立直了身子,猩红蛇身上的半截身子,是一个红发披散、穿着破烂衣衫的男子。 看见二人,那条人蛇弓起身子随后绷紧,摆出了一个进攻的姿势! 烛龙心冷哼一声,敌人已经动手了,他自然是不惧的,“九阳之火,起!” 火焰猛地爆开,炽热的烈焰如游龙一般在二人周身灵巧地围绕,鲜艳明亮的火舌瞬间照亮了两人的面庞。 烛龙心发出一击,在喷发出的炫目的火焰之后,一道身影紧随而出,于火焰的阴影之中伺机而动,想要一发毙命。 可是,那条蛇飞到半空的身子却突兀地扭出了一个诡异的波动,他蜷缩了回去,然后……游走了? 就这样没有丝毫阻碍,龙血草出现在了烛龙心的眼前。 真狡猾!这就是他的攻击方式吗? 烛龙心瞳孔骤缩,急急忙忙收回了差点要烧到龙血草的火焰,堪堪停在龙血草之前,“这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龙血草这种东西是非常宝贵的,连普通的妖兽绝不可能轻易拱手让人,少不得拼死搏斗一番,更别提赤霄黑蕊这种好勇斗狠,一旦锁定目标就不死不休的凶蛇了。 此次出行,烛龙心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场恶战的准备。 传说龙血草不仅能稳定血脉,其中还蕴藏一丝极其微弱的真龙之血。普通的蛇蟒妖兽服下这株龙血草,幸运点的,甚至会捕捉到一丝化龙的机缘! 但是,既然这条赤霄黑蕊蛇已经在此看守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等到合适的时机吃下,杀死的觊觎者足以铺满整个山洞,现在它居然会主动退缩? 烛龙心怕那条蛇反悔,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龙血草取下放在怀中。 “到手了,我们快走!”再不走,还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有个什么东西弹向了那条蛇的方位,那条将要游走的赤霄黑蕊蛇也吓了一跳。 “你给他指尖血干什么?!” 十指连心,除了最宝贵的心头血之外,灵力最充沛的就是指尖血了。 烛龙心也是怒了,本来应忧怀就是身体虚弱,所以才需要找草药的,如果给别的也就罢了,现在他居然将指尖血给这条蛇? 烛龙心深吸一口气:“这样会对你的身体有什么损害吗?” 应忧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的。” “来,哥们。”烛龙心对着那条蛇招招手,“你先别走。” 这条赤霄黑蕊蛇都修出人身、穿着人类的衣服了,烛龙心猜测,他之前应该是跟人类接触过,多少能听懂点人话的。 那条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在原地磨磨蹭蹭。他的尾巴尖微微拍打着地面,好像也不是很想拿那滴指尖血。 烛龙心翻找着自己的储物袋,把一堆法器叮呤咣啷倒在地上,那些宝贝上披着华光,整个幽暗的山洞被照得亮堂堂,不像是在地底深渊,倒宛如在白昼。 “蛇老哥,你看看我这里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来拿就是了。” 应忧怀抓住他的手,“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的。” 烛龙心将他的手甩开,脸色沉痛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怎么会没事啊,一滴血十滴精!” 烛龙心心里暗暗懊悔,是自己失策了,体修本来就很能吃,虽然他之前挺有钱,但搞不好已经吃光了。 自己这一天到晚炼丹炼药的,把兄弟给忽略了,而且他现在还生了病,脑子还不好使…… 听见烛龙心的话,应忧怀的脸浮上一层薄红:“你在人前怎么能这么说话。” 烛龙心:??? 我?我说什么了? 应忧怀变脸比变天还要快,还没等烛龙心想明白,他就冷哼一声:“你那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是火属性,而那条蛇可是水属性,水火并不相融,你可要想好了,到底有什么东西能给它。” 烛龙心想想也是,这次出门匆忙,自己带的都是攻击型火属性法器,不过他还是不放弃:“那我可以给它找它需要的东西,也许现在我修为低找不到,但是我可以给他一个诺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应忧怀咬着牙,脸彻底黑了,低声压抑道:“你怎么这么水性……” 烛龙心心里装着事儿呢,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转头就道:“喂,蛇老哥,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找。你会说人话不?” 而另一边,在赤霄黑蕊的视野之中,那个人类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拔地而起,蛇终于不再犹豫,他卷起地上的指尖血迅速跑了。 “怎么走了……”烛龙心感觉不对,一转头,他眼前一花,一息之间,自己全身都被一条突然出现的巨蛇严严实实缠裹了起来。《 》 3、巨蟒缠身(2) “放开我!”周围漆黑,火光全灭了,烛龙心挣扎着,火焰从他手心中冒起的前一刻,那条巨蛇倏然间勒紧了身体。 “唔。”灵气瞬间消散了,烛龙心的脸都憋红了,他拼命动弹着,想要把自己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 他心里大骂狡猾,该死的赤霄黑蕊蛇,怪不得不战而降,原来还有埋伏在等着我们! 我们……对了!他人哪儿去了? 烛龙心鼓足了气,扯着嗓子喊:“老应!应忧怀!你去哪儿了我快要被勒死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一圈一圈地回荡,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答自己,除此之外,无人应答。 烛龙心舔了舔嘴唇,他的脑海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恐怖的猜测——应忧怀不会变成这玩意儿了吧……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条巨蟒的桎梏松了不少,烛龙心没动武,他第一反应就是摸摸自己的怀里,他松了一口气——还好,龙血草还在,别说应忧怀变成巨蟒了,就是变成狗,变成大猩猩,那也不是毫无转圜的余地。 见裹着自己的这条蛇没有什么攻击的动作,看着也不像要吃自己的样子,烛龙心大着胆子驱动灵力,把散落一地的宝贝全都收回来。 宝贝们身上的华光照亮了他眼前的景象,这条巨蟒的宽度比自己的两个腰还要粗,烛龙心眼前顿时一黑,这玩意儿一口就能把自己给吞了吧?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开了。 然而,他看到的这些还不是结束。 如他所愿,他终于找到了应忧怀。 鳞片与鳞片之间互相摩擦,巨蟒正在缓缓移动,烛龙心的头顶突然被移出一个空间,他抬头一看,恰好,那条蛇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一条完全的蛇躯上面,蛇身和脖子连在一起,上面顶着的正是应忧怀的人头。 这回胆再大都不好使了,烛龙心双眼一翻,差点没厥过去。 可惜只是差点,烛龙心很遗憾自己的精神还是太坚强了,他知道,也许他这辈子可能会忘记很多东西,但是绝对不可能会忘记这个画面! 见怀中人不再抵抗,巨蟒绞起了烛龙心,快速向远方掠去。 “轰轰轰——”一片石壁被撞塌的声音。 * “扑通”一声,烛龙心被巨蟒像下饺子一样滑进了温泉中。 烛龙心本来被吓得全身都在发麻,但是想到龙血草沾水就药力减半,他还是努力用发麻的手火灵气将龙血草裹得严严实实,做完这一切后,他的手还在抖。 虽然明知道这玩意儿就是应忧怀,但烛龙心实在很难把这两者联系起来,蛇这种东西本来就长得很一言难尽了,更别说上面还接着一颗人头,烛龙心深深地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而不是直接跑路,已经很够义气了。 正在烛龙心感觉力气在逐渐恢复的时候,应忧怀突然伸长了脖子,一颗人头突兀地倒挂在烛龙心面前,他张开嘴巴,在烛龙心的额头啃了一口,力气很轻,但也足以留下牙印了。 头上留了一圈牙印的烛龙心:麻了。 ……这狗东西,现在不会饿了吧? 人头收了回去,巨蟒形态的应忧怀并没有手,他用蛇身把人缠着,下巴直接枕在烛龙心的头上,还时不时蹭来蹭去,烛龙心一动都不敢动。 此时从温泉洞口往里看,就能看见两颗俊秀的头颅正在“亲密”地交叠在一起,庞大的蛇身堆叠成一坨,整个画面看上去都非常诡异。 被这么折磨了两个时辰,烛龙心感觉自己头顶都要被压得凹下去了,应忧怀才终于恢复了意识,他惊讶地松开了烛龙心:“怎么会……对不起。” 烛龙心瞬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苍天,你终于清醒了。” 见应忧怀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他摆了摆手:“不用说,懂得都懂。” 烛龙心爬上岸,在应忧怀的注视中,他瞬息间就用火灵力烘干了自己的衣服。 烛龙心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龙血草,这玩意儿被保存得很完好,一点都没湿,他感叹道:“还好我机智又聪明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储物法器里掏出了丹炉,以及作为炼丹辅药的各色药材,将龙血草作为药引投入炼丹药炉之后,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制作龙血丹并不难,难的只是龙血草的获取而已。 烛龙心也很庆幸,幸亏自己来之前就想着把丹炉带来就地炼丹了,不然看应忧怀这个样子,一现身恐怕就能吓死一批人。 还是快点吃了龙血丹比较好,省得夜长梦多。 过了三个时辰,一瓶龙血丹总算炼制完成了。烛龙心让应忧怀吃下了一颗,很快,应忧怀就从人首蛇身的样子,恢复成了原来的人形。 烛龙心赶紧跑上前,问他服下药丸后的感受:“你现在感觉自己怎么样?” 应忧怀的脸上浮现出了浅淡的微笑:“好多了,谢谢你。” “我们两个之间说什么谢啊。”烛龙心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他拍了拍应忧怀的肩膀,真情实感地夸赞道:“老应,原来你长得这么帅!” 正在气氛不错,四处弥漫着兄弟情的时候,温泉洞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方才的那条赤霄黑蕊蛇。 经过对比,烛龙心突然感觉这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的样子,还挺顺眼的,其实也并不是初见时那么诡异。 他身上好像没有什么敌意,而且掐着时间出现,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烛龙心奇怪道:“你来干什么?” 那条赤霄黑蕊蛇游过来,他递出指尖血,磕磕绊绊地道:“血,我不要。” 在烛龙心的眼神威逼下,应忧怀把那滴血收了回去,他问道:“这个东西居然还不够吗?那你想要什么?” 赤霄黑蕊蛇焦躁地甩着尾巴:“我想要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烛龙心思考着蛇的请求,他还是很有底线的,于是问道:“那个人跟你有仇?你想要杀他?吃他?还是报复他?” 赤霄黑蕊蛇急匆匆摇了摇头:“我不想杀他,我想跟他,交朋友。” 他抬眼看了一眼两人,补充道:“像你们一样的,朋友。” 烛龙心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他得意地看了一眼已经“正常”的,正在旁边沉思的应忧怀。《 》 4、蛇的请求(1) “我叫烛龙心,他叫应忧怀。你叫什么名字?” 既然大家要一起做事,那一直叫他“赤霄黑蕊蛇”也不太好,而且很麻烦。 “我叫赤枫。”赤枫想到了什么,有一些忸怩。 烛龙心想了想,还是道:“你真的不是要寻仇吗?我不太放心。要不我们还是做一个见证吧?” 同为人类,烛龙心还是很关心人类的,相比起赤枫的言辞,烛龙心还是更在意帮他找人会不会产生某些影响。虽然赤枫的忙要帮,但是万一……他是要寻仇呢? 赤枫同意了,于是烛龙心从法器里拿出了一张黄纸和一支朱砂笔,他喃喃有词,执笔在上面写下:“天地为鉴,今赤枫与……” 他转头,问赤枫:“对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叫蒲照。”一提到这个名字,赤枫说话也不磕磕绊绊了,“蒲公英的蒲,照耀的照。” 烛龙心点点头,转过去继续写。 赤枫歪着头在一旁看着,指着上面的一个字说:“不对不对,这个字,他说头上是有草的,应该是那个‘蒲’,不是这个‘浦’。” 烛龙心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又不是文盲。”他提笔,在“浦”上很快就加了三笔,“我就是喜欢后写草字头而已。” 此时烛龙心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笑声,他转过头,用力瞪着已经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好兄弟——笑什么笑……等这事儿过了后就找你算账! 帮兄弟找龙血草,那是烛龙心心甘情愿,毕竟两肋插刀,义不容辞。可是被飞头降一样的玩意儿惊吓,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谁家好人会变成这样啊?就算是赤枫,那好歹上半身也是个人形。 写完了之后,烛龙心让赤枫在上面按了一个指印,之后纸燃起了火,符纸很快化为了灰烬。 天道誓言不是轻易就能完成的,对于普通的修仙者或者是妖兽来说,越庞大的愿望与誓言就需要越复杂的仪式,比如什么师徒契约、道侣契约、结义契约之类的,个顶个的麻烦。 而现在这个誓言很简单,只是单方面立誓,保证一方不会伤害另一方而已,所以顷刻间就完成了。 冥冥之中,赤枫感觉自己的周身有一道无形的东西降临,赤枫脸上的表情忐忑而激动,“我,我感觉到了!” 烛龙心拍了拍手:“大功告成,现在我们可以出发去找人了。” * 应忧怀能卜会算,三人迅速锁定了蒲照的大致方位。这之后,赤枫出色的嗅觉可以派上用场。 于是,一行人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小树林面前。 一个猎户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了烛龙心的脑海中。那个蒲照不会就是…… 烛龙心盯着赤枫,突然道:“赤枫,你这样会不会吓到他?” 赤枫这一头显眼的红发就算了,关键他连人腿都没有啊! 要不是刚刚经历过应忧怀的摧残,烛龙心作为一个人类,是绝对不会对赤枫的模样无动于衷的。 不过这半人半蛇的模样跟之前的老应比起来,那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杀伤力不在一个层次上。 烛龙心又瞪了一眼应忧怀,继续说道:“而且哪怕他不害怕的话,要是别人看见你这个半人半蛇的样子,也会害怕的。” 赤枫恍然中有一些苦恼,眼前红光一闪,他的蛇尾巴被两条人腿取代了。 应忧怀也没法站在旁边不说话了,他赶紧给他丢了条裤子,冷冰冰道:“穿上,有伤风化。” 大妖的学习能力很强,赤枫很快学会走路了,三人就这么来到一个小木屋前。 这个木屋实在是非常眼熟,烛龙心摸着下巴思索着:你不想伤他,但是……好像他却想杀你啊。 之前,自己和老应就是被这个木屋里的猎户告知了龙血草地点,猎户还特意嘱咐了,那里有一条赤霄黑蕊蛇,毒性猛烈,非常凶猛。 烛龙心“啧”了一声,问:“你们两个人,之前有没有什么故事?” 赤枫说:“我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那时候我受了伤,被他救了。现在我看见他之后,一眼就认出了他。” 一条蛇修炼成蛇妖,没个几十年都不可能,可是那个猎户明显长得很年轻,烛龙心心说,难道是我认错了? 这时,赤枫的眼里流露出回忆的神色,“那是几百年前了,现在他轮回转世了,我最近才找到他。” 最近才找到他?烛龙心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了。“你不会是把他直接掳走了,关到你那个洞里去了吧?” 回忆了一下那鬼地方,除了龙血草生长的地方灵气会比较充沛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好住的。 赤枫摇了摇头:“我没有关他,是他不走出去。而且,什么叫‘掳走’?我不懂。” 烛龙心扶着额头:“行了,你快去找他吧。不过切记,我们人类根本不喜欢住在你那种地底,交朋友也要听对方的想法,知道了吗?” “知道了。”赤枫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往小木屋乐颠颠地走去。 背着赤枫,烛龙心一脸沉痛,小声地对应忧怀说:“原来不是报仇,是报恩,不过这报恩也报得跟报仇似的。” 应忧怀认真地点了点头。除非是之前“生病”,平日里他并没有很多话要说,况且他生性也不爱张嘴说话。 烛龙心还是很郁闷,怎么会有妖怪报恩像报仇一样的,都是男的,猎户还是中庸,这回自己是看不到那种以身相许的话本一样的结局了。 不过,哪怕赤枫是女的也无济于事,他是没有机会的。 烛龙心能看得出来,那猎户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个同村的女孩儿,而且看样子还爱得很深,每句话里都要提到那个“小云”,简直是把那女孩儿的名字当句读使了。 另一边,赤枫还懂点人类的礼仪,他上去没有莽撞地撞开门,而是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他又敲了敲门,结果门自己就开了。 反正门都开了,烛龙心干脆推开门,“人不在吗?我们进去看看。” 环顾四周,这个小小的屋子有点旧了,比较简陋,但是生活气息很浓郁,看着还挺温馨的。 烛龙心对赤枫道:“看到了吗,蒲照喜欢住的地方是这样的,他根本不能住在你那个山洞里。住你那里,年纪大了一定会得老寒腿的。” 应忧怀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道:“不对,已经几天没有人住在这个地方了。” 他手指在桌面上捻了一下,展示给二人看,指腹上明显沾了一层薄薄的灰。 蒲照并没有在山上打猎,而是回村里了。三个人立刻准备下山,去山下的村子里面找,尽量不惊动其他人。 天气很好,从山的高处往山下看去,阳光明媚、炊烟袅袅的,一派安静祥和的田园风光如梦似幻,像是从画布上长出来的一样。 正当一人一蛇高高兴兴地将要下山时,应忧怀说:“慢着,这里有一个障眼法。”他手一挥,烛龙心眨了眨眼睛,顿觉天翻地覆。 三人站在山头,所有的景色都变了,这个村子头顶被一团浓郁的黑雾笼罩着,黑雾翻腾滚动,非常汹涌地将整个小村庄包围了起来。 “他有危险!”赤枫急着就要冲下山,破开这个幻境,应忧怀将他一把拉住,“你要是真想他平安,现在就不应该打草惊蛇。” “惊蛇?我就是蛇!”赤枫还想往下冲。 “笨啊,”烛龙心挡在他面前,“你要是直接冲进去被发现了,那个抓了蒲照的人发现打不过你,直接把蒲照杀了怎么办?” “蒲照……”赤枫忍了又忍,眼睛都憋红了,最终还是没冲进去。 应忧怀施展阵法,三个人隐匿了气息进入村庄,从外表上看,每个村民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可是一旦将灵力灌注眼睛,就会发现每个村民的表情都痛苦不堪,不论男女老幼,所有人的眼睛上都蒙着一块紫色的布条。 三人在村中行走,赤枫敏锐地注意到了前方:“那个人不对!” 烛龙心一看,还真是,这里所有人脸上都鬼遮眼似的蒙着“布条”,就这个女人脸上什么都没有,还笑吟吟的。 他的心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感觉:“她不会就是小云吧?她……好像连女人都不是?” 应忧怀拉着烛龙心的手腕,沉声道:“它甚至都不是人。” 此时蒲照进入了小云的院子,他满载而归,手里提着几只“兔子”。“小云,这是我新打的猎物,够吃好几天了。”他把手上的野兔递给了小云。 小云高兴地把野兔拎走,把碗筷递给蒲照,“蒲照哥哥,你尝尝我做的菜。” “唔,太香了!”蒲照接过碗筷,吃得狼吞虎咽,嚼也不嚼,很快几盘菜和一碗饭都下了肚。 烛龙心走近一看,立刻捂着嘴,有点想吐:“那些兔子都是人头。而那些菜里面,都是卵。”《 》 5、蛇的请求(2) 赤枫看得面色铁青,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蒲照手里的碗掀翻,把那个“小云”绞死吞入腹中。 幸好应忧怀强硬地把他按住,他才没有真的冲出去。 “那个人,不就在眼前吗?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赤枫指着“小云”,又指向应忧怀,他双眼赤红,低吼着问。 赤枫的毒牙已经从嘴唇中翻了出来,两三寸长的毒牙泛着白色的冷光。 由于难以压制的愤怒,赤枫的人形已经很难维持住了,脸上的皮肤都隐约勾勒出了鳞片的形状,看起来鲜艳又恐怖。 烛龙心上前,把赤枫拦住:“你冷静,先冷静。” 在这种质问下,应忧怀淡淡地道:“你质问我的声音这么大,我很难保证隐匿之术能一直维持,你就不怕被我们被发现,不怕你的蒲照会有危险吗?” 赤枫被应忧怀的话一下子堵住了,他冷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烛龙心,又对应忧怀说:“……哼,要是他出事了,希望你也会像现在一样平静。” 虽然赤枫的行动被控制住了,但他的愤怒还是难以平息,此刻,他也顾不得应忧怀是谁了,只想着狠狠刺一句,来发现自己心中的惊恐和怨气。 无辜受到攻击的烛龙心:??? 听见赤枫的话,应忧怀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我可不会像你那么废物。” 赤枫深呼吸了几次,感觉自己口不择言了,他搓了搓脸,对烛龙心道歉:“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烛龙心挥了挥手,“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乌鸦嘴而已,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也能理解赤枫的心情。 见赤枫冷静了下来,应忧怀缓缓道:“你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遇见的是一个什么东西吧?赤枫,我不让你出手,是因为即使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以伤害到它。” 听见应忧怀这么说,烛龙心倒是放下心来了,这家伙是有办法了。 烛龙心知道应忧怀喜欢故弄玄虚卖关子,别看他外表光风霁月的,其实特黑心一人。 特别是遇见这种让他不爽的刺头,就更要搓搓刺头的锐气了。 果然赤枫更加害怕了,甚至还想要下跪磕头,只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腿。 “您快说吧,只要能救他,我一定不会再冲动了……要我,要我签订主奴契约都行,我愿意永生永世成为您座下的奴仆。” 应忧怀沉默了一瞬,若有所思:“……我为什么要跟你签这个。” 烛龙心扶着快要摔倒的赤枫,不忍直视地撇过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 虽然现在笑很不合适,但是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应忧怀骑着一条蛇,正在腾云驾雾、风驰电掣的样子。 ……这跟狗遛狗、马骑马有什么区别? 应忧怀话锋一转,突然又开始讲起了另一个故事:“传说徐福带着三千童子东渡,为当初的人间帝王寻找长生不老之药,想要找到永生之法。当时,他们在海上遇见了一片茫茫的黑雾,瞬间,整条巨船上的人全都陷入了梦境之中。 “由于身负重任,徐福在出海前就失眠了很久,这次,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了一阵咀嚼声,在恍惚中,他看见了一只诡异恐怖的怪物,他没有力气醒来,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应忧怀继续道:“那个东西叫织梦云脑蛛,是活在梦中的一种蜘蛛,你不仅杀不了它,救不了蒲照,还会惊动它,到时候,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织梦云’指的是它的捕猎方式,‘脑’指的是它狩猎的食物。不过,这种蜘蛛没有什么实际的战斗力,很难操控足够锋利的武器杀死人,它们没有性别,繁殖的方式也很奇特,和捕食方式息息相关。 烛龙心和赤枫都屏住呼吸听着,他们两个都没见过更没听过这么诡异的生物。 应忧怀继续道:“脑蛛的捕食方式是通过操控梦境——也就是这片黑雾,将所有人圈养起来,让最强壮的那个将猎物们一个个杀死,之后自己再慢慢地进食猎物的大脑。 “这种蜘蛛喜欢食用人的新鲜大脑,将卵产在空脑壳之中。于是,更多的小蜘蛛就会从死去的人的梦中产生。 “醒来的人看不见这种蜘蛛,因为织梦云脑蛛生活在梦境中;而梦中的人能看见这种蜘蛛,却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更不可能挣脱早就被编织好的梦境中。” “所以徐福和那些人,最后都被吃了吗?”赤枫焦虑地问。 “没有。” “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赤枫眼睛一亮。 烛龙心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谜题就在谜面上,是半梦半醒吧?” “不错,做梦的人只有认识到梦境才能醒来。” 应忧怀继续讲述:“船上的人有三千多人,太多了,脑蛛一时之间根本吃不完,自然也忘了猎物也是需要进食的。弹尽粮绝的时候,徐福的求生本能促使他爆发出了行动力。 “在半梦半醒中,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与一只巨大的蜘蛛面对着面,他看见那只巨大的蜘蛛正在将口器插进海上士兵们的眼眶,吞噬他们的大脑。 “船上最强壮的郎将被脑蛛选中,成为了它的武器。在脑蛛发出尖锐鸣叫,召唤被控制的郎将过来之前,徐福将脑蛛一剑贯穿,随后将它抛进了滚滚大海之中。半梦半醒的徐福拯救了船上幸存着的绝大多数人。” 赤枫不解地问:“那照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杀了它就行了?” “嘶,”烛龙心突然想起了一件恐怖的事,“那个郎将最后怎么样了?” 应忧怀的眼神中瞬间带上了一丝怜悯:“由于脑蛛死前的呼唤,那些人头中的、郎将体内的卵在一瞬间全都孵化成了幼虫,幼虫们在郎将体内疯狂吞噬,将母体血肉吞噬殆尽只剩空壳之后,崭新的、最强的脑蛛将会破‘茧’而出。” 听了这么多后,烛龙心忍不住对应忧怀道:“你知道得可真多,连细节都这么详细,这个也是在你的传承记忆中吗?” 如果是在书上看见的话……什么书能记载得这么细致啊? 血脉传承觉醒之后,血脉主人就会获得血脉之中的记忆,别的烛龙心倒是没有很羡慕,但是关于传承记忆这点,他可真的是太羡慕了,他们寒蟒居然连这种偏门知识都传! “传承记忆么,嗯,确实在我的传承记忆里。”应忧怀道。 想到蒲照这些天经历了什么事,赤枫头皮发麻:“果然不能杀它,不能杀它……可是我们怎么样能让他醒过来,难道我们要把他饿醒吗?不,不对,卵还在他的肚子里面。” “第一个醒来的必须是蒲照,当然,卵我们也是要取走的。在脑蛛吃完它的食物之前,它是不会现身的,我们还有五天时间。 “当初,徐福的半梦半醒靠的是焦虑的情绪、本能的饥饿与直面恐怖,而蒲照现在被脑蛛精心喂养着,我们就需要制造另一种更强烈的、无法被梦境逻辑解释的异常体验。” 烛龙心思索着:“异常体验?如果说,吃到一顿极其难吃、完全不符合小云人设的饭,这够异常了吧? “看蒲照的行为,他以为自己拎的是兔子,其实拎的是人头。以为吃的是饭菜,其实吃的是虫卵。现在,他应该是沉浸在和小云恋爱的美梦中了吧?” 赤枫茹毛饮血,不会做饭,他第一次做完了一锅菜,黑糊糊的,还散发着焦味,看着就难以入口,烛龙心和应忧怀都很满意。 应忧怀把那些黑糊糊的东西备好,还加了一点苦胆、辣椒之类的东西,确保这盘菜足够难吃。 第二天,蒲照出门了,今天比较倒霉,他没有看见一只兔子,空手而归了,既然是空手,他也不好意思去小云家了。 回来的路上,他跟好几个村民打了招呼。 蒲照采了一些野菜回家,准备做饭,可当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发现桌上有好几盘香喷喷的饭菜,家里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是小云来过了吗?可是我的房门明明上锁了呀?”他奇怪地检查了一下,“难道是我记错了?” 蒲照并没有多想,他坐在了桌前,拿起了碗筷。 刚吃了一口,蒲照感觉有一些奇怪,可是看样子,这确实是小云之前做的菜的模样。 再吃几口,他的面色都扭曲起来,可是他依然坚持着继续吃,只要是小云做的饭,那么他就一定要吃完。 把饭吃完后,蒲照感觉自己半个人都死了,特别怀疑人生。 终于,他扶着墙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忍不住吐了。 应忧怀走到他呕吐的地方,对着烛龙心招手:“来,龙心,把它们都烧掉。” 一堆难以直视的呕吐物里,正翻滚着许多条大白虫子,每一只幼虫都肥滚滚白嘟嘟的,每一条都有一个成年人手掌那么大,它们都是从蒲照的肚子里孵化出来的。 烛龙心看得很想吐,连连干呕了好几声:“如果我要是也这样,你就给我一拳吧,或者像之前那样把人头倒过来吓我,要是我知道自己吃了这个,那还不如被你吓死呢。” 闻言,应忧怀的手指无意识抽动了一下,平静的面具下终于产生了一丝裂痕,脸都红了。《 》 6、主奴契约 赤枫连续做了三天的饭,蒲照连续吃了三天赤枫做的饭,简直惨绝人寰,别说赤枫和烛龙心脸上非常同情,就是应忧怀,眼神中也尽是怜悯。 烛龙心忍不住道:“这也太能吃苦了,他从小到大得吃了多少苦,才能把这坨屎一样的东西咽下去啊?” 其实他说错了,赤枫做的那坨东西,比真正的那一坨还要恶心,有些东西捏着鼻子闭闭眼就吃下去了,而有些东西则不能。 赤枫做得那坨饭菜,那是有生命力的,咽下去,就感觉它们还在胃里活着一样。 向来眼高于顶的应忧怀很认同烛龙心的话,他点点头:“我本来以为赤枫之前在吹牛,现在我也开始有点敬佩蒲照了。” 之前,赤枫跟两人说了一堆蒲照的往事,包括他自己在幼时和一只雕扭打,蒲照是如何独具慧眼,又是如何慧眼如炬,选择了他,并且救了他的事。 赤枫把蒲照吹得神勇无比,跟神仙下凡一样,烛龙心和应忧怀自然是当耳边风的,这小子不像是一条赤霄黑蕊蛇,倒像是一条哈巴狗。 烛龙心也明白为什么赤枫当时能这么轻易将龙血草拱手相让了,这并不符合赤霄黑蕊蛇的本性,因为他心中的第一顺序根本就是蒲照,而不是什么龙血草。 而此刻,赤枫一言不发,因为他正含泪站在一旁,吃着自己做的那坨东西。 既然蒲照受苦了,那么赤枫根本做不到眼睁睁看他受苦,于是烛龙心就出了一个“好主意”: “哎呀呀,虽然你们不能同甘,但是可以共苦啊。感他所感,品他所品,这样,你也就能更贴近他的内心了。” 赤枫深以为然,于是炒了一大锅焦糊黑炭,蒲照分了几小盘,自己分了一大锅。 赤枫端着锅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和蒲照一起吃了三天,难吃得他眼泪都流干了。 烛龙心使坏的那个时候,应忧怀也在场,当时,他听见烛龙心对赤枫的“教导”,应忧怀深深地看了烛龙心一眼——原来如此,我也学会了。 烛龙心光顾着乐了,没有发现并不是只有赤枫一个人信了自己的这番话,同一时刻,其实还有一个人也被自己忽悠瘸了。 赤枫炒了这么些天的垃圾,既有功劳又有苦劳,三人本来预估了需要四天时间,但是现在,赤枫只用了三天,蒲照就呕得差不多了。 别说体内那些虫卵了,就算是胆汁胃液,也都快要吐出来了。 当然,赤枫也没好到哪去,他也快把自己的蛇胆吐出来了。 烛龙心照例是放一把火把吐出的虫卵或者幼虫给烧死,一条条超度,确保没有遗漏,他的心理素质已经锻炼出来了,下手又快又准。 而且把这些恶心吧啦的虫卵通通解决,用火焰“净化”的时候,他心中也没有多少恶心的感觉,甚至还隐隐有种解压的爽感。 不过在打扫战场的时候,烛龙心还是忍不住感叹:“这只织梦云脑蛛给的梦境也太强了,我怀疑,哪怕它让蒲照去吃屎,蒲照也能吃。这哪里是做梦啊,这是下蛊啊。” 应忧怀深沉道:“因为,这是一个名为‘爱’的梦境。只有爱,才是让人难以自拔的。” 哇,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哲理了。 烛龙心对这个话题不感冒,他饶了过去,话锋一转:“哎,要是你有这个能力,你会让别人去干什么啊?” 应忧怀“嗯”了一下,然后诡异地沉默了,不仅眼神飘忽,耳朵根还有点红。 烛龙心也没有注意到应忧怀的诡异沉默,因为此刻他自己也陷入了幻想时间。 要是我有这个能力,我就把仇家给催眠了,让他头上顶着夜壶去大街上裸奔,哈哈,太爽了! 到时候整个长虹书院,都要唯我烛龙心是瞻,我将会成为当之无愧的院中一霸! * 时间对烛龙心和应忧怀来说过得很快,但是对赤枫来说,就格外漫长了。 不过幸运的是,蒲照终于从梦中清醒了过来,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们是谁?”蒲照连续吐了几天,脸色不是很好看,而当他看到赤枫的时候,脸色就更差了,“是你?!” “是我。”赤枫一喜,就要迎上去。 没想到蒲照尖叫着仓促后退:“滚开,你这个妖怪!” 赤枫瞬间哭唧唧。 应忧怀看见窗外的黑雾涌动着,浓郁的黑暗真在张牙舞爪,“先不说这么多了,来不及了,它要来了。” 蒲照也发现了窗外的异样:“这是怎么回事?” “笃笃笃。”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应忧怀指挥道:“蒲照,你去开门。” 蒲照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开了门,结果,一只巨大的怪物瞬间从半开的门缝里挤了进来! 此时,“小云”已经完全不是之前的温婉模样,它脸上长出了硕大的口器,数对血红的大眼睛从头顶上冒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四人,散发着凛凛寒光。 “小云”脊背的皮肉撕裂开来,从脊骨处长出了十二条白花花的蜘蛛毛腿,那些蜘蛛腿挥舞着,看得人眼花缭乱,像背后有无数只手,正在威武地挥动着长矛。 织梦云脑蛛尖啸着:“杀!给我杀了他们!” 这么多天来,蒲照第一次没有听脑蛛的命令,他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这些怪物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自己家里,不知道屋外为什么这么漆黑,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脑蛛立刻明白了一切,它愤怒极了,挥舞的蛛腿向蒲照攻击而去,赤枫蛇尾一卷,就将惊魂未定的蒲照带离了攻击范围。 烛龙心嗤笑道:“你好装啊,你很强吗?那就跟我来比比吧。” 说着,烛龙心凝聚灵力,凭空拉开了一张绚丽无比的弓,他熟练地张弓搭箭,火箭倏地射了出去。 火箭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织梦云脑蛛瞬间被射了出去,它十二条蛛腿被高温高热的火焰烧得蜷曲卷缩。 这只难以捉摸的妖兽,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团火球。 脑蛛被火箭钉在了山崖石壁上,火球高高地挂着,在这个被浓郁黑雾遮掩的小村庄中,它像挂在天空中的太阳一样熠熠生辉,飞速驱散了四周的黑暗,给众人带来了温暖。 “火神!” “是火神大人,我们有救了!”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醒来。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时间很长的、无法醒来的噩梦,梦里,自己变成了一只兔子,所有人都变成了兔子,被一只巨大的蜘蛛追逐着。 可是无论怎么跑,兔子们永远都在原地打转,渐渐地,大家都绝望了,兔子们放弃了奔跑,等待着蜘蛛的狩猎,等待着死期的到来。 这几乎是一场绝望的梦魇,无法挣脱,也无法醒来。 村民们很高兴地围着烛龙心,因为在梦境的最后,每个人都看见了他一箭射穿了黑暗,给所有人带来了温暖与光明。 “哈哈,其实我身后的这些人……” 被团团围住的烛龙心无措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就在他转头找应忧怀求助的这一会儿,村民们都开始商量起给烛龙心塑神像了。 此时,赤枫和蒲照站在人群的后面,蒲照的意识还是很恍惚,他不能明白为什么小云突然变成了那个样子。 可是过了一会儿,蒲照的脑中突然出现了另一段记忆,他想起来了,自己住得很偏,隔壁除了山崖峭壁,就是几座无名的荒芜坟茔,哪里会有什么邻居呢? 那么,自己脑内关于身边这个人的记忆会不会也是假的? 感受到蒲照探究的眼神,赤枫终于磕磕绊绊地说出自己早就已经练习好的台词,他伸出手: “你好蒲照,我,我叫赤枫,希望能和你交朋友……” “交朋友?那么你现在就是我朋友了。” 这个“人”刚刚救了我,应该不是坏人。 只是……蒲照疑惑地抱拳,不知道赤枫为什么要伸手。 赤枫又哭唧唧地缩回手,他也想要拉手手。 村子里死了不少人,蒲照的脑子里时不时有残存的记忆,他无法继续待下去。 赤枫准备和蒲照一起去温暖的南方,而烛龙心和应忧怀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四个人就此在这里分别。 分别前,赤枫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支长长的蜡烛,要送给两个人。 他慢吞吞道:“你们有什么不能确定的事,可以问这支蜡烛。如果它变蓝了,那么它回答的就是‘不’;如果变红了,那么它的回答就是‘是’;如果变成了绿色,那么就是‘是也不是’。” 烛龙心拿起盒子,打量着那支蜡烛:“真稀奇。”不过他也没有想问这支蜡烛的,于是就把那只不起眼的盒子收了起来。“多谢。” 在回去的路上,烛龙心和应忧怀突然聊到之前的事,烛龙心开始翻旧账:“你之前说你是我主人,搞笑死了,那口气,好像被什么地主富商附身了一样,特别霸道你知道吗,哈哈哈哈哈。” 应忧怀沉吟了一番,还是决定说出口:“龙心,要不我们签一个主奴契约吧?” 烛龙心用惊悚的眼神盯着他:“你有病啊?”谁要当你的奴隶啊? 应忧怀解释道:“不是,我来当奴隶,你来当主人。我怕血脉作祟,我克制不了我自己,觉得还是需要你约束我。我怕我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来。” 烛龙心有些犹豫:“可是……”可是天道无情,对奴隶的契约惩罚可是很严厉的,据说会很疼。 不过,他又想想兄弟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烛龙心的思维就开始活泛了起来。 烛龙心的脸上显得很和善的样子,他拍拍应忧怀的肩膀:“哎哟老应,你这话说的,有兄弟在,怕什么呀。签!” 不签白不签,今天我烛龙心就翻身做主人了! 刚签完后,烛龙心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做上兄弟主人的滋味,前方就出现了一群很熟悉的人。 在人群里,他看见了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而很显然,那些人也全看见了他俩。 远远地,有人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烛龙心,今天有人要吃醋了。” 烛龙心很高兴地小跑上前和众人寒暄,手臂还挂上了一个人的脖子:“真是巧了!阿随,你也在啊。” 萧随也很高兴,眉飞色舞道:“路上恰好遇见的。我爹娘关我两年,如今我终于可以重回书院了!” 应忧怀深吸了口气,眼神瞬间变了。《 》 7、同床共枕(1) 应忧怀个高腿长,但是走得慢。 他独自缀在欢声笑语的队伍后面,抿着嘴唇,正在淡淡地看着周围的风景。 大家都会御剑飞行,回到长虹书院左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应忧怀这么想。 而下一刻,人群里一个讨厌的家伙就说话了,萧随揽着烛龙心道:“诶,你们任务都完成了,我们现在就回书院?” 立刻就有人接话了:“难得这么多人,要是立马回去也太没意思了。” 烛龙心也很同意:“对啊,山上多闷啊,这不得抓紧时机好好玩会儿。” 总之,应忧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有些人,有家么不回,就喜欢当二流子,天天在外面瞎晃。 烛龙心正掐着萧随的脖子使劲晃,他咬牙切齿道:“这两年你混这么好?苟富贵勿相忘啊。” 萧随谦卑道:“哪里哪里,要是我身边缺了端茶倒水的,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烛龙心笑嘻嘻道:“吃屎吧你。” 烛龙心这么一说,队伍里有个人就想到吃的了:“我饿了,我们上哪儿吃饭去呀?” “你都辟谷了怎么还会饿,你是馋了吧。”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准备觅食的时候,队伍里又有人提议:“我们先找个客栈,订了房间后再去找吃的。” “对,上次没找着客栈,只能住在一个都是老鼠蟑螂的破庙里,太可怕了。” 就这么,一行人吵吵嚷嚷的,到了一个客栈。 客栈外面有一个小孩儿正在对着墙壁上画的靶子踢球,那球一弹,恰好撞上了烛龙心的小腿。 这小孩儿力气还挺大,烛龙心心想。 他脚一勾,把球运到自己脚底下,足尖一抬,轻轻松松颠了几个球,又把球给小孩儿踢了回去:“小孩儿,哥哥帅不帅?” 那个小孩没回答烛龙心,瞧了他一眼,就抱着球跑了。 萧随毫不客气地嘲笑烛龙心:“帅个屁,都被你吓跑了。” “你懂什么,”烛龙心摸着下巴道,“没准这小孩是个哑巴呢?” 应忧怀:“挺帅的。” 萧随一惊:“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烛龙心见应忧怀支持自己,转而揽住了应忧怀的肩膀:“啧啧啧,你看看,还是我们家老应说话更动听。” “你家老应?” 萧随皱着眉,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只是走了两年,这两个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 马上就要放学了,室内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气氛,学生们各个蠢蠢欲动,特别是烛龙心。 他人看着还坐在课堂,其实心已经飞到外面去了。 今天上的课是火系符箓,烛龙心毫无耐心,他本来就是火灵根,这种级别的法术,自己不用符箓也足以催发,太小儿科了。 画着画着,烛龙心手底下的笔画就变了。 他手握朱砂笔,在黄纸上轻轻扫几下,一个像模像样的简笔人就出现了。 加了两笔,人像后面就背上了一个乌龟壳。 烛龙心嘿嘿一笑,准备要去整蛊萧随,因此他又添上几笔。 于是,一个【只要一打开符纸,符纸就会自燃】的火系符箓就出现了。 烛龙心将黄纸捏成团,往萧随那边一抛,眼看着就要砸到萧随的狗头。 可是窗外不知怎么的,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那个黄色的小纸团不偏不倚,就落到了应忧怀的书桌上。 课堂前方,段夫子正在伏案讲书,应忧怀拿起那个纸团,下意识看向烛龙心,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烛龙心指了指那个纸团,双手合十朝他拜拜,又指了指那个纸团,继续拜拜,眼睛水汪汪的,扁着嘴,样子特别可怜。 应忧怀捏着那个纸团,沉吟片刻,他终于有了动作,烛龙心心中一喜。 可下一刻,应忧怀却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目睽睽之下,应忧怀缓缓道:“夫子,烛龙心在后面丢小纸条,影响我学习。” 烛龙心瞬间瞪大了眼睛——应忧怀!没想到你是一个冷血无情、爱打小报告的王八蛋! “来,给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悄悄话。”段夫子捋着花白胡子,乐呵呵道。 段水流已经有些年纪了,这么多年,他多少调皮的学生没有见过,而且烛龙心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即使稍微调皮了一点,他也会宽容许多的。 看见那个小纸团进入了夫子手中,烛龙心捂住了脸,惨不忍睹。 段水流打开纸团一看,发现上面画的居然是自己,背上还背着个龟壳,这个小兔崽子把自己画成了个大王八。 而且不仅于此,就在打开纸团的下一刻,那张符纸突然开始燃烧起来,火苗一蹿三丈高,火星都燎到段夫子的胡子了。 被年轻人偷袭,段夫子瞬间平静不了了,暴跳如雷道:“烛龙心,你给我滚出去站着!” “哎呦,老师轻点轻点。” 烛龙心被段夫子拎着耳朵,龇牙咧嘴地拖出去站岗,还不忘顺路狠狠撞了一下应忧怀的书案。 应忧怀淡定地把自己的书案扶正。 * 客栈中,掌柜正在噼里啪啦地算账,店内突然进来了十好几个人。 “老板,给我们每人都来间上房。” 立刻就有人出来笑他:“难道这客栈里还有叫下房的吗?” “一看你就是没有生活常识,那个叫大通铺。” 队伍里有男有女,有乾元有中庸有坤泽,要是睡大通铺那可太不方便了。 掌柜点了一下人数,十八个人,为难道:“人太多了,要是一人一间的话,恐怕不够还差了一间。” 众人面面相觑,要是在这里住下,有两个人注定住不了单人间了。 “多大点事儿啊,”萧随转头对烛龙心道,“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俩就住一间挤挤呗。” 烛龙心一听,当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但是他刚要开口,就被应忧怀打断了: “不必,他还是和我住一间吧。” 萧随心里更奇怪了,脸上两条眉毛都拧成麻花了。 烛龙心想到刚刚还没来得及回味的主奴契约,现在兄弟多少也算自己的,呃……宠物,要是把应忧怀丢下一个人确实不太好。 况且,要是他突然不稳定的话,不住在一起,那就有点麻烦了,而且这事让别人知道也不好。 烛龙心点头道:“行,咱俩住一间。” 转头对萧随道:“没事,我跟他挤就好了。” 萧随的眼睛都要瞪出去了,狗儿子这两年怎么了?儿大不中留啊! 他惴惴不安地问烛龙心:“你还是中庸对吧?或者你有一天突然发现应忧怀是个女的?” 烛龙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萧随:“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你爹。” 身后有人嬉笑着搭上萧随的肩膀:“是不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走,我们喝酒吃肉去!” 众人大吃大喝了一顿,吃饭也是很消耗精力的,吃饱就困,烛龙心回去后困得不行。 他躺在床上,用尽全身力气给自己施展了一个清洁术,本来想睡,又渴得爬起来找水喝。 他一起床,发现应忧怀正披头散发,对月独坐。 听见动静,应忧怀转头道:“喝水吗?你的嘴唇都起皮了。” “是,太咸了。”烛龙心舔舔嘴唇,太干了,喉咙要着火。 不过应忧怀的状态着实奇怪,他心里想老应这是哪门子癖好,喝酒喝多了睡不着,所以跑这来扮演阿飘吗? 烛龙心舔了舔自己的嘴,他总是喜欢不自觉舔嘴唇。 应忧怀凑近烛龙心:“今天和萧随喝酒,你很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啊。”烛龙心倒了两杯凉水,一人一杯,“来,喝水,渴死我了。” 应忧怀很不满地接过水,一饮而尽,给萧随喝的是酒,给我倒的就是水。 然而哪怕喝了水,烛龙心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睡不深。 他不舒服地挪了挪,突然发现有只手在自己腰间乱动,衣带都解开了,正在划拉着自己的腹肌,烛龙心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惊醒。 一阵阵热意上涌,低声的男声喷洒在他的耳廓:“好热,你刚刚给我喝了什么?”《 》 8、同床共枕(2) “你干什么?!你神经病啊!” 烛龙心猛地一蹬,屁股着火一样迅速逃窜到了床脚。 月光下,那只薄薄的右耳连小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此刻,那只小耳朵染上了一层漂亮的粉色,可爱到快要滴下水来。 应忧怀撑着床,眼睛发亮地盯着烛龙心那只又红又烫的右耳,他微微抬起右手,喉结滚动。 要是现在用手摸一摸、扯一扯的话,这只小耳朵一定是暖暖的、弹弹的,手感会特别舒服特别好吧? 于是,他对着床脚缩成一团的小可怜伸出了手:“嘘,声音小点,这墙很薄……你也不想隔壁听见吧?” “你这话跟谁学的?你真的失心疯了?”烛龙心大惊,他这是哪里听来的话,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怎么一股子欺男霸女、强抢民男的味道? 烛龙心着实没见过应忧怀这幅样子,心里猜测可能他那毛病又复发了,可是打又不能打,自己只能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在储物法器里疯狂找缚灵索。 烛龙心是一个收纳狂魔,储物法器里面还装了许多储物法器,但是收纳不代表不乱,一些“杂物”,他总是装了后随手一扔,然后丢到储物法器里,也不知道何时能重见天日。 “放轻松,我会让你很舒服的。”应忧怀撑着手臂爬近,他有点困惑,只是摸摸耳朵、摸摸头而已,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 “你别过来啊!”烛龙心在储物法器里掏来掏去,可是丢过东西的人都知道,一旦非常想找一个东西的时候,那么大概率是一定会找不到的。 他急得团团转,心里拔凉拔凉的,内心大骂:你爷爷的应忧怀我缚灵索到底哪儿去了?不会被我上次清垃圾一起丢了吧?等等,一条缚灵索多少钱……我的灵石!我的钱!!! 好可爱。应忧怀羞涩一笑,伸出魔爪,直奔烛龙心的耳朵而去。 虽然烛龙心不动手,但自有【人】替他动手,主奴契约感知到了有人正要以下犯上,天道启动了。 冥冥中一道天殛怒劈而下,应忧怀瞬间疼得满头冷汗,从胳臂上到脖子上,密密麻麻的黑红鳞片不断浮现出来。 这些鳞片看上去黑洞洞的,千疮百孔,十分恐怖,和他之前的模样不同,这些鳞片全都炸开来了。 烛龙心倒抽一口凉气,他赶紧上去搂住不断抽搐的应忧怀,天道感应之后,主奴契约也随之平静了。 在所有契约中,主奴契约是最霸道的契约,也最不讲求公平的契约,它宛如一道枷锁,牢牢桎梏住了臣服方,将臣服方压得不得动弹。 都不需要主方的反应,只要“天道”判定主方因为臣方而产生不安的情绪、觉得脱离控制之后,天道就会给以下犯上的奴方直接降下惩罚。 现在满头冷汗不止有应忧怀,还有烛龙心,只不过一个是疼的,另一个是纯被吓的。烛龙心第一次感觉到,好像有这个契约,对自己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天道惩罚终止,烛龙心将应忧怀抱在怀里,去拍他的脸:“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半晌,应忧怀才幽幽转醒,他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平静的脸上扯出了一丝苦笑:“好刺激啊,龙心,是不是?” 神经病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玩的?烛龙心看见他正常了,气得把应忧怀扔下去,不再理他,自己睡了。 * 睡了一觉之后,烛龙心就不生气了,两个人起床之后各自洗漱,烛龙心将自己今天中意的衣服一件件摆在床上,挑选着今天穿哪件。 “我该穿哪件呢?” 人皆有爱美之心,烛龙心尤为臭美,他从小就喜欢捣腾自己,乐此不疲。 要不是这几天他都在和应忧怀历练,穿劲装会比较方便行动,他早就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一样了。 烛龙心从小对颜色非常具有包容性,他喜欢红色和蓝色,不是普通的那种色彩,而是鲜艳到发亮的那种颜色;他也喜欢绿色,喜欢那种幽幽的跟鬼火似的绿;也喜欢橙色跟黄色,他觉得很有活力,看着人心情就非常舒服。 总之,他没有哪一种颜色是不喜欢的,所以他的衣柜里面十分混搭,非常丰富多彩,乍一扫过去,看得人眼睛都疼。 虽然现在长大了,他穿黑衣服更多,但配饰也都是亮亮的鲜艳色彩,黑衣也都是那种一眼扫过去就非常显眼的黑,不论是布料还是做工,都一点不低调,非常奢华。跟应忧怀的一身朴素白衣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一觉醒来后,应忧怀正常了许多,他帮烛龙心挑了一套绣着金线的黑色装束,看起来华贵且有钱。 两人从楼上走下来后,已经有几个人在大厅吃早饭了,看见烛龙心这副打扮,大家都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觉得挺护眼的。 烛龙心没有什么胃口吃饭,他准备跟应忧怀好好谈谈昨天晚上,所以只拿了四个大肉包和一碗豆浆,他一边吃一边很深沉地对应忧怀道:“老应,你的病好像更加严重了。” 烛龙心吃得嘴唇嫣红,嘴唇上像抹了油,看起来亮亮的,很柔软也很好亲。这幅画面看得应忧怀头有点疼,他揉着自己的脑袋。 听见这话,应忧怀凑上去,拉住烛龙心的手,深情地一口咬住他手上的肉包:“病?你就是我的药。” “你想吃怎么不自己去拿?”他这一口下去,大半个包子没了,馅儿全都给他吃掉了。 “啊。”应忧怀张开嘴,眉眼之间已完全看不出先前的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全是挑逗和暧昧。 又犯病了,还是公众场合犯病,烛龙心也是怒了,掏出怀里的丹药,将剩下的小半个肉包和龙血丹都塞进了应忧怀的嘴里。 “吃屎吧你!” 也许是龙血丹的药效开始发挥了,应忧怀恍惚了一刻,脸上的神色渐渐收敛起来。 不远处,有一些人正在打量着二人。 “干什么呢?” “不知道,打情骂俏呢吧。” 萧随这时也来了,很自然地跟两人坐在了一桌,感受到诡异的气氛,他问:“怎么了?” 烛龙心清了清嗓子,“咳,没事。” 家丑不可外扬,老应变成这样是为了救自己,这又不是什么好听的事,于是他就随口说了几句话,把萧随糊弄过去了。 烛龙心不说,应忧怀就更不可能说了。 此刻,他捏着眉心,脸上的表情有些懊恼,像是在叹气。看应忧怀变成这幅样子,烛龙心本来还有点火大,现在完全不生气了。 烛龙心觉得很好玩,很搞笑,他边看边乐,看来兄弟是想起来他自己之前干了什么事了,现在应该快要羞愤得撞墙了。 烛龙心知道,应忧怀从小就包袱特别重、特爱装,现在他发现自己不受控制,突然变得这么逆天,他肯定受不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去,是那个抱着球的小孩。 烛龙心有心炫耀球技,想跟小孩踢球,他招呼了那小孩几句,结果小孩理都没理他,一溜烟跑了。 看见烛龙心被小屁孩下了面子,萧随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烛龙心倒没有什么被拒绝的羞耻感,他言之凿凿道:“应忧怀以前不也这个德行吗?那小孩肯定是害羞了,被我帅到了。” 烛龙心对萧随努着嘴,当面蛐蛐应忧怀:“这小孩跟他小时候一样,老气横秋的,小小年纪看起来就一把年纪了。”《 》 9、同床共枕(3) 烛龙心起身去买了二十几个馒头,都是准备给应忧怀吃的,肉包菜包豆沙包都有,兼顾口味与荤素搭配。 体修都特别能吃,这就是他们的修炼方式,想要供养战斗力足够的体修,这得需要大量的资源,那是真的可能会把一个小门派都给吃穷。 哪怕辟谷之后,一般的仙修都不需要吃食物,体修也还是需要吞噬食物中的灵气的,当然,有些时候或许吞的也不止是食物…… “来,吃这些吧。”烛龙心把二十几个馒头放到应忧怀的面前,还税走了两个肉包。 财不外露,现在嘛吃吃包子就得了,修仙界的东西不好在凡人界中展示出来。 况且,虽然这些馒头里面也没有什么灵气,但至少能填填肚子,聊胜于无吧。 烛龙心大喇喇地站在桌子旁边,一边啃着肉包一边说:“嘿,我刚刚看见那小老孩儿跟一群小屁孩儿玩去了。那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我还以为他跟老应一样,都不会笑呢。 萧随压低了声音:“嘘,你这个傻叉,我们还在客栈里面呢,这小孩是掌柜的儿子。” 烛龙心也压低了声音,一屁股坐在萧随的旁边:“那又怎么样?他还能在我饭里下毒不成?砒霜?水银?乌头?我又不是解不了毒。” 烛龙心是火灵根,特别擅长炼丹和铸造,他一直挺自傲自豪的,毕竟擅长这两种活儿……修炼什么的先不提,毕竟他还很年轻并不着急。总之,炼丹炼器在钱途方面,那是真的很坦荡! 看着烛龙心一脸骄傲的小表情,萧随也露出了一脸“你不懂吧”的神色,显得十分高深莫测,衬得烛龙心显得更加不太聪明了。 萧随语重心长道:“他是不会在你饭里面下毒,但他要是在菜里面吐口水怎么办呢?这个你吃不出来吧?” 烛龙心一想,也是,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但是输人不输阵,于是,烛龙心乜斜着眼看萧随:“你小子……你怎么这么熟练,是不是干过这种事儿啊?嗯?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一边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另一边的氛围就不怎么好了,此刻应忧怀正孤单地坐在桌子的一旁。 他早就吃完了二十几个肉包子,现在他眉头紧蹙,正在低着头,看起来很专注地去抠桌子旁凸出来的浮雕,发出来的声响很轻微,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好烦,好讨厌,又去看别人了,人类好吵,明明是我先来的,我比谁都更早认识他……想吞下去,别人就再也带不走他,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回家呢? “阿山,快点来踢球!” “太慢了,我们等你好久啦!不知道在家里面磨蹭什么!” 客栈外面,早就等着了一群小孩,他们吵吵嚷嚷,脸上很开心的样子。 烛龙心和萧随转过头去看,是外面那些孩子在招呼掌柜的儿子。 “我来啦!” 听到了同伴的呼唤,这个叫“阿山”的小孩脸上也不冷了,他笑得跟花儿一样,抱着球很快地钻入了小孩堆里。 萧随毫不客气地嘲笑烛龙心:“你可太自恋了,还说他像应忧怀。没想到吧,人家根本就不是老气横秋,人家只是不爱跟你玩而已。” 他拍了拍烛龙心的肩膀:“认命吧,对于这些小屁孩来说,咱们都已经是老梆菜了。” 烛龙心也感叹道:“没想到阿山的人缘还挺好的,唉,我还以为他也会被排挤呢。我之前是想帮他性格开朗一点的。” 听见烛龙心这句话,萧随默默缩回了自己的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一边喝,一边陷入沉思。 “也被排挤”,什么叫“也被排挤”? 难道在烛龙心的心里,应忧怀都是被排挤被孤立的那一个? 想着想着,萧随就有点流汗了,这傻蛋怎么回事?不一直都是应忧怀一个人孤立所有人吗? 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一直在瞪着自己,寒凌凌的,如芒在背。 萧随不说话了,这幅弯腰缩背夹腿的样子,在烛龙心眼里看起来很是可疑。他疑惑地问:“你怎么了?年纪轻轻就尿急尿频了?” 萧随哀怨地白了烛龙心一眼,下巴点一点边上的应忧怀:“你没发现他很久没说话了吗?我们两个一直聊天,把他晾在一边是不是不太好?” 烛龙心很快坐到了应忧怀的旁边,揽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没有啦,我们应忧怀是安静的美男子,不喜欢说话的,他就喜欢坐在旁边看别人说。是不是,老应?” “是的,你们这么久没见……有好几年了吧?聊得开心,聊久一点,这都很正常。看到你们聊得开心,我也会高兴,怎么会难过呢?你们慢慢聊吧,我坐在旁边听听,心里也会很愉快,不会觉得被忽视的。” 说着,应忧怀扯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早上的光线特别好,打在他的脸上,烛龙心都看呆了,萧随也吓呆了。 这么长一段话!他说了几个字来着? 这么长篇大论地否认,分明就是欲盖弥彰啊!他其实现在心里已经非常不爽了! 烛龙心还傻呵呵地感叹:“老应你真帅,已经帅得有我五分神韵了。” 萧随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水,跑路前,他衷心地道:“烛龙心你真不要脸,借着夸他来夸你自己。” 烛龙心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我长得确实很帅啊……你想知道你有我几分神韵吗?” 虽然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萧随就偏偏要犯这个犟,他问:“几分?” 萧随心里还是挺有把握的,自己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更具体地来讲,烛龙心是颜控,他从小就不会和不符合胃口的人交朋友。 烛龙心哈哈大笑:“零分,我看你长得不像人。” 说完烛龙心就跑了,可是跑到门口,他疑惑地站住,萧随并没有如他预想中的跑过来打他。 “哼,幼稚。”萧随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追着打烛龙心的冲动,他看了看边上抱着手臂,面沉如水的应忧怀,“你说对吧?” 应忧怀点点头,开口道:“没事,他一直都是这么幼稚。” 这位的口气这么温柔,萧随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感觉诡异,甚至都有点毛骨悚然了。 难道说…… “啪啪!”客栈门外,响起了两声响亮的拍打声,随后就是小孩儿的哭声。 一个年轻男子的骂声响起:“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说了最近不能出门、不能出门,还不听!” 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打起孩子来了? 烛龙心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坐在客栈大堂里面的人也纷纷走出来看。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一个热心的声音在烛龙心的耳边响起:“那个是隔壁书铺的黎老板,一个坤泽,他的乾元不知所踪,也许是死了吧,只留下了一个遗腹子,他又不肯改嫁,小孩好不容易才独自拉扯到这么大,怪可怜的。” 烛龙心转头一看,是店里的小二,他有点诧异道:“谢谢。”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小二深藏功与名地走了。 那个坤泽和小孩也走了,小孩被打屁股打得哇哇大哭,那个坤泽也是眼圈通红,最后,小孩还是被他牵着带回了家里。 看见同伴被带回去了,小孩们也玩得不是很放得开了,束手束脚的。 很快又有几个家长陆陆续续地赶过来,孩子们都被带走了,只剩下了一个最壮的大壮和稍微瘦弱矮小一点的阿山。 外面只剩下了两个小孩子,在轮流踢着球,传来传去。 可是等收摊的时候,大壮也被带回去了,小孩只能在客栈外面,对着那面墙壁继续踢着球。 萧随之前就溜了,现在一桌上只剩下两人,烛龙心看着门外空荡荡的路,纳闷了:“这是为什么?难道家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他没看见,应忧怀在旁边点了点头。 正当烛龙心想要找小二了解情况的时候,应忧怀一个恍惚,扶着自己的额头,“龙心,我,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烛龙心大惊,龙血丹刚刚才吃下去,现在这么快就又犯病了吗?这药效都还没发挥吧? 他拉着应忧怀的手腕,就要往楼上走去:“走,我们快走。” 房门才被关上,应忧怀就匆匆变成了之前人头蛇身的样子,他一圈一圈地将烛龙心裹了起来。 烛龙心推搡着巨蟒:“你先把我放开。” 虽然这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眼前这个样子,烛龙心还是呼吸一窒,无论看多少次,都很吓人啊…… 当然,确实也有点被勒得喘不过气了。 只不过跟之前不同,之前应忧怀的大小简直能填满一整个温泉,现在只将客房内的一片地方占据了,也没弄乱什么摆设,看来他还是可以改变大小的。 应忧怀看见怀里的人可以呼吸了,愉悦地甩了甩尾巴,整个过程都不到一眨眼,大蛇就张开了嘴,去啃烛龙心的脑壳。 烛龙心的眼睛一闭一闭又一闭,脑袋上那是一疼一疼又一疼,被应忧怀的牙齿磕到许多下。 应忧怀倒没有真的生啃人头,只是他不知道在啃什么,难道是在咬头发? 烛龙心勉强忍了,心里想:他真有病,不会是嫉妒我头发乌黑又茂密吧?这是在吸取我发根的能量长势? 客房里,应忧怀把脸埋在烛龙心的头发里,呼噜呼噜地蹭着,还时不时啃几口。 客房外,廊道上,一个人影正在匆匆赶来。《 》 10、心明眼亮 “嘶,烛龙心他在哪儿来着……我记得这家伙的房间是在这里。” 萧随带着刚探听到的消息匆匆赶往楼上,好容易就找到了正确的房间。这间客栈的门有些旧了,闭合性不是很好,门中间有一道并不明显的缝隙。 萧随刚想敲门,就听见门内传来了动静。 “你在干嘛?轻点儿……你扯到我头发了,疼。”门内隐隐约约传来了烛龙心的抱怨声,听起来像是嗔怪,很有点那种撒娇的感觉。 萧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无法想象烛龙心会发出这种声音,一时间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把自己已经伸出到半路、差点就要敲上门的手撤回来。 房间里的声音还在持续,透过这扇并不牢固的门,暧昧的声响持续传递出来。 萧随多少有些毛骨悚然了,这个烛龙心和应忧怀在门里面搞什么勾当呢?! 动静听起来越来越古怪,萧随脑中的画面也愈发清晰……于是,他屏住呼吸,微微俯下身子,从狭窄的门缝中窥探而去。 屋内,两具身躯正清晰地交叠在一起,烛龙心被半压在了桌子上,头发凌乱半披散在身后,应忧怀高大的身躯笼罩着他,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后背。 前路后路,左边右边,烛龙心的出路全都被封死了,萧随一时之间看不清这是什么情况,正当他拧着眉想要更加仔细的看清屋内状况的时候。 应忧怀抬起了头。 那双竖瞳高傲又冰冷,正在紧紧盯着自己,萧随瞬间感觉自己如坠冰窟,他慌乱地后退了几步,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下楼梯的时候还踩空了好几次。 抖着手,萧随拎起了一壶热水倒进茶杯里,开始咣咣地喝水,喝了几杯烫水之后,周身那种萦绕着的冰冷感觉才渐渐消失,他被烫得龇牙咧嘴后才想起来用灵力护体。 “天杀的,居然是这样!”萧随恍然大悟,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现在居然是这么一种关系!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之前种种的一切,都犹如拨云见日一般,他再也没有那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了。 怪不得应忧怀总是看仇人一样地看我,怪不得他孤立所有人却唯独跟烛龙心玩得好,怪不得很久之前烛龙心的注意力就时不时到他身上…… 萧随一边猛猛灌水,一边心里大骂应忧怀,一杯水很快就喝空了,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继续往里面倒水,萧随心里特别特别懊悔,要是自己早点看出这层关系,那么身为大舅哥的自己…… 等等,怪不得从几年前开始,这个搓鸟就老是瞪着我了,不会是把我当他情敌了吧! 只是想一想有这种可能,萧随就感觉到一阵荒谬的好笑,应忧怀属于是以己度人了,烛龙心是中庸,自己和这搓鸟都是乾元,他就以为自己也会喜欢烛龙心。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哪怕烛龙心变成坤泽那也根本不可能。 自己和烛龙心从小在长虹书院里长大,互相在对方面前出过无数次糗,他什么样自己没见过啊? 烛龙心在说话都不怎么顺溜的年纪,就特别喜欢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啃,啃起来那叫一个香,边啃边流口水。 直到现在萧随还对他那副样子记忆深刻,这要是能喜欢上,那也是神人一个了。 此刻客栈的另一边,楼上,烛龙心正头发散乱,面带潮红——忍的,忍字头上一把刀。 他感觉自己头发上湿哒哒黏糊糊的,都是口水,要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兄弟情,他早就大打出手了。 等到应忧怀终于结束之后,烛龙心虚弱地爬起来给自己施展了几个清洁术,咬牙发誓,准备下楼去给应忧怀点个发菜。 不是爱吃头发吗?给我吃! 几遍清洁术过后,烛龙心又觉得自己的头发一片干爽了,只是他摸摸自己的头皮,脑壳上还是有点隐隐作痛。 烛龙心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应忧怀变身后没有手,不然自己的头可能会被他当皮球拍。 不过,刚刚主奴契约也并没有什么反应,看来在天道眼里,这不算什么。而且说实话,烛龙心也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谢天谢地,老应向来爱干净,口水并不臭。 此时应忧怀已经恢复了人形,正默默地坐在桌边,不说话。他在等着烛龙心对自己发难。人类遇见这种情况,都会生气的吧? 烛龙心对他道:“张嘴给我看看。” 应忧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张开了嘴。 烛龙心捏着他的下颌细细地看了一遍,见他的牙缝里没有卡到自己的头发,这才放心。 当时他啃得这么开心,也不知道是怎么变回来的,烛龙心猜测,可能是吃下去的龙血丹终于发挥效果了。 不过现在一看,这个龙血丹对老应的疗效可能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好,不过也还算有点用,至少对他的实力是有增强的,跑这一趟也不算亏。 烛龙心还是有点忧心忡忡,他这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呢?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那也还好。说实话,比起之前的动不动说一些奇怪的话,他现在啃自己头发要让人好受得多,就是口水黏糊糊的,有点恶心。 不过这些事对于修仙者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没有什么头是清洁术洗不干净的,如果有,那就洗两次。 虽然用了清洁术,身上干净了,但是烛龙心的发型和衣裳依旧还是凌乱的。他把高束的头发解开,手上握着发带准备重新梳头。 想了想,他干脆又换了一套衣服穿在身上。这一回,鲜艳的红色锦袍上滚着金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傻钱多好说话的小公子了。 烛龙心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满意得不得了,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应忧怀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突然开口道:“刚刚,他在房间外面。” 烛龙心正在整理自己的袖口,听见应忧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下意识转头问道:“谁?” “哦,你说萧随啊,我知道啊。”烛龙心也是耳聪目明,他知道刚刚门口有人,所以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是门不是关着的吗,他又没进来,应该看不见。” 要是别人看见应忧怀这个样子,那烛龙心可能还会担心一下,那人会不会往外到处说闲话,要不要给点好处封个口什么的。 可现在那个可能看见的人是萧随,烛龙心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应忧怀“哦”了一声,不冷不热道:“你可真信任他。” “那是自然的嘛。”烛龙心转过头去,将自己头顶的发冠调整整齐,说:“毕竟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嘛。” 听见这句话,应忧怀顿时绷不住脸上冷淡的表情了,在烛龙心看不见的地方,他鼻子都要气歪了。 换好衣服,两人就下了楼。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萧随的眼神都变了,特别沉痛!才多久的时间就又换了一套衣服!儿大不中留啊! 烛龙心看见萧随在喝水,还喝得这么猛,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沉痛了起来。这两年,他真的没什么病吗? 萧随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必须得整一整应忧怀,不然出不了这口恶气!于是对着烛龙心招手:“小烛烛,来,坐到我这里来。” 小……烛烛?在叫我吗?烛龙心听见这个称呼,面色都扭曲了,直言不讳道:“两年不见,你越来越恶心了。你,还好吧?”这两年不会也得了什么病吧? 虽然嘴上说恶心,但他还是在萧随旁边坐下了,萧随并不感到很意外,烛龙心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看见应忧怀的脸色很不爽,萧随就爽了,知道自己走后,这头野猪天天都在拱自家大白菜,他不仅不再怕应忧怀,甚至还想狠狠揍一顿。 寒蟒血脉怎么样?寒蟒血脉就了不起吗?! 三书六聘没有就算了,亲朋好友也不通知会面,居然就这么私相授受了,大胆! 萧随转头对烛龙心道:“你知道今天早上,那个坤泽为什么要急匆匆地把他家孩子拉走吗?” 本来,应忧怀刚刚才犯过病,烛龙心已经很头疼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行为异常的萧随,还在问自己问题,烛龙心脑子都要炸了,带自己的小孩回自己家,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小孩功课没写完?” “你以为人都和你一样吗?而且人家也没有因为上课丢纸条被同窗举报。” 萧随是在暗指应忧怀,果然烛龙心不自觉地看了应忧怀一眼,应忧怀本来还在幽幽地盯着二人,此刻也回想起了往事,不由撇开了脸。 萧随见自己挑拨离间成功了,背都挺得更直了,他非常得意地道:“那是因为最近几年,这里附近频繁发生小孩消失的案件。特别是每年四月十三的前后,同时这天也是附近庙里三娘娘的生日。” 这时候,一个在旁边吃饭喝酒的食客插话道:“只是家门口玩玩而已,又不会真的有什么事,我看哪,之前的那些小孩,八成是被拐子给拐走了。” 立马又有边上的食客劝阻:“大壮他爹,你也有孩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虽然是邻镇发生的事,但是万一……”这种事儿一旦沾上点神神鬼鬼的,就特别玄乎,而且很犯忌讳。 附近有小孩丢失是真的,不过都是邻村或者邻镇里发生的事,所以大壮他爹非常不以为意:“做父母的没看好孩子,反而怪天怪地。” 边上立刻有人问:“你家大壮不是特别喜欢找阿山来玩吗,怎么今天自己一个人来喝酒,没把大壮带过来一起玩?” 大壮爹往嘴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唉,还不是我家那个婆娘,哭天喊地不允许大壮在这几天出门,看看,还在我手上挠了这么几道。这一点小事就怕了,孩子以后怎么能顶天立地呢?” 应忧怀摇了摇头,很罕见地插话道:“顶天立地有什么重要的,家才是最好的。” 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烛龙心一整个稀奇住了。《 》 11、何以为家 从应忧怀进入长虹书院以来,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样子,旁人根本撬不开他的嘴,没有人知道他的背景来头,大家也根本打听不到相关消息,这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非常神秘。 虽然现在烛龙心和应忧怀关系很好,但是他也并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应忧怀并没有主动对烛龙心说过,烛龙心也没有想过要打听些什么。 他要是想说的话,他自己会说的。 毕竟烛龙心无父无母,婴儿时期就被山下的村民捡到,之后就是在长虹书院长大的。 叫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他被捡到的时候,小小的襁褓里放了一张薄薄的石片,上面就写着“烛龙心”三个字。 对于烛龙心来说,他并不知道家是什么东西,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么长虹书院就是他的家,夫子和同窗们就是他的家人。 但这还是不一样的,因为夫子们和同窗们,他们都有自己真正的家。 每年临近腊月的时候,同窗们就会收拾行囊,在一丛丛红梅的掩映中,他们的身影或在风雪中越走越远,或乘风而行,消失在了遥远的天际,长虹书院也随之冷寂了下来。 很快,那些泥点一样大的背影就完全消失了,皑皑白雪中踩出来的脚印,又会被天上落下的纷纷扬扬的厚雪完全覆盖住,看不到一丝曾经的踪迹。 烛龙心知道,他们是回家了,等到春天的时候,他们就会和燕子一样,又飞回来了。因为很习惯了,所以烛龙心并不失落。 哪怕同窗们都回家了,烛龙心也能蹭到夫子们的饭,一家家蹭过去,他并不是一个人度过寒冬腊月的。 不过很稀奇的是,这么多年,当别的同窗回家的时候,烛龙心都没有见过应忧怀回家,除了必要的历练,应忧怀也根本不会主动去什么地方。 所以,烛龙心一直都以为应忧怀跟自己一样,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没想到,他竟是有家的? ……他家在哪儿? 烛龙心刚想问,萧随比他还急。一听应忧怀这么说,萧随立刻就不淡定了,连珠炮似的发问:“你不是孤儿啊?你籍贯是哪里?家住在何方?父母又是干什么的?有几个兄弟姐妹?家里财产多少?可曾有过欠债?家族中有没有什么疾病?” 应忧怀淡淡地看了萧随一眼,宛如在看一个白痴,他根本就不打算回答这一系列问题。 这更加坚定了萧随一定要从中作梗,破坏这桩姻缘的决心! 一般这种情况下,一方询问,另一方却支支吾吾拒绝回答,他身上肯定会暴大雷啊,指不定家里穷得叮当响,欠了老鼻子债了,或者家庭背景跟魔族有勾结也说不准…… 萧随在自己家里斗了足足两年,把一众亲朋好友全都踩死在脚下,摁得死死的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这才堪堪掌握了大权。 现在萧随作为胜利者班师回朝,受了两年的人情冷暖,自然觉得世上人心险恶,于是他的思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越来越跑偏了。 萧随越想越心惊,烛龙心这个傻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两年居然都没有什么进步,现在我才离开他两年,他居然就这么信任这个应忧怀,交朋友也就算了,竟然还随随便便地和他搞在一起了,就不怕……就不怕他身上有什么病吗? 现在他爱得这么深,我说应忧怀坏话,强硬地让他们两个分手这肯定是不行的,保不准应忧怀反过来再吹枕头风说我坏话…… 到时候烛龙心这个傻缺被骗了跟我绝交,结果被挖了灵根,再拐卖到荒郊野岭,然后被拉去黑窑当苦力可怎么办?! 对于发卖亲戚,流放族人这种小事儿,萧随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堪称熟练工种,其中关窍他足以写上一本薄薄的心得。 但是对于如何拯救恋爱脑这件事,萧随是真的没有经验! 一边,萧随正在捂着脑袋兀自头疼兀自头脑风暴中;另一边,烛龙心一脸大脑空空的表情,似乎什么都不在想——老应好像不太想提这件事?那就算了吧。 这事儿在烛龙心眼里很简单。 首先,老应不会说谎。其次,老应是一个很爱家的人。但是,老应根本就没回过家。 这不就说明,他有家,但是无法回吗? 烛龙心眼神一凛,恐怕,应忧怀肩负血海深仇,所以才这么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一个被灭门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在旁人面前展现笑容,又怎么能够再回到之前的家呢? 不过老应身具强悍血脉,还有我这个绝世好兄弟在一旁两肋插刀,相信只要一步步修炼,假以时日,一定会手刃仇人,亲手报了这深仇大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只是想一想不久的未来,自己就能亲眼见到那幅报仇雪恨的场景,烛龙心就已经不自觉双手握拳,热血沸腾了。 烛龙心和萧随两个人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对应忧怀来说非常刺眼,他脸很臭地扫过了面前两个人,发现小心肝面色发红,像是下一秒就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样,非常可爱,非常具有活力,应忧怀看得心都要化了。 而另一个烦人精就完全不一样了,趴在桌子上死气沉沉,占了位置也坐没有坐的样子,非常之碍眼。 他旁边本来应该是我的位置! 大堂里也有同窗在说话,打孩子的动静闹得不小,他们也发现了不对,一个叫陆俊辰的同窗问道:“我们也觉得不对劲,烛龙心,你觉得,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烛龙心总是笑眯眯的,素来都很热心,所以人缘很好,大家有什么事找他,他能帮的都会帮,更别提这种小孩失踪的大事了。 而且陆俊辰扫了一眼,虽然这一桌战力是最高的,但是这一桌的三个人里,一个头疼,一个挂脸,就烛龙心,永远活力充沛、喜气洋洋,一副气血精神都特别充足的样子,这让人很羡慕也很向往。 烛龙心就等陆俊辰这句话呢,他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慷慨激昂道:“来都来了,我们还能不管吗?” 同窗宋佳宜也道:“对啊,如果有什么妖邪之物从中作梗,我们一定会让这些妖魔鬼怪伏诛的!” 大家都是年轻人,而且还是修仙者,见此便一拍即合了,只是队伍里还差了些人,众人等了一会儿,人终于齐全了,烛龙心问大家要不要去,自然都是说好。 天色渐渐晚了,十来个人把桌子拼在一起,开始交流起信息来。 三娘庙是为了当地传说中的三娘娘设立的,据说三娘娘是很久以前一个慈祥的老婆婆,她对小孩特别好,哪里有哭的小孩,哪里就会出现她的身影,被她一哄,哭得再凶的小孩也会破涕为笑。 三娘娘很喜欢小孩子,所以在三娘庙落成后,附近许多对小夫妻都会来许愿,大家都相信三娘娘,愿意向她祈求能赐予自己一个活泼可爱的健康孩子。 在孩子生下来后,小夫妻们就会抱着孩子去还愿,于是日积月累,三娘娘庙里的香火就越来越鼎盛了。 可是最近几年,不知道为什么,附近消失的孩子越来越多,巧合的是,据说这些孩子的父母都去过三娘庙,孩子们都是向三娘娘求来的,而失踪的小孩们也都是在三娘娘诞辰这天消失不见的。 大家都说,这些小孩是仙人童子命,消失不见,是因为他们被三娘娘接走回天上享福去了。 烛龙心自然是不相信这套的,其实一般人也不会相信这套,大家只是为了孩子的安危而担忧,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罢了。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走来走去,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一致觉得有必要去探探这个三娘庙。 终于,给应忧怀抓到了机会,他瞅到一个空隙,立刻不动声色地闪到了烛龙心的身旁。 烛龙心手上正整理着那些失踪孩子的信息呢,突然看见老应走到自己旁边,正在两个人将要说话的时候,萧随却突然又挤了进来,对应忧怀道: “等下可能有场大战,我们得安排一下剑阵五行。你的血脉是龙蛇属的吧?那就是水属性。水克火,你克他。现在还是我站他旁边比较好。” 不演了,管他什么“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呢,先诋毁再说! 应忧怀眯着眼睛看向烛龙心,眼神很危险,烛龙心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萧随现在好像也不太正常,你先去旁边,我现在身上没有什么适合他的药,继续观察观察他在犯什么病。” 然而在应忧怀眼里,烛龙心说的是——“老登,滚。”知道烛龙心让自己主动走开,应忧怀头顶都要气冒烟了,真的主动走开了。 众人聊得越来越投入,额头都微微沁出了汗,客栈点起了灯火,激昂的气氛让火苗也在不停跳跃着。 这时,烛龙心微微后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扯着自己的头发,他随手往后一摸,结果摸到了一个尖尖,那是一条冰凉的蛇尾巴。 他傻眼地往拼桌的斜对面看去,隔了好几张桌子,两人对上了视线,应忧怀冲着烛龙心微微一笑。《 》 12、兵分两路(1) 烛龙心脸都吓青了,他一下就捏住了这个蛇尾巴,拼命往桌底下塞。 还好现在没有人往桌下掉个杯子,掉个碗什么的,不然要是被人看见桌底下藏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蛇尾巴,这也太惊悚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应忧怀是有血脉的,可是老应平常性格严肃,大家也都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场合,开这种玩笑的。 烛龙心的心里有点紧张,要是被大家知道应忧怀现在脑子出了毛病,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些行为,他们一定会发现老应现在的状态很不对的,继而就会发现他的症状。 发了病的应忧怀跟之前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那时候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想他,不知道在背地里会怎么笑话他奚落他。 烛龙心更怕的,还是应忧怀对别人也做出这些变态的行为。 要是只对自己一个人做,那么事态还算可控,毕竟应忧怀当初挨了那一下,就是为了挡在烛龙心的身上替他承受这些攻击。这样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而且烛龙心确保自己不可能会将这件事告诉众人。 可是,要是别人也知道了呢? 现在这里这么多人,要是老应对着这里这么些人,随机挑一个,或者随机挑好几个一起发病该怎么办? 哪怕不变成人头蛇身,不动手动脚,哪怕他只是说一些骚话的话……那也足够让所有人都察觉到其中肯定有问题了。 一想到应忧怀,烛龙心就不得不往长远考虑。上面想的这些,就已经很让他毛骨悚然了,但更可怕的还不是众人的眼光,更可怕的是,要是好兄弟恢复正常之后,他应该如何面对先前胡作非为的自己呢? 按照应忧怀这种冷冷淡淡,又特别爱装的性格,要是出了这种事儿,跟真的死了有什么区别啊!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烛龙心就已经快要晕倒了。 烛龙心是真的后悔,当初遇见这么一大帮同窗的时候,就不应该一起走,这样应忧怀暴露的风险就小得多了。 而且也巧,萧随居然也在,阿随那个家伙一直都特别敏锐,要是被他发现了的话……虽然他应该不会说出去,但是老应清醒之后,心里总归还是会不好受的。 烛龙心现在紧张得很,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大家已经准备前往三娘庙了,这个地方是必须要去的。 他站起身来,在萧随的注视之下,烛龙心还是坐到了桌对面的应忧怀的边上,他很小声地对他道:“你现在还好吗?还能控制得住吗?” 萧随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非常之生气,白菜主动送上门给猪拱,还拦都拦不住,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人居然还在咬耳朵。 应忧怀摇了摇头,也轻声道:“我没什么事,就是……你不在我身边,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 他又来了。烛龙心迅速捂住了应忧怀的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还是要露馅了吗。 不过烛龙心睁开眼睛后发现这一次着实很幸运,周围的人都在忙着推测那些失踪的小孩和三娘庙有什么关联,好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和应忧怀在聊些什么东西。 不对,萧随的眼睛怎么好像要冒火了…… 如果只有萧随一个人也还好,烛龙心迅速松开了手,准备之后再去找萧随解释,当然他是肯定不会说出真相的,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好了。 反正这些心眼子贼多、特别敏锐的一个人同时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爱脑补。烛龙心知道,只要随便给他一点蛛丝马迹,萧随自己就会补全一个更合理更有逻辑更通畅的故事。 收拾完毕后,众人就准备这么出发了,大家这么十来个人,浩浩荡荡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掌柜的,大家都知道这些浑身浩然正气的年轻人是要前往三娘庙查看,也没有人阻止,大家都很期待这都些年轻人能彻底了解这桩事件。 毕竟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这十来个人来历不凡,跟普通人是有所不同的。 这些年轻人都穿着飘逸,身上干干净净的,大部分又佩戴着长剑,看起来不像是游侠,更像是修士一类的人物,有武艺仙法傍身,自然对这些神异之事无所畏惧,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下山来救苦济世了。 四月十三日是三娘娘的诞辰,几十年来,三娘诞辰的前后几天都会热闹非凡。 从客栈走到三娘庙的距离并不算远,远远的就能看见三娘庙周围一片红火,小贩摆的摊子连成一片,几乎将整条道路都占满。 杂耍班子也来了一波又一波,吐着火的,扔飞刀的,悬在空中走钢索的,肩上扛着被精心驯养极听话极通人性的杂耍猴子的…… 行人络绎不绝,灯火光照与欢声笑语足以将整片昏沉的夜幕都照亮。 空中萦绕着的食物香气非常迷人,远远的就能闻见,肉香、点心香、瓜果香、黄酒白糖与浓油赤酱的香气简直迷得人晕头转向,这些浓重复杂的香味互相交织萦绕,几乎是扑在人的脸上教人吸进去,大人都难以抗拒,更不用说嘴馋的小孩子了。 而现在失踪了这么多的小孩后,三娘庙的诞辰庙会,已经萧条了许多。 大人们还是会去,这几十年来摊贩和附近的民众有了约定俗成,每到四月十三日前后,远处的摊贩也会推着车来,这几天中庙会的东西便宜又划算,品类特别丰富,只不过,大部分的小孩已经被锁在了家里,不被允许参与了。 客栈掌柜知道大家要去三娘庙,特别热心地说要跟着一起去,想要助一臂之力,尽快了结此事,于是催促着磨蹭的客人们赶紧吃完东西,就准备提前打烊了。 边上的人见了,直说掌柜人好:“阿山又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真是对他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尽心。” 边上的屠户也在这里喝够了酒,吃够了花生米了,伸了个懒腰道:“既然老刘要去,那我就陪他一起去呗,不然我家大壮天天束手束脚的被他妈管着,这也不能去,那儿也不能去。正好我那婆娘应该也在庙会。” 掌柜有些不放心:“你家大壮在家,一个人也没别人看着,没事吧?” 屠户打了个酒嗝:“能有什么事儿啊,都已经叮嘱他不要去了三娘庙那里了,门窗都已经锁上了,要是还敢偷着去,看我不打烂他的屁股!” 阿山就这么乖乖坐在板凳上,脚旁边滚着他那个球。掌柜嘱咐着阿山“今天千万别出来”,阿山点了头之后,掌柜、屠夫领着十来个人,一起去往三娘庙了。 小二闩上门的时候,烛龙心抬头,无意和站在二楼正目送众人的阿山对上了视线,烛龙心心里那份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重了。他的那种眼神,真的不像是一个小孩子…… 直到一行人走到半路,烛龙心还是忘不掉阿山的这个眼神,一个小孩子的眼神却有这么沉重的分量,这让烛龙心屡次想要调转脚尖,返回客栈。 他不想去三娘庙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阿山,一定有问题! 恰好就在这个时刻,队伍中突然响起了一声不和谐的、冷冰冰的声音——“停!” 众人纷纷望去,发出这声的人是应忧怀,大家都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是要干什么。 应忧怀淡淡地道:“兵分两路,你们去三娘庙,我和烛龙心返回查看。” “你们回去是要看什么?”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刚刚说得好好的,现在却突然要回去了呢?” 绝大部分人脸上都显露了不满,连掌柜和屠夫的脸上神色也不是很好看,这种中途变卦挺伤士气的。 烛龙心偷偷在后面戳了应忧怀一下——你发现不对劲也没第一时间跟我说! 但是烛龙心还是站出来解释了:“客栈附近恐怕有内鬼,刚刚我们阵仗这么大,一定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他看我们行动,一定也会有所行动。所以,现在杀个回马枪很容易能找到线索。” 烛龙心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大家乍一听都觉得挺有道理。 萧随虽然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是他肯定不会让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于是赶紧道:“等等,我也去。” 这时,应忧怀又对着屠户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屠户一下子被问懵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喊自己,屠户本来很不齿这种临阵退缩当逃兵的行为,起初是不想跟着一起走的。 可是,那屠户一看这个年轻人浑身散发出的气势不像是一般人有的,压迫性非常之强,迷迷糊糊中,屠户还是答应了,仿佛冥冥中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预感,自己要是不去跑这一趟,之后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于是,这四个人就与大部队背道而驰,走上了返程的路。 应忧怀指尖一掐,一道轻微的法术波动在空中漾开,阵法已然铺开了。 四个人的足底都与地面空着一寸的距离,屠夫胆子大心也大,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腾空了,脚上踩到的不是地面,足底并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走了一路,屠户都不以为然,直到他走到了客栈的门前。 时间掐得正好,客栈的门被人鬼鬼祟祟地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影溜了出来。《 》 13、兵分两路(2) 不久前大家都在客栈里亲耳听见了掌柜对阿山的叮嘱,阿山也很乖巧地答应了,所以这个场景在大家的眼里显得更加奇怪了。 在孩子堆里,阿山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那个,经常被父母们当做自家捣蛋鬼的正面教材,在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里,阿山这么听话又安静,实在是非常让家长们羡慕。 所以,在屠户的眼中,阿山不可能会背着大家独自出门。这个场景太奇怪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驱使他、操纵他,让他一步步地往前走。 哪怕刚刚屠户喝了不少酒,现在也不得不清醒。他压低了声音问:“这么晚了,这阿山出来是要干什么?” 找刺激么?还是寻开心?他就不怕被人贩子……或者是三娘娘掳走吗? 烛龙心知道应忧怀施展了隔音阵,外面的人是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声音的,但是看屠户这么紧张的样子,他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回答他:“现在这个时间出来,自然有他不得不出来去做的事。” 云随风动,月亮越来越圆润了,银屑般的月光普照在大地上,冷寂的光线照亮了阿山,将他身后拖着的那道小小影子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瘦,影子里黑黢黢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根本看不清。 屠户的酒意如今已醒了有八九分,他看着阿山走去的方向非常熟悉,越来越感觉到不对劲,“阿山走去的方向,好像是我家?” 四人就这么缀在阿山的身后,跟着他走,很快,一座瓦房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屠户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两侧太阳穴都绽放出了青筋,再傻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恐怕要牵扯上自己的儿子了。 烛龙心怕他失控了突然冲出去,于是轻声安抚道:“捉贼捉赃,稍安勿躁。放心吧,有我们在,大壮不会有事的。” 萧随忍不住看了烛龙心一眼——两年过去,他的脾气居然变得这么好了?要放在之前,烛龙心根本不会这么好说话,早就一个术法丢过去让人别碍事了。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萧随又忍不住看了应忧怀一眼——不对,烛龙心连应忧怀都能相处得很好,甚至都能处到脱光睡一张床上的地步,这就不是爱情这么简单了。 烛龙心他,能忍,是个人物。 就在四人猫在路边角落窥视的时候,阿山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瓦房的一扇窗户前,他轻轻叩了几下窗,里面的大壮就应声了。 阿山小声道:“大壮,他们都去三娘庙里了,好无聊,你要不要出来跟我玩?” 大壮在屋内被困了许久,听见阿山这么说,自然是很兴奋的,可是这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大壮沮丧地回答道:“我不能出来玩,我娘把我反锁在屋子里面了,我根本就出不来。” 屠户听了,很有些得意:“我家婆娘还真是聪明,知道这小子靠不住,还是把他锁在屋子里面最叫人放心。” 这时候,阿山左右看了一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没关系,其实我会开锁的。你想要出来玩吗?” 屠户惊道:“这小子,他跟谁学的?” “你居然还会开锁?”大壮没有一刻的犹豫,立刻道:“我想出来,你快开吧!” 于是阿山便绕到了门前,不过几息,就轻松打开了门锁。 门锁被阿山取下之后,大壮就从屋子里面打开了门,他怯生生地望向四周,还是有点胆小——娘说过今天不能出门的,出了门,就会被三娘娘抓走。 不过大壮实在是太想出来玩了,他顾不上这么许多了。 况且,爹娘天天把阿山挂在嘴边,将他当成的榜样,现在可是阿山主动来找我玩,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不出去玩的理由吗? 于是,阿山毫无心理负担地跳出了门槛,一眼就看见了阿山,高兴道:“我出来了!咦,你没有带球出来吗?” 阿山轻声道:“没有,这么晚出来,我给忘了。” 大壮反过来安慰阿山:“没事的,没有球我们也可以玩啊。” 屠户握紧了双拳:“球球球,就知道球,这个臭小子!” 屠户气得脸都红光了,他根本没想到平日里乖巧懂事的阿山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明明这几天很危险,结果大晚上的,他不仅偷着跑出去,还要拐带自己家的大壮一起出来玩,甚至,阿山居然还会开锁。 直到现在,屠户依然将阿山当成小孩一般看待,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屠户也依旧只是觉得小孩子不听话、玩心重,大人交代过的事情,偏要和大人对着干。 可是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他说不出话来了。 大壮走出了家门,很快就蹲在路边挑挑拣拣,想找出一条树枝玩。 而阿山站在他的身后,就在那一眨眼间,阿山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手帕,立刻就捂住了大壮的口鼻,大壮都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挣扎,双眼一翻,就这么软倒在了地上。 烛龙心时刻注意着屠户的动静,如果突然暴走,那么他会在必要的时刻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 然而屠户傻眼了,他根本就思考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阿山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大壮会软倒,他立刻扶住了大壮,两个孩子的体型差距着实有点大,大壮确实又高又壮,而阿山却不像是一座山的体型,更像是一个小土坡,大壮足足比阿山高了一个头,有他两个那么宽,可是他却结结实实接住了他。 不仅如此,下一刻,阿山弓着脊背,全身一个发力,就将大壮轻轻松松扛了起来,他的动作非常熟练,不像是一个瘦弱的小孩在扛另一个胖小孩,而更像是一个成人在扛一袋大米。 阿山的力气把大家都震撼了,这实在是不像一个小孩子能有的臂力,大壮人如其名,长得很壮,就算是成年人把大壮抱起来,都要费上一点劲。 更别说现在阿山这么轻松地把大壮扛在肩膀上了,阿山又瘦又小,看起来就体弱多病的样子,大家实在没想到阿山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萧随觉得很奇怪:“他真的还是之前的那个阿山吗?不会被夺舍了吧?” 烛龙心突然想到刚到客栈的那个时候,阿山往自己腿上踢来的一个球。他苦笑道:“应该没有被夺舍,只是我们之前都看走眼了。” 这个“小孩”,身上恐怕有不得了的秘密。 许久没有说话的应忧怀突然出声:“之前你说他像我。” 烛龙心舔舔嘴唇,沉默了,这话自己没法接。于是他转移话题道:“他要背着大壮去哪儿?” 屠户看着昏迷的儿子被扛着走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多次想要冲出去救回自己的儿子,但是他也明白,如果这次钓不出幕后黑手,那么大壮这些孩子们将会永远生活在阴霾之中。他还是忍住了。 * 这几年来,三娘庙很少会有小孩子去了,哪怕还有不得不带在身边的小孩子,也会被大人看得紧紧的,抓着手,一步也不肯放,更有甚者直接用绳子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走过外面热闹的摊子,客栈掌柜将众人领到了三娘庙中,庙里巨大的金身黯淡了许多,两侧竖着两个盛开着牡丹花、虬结着连理枝的大花瓶,塑像慈眉善目,正温和地看着入庙的众人。 看着这么和善的塑像,陆俊辰不禁松了口气,可是一旦联想起那么多件小孩的失踪案件,他就觉得面前的这尊塑像恐怖了许多,看着也不那么和善了,心里凉飕飕的。 边上的宋佳宜道:“真恶心,什么东西差点飘到我脸上。”她剑鞘一勾,好像是几缕蛛丝。 “这里这么脏吗?”边上也有几个人头上被蛛丝罩住了,蛛丝黏在了头发上,有点恶心。宋佳宜见状,直接拔剑把空中飘下的蛛丝切了个粉碎。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天上突然飘下的蛛丝吸引住了,正在他们清理蛛丝的时候,背后轰然一声,紧紧阖上了大门。 “什么东西?”宋佳宜又惊又怒,走过去想将大门重新打开,那扇门却关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这时候,一阵缥缈的声音突然响彻在整个大殿之中,女声喃喃,不知是在吟诵些什么,像是那塑像发出的声音。 陆俊辰一惊:“这是逆唱的梵音,有阵法,大家快捂住耳朵!” 客栈掌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愣愣地站在一边,宋佳宜给他塞到角落里,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让他不要轻易出来。 陆俊辰道:“只要有阵法,那就一定有阵眼,我们现在被困在阵中,只要找到阵眼,就能破了这阵法。” 宋佳宜果断拔剑,直指三娘塑像:“一定有人在装神弄鬼,厉害的阵术师根本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现在这个妖邪这么藏头露尾,一定是虚张声势。让我来试试这是不是阵眼!” 她一剑劈去,用了十足的力道,结果却被金身弹了回来,也还给了她十足的力道。宋佳宜狠狠撞在朱漆红柱之上,柱子都撞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陆俊辰赶紧去扶她,可是宋佳宜一挥手,“等等,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她飞身上了梁柱,很快就下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小猴子。 宋佳宜冷笑道:“这世道猴子都能装神弄鬼了,不如宰了了事!” 被倒提着的小猴子吱吱哇哇地叫着,像是在求救,顺着它的目光,陆俊辰眼神一凝,他笑道:“哦,我终于明白阵眼在哪里了。” 说着,他提剑就要往塑像左边的花瓶砍去! “慢着!”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巨大的威压之下,庙顶的瓦片都被震成了碎屑,屋顶破了好大一个洞,阵法就这么被暴力解开了。 陆俊辰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要是自己没看错,那好像是一条……比柱子还要粗的蛇尾巴? 很快,几个人像下饺子一样地落到了地面上。《 》 14、兵分两路(3) 烛龙心手上拎着阿山,刚落到地面的时候,脚还有些软。 明明刚刚自己还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和大家一起仔细地听着阿山和一个年轻男人的谈话,结果还没怎么听明白,应忧怀就突然要冲上去抓人。 想到这里,烛龙心也是无语了,他以为应忧怀的那句“准备”是说准备一起抓人,没想到,他的意思是让大家准备传送。可是他之前甚至连张符都没有烧,鬼知道他是要传送啊。 “你……他怎么突然用传送阵法?” 萧随对着烛龙心问,他脸上一点好气都没有,传送的时候萧随都没有心理准备,刚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站在天上,脚底下踩着的都是空气,掉到地面的时候差点把自己脚给扭了。 本来萧随很怀疑是不是应忧怀故意报复自己,但是看到烛龙心脸上也是被吓一跳的表情,他眯起了眼睛,感觉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传送阵法又不是很轻易能布置出来的,而刚刚自己一点都没有看见应忧怀有别的动作,萧随想:他应该没有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把传送符捏碎吧?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刨根究底问这些细节的好时候。萧随打量了一下四周的这些人和环境,震惊的大家、香火缭绕的大殿、开了个大洞的屋顶、遍地的瓦砾碎屑。 很好,应忧怀干脆给大家投放到三娘庙里来了。 陆俊辰看着从天上掉下的一帮人,目瞪口呆,刚刚天上的那条蛇尾巴已经消失不见了,似乎只是他眼花所产生的幻觉,陆俊辰手上的剑还紧紧地握着,锋利的剑尖直直指向花瓶中躲躲藏藏的那个女人。 但是既然应忧怀他们已经赶过来破解了阵法,那陆俊辰自然也就不急了。 他将长剑轻轻松松地送入了剑鞘,舒了一口气,笑道:“你们来了。” 看来,他们那头的事已经解决了。 陆俊辰看向应忧怀提着的一个年轻男人,又看向烛龙心手中的拎着的阿山,疑惑道:“这个男的是凶手么?不过为什么还有阿山,你们这是?” 掌柜看见了烛龙心手里的阿山,战战兢兢地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眼圈都红了:“是阿山吗?今天三娘娘选中的孩子是阿山吗?” 看见掌柜颤抖着手,想去试探阿山的鼻息,烛龙心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很艰涩地道:“不是,掌柜你听我说,你以为的阿山,可能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烛龙心就变成了一个开口哑巴,都不知道要怎么接着说下去。 他就不是孩子!根本就是一个成年人! 不过烛龙心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掌柜说他以为的养子其实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侏儒,这太难了。 “阿烛,应忧怀手上的那个人是谁啊?是凶手吗?” “我要吓死了,花瓶里真的有个人,我看见头了!” “这个小孩怎么也在这里?把他带过来干什么?” “那只猴子我们要怎么处理……好恐怖的猴子。” “可以带回去养吗?看起来跟个小人似的,还挺可爱的。” 整个场面稍微显得有点混乱,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七嘴八舌地问,可是能开口的不知道怎么说,知道怎么说的不乐意开口。 能开口又知道怎么说的,现在正在揣摩自己之前积累下来的宅斗经验,没这个精神头来解说。 跟这边的混乱场面相比,屠户那里也没好多少,为了护住孩子他被砸得够呛,来不及反应的他下意识就给大壮当了肉垫子。 沉甸甸儿子就这么沉甸甸地砸了下来,压得他胃里波涛汹涌,这么多年,儿子真是没白吃这么多饭。 被砸得龇牙咧嘴的还没缓过劲儿来,屠户就感到一阵酸臭的味道从自己的喉咙口里返上来,他干呕了几声,胃袋中汹涌翻腾的力量显然已经压抑不住,屠户抱着儿子,赶紧扶着柱子去角落里吐酒去了。 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烛龙心下意识转头求助,一下子就和应忧怀对上了眼睛。 烛龙心犹豫道:“老应,要不你来说?”这么伤人感情的话,自己真的说不出口啊! 应忧怀点了点头,“好。” 说着,他就左手掐着那个年轻男子的脖子,将他狠狠掼在了地面上。 那个年轻男子面色扭曲,毫无挣扎之力地蹬着双腿。 还好大家都对应忧怀有心理准备,看见他走过来,大家都自动往后退几步,给他让了位置,如果没腾出这一圈空地方,可能都要被误伤到。 烛龙心被应忧怀突然的动作搞得有点傻眼——我是想让你解释,不是想让你当众打人……可是下一刻,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应忧怀左手掐着那人的脖子,右手五指着紧紧并住,他毫不犹豫,直接将右手手掌垂直插入了那人的腹部,手掌很快攥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再往外狠狠一掏! “啊啊啊啊肠子要被拽出来了!”大家都被应忧怀吓得够呛,不敢再看。 周围的一圈人几乎全都闭上了眼睛,包括烛龙心,他根本就不知道原来兄弟会是这么凶残的人!他以为他只会手撕妖兽,现在居然还手撕人贩子! 虽然人贩子确实不得好死……但是围观群众罪不至此啊! 当然,也有人闭眼睛的理由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血溅在自己脸上了,不得不闭眼。 萧随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抹了一把脸,更是把自己脸上擦得满脸都是血了,他简直都快气晕了。 萧随坚信,这绝对是应忧怀在故意报复! 可是下一刻,萧随就感觉自己脸上轻飘飘的,有一种在雾天行走,自己的脸部皮肤被水雾笼罩着的感觉。这血正在飞速消失,它不对劲! 应忧怀从半跪着的姿势站起来,冷冷道:“你们闭眼干什么?睁开眼睛看。” 大家睁开了眼睛,发现原来那个本应该被开膛破肚的人躺着的地方,如今竟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蜘蛛。 蜘蛛蜷缩着腿,细长的十二条蛛腿正在不停地抽搐,它的肚子上空了一块,腹部伤口有汁液正在汩汩地流出来,可是一接触到空气,就很快蒸发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烛龙心死死地盯着那只蜘蛛,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它怎么会在这儿?” 前不久,自己才刚刚杀死一只织梦云脑蛛,现在怎么会又有一只? 应忧怀走到烛龙心的身边,将右手摊开给他看:“蛛丝是个很好的材料。给你。” 可是烛龙心没有伸出手接。 应忧怀观察了一下那只蜘蛛,又观察了一下呆愣在原地的烛龙心,小声道:“你是不是害怕了?要是害怕的话,可以靠在我的肩上,抱……” 烛龙心立刻一把夺过应忧怀手上的蛛丝,他提心吊胆地观察了一下大家,大家都蹲在那里围着那只蜘蛛在研究,应该没有人注意到应忧怀刚刚说了什么……吧? 烛龙心气吼吼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传音入密!我们两个人能听见就好了,不必事事都说出来!” 现在的应忧怀跟刚才刽子手似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此刻的应忧怀正在自己面前羞涩地点头,烛龙心感觉自己简直快分裂了,他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脑袋,龇牙咧嘴。 快要疯了,谁来救我! 萧随用了四五遍清洁术才感觉自己的脸总算干净了,结果一抬头,他就看见一大群人围着那只蜘蛛研究,人群外面,烛龙心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正和应忧怀站在一起卿卿我我。 他赶紧跑过去,强势地横亘在二人的中间,然后巧妙地、不动声色地把烛龙心给拉走了。 “你们还杵在这儿干嘛,事情的来龙去脉赶紧说啊!那个阿山呢,烛龙心你赶紧把他法术解开,我们好对质。” 真是神兵天降啊!烛龙心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萧随,特别热切道:“我马上就把他的法术解开,让他醒了一起对质!” “还有那个应忧怀,”把一只鸳鸯赶走了,现在就剩这只野鸳鸯了,萧随试图去指挥应忧怀,“你把那只蜘蛛杀了,那个花瓶女应该就不受控制了吧?快点把她搬过来和那个小矮人一起对质。” 应忧怀本来不想理萧随的,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的活儿和烛龙心干的活是一对儿,配套的,他就冷着脸,但是很欣然地去搬了。 这个不吃软不吃硬什么都不吃的家伙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大家都很震惊,震惊地看着萧随一边指挥着烛龙心,一边又在对着应忧怀摆谱,这就更加深了大家的几分猜测——像是恶毒大舅子在欺负老实夫夫俩。 萧随这么生气又这么理直气壮,看来,这两人的好事将近了? 烛龙心把昏睡法术解开,阿山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动了几圈,立刻悠悠转醒了,正在沉默地和边上的掌柜对视。 有了烛龙心的几句提醒,掌柜的内心现在百感交集,他手心机械地搓着裤子,不敢看阿山的眼睛,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 这时,应忧怀正好把花瓶搬了过来,花瓶面对面和阿山摆着,应忧怀也面对面和烛龙心站着,他屈起关节敲了敲花瓶,“出来吧。你们两个,可以说了。”《 》 15、破庙过夜 花瓶里,那个女人探出了一个头,脸色苍白,神情麻木。她第一句话就是:“都是我干的,与旁人无关,你们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个人,要杀就杀了我吧。” 说着,她就闭上了双眼准备受死,完全是一副引颈就戮、从容赴死的模样。 阿山站了起来,他走到那花瓶女人的前面,挺起胸膛,想要顶天立地,可是无论他站得多么直,都不会有这只花瓶高。 阿山坦然地道:“她是被操控的,那个时候她并没有自己的意识,我才是那个拐走小孩的帮凶。所以你们要罚,罚的也应该是我。” 萧随看着眼前两个人争先恐后抢着认罪的场景,冷笑道:“你们俩还挺谦让嘛,搞出这种事情来,丢了那么多孩子,你们以为对方都能跑得了?” 他本来心里就不爽,看见眼前这种场景,就更加不爽了。 烛龙心把萧随拦着,给了他一个眼神:待会儿还要问出线索,要是这两个人听了这话抵死不从、不老实交代怎么办? 萧随也给了烛龙心一个眼神:那我唱白脸,你唱红脸,这不就行了? 而在人群中央,应忧怀悄悄翻了一个白眼,无人在意。 烛龙心接受到了萧随的视线,对面前的两个人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们现在仔细去讲,如果是被操控的,如果是情有可原,我们也并不是不分是非的人。” 毕竟这事还牵扯到那些诡异的蜘蛛,虽然刚刚的那只看起来很弱,都没有施展梦境的能力,但这种诡异生物连一些修仙者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去对付,那就更不用说这些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了。 阿山听了烛龙心的话,顿时觉得有希望了,他立刻振奋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那个花瓶中的苍白女人,对众人缓缓开口道:“其实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和她都是畸形人,我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众人不由得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可以四百岁,可以四千岁,但怎么就是四十岁! 毕竟从外表看来,阿山这么矮,又瘦又小,完全是小孩身高、小孩体型,而且长相又是如此稚嫩,除了皮肤略微显得有些粗糙之外,根本就认不出他已经是个四十岁的成年人。 此时烛龙心也想起来了,自己之前还说过这个“小孩”像应忧怀,他有些懊恼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 现在看来,这“小孩”哪里是少年老成啊,明明是中年少成、老年少成啊! 烛龙心悄悄转动眼珠,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自己身边的兄弟,原来这个小孩根本不是小孩,也怪不得之前应忧怀要生气了,换谁来被这么比,心里都不会开心的。 阿山低下头,回避掉了不远处掌柜那心碎一般的视线,“之前,我和她是一个杂耍班子里的,她唱歌好听,我嘛,我不会什么东西。” 说着,刚刚宋佳宜抓到的那只猴子就挣扎了起来,她将猴子身上的绳子解开,猴子往前蹦跶了两下,一跳就跳到了阿山的肩膀上。 阿山摸了摸那只猴子的脑袋,苦笑道:“我除了个子矮、三寸丁,浑身上下也只有这只猴子了。吉祥儿,来,给大家作个揖,祝大家恭喜发财、喜庆吉祥。” 那猴子很听阿山的话,阿山一说,它就从他的肩膀上跳下来,猴子也不怕生,一边往周围人群里作揖,还一边鼓着掌,手中做出一些讨钱的动作来。 但是很快,吉祥儿就发现周围的人只是一群捧人场的穷鬼,只会看戏、惊叫,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掏出一文钱来,非常的不上道。 吉祥儿很快就没了那作揖的耐心,三两下又跑回了阿山的边上,像人一样立在阿山的旁边,看着规规矩矩的,两者一比较,吉祥儿竟也没比阿山矮上多少。 同样又瘦又小,神态表情又有些相似,看起来不像是主奴,倒像是兄弟俩,颇有些滑稽可笑。 “后来,杂耍班子解散了,最后一场表演就在这里,我们没有地方去了。” 花瓶中的女人艰涩地开口,经过长时间的歌唱加上被操纵的身体的透支,她的嗓音哑得可怕,听起来像是木锯在嘎吱嘎吱地锯着老木头,非常磨人耳朵。 “你不要说话了。”阿山转头对她道,“很多事情你也不记得,还是让我来说吧。” 萧随看了那只巨大的蜘蛛尸体一眼,如果应忧怀刚刚没有杀了它,现在大家可以对证。可是现在说话的只有这矮子了,那么他说什么都可以,早已经死无对证了。 萧随的心里依旧很不放心。他当然不觉得应忧怀跟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利益纠葛,毕竟这么清高、这么自命不凡、不屑与他人为伍的一个人,是绝对不屑于与这些肮脏的虫豸为伍的。 但是应忧怀这个性格,要是长年累月跟他相处在一起的话…… 萧随悄悄看了烛龙心一眼,要是这样的话,这太会消磨一个人了。 在这两年中萧随看见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许多东西,他回到家后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爱并不能当饭吃,反而,这可能是谋杀一个人的最好的利器。 萧随的这些想法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就立刻过完了。 阿山开口,继续说道:“就在五六年前,也是这几天,杂耍班子到了这个地方。我们本来准备过完这几天就走的,准备去别的地方的,可是我们没有想到,班主突然暴毙了。一班子里开始内乱了起来,没有办法,我们被他们嫌弃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只能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后,你们住在了哪里?你们是遇见了什么吗?”烛龙心问道。 阿山道:“那个时候,我和她,还有吉祥儿无处可去,但是幸好,我们俩遇见了一个‘贵人’。他说,只要我们几个乖乖地待在他家里,每天扮丑作怪地给他看,他不介意每天都给我们一口饭吃。” “你说的贵人是谁?他家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一旁有人催促地问道。 “他在……”阿山转头看向四周,非常疑惑,他明明记得昏过去之前,那个人还在自己面前的,按理来说,那人也应该被抓过来了才对。 阿山瞬间惊恐道:“他走了吗?刚刚他就在那儿!” 烛龙心安抚道:“你不要着急,慢慢说,你的意思是,刚刚你背着大壮去找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说的那个收留你们三个的‘贵人’,对么?也就是他胁迫的你们,对不对?” 阿山点了点头,急匆匆道:“是、是他。你们没有把他抓到吗?坏了,这可怎么办!” 烛龙心扫了一眼人群后面那只巨大的蜘蛛尸体:“呃,抓到了,你放心吧,它应该不会再犯了。”应该死透了吧?要不待会儿再放把火补个刀? 应忧怀突然道:“你刚刚说操控?他是怎么操控的?” 阿山咽了咽口水,道:“这个我也不确定,我只知道那段时间,芳芳像被人下蛊了一样,一直在练习唱一首很奇怪的歌,我怎么喊她她也不会停下来理我,一直到嗓子出血都还在继续唱。” 陆俊辰突然开始轻轻地哼起了歌,“是这个吗?” 阿山点头,“是这个。” 陆俊辰的目光转向了芳芳,“这是逆唱梵音,刚刚她就在唱这首歌,以乐音为阵法,试图困住我们。” 宋佳宜的脸上有些嫌恶,拿剑指着猴子道:“那天上飘下来的那些蛛网呢?是不是这只猴子干的?” 吉祥儿见自己又被这个人凶了,赶紧躲到靠山后面,阿山迅速护住了吉祥儿,“这,之前那人让我把吉祥儿给他带几天,它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猴子而已。” 吉祥儿紧紧地揪住了阿山的裤子,紧张地盯着众人。 * 这一晚上三娘庙里闹出了不少事,现在大家干脆凑合凑合,在这间庙里过夜了。 众人围着火堆,一会儿是讨论织梦云脑蛛,一会儿又是在商量这些事该怎么处理,阿山和芳芳,还有那只小吉祥儿应该怎么办。 如果说芳芳和吉祥儿是被蜘蛛操纵,那么阿山可是清醒的啊,虽然他的本意是为了保护别人,但是丢失了那么多的孩子,至今也没看见过人影,恐怕早就已经进了那只蜘蛛的肚腹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谁也无法说服谁,最终大家手一挥:“不吵了不吵了,这些头疼的事还是让衡律司来处理吧。” “衡律司的人处事一向公道,立场也会更偏向凡人一点,应该不会处罚很重的。” 烛龙心听着大家商量这三个可怜的家伙的结局,又想到丢了那么多的孩子,心里酸酸的,有些难过。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为什么那么多? 这时,应忧怀突然像喝醉酒一样,眼看着就要软软倒在烛龙心的肩膀上,烛龙心也顾不上伤心了,疑惑地“嗯”了一声,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这个动作,如果是萧随来做,那么他肯定是在偷偷放屁。可如果是应忧怀来做…… 烛龙心心惊肉跳:不好,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犯病了! 来不及思考,一阵风突然在三娘庙里出现,盘桓席卷着。 烛龙心下意识打了个响指,庙宇大殿四周摇曳着的烛火瞬间齐齐熄灭,没有这些烛火光辉,四周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现在夜深露重,黑云吞月,此刻,就连月光也已然看不见了。 但是烛龙心知道,挡住屋顶月光的可能不是天上的那些云,而是应忧怀的大脑袋…… “火呢?怎么突然黑了?” “月亮不见了,这天上怎么在滴雨啊?” “是下雨了吗?” “下雨了,来个火灵根点火!烛龙心!” 烛龙心的头皮紧绷,有微微的拉扯感。他紧闭着嘴,不敢说话。天上滴着的可能不是雨,是口水…… 大家看见烛龙心不回答,队伍里别的火灵根开始施法,准备将那些烛火重新点亮。 怎么办!要被发现了! 这种时候烛龙心多么希望自己是一只狗,狗急了可以跳墙,而自己却不能,凭什么! 对了,跳墙! 电光火石之间,烛龙心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力量,在主奴契约的加持之下,他居然撕下了自己头上那条死缠着头发的大蛇,在被发现的前一秒,险之又险地将应忧怀从屋顶破口扔了出去! 火光重新亮起,濛濛细雨从屋顶破洞飘洒了进来,烛龙心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么巧?还真下雨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喜色,这真是苍天助我! 萧随眼睛很尖地发现了不对劲,不管是刚刚烛火突然熄灭,还是烛龙心的这幅神态表情,都很不对劲,“烛龙心,应忧怀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啊哈哈,他,他可能是突然有急事,所以先走了吧。”烛龙心僵硬地微笑道。 萧随继续问道:“你的头发怎么这么湿啊?这雨没这么大吧?” 烛龙心咬着牙,笑道:“其实,我是个油头,一晚上不洗头就油了。” 这死萧随,就你话多!《 》 16、尖锐爆鸣 “这……”萧随听见了烛龙心的回答,迟疑了一下,他怎么记得烛龙心之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体质呢? 而且,如果说头变油的话,最多也就是条缕清晰、根根分明,可是现在看看烛龙心,他的发型像是被牛舔过的一样。这并不符合烛龙心爱臭美的性格。 难道和别人好上之后,再臭美的人也会变得不修边幅吗?这可太奇怪了。 萧随下意识觉得烛龙心变成这样肯定是和应忧怀有关,不过他只是有这个猜想而已,并没有证据——总不可能是在刚刚四周突然变黑的时候,应忧怀趁机从怀里掏出了一瓶油,浇在烛龙心的头上后火速逃离现场吧? 萧随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应忧怀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如果一个人会从怀里掏出一瓶油然后浇在别人的头上,那么萧随宁愿相信这个人是烛龙心。 而且刚刚烛火全部熄灭,一盏灯都没有剩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这肯定是有人操控的。众所周知,烛龙心就是火灵根,他要操纵周围的火焰全部熄灭,这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那么,烛龙心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算了,萧随决定这种事情就没有必要细想了,反正烛龙心这个傻叉除了发型很油之外,身上也并没有少块肉,不算在应忧怀那边吃了亏。 自己和烛龙心两年后相见,固然这两个人身上有很多疑点,但是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啊,自己就已经操碎了心,萧随简直觉得他自己都快变成一个老嬷嬷了。 毕竟再怎么样,烛龙心也是个男的,还是个中庸,还是个火灵根的天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那也是杀伤力极大。谁能欺负他啊。 这么想着,萧随就释然了,烛龙心已经长大了,我没必要疑神疑鬼的,成天为他操心。 当然,萧随能释怀的最大原因,还是应忧怀不在这儿,眼不见,就心不烦了。 烛龙心瞄一眼萧随就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在头脑风暴,不过他现在也没空去推测萧随在推测什么了,他现在必须得赶紧洗头! 烛龙心手指一弹,几个清洁术就哗哗哗地往自己脑袋上砸,毫不客气,就这么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洗头,烛龙心哪怕是一个不太在意别人想法的人,此时此刻也还是感觉自己挺有压力的。 不过烛龙心也忍不住庆幸应忧怀很爱干净,如果他的口水有臭味的话,如果他的口水臭到能被大家全部闻到的话,那么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烛龙心很快就把自己的头发清理完成了,一头长发蓬松柔软,上面跃动着充沛的火灵气,摸起来暖洋洋的,还有股香味。 烛火突然熄灭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大家很快又开始聊了起来,烛龙心也参与在内,跟大家嘻嘻哈哈的。 只不过他总感觉自己的内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点什么。不过烛龙心想来想去,还是没能想起来到底缺了什么。 他挠了挠头,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吧。 直到冥冥之中天道有什么东西要传递给他,烛龙心感觉了一下,表情立刻变得惊悚起来——原来,自己是把应忧怀给忘了! 此时,应忧怀正站在寺庙外的阴暗角落处,他隐藏得很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凉爽到有些冰凉的风打着卷儿经过了他,还顺手捎走了一片树叶。 他病恹恹地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地站着,就差左脸写着凄凉孤寡,右脸写着无人在意了,很郁闷。 刚刚小心肝很难受、情绪很低落,自己明明只是想要贴上去安慰他而已,可是没贴了几下,他就强硬地把自己丢出来了。 ……唉,心里酸酸的,好委屈。 应忧怀的蛇尾巴隐藏在更浓郁的黑暗中,正在难过地拍打着地面,草甸被尾巴拍得啪啪作响,有不少草屑在空中乱飞。 又过了一会儿,应忧怀沿着墙面,整个人非常忧郁地游了上去,头以下的躯体灵活地游走在砖瓦之上,虽然身躯庞大,但他除了头以外的身体都很轻巧,发出的声响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实在是很长的一条,长得让人有些头皮发麻。毕竟做人的时候,应忧怀的个子就很高。如今现在这个样子,他就更是长得有些离谱了。 应忧怀的头已经在屋顶上了,眼神紧紧盯着屋内的众人,两只眼睛眨都不眨。看高兴了的时候,那颗脑袋还时不时晃来晃去的,仿佛是要随风起舞。 然而虽然头已经在天上了,本来应该是脚的那个部分,还在三娘庙外的草丛里破坏着植物呢。 如果他要是想的话,头尾相衔,把庙里所有人圈起来都没有什么难度,甚至还能叠上四五圈。 应忧怀看了一会儿,烛龙心除了用清洁术,就是在和萧随聊天,不过由于这两个人之间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应忧怀心里有点不爽,但也并没有气急败坏。 应忧怀转头,轻轻地对着高悬在天上的月亮叹了一口气,然后悄悄游了进来,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房梁上。 没有人知道,此刻,一张忧郁贵公子的脸庞正在横梁上俯视着众人,当然,主要是紧盯着烛龙心。 幸好这个时候没有人抬头,要是一抬头的话,可能当晚就要被吓得见阎王去了,没准还会是连锁反应,就跟药蟑螂一样,一死死一批。 应忧怀毫无自己吓人的自知之明,他根本不关心这些,现在,他正挂在房梁上,用那种疼痛的、忧郁的眼神认真地注视着烛龙心: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呢? 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和烛龙心有主奴契约,于是立刻用这个联系烛龙心,暗戳戳地暗示他——我还在外面呢,你快点来找我吧。跟这些人聊天没有意思的。 联系完烛龙心之后,三娘庙外的草丛里,一条巨大的诡异蛇尾巴正在飞速晃动着,如果不是滑溜溜的,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是狗尾巴。 可是很快,那条尾巴就丧气地耷拉了下来。 他不仅没有来找自己,反而说:“你快点走吧你,别在这现眼了,快回客栈去!” 烛龙心当然没有这么说。 主奴契约是契约,又不是传话符,双方最多只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烛龙心收到的当然是应忧怀的提醒——我在庙外面,汇合。 不过,由于应忧怀的逆天形态只出现了几天,虽然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但是在烛龙心心里,根深蒂固的还是他之前那个冷绝孤傲的形象。 总的来说,他以为他已经正常了。 然而,虽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烛龙心现在也当然不可能打开庙门让应忧怀走进来,更不会让应忧怀从门口、或者是屋顶那个破洞口主动进来。 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之前的事要怎么解释呢?说是老应突然发神经,突然觉得外面的空气很凉快?不可能的,傻子才会做出这个选择。 于是,烛龙心做出了他自认为最理性、最机智的选择。 他的想法是:兄弟,你还是快点回去客栈吧。现在的我不方便解释啊,等会儿我再来找你! 然而主奴契约传达的情绪是:你,走! 应忧怀心碎地飞回了客栈,走的时候还破坏了不少沿途的花草树木。 而且他到了客栈的时候,发现门还是闩起来的,自己不暴力根本打不开。 应忧怀只能继续爬上阳台,郁郁寡欢地从窗户翻进去。 烛龙心能感觉到应忧怀有点不开心,不过他也不是非常在意这件事,毕竟看应忧怀这张脸,他可能从出生以来就没有怎么开心过…… 不管怎么说,这一关算是应付过去了。 烛龙心靠在柱子上闭眼假寐,刚刚已经有人通知了衡律司,现在只要再过几个时辰,衡律司的人就能过来,把这两人一猴带走,给小孩失踪的案件做一个收尾了。 烛龙心十指交叉放在腹部,样子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主要是因为他一想到衡律司的人要来,他就难免会有些紧张…… 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小时候的自己确实挺招人嫌的,虽然初学火系法术确实有些收不住,但撩猫逗狗的事也没少干,有人要是主动来茬架那就更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所以他经常被衡律司的人抓住,一进宫二进宫三进宫,宫宫有爷名,烛龙心进行了不少次劳动改造,以劳代罚,简直把衡律司里面的饭当成家常便饭一样吃。 现在回过头来看小时候的自己,烛龙心难免觉得很是羞愧,太浮躁、太幼稚、太可笑了!他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就这点子三脚猫功夫,你炫什么啊! 所以,趁着天快亮了、衡律司的人快到了,烛龙心还是决定,自己得偷偷先从庙里溜走了。笑死,克服困难什么的,做不到一点。 萧随摆了摆手:“你走吧走吧,之后有我就行。” 他当然知道烛龙心是什么德性,这次他倒是一点都没误会,知道烛龙心不想遇见衡律司,就像老鼠不想遇见猫,烛龙心今晚能在庙里坐上一个晚上不逃走,已经算是很仁义了。 逃避了衡律司之后,烛龙心心情大好,天刚蒙蒙亮,他哼着歌就回了客栈,小二把门给打开了,烛龙心穿过大堂,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准备睡个回笼觉。 只是刚闭眼没一会儿,烛龙心就感觉有什么不对,他闭着眼睛皱着眉毛想了一下——等等,应忧怀!他人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客栈?不对,出事了,我得去找他! 然而他一睁开眼睛,就跟一个吊在床梁上的人头面对面了。 烛龙心尖锐爆鸣!《 》 17、客栈小憩 说时迟那时快,烛龙心条件反射挥一拳就这么挥出去了。 好歹也是个成年修者,还是在极度惊恐之下挥出的拳头,那力道真的是不掺杂一点水分的。 应忧怀硬生生用脸接下了这一击,本来整条身子都是缠在床梁上的,现在被这么一打,他一下就变回了人形,从一米多高的地方直直地掉了下来。 “呃——”烛龙心被压得吐了口气,他本来整个人就在应忧怀的下面躺着,两个人是面对面的。 应忧怀这么一掉,烛龙心一下子就被压住了,这家伙死沉,烛龙心感觉自己这个人要被他压成“这张人”了。 其实之前挥出这一拳的时候,烛龙心就意识到自己打错人了,可是他要收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毕竟两个人修为也没差多少,虽然没用灵力,但是打到□□上也是足够疼的。 不过,烛龙心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到后悔,应忧怀就从房梁上掉了下来,给了自己沉重的打击! 恢复成人形后,显然应忧怀的脸上显得有些迷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过好歹他反应挺快,迅速滚到一边去了,没有继续在烛龙心的身上迷茫。 “你还好吗?”应忧怀从床的里侧坐了起来,担心地看着烛龙心。 被压一下不算什么,烛龙心挥了挥手,“没事。” 他现在是身体累,心也累,看见兄弟变成了人形,大大松了一口气:“你终于变回人样了,之前你悬在我头顶上,我第一反应还以为你是从山海经里爬出来到处找人玩儿的那种……” 烛龙心忍不住道:“真会吓人,调皮。” 应忧怀揉了揉的额角,也是对之前的自己充满了无奈,他突然笑起来,“你这句话,颇为耳熟啊?” * “汪!” “烛龙心,你是只会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吗?多大了还在这里吓人?” 应忧怀看着自己面前突然放大的一张鬼面具,他伸出手,将鬼面具揭下。 面具下面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正在眼神亮亮地看着自己。应忧怀呼吸一窒,眼神偏移闪烁,最终还是没有敢真正直视烛龙心的眼睛。 “你好无聊。”应忧怀盯着地面,冷淡地道。 烛龙心想要抢回鬼面具,但是应忧怀却不给,于是他从怀里掏出另一个鬼面具戴在脸上,道:“你才无聊嘞,唉,不幸跟你分在一个组,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我闷都要闷死了。” 其实烛龙心一点都不闷,一个是因为这次任务很刺激,需要找出隐藏在人群里的鬼;另一个原因是逗应忧怀实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刚刚自己只是戴着鬼面具吓了他一下,他居然就说了一二三四五……二十九个字! 烛龙心舌头顶了顶口腔内侧,颇为自豪,要知道应忧怀这个人极其闷,别人找他说话,他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而自己只是吓了他一下,他就说出了一大段话! ……好吧,应忧怀可能说得确实没错,我还真的挺闲的。 想到刚刚应忧怀被吓得眼神飘忽不定的样子,烛龙心就想笑,明明已经很害怕了,应忧怀却还要强装镇定,表现出一副自己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非常幼稚的样子,他怎么会这么爱装、怎么会这么好玩儿啊? 烛龙心脸上戴着面具,故意慢走了几步,很快就落在了应忧怀后面一点,不过应忧怀走得也不快,烛龙心看得出他的脚步在故意放慢,坏东西在内心偷笑——他干嘛走这么慢啊?故意等我?果然是害怕了吧? 胆子这么小,还蛮可爱的嘛…… 两个人的手上都拿着罗盘,烛龙心能看得出来,现在“鬼”离他们这组还很远,一时半会儿是遇不上的。没有外忧,烛龙心就要搞内患了。 他准备再吓应忧怀一跳。 没想到刚要去拍他的肩膀,应忧怀就突然转过了身子,“你……”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哪怕烛龙心戴着面具,透过这个粗糙的面具,也能感觉到自己鼻尖被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蹭了过去——是他的嘴唇! 烛龙心的脸瞬间红了,他赶紧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你突然转过来干什么啊!” 应忧怀盯着烛龙心,冷冷道:“那你突然站在我后面,是想要干什么?” “我……”烛龙心确实有点理亏,他站在他后面想要干什么,他和他应该都心知肚明。 这时,应忧怀突然扬了扬手上刚刚收缴来的面具,“一模一样的面具,你为什么要买两个?” 这是烛龙心的小癖好,如果东西只有一份的话,他心里总是会不安心,所以无论是买东西,还是炼丹药什么的,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总是喜欢备上双份或者干脆多份,这样心里才会有安全感。 不过,烛龙心觉得自己和应忧怀又不熟,没有必要把这点小破事告诉他,显得自己是那种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一样,大部分人对于别人的事,还是没那么感兴趣的。 于是烛龙心敷衍道:“买两个面具不是很正常么?萧随一个我一个,到时候我们两个戴着面具天天出去吓人,这多好玩儿啊。” “好,很好。”应忧怀眯着眼睛,这时烛龙心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上居然还有留影石! 烛龙心大惊:“不是吧你,你录这个干什么呀?” 应忧怀将留影石收了回去,淡淡道:“我会将留影石提交衡律司作为证物留存,如果有一天大街上有人到处吓人,扰乱民生的消息传到衡律司的耳朵里,我相信他们第一个考虑的嫌疑人应该会是你。” “你有病吧!”烛龙心震怒,他才刚从衡律司出来,足足在里面烧了一周的大锅饭才放出来啊!他怎么能这么恶毒,这么快就想让自己回去! 烛龙心自闭了,由于他控火能力很好,手艺不错,烧的饭很香,所以衡律司的人还挺欢迎他多来玩玩的,具体来说,就是别人关上一天的事儿,他能翻个好几倍,一边铁窗泪,一边给衡律司的人做大锅饭。 而且,衡律司的大家都对烛龙心的人品很放心,相信他不会往饭里吐口水。做的饭不仅香,还干净又卫生。 烛龙心不是不知道这招,只是他过不了心里的这个坎儿。 所以他越想越憋屈,干脆又把那个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了,只是他正在不停地用手搓着面具的鼻子部分。 晦气?我搓!晦气?我搓搓搓! 你我之间的关系,只是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应忧怀悄悄侧头,脸上原本冰冷的表情被些许的低落所替代。 * 应忧怀悄悄侧头,看向闹了这一通后,正在熟睡的烛龙心。 他枕在枕头上,正在安静地酣睡着,小刷子一样的睫毛又长又密,小脸看上去软嘟嘟的,嘴唇也软嘟嘟的。 应忧怀没忍住,偷偷伸出手掐了一下烛龙心的脸蛋。 梦里的烛龙心似有所感,扇了那手一巴掌的时候,还是正睡得很香。 应忧怀不再打扰他,满足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自从他第一眼见到烛龙心的时候,就忍不住去关注、忍不住去在意。 因为应忧怀根本就骗不了也控制不了内心真正的自己,一见到烛龙心,他就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所以他就更要在表面上对烛龙心冷言冷语。 自己会变得不像自己,这太可怕了,他到底有什么能力? 其实当初,应忧怀根本就不讨厌烛龙心,真正的冰冷其实是彻底的漠视,而不是你来我往地刺来刺去。 应忧怀这么做,一方面是想将他推远,另一方面,也是满足自己的某种隐秘心理——他跟谁的关系都好,却独独这么讨厌我,恨我恨得牙痒痒,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独特呢? 然而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反而让心里的那股野火愈发燎原。 * 将案件交给衡律司处理后,大家都回到了客栈准备再睡一会儿。 只是萧随睡得一点都不好,梦里他像火烧屁股一样,火急火燎的,何止一个惨字!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他梦见自己变成了烛龙心的陪嫁老嬷嬷。 烛龙心和应忧怀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有了一个孩子,哭得哇哇哇的。 结果这两个人有了孩子后倒是潇洒了,不知道去哪里浪了,孩子全丢给自己这个陪嫁嬷嬷带! 本来带一个孩子这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带完这个孩子之后,这还没完! 那孩子一落地就变高,一眨眼就长大了,而且很不矜持,年纪轻轻的就和人谈婚论嫁,怕不是小小年纪就看对眼了,于是孩子又生了孩子,结果还是丢给自己带。 萧随在梦里面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本来的身份,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老嬷嬷。 他累得要死,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忙着要给烛龙心的孙子换尿布,结果才刚换完尿布片儿,那孩子又长大了! 萧随在梦里都要气笑了,直夸道:“好孙子啊,好孙子。” 那龟孙很快跑了出去,又很快带了一个人回来,对坐在高堂上的烛龙心和应忧怀道:“老祖宗,老祖宗,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要娶媳妇儿啦!” 烛龙心和应忧怀两个人听了后笑呵呵的,只有萧随,听到这个噩耗之后,他眼前一黑,幸好烛龙心的龟儿子还算有点孝心,没白亏萧随一把屎一把尿给他喂大,他立刻跑上来给萧随掐人中。 只不过掐醒了后,萧随还是跑不了,还是继续带孩子。 就这样,萧随带完儿子女儿后带孙子孙女,带完孙子孙女后带重孙子重孙女,带完重孙子孙女后……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 18、后山秘境(1) 这件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觉得是时候该回去准备了,再过不久,稽古论道大会就要开始了。 稽古论道大会是修仙门派间的一类交流大会,名字取自“稽古便同今”之意,稽古揆今,以勉励今人。 既然都说是“今人”,那当然不可能让那些老东西、老怪物上场。 所以参加的选手大多都是门派弟子,修为并不算高得离谱的那种,论道大会的年龄范围有限制,都是三十岁以下的新秀。 大家互相之间切磋切磋,也不拘束什么仙修体修的,尽管使出看家本领就是了。 只是有一点,切磋第一,点到为止,切莫伤了性命。 有仙根的人已经很少了,能参加这次论道大会的更是宝贝中的宝贝。 各个门派的老怪物都担心自己家的苗苗受伤,所以不会让这种切磋太过分的。 只不过这种级别的大会要是名次不好的话,那就真的会让人脸上非常无光了。 说是点到为止,其实各个门派也在暗暗较劲,特别是大家听说这次长虹书院的死对头也要来,他们那儿近几年冒出一个特别耀眼的天才。 玄黄阁的天才?哼,插标卖首耳! 因为有了玄黄阁的加入,平时各种佛系、各种躺平的大家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卯足了劲,不说别的,至少一定要把玄黄阁踩下去! 长虹书院必赢,玄黄阁必输! * 御剑而行,少男少女的身姿如流星般飒沓,少年们的欢声笑语很快飞到了一幢熟悉而又温暖的山门之前。 烛龙心抬头,山门两侧书着再熟悉不过的一副楹联: 弦歌不缀,化雨春风成道脉; 浩气长存,贯日长虹耀仙林。 回家的感觉让他感到踏实,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脚落到地面的时候,烛龙心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外面的确很好玩,但是果然,还是书院最好了。 烛龙心盘点了这一路上的收获,事儿没少干,战利品却没多少,还奇奇怪怪的。 除了那株已经被炼成丹药的龙血草,好像就只有一支莫名其妙的蜡烛? 那个龙血丹应忧怀倒是吃下去了,确实能对修为有帮助,不过,老应的那个毛病可怎么办呢? 这个毛病,好像连龙血丹都不怎么能压制得了。 烛龙心有点纠结,现在既然已经回到了长虹书院,那么,自己要不要把应忧怀的这件事告诉夫子们呢? 但是只是想一想,烛龙心就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主要是他的这个毛病,实在是有点太过于变态了,想一想都让人脸红。 烛龙心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一点发烫,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脸红的吧? 应忧怀就在烛龙心的旁边,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看见烛龙心突然摸上了他自己的脸,应忧怀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种时候,烛龙心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应忧怀,他用眼神狠狠谴责了他一番,嘟囔着:“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 烛龙心觉得自己这不是害羞,是被气红的,自己都给气红温了! 当事人在当时经历的时候,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仔细想一想,就突然回过味儿来了! 应忧怀这个家伙,要是他把对我做的那些事做在那些小姑娘、或者是小坤泽的身上,那么现在去衡律司烧饭的……可就是他了! 只是想一想有这种可能,烛龙心的心里就冒出了一阵快意。他被自己的幻想给爽到了。 虽然两个人现在已经和解了,还变成了关系很好的好兄弟,但是这不代表烛龙心不记仇,不代表他是个脑子不好的傻缺。 那么多天都要烧大锅饭,这对于一个不爱做饭的人来说,简直折磨! 想到素来高冷的好兄弟吃瘪的场面,想到应忧怀也铁窗泪的样子,烛龙心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人一旦幻想,就容易沉迷了,烛龙心就是这样,就像是打开闸门一样,他立刻陷入了滔滔不绝的幻想时间: 不过应忧怀不是火系功法,衡律司应该不会让他来烧饭。他是体修,体修力气大,衡律司应该会让他去……劈柴? 烛龙心想着想着,还突然咂了咂嘴。 到时候他劈柴都用不上斧头了。那些灵木,他直接拿在手里,“咔——”一掰就好了。 烛龙心开始计算起应忧怀一天能掰多少灵木。 衡律司喜欢把灵木劈成四份柴火,大家都哥们,从拿起到放下的动作,那就给他的时间算得宽松点吧…… 每天惩罚四个时辰,他大概能掰出两万三千份!恐怖如斯! 应忧怀看着烛龙心满脸恍惚,正在神游的模样,心里柔柔的,感觉像涌过了一条春天的山泉。 这个小脑袋瓜子,现在正在想些什么呢? 萧随正在人群里走着,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两个走得非常靠近的人。 边上的同窗问:“咦?萧随,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呀?” 萧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看这花,多花儿啊。” 他眼珠子迟缓地咕噜噜一转,偏斜到了边上的花花草草,就当没看见这对野鸳鸯。 两年没回长虹书院,现在自己的房间里肯定全是灰,需要好好地清理、整理一下。 等房间重新布置完毕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睡一个安稳觉! 在那个客栈里,萧随做了一个自己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噩梦——他变成了老嬷嬷,在梦里带了好几百年的孩子,根本带不完! 现在好不容易清醒了,自己暂时还不想管烛龙心和应忧怀,看见这两张脸就犯膈应。 那可是好几百年,现在自己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幻想了一路,大家终于走到了熟悉的建筑面前,烛龙心的幻想泡泡终于也破灭了。 烛龙心想想,要不,还是算了吧。 要是告诉夫子们的话,他们少不得刨根问底的,有些时候一个表情、一句话,都要自己复述出来,不能遗漏。 可是,这里面细节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烛龙心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坚定——这事儿,光凭他们自己,不告诉别人,也可以解决。 打定了主意之后,烛龙心就去见了段夫子,他不打算说这件事了。况且正主好像也没有提的想法,不是么? 这么些年,段夫子的胡子都已经花白了,看见烛龙心回来,笑眯眯地问他:“最近怎么样啊?你要找的龙血草找到了吗?” 烛龙心点了点头,“找到了。” 他从自己的小葫芦里取出一粒龙血丹,“夫子请看。” “嗯。”段夫子打量着那粒龙血丹,“不错,你的炼丹术又精进了。” 烛龙心仰着头,如果他有尾巴,现在早就已经高高地翘起来了。 打量了不久,段夫子就放下了龙血丹,认真地看着烛龙心,道:“龙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呢?” 烛龙心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从他一进门,段夫子就一眼就看出了他有心事。 夫子不由暗叹了一口气:都有心事了,孩子这是长大了。 烛龙心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应该不会很好,于是赶紧道:“可能是我在外面没有休息好吧。” 段夫子也不勉强他,道:“没有,那我就放心了。马上稽古论道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商量了一下,你们该是时候进入后山秘境历练一番了,秘境能清心明性,但是还不止这番效用,你记得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后山秘境?烛龙心一愣。 段夫子看到烛龙心脸上的表情有所触动,心里想逗逗这个小孩儿,还特意提了几句:“你之前不是非常想去秘境吗?怎么样,现在不抄书也能如愿了,感觉如何呀?” 烛龙心脸一红,干巴巴辩解道:“哎呀夫子,我小时候不懂事而已,你怎么又提呀!” 书院后山有个秘境,地位几乎是等同于禁地,是绝不能让人轻易进去的。 但是同时大家也都知道,如果不把禁地标出来还好,但是一标出来就更吸引人、更让人抓耳挠腮了。 烛龙心小时候没少调皮捣蛋,把各位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当然他也不可能放过这个秘境。 他小时候就想闯过很多次,每次都被人发现了,抓回来了。 有好几次,明明自己看着都要进去了,结果就差了一步之遥,他被人抓回来了。 其中把他抓回次数最多的人,就是应忧怀。 有些时候烛龙心真的怀疑,这个家伙不只是针对自己,他是把眼睛长自己身上了。 自己一有一点风吹草动的,他那个第三只眼睛就嗖嗖地发光,给他发射警报。 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反应这么快? 好几年过去了,烛龙心从一个小小孩儿变成了一个大小孩儿,不过他的潜入计划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烛龙心每每被抓到一次,就要被判罚抄藏经阁里的一本功法书籍,不拘是不是火系的,也不拘是不是炼丹书籍。 反正这小子皮,少消耗一点精力的话,大家都不得安生。所以夫子们干脆把烛龙心当成印书机用,专让他抄孤品古籍。 这么多年下来,烛龙心抄的书已经有好几个书柜了,也早就练出了一笔好字。 这次,烛龙心又被抓住罚抄了,他抄着抄着,就咬着笔杆子,愤愤地想:这秘境里面能有什么好东西啊?神神秘秘的,一看就是在故弄玄虚! 虽然是属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是烛龙心还是很快就把自己给哄好了。他实在是抄书抄累了。 而且世上好玩的东西有这么多,三分钟热度再也正常不过,烛龙心也不能免俗,想要探究秘境的好奇之心也很快就消退下去。 随着年纪渐长,烛龙心也早就把后山秘境抛之脑后了。 现在夫子突然提到了秘境这个事,烛龙心就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那个傻缺样了,稍微想一想他就觉得尴尬,小时候的自己是真的很招人烦啊! 多亏大家都很善良,脾气又很好,又能忍耐,自己长到这么大,居然没挨到多少顿打! 不过,烛龙心的思维很快又活络起来——清心明性,这不正好能够克制老应的毛病吗?这真是刚打瞌睡就递上了枕头! 呜呼,老应,我们有救啦!《 》 19、后山秘境(2) 烛龙心从段夫子那边回去了之后,就直接拐到了萧随的小屋里,时隔两年他才第一次回来,好歹得庆祝一下。 和萧随喝得上头时候,烛龙心还在心中感叹了一下:要是老应也在就好了。三个人一起喝的话,得多热闹啊。 他之所以没有邀请应忧怀一起来喝,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应忧怀和萧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有点尴尬。 大部分的原因当然都是在应忧怀身上,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和别人交流的性格。不过萧随也不是完全没有错。 烛龙心能够隐隐地感觉到,萧随好像一直在有意地针对着应忧怀。但是他对待别人的时候,就完全不会是那种态度。 不过烛龙心也能够理解,毕竟两年前,自己和应忧怀的关系还没这么好,现在萧随两年后回来,他肯定不怎么习惯。 就在喝得酒酣耳热、天旋地转的时候,烛龙心的小屋外面,正站着一个人。 屋子里面没有点灯,但是应忧怀依然抬起手敲了敲,没有人开门。 回去的路上,天上忽然下起了一阵细雨,萧随的屋子里面爆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 这秘境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 后山秘境终于开放了,大家都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一起进入了秘境。 烛龙心刚踏入这个秘境,就发现自己身边的应忧怀和萧随不见了,而且眼前的场景也倏忽一变,根本就不是先前那个样子。 奇怪,自己之前不是在后山吗?现在怎么还在书院里面? 难道说,这个秘境是一个幻境? 烛龙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勘破幻境、神志清醒,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眼神清明地在书院里面行走着。 跟现实不同,幻境的书院之中,积累了一层厚厚的雪,周围很是寒冷。 一阵香味从院子中传来,烛龙心闻着味过去,却发现本来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回自己家了,可是在幻境中,所有人都还在书院中。 大家正忙碌着张罗年夜饭,应忧怀在外面劈柴,萧随正在择菜,于是烛龙心也挽起袖子,高高兴兴地加入了进去。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烛龙心也依旧很高兴地吃完了这顿饭。 看着大家其乐融融地围在一起,烛龙心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大家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最希望的是长虹书院这个大家庭永远都不分散。 如果这件事做不到的话,那么他身边最亲近的那几个人不要离开他,这就很好了。 吃完了这顿饭,众人的身影渐渐散去。 烛龙心破了这幻境,发现自己还在后山原地,他感觉自己心神清明了许多。 烛龙心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想让应忧怀和萧随的关系能够融洽一点,最好是两人也能成为好朋友。 ……不知道现在,应忧怀和萧随他们看见了什么呢? * 萧随出了秘境之后,突然收到家族里寄来的一封信。 “母亲?”他打开信件一看,脸色陡变,烛龙心在一旁问道:“怎么了萧随?你的脸色突然变得好差。” 萧随摇了摇头,“不行,看来这次论道大会我不能参加了。” 烛龙心更疑惑了:“怎么了?” “我家里出事了。”萧随将长剑召唤出来,一跃而上,“我得赶快回去,帮我跟夫子说一下。” “好。”烛龙心赶紧道:“需要我帮忙吗?” 毕竟他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不好,而且这么急着赶回去,一定是出了大事。 萧随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你待在这里就好。” 顿了一下,他又咬牙道:“在我回来之前,你跟那个应忧怀保持距离,不要……” 烛龙心身上信香的味道也够浓郁的,之前萧随虽然闻见了,但是一直都没好意思说,不知道的人看见了烛龙心,还以为他是乾元呢。 整个人都快被腌入味儿了。 烛龙心一愣,保持距离?不要什么? 不过既然萧随拒绝了自己的帮助,那么他也不好再勉强,于是只能目送着萧随远去的背影。 想到信件上的内容,正在御剑飞行的萧随简直急得额头冒汗。 由于难产的缘故,自己从小就不得母亲的喜爱,每次望着自己的时候,她的眼底都是浓浓的痛苦与厌恶。 所以,如果不是非常有必要的话,她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来联系自己的。 之前自己被叫回去的两年,也是因为族内不太安分。父母尽管再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在这种事情上,也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毕竟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萧随很小就被放到长虹书院中教养,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见过父母几面,哪怕腊月回家,也很难见到父母几面。 而回去的那两年中,他每天不是斗这个,就是要斗那个。 每天不仅要提防着别人,还得想着如何算计别人,以及提高自己的修为,实在是非常累。 两年中,他做梦都想回到长虹书院,希望过那些平凡而又简单的生活。 如果不是想到得到母亲的认可,想在她的眼中看到骄傲与温暖,萧随是很难撑过这两年的。 萧随就这么一路想,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心头急得如同火烧一般,哪怕已经尽了全速,路上也还是花费了半天的功夫。 一落地,整个萧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他抓住路过的一个小厮,问:“萧邱呢?他在哪儿?” 小厮被他青筋暴绽的样子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指向了:“家主……萧邱家主,他,他在塔林……说正在恭候着您。” 萧邱这厮都能变成家主了?可笑! “哼。”萧随将手中小厮扔开,立刻赶往祭拜萧家先人的塔林之中。 塔林中盛放着萧家历代高手的信物,这些信物不仅是先祖们的化身,给予萧家小辈精神动力;同时信物中也蕴含着浓郁的灵气,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也很难轻易突破这一道屏障。 可是,如果是萧家自杀自灭起来呢? 自从两年前,前一任家主还没来得及选定继承人就意外暴毙,萧家众人就开始各怀鬼胎起来,这两年内,族中已经折损了不少有潜力的后生。 萧随匆匆冲到塔林,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狂妄的笑,“哈哈哈哈,现在整个萧家,都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萧随抖了抖手腕,抽出了五条绿色藤蔓,瞬间凝成一柄长剑,“哦?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成为家主了?” 萧邱也不甘示弱地唤出了兵器,两个人在塔林之中、在各位祖先的注视之下,开始激烈地打斗起来。 但是很显然,萧邱并不是萧随的对手,哪怕萧随为了赶路消耗了很多灵力,在过了二十招之后,萧邱也渐渐显露出了颓势。 “受死吧!”就在萧随递出一剑,要将萧邱彻底刺死的时候,萧邱突然道:“你看这是谁!”他拽出一个人来,甩向了萧随。 “母亲!”萧随果断放弃了这次攻击,身形在空中一转,迅速接住了半空的妇人。 自己救下了娘! 萧随感受到怀中的体温,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样跟自己亲近过…… “呃!”萧随很快感受到腹中一痛,他的口中流出鲜血来。 “你该死!”妇人的眼中冒出浓烈的恨意,她痛快地将刀拔出来,又毫不犹豫地将匕首狠狠捅进了萧随的腹部! 因为难产的缘故,萧随从出生以来就不得母亲的喜爱,父亲因为母亲,也对他不喜,因此小小年纪就把他扔到了长虹书院之中,让夫子们教养。 可是之后自己却被叫了回来,那个时候,萧随天真地以为,此时还有转圜的余地,亲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然而萧随真的没有想到,母亲竟会如此恨他!恨他恨到这种地步! 那边插入自己腹部的匕首是特制的,萧随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飞速地流逝,他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好快,又好慢好慢,他的神志都已经恍惚了。 萧随昏过去的最后一刻,是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那个家主信物,被母亲取了下来,亲手送给了萧邱。 被挖掉灵根之后,他被人丢下了山崖。 在昏沉的黑暗之中,萧随根本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 周围好黑好黑,看不见一丝光亮,黑暗中,萧随浑身发冷。他不由得想,要是烛龙心在这里就好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回想,一时之间竟怎么也想不起来烛龙心的面容。 烛龙心的周围仿佛总是蒙着一层纱,笼罩着一层雾。萧随心中突然惶恐起来,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自己脑海之中彻底抹去了烛龙心的身影。 这时,萧随打了个哆嗦,他在又冷又黑的深渊底部醒了过来,嘴唇由于失血过多而苍白,他的脸色更是苍白。 因为他的面前,是一条巨大的、世所罕见的蛇类,它太大太大,一圈又一圈缠绕在山柱之上,看不清脸,叫人望而生畏,几乎想让人立刻跪下来,顶礼膜拜。 萧随的耳朵开始嗡鸣起来,他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巨蛇,即使是那蛇的一枚鳞片,都要比自己大上许多。 萧随的脑中充斥满了诡异的腔调,他的大脑融化成了一滩黏稠的浆水,从两侧耳孔中汩汩流出,几乎无法思考。 古老而又遥远的声音像在呼唤着什么,那是自天地诞生以来,就存在着的苍远声音。 萧随的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只要献祭就能够获得力量。 只有付出,才能得到。 “要翻盘、我要翻盘……我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认输!” 可是现在的萧随孑然一身,他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还能献上什么呢? 这条命。 “还有机会的、还有机会……” “现在只要我……就能够……” 萧随的目光涣散又决绝,他握着地上锋利的石片,颤抖地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 20、后山秘境(3) 陆俊辰用了些时间才破了这幻境,浓雾散去,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的内心更加坚定了,果然这秘境于求道之事上大有裨益。 正巧宋佳宜也破了幻境,于是两人一起走了出去,一下就看见浓雾之外,烛龙心正托着腮等人,他满脸都写着无聊。 陆俊辰朝烛龙心打了一声招呼:“烛龙心,萧随还没有出来吗?” 他没有问应忧怀,因为在他的心里,应忧怀这种人应该早就已经出来了。 每个人经历的幻境都不会相同,这些幻境是根据每个人的经历、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想要、最恐惧的东西构成的。 幻境让人真正直面内心,所以能很快勘破幻境的人,要不就是心里不担事的傻瓜,要不就是就是内心特别强大的强者。 陆俊辰知道,和自己一样,之前也有不少学生曾经在幻境中迷失过,但最后他们还是出来了。 因为这个幻境的存在,并不是真的为了陷学生于死地,即使是迷失的、落于死地的学生,幻境也会想办法把学生捞出来,置于死地而后生。 和长虹书院的存在一样,后山的幻境也是长虹三杰联手制造的,它的存在是为了教导、为了育人,而并非杀人。 所以,它会慢慢给予迷失于幻境中的学生引导,耐心地将学生带出自己的心魔。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幻境。 烛龙心听见打招呼的声音,眉毛一挑,哦?陆俊辰也出来了? 不是,他们人呢?睡死在幻境里面了? “是啊,萧随还没出来呢,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就跟他们一起走。” 烛龙心回答着,他的手臂支在大腿上,正托着腮帮子坐在石头上等人,嘴巴是扁着的,脸看起来肉嘟嘟的。 烛龙心挪了挪屁股调整位置,可恶啊,这块石头都已经被自己坐热了! 陆俊辰自我脑补了应忧怀早就出来了,可是宋佳宜却没脑补。 她左顾右盼,却看不见自己想象中的人影,奇怪道:“咦?真是稀奇,应忧怀也没有出来吗?他不是一直跟你形影不离的吗?” 烛龙心挠了挠头,脸上有点无奈,自己真的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可是他们两个人,真的一个都没有出来。这我也没办法啊! 于是他点点头:“对,他也没有出来,很磨蹭对吧。” 应忧怀居然也没出来?这下陆俊辰脸上倒是有些意外了。不过他很快就被宋佳宜拉着走掉了。 好慢啊,好无聊! 又路过了几个同窗,知道应忧怀不在后,他们开始捏烛龙心的脸,像扯面条一样地玩。 轮流有两只手掐着他的脸,烛龙心的花瓣唇都被拉成了“一”字形,他对着大家表演了一个翻白眼:“你们这是在嫉妒我的帅……” 后一个小姐妹上前,一把捏住了他的两颊肉,放松捏紧放松捏紧放松捏紧,烛龙心的嘴一下就变成了一个“o”,他嘴里发出了“喔喔喔喔喔”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打鸣。 大家被逗笑了,烛龙心也被逗笑了,他甘拜下风:“不是,你们怎么比我还无聊……” 大都家感叹道:“小时候都喜欢捏你的脸玩,现在终于又找到机会了。不过果然手感不如小时候了。” 小时候脸上都是肉,现在瘦了,没多少肉了,不好玩儿。 烛龙心“啧”了一声让他们都滚:“捏小爷的脸还挑三拣四的,滚滚滚。” 走出迷雾幻境的人越来越多了,却没有一个是烛龙心想等的人。他打了一个哈欠,几乎要等得睡着了,于是在储物法器里掏来掏去,随便找点东西玩。 很快,他就发现了上次自己丢进去的那支蜡烛,据说向这支蜡烛提问题,它就能够回答是或不是? 不过现在,除了这两个人怎么这么磨叽之外,烛龙心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但是因为这种问题浪费一次机会,烛龙心又觉得自己会很傻缺。 虽然他不准备问问题,但还是把那支蜡烛抽了出来,开始放在手中美美把玩。 烛龙心无聊的很,大白天点蜡烛,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只要自己没向这支蜡烛提问,这支蜡烛就会一直燃烧,仿佛是永远烧不尽的。 这是一支永动蜡烛。 不过这有什么用呢?虽然这支蜡烛能够一直燃烧照明,但是自己是火灵根,也能够一直燃烧照明。 烛龙心美美把玩着这支蜡烛,这蜡烛做工看起来也挺精致,燃烧的味道还挺香,火焰纯度也很漂亮,烛龙心挺喜欢的。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只蜡烛在自己手里,颇有一种脱了裤子放屁之感。 如果是一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或者是用不完的金子,那该多好啊…… 又美美把玩了一炷香时间,烛龙心“噗”一下把那支蜡烛吹灭了。 他觉得有点不对,自己是出来的最早的那一个,清醒的特别快,几乎是秒进秒退。 在他的后面,大约是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后面有几个人陆陆续续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了。 但是,应忧怀和萧随却没有出来。 在烛龙心的眼里,他们三个人的水平相同,既然自己能很快勘破这个幻境,那么另外两人应该也是可以的。 怎么现在还没出来呢? 难道是因为他们两个心思特别重,所以幻境特别复杂?幻境把他们两个给留堂,单独辅导去了? 太慢了,不知道在摸什么蛆,太阳都要下山了。烛龙心忍不住想再进一次这个幻境,把两个人捞出来。 可是他又担心,要是重复进入的话,幻境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烛龙心环顾四周,见旁边没人,双手拢作喇叭状,对浓雾里面大喊道:“应忧怀!萧随!你们好了没啊!!!” 整个后山空荡荡的,只有烛龙心的回声。 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最终他咬着牙,指尖一弹,一缕火焰钻入了浓雾中。 * 正当石片就要扎穿喉咙之时,黑暗处,一道火光突兀地亮起,那红光亮眼又温暖,一下就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萧随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他停止了动作,“这是……” 那道火焰的移动速度非常快,萧随都来不及反应,那道火焰就直直朝自己飞来。 “啊!”萧随惊叫一声,火焰重重击打在自己手腕上,皮肤被烫伤,萧随下意识瑟缩,松开了双手。 “叮。”那块石片掉到了地上,声音清脆。 石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迅速惊醒了萧随,他惊惧地看向面前这条通天的巨蛇,这条东西一定有古怪! 眼见快要到手的牺牲逃脱了,巨蛇非但没有生气,还兴致勃勃地扭动着庞大的躯体,降下身子来。 巨大的鳞片与巨大的鳞片飞速摩擦着,发出来声音如金刀利剑般铿锵慑人,在噪音洪流中,萧随简直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搅碎。 萧随不由得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很快,他感觉周围的声音都静止了。 “这是……怎么了?” 而就在他睁开眼睛的下一刻,一个巨大的人类头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啊!!!”萧随被吓得大叫,只见那巨人头颅长大了嘴,下一刻似乎就要将自己啖肉噬血,生吞活剥! * “萧随!应忧怀!你们终于出来了!” 烛龙心看到了从迷雾中走出来的两人身影,高兴地朝他们招手。 只是很快,烛龙心挥动着的手就停下来了,“……咦?” 在他的面前,萧随的脸色煞白,像是经历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与打击,面色特别不好看。 而素来被别人觉得对人冷漠、不管他人死活的应忧怀,此刻居然一反常态,主动把萧随搀扶了出来。 果然老应本质还是心地善良的嘛! 烛龙心能够看得出来,要是没有应忧怀的搀扶,萧随现在已经跪在地上爬了,他的两只脚已经全都软了。 于是烛龙心也赶紧跑过去接他,“阿随,你怎么了?” “我……等下,我说不出话。” 萧随的小心脏是真的不好受,出了幻境后,那个东西的样貌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不过那种让人恐惧的情绪依旧十分清晰。 就像是,它是刻在灵魂深处的。 现在,萧随整个人浑身都冒着冷汗,膝盖也是软的,人也是虚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发觉,袖子下,手腕上的那个烫伤是真实存在的,甚至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着。 应忧怀握着萧随的胳膊,悄悄动用了灵力,在烛龙心和萧随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将那一处烫伤修复如初。 烫伤完全消失之后,应忧怀才撤回了手,把萧随交给了烛龙心,应忧怀冷静地对着烛龙心道:“恐怕他是在幻境中受了不少的惊吓,我们暂时还是不要问他了。先让他情绪平静下来再说。” 烛龙心想着应忧怀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行,我不提。” 他催动火灵力,搂着萧随的肩膀,想尽量让自己的体温暖萧随冰凉的身体,“走,我们快回去,给你找点安魂丹吃吃。” 应忧怀看着两个人亲密的样子,抿了抿唇,跟在后面一起走了。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应忧怀还能不知道吗? 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想要杀掉萧随。 并且只差一点点,他就真的成功了。《 》 21、结义契约(1) “没想到应忧怀还挺热心的。”萧随缓过来后,对着烛龙心说了这么两句话,“哎,我真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之前萧随总是觉得应忧怀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点都不友善,甚至堪称是恶毒,特别是自己和烛龙心待在一起的时候。 虽然他知道自己和烛龙心一点都没什么,清者自清,但是应忧怀那眼神着实吓人,萧随又是经历过宅斗的人,难免心里惴惴不安。 如果有机会的话,如果应忧怀不是这种特别喜欢装、看起来还有点道德洁癖的性格的话,萧随真的毫不怀疑他会对自己下手。 听见萧随这话,烛龙心眉头一跳,赶紧把手里的水加热了,递给了萧随:“来来来,多喝点水,暖一暖肠胃。” 萧随一口气把热水喝下去,长长地舒出一口寒气:“不瞒你说,我之前真的觉得,要是我走在他前面,他会突然掏出一把刀来捅我腰子。” 烛龙心下意识看向应忧怀的方向,现在应忧怀正在忙碌着晚餐,萧随现在状态并不好,烛龙心觉得他得吃点什么补补,再喝点酒,压压惊。 烛龙心又给萧随添了一杯热水喝,萧随喝得长吁短叹,细节之处才见人品。 烛龙心本来就是一个好人,既然他选择和应忧怀在一起了,那么肯定也是有他的考量的。 看来,应忧怀也不是那么坏、不是心肠那么冷硬的人,萧随觉得以后自己没必要再从中作梗、横加阻拦了。 只是,他希望他们能够节制一点,这还是在人前呢,平常的时候就每天卿卿我我了,这要是到了应忧怀的雨露期,这还得了? 萧随和应忧怀一样,都是乾元,萧随学过相关方面的知识,他知道雨露期的时候,乾元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会变得多么爆棚。 可是烛龙心却是个中庸,中庸是不必学习这种知识的。 萧随琢磨着,这种事情需要自己跟烛龙心说吗?烛龙心有他自己的乾元,好像不用我来越俎代庖?要是跟他说的话,自己会不会显得有一些……没分寸? 想着想着,萧随还是决定了,要是烛龙心不问,那自己就不说。顶多提点一下就是了。 总之,经过这一次,萧随对应忧怀彻底改观了,他信奉——细节之处见人品。 那个时候萧随能够感受到,应忧怀并不是敷衍地过来扶自己一把,他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 萧随不禁感慨:这也就是烛龙心和他在一起了,所以自己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待遇大大的好。 想到了烛龙心,萧随就突然想起来幻境里的那团火焰,虽然这么些时辰过去了,自己的记忆有一些模糊,但是萧随还是能隐约想起,那团火焰的气息非常熟悉,就像是…… 萧随的目光转向了烛龙心,就像是烛龙心这个傻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烛龙心正坐在一旁担心着萧随呢,又不敢问他幻境里面发生了什么,看见了什么,生怕刺激到他那敏感脆弱的小神经。 结果就看见萧随突然凑近放大的脸,烛龙心赶紧往后仰,生怕他亲到自己,要是稍微蹭到一点儿,这可就有点恶心了。 险而又险地躲过后,烛龙心大声嚷嚷道:“干什么啊你?你耍流氓啊!” “你想得美。”萧随翻了一个白眼,很疑惑,“我感觉你身上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啊?气息的话……” 萧随也没发觉出来什么不同的,火烧出来的味道,不是取决于燃烧的材料吗? 烛龙心骂萧随神经病:“我天天洗澡的,干净的很,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萧随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手臂上好像被那团火焰烫了一下,他把袖子撸起来看,结果手臂上那片皮肤光洁如新,什么痕迹都没有。 萧随放下了袖子,彻底放心了:“好吧,之前的果然是幻境。” 萧随虽然神经比较敏感,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也没产生什么怀疑,认命了——“感谢那个幻境给了我启示。我决定找个机会回萧家,彻底把萧邱那个贱人弄死!” 烛龙心扬起了眉毛:“喔,你看见的是萧邱啊。”看啊,自己不问,萧随都说出来了。 萧随挥了挥手:“幻境里,我看到的是我家那堆破事儿。别提了,真闹心。” 烛龙心道:“行啊,你不是要彻底把他按死吗,要不下次带我去呗?我来给哥们儿你助一臂之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给萧随解开心结,烛龙心一直都知道萧随没有提到的那个人,却是他最牵挂的那个人。 要是他梦见萧家的话,不会不梦见他的妈妈的,小时候,萧随梦里都在喊娘。 萧随想到那个幻境的开始,自己将烛龙心拒绝了,结果得到那个下场,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自己仿佛得到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萧随心中一动:“好啊,我现在可是家主了,之后带你去我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 应忧怀下了一趟山,很快就从山下买了一些熟菜上来。回来的时候,烛龙心还坐在一旁陪着萧随。 应忧怀在一旁默默地布菜,买的酒也是精挑细选的好酒,他刻意将空间和时间留给两个人,因为他心里虚。 应忧怀虽然心里觉得“发病的自己”和“清醒的自己”,两者根本不是一个人,但是,所有的记忆还是在他脑子里的。 而杀萧随,也是他清醒的时候真实考虑过的,只不过没考虑多久,应忧怀就主动放弃了这个选项,因为烛龙心会难过、会不开心。 但是显然,“发病的自己”要更加的疯狂,行动力更加充足,他想到什么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根本就不考虑后果。 又或者说,能够看见烛龙心伤心落泪,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应忧怀能够感觉到,除了爱与占有欲,“他”对烛龙心还有一种报复心理,非常复杂。 “他”是想引导萧随在幻境里自己杀死自己,这样的话,出来之后,萧随的魂魄死了,但是他的□□却还能存在好几天。 要是计划成功,没有人会发现萧随是“他”杀的,这是一个很好的脱罪方法,能够洗清自己的嫌疑,烛龙心是绝对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的。 不过即使应忧怀知道能够这样做,他也在心里拼命阻止另一个自己。 因为他知道,除了自己,烛龙心认为萧随也是他的好兄弟,如果萧随死了的话,烛龙心一定会难受的。 虽然他之后也能缓过来,毕竟时间能够治愈一切,但是应忧怀还是不想赌这个可能性,他不想让他难受。 那时,大家一起进入这个秘境之后,应忧怀尚且是清醒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个幻境,根本就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场景。 不过那个地方非常诡异,又很真实,应忧怀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条人首蛇身的大蛇,祂好像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一开始,前方是一片黑暗,祂感觉到自己嘴里正小心翼翼地衔着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很珍贵,是自己的心肝宝贝,是自己的生命之火,小宝贝正在发出很亮很亮的光,照亮四面八方。 自己心念一动,一瞬就飞到了千里之外,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黑暗浓雾也一下就被自己嘴里的火焰驱散开了。 祂能感觉到自己衔着的火焰很开心,祂和它心意相通,火焰高兴了,祂也会很高兴,那段时日无比漫长,两者形影不离,却是祂最快乐的日子。 应忧怀的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直到幻境飞快地变幻,祂发现自己正盘在一座巍峨的山中,闭着眼睛,打着瞌睡。 而自己嘴里的那团火焰不见了。 应忧怀隐隐知道这是火焰自己决定离开的,祂忍不住想:它是觉得天天和我待在一起太无聊了吗?所以才要离开我? 为了小烛火能够高兴,烛龙勉强忍受着它的离去,可是祂睡着睡着,心里越来越空。 从此之后不存在寒来暑往,也再也没有日升月降,没有了烛火,时间仿佛都凝滞住了,祂终于忍不住了,巨大的身躯隆隆飞下了山。 可是一投入凡世,祂震怒地发现了它居然在跟一个区区的、微不足道的、渺小的人类称兄道弟! 你就是为了他抛弃我这么久的么! 嫉妒的怒火如同天地初开的混沌一般铺天盖地朝着他压来,迅速吞没了祂所剩不多的理智。 兽性,也可以说是混沌的神性,完全压倒了应忧怀人性中的那一部分。 烛九阴立刻冲破了这一层幻境,投入了萧随的幻境之中。 祂要,杀了他! 然而,当烛九阴在萧随的幻境中,看见那个束小小的火焰时,祂的心瞬间软了。 烛九阴张开了嘴,迅速吞没了那束火焰,同时也放了萧随一条生路。 宝贝想要的话,那就留着吧,不论外面有多少狂风浪蝶,自己才是他真正的家。 * “菜好了,你们来吃吧。” 应忧怀贤惠地招呼来两人,还给三人的杯子都满上了酒。 在萧随的抓耳挠腮中,在烛龙心的惊悚注视下,应忧怀淡淡道: “难得我们三人如此投缘,不如趁早义结金兰,在天地面前立誓,订下一个结义契约,如何?”《 》 22、结义契约(2) 烛龙心惊悚地注视着应忧怀,腰背瞬间挺直了,应忧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性格啊,不会是又要开始犯病了吧? 烛龙心紧张地握着杯子,由于太过紧张,他不自觉地开始动用灵力,一时间酒杯的温度急剧上升,杯子里的酒都开始蒸发冒烟了。 烛龙心如临大敌,表情非常严肃,生怕应忧怀在萧随面前一言不合就犯病,会当着别人的面就对自己做出变态的行为来。 可是现在这个屋子里只有三个人,要是自己偷袭萧随,把他打晕过去,那他事后肯定是不好糊弄的。 烛龙心在心里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呢?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静观其变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大不了就是对萧随坦白! 而现在抓耳挠腮、非常羞愧的萧随并没有想到,发小宁愿把他给打晕了,都没想过要打晕应忧怀。他心里还在感动着呢。 萧随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人,他的心理还是比较脆弱的。他才刚刚经历过幻境,好不容易逃出升天,现在还心有余悸,手脚冰凉。 因此,现在他感受到的每一份温暖都会在心里放大成十分。 虽然在幻境之中,自己惨被家人背刺,而在现实中,自己也很少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不过萧随还是能安慰自己,自己至少还是拥有温暖的友情,和冰冷的金钱的。 而现在,自己之前一直看不顺眼的应忧怀,突然提出三人一起结拜为兄弟! 结义兄弟是什么概念?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实打实的亲人! 萧随突然觉得一股血气在往头顶上涌,他坚定地看了一眼烛龙心,又坚定地看了一眼应忧怀。 具体来讲,萧随突然觉得,要帮这俩人带孩子,一带就带好几百年,这也不算什么事儿了。 生吧,爱生多生!萧家已经给我斗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最多的就是钱,难道区区几个孩子我们萧家还养不起吗? 为结义兄弟们带孩子带孙子带重孙子,这简直义不容辞,两肋插刀呀! 萧随一开始就忽略了乾元和中庸是很难有子嗣的,他总觉得按照这两人天天黏在一起的那个黏糊劲儿,孕育子嗣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萧随把自己给吓得够呛,当然,现在出于兄弟义气,他已经决定要迎难而上,出手兜底了。 必须要好好负责孩子的教育任务,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一定要给崽儿们一个温暖的、充满关怀的童年! 萧随独自在精神上燃着,烛龙心独自在物质上燃着,应忧怀不知道他们两个在燃什么。 应忧怀的想法就简单很多了。 结义契约有两个好处: 一是能够增加自己和烛龙心的羁绊,他想让他身边的所有位置都有自己的身影; 二是能够保证自己,不会杀了萧随。 应忧怀明白自己还是对萧随存在杀心的,为了烛龙心,他能确保自己不会真的对萧随下手;可是换成“另一个自己”来掌控身体的时候,他就保证不了了。 和主奴契约一样,结义契约也是需要天道见证的。 它的约束就是,如果其中一人不做出背信弃义这种事情,另外几个契约者就无法对其下杀手。 要是签订了契约之后,萧随的安全就有保障了,不会再发生今天幻境的那种事情。龙心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难过的机会。 当然,要是萧随主动去做一些不利于烛龙心的事,他应忧怀还是不介意主动清理门户的。 经历了这么混乱的几天,应忧怀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应该和身边的人不是一路人。 自己恐怕都不是真正的人类,所谓的血脉是无稽之谈,而这具人类的皮囊,恐怕也只是为了入局的掩盖。 发现老应说的结拜真的就只是结拜之后,烛龙心在心里偷偷感叹自己白白紧张了半天。没准自己也是被萧随的疑神疑鬼传染了。 他在心里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了萧随。 按照年龄的排序,他们在长虹三杰的塑像前结拜为兄弟之后,三人都感觉冥冥之中互相产生了一道联系。 萧随心中沉甸甸的,觉得大家现在都是家人,都是自己人了。 ……只是自己排行老二,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很不好听。 应忧怀的表情依旧平淡,但语气显然有点微妙,他对烛龙心道:“我还以为我的年纪会比你小?” 萧随悄悄后退一步腾出空间,他偷偷在一边翻了个白眼,心里偷偷想:当大哥还不好吗?我看你是想在床上叫烛龙心哥哥吧? 年纪轻轻还挺会玩儿情趣。 当然,他没有当着两人面前说出这句话、点破这个事实,就站在一边,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搞暧昧。 不远处,烛龙心和应忧怀站得很近,正在说话。看起来还有点小般配。 早已看破一切的萧随心里还有点好奇:现在我们三个人都已经结拜了,这俩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在我面前捅破窗户纸? 他们是觉得隐瞒恋情很好玩吗? 当着别人面卿卿我我会很刺激? 总之,萧随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现在天色已晚,萧随心里虽然挺亢奋,但还是回去睡觉去了。 * 自从结义之后,烛龙心就睡得特别好。 他感觉自己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身边两个兄弟关系好起来了,自己说话也开始硬气了,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看两个人的脸色、生怕说错话了。 因为要备战论道大会,所以烛龙心每天都在更刻苦地修炼,这几天里他已经习惯了应忧怀犯病时的骚扰,对于修炼来说,这简直不值一提,烛龙心权当是淬炼道心了。 而且更关键的是,人一旦睡眠好了,一整个白天都精神焕发,脸色好得不得了。 烛龙心这几天,一到晚上睡觉就睡得特别熟,头一沾上枕头就困,打雷都不带吵醒的。 因此烛龙心越看自己的床铺越喜欢,甚至还想给它找个什么机缘,看能不能点化成床精什么的。 也许,自己和这张床过上一辈子,也挺好。 而此刻,万万没想到情敌居然会是一张床的应忧怀正离开了长虹书院,下了山,正在黑市里挑选着药材。 “赤月草、混元藤、释迦花,有多少买多少。”应忧怀将灵石袋子放在桌上,他戴着鬼面具,声音也做了掩盖,但是那股冰冷的语气是变不了的。 黑市药材贩子挺惊讶,不过黑市自有黑市的规矩,她也没有多说,手脚麻利地给面前的客人打包了药材,拿到了灵石,“客人您的东西,走好。” 应忧怀拿起药材,一言不发地走了。 贩子坐在摊位上,目送着他远去,这个客人是近几天来的,但是来过不止一次了,每次来都是买这几种药材。 而这三种药混在一起,好像是……能够让人昏睡过去的迷香丹? * 伴随着鸟儿的啁啾声,烛龙心也在大清早醒了过来,他打了个哈欠,在床上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又是一天好睡。 好,很有精神,起来修炼! 烛龙心从床上坐起来,觉得自己身上黏哒哒的,浑身都是汗,连头发都有点湿漉漉的,几根发丝粘在了脸上。 不过他这几天每天睡醒都是这样的,也许这就是好睡的代价? 烛龙心觉得自己是火灵根,因此自身体温就偏高,比较耐热,微微有些出汗才是自己舒服的温度。 他就这么自己说服自己了,一点都没有往别的方向、别的可能性考虑。 毕竟这里可是长虹书院诶!还会有什么别的可能呢? 这点黏腻对于修仙者根本就不算事儿,烛龙心只是施展了一个清洁术,自己的周身和床铺就变得干爽整洁起来,非常方便。 烛龙心换上一套鲜艳夺目的橙绿衣服,美美地欣赏了自己一圈后,才走出了门。 他要去找萧随研究攻击技能。 自己是火属性,而萧随是木属性,从属性上来说,非常好配合。 萧随可以先放出藤蔓把对方裹起来之后,控制住,这样自己再放火烧。 虽然缺德,但是很有效。 萧随醒得还没有烛龙心早,但是知道烛龙心来了,他也强撑着起来了。 不过,一打开门见到烛龙心,他的脸上就有些古怪——可恶啊,这两个人也太不收敛一点了! 自从结义那天之后,萧随发现烛龙心身上乾元信香的味道就变得特别浓郁,好像是这俩人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之后,就有点不管不顾了。 萧随一边跟烛龙心研究着战术,一边还要分出神来暗示烛龙心能不能和应忧怀收敛一点,毕竟萧随也是乾元,同类的信香,闻起来还是很难受的。 “烛龙心,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好浓郁啊?” “我觉得有些时候,哪怕已经在一起,也可以适当控制一下黏糊的程度,来日方长,细水长流,你觉得对吗?” “我昨天看到了一本话本子,蛮有意思的。讲的是两个互相爱慕的年轻人每天大晚上偷偷幽会,结果你猜怎么着?嘿,其中一个人是鬼!” 烛龙心:……? 他没事吧? 萧随暗示得不能再暗示了,可恨烛龙心太迟钝了,怎么暗示也不管用。 萧随咬咬牙,算了,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他突然说:“你不觉得,应忧怀最近有点不对劲吗?” 烛龙心:!!!!! 他知道了! 烛龙心惊慌失措了,烛龙心宕机了。 而萧随凑了上去,意味深长道:“可能是他的雨露期要到了。” 拍了拍肩膀,小年轻,要注意点影响啊!《 》 23-30 第23章 乾元丹药 吃了它就能吃你吗? 萧随一开始说应忧怀不对劲的时候, 烛龙心是真的慌了,他都起了下跪求萧随忘记这件事的想法了,毕竟在烛龙心的眼中, 好像还是下跪更不丢脸一点。 但是直到他听见了萧随说是“雨露期”的问题——烛龙心长长地“哦”了一声,难怪啊,原来是这样。 他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老应之前不正常, 不是因为犯病,而是因为他的雨露期要到了。 除了男女之分,人类还分为乾元、中庸、坤泽三种,雨露期就是乾元和坤泽最容易孕育子嗣的时期, 这玩意儿是跟中庸没什么关系的。 和被雨露期、信香这些东西困扰的乾元与坤泽对比,中庸特自在,属于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儿。 不过,烛龙心虽然是中庸, 但他也不是毫无常识的,只是没有这个意识而已。从萧随的口中想起了雨露期这回事儿,烛龙心就已经开始积极运转大脑、寻求解决办法了, 毕竟中庸一直都是没有什么束缚的,而且烛龙心无论跟任何人都能玩得很好,从小他就在长虹书院里长大, 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哪里还分什么乾元中庸坤泽。 因此, 他下意识就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跟自己没有什么差别的, 现在萧随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萧随居然也是个乾元。 “嘶, ”烛龙心倒抽了一口凉气,对着萧随道:“我才想起来你也是乾元?那这么说,你也有雨露期咯?” 萧随很奇怪道:“你才想起来我是乾元?我会有雨露期,这件事很奇怪吗?” 烛龙心讪讪地笑,不敢说话。 萧随眼睛一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是不觉得我是乾元,感觉你是……觉得我是个太监?” “咳咳。”烛龙心正色道:“哪有,你想多了。只是我是中庸而已,所以就不太敏感。” 确实,阴阳怪气的时候确实有点像公公。 总之,本来已经逐渐认命接受骚扰的烛龙心,他现在又觉得自己可以了,觉得应忧怀的毛病,不是,是雨露期,有救了。 不就是区区雨露期吗?小菜一碟啊! 现成的案例就在眼前,这还绕什么弯子,烛龙心直接问萧随:“对了,那你之前经历过雨露期吗?你的雨露期是怎么过去的?” 萧随心里有点尴尬,这种事情是到处跟人讲的么?而且你们两个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现在跑过来问我? 萧随的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该什么回答。 不过想想自己跟面前这个傻缺是发小,而且还结拜过,里外里都是自己人,萧随也就跟烛龙心说实话:“呃,我当时在家里那种情况你也知道的,我都是靠吃汤药压制下去的。” 在萧家那两年挺危险,各种明枪暗箭,有次甚至自己的汤药都被人悄悄换成了发作的药物,萧随一碗药喝下去,掀开被子一看,被窝里面一个没穿衣服细皮嫩肉的小坤泽。 萧随差点没给吓死,从此之后就变得更加心狠手辣、更加阴阳怪气了。 烛龙心听得觉得很神奇:“这汤药真有这么厉害的作用么?你就靠着汤药来压的?万一突然发作,来不及,这可怎么办呢?” 萧随嘴角一歪,掏出了一瓶丹药,自傲道:“那当然是还有两手准备。” 当时他被下药了,面前还躺了个不着寸缕的坤泽,情况可以说是非常紧急了,不过萧随也并没有让他们得逞,毕竟丹药这种东西,当然是要贴身携带的! 萧随特别敏感多疑,看过的许多艳情话本子也都是由酒误事开始,或者是因为吃错药、被下了药,看到这点伎俩终于使在了自己身上,惊吓过后,他倒反而有点开卷考的松弛。 当然,这种事情,自己还是不会跟烛龙心说的——又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好事儿。就让他永远快乐地做一个傻缺吧! 烛龙心眼睛发亮地盯着萧随手里的那瓶丹药,我想要!我得到! 烛龙心很快就把萧随那瓶丹药拿到了手里,开始美美把玩,闻了闻:“里面有什么药材?什么成分?” “你想炼丹啊?”萧随懒洋洋地说着,翻出了一张丹药方子,“那顺便给我练几份呗,这瓶就都给你了。” 萧随又开始自我脑补了,应忧怀现在有对象了还需要丹药来抑制,可能因为中庸会受不了乾元吧,毕竟他们不像坤泽,是无法和乾元永远结合的。 乾元在雨露期的占有欲和不安感又会成倍地放大,但是中庸闻不到信香的味道,感受不了一点儿乾元的情绪,反而会觉得他们很烦、很凶。 萧随想想之后可能存在的家庭纠纷就觉得一阵头疼,不过他虽然是乾元,但是肯定还是会站在烛龙心的立场上的!没办法,谁叫他是娘家人呢? * 烛龙心这次特意去了丹房炼药,平常的五六品丹药,他都在自己的小屋里随便练练就好了,非常之随意,反正怎么样都能炼成的,他就是活脱脱的炼丹天才。 没想到,现在不成品级、也并非修炼的丹药,却让烛龙心如临大敌,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待。 这颗丹药可是关乎着兄弟的名誉、以及自己的平静生活啊! 不过,烛龙心再怎么紧张,这种丹药也还是很快就炼制完成了,甚至因为材料用得太好、火候掌握得太好,药鼎开盖的时候,丹药表皮还冒出了隐隐的金光。 炼出来的药有十四颗,烛龙心并没有把握自己炼的丹药药效是什么样的,火候掌握得好不好。于是,他拈起了一颗丹药,寻思了一下,反正自己是中庸,而且药材药性自己也都清楚,吃下去应该不会有什么毛病。 于是烛龙心连着吃了两颗,一颗先尝的是萧随给的,另一颗,尝的是自己炼的。 这一尝,烛龙心心里就有数了——自己确实是个炼丹天才,炼出来的丹药比萧随给的好吃多了,而且效用至少翻了两倍。 如果说萧随给的是起到心静自然凉的效果,那么烛龙心炼的就属于大冬天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劲凉! 当然,如果他们不喜欢薄荷味,自己之后也可以酌情少放点…… 为了实验自己的药效,烛龙心之后又特意跑到了试剑场,他特意挑了几个看起来比较心浮气躁、容易激怒的乾元,刺激刺激对方,说要跟他们切磋。 烛龙心虽然用惯了火,但这么多年,他也早就会用剑了。而且剑上带火焰,那杀伤力和华丽程度简直是翻倍的。一时之间,试剑场上火星子乱飞。 那些乾元一看烛龙心故意耍帅就来火了——你小子,天这么热,还过来煽风点火的,找揍是吧?于是大家就开始车轮战,誓要把这个耍帅的小白脸中庸打得满地找牙! 当然,烛龙心也不是白修炼的,他很快就把几个乾元都给打趴下了。 烛龙心友好地询问:“还来吗?我看你们好像都挺热的是不是?” 乾元们纷纷投降:“你了不起,你清高!” 于是烛龙心就给他们每人发了个丹药,乾元们一看就往嘴里倒:“烛龙心你小子,今天又是拿我们来试丹药的是不是。” 烛龙心嘻嘻地笑道:“上次的能去除筋脉杂质的丹药你们觉得怎么样啊?中庸和坤泽都说效果不错,你们觉得呢?之后还需要吗?” 乾元们赶紧道:“还要!之前那个非常好!” 烛龙心就这么站着,观察着乾元们的面色变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心浮气躁、急眉赤目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平静了下来,最后,他们脸上好像没有了世俗的欲望一般。 乾元们仍然在相互喂着剑招,但是大家脸上的表情都特别平静,整齐化一的没有任何表情,烛龙心感觉试剑场上的这一片人都要飘飘欲仙,就差乘鹤飞去了。 同样是试剑场,同样是乾元,同样是一副死人表情。 看到那么多张一模一样的表情,烛龙心都恍惚到幻听了——“烛龙心,拔剑,我还是习惯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他的耳朵旁边突然冒出了一个特别熟悉的冰冷声音,只是稍微显得有些稚嫩。 大家的这些表情都特别眼熟,眼熟到烛龙心打了个寒颤,好像自己穿越回了多年前,那个时候自己和应忧怀特别不对付,每一场比试都是奔着生死决斗去的,甚至有一场,两方都打到双双剑碎了,也没有停手。 说实话,烛龙心现在还挺怀念的…… 一副死人正经脸总比一个死变态要来得好。 自己炼的抑制丹确实成功了。 烛龙心看见确实对乾元很有效果,就准备去找应忧怀,自己炼出了十四粒,吃了一粒,分了八粒,现在还有五粒,先让应忧怀吃了再说,省得他之后再做出一些丢脸的事来。 结果到了应忧怀的住所,他却不在里面,那么烛龙心只能打道回府了,不过打道回府的同时,烛龙心还有些猜想,应忧怀不在家里,那么,他不会是在…… 烛龙心回家一开门,果然!应忧怀就倒挂在屋子里的房梁上! 现在的烛龙心已经习惯了惊吓,至少害怕的时候脸上已经不会很明显了。他强装镇定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丹药:“来,你先把这个吃了。” 然而应忧怀却并不吃:“我不想吃这个。” 烛龙心像骗小孩一样哄:“你要是吃了这个,想吃什么好吃的,我都给你去弄。” 巨蛇兴致高昂地仰起了头颅,眼瞳都缩紧了:“你说的是真的?” 第24章 爱吃甜食 打输的人要乖乖服输哦 应忧怀现在只有头的部分能看出来是一个人类, 眼瞳还又细又长,看起来就吓人。 迎着他紧盯不放的慑人目光,烛龙心硬着头皮道:“是的。” 应忧怀真的相信了烛龙心的话, 他灵活地游了下来,盘在一边的坐榻上,尾巴尖有节奏地点着桌子, 悠哉悠哉道:“那么, 你喂给我吃。” 取得同意之后,烛龙心生怕他反悔,赶紧把丹药倒出细瓷瓶,丹药滚出瓶子, 散发出浓浓的薄荷香气。 烛龙心催促道:“喏,快吃。” 他本来想把丹药递给应忧怀的,但是烛龙心很快想到在蛇形的时候,应忧怀根本就没有手, 这可怎么拿丹药呢?总不会用尾巴尖拿吧? 于是他很快改了主意,道:“你现在不方便,我喂你吧?” 应忧怀甩了甩尾巴,愉悦道:“好呀。” 烛龙心正走上前,准备把丹药喂进应忧怀嘴里的时候,却看见一条红红的什么东西从应忧怀的嘴里飞速地窜了出来! 从一开始就毫无防备、只来得及摆出半个防御姿势的烛龙心飞速缩回了手, 吓得骂了句脏话,“蛇……蛇信子!” 他瞳孔地震, 这一击来得猝不及防, 烛龙心都快要吓晕了! 那条蛇信又长又细,像是有它单独的生命一样,眨眼间就从应忧怀淡白的嘴唇中探了出来, 飞快地卷走了烛龙心手掌上托着的那粒丹药。 卷走的时候,应忧怀还特意在烛龙心的手心上重重一舔,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细痕。蛇信两段的尖岔软绵绵湿漉漉的,给烛龙心带来了毕生难忘的触感。 “要死了……” 烛龙心麻了,他甚至都开始怀疑之前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应忧怀,他被应忧怀整得头晕目眩,重重地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由于被整得够呛,烛龙心都忘记了自己会清洁术这件事情,他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从茶壶里面倒出了一点水,开始清洗自己手上沾到的口水。 而与此同时,应忧怀嘴角噙笑,正吞咽沾染了烛龙心味道的丹药。 烛龙心好不容易把自己被吓飞的三魂七魄找回来,一抬头发现应忧怀居然是笑着的! 笑笑笑!居然还在笑! 虽然烛龙心知道现在兄弟肯定还是属于非常状态,但他也是忍不住怒了,小发雷霆地把壶里的水全部用火灵气蒸发掉了——我沉默,并不代表我对你没意见! 没喝水就咽丹药,噎死你! 看见烛龙心生气的样子,应忧怀也有点消停了。本来尾巴还在很高兴地敲锣打鼓、乒乒乓乓的,但是他看见烛龙心气得噘嘴,那条尾巴发出的噪音声越来越小了——心虚了。 烛龙心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见应忧怀老实许多了,烛龙心心里那点子不平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烛龙心松了一口气,既然这个傻缺版的应忧怀现在已经吃下了丹药,那么自己马上就能解脱了,他马上就能恢复正常的,等自己弄来吃的,正常版老应差不多也就回来了。 现在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烛龙心撸起袖子:“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当然,下山买也行,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我想……吃一些甜的。” 应忧怀缓慢地转动着眼珠,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冷血的动物了。 他这幅模样,看似是在思考吃什么,其实是在偷偷观察烛龙心的脸色,他得确保,烛龙心已经不再生气了。 不过,舔一下就会生气了吗?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好娇气啊。可是他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 这么想着,应忧怀的嘴角慢慢淌下了口水。 “口水要滴下来了!”烛龙心大吃一惊,眼见不妙的事情就要发生,他赶紧拿擦桌子的抹布去给他擦口水。 擦完之后,烛龙心很紧张地左右观察,门是关的,窗也是关的,还好这屋里只有两个人,老应的这种样子可千万不能被人看到! 这么要脸的应忧怀,要是被人看到他馋甜食馋得流口水,那兄弟也不用做人了。要被人撞见了,烛龙心毫不怀疑他会重开,或者是送别人去重开。 等等,他应该不会把我也谋害了吧? 应忧怀的脸透过抹布蹭了蹭烛龙心的手心,示意他继续擦。 擦着擦着,烛龙心就开始遗憾起来——可惜了,应忧怀这么要脸的一个人,变成蛇形的时候,居然没有把人脸变成蛇脸。 要是全身上下都变成一条蛇的模样,那他无论干什么丢脸的事都没有关系了,就算是头上顶着痰盂,脱光了在大街上裸奔,那也不会有人联想到应忧怀这个名字。 而且,烛龙心想着,自己把他带出去的时候还可以说是最近新收服的妖宠,还是沾染点寒蟒血脉的妖宠! 这么大这么粗一条蛇,一看就养活得很好,威风凛凛的,带出去这得多有面子! 想必大家也不会对一条流口水的蛇指指点点的,非常之包容了。 要是被人识破了这条蛇有异常,那么久大不了就往树林子里面一钻,再出来后,就又是一条好汉。 可惜了,偏偏不变的是这一张脸…… 看来他真的是饿坏了,烛龙心有点心疼地想,这回甜食得多备一点,唉,也难怪,毕竟老应的外表冷冷的,要是说他想吃甜食的话,一定会被很多人嘲笑的吧? 烛龙心很快就把口水给擦干净了,他道:“不就是甜食吗?我给你做,做得多多的。” 说着,烛龙心就去开门,外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个私人使用的小厨房。 烛龙心没有家,可以说长虹书院就是他的家,他从小就住在长虹书院里面,在这里长大,如果不出意外,烛龙心之后也不会离开长虹书院,他会在长虹书院里当一名夫子,和夫子们一起教书育人。 别的学生都有家,所以他们只有一间单独的房间,大家一起共享院子和设施,互相之间只隔着一道墙壁。 而烛龙心并不是和别的学生住在一起的,他是单独住的小屋,小屋还带了个院子,小院子里不仅有炼丹室、锻铁室等等,还有一个小厨房,都是十几年里慢慢建的,用起来非常方便,还很有烟火气。 虽然设施的品质并不高,不能和书院里专业的丹房、锻铁室等相比,但是平常凑活着用,已经是很可以的了。 结课前总会有许多学生赶不上时间,跑来借烛龙心的丹炉和锻铁室,这是很常有的事。 而大家开心的时候聚聚,也经常会在烛龙心的小院子里幕天席地、吃吃喝喝。 从卧房到厨房的距离也只有几步,烛龙心就没在意,他以为应忧怀会乖乖待在屋子里面不出来的,结果一个拖着长长尾巴的影子风一样从卧房窜到了厨房。 烛龙心也没有赶他走,只是心里有点担心他这个样子会被别人看见,同时不由感叹道:“老应,你是真的饿了。” 这么点时间都等不及了吗? “茯苓糕、太史饼、芝麻球、拔丝地瓜、锅包肉,哦对,柜子里还有之前的糖霜柿子饼……前面那些菜你想先吃哪个?” 做饭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烛龙心有点怕应忧怀等不及,饿得受不了,他打开柜子,拿出之前的几个柿饼,“还挺香的,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我想……”趁烛龙心一个不注意,应忧怀很快就从他后面缠上来,缠得死死的,应忧怀没有手,于是用嘴巴去轻轻咬烛龙心的肩膀,语气暧昧:“我想吃你。” 烛龙心一愣:“你说什么?”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听见,只是被突如其来的骚话吓了一跳。 此刻,兄弟的发情期居然发到自己头上来了,烛龙心已经没有了退路,他要捍卫自己的清白,不能忍气吞声、一忍再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两个人开始在厨房扭打搏斗起来。 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应忧怀现在是蛇形,正是无所顾忌、容易兴奋上头的时候;可是烛龙心就不一样了,这里,可是他的厨房啊! 一想到两个人打架可能会碰坏了自己精心挑选的锅碗瓢盆,烛龙心就心疼得要死。他想喊应忧怀出去打吧,可是这条蛇精像是知道烛龙心在这里会有所顾忌一样,偏不出去,简直就是一条赖皮蛇! 终于,烛龙心输掉了这一场肉搏,应忧怀本来就是体修,现在又是蛇形,整个一长条滑溜溜的,怎么擒拿都擒拿不住。反而烛龙心一个不慎,就被大蛇给缠上了! 绝对压制住后,应忧怀咧着嘴对烛龙心笑,他自以为很帅,浑身都洋溢着得意洋洋的气氛。然后他去拉扯烛龙心的衣服,想要把碍事的布料撕成碎片。 这一架居然打输了!烛龙心简直比吃了屎还要难受,他从没觉得应忧怀的笑容如此刺眼过,那张清风霁月的脸上居然会有这么猥琐油腻的表情! 烛龙心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心里算着那丹药的时间也早该生效了,可是怎么现在还不生效呢? 烛龙心想要反抗,可是他的双臂被蛇躯紧紧地箍住了,毕竟事关乾元的雨露期,他怕自己清白真的不保,于是绞尽脑汁地尽力拖延时间,激烈抗议应忧怀的撕扯行为。 “你松嘴!这是我的新衣服,我才穿的,衣服要坏了!”烛龙心脸上的表情虽然凶,可是语气色厉内荏极了。 “那就……”应忧怀用嘴巴去扯开衣结,毫不犹豫道:“脱了,我还是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第25章 玩这么野 烛龙心/萧随:“见鬼!”…… 如果说烛龙心之前还有一些怀疑, 那么他听到应忧怀这样说的时候,就已经百分百确定了——我拿你当哥们,你居然想睡我! 烛龙心瞪大了眼睛, 激烈谴责:“你居然真的要毁我清白!” 应忧怀才不管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他只觉得衣服很碍事,于是想把烛龙心的衣服解开。可麻烦就麻烦在烛龙心喜欢穿花哨的衣服, 衣服穿在身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脱下来的时候那就更是听天由命。 而且应忧怀现在脑子又不是很清醒,那些繁复的布料更是让他烦躁,就像一块香甜的小点心,可恨就可恨在那包装该死的难拆。 更何况现在的应忧怀并没有手, 让他用嘴拆绳结,还是在烛龙心激烈挣扎的情况下,这就更难办了。 烛龙心当然不会傻呵呵地躺平,他看自己才穿了半天的新衣服马上就要殉职了, 更是使出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挣扎逃脱——开玩笑,衣服哪有自己的清白重要! 应忧怀一个不慎,还真的给烛龙心找了个缝钻了出去,烛龙心虽然还穿着衣服,但逃命的时候还是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前面,生怕被找到一点可趁之机。 就差几步烛龙心就能逃出这个厨房, 可惜现在的应忧怀并非人形,他的速度要比他快上很多, 烛龙心需要跑上几步的时间, 应忧怀的尾巴早就到了。 烛龙心刚要推门,一条粗大黝黑的尾巴就横在了门口,烛龙心刚好推那尾巴上, 黑色的鳞片冰凉又光滑,烛龙心知道自己就差一点点,气得一拳捶在了尾巴上。 应忧怀在他背后嗤笑了一声,尾巴一卷,烛龙心又被卷了回来。 被重新卷了回来,烛龙心气得脸都红了,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前面,面红耳赤地对应忧怀说:“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看他这个样子,一时之间,应忧怀还真不知道从何下嘴——算了,干脆撕掉好了,衣服再买就是。至于烛龙心之前说的新衣服……什么新衣服?我没听见。 烛龙心还在捂裆,他实在是很庆幸自己的裤腰带不太好解开,他生怕应忧怀解开他裤腰带后,立刻就行不轨之事。那场景,想想就比撞鬼还要惊悚! 要是真让他得手了,那兄弟干脆也别做了。烛龙心已经想好了,之后就把应忧怀抓住,给他关水牢里,找个几十个雷灵根的修士,不信不把他电正常了! 没错,烛龙心现在坚定地认为,应忧怀的毛病恐怕并不像萧随说的那样简单,并不是乾元的雨露期到了,他这段时间如此发癫,肯定另有原因。 毕竟谁家乾元的雨露期是这样的啊,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雨露期到了,好端端的不去找坤泽去追求,反而专门找身边的中庸祸祸,像是不把自己的心脏吓出毛病来就不肯罢休。 烛龙心觉得,这根本不是雨露期,应忧怀分明是被鬼上身了! 烛龙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如果是引入鬼上身这个概念的话,那么一切就可以说通了。 发癫状态的应忧怀喜欢突然吓人,好几次自己魂都快被吓飞了;鬼也喜欢突然吓人。 据说人的头顶和双肩上一共顶着三盏灯,保护着人不被鬼侵害。 可要是受到了惊吓的话,人的阳气就会衰弱,身上的三把火也会变得黯淡,这个时候,鬼就能突破三盏火的界限,趁虚而入了。 而且,通常长虹书院接到的那些闹鬼的事件中,都并不是只有一个受害者,案子通常是一环接着一环,毕竟都需要求助上修仙者了,事情就已经不是能简单解决的了。 凡人界也常常有闹鬼之事,比如人体弱的时候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啊,又或者半夜出行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闹的,找几个和尚道士什么的就能化解怨气。 可是也会有极特殊的例外,就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了。有些厉鬼生前是背负着深仇大恨的,而厉鬼状态下,也就不存在什么理智了,别说什么报复错人了,就算是方圆几里屠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这也不是什么非常罕见的事。 鬼的手段往往都是从心智最薄弱的人开始攻破,先把最胆小的吓破了胆,这就可以附身了,也就可以制造出更多的慌乱与恐怖,吓到更多人了。 有些时候一个府里没有人反应及时,所有人全被鬼吓死、被鬼玩死,这也是存在的。 那么,应忧怀胆小吗?怕鬼吗?烛龙心觉得是有这个可能的。 几年前,自己戴着鬼面具吓他,那时候他明显气息不稳,脸色也不善,肯定就是被吓到了却还在死装。烛龙心并不是怕鬼的人,跟鬼比起来,他还是更怕应忧怀发病。 既然他已经确定了兄弟是被鬼附身了,那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区区厨房,又不是不能重建,怎么可能比应忧怀的性命重要? 而此时应忧怀还在火上浇油,他凑近耳畔,对烛龙心诚恳道:“要是能一把火把你的衣服全烧掉就好了。”跟解开衣服比,这样可快多了。 烛龙心在心里冷笑,果然是鬼上身了,而且这鬼还不是很聪明,居然试图用火烧来威胁我,不知道我是火灵根吗?普通的火怎么可能会伤害到我。 烛九阴还在享受跟小心肝耳鬓厮磨的时光,却只见烛龙心抬起手,他迅速搓出了一颗硕大的火球,正毫不犹豫地朝自己飞过来! 烛九阴看到这场景也未有一丝惧怕,直接张开了嘴,完全将那火球吞了进去,那张人脸上还浮现出非常欣然和享受的表情。 烛龙心目瞪口呆了——没人告诉我应忧怀的嘴能裂开这么大啊? 在烛龙心完全傻眼的时候,应忧怀的躯体开始飞速膨胀了起来,很快,烛龙心就眼睁睁看着蛇躯上顶着的那颗人头已经达到了硕大无朋的程度。 应忧怀嘴巴张开的时候,那张嘴比厨房里黑洞洞的大水缸还要宽! 烛龙心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吓晕过去了,然而他并没有真正地晕过去,他眼前一黑只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到了应忧怀的嘴里。 气息微弱的烛龙心虚弱地骂了一句脏话:“原来这不是色鬼,是食人鬼……” 万万没想到,应忧怀说的“吃”,是真的吃,不掺杂一点的水分。 从头到尾,应忧怀都是真的想要“吃”烛龙心,也就是把他吃进嘴里,并不是要咽下去放在胃里消化,而是细细地品味,仔细地含在口中。 但是烛龙心不知道啊,他还以为自己清清白白的处男之身马上就要毁于一旦了,所以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前面,其实捂前面也没用,白费工夫。 但是现在烛龙心发现自己想太多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到别人的嘴里了,烛龙心已经没有时间为自己之前的想法而脸红了,现在自己真的要被吃了! 生死关头,烛龙心破口大骂:“这狗屎丹药真的没起一点效果!” 本来他还在盼望着应忧怀吃下丹药之后,雨露期就能抑制住了,应忧怀就能清醒了。 结果这丹药没起一点效,亏他之前还调了味道,特意加了一点提神醒脑的清凉薄荷! 烛龙心不知道的是,其实药起效了,不过是往他期望的相反方向起效的,具体来讲,就是应忧怀跟那帮乾元一样,吃下药后心不浮气不躁了,肉搏起来更难缠了! 现在烛龙心也不装了,有什么心狠手辣的都往应忧怀身上开始招呼,可恨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完全对自己的火焰免疫,烛龙心不得不放弃法术,开始转向最纯粹的肉搏。 此刻,烛龙心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完全被应忧怀的牙齿咬碎了,他的上半身被咬在应忧怀嘴里,下半身挂在应忧怀嘴巴外边,裤子倒还是齐全的。 那些碎布衣衫挂在烛龙心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它片刻之前还是一件新衣服,那些碎布有不少也是被火系法术烧黑的,看起来非常狼狈。 此时烛龙心正悬挂在半空中,被应忧怀整个提溜了起来,他双腿用力蹬在蛇腹之上,正在跟应忧怀拔自己的上半身。 应忧怀没怎么用力气,但是就是不让烛龙心出来,场面一时之间有点僵持。 僵持了半天,烛龙心也有点累了,他偷偷放松喘气的时候甚至还有空看看应忧怀的口腔内部——舌头是蛇信而非人舌,牙齿也变了样子,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两颗虎牙特别尖利,更关键的是,应忧怀居然没有蛀牙? 正当烛龙心觉得这个“鬼”好像并不是要杀自己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不好!”烛龙心立刻反应过来,“你快放我下来!” 此时此刻,这个小厨房内混乱无比,而更混乱的是,厨房内居然有一个半裸的男子和一条巨蛇,这场面,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啊! 烛龙心立刻觉得大事不妙,要是被人看见了,恐怕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应忧怀虽然不太清醒,但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个场景,他本来想带着烛龙心跳窗逃走,但没办法,烛龙心的脚死死卡在窗户上,就是不愿意离开。 烛龙心冷笑:“要是让你带走,我还能活?” 应忧怀有些头疼,一时之间还不能理解烛龙心的脑回路,但是他还是放他下来了。 萧随脚步匆匆,听见了厨房的动静,他径直而来,推开了门。 厨房里乱得不得了,各种米面酱醋什么的撒了一地,厨房里还有两个大活人,其中一个大活人的衣裳有些凌乱,衣角微脏,而另一个大活人——烛龙心身上裹着个毯子,但是可以通过毯子看出,他上半身根本没穿衣服! 萧随瞳孔地震了,大家都是男的,如果是上半身没穿衣服,那也就是打赤膊而已,这有什么好遮的,最多算是没有素质、有伤风化。 那也就是说,烛龙心其实不止上半身没穿,因为他下半身也没穿,所以才要用毯子来盖,这也太欲盖弥彰了! 萧随再仔细一看,确信了自己的想法,烛龙心现在浑身湿漉漉的,头上脸上都有可疑的水渍,正散发着浓郁的信香——上次他还骗我说是油头!原来是当着众人的面玩情趣! 萧随震怒,顿觉这个画面非常辣眼睛,他赶紧后退一步,反手关门:“玩这么野?大哥,我也是服了你们了。”—— 作者有话说:事后复盘,烛龙心发现自己早就忘了主奴契约和结义契约,怒而加入“吵架没发挥好组” 第26章 天蛇火降(1) 乾元还是和坤泽更配,…… 萧随现在还在外面, 烛龙心赶紧换上了衣服,现在他也顾不得挑衣服了,赶紧往身上随便一套就完事儿。 而烛龙心换上衣服的那段时间, 应忧怀就一直沉默地在烛龙心边上,他不说话,就光看着烛龙心换衣服。 烛龙心只是穿衣服都感觉如芒在背, 他能确认, 在自己的身后,有两道目光,确确实实正在看着自己。 虽然现在应忧怀好像变回来了,没有之前那种鬼上身一样的疯癫感了, 但是烛龙心还是没有搭话,他现在特别警惕,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说了不该说的话,把他当场再刺激得鬼上身, 再变成之前人不人、蛇不蛇的那副鬼样子。 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烛龙心细细思考去多想,反正他现在觉得自己只要和应忧怀两个人待在一起的话,就不太安全,他打算立刻去找萧随,这样如果老应突然鬼上身的话, 两个人没准还可以一起制服。 烛龙心一脸坚毅地想:当然要是制服不了也没事。反正自己不好受,萧随也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所谓死贫道不死道友, 要是自己确实没办法,那再拉一个人一起下水一起承担这种精神压迫,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萧随正在门外等着, 他本来以为按照烛龙心挑衣服的磨叽程度,自己至少得再等上一刻钟,没想到自己才等了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厨房门打开之后,里面率先走出了一位穿着黑白灰道袍的少年,他的头发用木簪高高地挽成了一个发髻,鬓边散落着一些碎发,正在随风飘动。 这幅朴素的打扮本来就很仙风道骨了,而少年的长相就更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他的面庞素白,散发着一些暖意的光辉,看上去恰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眼珠子又水又润,被黑压压的睫羽压着,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郁的雾气,叫人看不清楚,又难以抽离,眼波流转之间,恰似有万般情绪将要诉说。 萧随看到这幅打扮的烛龙心顿时一愣,一时之间就连先前那副辣眼睛的场景都忘记了,此刻,就连萧随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要是不穿那些五颜六色五彩斑斓的衣服,还真的挺像个人的。 烛龙心看见门外正在等着的萧随眼神有点发愣,轻轻咳了一声,唤回了他的神智:“有什么事吗?” 萧随越过烛龙心,看了一眼正在厨房内落寞收拾着的应忧怀,他悄悄把烛龙心拉到一边,悄声道:“你那个丹药炼完了吗?” 这个狗头军师!说到这个烛龙心就来气,今天他可算是被这个所谓的丹药害惨了!不仅赔了一件衣服,甚至还差点掉了脑袋——虽然他相信老应是不会害自己的,但如果老应被鬼上身了呢? 不过尽管如此,烛龙心也没有把之前的事情告诉萧随,毕竟这一下子讲起来,故事就太长了,而且里面有些细节,也是烛龙心不愿意让萧随知道的。 烛龙心没好气地从自己怀里掏出瓷瓶,扔给萧随:“喏,都在这儿了,要不你去试试?” 萧随也没犹豫,很干脆地吞下了一粒,他犹豫道:“这丹药确实是有效的啊?”那这两人怎么还在厨房干柴烈火了?难道是情不自禁? “那是!”烛龙心的脸此刻都有点黑了,但是黑黑的脸色里,他还是忍不住透出了点小骄傲,“我炼过的丹药有多少次是失败的?我可是炼丹天才!” 萧随无奈道:“行吧天才,你能不能把你身上的味儿先去去?”他捂着鼻子,继续说:“或者搞点风来,你本人可能闻不见,但是你身上信香的味道实在是太熏人了。” 烛龙心施展了两次法术,身上总算又是干干净净的味道了,他问道:“现在好了,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萧随看向厨房里的应忧怀,“这……还是等他来再说吧。”他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一下就看出了烛龙心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感觉像是不愿意和应忧怀待在一起的样子。 “你们吵架了?”萧随把烛龙心拉到了视野盲区,声音压得更低地问。 “吵架算不上,”烛龙心摇了摇头,“我们是在厨房里打了一架。” 萧随的表情很快就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这种事情,恐怕就不用跟自己说了吧?虽然现在大家结了拜,是结义兄弟,但是自己人和自己人之间亦有差距,自己也不太想听其中的细节。 萧随生怕烛龙心等下跟自己仔细描述二人在厨房酣战的各种细节和动作,他赶紧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烛龙心说:“因为你抠门,想从我这里抠丹药?” 萧随赶紧否认:“我现在可是萧家家主!”他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刚刚我出门遇上了尤言,他说他知道天蛇火子火的线索,也知道你需要天蛇火。” 说到这个名字,萧随的脸上有点红,毕竟他是个血气方刚的乾元,一个年轻漂亮的坤泽突然找上自己,跟自己搭话,虽然自己心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但也还是会忍不住脸红。 “尤言?”烛龙心眉头一皱,很快想起了一段不太好的回忆,“是那个衡律司的尤言?” 自己在衡律司烧大锅饭的时候,就属这个家伙最能吃,吃完了还把嘴一抹,娇滴滴地说食物的份量不够,好像自己故意要饿着他似的。 而且他每次都来得特别早、吃得特别快,看着空空如也的饭桶,和一群饿得发慌正在红着眼睛等饭的饭桶,烛龙心简直百口莫辩了。 萧随点头:“是啊,看来你对他还有印象。” 烛龙心忍不住冷笑,这何止是“还有印象”? 不过这几年里,烛龙心也想好了,他以后肯定是要留在长虹书院里当夫子教学生的,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了未来的打算和师长的威严,他也不调皮捣蛋了,所以烛龙心也算是洗心革面了。 本来烛龙心一直都是衡律司的常客、衡律司的编外大厨,可是现在,他弃厨从师,好几年没进去过衡律司了。 现在一听到衡律司的人找自己,烛龙心第一反应是撒腿就跑。也幸好尤言先找上的是萧随,不然换成自己的话,早就跑没影了,那么就要错失天蛇火了。 不过……“为什么尤言找上的会是我?天蛇火这么宝贵的东西,按理说应该想不到我吧?”除非他真的很想吃我做的饭,烛龙心这么想。 萧随道:“是啊,所以我之前不是想等大哥来再说嘛。”自从结拜之后萧随就会冷不丁改称呼显得亲近,烛龙心也会冷不丁不习惯一下。 烛龙心冷静道:“那么,尤言的前提是什么?” “他需要你帮他炼制解郁丸,并且点名道姓只要你来炼制。至于大哥的部分,他说大哥是体修,应忧怀不一起走的话,我们是根本拿不到天蛇火的。” “解郁丸?”烛龙心眉头一皱,“虽然不是低品丹药,但别人也不是不能炼制吧?” 萧随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想一想这是无本万利的好事,你只要给他炼几个解郁丸,就能拿到天蛇火,这不是很划算吗?” 传说天蛇火是由天蛇降下,由此世界才会生出光明黑暗、寒来暑往,虽然传说会有夸大,并不靠谱,但天蛇火这种东西还是很令人心动的,特别是烛龙心这种火灵根的炼丹修士了。 而且,最让烛龙心心动的一点,是天蛇火的传说跟蛇有关,在火谱的记载上,拥有了天蛇火,就能够克制一切蛇类。 而应忧怀现在虽然是“鬼上身”的状态,但是这种状态的出现也往往伴随着蛇形的出现,实力会成倍地翻,自己打不过。 但如果有了天蛇火,那胜负就难说了。 直到现在烛龙心还没有放弃这个兄弟,他一直在想着应忧怀能够恢复原状,想着之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应忧怀能够回来。 “我会去。”恰好在此刻,应忧怀终于将之前凌乱不堪的厨房收拾干净了,他加入了烛龙心和萧随的对话。 然而看见应忧怀来了,烛龙心却不自觉往旁边躲了躲,留出了一个足以让自己感到安心的距离。 应忧怀眼神一暗:“你是在害怕我。” 烛龙心摇了摇头:“我不是,我知道,那并不是你,并不是你真实的想法……我会让你恢复正常的。” 然而应忧怀却冷冷道:“不,你想错了,那就是我。” 萧随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两人的对话,他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只知道面前这两个人好像有一层结界一样,自己根本就插不了话,破不了那个奇怪的氛围。 果然自己人和自己人确实是有差距的。有的自己人,是躺在一张床上的;而有的自己人,却只能躺在床底。 总之两个人莫名其妙就开始了冷战,手心手背都是结拜兄弟,萧随也不便插手——要是两人转天就和好了,自己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三个人气氛古怪地走了一路,很快就在一棵柳树下看见了等候多时的尤言,尤言也看见了三人,他穿着一身青衣,身躯柔软得像柳枝一样,款款地朝着三人走来。 尤言一下子就看出队伍里的气氛不对,烛龙心和应忧怀两个人之间隔出了好长一段距离,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朝着三人一一打了招呼。 赶路的时候就更明显了,要是应忧怀走在前面,那烛龙心绝对会落下一大段路走在后面;要是应忧怀走在后面,那么烛龙心就会像火烧屁股了一样,脚步飞快地走在前面。 尤言顿时觉得这次自己真是来对了,他走到烛龙心旁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笑意盈盈道:“我觉得乾元还是和坤泽更相配,龙心,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萧随的cp还没出生 第27章 天蛇火降(2) 宅斗熟练工上线…… 烛龙心本来还在愁眉苦脸, 他一直在思索应忧怀的事,一路上,烛龙心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之前主奴契约生效了, 可是刚刚契约就没有一点反应呢? 烛龙心又想起后面三人在长虹三杰面前一起结拜,天道见证了三人成为了结义兄弟。 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所以之后主奴契约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而且烛龙心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应忧怀会突然承认那个疯癫的样子真的是他本人, 明明之前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身体内的某一股力量操控住的。 一想到这里,烛龙心就忍不住生气,如果说那个发癫的应忧怀真的是他本人,他做出来的那些失控的行为真的是他本来就想做的, 那么他不就是在耍我吗? 不算那些开玩笑开得很过分的,就只算他变成人头蛇身,然后特意跑过来吓自己的几次,烛龙心真的觉得, 自己不叫上萧随一起把应忧怀打成猪头,已经是非常仁慈了。 二打一不算过分。毕竟只要资源充足,体修都升得快,应忧怀现在已经是元婴期,他之前还吃了龙血丹,实力更是大大上涨了一波。 而烛龙心是金丹大圆满, 距离元婴只差临门一脚,都说火系修士心境浮躁, 容易根基不稳, 所以烛龙心总是习惯多压制一下境界。 至于萧随嘛,虽然烛龙心没有问,但是据他的观察, 萧随应该是在金丹中后期左右,不过人家毕竟是家主了,吃了宅斗的苦后根本不用吃修仙的苦。 萧家家族底蕴深厚,不提萧家那几个太上长老,萧随随便拿出几个法宝,都能够轻松越级碾压了。 想到之后自己就能抱着萧随的大腿,跟他一起吃香的喝辣的,烛龙心本来凝重的心情才轻松了些许。 然而,这幅好心情很快就被打破了——“我觉得乾元还是和坤泽更相配,龙心,你觉得呢?” 看中应忧怀干嘛来找我说啊?人不就在前面吗?舍近求远跑来阴阳怪气我,有病。而且不要以为吃了我那么多饭就跟我熟了。 烛龙心一阵无语,他又不是真的傻子,当然能感觉到尤言的话语里有些许的敌意。 于是,烛龙心朝着尤言挤眉弄眼,故意大声恶心他:“你是喜欢萧随吗?我就知道,你今天特意找上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走在前面不远处的萧随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回头望了一眼队伍后面正在说着话的两人,露出了一个八颗大白牙的笑容。 看见萧随正在看自己,尤言很快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这次自己行动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萧随,多了一个人就等于多了个变数,尤言的心里有点烦躁,脸上那盈盈的笑也不见了。 自己被阴阳怪气了,而萧随被嫌弃了,烛龙心的心情稍微好上了那么一点,不过一想到应忧怀这种性格的人居然还会被别人喜欢,而且还特意跑到自己面前来示威,烛龙心的心里就有种微妙的不爽。 这种不爽一直持续到了四个人停在了一间客栈里。 客栈的房间很是足够,每个人都能住到自己单独的房间,只是四个人的房间顺序还稍微有些争议。 烛龙心疲惫地说:“你是坤泽,另外两个都是乾元,为了避免信香的干扰,你就住最后一间房吧,和我挨在一起。” 尤言娇滴滴道:“啊?可是我住最后一间房会害怕呀。” 他的眼神转向应忧怀,楚楚可怜的,“忧怀哥哥,你能不能和龙心住在我的两边啊?我相信忧怀哥哥的自制力肯定很强的,哪怕是像我这样的优质坤泽,也是不受干扰的,对吧忧怀哥哥?” 应忧怀看了一眼烛龙心,烛龙心被尤言的双面语气和恶心称呼整得有点无语,光顾着和萧随对眼神了,看都不看应忧怀一眼。 一听见尤言拿腔拿调的语气,萧随体内还尚未沉寂多久的宅斗血统立刻启动了,烛龙心看见他的眼神中写满了跃跃欲试:好低级的绿茶,需要我来对付吗? 烛龙心:杀鸡焉用宰牛刀,就让他骚扰应忧怀去吧,反正一个是坤泽,一个是乾元,还挺般配的……呵呵。 萧随看得出烛龙心还在生气,于是他也不多说什么了,就站在一边静静观看应忧怀的反应,然而应忧怀不说话,萧随都要急死了,恨不得一把把他推开让自己来。 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尤言甜滋滋地接过了掌柜手中的钥匙,一一给众人分了下去,递给烛龙心的时候,他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挑衅味十足,烛龙心越发火大了——你要是喜欢他怎么不早点出来?害老子白挨那罪!得,爱谁谁吧。 拿到钥匙后烛龙心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砰”一声摔上了门,把门关得震天响,真是火大。 四个人四个房间,萧随是住在最里面那间,由内而外,萧随之后就是烛龙心、尤言、应忧怀。 烛龙心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面,仔细地想关于天蛇火子火的事,虽然自己也不缺这个,但是无论是提升实力,还是帮应……还是耍帅,天蛇火都能用得上。 ……似乎,好像把应忧怀卖了换一束天蛇火,这事儿也不算亏?而且他要是找到对象了,那之后他再发起癫来,折磨的对象不就会变成他对象,而不是自己了吗? 这么一想,烛龙心心里就轻松了,他从储物法器里面掏了掏,又掏出来之前那支蜡烛,开始美美把玩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烛龙心就是特别喜欢这支蜡烛,觉得它特别有亲切感。要是自己的床能点化成精,那么把蜡烛点化成精,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烛龙心面色安详地躺在床上,开始美美幻想起把自己心爱的两个宝贝点化成精后左拥右抱的生活。 不过他的幻想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隔壁突然传来的敲击声打破了。 “笃笃笃”“笃笃笃”敲击声一开始是平静的,后面就开始急促了起来。 烛龙心赶紧穿上鞋去隔壁,再不去就扰民了。隔壁是萧随的房间,也不知道萧随在隔壁敲什么暗号呢,有这空敲墙壁,没这空过来吗?非要自己跑一趟。 这家伙,当上家主了也还是一样没素质。 萧随门没锁,烛龙心也没多想,大大咧咧就推开了门。可是刚一进去,自己身后的门就被人关上了,连自己的嘴巴也被人捂住了。 看见自己身后之人是谁后,烛龙心大皱眉头,应忧怀松开了捂住烛龙心的手:“是我。” 烛龙心道:“我知道是你,怎么是你?这不是萧随的房间吗?” “是我的。”应忧怀淡淡道:“本来就是我的。你和尤言都进了房间,我和萧随换了房间。我不想住在尤言的旁边。” 烛龙心道:“你不想住他旁边,那你干嘛不直接说?你喊我过来又是干什么?” 应忧怀叹了一口气:“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我想和你说,可要是我去敲你的门,你会给我开门吗?” 烛龙心想到不久之前应忧怀的样子,无奈道:“还真不一定。”他拖了一张凳子,跟应忧怀隔着一张桌子坐着,警惕地保持安全距离:“那你现在是正常了?” 应忧怀摇摇头,“我无法保证现在的我还是你理想中的那种‘正常’的模样。有些事我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以前我以为‘他’不是我,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烛龙心听得有点头晕,这人不说话则已,一开口就是长难句,烛龙心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道:“我有点害怕那个你,我怕你有食人癖,要吃人。” 听见烛龙心这么说,应忧怀的面色很难得地窘迫起来:“我不会吃你的!” 他深吸一口气:“你忘记我们有主奴契约了吗?那个就是保障,如果我敢伤害你,我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烛龙心不为所动:“可是那个时候主奴契约并没有生效,你明明就是想吃了我,都把我往嘴里塞了。” 虽然应忧怀长得算是英俊,但是自从自己被他塞到了嘴里,烛龙心就有点无法直视他了。 应忧怀道:“那是因为我并没有想伤害你的想法。你也没有想伤害我,对不对?” 在那段混乱的记忆中,【自己】是在和小心肝、小火苗尽兴地玩耍,可是清醒之后,周围却变成了一副极度混乱的模样。 应忧怀接着道:“而且我和你、萧随之间还有一道结义契约,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伤害。” 烛龙心笑了:“这应该怎么保证?当时有两个契约,一个都没有生效,你还是把我往嘴里塞。” 应忧怀冷静道:“那是因为虽然有契约,你也没有把我看作是你的奴隶,没有觉得我是你的结义兄弟。” 他站起来,对烛龙心道:“现在,把我当成你的奴隶,对我下达命令。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 烛龙心不假思索道:“把衣服脱光了,然后头上顶着痰盂去大街上裸奔。” 应忧怀眼前一道光束闪过,他手上开始机械而飞快地解开衣服,烛龙心还没反应过来,应忧怀的衣服就已经脱光了。 “诶,诶诶诶,你真来啊!快穿上,穿上!” 现在,轮到烛龙心慌乱了。 “我服了,我信了。”烛龙心佩服地对着应忧怀抱拳,他再也不怕了,这天道契约,恐怖如斯! 应忧怀淡定地、一件一件地捡起自己的衣服然后穿上,只是他微红的耳根泄露了他的秘密,此时他的内心其实也并不如脸色一般平静。 * 萧随打开门进了屋子,他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看来应忧怀也并不是无药可救。 只是一踏入了屋子,萧随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而这种不对劲实在是太熟悉了。 望着被紧紧拉上的床帘,感受着空气内似有若无地飘动着的坤泽信香,萧随心里嘀咕着:“不会吧?不会吧?”这场面,也太熟悉了吧? 虽然是乾元,萧随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才刚刚吃了一颗薄荷味的强力抑制丹药,所以现在除了宅斗的喜悦和兴奋,此刻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种事儿没有人会比萧随更加熟练了,他不动声色地拿出了几颗留影石,放在了房间的几个角落。 做完这些事后,他脚步放慢,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紧闭着的床帘面前。 把人全部叫过来,当场撕破脸这种事目前还是不行的。 ……嗯,要不要突然拉开帘子,给里面的人一个惊喜呢? 第28章 天蛇火降(3) 此世,烛龙心 烛龙心正在和应忧怀说话, 突然,他听见隔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尖叫声还略微有点耳熟。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嗯?你拦我做什么?” 应忧怀淡淡道:“不急, 我们先等等。” 烛龙心想赶紧出去看,却被应忧怀故意拦了一下,倒数十声后二人出去, 尖叫的来源正是萧随的屋子。 萧随正站在门口, 施施然看着出来的二人,“呦,你们俩也出来了?没事没事,你们回去吧。”萧随对着二人挥挥手, 但眼神很骄傲地看向尤言的屋子。 尤言住的房间里传来匆匆的声音,声音很细微,听起来像是布料的摩擦声,尤言的房间门框还有点颤动着, 看起来像是刚关上的门,用的力气还不小。 烛龙心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满脸得意的萧随,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他身边的应忧怀倒是早有预料,身为一个乾元, 他是能够闻到别的乾元以及坤泽的味道的,现在整条走廊里都浮动着坤泽的信香味道, 应忧怀蹙眉, 抬手掩住鼻子:“难闻,我们回去。” 联系上下文猜测一下,烛龙心大概明白了, 他不由觉得有点好笑。 自从萧随从萧家回来后,两个人就经常混在一起喝酒吃饭,萧随自然是朝烛龙心大吐苦水,几乎把他家族里能抖出来的秘密全告诉给烛龙心了。 萧随是这么对烛龙心说的——“秘密不告诉别人,那还是秘密吗?好了,现在我告诉你之后,就轮到你保密了。” 烛龙心倒没有萧随那么爱扯闲事拉家常,不过显然他也闲不住,虽然他不会把萧家的秘密说出去,但是他会从萧随的事里面筛选出一些糗事,然后告诉应忧怀。 在烛龙心的眼里,萧随的那些倒霉事要比萧家秘辛有意思多了! 因此,之前的某一天,烛龙心悄悄摸摸地告诉了应忧怀:“你听说了吗?之前萧随被下药了,有坤泽脱光了爬他床!” 应忧怀眉头一皱:“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之后呢?” 烛龙心添油加醋:“萧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他都被吓吐了,当场上吐下泻的,早饭和胆汁全都吐出来了。而且因为这次惊吓,他之后好几年都没有来过雨露期!” 应忧怀的眼里流露出了些许同情,“真惨。” 其实萧随只是在慌乱之下一次性吃了过量的抑制丹药,不得已催吐,而因为丹药剂量过大,他的雨露期才会停滞一年多。至于别的,并没有烛龙心说的那么夸张。 只是因为萧随两年没回来了,现在终于回来,烛龙心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够诋毁萧随了,当然得大肆抹黑。 总之,现在这种场面,虽然没有一句交流,但是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 烛龙心挑了挑眉,想:如果不是萧随,那么遇上这事的就是应忧怀了。不知道老应看见那场面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吓得当场变身。 ……唔,要是他当场变身的话,被吓吐的应该就是尤言了吧? 应忧怀还在掩住鼻子,他在看萧随的手——明明知道有人为什么还掀开床帘?现在手上沾到气味,难闻。 萧随看见两人的表情,仰天长叹:“好无力……”我怎么就跟你们两个结义了。 一对天造地设的白眼狼!老子在尽力维护你们的姻缘,你们呢?一看就是在心里编排我! 烛龙心□□着上前,低声说:“别难受了,之后我给你炼上一点阳雄丹。” 萧随:“嗯?那是什么玩意儿?” * 经过客栈那次事件之后,尤言整个人都消停了许多,一路都在乖乖地带路,除了刻意扭伤了脚啊、闹着要抓鸟抓鱼吃野味什么的,他也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抓鸟抓鱼这种东西对修仙者来说简直太简单了,而且三个人一起出动,拔了毛的鸟、除了鳞的鱼,很快就到了烛龙心的手里。 尤言甚至还特意带了调料出来,而且那些调料还特别齐全,西洲的昂贵香料、中州的陈年酱汁……两排瓶瓶罐罐整齐地摆在烛龙心的面前,看得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烛龙心认命地把香料涂抹在生肉上,他发自内心地疑问:“带这么多香料出来,你至于吗?” “至于啊,”尤言盯着那些正在处理的肉,认真道,“你好几年都没来过衡律司了,我天天都在想你。考不考虑入职我们衡律司?” 这是真饭桶。烛龙心惊悚地看了尤言一眼,“我才不去。而且别这么说话,我还以为你爱上我了。” 烛龙心挺紧张的,他怕尤言为了吃这一口饭,故意把自己抓进衡律司蹲大牢。自己以后可是要当上夫子教学生、为人师表的! 尤言并不放弃:“如果应忧怀来衡律司了,那你会来吗?” 烛龙心把串好的肉往火堆上一架:“我为什么要来啊?难道我是他的跟屁虫吗?” 尤言:…… 除了吃饭,以及把大家带到藏着天蛇火的地方,尤言好像就没有干多余的事了,他最近一直都挺安分。 但是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尤言估计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呢,不过烛龙心也不是很紧张,尤言的目标看起来是应忧怀,如果把范围扩大一点,那么还有萧随。 这俩人都是乾元,容易受到坤泽的影响,但是,这和我烛龙心又有什么关系? 跟容易受影响的乾元相比,烛龙心觉得自己这种中庸还是很安全的,尤言应该只是贪图自己的手艺,不管是炼丹的手艺,还是厨艺。 * 几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名为猿啼山的地方,尤言干脆道:“赤炎鬼猿就在这山里,一共有五只,他们看守着天蛇火,只要把它们打败,你们就能拿到天蛇火了。” 一只赤炎鬼猿大概是金丹前期的实力,就连萧随都能打得过,这根本用不上应忧怀嘛。烛龙心说:“听起来好像还挺简单?” 尤言嘴角一勾:“非也,是你想得太简单了。里面可是有五只赤炎鬼猿,这跟一只比起来可就大大不同了。每一只赤炎鬼猿都代表着一种五行,分别为水炎、木炎、金炎、土炎,以及炎炎。其中炎炎的实力是最强的,再加上它们手里天蛇火的加持,这可就极难对付了。任何一种五行法术都会让其中的一只赤炎鬼猿实力上升,最终五行循环,它们的实力会暴涨到元婴中期。如果没有体……如果没有忧怀哥哥,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打败它们的。” 烛龙心听了,拍了拍应忧怀的肩膀:“兄弟,靠你了,上!” 尤言含情脉脉地看着应忧怀:“这次真的多亏了忧怀哥哥呢。” * 尤言咬牙切齿地看着应忧怀:“这次真的多亏了忧怀哥哥呢!”他抹了一把脸,脸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应忧怀一开始还拿着剑,在半空中优雅地使用着剑招和体术,对付着五只赤炎鬼猿,可没想到这五只见势不对,立刻结成阵法发动攻击,一下就把应忧怀的宝剑给震碎了。 烛龙心和萧随牢记此时千万不能动手,两人和尤言都在紧张激动地观着战。萧随怕他打不过,烛龙心怕他的尾巴没藏好露出来。 只见半空中,应忧怀的身形突兀地一拧,整个人就迅疾地闪现到了炎炎鬼猿的身后,他扣住鬼猿的肩膀,向后一拉,阵眼没了,整个阵法一下就破了。 炎炎鬼猿见势不妙,立刻张嘴吐出一大口火焰攻向应忧怀的心口,只要面前这个人类有躲避的动作,那么它自有办法抓住时机、逃出生天! 然而应忧怀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挨了这一击,同时他左手五指并住,直直插入了炎炎鬼猿的心口,下一刻,徒手撕碎! 血液四处飚飞,应忧怀故技重施,将剩下四只也一并杀了。 烛龙心和萧随是见识过这一场面的,他二人倒抽一口凉气,眼前立刻亮起防御法术,险之又险地挡住了从头而降的血雨。 而尤言是万万没有预料过这种场面的,应忧怀和鬼猿们动手的速度极快,尤言的视角里,上一刻应忧怀的剑才刚碎呢,下一刻破天的红血就朝自己扑面而来了。 他根本躲避不及,被浇了个猿血淋头,炎炎鬼猿的血还特别烫,烫得尤言一缩脖子。 本来就已经很生气了,但是一看到应忧怀白衣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下,连衣角都不曾染上一点尘埃,尤言就更加愤怒了。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应忧怀:“这次真的多亏了忧怀哥哥呢!” 应忧怀手上托着天蛇火,点点头,示意不用夸,自己知道了。他把那束天蛇火子火递到烛龙心面前:“把它炼化了吧。” 烛龙心接过这束子火,天蛇火跃动在他手心,烛龙心的心里顿时柔软了起来。 被应忧怀屡次无视,尤言更不想做任务了,不过他还是施展了一个清洁术,把自己的脾气收敛住了,笑着夸奖应忧怀:“忧怀哥哥好厉害啊,不知道是什么血脉?居然连炎炎鬼猿带有天蛇火的一击都能扛住!要知道普天之下的龙蛇血脉,几乎没有一个是不畏惧天蛇火的。” 其实尤言这话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应忧怀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最多也只是点点头。 顺着应忧怀的视线望去,尤言发现他在看烛龙心,烛龙心也没有在意尤言刚才的话,毕竟在他看来,水克火,寒蟒属水,没事儿很正常。 这些鬼猿的死相着实凄惨,烛龙心没忍住,还是决定给它们收一下尸,同时也是搜刮战利品,就当作是收尸的报酬了。 只是很快,烛龙心的心境就不再平和了,他在战利品里面寻到了一块不起眼、但又非常显眼的东西,那是一块石片,上面刻着两个字——“此世”。 这刻字的起笔形态、运笔的方式、转折收尾角度……绝对是出自一人之手! 烛龙心颤抖着手,将自己脖颈上挂着的一块石片吊坠摘了下来,上面刻着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三个字——“烛龙心”。 第29章 突破元婴(1) 怎么他也有迷香丹?…… 另外三人的眼神都似有若无地停留在烛龙心的身上, 他们每个人都注意到了烛龙心的神情似乎有一些不对。 萧随直接上去问:“怎么了?你这是收拾到什么东西了?” 烛龙心舔了舔嘴唇,把石片藏在了左手手心之中,他把右手摊开, 露出里面的纳戒、储物玉佩等东西。 烛龙心道:“我没什么事。你看这里有这么多东西,我在想,我们等一下该怎么分?” 萧随一看就看出来了, 这小子在撒谎, 他有心事儿。 不过这里有外人,萧随也没有立刻戳破烛龙心,而是接着他的话头道:“应忧怀挑呗,毕竟这些赤焰鬼猿都是他杀的。” 说完之后, 萧随转头看向了满脸写着探究的尤言:“怎么样?你没什么意见吧?” 由于客栈那天的事,尤言这几天都尽量减少和萧随的对话,看见萧随点到自己了,他语气略有些僵硬地说:“我没意见。” 本来尤言“只是”为了解忧丹而来的, 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些鸡零狗碎上。 况且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纳戒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宝贝。 * 寻路用了些许时日,为了精准找到猿啼山,他们几乎都是在地面行动定点了,而回去就用不上这些许时间了。 其中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大家都准备御剑飞回去的时候, 尤言突然说自己不会御剑飞行。 尤言眼巴巴望着应忧怀:“忧怀哥哥,你就不能载我吗?这么高, 我好怕呀。” 说着, 尤言就想要冲进应忧怀的怀里抱住他,结果应忧怀果断闪躲开来,尤言扑了个空, 而应忧怀的衣角不染片缕尘埃。 如果是之前,那么烛龙心还是很爱看这种戏码的。可是他现在满脑子的事儿,恨不得立刻回到长虹书院好好静心想想这两块石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心绪就很杂乱,现在被尤言一吵就更烦了,他一把抓住尤言,将他提溜到自己的剑上,二话不说就御起剑来。 而尤言还在挣扎,烛龙心冷冷道:“怎么?我不能载你吗?一定要你的忧怀哥哥?” 烛龙心的灵根是火,属性是火,性格也是风风火火。而且此时他心里本来就有一团火,御起剑来,火气就更旺盛了。尤言从不知道御剑飞行还能行出这么惊心动魄的感觉! 尤言用力瞪着百丈之远的地面,疯狂尖叫。在忽高忽低、风驰电掣的一柄细长宝剑之上,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从何处来,又该到到何处去,更别提什么任务了。 烛龙心的腰不仅被尤言死死地抱住,耳膜还正在经历极大的摧残,烛龙心拧着眉头,冷冷道:“啧,闭上眼睛,别乱动!” 不就是御剑飞行吗?自己御得又稳又快,这究竟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他看尤言是真的害怕,顿了顿,语气还是缓和了一下,连速度都放慢了:“放心吧,抓紧我就好了,你不会有事的。” 此时应忧怀和萧随终于御剑赶上,应忧怀冷冷盯着尤言紧抱着烛龙心腰的手,而尤言虽然感受到了一抹不善的眼神,但是在落地前,他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看周围的环境。 谁家好人御剑飞行是擦着地面、贴着山峰飞的啊?!那可是一线天!那么窄的地方,烛龙心是真的失心疯了! 即使为了照顾尤言放慢了些许速度,烛龙心的身形在空中依旧很快,而身后的两人也不得不追赶着他。 萧随感受着周围凛冽的气流,深吸了一口气,由衷地对着身边的应忧怀道:“真刺激啊!” 应忧怀给了萧随一个更刺激的回答:“你喜欢尤言吗?他是坤泽,我可以帮你。” “不不不!”萧随吓得差点从剑上掉下去,“你不能因为吃醋,就把我推出去乱点鸳鸯谱啊!” * “到了。”烛龙心把尤言提下剑来,“你现在就要解忧丹吗?我可以立刻帮你炼制。” 尤言抱着旁边的树,要吐不吐地缓了一会儿,自从他双脚着地之后,大脑就通上了,又可以开始转了。 尤言摇了摇头:“不急,你现在应该是金丹大圆满了吧?有了天蛇火后可以突破到元婴期,等到突破后你再帮我炼制。” 解忧丹的功效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简单,能够助人排除杂念,心境澄明。 这东西炼制起来很简单,几乎是每一个初学者的必修课,但是要炼制出高品质的解忧丹,那便需要炼丹者有相应的修为。 对于低等级的修士来说,心境尚且还不是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实力; 而对于老怪们来说,心境就变得尤为重要了,有的大能千百年未能进阶,正是因为卡在心境这一道门槛上。 因此,虽然都对心境有作用,低品质的解忧丹往往被看作是初学者的练手素材,简直不值一提。而高品到哪儿都会很吃香,千金难求。 尤言道:“天蛇火是个好东西,你好好炼化吧。如果不是因为我师尊需要解忧丹,我也不会把这东西主动给你的。” 烛龙心道:“那我可真得谢谢你,还有你师尊他老人家。哥哥我不占你便宜,等成品出来你看就行了,不满意的话你就退货,我给你多炼几次,不满意的废丹也能打包带走。” 烛龙心心知肚明,长虹书院有炼丹师,他衡律司就没有炼丹师了吗?干嘛非要舍近求远呢? 只不过自己是天生的单火灵根,对火焰的亲和性非常强,炼出来的丹药品阶也高,而且人又帅气,还很好说话,因此选自己,特别有性价比。 “那你快去突破吧。”尤言对烛龙心道:“我正好在你们长虹书院里逛逛,陶冶陶冶书卷气,之前还都没怎么逛过呢。” 烛龙心点点头,就去突破了。 虽然现在应忧怀和萧随还没有赶到,但是推算他们之前的速度,应该也快了。而且想来尤言是衡律司的人,他也不会在书院里闹出什么事。 烛龙心盘腿在蒲团上坐下,他取出了天蛇火,小小的一簇火焰盘在他的手心之中,跃动着金色的绚烂光泽,非常迷人。 之前这簇火焰还无比凶猛,像一条势不可挡、燃尽一切的火焰巨蟒,现在在烛龙心的手中,却乖顺得宛如一条最听话的小蛇。 烛龙心知道自己对火焰的亲和力非常好,所以心中也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心里也对天蛇火非常有亲切感,两方双向奔赴,天蛇火不出片刻就被轻易炼化了。 烛龙心睁开眼睛,双眼下方冒出了金色的蛇鳞纹路,这些纹路像是有生命一般,呼吸明灭着,正是天蛇火被炼化的象征。 如果是别的火灵根修士看见烛龙心炼化火焰居然这么容易,跟抬手摘果子似的,真的能被气死。 异火都是个顶个的桀骜不驯,最讨厌束缚,不一把火烧了炼化者的躯体和神智就不错了,更别提这么温柔的居然还是天蛇火了,最大胆的白日梦里都不敢这么想。 炼化了天蛇火之后,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就是突破元婴了。 烛龙心连姿势都懒得换一个,马不停蹄地准备突破元婴。 长虹书院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所以虽然突破元婴是一件凶险的事情,但是对于烛龙心来说,在这里突破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护法。 烛龙心闭上眼睛,将全身的灵力压缩再压缩,很快那些灵力就被浓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聚集在了小小的丹田之内。 此刻,丹田深处那枚凝练如真阳的浑圆金丹,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金丹表面,原本光滑璀璨的金辉被内里的磅礴灵气撑得龟裂。金丹之上,细密如蛛网的裂痕正在无声蔓延。 烛龙心只感觉周身经脉早已不堪重负,经脉被浩荡奔涌的灵力撑胀得几近透明。 可是,每一次灵力如熔岩般灼热地冲刷而过的时候,带来的不是千刀万刃寸寸刮骨的剧痛,而是那无边的融融暖意。 那是天蛇火在经脉之中四处游走,不断修复着奇经八脉上被撑开的裂纹,而每一次的温养,都会使烛龙心的经脉变得更为强韧! 烛龙心心头一暖,在识海中对着天蛇火说道:“小东西,谢谢你。” 天蛇火就像是一条撒娇的小蛇,蹭了蹭烛龙心的意识之后,开始更加尽心尽力地帮助他突破。 终于,在丹田混沌的中央,破碎金丹犹如莲花般盛开。 烛龙心额头布满细密汗水,金丹被他剥离了开来,此刻化作重瓣莲台,正稳稳托着初生的琉璃小婴。 莲台花瓣一片片展开,一个通体晶莹的婴孩轮廓渐渐清晰浮现,这个元婴长着烛龙心的模样,晶莹可爱,小巧玲珑。 它蜷缩在莲台中央,仿佛正在酣然地沉睡,小小的身躯晶莹剔透,流淌琉璃般的光泽。 就在琉璃小婴成型的刹那,一股磅礴灵力自烛龙心体内轰然爆发! * 尤言在长虹书院中“闲逛”,很快他就逛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应忧怀的屋子。 现在应忧怀和萧随都还不在,尤言瞧准时机,周围又并无一个人,他放心大胆地推门进去,内心暗暗笑道:这应忧怀当真和烛龙心一样?竟然都毫无防备? 虽然这次的勾引任务失败了,但尤言并不感觉气馁,他打算在这屋子里面做一点微不足道的手脚。 可是,当他拉开应忧怀书桌最下面的一层抽屉,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尤言又迅速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 这里,可是有比“手脚”更好玩的东西,应忧怀也真是个妙人啊。 尤言拿出抽屉里那个细瓷瓶,倒出里面的丹药,一闻:“嗯?怎么他也有迷香丹?” 第30章 突破元婴(2) 就让我来帮你看清他的…… 四下无人, 尤言从应忧怀的房间里退了出来,悄悄地带上了门。 他的心情很是激动,迷香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有下三滥的人才会接触到这种物品。 可是呢,这么下三滥的东西居然会在应忧怀的房间里面发现,这实在是一个惊天的大消息。 掌握了这个线索, 尤言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不过, 现在还不能回去,他还有件事没完成。 突破元婴之后,烛龙心只觉得自己的神魂站在了另一个高度,脑袋恍恍惚惚的, 神智却异常清明。 他打开门,一下子就看见正在外面站着的尤言,看起来已经等了有段时间了,烛龙心道:“你逛完了?那我来炼制解忧丹吧。” 尤言看见烛龙心的脸庞, 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他本来长得就好看,此刻脸上的蛇鳞火纹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让烛龙心浑身的气质更加庄严、更加凛然了。这实在是很美的一张脸。 只可惜是个中庸……尤言心中又是一动,不过,中庸又如何?中庸就不可以吗? 修仙界强者为尊, 都是靠实力说话,没有谁是靠分化后的身份说话的。 可是呢, 哪怕已经是修士了, 也免不了一些根深蒂固的想法。比如,有些笨笨的中庸虽然还算敏锐,能够感觉出来乾元身上的侵略性, 可在他们的眼里,坤泽却是无害的…… 这些想法只在尤言的脑中出现了片刻的时间,他却忍不住细细地遐想,当然,尤言的面上还是没有流露出什么异色,他对烛龙心道:“嗯,你炼吧,拿到解忧丹后我就回去了。” 尤言笑道:“也算是可以交差复命了。”他长得好看,脸上笑得很灿烂,按照容貌和性格看,他是最吸引人的那类坤泽。 “好。”烛龙心也不拖延时间,他把尤言带回自己的屋子里,“你先在这里坐坐吧,我去炼丹室,你稍等片刻就好。” 说着他就想出门炼丹,连杯水都没准备给尤言倒。他的心思不在这里,自然一点都没注意到笑靥如花的尤言。 烛龙心的心里很奇怪,他知道自己御剑飞行的速度比应忧怀和萧随二人快上些许,可是这快的速度也还有限,怎么这两人都没回来呢?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只是这么一想,烛龙心就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幸好解忧丹这种东西炼起来很快,对于烛龙心来说,是花不了什么功夫的。 尤言本来是打算在烛龙心的房间里安心待着的,既然他都说了让自己待在屋子里,他去炼丹,那么这不正好是给自己机会吗?应忧怀的屋子里就大有收获,尤言还想着能在烛龙心的房间中翻翻捡捡,看看能不能也找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 然而,甫一坐下,尤言就忍不住抬袖掩鼻——作为中庸的屋子,这房间中的气味实在是太浓郁了点,尤言一下子就闻出来了,全是应忧怀信香的味道。 看着烛龙心快要离开的身影,尤言还是站了起来,赶紧开口:“我能和你一起去炼丹吗?之前没见着过长虹书院的天才炼丹师炼丹的样子,还真的很遗憾呢。” 烛龙心心想:可是我做饭的样子你没少看,饭也没少吃。只是个解忧丹而已,不会是怕我在里面下毒吧?这都要亲自盯着? 烛龙心奇怪地望了尤言一眼,“那你在旁边看吧,不过炼丹室的温度比较高,肯定没有这里舒服的。” 尤言笑道:“只是热一些而已怎么会受不了呢?我又不是那些娇气的坤泽。” 烛龙心:……真的不是么? 尤言跟着烛龙心到了炼丹室里,温度确实稍稍高了些许,不过室内飘逸着药香,微苦的气味很是让人放松,尤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烛龙心房间里应忧怀的信香甚至比他房间里自己的气味还要浓郁!而且不仅仅是浓郁,还充斥着一股警告的信息,不仅仅是对乾元同类的警告,甚至连坤泽都狠狠威胁了一番! 看着烛龙心认真炼药的背影,尤言忍不住暗暗想:也就是应忧怀仗着中庸闻不到了,要是他能闻到这股气味的话……尤言很期待这两人闹掰的那一天。 他能看得出来,烛龙心是最传统的那类中庸男人,他们的取向不仅是中庸,还是女性中庸,对于男性的各种接触,这种中庸男性是根本就没有回避、避嫌的意识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接触,他们都会无动于衷。 如果对方是男人,那么,他们对于一些小小的勾引动作,都是视而不见的,这些乾元与坤泽之间的小互动,对于这些中庸男性来说,就像是左手摸右手一样无聊乏味,有时甚至被认为是挑衅。 烛龙心说到做到,他很快就炼完了解忧丹,甚至为了方便尤言挑选丹药品质,他还一口气炼了不止一炉。 烛龙心把装好瓶的丹药递给尤言:“好了,炼了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够了,好香啊。”尤言接过丹药,笑吟吟的,不过这次他脸上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这么多,除了给出去,自己还能昧下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龙心是单火灵根,所以他炼出来的丹药、做出来的饭都格外香、格外吸引人。 在衡律司的时候,他做出来的饭菜就天天遭人哄抢,尤言是最积极的那一个,比周围的任何人都要积极。 不过,尤言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其实并不是耽于口腹之欲的人,或许,是烛龙心身上的那股火灵气有一股特殊的魔力? 既然东西都到手了,那么尤言也没有理由在长虹书院过多停留。走的时候,正巧,他和应忧怀擦肩而过,尤言笑眯眯地问:“忧怀哥哥,只有你一个人吗?萧随去哪儿了?” 应忧怀闻到了尤言身上沾染到的药香味,略略有些清苦,这味道非常熟悉。 他的字典里本来就没有“礼貌”和“体面”这两个词,再加上妒火中烧,应忧怀直截了当地忽视了尤言,向前快步走去。 直到现在,他还在记恨尤言刚刚和烛龙心同御一剑,并且还揽住了他的腰。 一想到这里,应忧怀的心中就无端升起了一股暴戾恣睢之气。他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强压了下来,这里是长虹书院,是烛龙心在乎的地方,不能做得太明显了。 尤言望着应忧怀大步走开的背影,面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走着瞧吧。”尤言轻轻说道。 尤言对信香的气味很敏感,他明白,只要烛龙心在应忧怀身边,这个乾元根本就没有收敛过一点。 所以之前那一路,尤言当然能闻到应忧怀身上信香的味道,也当然能闻到,烛龙心身上这股一模一样的气味。 应忧怀毫无疑问是顶级的乾元,尤言能闻得出来,可这位顶级乾元的信香却并没有与之匹配的顶级吸引力,反而充斥着一股让人不适的感觉。 与信香华丽浓郁的气味相反,那感觉冰冷又阴郁,就像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手上血腥无数的暴君。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细瓷瓶里的迷香丹只剩下一点了,看来已经用了不少,而且自己翻了翻,屋内还不止一个细瓷瓶,他准备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应忧怀太没有防备心,还是太过于托大,这种东西都大喇喇地放在屋子里,不要说设置阵法了,甚至连房门都未曾上锁。 尤言冷笑着走远,也幸亏烛龙心是中庸,闻不见味道,如果他能闻到这股味道,看清了应忧怀的本质,不知道他又会是什么想法呢? 不如,就让我来帮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吧。 * 应忧怀并未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找了烛龙心。 “你突破了。”应忧怀一脸笃定,他十分熟悉烛龙心的气息,立刻知晓烛龙心已经突破至元婴。 “老应,你回来了。”看见应忧怀回来,他很高兴地放下了手里的元婴功法,随后迫不及待地拉着应忧怀的手,一起进入了自己的识海。 烛龙心非常大方地将自己的元婴展示出来,莲台之上,那里正沉睡着一个小小的婴孩,长相完全就是缩小版的烛龙心,婴孩的整个身躯晶莹剔透,像是异火烧出来的七彩琉璃,精美极了。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自己好不容易突破了元婴,当然要好好装一装。两人从烛龙心的识海中脱离了出来,烛龙心洋洋得意道:“漂亮吧?” 此刻,蛇鳞似的火纹在烛龙心的眼下浮现,熠熠生辉,应忧怀都看得有点呆住了,他抬起手,碰了碰那明灭的蛇纹:“……好看。” 烛龙心勾起嘴角,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脸上的蛇纹非常炫酷,“不过,你们现在才来吗?萧随去哪了?” 他跑哪儿去了?自己可以炫耀的人少了一个。 应忧怀缩回了手,语气又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这正是我们迟来的原因。刚刚在半路我和他察觉到了异样又来不及喊回你,所以我和他去探查了。不过要了结此事非你不可,现在萧随正用藤蔓束缚着他们,你跟我来。” “居然非我不可吗?”烛龙心一惊。 应忧怀点点头,双手揽住烛龙心:“我要施展传送阵法,你抓紧我。” 这种阵法还是比较消耗灵力的,出不得差错。烛龙心依言,反手抓住了应忧怀的双臂,四周立刻起了一阵迷人眼睛的风沙,教人看不清周围的空间。 老应还是和以前一样靠谱,烛龙心心里很高兴,而且现在萧随也回来了,三人一起并肩作战,真可谓是欣欣向荣。 传送法阵很快就将二人传递到了精准的方位,由于消耗了不少灵力,应忧怀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他的表情依旧不变,端的是君子端方。 “等一下,”脚还没站稳,烛龙心就疑惑出声,“刚刚传送的时候,什么东西在抓我的屁股?”《 》 30-40 第31章 命若悬丝(1) 两小儿辩论 烛龙心确确实实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了一下自己的屁股,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他清晰地感知到那玩意儿力气还不小,硬邦邦的, 感觉很怪异。 “什么?”应忧怀听了烛龙心的话后,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疑惑起来,应忧怀主动伸出了双手给烛龙心看, 他的十指修长有力, 看起来很干净,也很清白。 刚刚为了传送能够更稳当,应忧怀的双臂都是被烛龙心抓住的,当然不可能有作案的时间。而且烛龙心仔细观察着应忧怀的面色, 他现在眼神也很清明,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难道是我感觉错误了?烛龙心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再怎么样,应忧怀都不可能长出第三只手来。而且他没事抓我的……干嘛? “没什么。”烛龙心摇了摇头, 从确信确有其事,到确定这是自己的幻觉,这中间烛龙心仅仅只看了一眼应忧怀——他眼神清明,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的。对比一下,烛龙心甚至觉得自己骚扰应忧怀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最近事情太多了,一环接着一环, 甚至自己才刚刚突破元婴,根本没时间去找人研究那块石片解开自己的身世, 简直忙得像陀螺一样到处转, 所以,烛龙心觉得自己神情稍微恍惚一下,是很正常, 也是很合理的。 烛龙心大踏步向前走去,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做呢。他道:“我们快去找萧随吧。” 他真的,还是这么粗心大意呢。 望着烛龙心的背影,应忧怀的嘴角浅浅勾了起来,蛇尾在地上慵懒地晃了晃,又很快收了回来,变为了两条修长的人腿,为烛龙心引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应忧怀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那些画面似乎并不是自己亲眼看见的,那些画面自己好像也未曾经历过,让应忧怀怀疑是不是前世所见,他几乎怀疑身体中藏着前世的鬼魂。 虽然这些记忆琐碎又重复,不仅没有什么含义,还没有明显的时间变化,应忧怀根本无法判断出具体的时间跨度与周围的环境。但是,因为一直有“它”的陪伴,应忧怀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他非常满足,也非常享受着这漫长无垠到几近静止的生活。 同时,应忧怀的控制能力也强了不少。比如这次传送时突然的化形,他的衣服没有丝毫破损,神智也无比清明。并且,烛龙心也未曾发现丝毫端倪。 这次的突然化形是应忧怀的临时起意,如果他回来的时候没遇见尤言,应忧怀是不会这么做的,也根本想不起来还能这么做。 一想到那个麻烦的坤泽,应忧怀的心中就无端生出一股烦躁,凭什么那个陌生坤泽能抱住烛龙心的腰呢?而且他居然没有反抗! 哼,坤泽摸得,我就摸不得吗? 只是,在计划实施的时候,突然就生出了一点偏差。应忧怀的蛇尾巴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本来应忧怀只是想偷偷圈一下烛龙心的腰,把那个坤泽抱过的地方好好擦一擦。 可是呢,那条尾巴未经允许,就这么擅自行动,往它喜欢的地方摸去了——应忧怀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也没办法。 反正要是被烛龙心发现了,抓住了小尾巴,大不了就说是自己又“发病”了,神智又不清醒了。应忧怀知道,只要自己做得不要太过分,不越过他的底线,他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至于烛龙心底线的界限到底在哪里,自己大可以一步步试探,慢慢开拓。 想到这里,应忧怀的耳朵还有点红——要是尾巴尖被他攥在软软的手心里的话,一定会很爽吧。 * 烛龙心和应忧怀都不是什么拖拉的人,二人很快就赶到了一个小型的城镇之中,只是还没进入城镇,烛龙心就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诡谲之气。 “萧随现在在里面吗?”烛龙心有些担心地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他能应付得了吗?” 这座城镇的规模很小,但是按理来说,应该也还算热闹,不至于杳无人烟。 可是一踏入其中,里面冷寂非常,感受不到一丝烟火气。但放眼望去,街道却一尘不染,连一片掉落在地上的树叶都没有,整座城镇静得可怕。 “这里怎么了?好安静啊。萧随呢?”烛龙心看着四周,心里别扭发毛,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他不怕血呼啦嚓的场面,也不怕那些遮天蔽日的丑陋妖兽,更不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可是现在这里看起来这么宁静祥和,这么平静,烛龙心就非常难受了。 “他刚刚还在这里,这里全是那些织梦云脑蛛控制的人。”应忧怀也觉得有些奇怪,他脚下一座阵法迅速旋转着扩散开来,用以寻人,“那些都是凡人,我们不便杀凡人。于是我先来找你,而萧随暂时用藤蔓控制住了他们。” “怎么又是织梦云脑蛛?虫灾吗?”烛龙心有点诧异,也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把尤言喊过来,让他们衡律司解决的。对了,你回来的时候尤言刚走,你有没有遇见他啊?” 应忧怀不假思索道:“没有。我们还是快去找萧随吧,我发现他在哪了。” 说话间,应忧怀迅速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烛龙心的眼皮上一抹,烛龙心猝不及防地闭眼,眼球上也免不了沾染了一些。 他带着满眼的血睁开了眼睛,烛龙心的视野之中,他一开始觉得这四周是红色,但是随着血色渐渐褪去,整个世界的颜色完全与之前倒转了过来。 原本城镇中的建筑都是粉墙黛瓦,特别有情调,煞是好看。可是当他睁开眼后,屋顶却变得白茫茫一片,而之前的白墙却变成了黑色。 烛龙心摸着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眼睛出问题了吗?” 然而他一转头,却被应忧怀骇了一跳。不止是四周,应忧怀整个人也完全变了一副颜色,他的头发是白的,皮肤却漆黑,然而最诡异的是他那一双眼瞳,已经完全竖成两条细线,烛龙心看着应忧怀的同时,那双紧缩的瞳孔也在回看着烛龙心。 烛龙心忍不住低头,他一看,应忧怀现在还是一双人脚,并没有什么蛇尾巴,人头下面全是人身子。现在的应忧怀是正常的、清醒的。在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烛龙心大大松了一口气。 应忧怀知道烛龙心紧张,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龙心,你抬起手,看看你自己。” 烛龙心将手抬起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变成周围那副样子。他身上的皮肤像是涂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正在往四周散发出明亮的光线。 可是当他眨了几次眼睛后,那层金色的光辉就变得不再过于夺目耀眼了,反而呈现出一种柔和的色泽,像是莹莹的皎洁月光。 烛龙心彻底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在发光?” “嗯……也许因为你是火灵根?”应忧怀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他抬起手,往空中一摸,指尖勾勒出了一道极其细微的丝线,“来,龙心,将它点燃,我们顺着它走。” 烛龙心手抬起来摸上那根丝,直接将那根细丝点亮,随着火星飞速向远处掠去,周围的黑光也迅速散开,烛龙心才发现周围不止这一根丝线,而是密密麻麻的,反射着光线的蜘蛛丝几乎铺满了整个小镇! 两个人一起跟上去,这幅密集的场面让烛龙心有些头皮发麻:“这里到底有多少蜘蛛啊?我刚刚烧的是最大的那只蜘蛛的蛛丝吗?”怪不得刚刚那根丝好像和别的都不一样。 应忧怀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烧的是萧随的藤蔓丝。” “哈?”烛龙心傻眼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正好传来了萧随的奋力呼救声:“烛龙心我草你大爷!你现在还烧我的藤!哦嚯嚯嚯好烫!” 为了拔高修为,应付眼下场面,萧随将自己的意识附着在了每一根细藤之上。 本来萧随也已经是金丹了,这点火烧根本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好死不死,烛龙心在来之前不仅突破了元婴,还不幸炼化了天蛇火。 因此,此刻烛龙心的所作所为,跟拿着蚊香去烫萧随的脚底板没什么区别。 顺着声音的来源,烛龙心匆匆往前跑了几步,才发现萧随的骂声在自己头顶。 他往头顶上打出了一道火苗,萧随正被五花大绑倒吊在了一棵巨树上,而且被倒吊在树上的,根本就不止他一个人。 此时烛龙心有点感激自己的身高长得很合适,要是再高上些许,恐怕自己就要跟倒吊着的尸体头对头了。 光线一打,烛龙心就发现了萧随身上的些许端倪:“咦,萧随?你身上裹着的不是蜘蛛丝,是自己的藤蔓啊?你把自己倒吊在树上这是在干什么?荡秋千吗?” 萧随翻了个白眼道:“我这么做当然是有我的原因了,你看我周围这么多倒吊着的人,要是我不混在里面,就有大麻烦了!” 烛龙心奇道:“什么麻烦让你这么怕?居然还是大麻烦?你不会是在故意整蛊我们两个吧?” 之前老应让自己来的时候,不是说萧随用藤蔓捆住众人的吗?可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把自己捆起来了? 萧随简直被烛龙心气笑了,他倒吊着大吼:“我可是堂堂萧家家主!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把你倒吊起来,大家一起荡秋千吗?!我有这么闲吗?!” 应忧怀冷静地站在一边看两小儿辩论。 这两个人一旦凑在一起,就有无穷无尽的闲话要说,永远说不到点子上,现在这种环境中,这二人居然还能旁若无人地扯起皮来,应忧怀感觉自己又被无视了。 他忍不住提醒两个人:“嘘,小声点,我听见脚步声了,有人来了。他手上的东西很沉……好像正拖着一把大砍刀,在朝我们走过来。” 第32章 命若悬丝(2) 荡秋千 砍刀拖在地面上, 金铁与地上的石屑瓦砾摩擦在一起,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 萧随赶紧分出枝条到二人面前,“来, 你们两个也快点上来!” 烛龙心不想被五花大绑地倒吊在树上,他本能地不喜欢束缚,再说万一对面的这个萧随是假的, 是陷阱那该怎么办? 烛龙心拒绝道:“不了吧。对面是什么修为?我刚突破了, 现在已经是元婴了,两个元婴加一个金丹,这还打不过对面吗?” 萧随一愣:“你突破了?我靠,那我现在岂不是得拼命追上你俩了。” 既然烛龙心都这么说了, 那么萧随也觉得,拼一拼未尝不可,只要数值足够,还碾压不了机制怪吗? 烛龙心刚准备动手, 应忧怀就不声不响地先出手了,烛龙心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严严实实地捆在了树上,由于姿势是倒吊着的,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大脑里奔涌而去。 “你要干什么先告……”烛龙心突然感觉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会动,他反手一摸, 立刻摸到了冰凉的鳞片,烛龙心立刻就老实了。 幸好这里光线昏暗, 不然萧随就要发现了! 烛龙心稍微挣扎了一下, 自己的头就和应忧怀的脑袋撞在了一起,闷闷的,听起来像是两个熟透了的瓜砸到一起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全身的血液以更快的速度汇聚到大脑,现在烛龙心又是眼冒金星,又是头皮发麻,非常之后悔——原来应忧怀在用他自己捆着我,我这死手,干嘛要拒绝萧随呢…… 他还不敢问现在的应忧怀是不是正常的,万一不是正常的,那简直就是腹背受敌啊! 哪怕有主奴契约、兄弟契约什么的也不一定能顶用,烛龙心知道在有契约的情况下,自己死不了,但是,契约没保证自己不会丢脸! 幸好应忧怀感知到了烛龙心的情绪,他通过契约传递给了烛龙心: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在萧随面前我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而且现在还有敌人呢。 在契约传递情绪的同时,烛龙心感觉自己脑袋旁有什么东西蹭了蹭,是应忧怀,他正在通过这种方式安抚他的情绪,想要让他放心。 烛龙心感觉自己的脸烫烫的,他发誓自己的耳朵尖现在肯定红了,幸好现在光线不好,自己还把火焰给收起来了,肯定是不会有人看见的。 都怪应忧怀把自己绑起来,倒吊在树上,血液都流向脑袋了,可不得脸红么! 哎呀这人平时不说话,现在怎么却这么黏人呢! 烛龙心说不上来自己是气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只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烛龙心故意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应忧怀的头。 四周暗暗的,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之下,根本看不清近处的东西,更别提几丈之外的距离了。黑暗中,除了拖刀声,只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萧随:…… 不是,你们两个在干嘛?你、们、两、个、在、干、嘛?! 怎么这么突然就开始打情骂俏了,我还在这呢!虽然四周这么黑,我看不见,但是不代表我是个聋子啊!周围这么黑,不会就这么亲上了吧? 我靠,狗情侣!臭情侣! 身为萧家的家主,在宅斗之时,他也曾抓住过不少在户外就情不自禁的野鸳鸯,这些人中有的是小厮仆人,有的是少爷小姐,萧随借题发挥,借此铲除了不少对手。 萧随是这么对长老说的:“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下半身都管不住,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到约束自己、管束下属,又怎么可能带领萧家走向辉煌呢?” 短短几句话,让长老们心服口服。 因此,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修为并不算高,但是长老们却个个很看好他,把实权真的交到了萧随手中——毕竟他没有说空话、说大话,即使是被下了药,面对不着寸缕的坤泽,萧随居然还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 大家暗地里都猜测他是不是为了夺权偷偷切了,失敬失敬。 总之,在这结义的三个人里,萧随着实算得上是很“见过世面”的那个,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想象力极其丰富。 一般人被倒吊在树上,时间长了后脸都会变红。而萧随就不一样了,他倒吊在树上,听着不远处烛龙心和应忧怀那两人窸窸窣窣的动静,萧随的脸绿了。 而在黑暗中,人的大脑会更加活跃、更加不受控制,于是萧随的脑袋里强制地闪现过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还是自己两个结义兄弟的长相,他的脸简直快要绿到发黑,寻思着现在自己需不需要一头撞晕过去。 相比起尴尬与愤怒交织的萧随,应忧怀的情绪就好上不少了,刚刚烛龙心一直在跟萧随说话,他心里难免低落。 可是应忧怀又迅速地抓准了时机,他把烛龙心绑在了树上,强硬地和自己捆在一块,烛龙心跑都没地方跑。与亲密的身体接触比起来,多说上那么一句两句话,也无所谓了。 应忧怀,大方起来了! 拖刀的声音越来越近,萧随原本被冲淡的紧张情绪,此刻又卷土重来了。 烛龙心将自己的灵力压到最低,他的身形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了一体,三个人屏住了呼吸,黑暗的浓雾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 “不能走,不能走出去……” 根据周围丝线折射出的光线,烛龙心勉强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这人的手上,怎么还提着一个人啊? 那人越来越近了,最终那拖刀的声音停在耳边,烛龙心能感觉得到,这人正站在巨树旁边,他正在将之前提着的人倒挂到树上。 这是什么诡异的癖好?烛龙心忍不住想。 就在这个时候,三人身边那些倒挂着的茧子突然开始摇晃了起来,被捆在里面的人,此刻正要破茧而出! 烛龙心吓了一大跳——原来这些人不是尸体啊! 一起挣扎的力量是很可怕的,那些茧子很快就从树上掉了下来,要不是应忧怀的尾巴和萧随的藤蔓紧紧勾住了,恐怕他们三人也会从树上晃下来。 一些茧子是没有动作的,从树上摔下后就静静地躺在了地上。而另一些茧子——里面的东西真的破了出来。 “不能走!不能走出去!” 在烛龙心还没看清爬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人就挥舞起了砍刀,毫不犹豫地将爬出来的东西劈砍成了两截。 做完这一切之后,那人把摔在地上的茧子又一颗颗捡了起来,然后倒挂在了树上。 * 这人的实力大概在元婴期,只是他的表现……怎么说呢,有点奇怪。 不过,这地方本来也已经够奇怪的了。此时他三人还在这个昏暗的环境之中,即使制服了面前这人,黑雾也没有主动散去。 这人的战意足够强烈,招式也足够癫狂,三人有事情想要问他,最终还是无惊无险地将他制服了,他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昏睡状态中。 倒下去的时候,那把砍刀依旧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掰都掰不开。 一个铁制的面具覆盖在了这人的脸上,烛龙心小心翼翼将面具取下,在手里掂了掂,这面具还挺有分量,实心的。 面具之下是一个苍白的男人面庞,这个男人紧闭着眼睛,微微有些胡渣。哪怕现在处于昏迷的状态,这人的眉头也依旧没有放松过丝毫,是紧紧锁住的。 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陷,眼下是青黑的颜色。两颊也微微凹陷了下去。这是一张颓废又疲累的面孔,看起来有点老。 烛龙心在观察着这人的长相,盯着这人的脸的时候,他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什么东西,但是抓不住。烛龙心能确定,自己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 另外两人也没闲着,搜了他全身的物品之后,也围在一起观察。 很快,萧随“嘶”了一声,他道:“这张脸可真眼熟啊,我好像认识。你们觉得眼熟吗?” “这你都能认识?怎么着,他是你流落在外的老表啊?”难道那股熟悉的感觉是因为这人长得像萧随? 萧随也仔细思考了一番,斩钉截铁道:“拉倒吧,流落,流放还差不多。我亲戚里没这号人。” 烛龙心转头,拿地上这人的长相和自己身边的萧随对比了一番:“确实不像,看你长得这么喜庆,憨态可掬的,一看就招财。” “那是,你长得一看就败家,天天花枝招展的。”萧随看了一眼应忧怀后,接着说:“真的,我不开玩笑,我感觉像是见过这张脸。” 应忧怀很平静地注视着那张苍白面庞,眼神探究而思索,可惜,最近他的脑子中塞入了大量的记忆,他一时之间根本检索不出来相关的信息。 躺在地上的男人虽然闭着眼睛,气色极差,看着还有点邋遢,但也看得出是剑眉星目,五官非常吸睛,不是会埋没在人群里的那种类型。 烛龙心咬着嘴唇,再次用力回想,他确信自己确实没见过这张脸,不然靠着这张脸的容貌,他不至于想不起来。毕竟,烛龙心承认自己确实是个颜控,就喜欢好看的长相。 不过萧随这么一说还这么笃定,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会传染,烛龙心的心里,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越来越浓郁了。就好像是,自己确实在不久之前才刚刚见过这个人。 气氛并没有沉默多久,应忧怀突然道:“我也觉得很熟悉。” 烛龙心惊讶道:“你也认识,他也认识。难道这人是长虹书院的学生?” 应忧怀的交际面极其狭窄,哪怕是长虹书院的学生们,里面至少有一大半应忧怀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他这么一说,范围就可以大大缩圈了。 随即烛龙心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啊,要是这样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忘记这人的名字的。” 烛龙心早就安排好了人生规划,他准备好好学些本事,先在长虹书院里当夫子,教一教炼丹、锻造等科目,再花上几百年熬一熬资历,自己就能接手长虹书院,当上书院的院长。 自从这个规划制定出来后,烛龙心就已经把振兴长虹书院为己任,所以他不可能不记住长虹书院里有哪些学生,毕竟每一个学生都可能会是将来的优秀校友。 “那这人就不会是我们书院的了……”萧随突然“哦”了一声,笑道:“我知道了,我们三个人,恰好都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看起来像是为了打探消息,其实鸽们是在给自己谋福利 * 想写攻穿成龙傲天,表面正经其实超级痴汉受。受是炮灰,聋哑杀手,还断了一条手臂,美强惨,但是待遇老差了。攻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受养废(bushi)。 嗯,要是我能日两万的话…… 第33章 命若悬丝(3) 回答正确 “你确定是我们见过他小时候?不是他见过我们小时候吗?”烛龙心看了看地上这人的脸, “那他长得还挺老成的,我感觉我们叫他叔叔都绰绰有余了。没想到他得叫我们叔叔。” 萧随哈哈笑道:“你记性可真差,我们明明才见过不久。不过呢, 我先卖个关子,不告诉你。嘻嘻,小天才, 你想不起来了吧?” “你神经病啊?这有什么好卖关子的。”烛龙心拿脚去踹萧随, 萧随赶紧躲开:“啧,因为这件事不重要啊,出去再说呗。他是谁目前很重要吗?他人不都已经在我们手里了吗?” 萧随转头看看四周,又去看烛龙心和应忧怀:“事情先一件件解决, 免得我告诉你们之后,你们又开始分心,现在我们该做的事,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还有树上这些人应该怎么处理吧?” “老应在这里,我们出去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烛龙心指尖火星溅射出去,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地上被那人砍死的狰狞怪物,“不过这些人应该怎么办?怎么走到哪里都有织梦云脑蛛啊?最近是闹虫灾了吗?” 本来树上倒挂着人就已经够可怕了,而现在地上的场景则更是惨不忍睹, 人类尸体和蜘蛛尸体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不过烛龙心很快就发现根本不需要分, 这些织梦云脑蛛都是从人类尸体里爬出来的, 有的才刚爬到一半,就被刚才的男人拿砍刀砍死了。 “走到哪里都有?看来它们是你老表了,过来跟你认亲戚来的。”萧随搓了搓自己的胳臂, 道:“不是,你们两个待在这种环境,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吗?” 周围黑乎乎的,说是完全漆黑又不至于,可是就是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非常混沌,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视力大大受损,让人非常难受。 “难受吗?”烛龙心有点奇怪,“这里不就是黑了点而已?”他打了个响指,萧随那边的火团瞬间扩大了好几倍,“喏,够亮了吧?” 萧随往火团旁边凑了凑,好上点了,但不多,他道:“没用,这地方感觉也太不舒服了。这里虽然有木灵气,有棵大树,但是这儿的木灵气是无根之木,你懂吧?虚浮得很,摇摇欲坠,有种随时都要倒塌的感觉。” 这个就属于是烛龙心的盲点了,这鬼地方还是应忧怀带自己来的,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哪儿奇怪? 自己和萧随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应忧怀就站在一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烛龙心就去推他:“老应,你说句话呀!” 一戳一蹦跶,应忧怀道:“是这样的,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不太对劲。” 他转头对烛龙心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织梦云脑蛛吗?” 烛龙心美美把玩了那支蜡烛那么久,当然记得它是怎么来的,“记得啊,你当时不是说,织梦云脑蛛是一种很诡异的生物吗?你说这种东西是通过梦境来繁殖捕猎的,还不能轻易杀死,麻烦得很。” 萧随眉头一皱,不能轻易杀死么?可是在三娘庙里,应忧怀那个时候杀起来很容易的样子,跟杀鸡一样,血还喷了自己一脸。 萧随一边忍不住回味那个场景,一边抹了一把脸,好像自己脸上还沾着血一样。 烛龙心注意到了萧随的动作,又赶紧补充:“是它在迷惑人的时候,不能轻易把它杀死,不然它迷惑的人就危险了。不过后面那次,那只织梦云脑蛛不在梦境里,所以杀起来就很方便、没有什么顾忌了吧?” 应忧怀点了点头:“是这样,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织梦云脑蛛是依靠梦境来捕食的,为什么它后面那只‘亚种’是通过控制人类来捕食?哪怕是‘亚种’,它们的捕食方式也会相差这么大么?” 烛龙心之前也只是觉得奇怪,没有细想这些东西,现在应忧怀这么一说,他就觉得确实有点问题,“是哦,后面那只,它的行事风格都不像一只蜘蛛了,反而更像一个大活人!” 萧随没参与过第一只的事件,哪怕他对两人之前经历的事稍微有些了解,现在也还是一头雾水的,听不太明白。 他见两人现在纠结于这种事情上,立刻打断道:“等等等等,你们两个确定,织梦云脑蛛就只有这一种捕食方式吗?万一它还有别的手段呢?烤肉吃腻了就换点肉汤喝,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萧随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纠结的?现在,收拾烂摊子和离开这鬼地方,这才是最要紧的! 烛龙心想着应忧怀说的话应该是不会有错的,不过还是得确认一下,他又转头问应忧怀:“对呀老应,你是怎么知道这种诡异生物的?这种蜘蛛这么特殊又这么奇怪,要不是你说,我们之前都不知道。” 烛龙心这么问,应忧怀沉默了一瞬,道:“应该是好几年前了吧?我偶然在一本古籍上面看见的。” “哪本古籍?” 应忧怀的神色罕见地变了变,他的语气凝滞了片刻:“我……不记得了。” “那也没办法了,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嘛。”烛龙心是很相信应忧怀的话的,他以为他的停顿是因为想不起来哪本书而不好意思,但是一边的萧随眯了眯眼睛,看破不说破。 直觉告诉萧随,应忧怀的心里藏着事儿,藏事儿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还瞒着烛龙心,不愿意说。 众所周知,拒绝沟通是感情中的大忌,生活中最忌讳的就是当谜语人,到处让伴侣自己去猜。猜来猜去,感情也就破裂了,生活也就完蛋了——应忧怀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跟悲观的萧随比起来,烛龙心就明显乐观了很多:“无所谓啊,管它们的捕食方式是什么,我们又不是打不过。” 他昂首挺胸地亮起了天蛇火,一条小蛇形状的火焰立刻从他的袖口盘旋着爬出来,物似主人型,天蛇火也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非常骄傲。 “帅不帅?唉,元婴的感觉真的是很不错啊。”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刚刚萧随不在,现在自己终于能在他面前炫耀一番了。 萧随手一摊,“帅吗?哪里帅?天蛇火送我,我研究研究。” 天蛇火本来已经递到萧随面前了,现在他这么一说,烛龙心赶紧把手缩回去,把天蛇火护在怀中,“这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我亲生的天蛇火也能是送你玩的吗?” 应忧怀在旁边被烛龙心离谱笑了,他抠门的样子好可爱。笑着笑着,应忧怀就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萧随甘拜下风:“论脸皮的厚度,我还是输了,烛龙心你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过烛龙心也觉得萧随说得对,既然这地方让人感觉不舒服,不如早点处理完事情之后,就早点出去。 他问应忧怀:“我们现在应该是在织梦云脑蛛编织的梦境中吧?这些人应该怎么处理?刚刚那人是被蜘蛛操纵的刽子手吗?” 说完之后烛龙心才想起来,刚刚那个人砍死了这么多只蜘蛛,根本不可能是被织梦云脑蛛操纵了,哪有人自己砍自己的? 烛龙心也挺诧异自己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有一点傻缺啊,看来是被萧随传染了。 然而应忧怀却点了点头:“是,他的确是被操纵了。” “啊?真的自己杀自己么?前面那只是拟人的亚种,而现在这只是厌世的亚种?”烛龙心越想越不对劲,“那这里的一只去哪里了?按理说除了新繁殖出来的幼体,应该还有一只母体。” “烛龙心,”萧随突然出声,“你把火焰照高一点,照到那棵树的上方,火亮一些、大一些。” “你要干什么?”烛龙心不明白萧随的用意,但他还是照做了。 缓缓上升、愈来愈明亮的火焰终于照亮了这一整片地方的全貌——这棵树上长着巨大的数对眼睛,有十二根粗壮的枝条,上面倒吊着数百用以供给幼体孵化的人类躯壳——刚刚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棵“树”居然就是那只到处都看不见的织梦云脑蛛! 萧随干呕了一声,他刚刚倒吊在这里这么久,立马就想吐。 烛龙心的脑子也有点发懵,脑袋里面嗡嗡的,怪不得、怪不得这里向外延伸出了无数条丝线! 应忧怀轻轻摸了摸烛龙心的脑袋:“龙心,你动手吧。这里的人全都已经被杀死了,再留下去,也只能孵化出更多的蜘蛛来。” 烛龙心动手,将整棵诡异扭曲的大树付之一炬,火焰熊熊燃烧,将整个梦境照得通红,也照亮了躺在地上的、那个昏迷的人的苍白脸庞。 烛龙心有点不安:“可是这个人应该怎么办?被操纵者还没醒,织梦云脑蛛就死了,那么他要怎么办?” 应忧怀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他拎起了地上那个人,道:“先带出去再说。” 然而就在此时,那个男人居然醒了! “不能走!不能走出去!”他双目赤红,嘶哑地怒吼着,男人眼白的血丝根根爆出,直直拿着砍刀向面前的应忧怀劈去! 应忧怀躲都没躲,直接抬臂挨下了那一击,烛龙心只听见了一阵刀刃相击、金属摩擦的声音,之后那人的砍刀就出现在了应忧怀的手中。 烛龙心松了一口气:这,就是有寒蟒血脉的体修! 应忧怀把砍刀丢在地上,掐着那人的脖子,疑惑地问:“不走?为什么不能走?” 然而那人就像是陷入沉沉的梦境一样,口中反复地喃喃道:“不能走!不能……走出去……” 没办法,把那人打晕之后,三个人最终还是带着他出了梦境。 烛龙心还在纠结那人口中反复的几句话:“为什么不能走?是外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值得他一直躲在梦境里面不出来?” 应忧怀若有所思:“也许他不出来,正是为了让梦境里的织梦云脑蛛无法顺利地孵化出来,他是在保护外面的人。” 萧随拍起手来,他肯定道:“你大哥就是你大哥。我宣布应忧怀的答案正确。现在,我们该返回之前的地方,助他们一家人团聚了。” 第34章 白刃红尘(1) 谁的名字 几个人挤在一辆狭窄的马车上, 马蹄声达达地响,车就飞速驶向远方。 颠簸的车厢之中,应忧怀挨在烛龙心的旁边, 而烛龙心和萧随把那人夹在中间严密地看守着,两人的表情跟门神一样严肃。 中间那人浑浑噩噩的,他头发凌乱, 脑袋和双手都低垂着, 双手十指正无意识地蜷缩着,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那把砍刀马车上是放不下的,而且这么危险的东西当然不能让他继续拿着,所以烛龙心早就已经把砍刀没收了。 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去找衡律司的, 他们处理起来更快更有经验,三人没必要浪费时间狗拿耗子,可是烛龙心不太想找衡律司,应忧怀就更不会主动去找了。 至于萧随, 他自从接班了萧家家主的位置之后,就不再这么相信衡律司了。要不是上次周围有那么多同窗,人多眼杂的,他也不太想找衡律司处理。 此刻,想到马上就能挽救一个破碎的家庭,萧随脸上的神情更严肃了, “不知道他失踪多少年了,现在他和书铺老板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也不知道那小孩还能不能认出他爹来。” 烛龙心在萧随公布答案后没有完全相信, 他还挺怀疑的:“你就这么确定这是那个书铺老板的丈夫?当时那小孩被打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边围观吗?你这记脸记得也太清楚了吧?” 萧随道:“其实是我当时预测错误了。那时候我看那小孩的娘管他管得这么严,我总觉得那小孩子会偷偷跑出来, 所以多看了他几眼。结果跑出来的居然是客栈老板的儿子。” 也不知道衡律司最后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烛龙心心里烦闷,他拧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葫芦,灌了一口水。 烛龙心从小到大都在追寻自己的身世谜团,却屡屡碰壁,因此烛龙心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想到了自己手中新得的那块石片,烛龙心就一阵口干,心里非常焦躁,两块石片上的字迹运笔方式实在太像了,也许这是一个新的线索。 这一次,自己还会失望吗? 这么多年烛龙心虽然隐藏得很好,但也难□□露出迷茫与不甘——我有手有脚,健全无比,而且还是单火灵根,堪称天之骄子,为什么父母要遗弃我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与烛龙心相比,尽管萧随从小不受父母喜爱,但他好歹也是有父母的,他是有自己的家的。 而且萧随被父母不喜,也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他娘不仅伤了身体,之后在修炼方面也很难有进境了。这怨恨来得有理有据。 可以说,对于他们而言,萧随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虽然这件事萧随也并没有办法,他是无辜的,但是烛龙心也能理解他母亲的怨恨。 对于修仙者而言,不能进境与被宣判死刑有什么差别呢? 但是,尽管再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萧随的父母也没有真的把他丢掉,没有虐待过他,只是不像寻常父母对孩子那般亲近罢了。 而烛龙心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就这么被丢到了长虹书院的山脚下,哪怕随便取个名字呢?哪怕叫王狗剩呢?哪怕叫王二麻子呢? 烛龙心明白,他们是真的不想和自己有一丁点联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应忧怀突然把脑袋靠在了烛龙心的肩膀上,他比他要高了不少,所以这样的姿势有些别扭。 “我好累,让我靠一会儿。”应忧怀道。 烛龙心有些惊讶,心里的委屈都被驱散了几分。他不知道应忧怀会做出这么黏人的动作来,而且还是当着车厢里两个人的面。 但是听见应忧怀说他累,烛龙心顿时心疼了起来,老应之前从来不会这么说的,看来他是真的累坏了。 “靠一会儿吧,今天你又是和那五个赤炎鬼猿打架,又是破阵法放血的,肯定累坏了。” 烛龙心摸了摸应忧怀的头,给他拨了一下头发,这一路风波,他头发有点凌乱,都快要戳到眼睛了。 “嗯。”应忧怀朝着烛龙心的葫芦伸手,“龙心,给我喝口水,好渴。” “喏。”烛龙心把塞子拔了才递给他,要不是应忧怀把葫芦接过去,烛龙心都能喂给他喝。 旁边的萧随闭上了眼睛,抱着胳膊仰头靠在车厢内壁上,一点都不想看这两个人腻歪。 两座城镇距离得很近,没过多久就到了,只是三人把那个男人带去书铺找人时,却发现书铺已经关门了。 烛龙心朝着一个屠户打听书铺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屠户说:“他么?他带孩子去玩了,应该快回来了。不过,你们带的这人是谁啊?” 看起来脏兮兮乱糟糟的,不会又是什么犯人吧? 烛龙心一行人的容貌都很出色,虽然离开了这座小镇有段时间,但回来后大家还是能记住脸的,并不陌生。 萧随把那人的头发撩起来,让他看清:“老板,你还记得他吗?” 那个屠户放下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他眯起眼睛:“嘶,怎么有点眼熟啊?” 屠户的脑海里刚勾勒出了一个轮廓,正要凑近仔细看看,只见那人突然暴起,双手成爪就要扑向肉铺老板,幸好被应忧怀按住了。 那人的力气极大,被按住之后,还在不停地挣扎。 屠户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肉案上,脑袋上挂着的肉也开始摇起了头,“这么凶?我可没见过!他是哪里的逃犯吗?”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了不管是不是,都不能这么莽撞地去见书铺老板,他们赶紧去客栈要了间房。 客栈还是之前那个客栈,只是之前的掌柜的受不了打击,现在已经是之前那个店小二替代了。 看见了熟人,升职后的掌柜眉开眼笑地给三人开了一间上房,也不问他们是要干什么。 应忧怀把这人架上了二楼,门一关,要收拾起这人很容易,只需要几个清洁术就行,不过哪怕他身上干净了,周身的戾气也是难以一下子消除的。 烛龙心有点担心:“要是他像今天突然袭击那个肉铺老板一样,突然袭击书铺老板该怎么办?” 萧随顿了一下:“……应该,不会吧?”一个乾元会袭击自己的坤泽?挺不可思议的,萧随从来就没这么想过。 应忧怀解释道:“那屠户竟日里杀羊宰牛,身上血腥味太重,所以靠近后他的凶性会激发出来。” 萧随想了想,这二人是乾元中庸的组合,肯定不如自己了解,所以他还是补充道:“而且,咳,结契之后,乾元唯一一个不可能伤害的人就是自己的坤泽。他们会有那个……” 萧随点了点自己的脖子,“结契,懂吧?” 烛龙心似懂非懂,但是这个时候他肯定要说懂的,不过有一个问题烛龙心还是挺在意的:“啊?那以后他是不是就不能烧肉菜了?” 正在三个人闲扯的时候,那人突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了窗台,客栈对面就是书铺,从窗台望去,正好可以看见书铺紧闭的大门。 烛龙心以为他想起什么了,刚要喜滋滋走上去询问,没想到那人突然暴走,一下把窗棂木框扯了下来要殴打三人。 “不能走!不能走出去!” “这是又疯了。”烛龙心赶紧后退,萧随的藤蔓伸了出去将这人牢牢捆住,而应忧怀一把劈下了他手中的木框,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烛龙心从储物法器里面掏了掏,拿出几颗能让人神智清明的丹药塞他嘴里,“大哥,我们已经把织梦云脑蛛都杀了好不好!它们已经全部都死得很干净了!” 那个男人茫然地环顾四周:“瘟疫,全部都死干净了吗?不,不是的……” “还有我!”他抬起双手,狠狠地抠向自己的喉咙,幸好烛龙心站得近,来得及阻止,不然他的喉管都已经被自己挖出来了。 这人,没完没了了。 烛龙心没办法,又掏了几颗恢复丹药出来,药一下肚,那些翻出来的皮肉就迅速愈合了。 “这不是什么瘟疫。”烛龙心苦口婆心道:“这是织梦云脑蛛,它让你产生幻觉了,现在你已经安全了,没事了。” 男人表情木讷,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态,半晌,他终于说出了一个字:“黎……” “梨?你想吃梨子吗?”烛龙心正想去买,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不对啊,现在还没到梨子成熟的时节,我没法给你买到梨子。” 萧随也在边上添乱:“你看看外边有什么卖,随便买几个水果,用障眼法骗骗他不就行了。” 烛龙心:“哇!你偷偷告诉我就行了,不要在他面前说啊!” “黎,黎……”那人蘸着自己刚刚滴在地上的血,开始写起字来。 烛龙心看他用手指蘸血在地上磕磕绊绊地写字,面露不忍:“他居然姓黎吗?这是想起来自己的名字了?” 这笔画也太多了,要是姓王,写起来就容易多了。 应忧怀淡淡道:“应该不是,恐怕他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烛龙心:“嗯?” 应忧怀抬头,直视着烛龙心的双眼,“他写的,应该是他爱人的名字吧?我记得当初那个店小二跟你说,那个书铺老板姓黎。” 这你都能记得?跟我说的我都不记得了。 烛龙心讶异道:“那他爱得可真够深的,首先想起来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他爱人的。” 很快,地上就出现了两个血写的大字,非常清晰,一笔一划都写得极为认真——“黎瑛。” 第35章 白刃红尘(2) 你们乾元变脸都这么丝…… 四个人在客房里待了一段时间, 黎瑛还是没有带着孩子一起回来,这很不寻常。 中间掌柜的过来查看了一次,他确认了这个男人就是黎瑛之前失踪的丈夫, 名字叫曲令真,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总是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烛龙心提议道, “不如我们还是去找他吧。” 烛龙心耐着性子补充, “我们可以先找掌柜的,让他帮我们盯一下,要是黎瑛先回来了,就告诉他他丈夫回来了。” 烛龙心本来脾气就有点急,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黎瑛回来把这人带走了,他实在不想在客栈里等。 况且事情越临近尾声,他就越怕出什么意外, 还不如早点出手先发制人。 大家都支持烛龙心的想法,其中包括曲令真,虽然曲令真此刻依旧浑浑噩噩的,但是他还有着要找到自己坤泽的本能。 * 城外,蒿草遍野,两个人飞奔在荒芜的城郊中, 身后是一队骑着马的山匪。 然而双腿哪里跑得过马腿,很快, 马队就把这两人团团包围了。 包围圈的中心是一男一女, 这二人插翅也难飞,二人都面露难色。 见此,山匪头子下了马, 表情悠闲:“识相点,跟我们走。” 然而他没想到那挡在女子面前的男仆突然暴起。 眼见一把明晃晃的亮刀袭来,山匪头子迅速挡住,幸好,刀刃只是破开了手臂,并未伤及要害。 手上的伤口十分疼痛,山匪瞬间愤怒起来:“敢砍我?兄弟们上,把这家伙杀了!至于那女的,别伤她一根毫毛!” 山匪的马队阵型顿时混乱了起来,个个蠢蠢欲动,何员外只说要这个小妞,可没说要这个男的! 男仆一手握持长刀,另一手则护住了身后的少女,“小姐,我来挡住他们,您快跑!” 女子咬着牙流泪,她不想走,男仆推了她一把,她才踉跄着向远处跑去,而身后就是紧追不舍的马匹。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这里山匪这么多人,一人一刀,男仆很快就倒下了,而少女也很快被山匪策马抓了回来。 “哼哼,好鲜嫩的小妞。”山匪头子看了一眼被绑住的少女,马鞭随意指了指倒在血泊中的男仆,“他死透了没?没死的话,给他补个刀。” “不,不要杀了他!”那少女急得大叫,“你们想要的不是我吗?要是你们杀了他,我就咬舌自尽!” “啧,何老头的女儿真是麻烦。好,我不杀。千金大小姐,至于你的姘头,就留给你爹处理吧。” 山匪看见那个仆人已经昏迷了过去,毫无反抗能力了,就把那仆人丢到了少女旁边。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姐,一个是伤痕累累的仆人,谅这两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等等大哥!这里还有两个人!”一个眼尖的山匪喽啰发现了草丛里躲着的两人,立刻将一大一小拽了出来。 很快,这一大一小就被撕扯到了山匪头子的眼前。 黎瑛怀中紧紧抱着黎岄不放,色厉内荏道:“你们要干什么?要多少钱?快放开我们!” 喽啰们惊喜地大喊:“呦,是个坤泽,长得不错,还带着个孩子!” 黎岄知道是因为自己贪玩,偷偷跑远了,犯了错事,此刻他紧紧地搂住黎瑛的脖子,埋在黎瑛的怀中不敢说话。 “诶,黎老板,哥几个不要钱,就是想玩玩。至于这么紧张么?” 山匪狞笑着,要用带血的手去摸黎瑛的脸,“你给你丈夫守寡守了这么多年,寂寞吗?你们坤泽不都挺骚的吗?放着大好年华不过,还守着这寡干什么?不如跟我们一起去逍遥快活啊。” 黎瑛白皙的脸颊飞上两团愤怒的红色,他们有刀,而自己带着孩子,黎瑛敢怒不敢言。 而边上的山匪看见黎瑛这个样子,哄堂大笑,一时间尽是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黎瑛闭了闭眼睛,他知道,今天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吐出一口气,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你们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山匪头子哈哈大笑,啐了一口:“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也是千金大小姐吗?跟我们谈条件?兄弟们,把他带走,他要是挣扎就砍断他的四肢,要是咬舌头就卸掉他的下巴。至于那个孩子……” 粗砺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剁了,包饺子吃。小孩儿的肉,最嫩了。” 就在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山匪头子眼见着一把刀朝自己刺来! “锃——” “你——”山匪头子愤怒地朝黎瑛挥了一拳,拳头最后在接触到黎瑛的脸的时候迟滞了一瞬,但也打得他口吐鲜血。 喽啰们呆住了,黎瑛也呆住了,他没想到这一刀刺下去,这人居然还能行动自如!难道是自己从地上捡起来的这把刀太钝了? 不行,哪怕今天活不了,至少也要把面前这个山匪带走! 黎瑛急得额头冒汗,他迅速站稳身形,想把刀拔出来,再狠狠补上一击。 可是他没想到,这把刀沾了血之后,再加上自己由于紧张而出的汗水,刀柄滑腻至极,一下子根本难以抽出。 那个山匪看见黎瑛着急的模样,也不继续生气了,而是哈哈大笑。 他撩开自己的衣服,肚皮上面赫然穿着贴身的防护甲胄,现在这把刀跟防护铁片绞在了一起,当然难以拔出。 山匪头子恶狠狠道:“兄弟们,把他孩子杀了!我要让他亲眼看到,他的儿子被一刀刀剁成肉泥!” 正在黎瑛绝望的时候,身后突然一只手伸了出来,那只手手上的疤痕纵横交错,非常熟悉。 黎瑛看见它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后,那把刀狠狠地送了进去! “曲令真!是你!”黎瑛不用回头就确定了自己身后是谁,那股熟悉的气息瞬间笼住了自己全身! 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滚烫,温度灼人,皮肉之下,血液正在剧烈沸腾。 可黎瑛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根本不敢回头,害怕自己看到的又将是一场幻梦。 曲令真紧紧握住了黎瑛的手,“我回来了,别怕。” 白刃送了进去,等到再抽出来时,刀身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了。 接下来,事态就有点不受控制了。 曲令真杀红了眼,凭借着一把凡铁,就把一队山匪屠得干干净净,砍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刀刃已经完全卷了。 钝刀杀人非常痛苦,最后一个喽啰吓得站也站不住,不停跪地求饶,甚至还尿湿了□□,但曲令真还是毫不犹豫下了手,一刀两断。 目睹这一切的烛龙心:…… “一下就劈成两半,这也太残暴了,那把砍刀还不还给他,好像都无甚紧要了。” 应忧怀掀了掀眼皮子,这,残暴么?他看着面前被劈成两半的山匪,若有所思。 这次,他很难得没有赞同烛龙心,如果换作是他,那么别说是一刀两断了,就算是…… “咦?这里还有人被绑着。” 萧随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山匪队伍的后方,尸横遍野中,有一个粉色的身影特别清晰。 那人正在蜷缩着,瑟瑟发抖,是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她衣着华贵,穿金戴银,看上去颇有家资。 与那个梨花带雨的少女视线接触上的那一刻,萧随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他露出了一个安抚、温和,又堪称帅气的笑容:“姑娘别急,小生来救你了。” 萧随给少女解了绑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扇子,“唰”一下展开。 萧随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姑娘,不必惊慌,现在贼人已除,小生可将姑娘平安送回家去。” 少女浑身一抖:“送回家去?多谢这位……公子。” 萧随看了一眼那女子身边躺着的男人,不是山匪的打扮,他从一开始就躺在这了,像是也被抓过来的。 这男人皮肤黝黑,身上有不少伤痕,他已经昏了过去,看起来被伤得不轻,不过幸好,这个女孩子身上没有一点伤。 萧随“啪”一下收了扇子,扇子点点地面:“姑娘,这位是谁?” 那少女转头,看向地上昏睡不醒的男人:“他,他是我的仆人。为了保护我,他伤成了这样呜呜呜。” 这时烛龙心匆匆赶来,他拿出丹药,准备救治伤员。 不过这个男人没有灵根,所以给的丹药都是一般丹药,不然过于浓郁的灵力可能会让他爆体而亡。 喂下丹药后,烛龙心估摸着这个男仆得过段时间才会清醒,几人把姑娘和仆人带回城里,安置到了客栈内。 烛龙心不放心曲令真,刚刚那个场面真够血腥的,他怕他回去后突然凶性大发,暴走伤人,于是他和应忧怀一起去看黎瑛一家子了。 至于萧随,除了热情款待女子之外,他一直在为了男仆忙前忙后,给他擦身子、换衣服什么的,做得特别卖力、特别认真。 当然这都是因为小姐的请求,不过萧随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还美滋滋的,他的宅斗嗅觉完全失效了。 做完了这些琐事后,萧随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理由留下了,还颇为遗憾自己不能继续伺候男仆了。 他现在虽然很想和那少女套近乎,但是又觉得自己要是这么急切,姿态未免有点太难看,萧随怕给她落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在问过姑娘家在何处后,萧随依依不舍地告了别,还顺手掏出了好几十瓶丹药来安慰人:“这些都是强身健体、止血化瘀的丹药。姑娘放心吧,他身体强健,一炷香不到应该就能醒了。” 临走时,他还信誓旦旦道:“姑娘,小生一定会把你安全地送回家的!” 少女眼含热泪:“多谢萧公子了。” 萧随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去找烛龙心和应忧怀了。 另一边,烛龙心和应忧怀已经快要吃上这一家三口做的饭菜了。 黎岄一开始还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乾元父亲有点生疏,而且曲令真杀人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但是小孩子对于大英雄都是崇拜的,况且亲近的血脉和曲令真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是骗不了人的。 黎岄很快就大胆了起来,不熟练地叫着“父亲”这两个字。 做饭的时候,一家三口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他们浑身的气氛是任何外人都插不进去的,那是家的感觉。 烛龙心觉得自己和应忧怀站在这里似乎有点碍眼,但恰好萧随这个时候也来蹭饭了,他心里那股激动劲儿还没消,立刻就带着黎岄开始疯玩了起来。 孩子去玩了,曲令真和黎瑛之间那股氛围就更紧密了,那叫一个眉目传情,烛龙心终于忍不住带着应忧怀走了出去,给这二人留一点空间。 吃饭的时候就更古怪了,曲令真温声细语地说话,完全看不出之前那副发疯的样子,烛龙心都觉得他是在野外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可是他能变得这么温和,应忧怀和萧随却见怪不怪的,甚至萧随还满脸羡慕向往。 烛龙心默默地扒了一大口饭——乾元遇上了自己的坤泽之后,真的能变得这么快吗? 这完全就是换了一个人了吧! 第36章 白刃红尘(3) 发癫了,桃花癫…… 告别了一家三口之后, 三个人就准备离开,烛龙心和应忧怀倒是挺干脆,就萧随还依依不舍的。 烛龙心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萧随也不说,只是嘿嘿一笑。 烛龙心被萧随的笑容整得有点毛骨悚然,“你遇上什么好事了?说出来给哥几个听听?” 萧随立刻变脸, 左眉轻挑, 中指轻轻在嘴唇上一比,“嘘,好消息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个动作油腻得烛龙心鸡皮疙瘩掉一地,萧随看起来更加鬼迷日眼了。 而等到三个人御剑飞行, 准备返回长虹书院的时候,萧随的症状也并没有缓解很多。 烛龙心放慢了速度等着两人,岂料萧随得寸进尺,一步三回头, 大大拉低了队伍的平均速度。 烛龙心压低声音问应忧怀:“他到底怎么了?笑起来这么猥琐,跟发癫似的。” 应忧怀点点头:“桃花癫。” “桃花癫?没听过啊?修炼木系功法走火入魔会有这种症状吗?”烛龙心迅速搜索了一下脑内词库,“哦,犯花痴是吧?” 烛龙心很快反应了过来,很激动地拉着应忧怀的袖子,“我知道了, 他是不是喜欢那个救回来的姑娘啊!” 应忧怀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烛龙心很快缩回了手, 之前关系不好的时候, 应忧怀就特别痛恨自己在御剑飞行的时候拉扯萧随的衣袖,还因为这事训过自己好几次。 烛龙心说:“好啦好啦,我知道在御剑飞行的时候拉拉扯扯很危险, 但是我这也是因为激动嘛。你不要再训我了。” 应忧怀摇摇头:“不说你,不如你到我剑上面来,这样我们说话方便。” 烛龙心欣然接受了这个想法,他高高兴兴地换了位置,和应忧怀同乘一剑后迫不及待地继续着之前的那个话题。 “你还没回答我呢,他是不是对她有那么点想法啊?不然怎么魂不守舍的?等等,他之前对那个男的忙活来忙活去,不会喜欢的是刚才那个昏迷的男的吧?” “这个么?也有可能。对了。”应忧怀看似漫不经心道:“你搂着我腰吧,这样我们安全一些。” “哦。”烛龙心其实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应忧怀御剑的速度跟自己的相比,简直就是乌龟在地上爬,而且自己上来之后,他御剑飞行的速度好像更慢了。 但是烛龙心没有在意这个问题,此刻他的大脑都被萧随的桃花占据了,“可是,那个姑娘和那个男的不应该是一对吗?那萧随掺和在里面干什么?” 萧随这么敏锐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啊。难道说……他宁愿做小三都要加入这个家庭?! 听到烛龙心的回答,这下轮到应忧怀诧异了,“你看出来了?” 烛龙心点点头,可是他很快想到应忧怀看不见自己,于是他沾沾自喜道:“是啊,我又不是傻子,一看那个小姐就很紧张很喜欢那个男的,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嘛。” 应忧怀沉默了,这一男一女都是中庸,烛龙心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那如果换成别的…… 这时候,应忧怀突然感觉后背一暖,是烛龙心突然把脸贴在自己的后背上。 “你这背部肌肉练得也太牛了,真不愧是体修啊!”用脸蹭了两下后,烛龙心还摸了几把,“肌肉块还挺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应忧怀低声道:“想看么?等回去后我脱了衣服给你仔细看看。” 这说话内容不像是应忧怀平常的风格,烛龙心顿时紧张了起来,警觉地离得老远,都快站到头了。 “不不不,我不想看。”烛龙心果断拒绝了,他感觉要是真看了,准没什么好事,没准下一次发病又要给自己撞上了。 应忧怀吐出一口浊气:“你确实不傻。” * 三人很快就回到了长虹书院,当然,这是在萧随视角的;而在烛龙心的眼里,这两人可真是要磨叽死了。 回到长虹书院后,三人就各自分开了,距离稽古论道大会没几天了,再天天往外跑,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烛龙心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开始修炼,很快论道大会就要开始了,据说玄黄阁有一个天才,烛龙心当时表面上不怎么在意,其实心底里早就暗暗记住了玄黄阁来了一个劲敌。 修炼到了深夜,烛龙心才从蒲团上站起身,他坐在书桌前,拿出了那两块薄薄的石片。 “此世,烛龙心。”烛龙心读着石片上面的字迹,自己的名字从自己的嘴里读出来,这种感觉还是挺奇妙的,看着石片上的五个字,他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什么叫此世?难道除了这一世,还有上一世、下一世,甚至还有三千世界吗? 那么,除了此世的烛龙心,会不会还有上一世的烛龙心、下一世的烛龙心,甚至是无穷世界的烛龙心呢? 又或者,烛龙心只是一个代号? 烛龙心越想越奇怪,他拿着笔,在纸上反反复复地写着自己的名字,写到最后,几张纸上全部密密麻麻地铺着“烛龙心”三个字,烛龙心都快不认识自己自己的名字了。 他把那些纸拿起来,揉成几团丢在一边。烛龙心这么奇怪的名字,拆开来看,既不像姓氏,又不像名字,组合在一起看,倒像是个什么东西,烛龙的心脏吗? 烛龙心觉得有点可笑,难道那些个石片上本来记录的是某个法宝的名字,结果阴差阳错给自己用了?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萧随小声道:“烛龙心,是我。” 烛龙心奇怪萧随这么晚来干什么,不会是发桃花癫发到自己头上,要过来爬床吧?即使如此,烛龙心还是让他进来了。 一进来,萧随就踩到了地上的纸团,“这是什么东西?”萧随捡起地上的纸团,打开一看,“你写这么多自己的名字干什么?” 现在,这两个人都互相觉得对方有病了。 烛龙心叹了一口气,把两块石片都给萧随看,讲述另一块是自己在赤炎鬼猿那边搜到的。 萧随仔细对比着纸上和石片上的字迹:“你不觉得,你的字迹和石片上的字很像吗?” 烛龙心不以为意,他解释道:“这很正常,我从小学写字,就是照着这块石片上的字迹摹的。无论是力度还是字的大小,这三个字我都能写得分毫不差。” 说着,烛龙心就现场给萧随展示了一遍。看到字迹之后,萧随点了点头:“还真是,确实一模一样。” 烛龙心叹了口气:“我曾经,也希望过认识这个字迹的人,能凭借我的字找回我。” 萧随放下纸,他现在有了喜欢的人之后,感性得很:“兄弟,啥也不说了,咱们抱一下!” 两人用力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烛龙心道:“对了,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萧随本来是想问烛龙心,自己要不要努力一把,那个小姐没有灵根,不具备修炼的资质,最多也就能活个一百年。 凡人百年,而修炼到之后,修仙者闭个关都是以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为计数了,修仙者和凡人有寿命鸿沟,到最后阴阳两隔,结局肯定会痛苦的。 但是他现在看见烛龙心为了自己的身世而苦恼,萧随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决定要勇敢地面对——人生苦短,为了自己的爱情努力一把怎么了!大不了找个什么法宝,轮回后,再去寻找她的来生! 而且,万一之后自己突破历劫没过呢?万一一下就被劫雷劈死了呢?没准自己比她死得还快! 这么一想,萧随就放心了,他拍着胸脯对烛龙心道:“这事儿我来帮你,咱们不仅可以从字迹下手,还可以从这石头的来源下手。哥好歹也是个萧家家主,还是挺有人脉的。” “真的么?”烛龙心眼睛瞬间闪亮了起来,他衷心感叹道:“有权有势真是好啊!我总算能抱到大腿了!” 鸡犬飞升后,烛龙心就放心地把这事儿交给萧随去办了。 其实萧随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要办烛龙心的事,他就要多花上点时间去找人来吩咐。 既然需要多点时间,那么自己偷偷溜去找何小姐、去找何家员外刷点好感,也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于是,萧随就这么兴致盎然地走了。 至于稽古论道大会?对不起,这个萧随还真的不怎么在意,毕竟有得必有失,自己要是输了名次,却赢了爱情,那么这也很不错啊!抓大放小,这才是成功人生的真谛和秘诀。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烛龙心和应忧怀都已经元婴了,他俩顶在前面绰绰有余,已经够拿出去当长虹书院的门面了。 而萧随深知,自己的战力又不是第一梯队的,而且离开长虹书院这两年,自己光顾着跟人在脑子和手段上斗了,也没怎么修炼。 如果说要临时抱佛脚,仅凭这一朝一夕就能把自己的修为和技艺提升上来,那也是不可能的,除非修炼邪道,或者是猛猛嗑丹药,不过这都是会损害根基的办法。用在这个小小的稽古论道大会上,着实不配。 与其修炼,自己还不如去找族中那几个太上长老再多要点可靠的法宝。 对了,离开了这么几天,也不知道族里那些人听不听话,有没有真的试图谋反…… * 眼见着萧随走远,烛龙心将房门阖上,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入睡。 入睡前他还喝了一壶果酿,是应忧怀给的,喝起来甜滋滋的,烛龙心一下就能喝一大壶。 一壶喝完后,他脸颊有些红,不算醉,只是脑袋晕晕乎乎的,这个时候去睡觉,他一下就能睡到天亮,醒来后神清气爽,特别舒服。 望着烛龙心酣睡后红扑扑的面颊,一个人头从房梁的阴影中幽幽探了出来。 第37章 白刃红尘(4) 小东西变脸还挺快…… 烛龙心和应忧怀到了试炼场, 周围的人看见是他们两个,赶紧空出了一大圈位置,生怕殃及到自己。 一时间, 这两人周围都清空了。 烛龙心现在已经是元婴期,多少也有了点包袱,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 简单粗暴地直接拿火来乱烧一通。 而在战斗的赏心悦目方面, 他也不觉得应忧怀比自己要好上多少。 老应的战斗方式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别的体修上去战斗,要不就是以身为盾,以拳为刃, 跟人家拳拳到肉地对搏,一招一式之间,充满着武学之美以及暴力之美。 而应忧怀呢,二话不说, 直接上去就把妖兽给撕吧开了,跟手撕鸡似的,“酱汁”还到处飞溅,暴力是有了,美就算了。 烛龙心总是有那么一种错觉,自己跟应忧怀在一起战斗的时候, 一个负责杀人,另一个则是负责放火, 总是遭人嫌弃。 实际上, 这并非错觉。 这两人的战斗方式实在是太生猛了,一个是漫天血雨乱飚,另一个是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焰, 要是跑得稍微慢了点,一不小心就会危及到自己的身体,或者是精神。 应忧怀就不必多说了,那种战斗方式跟野兽一样的,而烛龙心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火焰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一点星火落入原野,便可造成燎原之势。 那时候他俩都没怎么掌握剑法,也没怎么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 因此,一个是直接把猎物撕成两半,这个和另一个相比,还好上些许,至少除了被撕吧开之外,猎物的皮毛血肉骨骼内丹,还是能收集到的。 而烛龙心就很过分了,一个火球上去,火圈迅速就把猎物包围了,然后呢,猎物就直接被烤干了,烧焦了! 本来大家一起辛辛苦苦蹲了好几天才蹲到的妖兽,结果烛龙心一个火系法术下去,咔吧,好嘛,几天全白干! 威力是很大,速度也是很快,玩火的姿势也是很帅气……但是你猜,为什么我们要围捕这只妖兽呢? 干得很好,下次别干了。 就这样,烛龙心从本来的战斗小队的急先锋,活活被赶到了炼丹师、炼器师的位置上,光荣成为了一名后备角色,当然,他也很喜欢这两项技艺就是了。 而且自从开始主攻炼丹,他的地位就直线上升啊! 平时大家拿到的什么药材,都先跑去让烛龙心先挑;平时大家要出去历练,都会问问烛龙心想要什么;平时开始团战了,烛龙心都会被团团围到最中心。 因为在大家的传统视角中,炼丹师这种宝贵资源,都是特别柔弱、特别脆弱,堪称一触即碎的!单火灵根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双拳难敌四手! 毕竟只要炼丹师在,那么队伍里的丹药资源就是无穷无尽的,所以这种角色一向都是敌方的众矢之的,是重点关注对象。 所以保护着保护着,烛龙心还真信了自己很柔弱。 他知道自己火系法术的威势十足,可是他也明白自己的不足与缺陷——火系法术不如金系法术的攻势快,万一敌人的防御太强,自己的火系法术来不及穿透敌人的防御,会吃亏; 火系法术也不如水系法术的连绵不绝,相比起水系的顺势而为,火系更擅长的是“借东风”,一个是顺势,而另一个是借势,不分高下,但是各有难以面面俱到之处。 还有就是,跟应忧怀这些体修相比,自己的□□确实脆得跟纸一样,要是两人真的对打起来,自己挨不了他几拳就碎成渣渣了。 要是真的处在危险境地的话,自己万一被敌方体修冲破防线,近了身,就非常危险了。 烛龙心没有想过,其实是应忧怀太强了,并不是所有体修都能像应忧怀一样能够皮糙肉厚、不怕火烤的,烛龙心也是对体修有刻板印象了。 不过,虽然烛龙心自认为自己是“无害”“柔弱”的炼丹师、炼器师,但是他的同窗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 每一次,把烛龙心团团围在中间的时候,大家就会感到一阵恍惚——这家伙真的需要我们的保护吗? 不过碍于善待炼丹师的传统,大家还是很尽心尽力地把他围在中间,并且特别嘱咐交代烛龙心:“未来院长您看着就行,千万不要随意出手啊!” “知道了知道了,本院长知道了。” 烛龙心有点闷闷不乐的,这么几年,他早就已经能把火系法术控制得很好了,根本不会再出现把妖兽烧得只剩骨灰的场景,这个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可是每次一起行动的时候,大家还是不让他出手,哪怕施展五行剑法大阵,一般烛龙心也是坐着看的那个,大家跟哄小孩似的,美曰其名——杀鸡焉用宰牛刀? 他在队伍里最大的作用,除了炼丹,就是当一盏照明灯,跟吉祥物似的,烛龙心在整个队伍里面,字面意义上的发光发亮。 每当这个时候,烛龙心的心中都不由产生了些许怀疑:难道,我真的这么脆皮吗? 而跟应忧怀单独出去历练,看着应忧怀轻松生抗妖兽一击,烛龙心悬着的心彻底死了:好吧,这个我真不行,我确实挺脆皮的。 对照组不对,人比人气死人,烛龙心不觉得是自己太猛了被雪藏,他觉得是自己的□□太弱了。 现在临近稽古论道大会只有几天,烛龙心找到应忧怀帮忙,两人训练训练,训练的重点是招式或者是剑术,也不拘泥于用不用法术,自从突破至元婴之后,烛龙心都没有好好施展过一次实力。 而且凭借着卖出之前炼的丹药,烛龙心攒了一大笔小金库,他弄来了一副很合适的元婴期拳套,虽然名义上说是元婴期,可是经过测试,这副拳套最多能承受化神期的灵力,烛龙心一眼就看上了。 把拳套买回来后,烛龙心稍微改了改,就能很适合应忧怀了。 到了试炼场,烛龙心把拳套送给了应忧怀,应忧怀眼前一亮,当然是爱不释手:“先修剑还是先炼体?” 剑法灵动飘逸,要是在宝剑上附着火焰,最适合在论道大会上耍帅了;而炼体炼的是筋骨皮、修行者的五脏六腑、气血精元。 烛龙心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丹药,灵丹妙药迅速在他体内转化为气血根基:“先来炼体吧。” 应忧怀一言不发,拳带腥风,直直朝着烛龙心攻来! * “他们说你们在这里,唉。”萧随失魂落魄地出现了,拿起边上的酒葫芦就开始灌,“你们这试炼场,怎么都烧焦了。” “停停停!”烛龙心暂停了训练,他扫了一眼萧随,大惊失色地跑过来:“你喝的是我放在边上的火油!” 火上浇油能够更大发挥火系功法的威力,烛龙心本来是想好好研究一下的,这一下就给萧随干掉了大半壶。 萧随悲伤地抠起了嗓子:“呕——!!!” 吐完之后,萧随看清了烛龙心和应忧怀这两个人上半身都没穿着衣服,身上肌肉油光发亮的,看见兄弟幸福,自己就更加痛苦了。 萧随一闭眼睛,整个人往草地上一躺:“她居然喜欢的是那个男仆啊!原来她们是私奔!我回去一看她们都不见了,我到了何家,何家正在张灯结彩准备嫁小姐,那个何老爷逼着我要交出人!” 烛龙心一惊:“你不知道她喜欢那个仆人么?我以为你知道?” “连你这么呆呆傻傻的人也看出来啦?”萧随躺在草坪上激动地破坏着草地,悲愤欲绝,“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哪里呆傻了?明明我如此聪慧。”烛龙心想踹萧随一脚,但是想想他现在正在经历情伤,就算了。 “我以为你看出来了,正准备撬人家墙角。而且,要是我跟你说了的话,你就会相信吗?你应该会觉得我想多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萧随一想,发现烛龙心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还挺了解我。那确实,要是你跟我说,我会觉得你在放屁。” 烛龙心:“嘿,个狗东西!” 萧随抱着烛龙心的腿,开始呜呜大哭起来:“不行我还是难受,凭什么你们俩过得这么甜蜜蜜,还搁这练眉来眼去剑。现在我失恋了,你们俩都得陪我去散心。” 烛龙心抚摸狗头,道:“乖,别闹。稽古论道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等你爹我拿到个好名次之后,就开个什么相亲大会给你扔绣球,到时候你想做小二小三小四小五,都没人拦你,好么?” 萧随从草地上一跃而起,手里拿着一把灵舟飞匙,语气非常之暴发户:“不就是区区稽古论道大会么?怎么样,是跟我去坐豪华灵舟,享受里面各种设施,抢先一步到达云麓山打探敌情呢?还是跟一帮人挤在一起,苦哈哈地坐上几天才能一起到达云麓山呢?” 看见那把灵舟飞匙,烛龙心叉着腰,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屑,他嗤笑一声:“切……好吧,你赢了!” 烛龙心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应忧怀:“走嘛走嘛我们一起去!” 第38章 云麓山中(1) 兄弟之美我者,畏我也…… 有钱, 真爽啊。 烛龙心仰躺着看天,此刻他换上了柔软的金丝软袍,泡在了露天的泉水之中, 泉水正从一龙一虎两个兽首中源源不断冒出来。 这些泉水灵气非常浓郁,氤氲的热泉之中,烛龙心舒服到叹气。 两枚兽首上都刻了传送阵法, 这样能够保证从灵舟被钥匙启动的那一刻起, 每时每刻灵舟之内都是活泉。 烛龙心一边泡在水里吸收着水中的灵气,无痛炼体;一边啃着火灵果,美滋滋地欣赏着流云从周身划过的美景。周身暖洋洋的,像是早上醒早了, 又睡了个回笼觉一样舒服。 那些果子鲜嫩多汁,火属性非常浓郁,轻轻咬一口,丰沛的汁水就从指尖流到了水池中, 鲜艳的红色很快扩散开来,颜色被冲淡了,很快,更多新鲜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应忧怀也泡在泉水里,只不过他身上没有穿着金丝软袍,他上半身是赤裸着的, 肌肉舒展地搭在池边,下半身则是一条蛇尾巴, 尾巴无意识地拍着池底, 看起来非常悠闲。 看见这个样子的应忧怀,烛龙心觉得非常赏心悦目,简直是帅出新高度了, 于是给应忧怀好一顿猛夸,从头到尾全夸了一遍,夸得应忧怀现在尾巴尖儿还不怎么受控制。 烛龙心挑了一杯蜜酿,一边喝,一边非常夸张地夸赞道:“天啊,你的肌肉练得也太好了!啧啧,这饱满度、这力度,一拳一个玄黄阁的小朋友!” 应忧怀没回答烛龙心的话,他只是一味偷偷绷紧自己身上的肌肉,让那些肌肉块看起来能够更好看、更有型。 万一他要跑过来摸一摸呢?这么一想,应忧怀绷自己的胸肌绷得更用力了。 其实烛龙心根本就没有摸的想法,他虽然觉得应忧怀的肌肉好看,但是,这玩意儿谁没有啊?最多自己不像他的肌肉一样明显罢了。 烛龙心继续喝了一口甜甜的蜜酿,酸酸地想:要是我当初走体修的路线,没准肌肉比他还要大呢! 烛龙心夸他,不是真的觉得他练得有多好,实在是烛龙心之前被应忧怀人头蛇身的样子整怕了,只要那个形态一出来,准没好事。 现在烛龙心看见应忧怀居然露出了半蛇半人的样子,而不是人头蛇身,他当然要大夸特夸,让应忧怀多多保持这个模样了——谁都不想自己突然在房梁或角落或背后看见一颗连着蛇躯的人头吧! 应忧怀表面上很能装,一副岿然不动、风轻云淡的模样,仅仅只有一条尾巴暴露了他愉悦的心情,其实他心里高兴坏了,然而他没想到——兄弟之美我者,畏我也! 一墙之隔,萧随正在处理着萧家的事务。 经过了前几任家主,萧家的长老们就明白了,修为最高的人,处理事务的能力并不一定是最高的。 萧家的前几任家主无一例外,全都是战斗狂人,萧家之前遴选家主的标准很简单:修为够不够高?实力够不够强悍? 他们觉得,只要战力足够,那么鲸吞四周、横扫天下,那么这都不会是什么问题。 确实如此,萧家很快发展了起来,可是经过几任家主的变换之后,问题出现了——这任的家主实力虽然强悍,但是过于愣头青了,别人稍微一激,他就上当。别人挖个坑,他就立刻跳进去了! 在赔了三条巨型灵脉、家主还差点把自己折进去之后,萧家长老们迅速地组织了一次会议——我们还是及时止损,快点改变路线吧! 长老们大多也是从萧家家主之位上退下来的,个个实力恐怖、强悍如斯,跟区区一个家主的名头、以及管理萧家的这些琐事相比,这些老怪们还是更喜欢专注于自己个人的修炼。 不执着于身外琐事,念头方可通达。 不过,现在此事不得不管了,再不管,萧家马上就要赔没了! 面对老怪们的咄咄逼问,那一任的家主还很不服:“不是你们让我管的么?再者说,赔了区区三条巨型灵脉而已,萧家又不是赔不起!” 最后,他们选择用实力说话,一群太上长老围攻一个家主,人少的那方毫无疑问输了。从此之后,萧家又多了一名长老。 只不过萧家家主之位不可空缺,平常主持事务、处理决策等等都需要家主来决断。长老们一商量,觉得可以从年轻的小辈中培养提拔,这样也方便控制。 修为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再那么坑了,多长点心眼,不好吗?! 于是,萧随身为宅斗的成功者,不负众望脱颖而出了。 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内战内行,这点长老们很满意。但是他会不会外战外行呢?这点长老们不太确定,于是大家还是把萧随放了出来,没把他关在萧家。 他们准备慢慢放权给萧随,一有处理得不对的地方,几十个老怪都会冒出来给萧随指导。 当然,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往往萧随还没说几句话,那些长老们都能自己先掐起来,掐得昏天暗地的。 这个时候,萧随就会很羡慕烛龙心了——自己当上家主了还是几十人之下的地位,这家伙要是以后当上了长虹书院的院长,就能管着几十个夫子了! 而此刻在灵舟之上,墙的一边,烛龙心和应忧怀正在灵泉里美美泡澡,都不用修仙了,已经舒服得飘飘欲仙了。 墙的另一边,萧随正在对着传讯水镜劝架,他正襟危坐地坐着,至于水镜对面的长老们,正在打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打完了,萧随还得根据每个长老们的想法,列出一份详实可行的计划方案来,已经工作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一想到隔壁的烛龙心和应忧怀正在泡着水,小日子过得有多么悠哉悠哉,萧随就忍不住想:我这么努力当上家主,就是为了让俩狗儿子爽的吗?! * 美美享受了一遍豪华灵舟上的各种设置,灵舟也就自动飞行到云麓山了。 富贵迷人眼,烛龙心在灵舟上面过得滋润极了,整个人面色红扑扑的,眼睛又明亮又水润,浑身浮躁的火灵力收敛了不少,变得更为凝实厚重了——灵舟的三天旅程造了不少灵石,烧了这么多钱,烛龙心的心境变得更为圆融了。 而应忧怀在灵舟之上收到了烛龙心不少夸夸,整个人状态好得不得了,他发现烛龙心好像格外中意自己半人半蛇的模样,有心展露了几次,烛龙心果然每次都是夸的。 走下灵舟的时候,应忧怀还在若有所思,不过他的嘴角噙着很明显的笑意。 跟这两个滋润极了的人比,萧随就显得冷酷了许多,浑身萦绕着一股肃杀的氛围,眼下还冒着青黑。 那些老怪知道萧随在灵舟之上,不能干别的事之后,长老们就干脆把这三个月之后都需要做的事务一口气全堆在萧随的面前了。 “随儿,下个季度矿脉的开采额度,你看看要批多少?” “随儿,最近族里流放……咳,外迁了不少人,你看看批多少资源给他们?” “随儿,这两个家族之前跟我们交好,但是根据丹药房的情报,他们好像在暗中联手恶意压低价格,你看一下。” “好好好,”萧随一一接收了,“长老们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随儿,等等……”其中一个长老翻看着名单,“我在家族的族谱里怎么没找到你?你不是叫萧随儿吗?” 萧随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乱跳,“长老您好,我叫萧随,不叫萧随儿!” “噢噢,在这里,找到了。”长老尬笑道。 经过几十个老东西三天不间断的磋磨,现在的萧随怨气格外深重,他眼白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像一个鬼修似的,飘在烛龙心和应忧怀的身后。 烛龙心喜气洋洋地拉着应忧怀:“云麓山乃是一处灵地,听说这里有不少仙人飞升,山上供奉着许多仙人遗蜕。趁着还没有正式开始,我们可以好好逛逛!没准会有什么机缘!” 应忧怀目光温和地看着烛龙心:“嗯。” 看着眼前浓情蜜意的二人,萧随顿时后悔,自己本来拉这俩人先来,是来陪自己散心,治愈失恋的心情的。 结果现在自己的心情不仅没好,还被老东西们狠狠压榨! 被老东西们压榨完了还不算,居然还要看着这俩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 萧随啊,你这个蠢货,实在是太失策了!萧随拿着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 烛龙心转头一看,就看到怨气深重到已经快要凝聚成实体的萧随。应忧怀也转过头,站在一边等着。 “嗯?”烛龙心招呼着,“你干嘛呢?快来啊,我们不是要散心吗?” 萧随放下手,冷酷地疾走几步,走到烛龙心和应忧怀的面前,“散心?好,散心!” 哪怕这俩人要当着我面秀恩爱,那么自己只要走得够快,就不会看见! 烛龙心看了一眼萧随,又看了一眼应忧怀,面带疑惑——他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哭唧唧的说自己失恋,结果躲房间里几天都没见到人! 应忧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可能是乾元的雨露期要来了吧?毕竟他现在情绪变化这么大,是比较紊乱? 烛龙心扁着嘴观察了一下萧随的背影,摇了摇头——不太像啊?也许,他是在假装走出情伤,伪装坚强吧! 三个人一前两后地行走着,突然,就听见小树林里传来一道极其猥琐的声音,距离还有点远。 “嘿嘿,你叫啊,就算是叫破嗓子,也没人从我们玄黄阁的手中救你的!” 烛龙心耳朵尖尖一动——什么玩意儿?玄黄阁? 第39章 云麓山中(2) 玄黄阁 “欺男霸女?这玄黄阁的人也太张狂了!” 烛龙心反应过来后立刻就要冲上去跟人茬架, 在云麓山的山脚这玄黄阁的人都这么嚣张,简直无法无天! “慢着,让我上去跟这人会会。你先在旁边拿留影石把证据记录下来。” 萧随走在两人的前面, 一把就把烛龙心挡住,给他扔了一个留影石,“万一这是针对你们两个的陷阱呢?可能他们派了虾兵蟹将来演戏, 是想要套出你们的实力。” 烛龙心一愣, 还真有这个可能…… 长虹书院和玄黄阁的交恶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了,互相都视对方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因此,输给别人,可以。输给对方, 绝对不行! 而正因为两方的交恶,长虹书院和玄黄阁之间互相也有不少敌对的行为,连攻讦对方的出生背景,都是最轻的行为了。 玄黄阁觉得长虹书院的学生都是没什么前途的土包子, 哪怕修为有成,也都是天生要给别的门派打工的命。 而长虹书院的学生则觉得玄黄阁的学生都是纨绔子弟,平时眼睛长在天上,拼父母拼背景,等到生死关头就要临阵退缩了,是一群绣花枕头草包堆。 确实长虹书院的学生大多都是无权无势的, 即使大家的天赋都很高,但是在出生面前, 多高的天赋也依旧是不值一提。 玄黄阁曾经出重金挖走过长虹书院的不少夫子, 直到现在这种行为依旧在持续,有不少夫子在临走前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一副长虹书院是臭水坑, 自己入了玄黄阁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样子。 到了玄黄阁,夫子们就会有更好的生活环境和修炼场所,不说其他的,仅仅凭借那条巨型灵脉,就已经是长虹书院望尘莫及的了。 前面几次的论道大会,都是玄黄阁稳稳压着长虹书院一头,杀人还要诛心,玄黄阁派出的夫子还往往都是从长虹书院里挖出来的,虽然没有什么挑衅的行为,但是神态表情都耀武扬威的,仿佛入了玄黄阁就能变成人上人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长虹书院剩下的夫子,以及学生们当然受不了这种羞辱,于是,两个学院之间的龃龉就越来越大,梁子也越结越多了。 玄黄阁的人背地里使计谋下黑手,这不是什么新鲜事,长虹书院有不少学生都踩过坑,而且因为玄黄阁学生都很有背景,往往在事发之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事。 烛龙心握着手心里的留影石,心中逐渐开始冷静了下来,他催动灵力,立刻跟在萧随的身后,记录着玄黄阁弟子的恶行! 萧随唤出长剑,飞速掠向声音的方向。 “嘿嘿,小美人,别躲啊,你迷路了吗?想要去哪里,哥哥可以给你指路啊!” 一道女声从林中传来,愠怒道:“走开!” 萧随眼神一凝:“找死!” 其实萧随根本就没有英雄救美,或者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想法,他只是因为失恋了,所以纯粹想要找点什么东西出气而已。 不让应忧怀和烛龙心出手,也是因为他们两个现在都是元婴了,要是他们俩出手,那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哪里还有出气的机会呢? 烛龙心看着萧随的身影,刻意在萧随身后保持着一个身位。 他对应忧怀道:“萧随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那看来,你不必担心他了。”应忧怀道。 这个年纪的金丹初期已经堪称是天才了,金丹后期,在这个年纪的实力已经是数一数二了。 当然,自己和烛龙心就没必要算在里面了,太欺负人了,没必要。 “我怎么会担心他啊?”烛龙心邪恶地搓搓手,面露期待,“我想看看他身上除了灵舟,还有多少好东西。” 不知道这个玄黄阁的弟子背景怎么样,父母够不够有实力,要是能爆出一堆装备,虽然不能捡,但是那也够好看的了。 “诶,等等。”眼见着就要到了,烛龙心在一个隐蔽的点位把应忧怀拉住了,他举着留影石,“先别上去,我们先按兵不动,要是他不想打架想跑,我们就把他堵住,狠狠地围殴他!” 应忧怀:“好。” 萧随很快就落到了正在拉扯的两人面前,他长剑背在身后,冷冷道:“放开她。” 金燕豹看见居然有不长眼的人跑过来打扰小爷的雅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萧随之后,发现此人既没有穿着门派服饰,身上的衣着又不是特别华贵,可能是哪个小门小派的公子哥吧。 于是,他松开了女子的手腕,用鼻孔瞪着萧随:“你谁啊你?” 女子见到有人赶来,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手中凝聚着的灵力迅速消散开来。 “我是你爷……”萧随面色不善地扫了眼面前的两人,可是当他扫到边上的女子时,萧随心中一动,他硬是口风一转,“哼,我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之人!” 金燕豹冷笑道:“多管闲事!今天小爷就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正在阴影中观赛的烛龙心奇道:“这不是玄黄阁的金燕豹吗?我记得他的修为也只有筑基啊?怎么这么狂?” 应忧怀淡淡道:“他只是个筑基,你都能记得住吗?” “当然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而且我相信,玄黄阁那些有心人肯定也是牢记我们的样子的!”看到了不远处剑拔弩张的两人,烛龙心继续补充,“可能是萧随两年不在我们书院,所以玄黄阁的人都把他忽略了吧。” 不远处,二人正在兵刃相接,很快,金燕豹的长剑就被击飞了。 萧随淡淡道:“你输了,手下败将。” 话音刚落,土地中迅速窜出了许多藤蔓,要把金燕豹绑起来,敢闹事,自然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烛龙心观察着萧随:“你觉不觉得,萧随的状态好像突然有点奇怪?” 应忧怀也观察着萧随:“嗯,看起来有点眼熟……” 正在二人说话的间隙,岂料下一刻,萧随的藤蔓齐齐断裂开来! “哼啊啊啊啊啊!”金燕豹浑身的修为开始飞速膨胀!很快,就达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境界,是元婴! 金燕豹眼睛红得快要滴血,阴冷冷地盯着萧随道:“穷酸鬼,吓破胆了吧?受死吧!” 浓郁的灵力正在金燕豹的手中凝聚,他要使用杀招了! 萧随扫了一眼边上那个女子,她清冷的面庞上眉头紧蹙,一双漆黑的眼睛,忧郁而神秘。萧随心中又是一动:她在,担心我! 萧随帅气地转头,看着修为已经攀升到元婴后期的金燕豹,他嘴角微勾:“不过是损伤神魂攀升修为的秘术而已,就这?” 下一刻,萧随的背后出现了一道虚影,即使是虚影,他的实力也非常恐怖,仅仅是一个指头就将已经攀升到化神的金燕豹碾压得再起不能! 烛龙心惊呼:“我靠耍赖皮啊这家伙!只是区区一个伪化神,他有必要把家里那些老怪物都摇过来嘛!我们两个一起上都能打得过了!” 众所周知,突破时是需要经过雷劫的考验的,像这种硬靠秘法提升修为,只是周身灵气暴涨而已,其实根基并不牢固,对于别人而已或许还能唬一唬,但是对于烛龙心这种压修为的熟手,是根本骗不住的。 虚影消散,金燕豹浑身筋脉碎裂地躺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既然他已经这样了,那烛龙心和应忧怀也不必再藏了,烛龙心把留影石收了起来,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金燕豹:“还没死透,我们要把他毁尸灭迹吗?” 这种人死就死了,要是再跟玄黄阁掰扯,那也忒麻烦了点。 “可以。”应忧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看向了在场唯一一个陌生人——毁尸灭迹,最忌讳的就是在场有口风不牢的人了。 萧随轻轻咳嗽了一声,非常自然地忽略了在场两个好兄弟的声音,他对着那女子道:“姑娘,你受惊了吧?不知家在何处,小生是否能送姑娘回去呢?” 烛龙心这才想起来这场架是为什么打的,他只顾着爽了,不过看到那女子的脸,烛龙心一愣:“你不是衡律司的吗?你是魏晓荷,对不对?” 那女子略有些慌乱,低下头小声道:“是,我是。” 烛龙心赶紧看了萧随一眼,他的心上人姓何,眼前这个姑娘叫魏晓荷,这也太不巧了,烛龙心怕萧随睹物思人触景伤情。 岂料萧随一点反应都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他“唰”地展开了一把扇子,陶醉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多么风露清愁、清新动人的名字啊!” 烛龙心:…… 怪不得没有反应,原来是又开始发骚了。 应忧怀冷冷道:“既然你是衡律司的,你把这里处理一下。” 萧随上前一步,站在魏晓荷的旁边,“魏姑娘,这里血腥气太重,我们不如找个干净整洁的地方再说……” 应忧怀眼神一凝,“有人来了!” 一道缥缈的男声从阴翳的林间传来,“呀,这是我们玄黄阁的人吗?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第40章 云麓山中(3) 老熟人的问候 怎么又是玄黄阁的人?这也太阴魂不散了。 “打了小的, 现在是要来老的了?”烛龙心将手背在背后,他的掌心中已经悄悄凝聚了火焰。 在他的眼里,这种欺男霸女的人活活打死都不为过, 现在还留了金燕豹一命,实在是便宜他了。 但是玄黄阁的人素来人品低劣,他们信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觉得不就是欺负一两个人嘛, 这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大不了用钱摆平就行了。 可是一旦这种事情发生在他们头上,他们的弟子成为了被弱肉强食的一方,他们又不是这幅嘴脸了, 又要开始讨说法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烛龙心已经能想象到等下来的人会是什么嘴脸了,他一定会说——“不就是这点小事吗?又没有真的发生,何必将人打成这样呢?!” 玄黄阁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等到自己当上长虹书院的院长之后,铲除!必须铲除! 很快,那道身影就掠至几人的面前,烛龙心捏紧手心,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穿着淡青衣衫的男子。 那个男子看见几人沉默地站立着,一言不发, 又看见金燕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赶紧过去先给金燕豹护住心脉, 保住了性命。 烛龙心盯着那人的背影,还是有些犹豫,这人是玄黄阁里的新面孔, 之前烛龙心从来不知道有这人的存在,但是看他浑身的修为和年纪,如果之前出现过,那么烛龙心不可能对他没有印象。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人就是玄黄阁最近崭露头角、赫赫有名的天才——冉桥! 据说这个冉桥年纪轻轻就有了元婴修为,并且,他还是一个坤泽,还是长得很好看的那种坤泽。这几个条件加在一起,说他在玄黄阁里如同众星捧月,都是有些贬低他了。 而对于长虹书院来说,虽然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个冉桥,但是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实力很强劲的对手,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这种人物要是待在玄黄阁里,那势必不好对付。 大家都猜测他的出身背景、师承何方,无奈,根本找不到一点线索。 而玄黄阁的那些大嘴巴狗腿子,之前不收钱都忍不住夸夸其谈,恨不得天天在长虹书院的大门口吹嘘玄黄阁的少爷小姐们家庭背景有多么深不可测,如今却也是守口如瓶,不知道这些狗腿子们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总之,这个冉桥是一个神秘人物,长虹书院的所有人都对他一无所知,可是反过来呢,他却不一定不认识长虹书院的人,这就很讨厌了。 冉桥略略出了手,就将金燕豹的心脉护住,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转过身来看着众人,拱了拱手行礼道:“不知诸位是何人?为何要伤我们玄黄阁的弟子呢?” 萧随冷笑道:“哼,你们玄黄阁的好弟子,到了云麓山这种清修宝地之后,不想着好好修炼,反而强抢民女!” “这……”冉桥的脸上有一些尴尬,他转头看地上伤得极深极重的金燕豹,“口说无凭,现在他伤得这么重,也接近是死无对证的程度了。” 烛龙心心里冷哼了一声,果然,玄黄阁怎么可能歹竹出好笋,虽然这个冉桥表面上看起来不错,但是一定也是想把这口黑锅扣给别人,死不认账。 烛龙心上前一步,亮出了手里的留影石,“证据就在这儿,你们玄黄阁的好弟子怎么拉扯那个姑娘的,我这里从头到尾,已经记录得一清二楚了!” 而与此同时,魏晓荷也站了出来,她低着头有些颤颤巍巍的,也依然鼓足勇气道:“没错,是这个人先拉扯我的!” 魏晓荷转头看向了萧随:“幸好这位公子挺身相救,不然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冉桥白净的面色有点发青了,他这回出来一次,居然撞上了这种不好看的场面,他也没想到平常在玄黄阁里人缘还不错的金燕豹,居然会是这么无法无天的人。 烛龙心看见冉桥还不信,就以灵力催动留影石,将里面金燕豹正在拉拉扯扯魏晓荷的内容展现在了冉桥的面前。 铁证如山,冉桥的面色也渐渐从铁青平复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对着众人作揖:“抱歉了诸位道友,是我误会大家了。在下冉桥,玄黄阁中人,在下也没想到玄黄阁里居然会出现如此败类,我会把他带回去严厉惩罚,并且剥夺他这次稽古论道大会的参赛资格的。” 烛龙心听了他这番话,心中非常不屑。玄黄阁里不到处都是这种败类吗?这是得多睁眼瞎才能现在才发现啊。果然是玄黄阁的弟子,掩耳盗铃有一手的! 还有,还把这金燕豹带回去严厉惩罚?拉倒吧!所谓的严厉惩罚怕不是自罚三杯!这种败类,明明就应该就地处决! 冉桥一边说着,一边跑到了魏晓荷的面前道歉:“这位姑娘,真是对不起,这次是我门中出现了败类,在下一定会报告门中,给予姑娘赔偿补偿的。” 冉桥斟酌着:“不知这位姑娘可有灵根?若是有,在下可以担保姑娘入我玄黄阁内门,成为内门弟子。若是没有也无妨,玄黄阁财资无数,可保姑娘一辈子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 萧随伸出一只手,警惕地将魏晓荷和冉桥隔开,“什么意思?你想把她带进玄黄阁?你不知道玄黄阁是什么地方吗?你是觉得这样打击报复一个弱女子更容易了吗?”而且,魏姑娘早就已经是衡律司的人了,轮得到你玄黄阁来挖墙脚? 萧随和烛龙心一样,只要是长虹书院的弟子,几乎没有不讨厌玄黄阁的。而且他要是真的把魏晓荷带进了玄黄阁,那岂不是很难见到了? 冉桥听了萧随的话后,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恼的笑,他对着萧随再次抱拳:“这位道友?是我们玄黄阁有人曾经得罪过你吗?何必把玄黄阁想象得如此不堪呢?在外败坏我玄黄阁名声的败类,我们当然会严惩不贷了。清理门户高兴还来不及,我们又怎么会怪罪这位姑娘呢?这位姑娘也是受害者呀。” 冉桥是坤泽,自带有一阵如沐春风的气质;而萧随是个乾元,而从小到大的教育,都让他面对坤泽说不出来什么重话。冉桥无疑是挺讨人喜欢的,可是玄黄阁的人无疑又是很讨人厌的,而且萧随真的很不想让魏晓荷跟玄黄阁的人走。 正在僵持的时候,二人身侧突然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声音,魏晓荷轻轻道:“我有灵根,可是我不跟你们走,我也不要你们的钱。” 冉桥皱起了眉,不解道:“为什么呢?姑娘既然有灵根,那么我们玄黄阁的内门,一定对于姑娘是最好的选择!” 他这话说得很狂,可是玄黄阁确实很有钱,仓库里的天材地宝多到数不清、简直多到发霉。长虹书院有不少人都会跳去玄黄阁,而衡律司这么做的人虽然少,但是只要待遇足够,那也不是没有。 冉桥在这边侃侃而谈,萧随也想插一嘴,想对魏晓荷说要是当上萧家主母,玄黄阁内门的位置算个狗屁!可是他不能这么说,至少在魏晓荷的面前不能这么说,这也太轻浮了。 而且,萧随的目光闪闪,魏晓荷一定有她自己的选择! 果然,魏晓荷轻轻道:“抱歉,我是衡律司的人。对于玄黄阁弟子骚扰我,还妄图对这位……朋友下杀手的行为,我一定会报告上去的。” 冉桥吃了一惊,不过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容:“这确实是我玄黄阁不对……” 这一番对话下去,看得烛龙心颇为舒坦,他用手臂捅了捅边上同样在观察的应忧怀,非常欣慰地道:“她没跟玄黄阁走,没白亏我给衡律司做了那么多顿饭啊!” 这时,一队身着铜铠玄甲的衡律司队伍匆匆赶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烛龙心一看,“呦呵,还是个老熟人!”烛龙心真心实意道:“你这么穿可帅多了。” 尤言这么一身衡律司的打扮,倒是显得非常正派,一点没之前绿茶叽叽的模样了,烛龙心都快要认不出来他了。 虽然之前过程相处得不是很愉快,但毕竟也是互惠互利了,自己拿了天蛇火这么一个好处,少不得尤言之后还要来找自己炼丹。烛龙心的原则很简单,只要不涉及玄黄阁,就没有隔夜仇! 尤言当然也一下子就认出了一行人了,不过他身后带着一队人员,现在也不是闲扯的好时候,正在他想要例行公事询问的时候,不远处的魏晓荷跑了过去:“师哥!” 冉桥头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直在苦笑。 几人又将情况原原本本地给尤言说了一遍,在场的尤言小队里,没有一个没吃过烛龙心做的饭菜的,趁着尤言在跟萧随了解情况的时候,烛龙心被别的队员拉着寒暄。 这寒暄着寒暄着,冉桥也慢慢听明白了——“你们居然是长虹书院的人么?烛龙心?应忧怀?” “我们是,你要怎么样?”烛龙心又瞬间警惕了起来,现在这么多衡律司的人,难道这个冉桥还要动手?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岂料冉桥双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在下一直想见你们一面,这么多年,贵书院和玄黄阁之间的龃龉也该有个了结,化干戈为玉帛了。” 这居然是一个求和讯息?烛龙心大感意外,难不成玄黄阁的人是真的吃错药了?还是说这个冉桥是一个没来得及被同化的异类? 不是,你说的话真的分量足够吗?难道你也是下一任院长? 在烛龙心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尤言打断道:“好了烛龙心,我们来聊聊你刚刚看到的事吧?” 烛龙心松了一口气,他胡乱地朝着冉桥点了点头,就去跟尤言说话了。 尤言抱着纸笔,对着烛龙心眨了眨眼:“第一个问题,龙心心,你面色这么红润,是不是最近睡得很不错呀?”《 》 40-50 第41章 云麓山中(4) 入睡小秘方 烛龙心:? 烛龙心一脸懵, 不知道尤言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是干什么,他是想要抢自己的床吗? 想到了之前尤言茶言茶语,以及他还有试图勾引应忧怀的行为前科, 烛龙心稍稍警惕了起来。 像尤言这种奇男子,他现在这寒暄的角度这么不一般,没准是又在哪里埋了一个小巧思。 比如, 之前他想着住在应忧怀隔壁, 不也是要脱光了衣服勾引吗?只不过他被更难搞的萧随撞见了,很幸运的没有成功。 这个幸运当然指的是尤言幸运,烛龙心现在挺怀疑,要是当初他撞见的是应忧怀, 此刻已经被撕成两半了。 而被萧随撞见,最多只会是丢脸而已,不至于丢命。 不过,尤言这样神奇的脑回路一般人是真的想不到, 更不能理解。 烛龙心承认自己的好兄弟确实是有点姿色,但是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真的会有人喜欢应忧怀? 而且那种喜欢不是循序渐进的,不是先了解、再做朋友,最后慢慢互相萌生好感,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反而是脱光了在床上勾引? 这什么跟什么呀! 烛龙心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尤言,他不会也是, 闹桃花癫吧? 像是正常人, 一般遇见的时候,不都是问“你吃饭了吗”“你修炼了吗”等这些话题吗? 而这个尤言就很与众不同,遇见熟人的第一个问题, 是跑过来问我是不是睡得不错? 因为尤言的这一句话,烛龙心突然生出了几百个心眼子,一瞬间冒出了八百个小动作,非常坐立不安。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和脸颊,自己脸上没有睡出印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睡着的时候口水也没有流下来变成口水印。 那这个尤言是要干嘛? 烛龙心字斟句酌地回答尤言:“是啊,我最近的确是睡得挺好的……我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好。” 得到了这个回复,尤言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有点拿腔拿调地道:“唉,我和你就不一样了,我睡眠浅,经常容易醒过来,一醒过来就睡不着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秘方,一吃下去,就能够一夜都醒不过来呢?” 烛龙心笑了:“哪儿会有这种秘方啊?这是秘方吗?这是迷药吧。我这天生的,天生好睡。” 话说到这里,烛龙心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现在这个尤言突然找自己说这种话题,他不会是…… 不会是在邀请我,和他一起那个什么,同床共枕吧? 据说有些坤泽有点那种癖好,不喜欢粗暴的乾元,就喜欢温柔的中庸。 想到这里,烛龙心脸上露出了一片恶寒的表情。 这个时候,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应忧怀突然有了点动作,他之前一直都在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正在说话的几人。 “啧,你们一定要在现在这个时候,聊这种话题吗?” 应忧怀像是嫌他们两个寒暄烦了,一把将烛龙心拉到自己身边,“要是询问结束了,我们就回去了。” 尤言赶紧道:“诶,别呀,难得见到老朋友我们多说几句话你怎么就急了呢,是不是龙心?” 尤言看向一边的金燕豹,意有所指:“他虽然和晓荷拉拉扯扯,但是罪不至死,可是你看金燕豹现在这样,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呢?” 烛龙心皱了一下眉:“魏晓荷可是你们衡律司的人,萧随帮了她,你想对萧随怎么样?” 尤言继续笑道:“其实呢有些时候,帮忙还不如不要帮,要是能力不够,也许会引来更大的灾祸,导致引火烧身也说不准哦。” 萧随本来正在跟冉桥说话,此刻他走上前来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吧?既然我是萧家的家主,这些事我还是能摆平的。区区一个金家,还不值得我放在眼里。” 现在几个人对峙在一起,烛龙心、应忧怀和萧随自然是一个阵营。 而冉桥走上前来,和尤言站在一起,他们俩虽然都是坤泽,但身形高挑,身高都相仿,看着也挺有压迫感。 至于魏晓荷和别的队友,他们都人微言轻,根本说不上话。 环顾了一下周围几人站立的方位,尤言笑了一下,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哎呀,气氛这么紧张干什么嘛。我的意思是呢,我们最好不要这么快走,多聊聊,要是能再在事态发生之前就轻松地解决掉可能存在的问题,就会比事后再亡羊补牢好得多,你们怎么认为呢?” 冉桥大概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与尤言拉开了点距离,道:“放心吧,我们玄黄阁也是黑白分明的,不会因为今日金燕豹做出的这些龌龊事情,而跑过来再横生事端的。” 烛龙心看了一眼冉桥,这个人长相清正,人也儒雅,说话也很动听,只是唯一不幸的是,这个人是玄黄阁中人。 烛龙心就这么顿时生出了点痛惜之感——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哪怕冉桥不是贼,那也是从贼窝里冒出来的,虽然说歹竹出好笋,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但是,玄黄阁那都不只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了,玄黄阁跟冉桥,那简直是一粒粥坏了一锅老鼠屎! 要不是现在时机有点不对,马上稽古论道大会就要开始了,不适合挖墙脚,烛龙心真的想反向劝告冉桥快点跑到长虹书院来了。 至于招揽人才所需要的资金,可以问萧随“借”,反正他是大腿,不缺灵石那种身外之物。 自从上了萧随的豪华灵舟,烛龙心就已经打定主意了——自己炼丹所需要的天材,应忧怀炼体所需要的地宝,就全靠萧随了! 大家都是结义兄弟了,互相之间“借”一点灵材,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大家都是结义兄弟了,如果说要是借了东西之后,居然还要还,那么这也太生分了吧? 正在烛龙心暗搓搓想要抱萧随大腿,啃老啃兄弟的时候,萧随早就把烛龙心一眼望到底了。 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合约,条件是烛龙心可以享受丰厚的资源,但是烛龙心必须得在萧家当炼丹长老,干到老,干到死! 至于应忧怀嘛,萧随倒是没有拟定合同,不过萧随的想法也很简单粗暴——要是把烛龙心钓回家了,还怕应忧怀不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跑过来骂?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世间万物都有它的食物链,这就是萧随的一石二鸟之计。 聊着聊着,也不知道话题拐到哪里去了,大家准备去吃顿饭。 尤言脱下头盔后,道:“反正换岗时间快要到了,等会儿大家解散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大家都对尤言的话有点犹豫,一时之间没有人搭腔。 看到了萧随的眼神指向何方之后,尤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把魏晓荷拉了过来。 “我待会儿当然要带着晓荷好好吃一顿了,她刚刚肯定受到了惊吓,需要一顿大餐补补。对了萧随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萧随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当然要去! 萧随去了之后,就像连环锁一样,烛龙心和应忧怀也肯定要去。既然长虹书院的人都去了,那么冉桥肯定也要去。 他招来几个人,交代了一下,就让他们把金燕豹带回去了。 一行人到了一个云麓山山下的一个酒楼,刚一入座,烛龙心就发现自己上当了,这个尤言果然没安好心! 怪不得啊,之前烛龙心就觉得尤言怪怪的了,他那一长串问题好像都意有所指似的。 但是烛龙心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像是在猜哑谜一样,简直不知所云。 可是现在,尤言终于展示他的真面目了! 此刻,两个坤泽正亲热地坐在一起,尤言向冉桥讲述着上一次几个人是怎么去猿啼山的,又是怎么拿到天蛇火的。 聊着聊着,尤言就突然道:“烛龙心,我想吃你做的饭了,我好怀念好怀念那种味道啊!真的冉桥,你都不知道烛龙心烧出来的饭有多么好吃!” 冉桥一愣:“我们都已经辟谷了,吃这么多凡俗之物,不好吧?” 尤言摇了摇头,非常尽心尽力地替代烛龙心宣传:“你都不知道那个天蛇火有多么神奇!据说用天蛇火烧出来的饭啊,更好吃了!” 看他的馋样,冉桥哭笑不得,而萧随正在殷勤地给魏晓荷端茶倒水。 烛龙心就坐在桌边听着尤言吹嘘,这个尤言,真的是油烟全进。 现在烛龙心很怀疑尤言找上门来,就是为了吃这一口饭。 ……这口饭真的有这么香吗? 身为每天都能吃到自己做的饭的人,烛龙心真的不能理解。 尤言明里暗里地暗示着烛龙心快点去大展身手,而烛龙心不动如山,只是一味在桌边喝水。 尤言忍不住放大招了:“对了龙心,那个啊,其实你不知道,我们衡律司的兄弟姐妹都很想念你的手艺,大家天天都在念叨,什么时候你能再回来看看,见上大家一面……” 烛龙心“叭”一声放下了茶杯,“行了,我去。我就做个糖醋排骨!”多了不干! 给尤言做饭只是一顿,可要是被他找茬带回去衡律司,那就不知道要做几顿饭了。 权衡利弊之间,烛龙心还是决定乖乖地给他做这一顿饭,就当打发乞丐了。 应忧怀本来想陪烛龙心一起去,却被尤言几句话说了回来:“龙心好不容易做顿饭,就不要打扰他了吧?” “……听说他睡眠一向都很好,不知道大家平常睡得怎么样呢?有没有什么小秘方呢?” 第42章 炼丹比试(1) 论道大会 云麓山灵气浓郁, 山下常年人流如潮,往年这个时候,山下酒楼的后厨里就更是热闹, 几个锅乒乒乓乓,和火焰撞在一起,声势格外浩荡。 而现在, 忙碌的后厨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这位仙长, ”酒楼的大厨陪着笑脸,劝说着面前的年轻人,“做饭这种活还是交给我们吧。” 面前的这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道袍,衣袖上的暗金色纹路熠熠生辉, 再加上他身上那琳琅满目的配饰,和一看就出身不凡的脸蛋,绝对是哪个修仙世家跑出来的小公子。 这种公子哥么,好好待在云麓山上, 等待稽古论道大会开始就好了呀,也不知道突然跑到后厨来是要干什么,是兴致突然发作了,要来跟我们抢饭碗吗? 大厨不解且疑惑,很担心这个不速之客把后厨给炸了。 烛龙心就知道会是这样,他笑着拿出了几枚灵石:“大哥们, 我朋友今儿要我做几道菜,我推辞不了。” 厨师们连连答应:“没问题啊仙长, 您想做什么菜?我们给做就是了。” “呃……”烛龙心听得有点汗颜, 他们给做?感情他们是以为我要做假菜呢! 烛龙心解释道:“不是,是我亲手做的菜,他们能尝出来味道的。这里有哪个锅能空一下吗?” 大家让出了一个位置, 没有一个人敢说,但是所有人看向烛龙心的眼神里,都充满着怀疑——这长相,这脸蛋,一看就是不食烟火,五谷不分的呀!他真的不会把我们的厨房给炸了吗? 烛龙心也懒得解释,他撸起袖子,很干脆地开始切肉备菜,大家看他切菜切得这么熟练,虽然稍稍放下了心,但还是有些怀疑——修仙者不少擅长用剑用刀的,他能切得这么熟练,也不等于能做好菜啊。 问题在于烛龙心长得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但凡他长成那种彪形大汉,一看就是爱大碗吃酒,大口吃肉那种人,那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大厨怀疑他会做饭的! 可是现在呢,这个小仙长长得粉粉嫩嫩的,眼神还特别清澈,在厨房热气的蒸腾下,他那一张脸庞显得更加粉白——这张脸,他会做菜? 鬼才信吧! 烛龙心本来还犹豫了下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菜,反正尤言又没直说,要不自己就直接做一个小葱拌豆腐好了? 不过一到厨房里,烛龙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来都来了,就好好做一顿饭吧,也不是很花功夫,万一做不好了,尤言再给我抓衡律宗去。 很快,烛龙心掌勺的灶台前就飘起了勾人的香气,引得人馋虫大发。 他毕竟是火灵根,火势控制得很好,甚至都不用法术来控制,只需要心念一动,天蛇火就像他的分身一样,指哪打哪,更不用说只是区区做一道菜了。 厨子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能这样操作,大家眼睛都看直了,纷纷开始幻想起来——要是能这么炒菜的话,以后这做饭速度该有多快啊! 他们问道:“仙长,这里还有空锅,您还需要吗?” 嗯?客人突然就少起来了吗? 不过烛龙心也没有多想,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多多益善。 平常熟悉做饭的人照顾几个锅都是很正常的,分不了什么精力,熟练了之后就是行云流水的一套,根本不会手忙脚乱。 单单是熟练做饭的人都能做到这个地步,更不用说烛龙心这个曾经做过大锅饭的人了,将天蛇火一分为二,一分为三,同时照顾几个锅,简直小菜一碟。 旁边的厨师们人都要傻掉了,互相对视几眼:这天底下有金木水火土灵根就算了,难道还有厨灵根吗? 烛龙心在厨房里游龙,他手腕轻抖,糖色就裹着热油,在炒锅里泛起琥珀色的泡泡。 他眼睛眨也不眨,看准时机倒入焯好的排骨翻炒,淋上料汁,加葱姜倒入开水,最后大火收汁,酸甜的气息弥漫整个后厨,特别香! 烛龙心就这么毫无表情地做了一道又一道菜,非常之冷漠,而边上的大厨都不自觉地张开了嘴,非常惊讶。 难道他们修仙界都这么严格吗?不仅要学习怎么修仙,还得学习怎么做菜? 就这手艺,就这熟练度,别说酒楼里的学徒比不上了,哪怕是自己,那也得掂量掂量! 这个小仙长好像还挺好说话的……大厨们为首的上前陪笑道:“小仙长,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们尝尝?” 烛龙心自然是点头答应:“行,你们尝尝吧。” 他脸上的神情还挺得意的,虽然做饭的时候面无表情,那是因为烛龙心不是很喜欢做饭这件事,但是他还是很喜欢被人夸的呀! 烛龙心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有信心的,如果自己做菜不好吃的话,那衡律司那帮人凭什么对自己念念不忘呢? 就在烛龙心嘚嘚瑟瑟,准备被这帮大厨夸赞的时候,尤言掐准了时机,很迅速地从客间包厢窜到了酒楼后厨,他大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就连烛龙心都被这巨大的音量吓了一跳,烛龙心惊悚回头,他这是要干吗?突然发什么神经? 尤言匆匆跨过门槛,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表情恐怖,“你们在干什么?” 大厨愣了,不就尝个菜吗?又不是要在菜里下毒,反应至于这么激烈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要来捉奸呢,哪怕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那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最后菜当然是没有尝成,烛龙心在大厨那边的夸奖自然是落空了,但是把菜端回去后,大夸特夸还是少不了的。 等菜端回去,尤言几乎是抢着递上筷子,他含着排骨,含糊不清地一边夸着烛龙心,一边劝大家快吃。 只不过他劝得一点都不真心实意,不像说劝人吃菜,倒像是劝人不要吃,不许跟自己抢。 冉桥原本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此刻看见尤言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尝了一块。 排骨的咸鲜与糖醋的清爽恰到好处,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自然也是大夸特夸,之后,他筷子就没放下过。 应忧怀和萧随随时随地都能吃到烛龙心做的饭菜,本来烛龙心以为这两个人是不会在意的。 事实上并不全是,萧随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魏晓荷,他夹了好几次菜都能夹空,烛龙心看着都想笑。 而魏晓荷有些害羞,总是低着头,菜吃得也不多,光顾着喝酒了。 这俩人就是一个狂喝酒,另一个狂倒酒,好像哪个人稍微慢了一点,就要接受什么惩罚一样。 不过魏晓荷的酒量非常好,简直是深不可测,萧随喝得都快要吐出来了,魏晓荷的脸上居然还没有什么反应。 至于应忧怀呢,他一反常态,根本就不是之前那种云淡风轻的无所谓样子了,他跟冉桥和尤言,三个人开始抢了起来,如果不是场地不合适,烛龙心甚至觉得他们仨都快要打起来了。 烛龙心看不下去了,有必要这么抢吗?难道是因为体修的修炼方式是吞噬淬体,老应他饿了? 于是,烛龙心拉了拉应忧怀的袖子,悄悄说:“有什么好抢的?回去我给你做就是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应忧怀:……哦。 于是应忧怀收回了手,冉桥和尤言都对着应忧怀怒目而视! 一顿饭吃完,仇也差不多结下了,一帮子人成功建立了并不深厚、风吹就散的友谊。 * 三日后,当晨曦普照,山上薄雾被岚风吹开面纱之时,已早有仙鹤驾辇在云麓山不断往来。 每一次论道大会的规模都不会小,这次更是格外受到重视。 云麓山主峰灵气能遇到几乎化为实体,一层明亮亮的金辉镀在山峰表面,到处都是仙音梵乐,奇珍异兽,美不胜收。 烛龙心跟长虹书院的队伍都等了挺久,稽古论道大会才在峰顶的通天广场拉开帷幕。 这广场依主峰地势而建,烛龙心低头,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看似古拙质朴,实则暗藏玄机,上面刻满流转着微光的阵纹。 烛龙心不由得跺了跺地面,这一块石板上就有这么复杂的阵法,这广场这么大,得需要多少石板,刻了多少阵法呀?真有钱啊。 广场的正中心是几尊数丈高的仙人遗蜕,那些遗蜕身着素白道袍,闭眸垂眼,面容说不出的慈悲。 仙人遗蜕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虽历经千年,遗蜕的眉眼间仍透着当时几人的模样。 烛龙心觉得有点熟悉,可是他离得有点远了,看得不甚清晰,于是踮着脚往那边够。 陆俊辰回头:“诶呀是谁啊?别挤我了!” 烛龙心嘿嘿陪笑:“抱歉抱歉。” 他差点没站稳,还是应忧怀出手扶了他一把。 为了容易区分,长虹书院的学生们无一例外都穿着月白色的素色校服,看起来像是天空的色彩。 这可给烛龙心难受坏了,不过这种颜色的衣服穿在应忧怀身上倒是挺合适的。 到场的门派从顶尖大宗到地方小派,有百余之多,一眼望去都望不尽。 为了容易区分,各派弟子都穿着统一颜色,身着青蓝法衣的,裹着赤纹锦袍的,五颜六色的,什么都有。 往来弟子皆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或剑眉星目气息凌厉,或手持书卷温文尔雅。 烛龙心撇了撇嘴,能来这个地方的无疑不是天之骄子,可是这天之骄子这么多,凑在一起,没一个能显眼的了。 当然,烛龙心也根本不在乎别的门派,对于长虹书院的弟子而言,周遭的热闹与其他门派自己根本就不关心。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牢牢锁定在广场东侧那片以玄色黄色幡旗为记的区域。 那里,正是玄黄阁! 烛龙心跃跃欲试,不知道玄黄阁有多少参加炼丹试炼的弟子呢? 而远处,冉桥若有所觉,他发现了烛龙心的视线,遥遥地朝他招了个手。 第43章 炼丹比试(2) 天蛇火小狗狗…… 之后云麓山的峰主, 鹿道人开始主持起了稽古论道大会,场景还挺严肃的。 不过他说的话,烛龙心一句也没有认真听——都是老一套的客套话场面话而已, 没有什么新鲜的,听了也是浪费时间。 台上,门派大能们的面色都客客气气的, 面上非常和气。 台下, 互相有仇的门派弟子们已经开始瞪起眼睛来了,眼神之间的交锋非常激烈,堪称刀光剑影。 长虹书院和玄黄阁这两个门派站立的方位也很巧,相互对着, 还真有点不死不休的死对头的那种感觉。 烛龙心靠近应忧怀,轻声道:“这是哪个好人安排的位置啊?看的一清二楚的,也太善解人意了吧。对面有个弟子偷偷抠鼻子,我们这里都能从头看到尾。” 当然, 自己能看到他们,那么他们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边。 所以刚刚冉桥的一招手,不少弟子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了: “他是谁呀?居然敢朝我们招手。也太嚣张了吧!” “是一个生面孔,不会就是玄黄阁偷偷藏着的那个人吧?” 接下来就是一片诋毁玄黄阁和冉桥的声音,大家纷纷发誓一定要把玄黄阁打趴下,战意瞬间萌发得更激烈了。 烛龙心扶额, 冉桥只是打招呼而已,却被大家觉得是挑衅。 之前冉桥说的那些话, 烛龙心已经告诉了段夫子, 玄黄阁的那个神秘天才是有和平的意愿的。 不过段水流没有很大的反应,但他也没有阻止烛龙心私下里和冉桥的往来。 毕竟这个矛盾不是长虹书院挑起来的,是玄黄阁先动的手。 可是一旦矛盾存在, 除非是碾压性的局面,那么它何时能解决,决定权就不在任何一方的手里了。 这件事长虹书院没有办法,玄黄阁也没有办法,更不用提一个小小的冉桥了,当然,冉桥能有这份心是好的。 烛龙心握了握拳,不管怎么说,接下来的炼丹试炼,自己一定要夺得魁首! 玄黄阁中擅长炼丹的弟子应该也不会少到哪里去,自己不仅要打败他们,还要打败所有人! 想到刚刚朝着自己挥手的冉桥,烛龙心心中隐隐有个预感,自己是一定会来参加炼丹比试的,那么他会不会来呢? * 炼丹比试即将开始,烛龙心和应忧怀分别开来,由衡律司专人引到对应的场所。 看不见老应的比试,老应也看不见自己的比试,烛龙心心里有一点不开心,这时间就不能再缓一点点嘛! 应忧怀参加的是体修比试,很不巧,两人抽签都没抽好,一个炼丹,一个体修,比试的时间撞在一起了。 烛龙心被引入了一个稍微小一些的广场,广场上座位已经被分隔开来,每个座位上仅仅只有一个蒲团和丹炉,等候着各个参赛者。 烛龙心找到了他对应的座位,相同时间段的参赛选手也陆续进入了比试广场。 烛龙心无聊地望来望去,他没看到冉桥,倒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烛龙心皱了皱眉头,尤言?这也太巧了,他不会是故意分到这里来的吧? 不过尤言倒是像没有注意到烛龙心的样子,他规规矩矩地引导着参赛选手,天才们陆续入场,空着的蒲团越来越少了。 “请各位小友核验云麓山提供的基础丹炉、火焰,也可以选择自带丹炉与火焰。之后,我们将分发丹方与药材,请各位小友自行摆放手札等物,同时检查丹炉密封与装置,确认无误后,静待比试开始。” 听见熟悉的声音,烛龙心一抬头,嚯,主持人还是那个鹿道人! 峰主居然来主持炼丹比试,而不是去看法修体修对战,我们炼丹师这么有排面的吗? 丹方分发到了每个人手中,烛龙心一看,炼制的是护脉养元丹,他松了一口气,不是那种听都没听说过的丹药,这个简单。 丹方到了每位炼丹师手中后,鹿道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本次比试题目为六品护脉养元丹,旨在考核参赛者对护脉、养元双效丹方的把控能力,这要求丹丸既能在修士突破境界时保护经脉免受灵力冲击,又能缓慢滋养本源气血,用于筑基后期向金丹过渡的时期……” 丹药的品级由大到小划分,品级越小的,效果就越好。 烛龙心撇了撇嘴,这鹿道人也太啰嗦了点,不就是区区的六品丹药嘛,这还不是手到擒来,在场的人需要这么长篇大论吗? 其实这个就是他有点以己度人了,烛龙心现在已经是元婴期了,不代表别的炼丹师也是元婴期,在场金丹期的、筑基期的人也并不少。 虽然炼丹师擅长炼丹,但是不可能无止境的去靠吃丹药来提升修为。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丹药这种东西吃太多,是会在体内积累药毒的,到时候反而不助于修炼,还容易导致根基不稳、走火入魔。 虽然药毒是可以疏解的,但这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光是要泡在药桶里,泡上许多日子,再到特定的时间由专人以特殊的手法来疏解药毒,这就已经够麻烦的了。 炼丹只是一种技艺而已,修者并不能光靠炼丹来吸收灵气,提升修为,到最后他们还是要花上额外的时间去吸纳灵气,融入丹田。 这就导致炼丹师突破的时间会比寻常修者更慢,毕竟功夫全花在炼丹上了,要不怎么都说炼丹师很脆弱,需要保护呢。 所以,在这一广场的炼丹师之中,已经是元婴期的烛龙心算是异类中的异类了。 来参加稽古论道大会的弟子必然都是各个门派的青年才俊,大会对年龄就有限制门槛,是不会让参赛者超过三十岁的。 所以,看到年纪轻轻就已经元婴期的炼丹师,不少人都在心里悄悄犯着嘀咕: 嗑了吧?这绝对是嗑了吧! 小小年纪就爱慕虚荣,压不住修为窜到元婴期,日后必然根基不稳啊! 其实他们不知道,元婴期这个结果,都已经是烛龙心一压再压了。 看到大家才不过筑基、金丹,烛龙心也很诧异——你们修炼都这么慢的吗? 不过让烛龙心感到欣慰的是,在他的不远处,就有一个带着斗笠蒙着面纱,看不清脸的神秘人。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烛龙心能大概估算出他的修为,看他浑身的气息,应该也是元婴期,甚至还有隐隐胜自己一头的架势。 烛龙心放心了,看来自己并不是那个异类,炼丹师的修炼速度也不一定全都是龟速嘛! 果然还是周围这帮人,他们平常太过于浑水摸鱼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要是他们知道了各自的想法,都会气得吐血的。 鹿道人说完了奖品之后,比试很快就开始了。 烛龙心不疾不徐,他一一挑选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草药,保证药性是无损的,同时,他用天蛇火慢慢加热自己面前的四品丹炉。 烛龙心用的丹炉是自带的,一个好的丹炉需要不少钱,所以,这个丹炉平常他都不放在丹房里,特别宝贝,万一给人用坏了怎么办? 丹房里面的那些丹炉,都是自己随便炼丹时,随便用用的,哪怕把丹房借给同窗了,那些丹炉被用坏了,自己也不心疼。 可是这个宝贝丹炉就不一样了,烛龙心亲热地用手指抚摸着丹炉身上的祥云纹路,丹炉正在不断升温。 和烛龙心一样,别的炼丹师也都很重视这次炼丹比试,纷纷掏出了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宝贝丹炉。 烛龙心本来在全神贯注地用天蛇火炼制着丹药,但是他脑子里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想法——不知道那个也是元婴期的炼丹师,他用的丹炉是怎样的呢? 这么神秘兮兮的打扮,这人用的应该也是很珍惜、很珍贵的丹炉吧? 可是,烛龙心往那处一瞟,顿时觉得奇怪:这个人也是元婴了,居然用的只是一个五品丹炉? 在场的炼丹师用五品丹炉的不在少数,六品也有不少,丹炉的品阶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还是和炼丹师的相性。 按理说,只是一个五品丹炉而已,放在人群里是一点都不会显眼的,可是偏偏烛龙心就是觉得很奇怪。 这么神秘的装束,虽然能够掩盖面容,但是这么显眼,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好奇。 可是这人用的丹炉又这么普通,仿佛是在刻意掩盖着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个躲躲藏藏的家伙是哪个门派的…… 只是这么想着,烛龙心就分了神,天蛇火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往常没有一点攻击性,此刻却突然如针尖一样,灼伤了烛龙心的手指。 说是灼伤,其实也不准确,火焰烧灼是伤不到他的,更别说这朵已经被自己炼化的火焰了。 天蛇火这次的攻击更像是刺伤,烛龙心的手指都流出了小小的一滴血,若非如此,也唤不醒他。 怎么走神了,坏了!百年紫芝要被烤焦了!原来天蛇火是在提醒我。 回神后烛龙心一惊,他夸了天蛇火几句,就赶紧收束自己的注意力,将全副精力都投入到炉中那几枚小小的丹药中去了。 被夸夸了,天蛇火欢天喜地地绕着烛龙心的手指转圈圈,像一只听话的、会摇尾巴的小狗。 第44章 炼丹比试(3) 第一名,骄傲~…… 烛龙心右手维持着丹炉温度, 左手指尖凝聚了一丝灵力,轻轻一拂便拭去了指腹那滴殷红血液。 天蛇火很快就将那滴指尖血烤干了,残余的那缕极淡的血腥味儿也很快消失不见。 哪怕自己能够控制天蛇火, 可要是这滴血滴进丹炉,炉内翻腾的丹火说不定会因生血气息而紊乱,这样丹药就不纯了, 配方就乱了。 这样, 不仅自己辛苦凝练的药气瞬间溃散,前半程的心血怕是都要尽数付诸东流了。 烛龙心暗自松了口气,额头有一些细密的汗,幸好, 百年紫芝没有被烤焦,血也没有滴到炉子里面。 之前烛龙心炼丹都是很专心的,而且大家都知道炼丹时被打扰容易出差池,所以他炼丹的时候, 周围人都会刻意保持安静,他也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岔子。 头一次遇见这种状况,还是在重要的比试上,烛龙心难免慌乱,虽然已经专心了,注意力都投入到了丹炉之中, 但他周身的气息还是有点不稳。 就在这时,烛龙心突然感觉到正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对于烛龙心来说, 被人看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在稽古论道大会中,比试会场都是开放的,只要不扰乱秩序, 随便怎么看,都不会有人责怪。 可是刚刚那一道视线不同,刚刚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烛龙心瞬间觉得古怪了起来,他浑身都有点不对劲。 烛龙心猛地抬头,视线精准锁定了视线的方向——正是刚刚自己注意到的那个神秘人! 那人裹着玄色斗篷,头戴一顶宽大斗笠,只是这样就算了,他脸上居然还覆着一层厚厚的银纱,叫人看不清面孔。 此刻,那银纱还在微微晃动,显然是刚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浑身笼罩着的气息,怎么说呢,好像是有点幸灾乐祸? 烛龙心心中大怒,觉得自己刚刚失态的样子一定是被这人看到了,他发誓,这人肯定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 本来戴斗笠已经很能遮挡面孔了,这人脸上还遮了个面纱,藏头露尾的,搞这么神秘,是觉得自己很美吗?是不是谁摘下他的面纱看到他的脸,他就要赖上谁? 心里编排归编排,烛龙心的好胜心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了——敢嘲笑我!本院长一定要把你们打败得落花流水!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尽数压下,掌心更加用力地覆上丹炉外壁,指尖灵力愈发沉稳。 接下来的炼丹过程非常顺遂,炉内草药在丹火的淬炼下渐渐融成琥珀色的药液,整个试炼会场上,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烛龙心掐诀的速度越来越快,灵力如同细密的网,将药液中的杂质一点点滤出。 三炷香的时间过去,丹炉顶盖一声轻响,只听见“咔哒”一声,六枚圆润饱满的丹药便从炉内缓缓浮了出来。 那些护脉养元丹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凑近便能闻到一股清冽却醇厚的药香。 烛龙心正要将丹药装入瓶中,以待校验,边上传来几声惊呼:“竟是天阶品质的六品护脉养元丹!” 天阶品质的六品丹药,药效已然堪比寻常四品丹药了。 周围的人都听说过烛龙心的名字,虽然他们已经早有预料,但是此刻亲眼看见烛龙心居然真的炼出了天阶丹药,艳羡中,也难免有些灰心。 虽然自己在门派里已经算得上是天才了,但是走出那一隅地界之后,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叫人怎么不失落呢? 烛龙心示意自己已经结束了炼丹,立刻就有衡律司的弟子端着一方托盘上前。 药瓶上不仅写着名字,还系着烛龙心的灵力,他将丹药放置于托盘之中,衡律司的弟子便将丹药端走了。 整个流程之中,衡律司只会接触到托盘,他们不会碰到药瓶影响药效,以避免产生徇私舞弊、影响比试公正的场面。 “嗯,丹体圆润,药香醇厚,丹纹细密,品相极佳,还是天阶品质!不错不错!” 评委席上的几位道人不住赞叹,其中一位抚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赏。 要知道,平常的丹药能够炼出玄品,就已经证明炼丹师对这个药方了然于心了,天品与地品,地品与玄品,这之间更是鸿沟天堑。 对着烛龙心的丹药,旁边几位评委也纷纷点头,当然,整个品评流程,炼丹师们都是看不见的。 可是看不见,不代表对自己的成绩没有信心。 烛龙心自然知道自己的成绩岂止是很不错,简直是非常不错! 于是他就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的表情有那么点骄矜的味道,劲儿劲儿的。 最终,等全场的结果全部出来后,鹿道人站起身,手中拂尘一摆,声音透过灵力传遍全场:“本场炼丹比试,烛龙心,胜!” “恭喜烛兄啊!” “烛兄真是天纵奇才,厉害啊!” 不出所料,果然是烛龙心夺得了魁首,周围人纷纷向烛龙心道喜,这种天才,即使自己比不过,能拉近点关系也是好的。 烛龙心也毫不掩饰自己第一名的喜悦,他脸上喜气洋洋的:“嘿嘿,哪里哪里。” 想到自己之前被嘲笑了,烛龙心正要转头去看看那个神秘人,耀武扬威一番,先前的位置上却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这是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跑了吗? 没必要吧?没有第一,也还有第二第三呢,走得这么急? 之后,鹿道人开始宣报第二第三名,但是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毕竟大家能记住的也都只有第一名。 烛龙心没多想,反正自己赢了,那么之前的事就都是小事了。 奖品到手时,烛龙心的目光瞬间忽略了其他的,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通体剔透的琉璃瓶上。 东西一共四样:一瓶能修复受损经脉的脉生丹、一张记载着三品清灵丹的丹方、一尊泛着冷光的千年玄铁铸炉,以及那个巴掌大小的洪阶避劫琉璃瓶。 烛龙心拿起琉璃瓶摩挲着,瓶身冰凉,隐隐透着灵力波动。 传闻这瓶子能将人收纳其中,外界无论用灵识探查还是秘法追踪,都察觉不到半点气息。 更有传闻,躲入这瓶中,甚至能避免雷劫! 烛龙心自然是识货的,他本身除了炼丹,还精通铸造之术,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避劫琉璃瓶。 这种东西非常昂贵,都抵得上萧随那条船了,可是在市面上也是千金难求。 这琉璃瓶的材质和阵法纹路让烛龙心来了兴致,可是他对阵法不是很通,但是应忧怀会啊。 烛龙心兴致勃勃,他心里已经盘算着,回去后要和应忧怀好好拆解研究一番了。 洪阶的避劫琉璃瓶,也未必不能升到宙阶、宇阶……甚至是天阶! 东西到手后,烛龙心就不准备多停留了,他转身就准备去找应忧怀,希望自己还能赶得上他的比试。 烛龙心刚走到出口,就见尤言站在不远处,一看就是在看大门,看来他也站了挺久了。 “龙心好本事啊,天阶丹药一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第一的。”尤言笑着道喜。 烛龙心拿到了第一名,现在心情好着呢,看什么都是春暖花开的,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能拿到天蛇火,还是多亏了尤言。 于是,烛龙心当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天阶护脉养元丹,递了过去:“喜欢吗?喏,送你了。” 尤言愣了愣,不要白不要,他连忙接过,连声道谢。 告别尤言后,烛龙心循着喧闹声来到了应忧怀比试的现场。 与方才炼丹比试时稀疏的观众不同,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修士踮着脚往擂台上看,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沸反盈天。 显然,比起安静的炼丹,大家还是更喜欢看拳拳到肉的搏斗,喜欢看眼花缭乱的法术,带劲儿! 烛龙心没有什么素质,他想看应忧怀,于是硬生生挤到前排,抬眼望向擂台,一愣——擂台上正与对手缠斗的,竟是冉桥! 烛龙心回头左右望,怎么回事?老应去哪了?他是已经比完了,还是没上场呢? 烛龙心想要挤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挤不出去了。 一回头,发现台上的冉桥和自己对上了视线,冉桥惊喜地招了招手,烛龙心也硬着头皮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了。 希望没被长虹书院的人看见…… 烛龙心想:现在被冉桥发现了,自己就更不好走开了,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就随便看看吧。 只见冉桥身形一晃,皮肤上瞬间覆上一层细密的青黑色鳞片,他的指尖弹出三寸长的利爪,周身更是萦绕着一股刺骨的寒气。 冉桥浑身的气息,瞬间就变得和往常不同了。 那可怜的对手,拳头刚碰到冉桥的鳞片,就被寒气冻得僵在半空,冉桥趁机一脚踹出,将对手逼得连连后退。 很快,对手就被冉桥扔下了台,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欢呼: “这就是寒蟒血脉吗?!” “太强了!不愧是玄黄阁的新秀!” 烛龙心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耳朵,他深深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之前炼丹比试获得第一,说不定是黄粱一梦。 “什么玩意儿?冉桥他也是寒蟒血脉?!” 第45章 寒蟒血脉(1) 越高冷的男人越会骗人…… 应忧怀是寒蟒血脉, 冉桥也是寒蟒血脉,这也太巧了点,烛龙心暗暗揣摩, 这俩人祖上不会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吧? 不是说寒蟒血脉非常珍稀吗,几百年几千年都很难遇上一个,而且也存在这种情况——有些人他本身有血脉, 但是血脉没有被激发过, 所以有和没有一个样子,都没有什么大用。 可是现在,有生之年自己居然能遇见两个同样具有寒蟒血脉的人? 烛龙心寻思着是不是自己最近运气不错,他有点遗憾云麓山下面没有那种赌石坊, 不然的话自己也许可以跑过去试试手气。 万一能开出一点小惊喜呢? 有些人本来一穷二白,结果一开就开出来一块巨大的灵石,瞬间就赚翻了!接下来好多年的修炼资源都不用发愁了。 求仙问道是一件非常消耗资源的事,富裕的修仙者是少部分, 挣扎在贫困线上,兜里灵石比脸还要干净清白的修仙者才是绝大多数。 烛龙心虽然从来没去过赌石坊,但是他也听说过这种一夜暴富的事迹,此刻难免心动。 不过心动归心动,烛龙心还是理智的,他也知道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一开始就不要沾上。 一夜暴富的修者是少数, 绝大多数那种去赌的人,输得倾家荡产不说, 甚至还染上了赌瘾, 怎么戒都戒不了,非常之恐怖。 虽然修仙者和凡人有差别,但是也终归都是人, 都会有人性的弱点,凡人会吃的亏,修仙者也不会少吃。 凡人染上赌瘾会妻离子散、倾家荡产,修仙者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些赌石坊身后的背景都不容小觑,所以欠了钱又还不上的修仙者,通常会被掳走,或是抽去魂魄变成傀儡,或是大卸八块,细细切成研究材料,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 赌狗们最好的结局,也是从此失去人身自由,由冷冰冰的赌狗,变成热乎乎的炉鼎。 每一个赌狗之前都曾经赌赢过,这样才会继续赌,赌到上瘾。所以在赌石这件事上,输并不可怕;赢,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烛龙心的大脑里过了一遍自己染上赌瘾,最终被黑恶势力抓走的悲惨小故事之后,他顿时变得比冰灵根还要冷静。 烛龙心突然就觉得,其实自己的运气也不是那么好了,实在是没必要去赌石坊里试手气。 既然现在冉桥已经获胜了,那么自己也就没必要继续看下去了。 烛龙心正想挤开去找应忧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和他身上都有两个契约,那两个契约是可以感应到应忧怀在不在自己附近的! “啧。”烛龙心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是不是傻,这么好用的东西,居然差点又忘记用了。 很快,烛龙心就集中精力,去沟通天地、感应契约,烛龙心用的是主奴契约,要是用另外一个结义契约的话,也许萧随也会有感应。 这个家伙也是有异性没人性,比较离谱。当时自己和应忧怀两边同时都有比试,萧随想了没一会儿,就做了一个并不艰难的决定——他决定一个也不去看。 萧随的理由非常简单:“要是我看了他的比试,不去看你的;又或者是我去看你的笔试,不去看他的,那岂不是显得我非常厚此薄彼?” 烛龙心一琢磨,还挺有道理,要是论关系的话,肯定是自己和萧随比较近,到时候要是萧随跑过来看自己的炼丹比试,而没有去应忧怀的比试现场给他呐喊助威,那么同样是结义兄弟,老应也太可怜了。 萧随已经决定一个都不去了,临走前他还要补充一句:“对了,这几天你俩别来找我,哥们儿有事,大事儿,急事儿。” 烛龙心当然知道萧随要去干什么,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应忧怀的肩膀:“咱俩快点滚蛋吧,再待下去就要影响他发挥了。” 应忧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事儿挺重要的,于是转身,慢悠悠往外走。 烛龙心拉着应忧怀就往外跑,并且还小声蛐蛐:“快走快走,待会他要是追不到人,又要赖我们头上。” 现在烛龙心用主奴契约背着萧随去联系应忧怀,嘿,还真别说,有一种特殊的愉悦感,偷偷摸摸的真是爽啊! 烛龙心:“老应在吗?我已经在现场了想来看你,你在哪儿呢?你比试结束了吗?” 应忧怀迅速反应过来烛龙心在联系自己,几乎是烛龙心感应契约的一瞬间,他就立刻收到了应忧怀的回复。 “我在上几场和人比试了,现在正在休息。再过几场才到我,这场比试后,马上就能结束了。” 短短几句话里,烛龙心通过契约感受到了应忧怀那边心情的雀跃,烛龙心也忍不住高兴了起来——看来兄弟的成绩很不错啊! 其实应忧怀根本就不是为了成绩而高兴,是自己很早就想联系烛龙心了,没想到他反而会来联系自己。 炼丹比试和切磋比试不同,炼丹师在炼丹的过程中需要极度的专注。 丹药这种东西矫情又珍贵,有些时候一点小纰漏都会毁了整炉丹药,所以应忧怀就算是再想烛龙心,也没有用契约沟通。 “你前面几场是不是成绩很不错啊?嘿嘿,我就知道他们都不会是你的对手的。” 烛龙心这是在明知故问,赛制说得很清楚,只有胜者才会留下来,获得继续比试的资格,但是应忧怀也回答得不亦乐乎。 其实通过契约,他们两个人都不能听到对方准确的消息,只能根据气息的波动来猜测对面的意思,不过幸好,两人都对对方足够熟悉,猜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烛龙心本来想走的,现在和应忧怀一聊,他庆幸自己还好没走,不然还得再挤进来一次,这地方人山人海的,到时候校服内衬上绣的阵法都要被挤掉了。 接下来的三场也还算精彩,冉桥又出场了一次,他出场实在是毫无悬念,烛龙心忍着没有打哈欠。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几场,还等过了一炷香的休息时间,就听见——“最后一场!玄黄阁冉桥!对阵的是……长虹书院!应忧怀!” 尖叫声、鼓掌声、口哨声,全场都沸腾起来了! 烛龙心也瞬间精神了,眼睛炯炯地放光,最后一场了吗?应忧怀要和冉桥对上吗?! 最后一场是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场外有不少修者都偷偷开设了赌局,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比如说烛龙心的身边,就有很多人在大声地蛐蛐,纷纷吹捧自己看好的那个人: “我觉得还是应忧怀强,你看他戴的那个拳套,刚勇无比,所向披靡,一拳一个小朋友,不是小朋友也给打哭成小朋友!” “拉倒吧,那是他没有遇见强劲的对手,碰上的都是一些软脚虾。不像冉桥,他啃下的可都是些硬骨头!而且都是速战速决,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毕竟,这可是寒蟒血脉啊!” 烛龙心的耳朵尖动了动,他有些不服气,为自家的应忧怀而打抱不平了——怎么就冉桥是寒蟒血脉?我们家的应忧怀就不是了吗? 有人不看好应忧怀,烛龙心就有点气哼哼的,非常想要反驳,跟人好好据理力争一番。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介入周围人的谈话,而是闭上嘴巴,暗暗等着看好戏——谁还不是个寒蟒血脉了,静待你们这些大傻瓜被打脸的时刻!哼! 在应忧怀和冉桥过了两招之后,冉桥很快发现自己不是应忧怀的对手,于是他立刻化出寒蟒血脉、披上青玄鳞甲,试台之上,一股霸道森冷的气息正在向外蔓延。 支持冉桥的人看见他使用了寒蟒血脉,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欢呼! “这是……”应忧怀的脸色沉重了几分,他也催动了血脉。 很快,应忧怀的面容都被赤红鳞甲覆盖住了,他浑身萦绕着比冉桥更为阴寒的气息,台上瞬间形成了一股对峙局面。 台下的人全都惊呆了! “什么?这两人竟都是寒蟒血脉?!” “而且看起来,甚至应忧怀还要强上几分!这小子可太会藏了!” “坏了,我押的是冉桥。不好,我的钱!!!” 烛龙心暗自摇头,这帮年轻人啊,啧啧啧,还是太年轻了。 试台上的发展,烛龙心预料到了,应忧怀根本就是压着冉桥打,不出十招就给他丢了下去。 不过试台下的发展,烛龙心就预料不到了,打死他都没想到,这帮人居然开始拉起了红线! “是啊,一个是乾元,一个是坤泽,还都是寒蟒血脉,多般配啊!” 这位是想配种的。 “不打不相识,不知道这场比试是否能成就一段良缘呢?” 这位是偏好相爱相杀的。 另外还有一个气愤愤的声音,非常耳熟:“你们不懂不要乱说,应忧怀是长虹书院的,冉桥是玄黄阁的,这可是夙怨世仇,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位是……烛龙心转头看了一下,肃然起敬,这位是陆俊辰! 然而有人对陆俊辰的话不以为然:“长虹书院和玄黄阁有世仇?那不就更刺激了吗?杀得越狠,爱得越深。” “你说什么?你爷爷我就是长虹书院的!” 长虹书院有不少弟子都遭了玄黄阁的毒手,这人这么说实在是太侮辱人、太气人了,陆俊辰冲上去就想打人,烛龙心半路给人拦住了。 烛龙心劝道:“别生气别生气,现在这里不适合打架。” 那人看陆俊辰被拦住了,立刻嚣张了起来:“被正义人士拦住了吧,怎么样,你来打我呀!” 烛龙心转头看那人,冷冷道:“虽然这里不适合打架,但是云麓山是可以约战的。我约你,你敢来战吗?” 那人扫视了一下烛龙心,有点胆怯,但还是嘴硬道:“我是在跟长虹书院的弟子讲话……你是什么修为?” 烛龙心:“我就是长虹书院的弟子。元婴。战吗?” 那人才金丹修为,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现在他不说话了,夹着尾巴迅速跑了。 烛龙心转头,被这么一打岔,应忧怀已经领奖去了。幸好自己已经看了比试的全过程,也不算亏。 被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打断了,周围人又开始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这次稽古论道大会的元婴期比之前几届都多,真是人才济济啊,太精彩了!而且我听说,这次仙岛瀛洲也来了人。” “不会吧?仙岛瀛洲不是素来不问世事,不屑与我们往来吗?” 烛龙心也隐隐听过仙岛瀛洲的消息,传说当初徐福出海,真的找到了海上仙岛与长生灵药。 有了长生药,即使是没有灵根、无法修仙的凡人,在服下后也能飞升成仙,永获长生。 这长生药太逆天了,甚至都不需要苦哈哈修炼,吃下就能飞升,这还有天理吗? 烛龙心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一道人影,那个神秘人会是仙岛瀛洲的人吗? 正在这个时候,应忧怀和冉桥走到了烛龙心的面前,两个人正在聊天。 冉桥:“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是寒蟒血脉?我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和我同一血脉的人,这也太巧了点吧?” 应忧怀:“嗯。” 冉桥:“可是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好像有一些差别?你能感受到吗?” 应忧怀:“嗯。” 冉桥:“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寒蟒血脉在坤泽和乾元身上有不同的表现?是不是因为这点才会不同啊?” 应忧怀:“嗯。”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聊天,聊到了烛龙心的面前。 应忧怀看着烛龙心,淡淡开口:“我赢了,我们走吧。” 看着面前两个人的相处,冉桥的眼神里闪动着异彩,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实在是奇怪,从自己见到他们的第一面就发现了。 那时候,冉桥甚至差点以为烛龙心是乾元,原因无他,烛龙心身上乾元的信香气味实在是太浓厚了,几乎是被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不过,又多聊了几句之后,冉桥才发现烛龙心原来是一个中庸,怪不得他闻不到信香的味道,又这么迟钝。 冉桥知道应忧怀不想和自己多说,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会自讨没趣的人,于是朝烛龙心打了个招呼,也走了。 “烛龙心,我先回去歇歇,之后再来找你玩哦。” 虽然理智上知道冉桥是在说客气话,但是烛龙心还是有点忍不住,他想说玄黄阁还是不要和长虹书院来往了。 但是等到话到嘴边,看见冉桥真的站在他面前,这话他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一声。 在回去休息的路上,烛龙心问应忧怀:“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冉桥啊,你们俩可都是寒蟒血脉啊,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也太巧了吧!” 应忧怀本来想说“就那样”的,他甚至都有些后悔以如临大敌的架势对付冉桥。 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用出血脉,仅凭着这副龙心送的拳套,自己也能够轻松获胜。 只是应忧怀看见了烛龙心在台下,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落于下风,哪怕只是暂时的一点儿,这才用出了血脉。 不过呢,“就那样”这三个字在应忧怀的嘴巴里打转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烛龙心话音刚落,应忧怀就捂着胸口,闷闷道:“他挺不错的,我不得不用出血脉,才能和他势均力敌。” 烛龙心大惊,他赶紧扶住了应忧怀:“你是受了内伤吗?吃点丹药吧?” 应忧怀摇头:“没受伤,我是太累了。龙心,扶我回去吧。” 烛龙心没有看见应忧怀之前一路切瓜砍菜的样子,他根本就不疑有他,真的以为应忧怀很累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搂着回去了。 第46章 寒蟒血脉(2) 好宝贝到手 “搂搂抱抱, 这俩人这么亲密,真的好吗?” “本来输了比试心里就烦,靠, 结果一出来就看见秀恩爱,晦气晦气。” “咦惹,光天化日真不要脸。” 烛龙心虽然扶着应忧怀, 但是他左顾右盼的, 并不专心,一脸想要吃瓜的表情——咦,不要脸秀恩爱的人吗?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 应忧怀叹了口气,他一副脱力的样子, 压在烛龙心的身上,别说,还真有点沉。 他就不能一直看着我吗?这些人都好烦。 幸好烛龙心是修仙者,虽然他是法修, 但他的□□也是由灵气淬炼过的,那强度还是非常足够的。 如果是凡人的话,扛应忧怀就跟扛几袋大米也没有什么区别了,都是死沉死沉的,而且大米还能吃,应忧怀不能吃。 烛龙心还是耐不住他的吃瓜之心, 小声对着应忧怀道:“喂,他们说有人在搂搂抱抱, 你看见了吗?” 应忧怀沉默了一下, 随后摇头:“没。” 烛龙心也沉默了,周围人悄摸摸的视线,似乎都是集中在这里的,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等等,他们说的不会是我们俩吧?” 应忧怀默默运转灵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嗯……也许?” “伤号”挣扎了一下,道:“龙心,你还是放开我吧,稽古论道大会这么多门派,让他们误会也太不好了。” 发现大家其实说的是自己,烛龙心本来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可是他一听应忧怀的话,反骨就起来了。 烛龙心将应忧怀搂得更紧了,大声道:“笑话,我烛龙心是那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人吗?好兄弟受个伤、脱力了,我扶一下,怎么了?” 他还带着应忧怀故意走到那些人的身边,非常大声地嚷嚷:“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周围那些人本来还想反驳,但是他们看到应忧怀的脸色真的还有点苍白,他们的心里就开始嘀咕了—— 奇怪,明明这人之前脸色非常红润,根本就是春意荡漾啊?现在脸色怎么变白了?搞什么?碰瓷吗? 而且与此同时烛龙心真的撞上来了,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 现在烛龙心就是活脱脱一个愣子,而且一看他的修为就不俗,实在不适合和这种人对上,于是大家快步散去,周围顿时一片清净,变得非常之空旷。 烛龙心为挽回了自己和兄弟的清白而洋洋自得:“你看,谣言立刻就不攻自破了!” 然而应忧怀却并不是很开心。 人少的地方,烛龙心还在控制着自己不说出口。可是等到没人的地方,他就憋不住心事了。 烛龙心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你今天不是以前那个样子。” 凡人嘴巴碎,但其实修仙者也不遑多让,一个比一个能传谣言,今天自己和老应只是稍微走的近了一些,他们就这般嘴碎,非常烦人。 那要是比试的时候,老应当着大家的面突然变身,那应忧怀真的就在修仙界出名了! 应忧怀还在沉迷烛龙心的搂抱,这种感觉非常好,烛龙心身上软软的,还暖乎乎的,靠着非常舒服。 所以烛龙心乍一开口,应忧怀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烛龙心说:“幸好,刚刚你的寒蟒血脉是能控制的,要是突然不受控,变成了人头蛇身,我觉得当时会吓死一大批人!” 应忧怀有点郁闷,不过他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声音有点闷闷的:“你这么讨厌我那个模样啊?我那时有这么丑吗?” 当然丑啊! 没有镜子,也有湖啊! 哦对了,没准不够大的湖,还照不全应忧怀当时那么庞大的全貌。 但是身为一个有情商的人,烛龙心很理智地没有直接说出“丑”这个字,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烛龙心转了个角度,道:“毕竟你当时的对手只有冉桥,要是变成那样了,你攻击的就不只是冉桥了,还有台下面所有的人。” 末了,烛龙心还补充了一句,为自己贴金:“当然,我是觉得你那个样子很帅气,很英武不凡啊,但是毕竟曲高和寡,阳春白雪是注定不会为多数人所欣赏的。所以,你懂吧……” 应忧怀点点头:“我懂了。” 原来龙心觉得那样挺帅的,他很喜欢,只是不方便显露于人前而已,那就简单了。 长虹书院的学生们是集中住在一个地方的,不过总共也没多少人,烛龙心和应忧怀回去之后,大部分人还在外面观赛呢。 烛龙心回去后就开始得意洋洋地显摆,他突然想起来,不仅是应忧怀拿了第一,自己也拿到了第一,这简直就是双喜临门! 两个人把桌面清空,把奖品都倒了出来,除了那个丹炉实在是太大了,不能摆在桌上,其余的都被倒在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摆成一团。 应忧怀是体修,这次体修比试的奖励全都是能够入口的天材地宝,都是很珍贵的东西,灵力也非常充沛。 这些东西应忧怀一点都没动,他让烛龙心挑几个需要的,烛龙心扫了一眼,没有自己想要的。 烛龙心不是很在意地摆了摆手:“放你那儿吧,我没什么想要的……想要了大不了就问你要呗。” 应忧怀点点头,将东西分门归类地整理好,而烛龙心正在美美把玩着手中的避劫琉璃瓶。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瓶子很有用,不仅能够防止丢命,还能够防止丢脸!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你看,这个挺好玩的。”烛龙心很殷勤地把琉璃瓶递给应忧怀看。 应忧怀:“这是什么?” 烛龙心:“避劫琉璃瓶!给你!” “哦?”应忧怀来了一点兴趣,认真地琢磨,随后把瓶子推回去,“把这个东西收好,能够保命的东西,平时不要拿给别人看。” 保命算什么呀?烛龙心脸上喜气洋洋的,这东西好就好在,要是老应犯病了,自己就可以把他扔进去了! 烛龙心说:“这个避劫琉璃瓶可以使用多次,只要用不坏,就能够重复使用!万一有什么尴尬的场景,躲进去就好了……对了,你要不要进去试一试啊?” 应忧怀大概知道了烛龙心的想法,他有点无奈道:“行,我试试。” 随后,应忧怀催动灵力,瞬息之间,他的身影就立刻消失在了烛龙心面前。 只剩下了一个正在滴滴打转的琉璃瓶。 烛龙心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哇,真厉害!” 应忧怀很快就出来了,不过他的面色有点古怪:“这真的是你说的那个洪阶的避劫琉璃瓶吗?” 烛龙心道:“当然啊!你脸色这么奇怪,在里面看见什么了?” 应忧怀道:“现在这个琉璃瓶不能同时进入两个人,你也进去看一下吧。” 烛龙心不是喜欢打哑谜的性格,立刻就握住了琉璃瓶,催动灵力,也进入了瓶中。 他瞬间就发现了这瓶内暗藏的玄机! 按理说,避劫琉璃瓶中空间狭小,它也只有藏人的作用,应该是空空荡荡,没有别的东西的。 毕竟这东西最大的作用就是避劫,能够利用的空间非常少,再加上其他东西,就显得非常局促了。 结果里面居然有一方特殊天地! 瓶子是用特殊的琉璃制作的,这样的话,瓶中人可以看到瓶外的情况,而瓶外人根本就发觉不到瓶中人的存在。 瓶中藏着的是一个小岛,岛屿四面都是水,孤岛之上除了草坪,只长出了一棵树。 烛龙心抬头一看,那棵树上,居然挂着三盒用天材地宝、奇珍异兽制作而成的食物? 食盒是透明的,就像是用水晶包裹住食物一样,看起来非常怪异。 这玩意儿哪里来的,就离谱! 烛龙心又开始怀疑自己炼丹炼出幻觉了,他急忙从里面退出来,还不忘记摘下一个食盒一起带出来:“天啊,为什么树上会长吃的啊?” 应忧怀沉吟道:“让我尝尝。” 烛龙心把食盒打开,顿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非常勾引人的馋虫,就连烛龙心也有点心动快要到流口水。 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吃,毕竟两个人要是一起中毒了,连炼丹师都倒下了,到时候就没人解毒了。 应忧怀吃了一口,咀嚼片刻,放下了筷子:“真的能吃,灵气还非常浓郁。看来,那棵树也是非常了不得的法器。” “什么?法器里面居然还能套着法器吗?”烛龙心惊讶了,“我以为这个避劫琉璃瓶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避劫琉璃瓶。” 虽然本身这东西就已经非常不普通了,没想到到手之后,更是惊喜! 应忧怀道:“不止,你进去之后,也看到岛屿周围都是水面了吧?这瓶子之中嵌套了许多阵法,这才开辟出了一个特殊的、本并不属于避劫琉璃瓶的空间。” 应忧怀摸着那个琉璃瓶:“而且把这个法器升级之后,不仅能进入的人更多,内部的阵法和法器也能够升级,岛屿上的空间应该还能继续扩大,树上还能结出更多不同的东西来。” 烛龙心要被震惊到晕过去了:“天呐天呐天呐!那这个东西得值多少灵石啊?” 应忧怀摇了摇头,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无价之宝。这东西是谁给你的?即便是避劫琉璃瓶,也不至于如此贵重。” 烛龙心的脑内瞬间出现了一个青衣白须的老道形象,道:“这东西是奖励啊,是鹿道人亲手给我的。你是说,他偷偷地把好东西塞给我,对吗?” 应忧怀道:“如果仅仅是一个比试而已,那么规格像我这般,才是合理的。” 烛龙心迅速有了一个想法,他狂喜道:“他对我这么好,难道,我是鹿道人失散已久的亲儿子?!”—— 作者有话说:避劫琉璃瓶参考哆啦A梦中的一集,哪一集我忘记了,实在是太馋这个东西了…… 第47章 寒蟒血脉(3) 闻到味儿了 万一真是, 到时候自己不就能带着大家一起鸡犬升天,一起把长虹书院发扬光大了吗?! 烛龙心还在幻想自己抱上大腿走上人生巅峰,应忧怀就迅速泼下一盆冷水, 他皱眉道:“你怎么会是他的亲儿子?这不可能。” “行吧。”烛龙心撇撇嘴,自己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不是就不是呗, 如果自己真跟这种大佬有关系, 怎么可能还是在婴儿的时候就被丢弃啊。 那两份石片烛龙心已经交给萧随,让他帮忙寻找线索了,烛龙心更大的希望其实是寄托在那边的,至于鹿道人, 他只是随口提一句而已,相当于开玩笑的范畴了。 然而应忧怀继续否认,“不会是的,你不要去找他。” 烛龙心心里有点不高兴, 不过他知道应忧怀有些时候比较执拗,情商不会很高,所以烛龙心没有多说,他甚至还主动打了圆场。 “我当然不会找他,要是不是的话,那也太尴尬了。再说了, 万一鹿道人就是给错了,把东西要回去怎么办?那我人财两空, 岂不是很亏?” 想到了自己新获得的那个避劫琉璃瓶, 烛龙心心里的那点不高兴,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管他为什么呢,反正这东西在我手里, 那么我就赚翻了! 烛龙心进了避劫琉璃瓶,把树上结的剩下的两盒食物也带了出来,这两盒不拿走的话,就占了位置,万一明天树上只结出一盒,那不就亏大了吗? 不过那两盒新摘下的,和刚刚摘下的那个摆在一起,就能看出很明显的不同了。 时间稍微过去了一会儿,之前的那一盒,食盒的外壳已经逐渐变得混沌了,慢慢不那么透明了。 被摘下之后,外壳灵力就在飞速流逝,烛龙心非常遗憾,看来不能把食盒融了锻器了,至少不能那么方便。 天色不早了,烛龙心道:“我们干脆把这些东西都吃完吧。我解决一盒,你解决这两盒。” 烛龙心喜欢吃辛辣的食物,越刺激的味道他就越喜欢,最爱的是那种辣到能喷火的菜,烛龙心选的那一盒,放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全是香辛料。 这些食物即使放在袖里乾坤中,灵气也不是完全不会逸散的,况且,饭菜在新鲜出炉的时候也是最好吃的,自然要尽快解决。 好菜当然得配好酒,烛龙心催促应忧怀:“现在万事俱备……你快把酒拿出来!” 应忧怀取出果酿,他不喝,只给烛龙心倒,边倒边说:“不要多喝。” 烛龙心一口就闷下去了,小杯子喝酒实在是非常不爽利,他问:“你怎么不给自己倒?” 应忧怀道:“这次出门我没有带多少,怕不够。我要是全喝了,你不会跟我打起来吗?” 烛龙心咂咂嘴,幸福地眯起眼睛:“怎么会呢,不就是一点果酿而已,我怎么舍得打你呢?” “哦,那剩下的我就带回去自己喝了。”应忧怀站起来,一副快要走的样子。 “不要啊!你不要走!”烛龙心抓住应忧怀的衣服,哇哇惨叫。 应忧怀还是坐了回去,笑道:“我不走,逗你玩的。” “不走就好,不走就好。”其实烛龙心的喊话对象是酒葫芦,至于应忧怀走不走,那就随便了。 毕竟天天都能见到他,少见一会儿也不会少块肉,一点都不稀奇。 看见应忧怀坐回来了,烛龙心赶紧把酒葫芦从应忧怀手里抢过来,他紧紧抓着,大口大口地灌,喝得飘飘欲仙,爽得脑门上火星子都飘出来了。 “嗯,丝滑,舒服。” 应忧怀看笑了:“你果然不能喝太多,要是喝多了,说不定这云麓山都能烧了。” 烛龙心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烛火猛然上窜,整个屋内顿时亮堂了许多:“这种酒我怎么可能喝得醉?老应!再来一瓶吧,我求求你了。” 怎么这么喜欢撒娇,应忧怀拿他没办法:“给你,这是今天最后一壶了,喝完了就去睡吧。” “唔唔。”烛龙心生怕他反悔,抓起来就猛猛往自己嘴里灌,甜蜜的酒液顿时溢满整个口腔。 他喝得太急,来不及吞咽,哪怕尽力用嘴巴包住,过量的酒液还是从嘴角溢了出来。 果酿清香,酒液顺着他的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到了衣服上,深色的痕迹迅速扩散开来,脏污了一片。 应忧怀轻轻掐着他的脖子往上抬,拍了拍脸,笑道:“急什么,慢点喝,都弄脏了。” * 梦里一直很热,掺杂着桃花花瓣的果酿一直在他梦中萦绕,馥郁惑人的味道停在他鼻尖,久久挥之不去。 烛龙心睡醒了,一夜好眠,他咂咂嘴,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烛龙心最近喝果酿喝得有些上头,那味道特别合他的味蕾,越尝越香。 当时应忧怀送给了烛龙心不少,不过,应忧怀很快就发现烛龙心贪杯了,所以总不让他多喝,只允许他在睡前才能喝上一点。 烛龙心不太服气,他之前想偷偷摸摸顺上一点,可惜应忧怀藏的太严实了,自己屡次无功而返。 于是烛龙心就问应忧怀怎么能这么好喝,他试图也仿造着果酿的配方,自己酿出来,应忧怀告诉了烛龙心配方,还说里面放了桃花,这才会如此馥郁清甜。 不过烛龙心酿了几次,没几天,在开头的步骤就失败了。 一开始他还挺郁闷的,不过后来他想,可能是水克火吧,那么自己酿不好也情有可原,于是烛龙心就把自己给哄好了,非常的好哄。 起床之后,烛龙心换了一身衣服,这次他没有再穿之前的校服,毕竟除了最开始的开幕,之后也没多少人继续穿了。 烛龙心很快就挑好了一条银色的无袖褂子,里面一件粉色的衣裳,上面还绣着桃花花瓣的纹路,看起来非常鲜艳明亮。 为了搭配衣服,他脖子上还挂了个小金锁配饰,中间镶嵌着几枚绿宝石,头上系着的发带也是银色的,上面攒着数十颗洁白圆润的珍珠。 这一套搭配不是什么法衣,衣服里面也没有藏着什么阵法符箓,烛龙心这样穿,只是纯粹为了好看而已。 一大早醒来,烛龙心就想去找应忧怀,可是他很快想起来应忧怀去研究阵法了,他明天就有比试,自己不能打扰他,分散他的注意力。 烛龙心又想去找萧随,不过走到他的屋前,门就是锁的,烛龙心又很快想起来,萧随正在忙着求偶,实在是也没有空搭理自己。 “忙,都忙,忙点好啊。” 烛龙心的锻器比试还在后几天,所以他很悠闲,想着到处晃晃,看看比试,看看云麓山风景什么的。 毕竟云麓山和长虹书院相隔了很大一段距离,两地的风土人情都是不同的。 对了!烛龙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云麓山的仙人遗蜕,这个有意思啊! 循着脑海中的记忆,烛龙心很快就摸到了之前那个广场,果然广场中有不少弟子在互相交流,还是挺热闹的。 这个广场非常巨大,所以弟子们哪怕是想原地切磋,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之前,烛龙心就对那几尊数丈高的仙人遗蜕非常有兴趣,他心里有敬重之意,但是更多的,是自己一定要努力修炼,直至飞升的坚定。 上次他离得远,但是看见那几尊仙人遗蜕的时候,烛龙心心中就有了一丝非常玄妙的感觉。 很显然,有这种感觉的也不止烛龙心一个,不少人都因为这几尊仙人遗蜕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什么。 所以在仙人遗蜕的周围,空间就越来越拥挤了,颇有那么点摩肩接踵的意思。 “嘿,烛龙心!” 烛龙心正在瞻仰着白玉一般的仙人遗蜕,他的肩膀就被人拍了拍,烛龙心一回头,是冉桥。 烛龙心并不意外:“冉桥?你也在这儿,好巧啊。” 冉桥看着烛龙心打扮得这么明艳,整个人像一朵桃花,冉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他笑道:“是挺巧的,但也不是挺巧的,我本来就在找你,现在终于见到你了。” 烛龙心这下意外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冉桥道:“是这样的,在炼丹比试上,你不是拿到了第一吗?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炼丹。” 说着,冉桥就拿出了一张纸:“这个是丹方,我猜你应该没有见过这种丹药,所以我想把这张丹方作为报酬。” 烛龙心没有看那个丹方,他推拒道:“你们玄黄阁应该也有不少炼丹的人才吧?何必舍近求远,来找我练呢?” 到目前为止,烛龙心还是不太想和玄黄阁扯上关系,哪怕是和冉桥有往来,也不应该是在云麓山上这种地方。 冉桥理所当然道:“因为你的炼丹本领比他们都要好啊!我不找你,那应该找谁呢?” “你……唉,好吧。” 烛龙心叉着腰,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勉为其难道:“你都这么说了,这个忙我就不得不帮了呀。” 烛龙心是在一个僻静的凉亭中掏出丹炉来炼丹的,没什么人看见他和冉桥在这里。 丹方里的这些草药都比较基础,烛龙心也有,不过这丹方,烛龙心倒确实是没见过。 依照丹方所说的,烛龙心炼出了五枚,他把丹药都交给了冉桥:“不过,我能问一句吗?这些丹药是治什么的?” 冉桥把其中的一枚丹药递到烛龙心的面前,“能够让人闻到一些特殊的,呃,气味……我不太好说,要不,你试试尝尝?” 烛龙心皱眉,这又是在卖什么关子?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直接把丹药扔进自己的嘴里。 这些药材药性清正,互相之间并不冲突,而且这些丹药都是自己亲手炼的,不可能会有什么毒。 于是烛龙心就很放心地吃了下去。 丹药化进胃里的一瞬间,烛龙心瞬间感觉到自己能闻到的气味变得更多,也更驳杂了。 而且,他发现那最浓郁的香味的来源,竟是自己的身上。 自己全身都被一股浓郁的香味笼罩着,那香味像是桃花,是如火般灼热醉人的桃花。 第48章 寒蟒血脉(4) 我和他会很般配 “这是什么丹药?哪来的味道?这味儿也太重了, 熏死人。”烛龙心忍不住掩鼻,非常嫌弃。 平心而论,烛龙心挺喜欢桃花的, 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味,都很符合他的审美。 可是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过犹不及,桃花再香, 但要是味道太过浓郁的话, 闻起来就会近似于臭味了。 烛龙心吃下这个丹药之后,一点都没有心理准备,差点没被熏出个好歹来。 冉桥看烛龙心这副样子,心里就有底了, 他道:“你闻见了,对吧?感觉这个香味怎么样?” “熏人,恶心。这什么鬼丹方啊,你不会是故意坑我的吧?”烛龙心四处嗅了嗅, 发现到处都是这个味道,源头还真是自己身上,于是他赶紧把丹炉收了,从凉亭里走出来。 林中绿树成荫,碧影攒动,凉风习习。 烛龙心走到更为开阔通风的地方, 身上气味顿时没那么浓郁了,被桃花香压过的淡淡苦药草也逐渐能够被人嗅到。 烛龙心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不然浑身甜腻腻的, 直冲得自己脑袋疼。 好不容易缓口气,他一抬头,发现冉桥正在凉亭上站着, 他的神色格外轻松,这家伙肯定是早有预谋的!果然,玄黄阁里怎么会有好人! 烛龙心握紧了拳头,抵在自己的口鼻处,道:“你让我炼的是什么?不会把我的嗅觉搞坏了吧?” 冉桥看烛龙心非常警惕,一副随时都要和自己打起来的样子,赶紧从石阶上下来,道:“不要误会,这是‘闻信丹’,作用是让你能够闻到‘我们’平常闻到的气味。” 烛龙心向前朝冉桥摊开手:“你们闻到的?你在搞笑吗?快把解药给我。” 他到现在还是很笃定地觉得,是丹药的药性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冲突。绝对是丹药的问题! 冉桥看烛龙心一副非常警惕、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毒发身亡的小模样还挺可爱,他脸上带了点笑意,道:“这又不是毒药,怎么会有解药呢?你且等上十个时辰,药性自然会消退的。” 看冉桥这么平静的模样,烛龙心要疯了:“也就是说,我顶着身上这股味儿,还得等上十个时辰?为什么我身上这股味道这么浓?可我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这到底是哪里来的?” 烛龙心四处翻找着自己的衣服,不会是自己这套新衣服里藏了什么香囊吧?还是有人偷偷撒了什么香粉香水?着实歹毒! 冉桥顿了一下,说出了真相:“你不熟悉、感觉难受也很正常。其实这个味道,就是只有坤泽和乾元能够闻到的,信香。” 什么?信香?烛龙心脑子一懵。 他立刻停止了翻找,开始排查自己脑中的嫌疑人。 这几天萧随天天往外跑,确实在开屏,照理来说信香应该是非常浓郁。 可是要是连他人影都找不到,这香味应该怎么染? 别说烛龙心染上萧随的信香了,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烛龙心突然被人砍,想要摇人,紧急情况之下也根本找不到萧随一点影子,这个信香肯定不是他身上的。 反应过来之后,烛龙心迅速笃定道:“是应忧怀,对不对?这是他身上的味道吗?” 树林间又是一阵凉风突然吹过,把烛龙心都给吹得清醒了些,也吹淡了他身上的桃花香。 烛龙心穿着这么一套衣裳,浑身散发着桃花味,脸都被熏红了,真是人面桃花一般。 冉桥盯着烛龙心的脸,幽幽道:“除了他,你觉得还会有谁呢?” 烛龙心有点震惊了,这些乾元难道就像狗一样的吗?喜欢尿尿标地盘?因为自己离他近,就把自己当木桩使了? 蹭上点味儿就得了,现在味道搞这么大,他怎么不直接往我身上泼呢?等等,冷静,信香不是尿,这玩意儿不能泼…… 烛龙心努力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他一吸气,就难以遏制地闻到更多桃花味的信香了。 “等等冉桥,那也就是说,你们这些坤泽啊,乾元啊的,是不是都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冉桥点了点头,烛龙心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扎了一箭,那叫一个心如死灰。 冉桥补刀道:“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乾元呢。不过你放心,可能你是中庸,所以乍一闻见,会特别不习惯。其实本身这味道也不是,呃,不是很浓。” 一看冉桥就是在说谎,相信个鬼的不是很浓,烛龙心也是怒了:“这鬼样子持续多久了,怎么没有人告诉我的!” 此时此刻,烛龙心其实还是隐隐约约抱着一点希望的,众所周知,乾元比起中庸和坤泽来说,要更加好战,战斗会极大地挑起他们的情绪,而情绪一被激发起来,信香自然而然就漫出来了。 烛龙心现在抱着的希望就是——他在心里小声嘟囔道:“希望他到云麓山后才变成这样的,之前在书院里都是正常的。” 越想,烛龙心就越觉得这个情况的可能性会更大,毕竟如果应忧怀之前在长虹书院里就蹭了自己一身的味道,那么别人也能发现,比如说萧随。 萧随也是乾元,而且他这么敏感,要是真有,肯定也能闻到的,而且他嘴巴也碎,没理由不告诉我啊。 可是现在萧随天天追着魏晓荷跑,根本就遇不到一起,他闻不到我身上的味道,自然也就不能提醒我了。 所以,这种情况应该没有出现很久,只是这几天而已,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算丢人丢大发。 想着想着,烛龙心就被自己说服了,肉眼可见,他的脸色和缓了下来。 冉桥注视着烛龙心的神色变化,感觉很惊奇——按照自己对烛龙心性格的推测,他不应该会忍下这种事来,他应该会感觉很古怪、很不舒服才对,怎么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难道,他独独能够对应忧怀这么包容吗? 冉桥相信,如果换成是萧随的话,烛龙心现在已经跑过去,怒气冲冲地打人了。 冉桥不知道的是,应忧怀之前一直都在阶段性地折磨烛龙心,只是这点程度而已,烛龙心眼睛眨都不眨,根本不带怕的。 而且更关键的是,烛龙心本质上还是个中庸,虽然吃下闻信丹后,他能够闻到属于应忧怀的桃花信香,但是他却感知不了信香中包含着的,浓浓的占有欲与警告意味。 现在松了一口气的烛龙心想:大不了我回去之后,让他少靠我身上就得了。还有那些乾元用来抑制信香的小玩意儿,通通全部安排上! 总之,如果是应忧怀的话,那么对于烛龙心来说这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甚至现在的烛龙心还有心思开玩笑,他开始反客为主起来。 “你身上也有味道吗?让我闻一下。”说着,烛龙心就凑近,去闻冉桥脖子,“他们好像都说,信香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烛龙心不知道这种动作对于坤泽来讲有点像是骚扰了,他是真的很好奇。 毕竟之前他从来就没有闻见过别人的信香味,烛龙心也是第一次知道应忧怀的信香味是桃花香。 之前,烛龙心也知道萧随信香的味道是紫藤萝,不过他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他从来没有闻见过。 但是既然现在能闻到味道了,烛龙心顿时就好奇了起来,恰好冉桥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么自己当然不能放过了。 烛龙心抓着冉桥,不让他走,两个人的身高相仿,烛龙心微微低着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冉桥脖子上,冉桥的脸红了,腿也软了:“你,你怎么突然凑这么近啊?” 烛龙心使劲嗅也没闻出什么味儿来,他只能低头靠得更近去闻,鼻尖触碰到冉桥皮肤的那一刻,冉桥瞬间整个人都软了。 几乎化成了一滩水的冉桥推着烛龙心:“别闻了,我,我是湖水味的信香。” “哦,怪不得一点都不香,没什么味。”烛龙心把冉桥放开,奇怪地看着他的神色,“你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 冉桥被烛龙心气到了,身为坤泽,被说信香不香,还是很让人不高兴的,但是他又不仅仅是被烛龙心气到。 冉桥默念了四五遍清心诀,才咬着下唇道:“你离我太近了,而且你身上有乾元的味道……” “哦。”烛龙心火速地远离了冉桥,一脸严肃,“这样可以了吗?” 看着冉桥绯红的脸,烛龙心怀疑道:“你的雨露期是不是要到了?需要我去喊人吗?” 他有点怕冉桥当场发作起来,毕竟自己是中庸,又不是真的乾元,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当然,哪怕烛龙心是乾元,这种忙他也还是不会帮的,最多一个掌刀把冉桥劈晕了,再把他扔到玄黄阁门大门前。 “其实我找你,确实是想要你帮忙。”冉桥垂下头,脸上的表情略带羞涩,“寒蟒血脉稀少而珍贵,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会看见另一个寒蟒血统的人。” 烛龙心没能明白冉桥的意思,不过他也确实想过这个问题,这也太巧了点,茫茫人海中,居然有两个人都能有这么珍稀的血脉,要知道自己都没有呢! 于是,烛龙心道:“怎么?难道老应跟你有血缘关系?你们两个是失散多年的老表?你这是来认亲的?” 烛龙心想了想,咬牙道:“我能帮你认亲,不过他是绝对不可能加入玄黄阁的!” 冉桥也哑口无言了,不知道烛龙心是真傻还是假傻,他只能挑明了:“没有血缘关系。” 烛龙心疑惑:“那你这是?” “我和他都是寒蟒血脉,甚至一个是坤泽,另一个是乾元,生出来的孩子大概率也会是寒蟒血脉。你就没有想过,我和他会很般配吗?”冉桥诚恳地道—— 作者有话说:一个月全是小粉花,骄傲~美美欣赏~下个月可能得慢慢歇会儿了~ 第49章 寒蟒血脉(5) 到处嗅嗅 听了冉桥的一席话, 烛龙心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觉得,你和他很般配?” 冉桥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无论是从分化, 还是从血脉上来说,我们都很般配,不是吗?” 烛龙心直言道:“啊?你以为这是配种哪?你是觉得般配, 而不是真的喜欢他吗?再说了, 喜欢的话你就去找他啊,找我干什么?难道我还有这个本事给你包办婚姻吗?” 烛龙心也是纳了闷了,不论是尤言还是冉桥,这一个两个的, 看上应忧怀之后,怎么来找的都是我啊?就不能去找他吗?难道我是他的主人吗?叫他往东他不会往西?叫他吃…… 等等,我好像还真是他的主人…… 烛龙心这下突然想起来那个主奴契约了,他立刻有些汗流浃背了, 说话的底气也不像之前那么足了。 冉桥小声道:“我喜欢的。” 烛龙心挥了挥手:“这种事,你去找他说。找他比找我有用多了。” 看到烛龙心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还一副特别无所谓的样子,冉桥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羡慕,道:“应忧怀喜欢你,难道你感觉不到一点吗?像他这么冰冷的人, 对你的态度和对别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吧?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听了冉桥的话, 烛龙心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不一样确实是不一样, 但是,代价呢? 见烛龙心不说话,冉桥继续道:“他对你这么亲密, 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不觉得这根本就不应该是朋友兄弟之间的距离吗?” 距离吗?距离确实近,但是…… 冉桥有点激动,眼圈周围都泛起了红,看起来楚楚动人。 “而且,现在你身上的桃花信香,就是他喜欢你的最好的证明!” “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冉桥的样子,烛龙心终于绷不住笑了,他仰天大笑不止,冉桥诧异地望着他,不由后退了一步,觉得他有些疯了。 冉桥有点担忧:“你,你还好吗?” “哈哈哈哈哈!”烛龙心笑得都有点岔气了,灵力在经脉里到处乱窜。 他捂着肚子弯着腰,笑声里尽是幸灾乐祸,没想到他们对应忧怀的误解这么深,一想到他们真的觉得应忧怀很帅、很冷酷,烛龙心就想笑。 现在他真的挺期待让这些迷恋应忧怀的小坤泽们见到应忧怀的“真面目”的。 最起码,他们也得试试被人头蛇身的应忧怀叼着头,身子在半空中到处乱甩的滋味,还挺刺激挺惊心动魄。 喜欢应忧怀也理所应当,毕竟有了他就——谁说屋子里不能荡秋千? 烛龙心把当时自己的脸代入成冉桥的,瞬间就很缺德得笑出了声,当然,如果换成烛龙心,或者是让他再来一次,那么他肯定就笑不出来了。 想想就有点憋屈,烛龙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个秘密忍下来的。 上次自己别说跟应忧怀负距离了,根本就差点进到兄弟的胃里去了,但是还不能跟人说。 不能跟人说就算了,还被这些坤泽拉住,当成妄想敌,这得上哪儿说理去。 想着想着,烛龙心就笑不出来了,觉得自己惨惨的。 不过现在看来,居然有这么多坤泽误会,这实在不太好。 他对冉桥道:“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去追求他,搞个两情相悦出来,别再提什么配种不配种了。” 冉桥的眼中闪出了奇异的神色:“你,不阻止吗?” 烛龙心笑道:“我阻止什么?不对,我想起来了,你是玄黄阁的。算了,那我还是得阻止。” 说着,烛龙心转身就走。 冉桥赶紧拉住烛龙心,“诶,别!其实我已经在劝说玄黄阁那些长老了,要是我和他在一起,相信长虹书院和玄黄阁之间的恩怨一定能一笔勾销的。” 烛龙心不信,:“想太多了吧你,你身后背景这么有实力?你是玄黄阁阁主的亲生儿子吗?亲生儿子也不顶用啊。” 冉桥看他不信,也没办法,只能道:“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 烛龙心很无奈,他继续重复:“你说话的对象又错了。” 一天天的,这些坤泽不去找应忧怀,都来烦自己了。 而且老应不澄清就算了,毕竟也没有人凑他面前问他。 而且,看他对外人的一张冰块脸,一看就是要一辈子孤寡的,他的清白也就无所谓了。 烛龙心愤愤地想,但是自己的清白也跟着没有了啊! 万一那些坤泽私下里跟要好的中庸说了,一传十十传百,那自己不就得跟着应忧怀孤寡一辈子了吗? 烛龙心越想越通顺,觉得虽然他不想要玄黄阁的人和应忧怀在一起,但保持距离这事的确得当个事儿办,但要是自己跟应忧怀直说了,会不会很伤他? 烛龙心又开始纠结起来,本来应忧怀就没什么朋友,还让他跟自己保持距离……而且都已经结义了,同吃同住本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烛龙心想着这事儿就算了,也没多大事儿,反正自己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 再说了,应忧怀最近好不容易才稳定几天,万一再刺激到他,那倒霉的、收拾烂摊子的,不都还是自己吗? 想到了应忧怀的症状,烛龙心留了个心眼,问冉桥:“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是寒蟒血脉,我看你脾气还挺好的。书里说有血脉的人,脾气性格或多或少都会受点影响,你是怎么保持的?” 冉桥一笑:“可能因为我是坤泽吧,如果是乾元的话,那就不一样了。而且同一种血脉之间,可以互相抚慰对方的精神与灵力。” 话里话外,冉桥都在不断地暗示烛龙心,要是跟自己在一起,应忧怀的整个人生会变得更好。 两人谈话就说到这里,烛龙心不准备接茬,他回去了。 难道这真的也是一种方法?真的能有效吗? 表面上,烛龙心不当回事,其实事关应忧怀,他还是暗暗记在了心里。和玄黄阁扯上关系,这实在是下下之策了。 烛龙心一直在想着这事,走到一半他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没怎么好好看过仙人遗蜕,就被冉桥拉去说了这么一通。 不过现在原路返回再去广场,那也没有什么必要,烛龙心已经没有什么兴致了。 自从服下闻信丹后,烛龙心一路能闻见不少味道,人多的地方味道特别驳杂,有他能闻出来的花草香树木香,还有更多他闻不出来的。 再加上各种点心香、烈酒香、金石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他感觉进入了一个新天地。 烛龙心新奇死了,他像小狗一样到处嗅来嗅去,不停地吸气,都快把周围空气抽空了。 周围的乾元和坤泽正聊得好好的,不知道哪里突然跑出来了一个浑身桃花味非常浓郁的疯子,这个疯子是乾元,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到处闻,嘴巴里还说着“好香好香”,对乾元和坤泽进行一视同仁的骚扰。 本来有脾气暴躁的想要冲上去找说法,把这个疯子揍一顿,但是一看烛龙心的脸——算了算了,脸长得这么好看,立刻就下不去手了。 长这么漂亮的乾元,可惜是个疯子,大家都非常惋惜。 甚至还有一些坤泽和乾元,看见烛龙心长这么漂亮,想要上前搭话,没准能成就一段姻缘呢? 但是烛龙心看见他们要朝着自己走过来,还以为又是为了应忧怀,烛龙心此刻都有点心理阴影了,于是他迅速溜走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了萧随的屋子,门正好是开的,萧随居然在家? 烛龙心蹑手蹑脚走进去,发现萧随正在很专注地干着什么东西,像是在刻一朵荷花木雕。 好奇心起来了,烛龙心放轻呼吸,把鼻子凑到萧随的脖颈处,萧随身上除了紫藤萝味,还有一缕荷花的味道,似有若无的。 为了能闻得更清楚一点,烛龙心深吸了一口气,萧随瞬间毛骨悚然,他尖锐鸣叫起来,双手护胸,声音都变调了:“你,你在干什么?烛!龙!心!你有病啊!” 看萧随这么害怕,烛龙心还以为自己要把萧随怎么了,他双手按住萧随的肩膀,继续凑近:“别动,让我闻闻。” 热气喷在自己脖子上,那股熟悉的、包含着浓郁警告意味的桃花迅速袭来,萧随浑身都恶寒极了,他使劲撇头,“你快走!别这么恶心!” 烛龙心深吸一口气,果然是紫藤萝的香味,这香味里确实还隐隐掺杂了一点荷花。 烛龙心问:“原来魏晓荷是荷花味的信香吗?我好像闻到了,还挺温柔的香味。” 评价一个坤泽的信香是什么味道,这是很失礼的一件事,要不是这么说的人是烛龙心,萧随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萧随无语了:“你特意跑过来吓我一跳,就是过来闻味道的吗?” 他知道烛龙心是中庸,是闻不见信香的,况且烛龙心还是有夫之夫,这么问,应该也只是好奇而已。 萧随发现了不对,他手都开始抖了起来:“你能闻到味道了?你……分化了?” “是啊,我能闻到,不过不是靠分化。”烛龙心拿出了闻信丹,展示给萧随看,“神奇吧,只要吃下一粒,哪怕是中庸也能闻见信香。给你一粒?” “不不不,我不要。”萧随摆着手拒绝了,“晓荷是坤泽,我是乾元,我们两个能闻见的,用不着这个。” 说着,萧随突然有些心酸,自己获得了幸福之后,就更容易为他人操心了。 毕竟烛龙心他是中庸,正是因为他闻不到信香,所以才需要闻信丹,这样才能闻见应忧怀的气味。 烛龙心把闻信丹收起来,“不要就算了,我等下去找应忧怀。” 萧随更心酸了。 第50章 寒蟒血脉(6) 天地之间,唯余你我二…… 烛龙心去找应忧怀了, 路上还遇见几个长虹书院的同窗,烛龙心和大家关系都好,很大方地送了几颗闻信丹。 “这什么啊?”同窗们围在一起嘀咕。 “好玩的, 能闻见坤泽乾元的味道,中庸可以吃一个,就能闻到信香味了, 不够我还能炼。” “这么牛!”中庸同窗们纷纷称赞, 而乾元同窗和坤泽同窗们已经开始大惊失色,想要跑路了。 “哎,别走啊!等下让我们试试。”中庸们把他们团团围住,跑路迅速失败了。 既然是烛龙心给的, 中庸同窗们不疑有他,火速把丹药吞下去了。 药效很快就发作了,大家鼻腔内充斥着神奇的、之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他们抓着身边以及路过的乾元坤泽, 非常兴奋地闻来闻去。 被几个中庸一哄而上抓住的乾元大惊:“你们干什么?!” 一个中庸流着口水,用力闻:“这个香!” 其余几个中庸也眼神发亮:“我去,烧鸡味!极品啊!” 肌肉结实的乾元用力反抗,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乾元根本无力挣扎,只能大叫道:“别靠这么近, 你们好变态啊!” 放过了这个烧鸡乾元,大家继续抓乾元和坤泽闻着玩儿。 “等等, 我发现不对。甘蕉味和大枣味混在一起闻, 怎么有点……呕!” 中庸们吐作一团。 一对乾元坤泽抱着各自的胸,看都不看对方,互相冷笑, 讥讽道: “烂甘蕉,你的信香味太臭了,把他们都熏晕了。看看他们都吐成什么样子了。” “大枣儿,你要是不凑上来,他们能是这个反应?这都不懂,我看你也别修仙了,还是回家挑大粪种田去吧。” 这俩乾元和坤泽是老对头了,按理说,乾元和坤泽不说容易互生情愫,也不太容易会结仇。 可是这两人就不一样了,他俩莫名其妙就互相看不顺眼,平日里都非得争个你死我活。 长虹书院的大家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会看不顺眼。 就连烛龙心和应忧怀都变成好兄弟了,这俩人凭什么不能呢? 为了调节,大家做过很多次局,想要尝试缓和他们的关系,可是每一次都失败了。 看着这二人水火不容的样子,大家只能互相安慰,可能就是有人天生会不对付的吧。 而今天,这个未解之谜终于被解开了。 他俩也是恰巧撞到一起去了,还恰巧被中庸们一起抓住了,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俩人的信香反应是如此大! 这也,太臭了! 原来他俩不走近、不成为朋友,这才是对大家的鼻子好啊! 最支持同窗情破裂的一次! 因为烛龙心发的那几颗丹药,有不少乾元和坤泽都遭到了毒手,长虹书院的门口一片喧闹,闹哄哄的。 而此刻,罪魁祸首早就已经逃离现场了,他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烛龙心找向应忧怀的屋子,指尖刚触到那扇紧闭的木门,一股暖香便漫了出来。 烛龙心抽动鼻子,轻喃道:“桃花的味道,好香。” 真奇怪,为什么这个味道在自己身上就很难闻呢? 烛龙心轻轻一推,“吱呀”轻响,门开了,眼前景象骤然换了天地。 不是之前应忧怀待的那个屋子,呈现在烛龙心眼前的,是一片被铺天盖地的桃花裹住的世界。 粉白花瓣像落雪般簌簌飘着,烛龙心抬头,有一片花瓣飘落在他的鼻尖。 桃花的香气无孔不入,沾在衣摆上、发梢间,烛龙心甩了甩头,有几片花瓣掉落在他的头上,可是花瓣能甩掉,那股香气却根本甩不掉。 四周,连空气里都浸着甜软的香气,明明该是烂漫景致,却因这过分浓郁的氛围,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 桃花香太浓郁了,紧实地裹挟住了烛龙心,让他都生出了幻觉——困住自己的仿佛不是这些桃花,而是应忧怀。 此时此刻,自己正在被应忧怀紧紧拥抱着,密不透风。 不,不是幻觉! 烛龙心转头,应忧怀真的在自己身后! 他离得太近了,正在低头看着烛龙心,烛龙心被身高差距和桃花香气压迫得不得不后退半步,这才能稍稍缓口气。 这是个只有两人的桃花阵,除了灼灼花枝,再无半分其他景物。 应忧怀凝视着烛龙心,他的世界,他的眼中,全都只有面前这个人,再无其他。 天地之间,唯余你我二人。 两人站在阵眼中央,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睫羽上沾着的细碎花瓣。 应忧怀微微低头,目光落在烛龙心脸上,仔细地扫过烛龙心脸上的每一寸,呼吸轻得像桃花飘落。 烛龙心却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凝视,这场景,这氛围也太怪了,太诡异了! 烛龙心有些头皮发麻,为了不和应忧怀的视线对上,他的视线被迫往下移,落在了应忧怀的嘴唇上。 唇色偏淡,是花瓣的形状,此刻似乎还带着点湿润,看着竟有些软。这种嘴巴,亲起来会不会…… 烛龙心忽然晃了神,脑子里莫名蹦出个念头: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凑成一对,是不是就得……亲嘴了? 恍然中,烛龙心还在乐呵地想:这桃花味在应忧怀身上还挺合适的,没在我身上那么腻。 应忧怀的头还在不断下压,此刻两个人近到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了。 这实在是一个很不妙的姿势,烛龙心的后腰被应忧怀揽着,他盯着应忧怀的嘴,下意识抿了抿自己的唇。 好近啊,会亲在一起吗?要是和他亲在一起的话…… 烛龙心脑海中的画面里,二人间的触碰又热又黏,嘴唇紧密相贴,他光是想想眉头紧皱、胃部翻涌,甚至还有点反胃的恶心。 好吧,不用验证了,我确实不喜欢他。烛龙心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嫌弃。 应忧怀看见他后退了一步,眼眸低垂,不动声色地捻起了烛龙心头上一瓣未抖落的桃花,他递到他面前,“看。” “哦,谢了。”烛龙心一愣,原来应忧怀靠这么近是为了摘我头上的花瓣,我说呢,还以为他喜欢我,要亲我来着。 果然不能再听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要被尤言和冉桥这两个奇怪的家伙影响了! 烛龙心心里尴尬,脸上也有点红,他一吹,就将应忧怀手中那片花瓣吹走了,轻飘飘的。 应忧怀收回了手,掌心之中空落落的,“桃花阵法,好看吗?” 烛龙心眼睛瞅着地上那片掉落的桃花,“嗯,好看。这个阵法还有别的机关吗?” 应忧怀浅笑道:“没有,这么漂亮的地方,我舍不得设置那些东西。这个阵法我只给你看过,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看着连绵不断的、落雪似的桃花林,应忧怀出了神:“我希望这里没有杀戮,也没有烦恼,只有好风景。” “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烛龙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应忧怀冉桥喜欢他、以及寒蟒血脉的事。 现在,萧随喜欢上了魏晓荷,根据萧随的喜怒哀乐来判断,两个人目前的进度应该很不错,应该很快就能真正在一起了。 烛龙心望着漫山遍野只属于两个人的好风景,方才没说出口的话,此刻更卡在了喉咙里。 他原本是想告诉应忧怀这件事的,一方面是这确实对寒蟒血脉有帮助,另一方面,是烛龙心根本不觉得应忧怀会喜欢上冉桥。 可是,万一呢? 话到嘴边,烛龙心想起刚刚萧随正在给魏晓荷准备小礼物的模样。 萧随做这件事的时候非常专注,连周围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件事最重要。 那木雕并不贵重,只是一个小物件而已,但是却处处体现着心意。 兄弟毕竟只是兄弟,和自己相爱一生、心意相通的人,又怎么能比得过呢? 烛龙心惶然地想:现在萧随已经找到他的归宿了,那要是…… 要是应忧怀也接受了冉桥的心意,或者是为了治疗他时不时会发作的疯病,和冉桥走到一起呢? 烛龙心不由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这般美景,恐怕自己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到时候,萧随有了魏晓荷,应忧怀有了别人,他们两个心中绝对会有一个先后排序的,烛龙心心里有数,自己也绝对不会是他们排序的第一名。 到时候,自己身边不就连一个并肩说话的、想要分享好玩有趣的事的人都没有了吗? 孤家寡人的滋味,烛龙心自找到朋友后,就再也没觉得怎样了,可此刻,他被这漫山如雪的桃花裹着,竟第一次觉得有些怕。 烛龙心喜欢火,喜欢热,最讨厌冬季,最讨厌落雪的季节。 因为大雪过后,觥筹交错会变成满盘狼藉,朗朗书声会变得冷冷清清,就连飞禽走兽都会躲到窝里,于大雪之中,开始安静地酣睡,一切终会散尽,什么都不会剩下。 剩下的只有烛龙心自己。 这满山遍野的桃花纷纷扬扬,恰似一场香雪,而雪中,是最能埋藏东西的。 烛龙心握着拳头,悄悄地想:这次,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 50-60 第51章 阵法比试 赢了 隔日, 阵法比试开始了,阵法天才齐聚一堂,表情肃然, 而台下则是熙熙攘攘,正在看热闹的各门派弟子。 阳灵石与阴灵石铺就的试台上,呈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图, 应忧怀一身白衣, 手持阵盘稳步立于坎位之上。 在比试开始前,应忧怀看见了台下的烛龙心,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烛龙心也绷着脸朝应忧怀笑了一下,他在替应忧怀紧张。 阵法比试的核心不是简单粗暴的攻击对轰,而是破与立的博弈。 破阵方当然可以以力碾压,也可以通过看穿阵法运行的阵眼, 找出生门,以巧破力,瓦解阵法。 布阵方目标是发挥阵法最大的威力,通过协同、变化和迷惑,进而困住或击败对手。 而在这场比试之中,每位阵术师既是破阵方, 又是布阵方。 他们将会在这场比试之中不断“厮杀”角逐,破开并蚕食敌方阵法, 化为己用。 这么多阵术师聚在一起, 威力是很可观的,一旦阵法开启,就能刷下一大批人, 而阵法留到最后的那个人,即为第一。 烛龙心在阵法方面一点造诣都没有,他根本看不懂。 可以这么说,凭借烛龙心的眼力,他只能看出应忧怀是这帮人里最帅的那一个。 烛龙心站在观众席前排,目光紧紧锁在应忧怀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有点冒虚汗。 虽然烛龙心对应忧怀有十足的信心,毕竟他可是应忧怀啊! 不过没看到最后的胜利,烛龙心也难免会吊着一口气,紧张。 他没有别的能够帮助应忧怀的办法了,只能采取最古老的方式——烛龙心偷偷在心里不断诅咒应忧怀的对手:“你们都输,都给我输!” 比试开始,无数阵法同时开启,应忧怀周身围绕着黑蓝色的波动,脚底阵法缓慢地荡漾开来。 他的阵法展开的速度比别的要慢得多,看着没什么威力,可是一旦碰上,就能知道此阵法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在比试之前,不少人心里都已经有了计较,显而易见,应忧怀实力很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如果不把他先刷下去,那么他一定能够包揽下第一。 阵法比试规则宽松,既然已经选择了大混战,那也就不拘束什么阵营了。 于是,为了能够多留在场上表现一会,也为了排名能够更加往前一些,哪怕素不相识,也有不少弟子开始抱起了团。 把这个实力断层的家伙弄下去,剩下的就能拼心眼、拼技巧、拼幸运了! 阵法瞬息万变,阵术师也一个比一个会抓机会,很快,场上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四派。 一派主战,一派主防,一派主迷惑对手、随机应变,而另一派…… 是应忧怀,就他一个人。 烛龙心瞪大了眼睛,他瞬间傻眼了:“不是,怎么他们突然开始抱团了?没说这是团体赛啊!” 身边一个长相桀骜的女子拉着一个盲眼女子的手,悠悠道:“因为他们不够强,不论是阵术,还是他们的心。” 那盲眼女孩看不见,只能通过讲解来判断局势,很显然那桀骜女子对此颇有造诣,讲解得头头是道,那盲眼女子也能听得懂,频频点头。 虽然那桀骜女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没有吹捧的意思,但这话还是吹捧到烛龙心心坎里了。 烛龙心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俩一眼,虽然蹭来的讲解大半都没听懂,但他还是频频点头,心里很有感悟。 好吧,自家兄弟强到没朋友! 烛龙心悟了。 但是看到应忧怀被孤立了,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台上,烛龙心还是忍不住火大,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场合搞孤立、搞霸凌!好气哦! 要是在场的选手听见烛龙心的想法,怕是都得气死了。 合理合规,这也能算霸凌吗?你脑子是进水了吗?别太爱了! 再说了,就算有孤立、有霸凌,那也明明是他一个人孤立霸凌我们啊!没看到我们都被他压得支离破碎、不敢还手了吗?! 其实一开始,阵法启动后,大家还没有特别想要抱团的想法,毕竟在各自的宗门之中,谁还不是个天才呢,天才有天才的傲性。 但是数息之后,应忧怀周身数十个人的阵法同一时间齐齐被破,而应忧怀却风轻云淡、完好无损、衣角微脏,大家就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真的有鬼东西混进来了! 傲性?不值一提! 于是,场面就开始逐渐变得滑稽了起来,本来是一团散沙,但是由于应忧怀阵法的冲击,这团散沙迅速地凝结在了一起,成了三派。 而且这三派之中,本来还有互相攻讦的现象,但是后来大家都发现不对了。 “停手!我们先把他干下去!” “再不停手,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过他!” “啊啊啊,我的阵法!” 看见这名对手实力强悍、恐怖如斯,大家纷纷摈除杂念、心无旁骛,开始调转矛头,一致对付起应忧怀来。 烛龙心咬紧牙根,愤怒极了——坏了,应忧怀变成本场所有人的攻击目标了! 这一个个的摩拳擦掌,仿佛只要把他打下去,他们就能大获全胜一样,他们还记得这是阵法比试吗?! 烛龙心心中悲怆,难道长得帅就这么遭人嫉妒吗! 如果只是破除单个阵法,对于应忧怀来说还是非常简单的,可现在这么多人拧在一起……应忧怀皱了皱眉,还真不是那么好对付。 应忧怀往台下瞟了一眼,正好和烛龙心对上视线,于是他手中的动作,以及挪换的脚步变得更快了。 应忧怀想快点结束这场比试,他不想把无谓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哪怕只是一点儿。 应忧怀手持阵盘,从坎位走到了离位,场上的人瞬间从一片阴寒冰冷,落入了烈火烧心的灼热之中。 阵法不是一成不变的。等级越高的阵法变数也越多,阵法会有一变、二变、三变,乃至更多变化,每多一种变化,威力倍增,复杂度也倍增。 而应忧怀此刻施展的阵法,是九变! 他指尖轻点阵盘:“离坎九变,去。” 甚至都懒得给这个阵法取名字! 暗红色的阵法扩散出去,变数无穷,离坎九变轻松破解吞噬,立刻将面前大半的敌手全刷下去了。 评委们哪怕见多识广,此刻也忍不住骇然: “他……真的是三十岁以下的新秀吗?” “小小年纪就能施展出九变阵法,真乃后生可畏啊!” 在场观众也并不是全部和烛龙心一样看不懂阵法的,看见应忧怀居然能施展出九变,也是一片哗然。 烛龙心很兴奋地望来望去,观察周围人吃惊震惊满堂惊的反应,烛龙心虽然不懂阵法,但这并不妨碍他骄傲!与有荣焉! 刷下去这么多人,老应这不赢定了嘛! 喧闹声中,烛龙心忽然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冉桥身着青色衣裳,正朝比台方向张望,眼睛直勾勾盯着台上,眼神不断闪烁,满是对试台上那人的关切。 而尤言则一袭玄黄,站在稍远些的廊柱旁,也在看应忧怀。 可是烛龙心看到尤言的时候,尤言好像也注意到了烛龙心,他的目光正在时不时飘过来。 烛龙心心头一紧,瞬间就没那么开心了。 好死不死,这两个人怎么都来了?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烛龙心赶紧龟缩在人群中,他最怕这些拉拉扯扯的事了。 两个人都对应忧怀有那么点意思,可是他们这心意不告诉应忧怀,反而跑过来告诉自己,跟宣战似的。 这两人同时出现,烛龙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莫名的头疼涌了上来。 就在他想悄悄往后退半步,避开尤言微妙的视线时,尤言却忽然迈开脚步,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烛龙心,我有话跟你说,跟我来一下。” “干什么?我只是看我兄弟比试而已,没犯什么错吧?” 现在尤言穿的是衡律司的便服,还是挺有震慑的,烛龙心怕自己又被带走。 “我找你有急事,跟我走。” 尤言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烛龙心愣住了,他本以为尤言是来看应忧怀比赛的,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来找自己的? 诧异之下,他甚至忘了第一时间拒绝,真的被尤言带走了。 不等他多问,尤言已经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试台侧门的方向带。 烛龙心被尤言拉着走了几步,余光匆匆扫过比台,恰好看见评委宣布应忧怀获胜的瞬间。 见应忧怀潇洒赢了这场比赛,烛龙心悬着的心先放了一半,便顺着尤言的力道往外走,只是心里满是疑惑。 “你到底有什么急事,非要在这个时候拉我离开吗?” 而比台上的应忧怀,刚结束那些繁琐的礼节与鼓励,转头就想在观众席里找烛龙心,却怎么也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了。 他心里一慌,迅速敷衍拒绝掉了旁人的讨好与邀请,快步走下试台,快步寻找,最后在侧门处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衣角。 没有丝毫犹豫,应忧怀立刻追了上去。 转过拐角,应忧怀便看到烛龙心和尤言站在一棵老槐树下。 二人身高相仿,尤言正微微侧身,似乎在说着什么,烛龙心则低着头,眉头轻蹙。 尤言步步逼近,烛龙心居然也不躲,两个人靠得很近,他们之间仿佛浮动着一层看不见的、奇怪的氛围。 既不像争执,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看到这一幕,应忧怀原本放松的肩膀瞬间绷紧,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第52章 槐树之下 怪不得关系好 “你说什么?”烛龙心感觉有点好笑, 他复述了一遍,“你说应忧怀每天晚上把我迷晕了,然后偷偷到我房间里来睡我?” 烛龙心上下打量了一番尤言, 他身着一身衡律司配色的常服,脸色红润,精神焕发, 还显得挺精神的, 不像是失心疯啊? 但烛龙心还是做出了总结:“你没毛病吧?要不找点丹药去吃吃?” 既然外表看不出来,那肯定就是隐疾了。嗯,对,隐疾。 尤言的脑子里面肯定有问题。 被这家伙从阵法比试现场拉到了这棵大槐树下面, 烛龙心都没来得及看比试的最后收尾! 要知道,虽然烛龙心不是很关心奖励,但是烛龙心很关心台上台下,那些玄黄阁弟子脸上如同吃了屎一般的表情啊! 由于大家都不穿各门派统一的校服了, 各自都穿着各自的常服,烛龙心一开始都没认出来哪些是玄黄阁的弟子,毕竟自己兄弟太耀眼了,有他在台上,自己还能看见别人? 但是慢慢的,烛龙心就想起来了, 在场上首先开始拉帮结派的,就是玄黄阁的弟子啊! 实力不行, 搞小团体倒是一流的。可是要是连拉帮结派都赢不了, 就非常贻笑大方了! 烛龙心已经准备好好嘲笑那些玄黄阁的弟子了。 不过既然应忧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第一,烛龙心就放心了,这才跟尤言走了出来。 看尤言慌里慌张的, 非常紧张又十分严肃的样子,烛龙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东西呢。 结果就这! 烛龙心皱着眉,严肃警告:“你不要再挑拨我们的兄弟关系了,你要是喜欢他呢,就自己去接近他,不要再从我这里诋毁他了。” 尤言道:“你也太相信他了,要是,我根本就不是诋毁呢?我说的都是实话。” 烛龙心道:“虽然我能拿到天蛇火是多亏了你,但是这是互惠互利的事。而且泥人也有火性,你喊我做饭也就算了,不要侮辱他的人品!” 尤言听到“饭”这个字,神情一变,咽了咽口水,不过他的神情又很快变了回来。 尤言还是坚持道:“我只是让你把留影石放在房里,他到底有没有做这件事,只需一晚便可得见分晓。” 说着,尤言就把留影石递给了烛龙心:“给你,你只要放在卧室里,一切不就什么都能明白了吗?” 烛龙心直接拒绝:“怀疑也是一种侮辱。我是不会干这种事的,你请便。” 说着,烛龙心就要离开。 尤言拉住了烛龙心,急了:“你知道你身上都是应忧怀的味道吗?” “我们关系好,天天待在一起,有点味道也很正常吧?” 烛龙心也急了,尤言这话说的太诡异了,感觉像真有一腿似的,偏偏烛龙心才吃过闻信丹,他知道自己身上真的全都是味儿! 尤言脸上的表情有些讥讽:“哦对了,我忘记了你是中庸,要是你真的能闻到信香,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烛龙心心道:嘿,我还真能闻见味道。但是那又怎样呢? 一看烛龙心的表情,尤言就知道他全都当耳旁风了,根本就没信。 不过,他也没走。 尤言心中一动,赶紧继续劝说:“你每天起床的时候,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吗?” 烛龙心是怕自己走了,尤言还会继续纠缠,这样也太不好看了,他道:“我起床之后神清气爽,这哪里奇怪了?” 尤言继续举例:“你每天醒来之后,浑身有没有发热?身上黏不黏腻?还有……你屁股痛不痛?” 烛龙心揪着尤言的领子:“你说什么?!” 听到前面几个症状,烛龙心一开始还有点心虚,但是听到最后,他就暴怒了。 尤言赶紧挡住自己的脸:“要是我没有说错的话,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你这是心虚了?” 四周已经有人在对他俩嘀咕,开始指指点点了。 烛龙心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尤言,“你刚刚说的那些症状,我一点都没有。我再说一遍,你要是再诋毁他的话,那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不是尤言已经发现应忧怀房内的迷香丹,那么他真的会相信烛龙心的话,毕竟,现在的烛龙心看起来实在是太笃定了。 但是,如果应忧怀真的像烛龙心说得那么清清白白,那他房内这么多迷香丹是干什么用的呢? 难道这么多迷香丹,只是应忧怀为了把烛龙心迷晕了之后,能够纯抱着他睡觉吗?只为了他能染上自己的信香气味? 傻子才信! 不过既然烛龙心真的一点都不相信,那么尤言只能从另外的地方下手了。 他的脑海中很快就出现了一面水镜的形状,身体不自觉开始颤抖,尤言的精神迅速亢奋了起来。 双眸精光发亮,脸颊也染上了红晕。 烛龙心本来想等尤言继续诋毁,然后拿萧随手中的留影石来威胁他不要乱说话的。 但是看现在的情况,烛龙心觉得可能是尤言开始发桃花癫了,他就有点犹豫,要不要威胁。 当时在客栈里,这个坤泽居然胆大包天,脱光了衣服躲在被窝里面等待应忧怀,估计是想要勾引吧,可惜撞上的是特别有心眼子的萧随。 萧随撞破前,他还故意在房间里放了不少留影石,所以清清楚楚地记下了所有的细节。 这之后,烛龙心本来以为一切都解决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之后不再提这件事的,萧随却问烛龙心要不要自己留一颗留影石。 毕竟这个尤言,看着不是很好相与的样子,他之后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既然手中有把柄,那么不用白不用啊,哪怕用不上,也是一份保障。 但是烛龙心拒绝了:“这东西还是你保管着吧,你保管,我放心。” 没有别的原因,烛龙心不想留下来,只是因为辣眼睛。他看都没看。 身边有一颗记录着没穿衣服的坤泽的留影石,这很奇怪啊! 但是要是留很多颗就不一样了,具体哪儿不一样,保管的人不一样。 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尤言还真的像萧随说的那样,屡次三番地出现,看来还是对应忧怀贼心不死。 不过他这回换了一种方式,自己得不到,就开始诋毁应忧怀了,可能是因爱生恨? 烛龙心也很奇怪,明明尤言的把柄就在他们手里,为什么这人还敢屡次撞上来挑拨关系?怎么敢的呀! 换位思考,烛龙心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就会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了。 闻信丹的时效是十个时辰,现在药效还没过,烛龙心还是能闻到味道的。 现在在他的面前,尤言桥身上散发着一股……苔藓的气味?烛龙心不能确定,总归是湿漉漉的。 而现在,这股信香的气味愈发扩散开来,越来越浓郁了。 而尤言看着烛龙心的视线,也越来越火热了。 烛龙心知道自己身上都是应忧怀的信香味,所以很多人遇见自己,一开始都会把自己误认成乾元。 这情况实在不妙,烛龙心很怕被发桃花癫的尤言当成乾元来骚扰,暗叫不好。 于是他赶紧倒出几枚清心丹:“你是不是雨露期到了?快点吃几粒吧,清心静气、提神醒脑。” 这是……烛龙心给的东西,尤言眉眼弯弯:“这是你炼的丹药吗?” “是的是的。”烛龙心声音里有些打颤,他想起来尤言也是神人一个。 烛龙心决定,要是尤言让自己喂他丹药,自己一定立刻转身就跑! 他发誓,尤言一定会舔自己手指的!毕竟尤言现在看起来特别饥渴,一副非常需要滋润的样子! 幸好尤言没有这么要求,只是普通地把清心丹接了过去,烛龙心大大松了一口气。 尤言吃下清心丹后,脸上立刻露出了一副非常幸福的表情,“唔,不愧是你炼的丹药,真香,真好吃啊。” “哦,谢谢。”烛龙心冷漠脸。 他这么大夸特夸,无非就是想要自己给他炼丹或者做饭了。 烛龙心道:“你现在脑子清醒点了吗?” 尤言知道,烛龙心虽然给了自己清心丹,但他还在为自己“诋毁”应忧怀而耿耿于怀,如果自己再这么坚持的话,烛龙心就不会有好脸色了。 尤言抚着自己的胸口,压下了那些躁动:“我好多了,整个人也清醒多了。” 烛龙心看他不再说应忧怀的坏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尤言笑了一声,“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应忧怀。当然,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在和缓的气氛之下,烛龙心不妨把话说开了:“你要是喜欢他的话,我建议你还是直接去找他。因爱生恨是没用的,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你要是找我也是找错人了。” 烛龙心有点坏心眼地开始反挑拨起来:“而且,我记得你跟那个冉桥关系不错,对吧?” 尤言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问道:“嗯,怎么了?” 烛龙心笑道:“怪不得你们两个关系好呢,眼光都是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 烛龙心语气暧昧:“你知道昨天,冉桥过来找我,说他也喜欢应忧怀吗?” 第53章 择偶标准 凑不出一个父母 说完这句话后, 烛龙心瞟了一眼,发现应忧怀正在朝着自己快步走来。 没眼花,还真是他, 他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吗? 烛龙心赶紧正色起来,昂首挺胸的,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他不想让应忧怀听到自己和尤言说的话。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万一自己一说,应忧怀本来没有喜欢尤言的想法的,这么一听, 就突然开始有想法了,那就不好了。 应忧怀拍了拍烛龙心的肩膀,捏了捏:“在聊什么呢?” 尤言很紧张地盯着烛龙心,这种话当然不能让应忧怀听见。要是他听见了, 一定会想办法采取措施的。 幸好,烛龙心也没有告诉应忧怀的意思,他随意敷衍道:“没什么。” 应忧怀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起来,这俩人绝对在说些什么,气氛很不寻常。 而且不仅是气氛古怪,现在烛龙心周围都是尤言那股难闻的信香气味, 把自己的信香都覆盖了。 烛龙心很明显不想谈这个,他开始转移话题:“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嗯, 我看见你不在。没想到是跟他出来了, 有什么急事吗?” 又来了,又绕回来了。 烛龙心哈哈一笑,极力掩饰着:“没什么事儿, 就是……我看见你已经拿到第一了,就放心了,我太紧张了,所以出来透透气,正好遇见他,聊了几句。对了,你在场上以一敌百,真是太厉害了!” 应忧怀一眼就看出烛龙心在说谎,不过既然他不想说,那么应忧怀也就懒得戳穿了。 他直接拉着烛龙心走了,“现在我已经出来了,你没有必要和他聊了。离他远点。” 烛龙心试探着:“你好像很不喜欢尤言哦?” 应忧怀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烛龙心,非常无奈,但面前的人是烛龙心,于是应忧怀还是回答了。 “你忘了吗?客栈。” “哦,哦哦哦。”烛龙心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不过由于他当时没在第一现场,所以感触自然没有多深,头脑一热就问了。 听到这个回答,烛龙心当然是很开心的,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一些犹豫——如果当初没有客栈这件事,应忧怀会喜欢尤言吗? 这种想法只不过出现了一瞬,应忧怀就像是有读心术似的,立刻补充了一句:“你想太多了,如果没有客栈那件事,我也不会喜欢他。” 这下烛龙心的劲头来了,他穷追不舍问:“为什么呢?明明尤言是坤泽啊?而且他长得也不错吧?” 应忧怀:…… 他抿着嘴唇,听见烛龙心在自己面前夸别人,还是很不高兴的。 应忧怀反问烛龙心:“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同理,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在应忧怀看来,是根本不需要的。 结果,烛龙心思考了一下,他缓缓道:“……需要啊。” 应忧怀后半句话直接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了。 他被气得够呛。 应忧怀冷冷道:“哦?是吗?那如果你要是上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理由呢?” 既然应忧怀诚心诚意发问了,那么烛龙心还真的认真回答了,他开始掰起手指数起来了: “嗯,首先吧,我觉得得长得好看,得合我眼缘。毕竟之后我要是喜欢上那个人,而且还追求到手了,要是在一起了,那不得天天待在一块修炼过日子吗? “要是长得不符合我眼缘的话,那天天待在一起,很损害我的眼睛啊,所以要是长得不好看,比如那种嘴歪眼斜的,说话流口水的,我是肯定不会喜欢的。” 应忧怀脸色瞬间一黑,他立刻就想到了尤言。 刚刚烛龙心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在问自己的时候,他是亲口说过尤言长得还不错的。 忍了,应忧怀闭了闭眼,喉结滚动:“还有呢?” 应忧怀相信烛龙心要是喜欢上一个人,还是很有门槛的,果不其然,烛龙心开始继续说了: “唔,还有就是,我们两个之间得聊得下去吧。要是聊不下去的话,我总不能只看着一张脸吧? “所以我觉得,性格也得有趣啊,我挺喜欢牙尖嘴利的那种,很活泼、很有自己的主意的那种人,我就觉得,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平常肯定不会无聊的。 “其实在一起呢,并不是和谁都一样的,所以我觉得这方面根本就不能将就。比如说,和一个死气沉沉、每天都筋疲力尽、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人待在一块儿,以及和一个说话很有意思、每天都有新点子、喜欢搞怪的人待在一起,那大部分人都会喜欢后面一种吧。” 应忧怀的脸色黑如锅底,刚刚,烛龙心就很和尤言聊得来的样子。 如果刚刚自己没有提前走出来,过来找烛龙心,他是不是还会和尤言继续聊上好久? 而且,烛龙心句句不在说自己,实则句句都在点自己。 什么“死气沉沉”“没有什么好脸色”“无聊”……这些词汇如果不是用来形容自己的,那么还能形容谁呢? 他是在委婉地拒绝我。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应忧怀感觉自己全身像被冻住了一样,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烛龙心说得起劲了,自顾自往前走,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应忧怀的异常。 因为在烛龙心的心里,应忧怀根本就不在他的择偶范围之中,他是跳脱于标准之外的。 喜欢上应忧怀?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烛龙心要是知道了应忧怀此刻心中的想法,当场就会无语地笑出声,笑过之后,他就会像他劝尤言那样,也会去劝应忧怀看看脑子。 再顺便联想到萧随,以前萧随根本就不是那种耽溺于情爱的人,天天觉得要是乾元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也不可能管好自己的事业。 可是现在呢? 之前萧随喜欢那个何家小姐,还得意洋洋的,自以为英雄救美,美人就会心有所属,结果他根本就没看出来,人家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而且还是逃婚。 何家小姐和她的男仆赶紧像逃瘟疫似的,早早逃走了。 而现在萧随又对魏晓荷一见钟情,除了比完他的几场,之后就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一直追在魏晓荷身后跑,都快要跑到衡律司去了。 这就是萧随口中的理智冷静、不沉溺于情情爱爱吗?他明明看起来乐意得很啊! 而且萧随自己追求魏晓荷也就算了,他听说衡律司的人喜欢烛龙心的手艺,还软磨硬泡烛龙心,硬是逼着他交出自己的烹饪秘诀。 烛龙心说了几百遍没有了,这种东西就是纯粹靠他的天赋,哪里有什么秘诀啊? 结果萧随硬是不信,要是烛龙心没什么事干的话,就会被萧随拉到厨房里面,狠狠拷打手艺! 烛龙心:“招了,我都招了!” 烛龙心:“用真心!” 萧随半信不信,狐疑道:“真的吗?那为什么你之前不这么说,不会是随便扯出来骗我的谎话吧?” 烛龙心急中生智道:“那是因为我这样说了,你也不可能相信,果然,现在我说了,你不相信吧?” 萧随终于相信了,因为他也不相信,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的菜谱,烛龙心做的饭,就是要比别人的好吃。 难道只是因为他是火灵根吗? 可是在炼丹方面,火灵根和木灵根一样,都非常不错啊,那没道理,在烹饪的方面,火灵根就会胜过木灵根一筹。 于是怀揣着满满的信心,萧随终于走了,去用真心给魏晓荷做饭去了。 烛龙心摆脱了恋爱脑的兄弟,大大松了一口气。 被轮番折磨,烛龙心也是没脾气了,春天就要过了,你们这些乾元和坤泽怎么都开始发桃花癫了?! 我迟早要狠狠折磨你们!折磨回来! 应忧怀的问题打开了烛龙心的话匣子,他确实想过自己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但是没有想得这么仔细过。 现在,烛龙心侃侃而谈: “……至于修为的方面嘛,我是没有什么要求的,我觉得只要够用就行,比我强一点也好,弱一点也无所谓。 “还是比我弱一点吧,毕竟我现在就已经够强啦。而且比我慢一点,我会很有保护欲的,嘻嘻。” 应忧怀都快气疯了,听着烛龙心的话,他点了点头:很好,这一条尤言又是符合的。 烛龙心说着说着就开始自己美了起来,呲着个大牙,乐不可支的,他想了想又说: “最好,我希望对方有一个很温暖的家,不强求荣华富贵,也不强求父母双全,只要不是孤儿就行。 “一大家子才热热闹闹的嘛,我就喜欢热闹的氛围,平常过节啊,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多快乐!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我入赘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很好。 这条又避开了我。 应忧怀知道烛龙心喜欢热闹,也知道他想要找到自己的父母家人,并且也很眼馋别人有家。 虽然应忧怀知道这条又和自己毫不相干,但是他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我没有父母,难道尤言就有吗? 他那样家教的人,也会有父母? 第54章 锻器比试(1) 小人使坏 时间很快到了锻器比试, 烛龙心放眼一望,参赛者大部分都是一些肌肉虬结的大汉,五大三粗的, 说起话来震得人耳朵轰鸣。 眼前场景果然不出烛龙心的预料,他非常满意。 今天他本来想穿得显眼一些,方能最大程度显示出自己的帅气, 但是想想自己将要面对的竞争者, 他猜应该大部分都是糙汉,洗把脸出门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既然有了这么鲜明的衬托对比,烛龙心也就没穿那些花里胡哨的,不必太过用力。 所以今天烛龙心忍痛放弃了一套非常吉利的大红大紫套装, 就只选了一身普通的鹅黄衣裳。 鹅黄搭配着浅绿色的腰带,丝绦从腰部垂下,腰间环佩叮当响,这一身打扮虽然稍显普通, 但是已经足够碾压脸都不洗的大汉们了。 要知道,锻器时温度高,而且不像炼丹,锻器时挥起锤子来热火朝天的,既消耗灵力,也很费力气。 锻器师们往往都是汗流浃背, 汗流不止,别说打扮了, 他们根本就没几件衣服好穿。 反正穿上了还是要脱的, 麻烦。 烛龙心站在大汉中间,非常扎眼,看着就白白净净的, 矮上了一大截,像小孩似的。 而本来身高非常可观的应忧怀,在这群大汉的簇拥之下,也显得没有那么明显,没有往常那么鹤立鸡群了。 比试很快就要开始了,烛龙心却还在悠闲地整理自己的衣服,而应忧怀虽然不说话,但一直在偷偷地深呼吸。 这会儿又反过来了,紧张的变成应忧怀了。 烛龙心理了理自己衣领上别着的铜标,参赛标识在太阳之下熠熠生辉,和衣服也很搭配。 乍一眼望去,大家根本就没想起来这事参赛标识,还以为这是一个精致的铜制配饰。 几个大汉一眼就望见了烛龙心,以及烛龙心衣服上的铜标,他们嗓门很大地窃窃私语: “我们走错地方了吗?这不会是选秀比试吧?” “这小白脸是干嘛来的?真的抡得动锤子吗?” “矫揉造作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烛龙心听见有人在诋毁自己,也不生气,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长得帅,还擅长打扮,所以遭人嫉妒了。 他撩了撩自己额前的头发:这,就是帅哥的宿命吧。 完全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可是应忧怀显然也听见了,他捏着拳头,正要朝那些大汉走去。 比试之前恶意殴打选手,这可是很严重的犯规行为! 烛龙心赶紧拦住了应忧怀,同时朝着那几个大汉坏坏一笑——现在诋毁我,比试的时候就等着吧。 然而那些大汉看见烛龙心朝着自己笑,就眼睛发直,不说话了,脸还红了,非常诡异。 “嗨,烛龙心!” 这时候,有一个人挤到了烛龙心身边,大声喊他,烛龙心耳朵差点聋了,转头一看,是萧随。 烛龙心捂着耳朵,“好了好了,我听到了。” 他放下了手,“你居然来了。”瞟了眼萧随身边言笑晏晏的魏晓荷,他道:“怎么有空了?” 锻器比试场太喧闹了,甚至还有临阵磨枪,保养自己的锻器炉和锻器锤的,搞得每个人都不得不大声说话。 萧随满面春风:“嗐,这不是哥们想起你了,特意和晓荷一起来看你嘛。” 说着,萧随凑近了烛龙心的耳边:“这一届比试,玄黄阁一个无赖也上场了,叫做霍彦博,他特别喜欢搞小动作把对手淘汰。你可一定要注意。” 烛龙心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注意他的。” 锻铁比试现场乱哄哄的,而且今天阳光很好,每个人都被这明媚的阳光烤得有些焦躁。 萧随满脸关切,不仅帮魏晓荷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给她遮阳,还时刻留意着周围,生怕她被挤到,受到丝毫惊扰。 纯纯的护花使者啊。 魏晓荷掏出手帕,给萧随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好啦,你也歇一会儿吧。” 这俩人浓情蜜意的,烛龙心默默看着,心里还有点羡慕,不过,他越看越觉得好像有哪里奇怪…… 萧随没看见烛龙心的脸色,他美滋滋转头对烛龙心道:“我们和玄黄阁就差了这一场,现在第一的数量还是个平手,没办法,毕竟我们长虹书院人少嘛。不过等你赢了这场比试,我们就稳压他们了!” “呵呵,放心吧,我这一场还是挺有把握的。” 烛龙心嘴角微微上扬,礼貌性地笑了笑,他装作在看萧随,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魏晓荷身上。 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烛龙心愈发觉得不对劲。 魏晓荷明明是女性坤泽,但是看她的骨骼与身形,全然不像尤言和冉桥那般纤细。 炼丹师除了学习炼丹和药理,自然也要学习人体骨骼经脉穴位。可是现在,烛龙心看着魏晓荷的身形骨骼,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她的比例,有一些不对劲。 不像是自己见过的女性坤泽,倒像是缩了水的,男性,乾元?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之后,烛龙心赶紧掏出葫芦瓶,猛猛灌了一大口水。 趁着萧随和魏晓荷说话的间隙,烛龙心用契约跟应忧怀沟通。 “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我刚刚仔细看了眼魏晓荷,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他看魏晓荷干什么?应忧怀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应忧怀问:“她哪里不对劲?” 烛龙心:…… 应忧怀没发现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烛龙心不说话了,他有点后悔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鲁莽。 万一这是因为魏晓荷的衣服比较宽松,宽松的衣服里面穿了很多件,又或者是她天生骨架就异于常人呢? 而且她还是衡律司的,按理说衡律司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出错呢? 烛龙心深刻反省自己——我要是随随便便就怀疑别人,这也太不好了。不会是看见萧随有了对象之后,我心里就开始嫉妒了吧? 烛龙心深吸一口气,回复应忧怀:“萧随遇见喜欢的人,脑子就会瞬间消失。没事,可能是我多余紧张了。” 应忧怀见烛龙心这么说,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暗暗地看了眼一边的萧随和魏晓荷。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烛龙心抬眼望去,只见鹿道人手持拂尘,不紧不慢地步入场地。 他一袭素袍,神色淡然,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避让。 “鹿道人竟然来了,这可不寻常。”萧随神色凝重,低声说道。 烛龙心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应:“有什么不寻常的?上次炼丹比试他也在,估计就是爱凑个热闹,没什么大不了的。” 应忧怀道:“他除了之前开场露面,一向隐没山中,不问世俗。” 烛龙心还是不怎么在意:“待在家里太闷了,出来走走也正常。” 萧随接着道:“我听说,鹿道人有一面神奇的照花临水镜,只要他想,无论是过去发生的隐秘之事,还是遥远之地的景象,都能在镜中显现。 “凭借这镜子,他知晓无数知识,包括锻器奥秘,这才成为了顶尖的锻器大师。所以,他有必要来这儿看小儿科吗?” 众人正说着,当然,主要是烛龙心和萧随在激情辩论。应忧怀和魏晓荷在一旁观战。 这时,玄黄阁的一名弟子满脸不屑地走了过来,挑衅地看着烛龙心,嘴角还挂着一抹嘲讽的笑,非常欠揍: “你就是烛龙心?”霍彦博上下打量着,目光非常不礼貌,“就凭你,也想在这场比试中赢过我们玄黄阁?简直是痴人说梦!” 烛龙心深吸一口气,他心中清楚,这场比试关乎重大,如今和玄黄阁的较量就差这一场,这是最后一场单人技艺了。 单人技艺比试之后,就是考察弟子之间互帮互助的项目,而玄黄阁由于人数众多,还喜欢耍手段、使阴招,所以总是稳稳压着长虹书院一头。 烛龙心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冷冷盯着霍彦博:“是不是痴人说梦,试过才知道。” 被这双眼睛盯着,背后有种被雷电锁定的悚然感,霍彦博一时之间也有点发怵,也不再狺狺狂吠,而是不言不语地走开了。 比试即将开始,各位锻器师陆续登台,主办方开始发放基础锻器材料。 各色玄铁被递到参赛者手中,这些玄铁散发着冰冷的光泽,表面纹理复杂,内部蕴含着强大却又紊乱的灵力。 铜胚则散发着古朴的气息,质地坚硬,是锻器不可或缺的辅助材料。 烛龙心掂量掂量云麓山发放的锻器炉和锻器锤,品质挺不错了,比炼丹比试的那些炉子好,不过还是没自己的顺手,烛龙心还是选择拿出自己的来用。 第一环节是材料提纯考核,对于烛龙心来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很基础的环节。 毕竟长虹书院比较穷,买回来的玄铁大多都是非常驳杂的,得自己亲自动手锤炼一番,要不然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炼出来。 只待一声令下,烛龙心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迅速进入了状态,他拿起锤子,开始对玄铁进行锤炼。 他的每一次锤击都精准有力,节奏恰到好处,伴随着灵力的注入、烈焰的烤炙,玄铁表面的杂质逐渐被剥离。 一块澄澈的、散发着灼热光泽的玄铁正逐渐呈现在烛龙心的眼前。 可就在锻铁环节将要结束、时间进入倒数之时,一阵风沙在烛龙心周围毫无征兆地扬了起来。 这风沙范围极小,阵势却又极大,足以迷得人睁不开眼。 不好!烛龙心心中凛然,他知道,这是霍彦博在暗中搞鬼! 第55章 锻器比试(2) 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烛龙心嗤笑一声,既然知道了对手会有小动作,他又怎么可能没提防? 本来想要按部就班、平平淡淡地完成这场比试的, 但是既然霍彦博已经先动手了,那么,烛龙心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留手了。 毕竟, 以德报怨, 何以报德? 烛龙心在心中暗暗冷笑,心随意动,比试场中突然泛出了一道奇怪的波动。 不仅是天蛇火,比试场中所有的火焰都跟着忽闪了一下。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还以为是风的原因。 这个玄黄阁,还是太小瞧人了。 霍彦博能扬起风沙,在周围的环境上下手脚,那我就不能对他的火焰下手脚吗? 烛龙心一心二用, 一面是用天蛇火保护自己锻好的玄铁,另一面,则是在反击! 天蛇火像一条贪吃的巨蛇,面对滚滚而来的风沙,它毫不犹豫,一点都不客气地全部吞了下去。 而相比起来生机勃勃的天蛇火, 霍彦博锻铁炉中的火焰,情况就差了不少, 几乎是气息奄奄了。 可是现在的霍彦博完全沉浸在了对烛龙心使坏中, 他根本就没发现,夜路走多了总是会撞见鬼的! 现在,在霍彦博的锻铁炉中, 温度正在急剧冷却着,虽然炉中火焰仍在燃烧,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熊熊烈焰,如今已变成了一团冷火! 烛龙心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不是喜欢使阴招,不是喜欢玩阴的吗?这次就阴到底,招个鬼火给你玩玩。 霍彦博现在额头冒汗,这个烛龙心实在是太难搞了,这下也顾不得如之前那么隐蔽了。 他使出吃奶的劲,催动全场的风沙往烛龙心那边吹,烛龙心身边惊呼一片,有不少选手的材料都毁了。 也正因为霍彦博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烛龙心身上,因此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身边锻铁炉中的异样。 当铁从高温环境立刻进入低温中时,它表面的温度会急剧下降,并且产生收缩;而这时它的内部温度却仍较高,因此收缩缓慢,内外不一。 因此,这种内外巨大的温差会导致……铁炸了! 炉内一声巨响,霍彦博脸色一白,他又不是聋子,当然听见了自己炉内的动静,可是这时收手,再要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着一阵狂风刮过,风沙扬起,众人被迷得睁不开眼,就在场面一片混乱之时,一道严肃的声音骤然响起: “比试场地,岂容尔等宵小胡作非为!” 烛龙心心里一凉,他抬头,怒视着这个威严的老头,心中狂骂不止: 不是吧?你这个老不死的!他给我使坏的时候,你没有出来阻止。结果我反击完了,你开始出来阻止了? 枉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好人呢! 反正烛龙心是不相信,霍彦博这么些小动作,地仙级别的鹿道人之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的。 就在烛龙心心中怒喷的一瞬间,鹿道人不知何时已移步至场中央,感受到了他强大的威压,除了烛龙心,在场众人都不由深深低下了头颅。 鹿道人神色冷峻,手中拂尘轻轻一挥,那漫天风沙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瞬间倒卷而回! 所有风沙都直直扑向了那个暗中搞鬼的玄黄阁弟子。霍彦博猝不及防,被满身满头的风沙拍得滚出了十几丈远。 爬起来后,他依旧呛得咳嗽连连,狼狈不堪。 “玄黄阁霍彦博,公然干扰比试,按照规矩,取消你此次比试资格,即刻离场!滚!” 鹿道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整个场地。众人皆惊。 按理来说,这种小手段在比试中虽不光彩,但以往也都是被默许的,毕竟受到干扰也是很正常的事,在潜规则中,抗干扰也是锻器师能力考核的一部分。 本来嘛,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然而万万没想到,鹿道人这次竟直接出面制止严惩! 甚至都取消了这人的比试资格! 不仅是观赛者,甚至在场的锻器师们,都忍不住以袖掩面,交头接耳。 这回鹿道人直接报出了是玄黄阁弟子作的妖,这下好了,玄黄阁可是要“名声大噪”了。太丢人了! 处理完此事,鹿道人目光转向烛龙心,温和地笑了笑,眼中满是鼓励。 和鹿道人对上视线之后,烛龙心白净的面皮上泛起一层薄红,心中一尬——刚刚自己还在心里痛骂这老……这位仙风道骨的尊者,看来是自己狗咬吕洞宾了。 不愧是鹿道人,眼神就是好啊,明辨是非!善恶分明! 想到了自己储物袋里放着的那个豪华版避劫琉璃瓶,烛龙心一股感激之心涌了上来。 血液热烘烘地涌入他的心脏,又从心脏中更为炽热地泵了出来,烛龙心对鹿道人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如果不是场合实在不合适,烛龙心就直接攀上去抱大腿认爹了!不是亲爹,还不能是义父吗? 龙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 好吧,鹿道人看起来很嫌弃的样子,烛龙心刚躬下了身子,鹿道人就忙不迭走了,消失的速度非常快,跟躲鬼一样。 鹿道人不见了,空中只飘着一道既威严又渺茫的声音:“比试继续。”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过去,应忧怀和萧随齐齐为烛龙心松了一口气。 而尤言站在一旁,将所有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鹿道人,似乎很欣赏烛龙心。 他早就发现了,上一次炼丹比试,鹿道人就已经对烛龙心青眼有加,这种事瞒都瞒不下来,那种欣赏,早就已经从鹿道人的双眼中流露出来,就像是滔滔的洪水一般,倾泻不绝。 如今见鹿道人跑来主持锻器比试,还为烛龙心主持了公道,尤言心中就更是有了底。 烛龙心在此次锻器比试中能不能大放异彩,已经是其次了。 被如此大能相中,仅仅是区区一场比试,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尤言不禁也猜测起鹿道人和烛龙心的关系来,为什么诸事不管的鹿道人,这回居然会如此一反常态? 难道说,是因为烛龙心长得好看?特别合这老东西的眼缘? 尤言眯起眼睛,想:无所谓,反正只要他对他有足够的重视,那么我的把握就多了一分! 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插曲而已,风波过去后,材料提纯考核继续进行,不过也不剩下多少时间了,很快到达了尾声。 虽说过程中遭遇了玄黄阁弟子的捣乱,但在场的都是各方天才,除了一些特别倒霉的倒霉蛋,这点小干扰还不足以让他们犯下低级错误。 最终,第一个环节没刷下多少人,大部分参赛者都顺利通过,进入下一环节。 很快,第二环节指定器物炼制开始,这次要炼制的是护心镜。 “居然只是一个护心镜啊……”烛龙心口中喃喃道。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烛龙心心中微微有些遗憾,这次的试题太无聊了,他本想着若能自由发挥,定要打造出一个手臂外壳! 这东西的灵感来源是张牙舞爪的螃蟹,它们没有人类一样的骨骼,但是有坚硬的外壳,像骨骼一样支起全身,还保护了内里的软肉。 因此烛龙心想,将锤制出的外壳骨骼附着在人臂之上,犹如蟹壳。 蟹壳外骨不仅能提供强大的防御,经过烛龙心的修改,还兼具爆发与持续攻击等多种功能,既实用又帅气。 不过,这次不能也就不能吧。大不了之后,我偷偷把功能做全了,就给应忧怀用。 烛龙心只失望了一瞬间,就迅速调整心态,专注于眼前的护心镜炼制了。 他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要是我现场做了,还不一定能拿到第一呢,毕竟现在自己只做出了一个胚子,还没有完全的成品。 烛龙心手法娴熟地将提纯后的材料融合,灼热的灵力如同灵动的丝线,精准地注入玄铁铜胚之中。 在灼烧与锤炼之中,百炼成钢,护心镜胚子之上,逐渐勾勒出了数道复杂而精妙的灵纹。 随着他的动作,护心镜逐渐成型,散发出了淡淡的柔和光晕。 其他参赛者也在紧张忙碌着,一时间,场地中灵力波动剧烈,各种奇光异彩闪烁。 待众人都完成炼制后,评委们开始根据护心镜的防御力,以及品阶高低和综合强度,开始进行打分。 “一般,无功无过吧。” “花里胡哨,一击即碎。” “虽然花里胡哨不好,但是你这个也太丑了点。” 见惯了好东西的评委们脸上露出了非常嫌弃的表情,往常放在外面能卖出高价的抢手货,现在被贬得一文不值。 其实大部分护心镜的成品也并没有那么不堪,只是评委的眼界太高了而已。 但是,当评委们检测到烛龙心的护心镜时,原本神色平静的他们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面护心镜不仅防御力远超同阶,还隐隐散发着奇异光芒。等等,这难道是……” 旁边,另一名评委已经急不可耐地上手测试了,一个低级阵法出现,护心镜中骇然冒出了剧烈的光,瞬间就破了这个阵法! “嗯,这面护心镜有勘破低级阵法的效果,难得,难得啊,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品!” 评委们纷纷双眼放光:“鹿道人,此等人才,不知道是否能让他留在我们云麓山呢?” 鹿道人捋着胡须,这种话,近几日来,已经是他听到的第二遍了。 鹿道人摇了摇头。 评委们群情激愤: “老鹿你搞什么?这么好的苗子都不留!” “老糊涂了,得鹿瘟了吧你!” 最终,烛龙心凭借这面护心镜,毫无悬念地夺得了第一! 当宣布结果的那一刻,全场欢呼!烛龙心,以及长虹书院,才是单人技艺比试的最终赢家! 回去之后,烛龙心挑挑拣拣自己获得的奖品:“玄金焚天锤、紫焰万象炉……” 烛龙心眼前一亮,“甚至还有珍稀无比的生灵阵法!我可以装在避劫琉璃瓶里!” 忍不住了,烛龙心捅咕了一下身边的应忧怀:“哎,你说,我不会真的是他抛妻弃子的亲儿子吧?” 应忧怀:……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下,连应忧怀都不那么确定了。 第56章 锻器比试(3) 当然要庆祝啦…… 说干就干, 烛龙心把生灵阵法装到了避劫琉璃瓶里,浓郁的灵气充斥着瓶内不大的空间,每一次呼吸, 都足以沁人心脾。 瓶内有吃有喝,还有灵气,非常安逸, 烛龙心非常庆幸自己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格, 如果他要是那种人,恐怕就会在这个小瓶子里美滋滋地度过余生了。 想到这个的时候,烛龙心偷偷用眼睛瞟应忧怀,看起来, 他好像是比较喜欢待在家里的那种性格。 “哈哈哈哈哈……”烛龙心莫名其妙开始笑了起来,他搂着应忧怀的肩膀,捧腹大笑,眼泪都出来了,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 某一天,应忧怀不见了,翻遍了长虹书院都没人能找到他。 萧随左顾右盼:“应忧怀呢?应忧怀去哪儿了?” 至于烛龙心,他特别淡定,扬了扬手中的瓶子:“应忧怀装起来了。” 烛龙心把这个笑话讲给应忧怀听了之后,他反应平平淡淡, 眼睛略带笑意地注视着烛龙心。 烛龙心一看就知道了,应忧怀他是没听懂, 烛龙心撇了撇嘴, 有点小失望。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烛龙心知道,自己不能强硬要求别人的精神境界跟自己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这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于是他推开门,往外走,“走吧,我们去云麓山下再逛逛。” 烛龙心邪恶地搓了搓手:“那家的烤蘑菇真好吃,我已经学会蘸料的配方了。不知道后山的灵芝烤出来是不是也能有这个味儿。” 在单人技艺比试结束后的几天,云麓山留了充分的时间给大家整理休憩,因为之后将有持续时间好几日的集体比试环节,要是放在一块安排,时间就过于紧张了,难免有失公允。 应忧怀看着烛龙心精神焕发的背影,觉得好笑,默默摇了摇头。 烛龙心本来精力就非常旺盛,下了比试场之后,他立刻就精神抖擞了,结果主办方还留时间给这小混世魔王养精蓄锐? 烛龙心推开门,屋子外面静悄悄的,连风都不吹,显得特别诡异。 感觉屋外面这么安静,烛龙心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这次锻器比试,明明是最后一场了,但是除了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大家都没来。 烛龙心深吸了一口气,往外走,他因为方才心里的郁闷而觉得有点好笑——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希望别人围着我团团转呢? 瞬间,阴霾一扫而空,烛龙心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也正因为脑子里在想事情,他走神了,这就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人群像蟑螂一样涌了出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等烛龙心反应过来,围上来的同桌们已经笑着将烛龙心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有人攥住他的胳膊,有人托着他的后背,齐声喊道:“三、二、一!起飞!” 烛龙心就这么被扔上了天。 这种高度虽然和御剑飞行不能比,但是是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的,烛龙心难免慌张了起来。 “你们从哪里冒出来的?放我下来啊!” 大家不放,只顾着“三二一”。 其实今天紧张的又何止锻器比试现场的几个人呢? 众人没去看锻器比试,是害怕自己会给烛龙心压力,把他也害得一起紧张起来。 而且大家也害怕结果出来前,自己的一言一行会产生玄学印象,比如说乌鸦嘴犯忌讳什么的。 现在好了,比试都结束了,结果都出来了,第一!赢了玄黄阁! 而且因为霍彦博被鹿道人拎了出来,点名批评,所以在短短的时间内,玄黄阁这件事传得很广,各门各派都知道玄黄阁有人做手脚被当场抓住了,特丢脸! 现在呢,那些玄黄阁弟子也不嚣张跋扈了,遇见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跟过街老鼠似的,紧紧夹着尾巴。特别解气! 烛龙心在半空中四肢乱飞,手舞足蹈的:“这就是你们把我扔到天上的理由?” “三、二、一!” “呜呼!” 就在大家玩得开心、烛龙心也渐入佳境的时候,一道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是段夫子!”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围着烛龙心的人群瞬间如受惊的鸟兽般散开,脚步声哗啦啦响成一片,简直比海水退潮还快,只留烛龙心还悬在半空。 烛龙心被抛到了最高点,身形凝滞片刻,正要从半空落下的烛龙心猛然感觉到下面没人了,他急了。 像溺水的人拼命求生一样,烛龙心在半空中四肢乱划,急得喊道:“诶,别走啊你们!” 一切眼看着要来不及了,烛龙心只来得及用灵力护住了自己的屁股。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屁股要摔八瓣了! 虽然不疼,但是非常丢脸啊! 然而,他预想中摔个屁墩意没来,自己反倒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里——烛龙心睁眼一看,眼前人是应忧怀,他正稳稳托着自己。 不知道是烛龙心的错觉,还是药效的残留,两个人现在靠得这么近,烛龙心仿佛能闻到应忧怀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烛龙心的脸颊唰地红了,手忙脚乱地小小挣扎:“哎呀,你快放我下来!”应忧怀依言松了手。 他脚刚沾地,就赶紧伸手拍了拍衣摆,一会儿捋捋袖子,一会儿又拽拽腰带,非常欲盖弥彰,一副显得自己很忙的样子。 此刻,段夫子正在静静地扫视着院内的众人。 断水流在书院里向来威信十足,管学生既有章法又够严格,别说同窗们怕他,就连烛龙心也怵他三分。 此刻,大家见段夫子立在廊下,眉头微蹙,眼神扫过众人,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被段水流听见。 每个人心里都在打鼓,琢磨着段夫子下一句怕是要训话了——“刚赢了就骄傲自大,看看你们这放浪轻狂的模样,像什么话!还有一点学生的样子吗?” 烛龙心算是这群人里脸皮最厚的了,见同窗们都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他怕大家真被责骂,便硬着头皮上前,腆着脸对段水流笑道: “夫子,我们就是……就是胜过了玄黄阁,高兴,没敢耽误正事。我们……” 话没说完,却见段水流紧绷的嘴角突然一松,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看你们,吓成这副样子。有了好消息当然要好好开心一番,难道还让你们憋着不成?为师有那么可怕、有那么不近人情吗?” 这话一出口,庭院里又瞬间爆发出欢呼,方才散去的人又围了上来。 这回烛龙心躲得很快,飞快拉着应忧怀站到一边去了——这帮没义气的家伙,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居然只有老应一个人接住我了! 段水流看大家难得这么高兴,等众学生稍微安静下来后,又笑着补充: “不仅是你们开心,为师也开心。这次,玄黄阁那些人真是要气死了,那个作弊动手脚的小人丢尽了玄黄阁的脸。好好庆祝,是该好好庆祝!” 段水流想到自己这些学生别的方面本事不敢说大,但是食量上,确实是有些造诣的,于是他一挥手,大方道:“今晚我请客,带你们好好吃一顿!放开了吃!想吃什么都可以点。” 烛龙心很高兴,他蹦蹦跳跳道:“好诶!夫子我想吃烤灵芝!” 一呼百应,大家纷纷附和,开始点起菜来,一道比一道贵。 段水流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策了,这帮学生但凡遇到吃的机会,那是完全会不留情面的。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荷包在隐隐作痛了。 第57章 下山吃饭(1) 尊重师长友爱学生…… 云麓山脚下, 偏僻一角的小店,长虹书院的学生们在包厢中吵吵闹闹的,抢着要看菜单。 “琉璃盏盛白臂藕, 我要这个,听起来就好吃又好看。” “不就是个藕吗?你大老远跑来就吃这个?再说了,这点的也太便宜了, 看我这个, 金丝线缠云雀翅,一听就又贵,份量又小。这样就可以点更多了嘿嘿嘿。” “玉络飞光。这个听起来牛,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我必须得点一个!” “……听起来像是盛了一碗空气,用西北风做的。” 段夫子难得请客,大家自然“不好意思”拂了段水流的面子,每个人都至少点了一个菜。 至于烛龙心, 他初心不改,翻阅了一会菜单没翻到,他就跑去找店小二了: “你们这儿有烤灵芝没有?不拘几十几百年的,我都挺中意的。至于价格嘛,这不是问题。”烛龙心的语气非常豪横。 店小二听到烛龙心说价格好商量,就和颜悦色了起来。 “烤……灵芝么?这个可以有, 客官您稍等片刻。”说完,小二就去后厨了。 烛龙心点完心心念念的烤灵芝之后, 非常满意, 他四处观察着周围的装潢陈设。 地方不大,位置还这么偏,之前虽然他也下山吃饭了, 但是听都没听过这家铺子,谁想到这儿的后院居然还能有一个荷花池! 别的不提,情调拉满了,看着就很高级,也很高“贵”。 烛龙心很满意,心中对即将到来的烤灵芝更加期待了。 他摸了摸腰间藏着的一个小瓶子,里面藏着他刚刚下山前,着急忙慌配的调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至于段水流,他正站在这帮兔崽子身后默默注视着一切,脸都黑了。 价格不是问题吗?价格很是问题! 段水流已经决定了,要是他们最后把菜单上的菜全部点一遍的话…… 小兔崽子们,你们最好祈祷自己能吃完!不然就抵押在这刷盘子切菜喂猪吧,我自己一个人偷偷走!不带你们也不付钱! 因为有了段夫子请客,所以大家都卯足了劲往贵了点单,不就是区区几个菜嘛,我们修仙者还能吃不下? 等了没一会儿,好容易上菜了,本来大家都以为贵的就是好吃,所以一通哄抢,没想到一咬下去,众人瞬间面如土色。 烛龙心默默地把咬了一口的灵芝吐了出来,仔细观察——这玩意儿咋这么老呢?咬不动,跟老木头似的,非得上灵力才能嚼得动吗? 段水流看着大家吞吞吐吐,就是不咽下去,他疑惑了:“你们怎么了,吃啊。” 学生们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心中愤愤——今天老段不是故意来整我们的吧?他怎么找了个这么难吃的店! 其实,对于大部分修仙者来说,既然都已经辟谷了,那么饭菜好不好吃都已经无所谓了。 重点是这儿的食材灵气浓郁,做法也很纯粹,最简单的烹饪方法才能最大程度保留食材中的灵气,吃下去后有助于修行。 简单来说,今天段水流是带大家修炼来了,而不是纯粹的品尝美食。 要知道,灵气越浓郁的材料,往往年代就放得越久远,比如说什么千年灵兽、万年灵乳的。 想想看,一瓶羊奶或者牛奶,新鲜的时候不喝,放了足足一万年,一万年后才喝,这能好吃就有鬼了! 很快更多菜陆续端了上来,大家犹犹豫豫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后,众人纷纷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始有说有笑地互相打趣了起来,可以说是非常有默契了。 段水流在盯着他们,如芒在背,因此大家都不好离席。 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是说得多吃得少,他们的目的不在于吃,而在于能少吃一口是一口,努力转移对口中食物的注意力。 然而,大家的态度终于引来的段水流的不满,他一个个巡视过去:“你们在磨叽什么?摸什么蛆呢?” 烛龙心在心里感叹,老段终于不再是之前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现在好了,变成暴跳如雷了。 段水流巡到了一盘特大份的、足足有半个人身长的大鱼,他拍着陆俊辰的肩膀:“你为什么不吃?吃啊。” 这帮兔崽子点的菜里面,就属这盘最贵!贵就算了,点完之后居然还没人吃!就陆俊辰动了一口。 陆俊辰非常紧张:“夫子,我,我去一趟茅厕。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陆俊辰以为段水流会放手的。 可还没能完全站直,段水流就把他强硬地按了回去,段水流眯起眼睛:“哦?是吗?那现在你可以不用去了。” 只见段水流的灵力在陆俊辰身体里走过一遭,陆俊辰瞬间一滴也没有了 他就这么轻松地破开了灵力屏障,恐怖如斯! 陆俊辰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夫子是水灵根! 陆俊辰没办法了,只能哭唧唧求饶了:“夫子,我真的吃不下了。” 这菜可太难吃了,这鱼都得是僵尸级别的了,感觉一口下去,那口感,就像是粉掉的棉花絮。 这盘菜叫做龙鱼跃天门,是用珍贵的百年黄河龙鱼做成的,据说食材非常稀罕,很难得。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鱼肉质特别老,虽然灵气充足,充足得有点过分了,但是架不住口感差呀。 段水流不听,他死亡凝视着陆俊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陆俊辰也是拼了,他抖抖索索地夹起了一筷子鱼,鱼肉滑不溜秋,掉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夹起来了,将那鱼肉送入口中,陆俊辰的脸色瞬间变绿了,看起来像是僵尸人在吃僵尸鱼。 看着他倒霉的样子,大家在一旁哈哈大笑,宋佳宜笑得格外大声。 虽然此刻所有人的境况都不是很好,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看见别人倒霉,自己心里就非常安慰。 现在境况最好的就是应忧怀了。 他看着周围乱哄哄的闹剧,端起了茶杯,悠闲地抿了一口香茗,非常优雅,和周围焦头烂额的同窗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身为需要吞噬灵力来进行修炼的体修,今天他偏偏就只点了这壶茶,可以说是很聪明了。 至于烛龙心,他光明正大地请外援了,他把烤得老掉牙的灵芝塞到应忧怀的手里,“帮我吃点儿,求求你了。” 应忧怀还真吃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东西都很难吃,萧随点的相思连心——一大碗红豆藕粉就挺不错。 这东西只是卖相有点差而已,看起来像是一碗生肉汁,但是萧随吃起来还是美滋滋的,眉毛看着都要飞上天了。 烛龙心琢磨着怎么能从萧随的碗里捞一口出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烛龙心突然看见了魏晓荷,她们那一队被为首的一个白发人领走了,似乎是进了隔壁包厢? 衡律司也来这里吃饭吗?烛龙心立刻把视线转到萧随身上,果然,只见萧随眼神发直,魂都跟着飘走了。 萧随和烛龙心对视了一眼,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上来,他问烛龙心:“我现在有两个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烛龙心不假思索道:“坏的。” “两个都是好消息,服了兄弟,别这么晦气。” “那无所谓了,你随便先说哪个吧。” “这怎么能无所谓呢?这当然有所谓了!”萧随神秘兮兮道:“你让我查的那个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什么?!”烛龙心整个人为之一震,眼睛瞪得巨大,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了烛龙心一眼。 萧随满意地笑了:“看吧,还是有所谓的吧。” “查到什么了?”烛龙心抓住萧随,眼睛灼灼放光,催促道:“你快说啊!” “石片上具体字迹没有查到。但是呢,石片的材质查到了,这种石头是山石,来自于无晵之东的钟山。” 无晵之东,钟山。 烛龙心心中一动,默默把这六个字放在口中咀嚼了好多遍。 “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就是……” 萧随凑近了,他压低声音,小声道:“我觉得现在是时候跟晓荷表白心意了。你知道吗,后院有一个很漂亮的荷花池,美得像梦里一样。” “哦,这样啊。”烛龙心瞬间失去了兴趣,他咬着筷子,不经意道:“你们居然还没在一起吗……那你要我帮什么忙啊?” 萧随赶紧摆手,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别来!我会紧张!你不来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嘁,你把我想得也太无聊了吧,小情侣私下幽会有什么好看的?” 萧随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等会就把晓荷约出来。你可千万别来啊!” “谁去谁是小狗。”烛龙心不以为意,右手执筷,挑挑拣拣,终于勉强选中了一块肉,这块肉在僵尸里算是年轻的。 然而在桌底下,烛龙心的左手在应忧怀的大腿上偷偷画了无数个荷花,疯狂暗示他—— 听到了吗?走,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围观!走!!!汪汪汪!!! 应忧怀捉住了那只手,捏了捏,意思很明确:不会被他发现吗? 烛龙心抽出自己的手,他已经机智地把灵力武装到口腔,这才终于炫完了一大块五十年灵豕蹄髈,也就是五十岁的猪的大蹄髈。 此刻,烛龙心的嘴角沾着酱汁,脸上的表情则特别沉着,也特别有把握——绝对不会被发现! 吃着吃着,大家就逐渐丧失味觉了,就渐入佳境了。不愧是长虹书院的学生,适应力就是好。 正在大家酒酣耳热、不断划拳发疯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包厢内似乎不见了四个人的身影。 第58章 下山吃饭(2) 来人了 “来来来, 来这里。”烛龙心拉着应忧怀,两个人悄咪咪就摸到了一个空包间里。 包间没点灯,很黑, 因为窗户缝隙里,莲花池折射出了些许粼粼波光,二人才能勉强看得清屋内的摆设。 看着烛龙心鬼鬼祟祟、满脸兴奋的模样, 应忧怀有些奇怪:“不是要跟着萧随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烛龙心将包厢的窗户打开, 把窗户支起来,莲影摇曳,风露清愁,一池的美景如画般, 如梦似幻,尽收眼底。 烛龙心一脸“你不懂了吧”的表情:“这个相会呢,也是要讲究情调的。” 他手一指,指向了斜对面的屋子:“比如说在雨天, 屋檐之下躲雨相会就很有氛围,而且因为躲雨的缘故,两人难免靠得近,就很暧昧你懂么?” “但是如果是大白天的时候,两个人偏偏就要在屋檐下会面,那就很像聊闲天扯淡了, 一点都不漂亮的场景,就差兜里揣一把瓜子来嗑了。” 应忧怀皮笑肉不笑:“真没想到啊, 你还挺有研究?” 烛龙心谦虚道:“哪里哪里, 也就一般罢了。” 他继续道:“所以么,哪怕现在你看这池荷花很漂亮,但是也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待着的。比如说, 要是萧随靠河站着的话,虽然风景很好,但是临水处蚊虫最易孳生,要是不用灵力护体的话,不出一炷香,萧随就要被咬成猪头了,根本风流倜傥不起来一点。” 应忧怀见窗外近处,湖面上飞着一座石桥,心里早有几分瞧科:“那么依你看,他们会在哪呢?对了,你怎么这么懂啊?” 烛龙心得意洋洋地翘起了尾巴,往不远处的石桥一指:“喏,就是那里!嘿嘿,因为我之前帮王夫子出谋划策过啊,不然他根本就追不上师娘……” 说到这里,烛龙心沉默了一瞬,“等等,万一那个魏晓荷真有问题怎么办?可是我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仅仅凭借骨架身形么,万一她就是单纯比较独特呢,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在意……可是阿随现在正是头脑发热的时候,就算我跟他说了,他也不信啊……” 而且那个魏晓荷既然隐藏身份的话,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要不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要不就是单纯喜欢耍人玩。 况且“她”伪装得很好,如果不是萧随的缘故,烛龙心根本不会这么仔细去看一个人。 在这一点上,别人也是一样的,社交的时候过于仔细地去观察一个人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而且衡律司的服装又是统一的玄黄盔甲,非常能够遮掩人的身材体型,如果不是萧随,烛龙心也很难看见常服状态下的魏晓荷。 他之前见到“她”的时候也都是在衡律司里,一群黄黑色的小人,要不是因为在里面做了太多次饭了,要认出这些人还真挺难的。 应忧怀安慰烛龙心:“无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相信你。该他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的。” 烛龙心被安慰成功了,他迅速地转换了思维,喜气洋洋中带着点幸灾乐祸:“你说得对,这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就算魏晓荷真有事儿,那也跟萧随没一点关系啊!萧随第二惨的后果也就是被拒绝了吧! 至于最惨,就是萧随被魏晓荷亲口告知其实自己是个男性乾元。 一想到魏晓荷告诉萧随后,他下巴惊到地上的模样,烛龙心就乐不可支,他很期待这个画面,小嘴叭叭叭地跟应忧怀分析了一通。 应忧怀沉思了一会儿,道:“要是魏晓荷没有拒绝呢?” 烛龙心傻眼了:“啊?” “我是说,要是魏晓荷没有拒绝萧随,而是接受了,那应该怎么办?” 烛龙心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选项:“那,那我可能真就是看走眼了。人杰地灵,造化钟神秀,人家本来就长这样,我得好好再去进修一下医理知识了。” 应忧怀眯起眼睛,很仁慈地没有点破最后一种可能性——一个伪装成女性坤泽的男性乾元,接受了萧随。 烛龙心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默默双手合十为阿随祈祷——接下来萧随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诶,来了来了!”即使心中有千百种想法,在看到远处有两人正朝这里走来时,烛龙心还是激动地扯着应忧怀的袖子。 见二人越走越近,应忧怀正要布一个隐匿阵法,烛龙心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很小声地慷慨激昂:“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用这个!” 说着,二人就进入了一瓶琉璃世界中。 萧随和魏晓荷越走越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透过避劫琉璃瓶,烛龙心抻长了脖子看,一副特别爱看热闹的样子。 只不过仔细一听,就能听见其实这两人也不在讲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一言我一句,全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牙都要酸掉了。 烛龙心捂着自己快要被酸倒的牙,脸上一副便秘的表情。 萧随长得人模狗样的,在兄弟们面前也是衣冠楚楚的样子,没想到他嘴巴里居然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 烛龙心恶寒道:“怪不得这家伙不让我们看呢!我看得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这一池的荷花,你是最漂亮的那朵~” “能和你相遇,是我前世几辈子才能修来的幸运~” “你的手好小啊,你的手好冷啊,我能帮你暖暖吗~” 烛龙心就地学了萧随几句话,准备之后跑过去在他面前学舌犯贱,不挨一顿打,他这心里就难受。 一边的应忧怀没吭声,一股熟悉的气味从身边传来。 烛龙心转头一看,大惊:“你怎么吃起来了?你把烤灵芝带过来干什么,这里不是有吃的吗?” 好好一朵高贵冷艳的高岭之花,现在被自己带得越来越像在村口闲聊的嗑瓜子大爷了——我可真是罪人啊! 看见烛龙心好像有点嫌弃自己,应忧怀默默地放下了口中的烤灵芝串串,语气平淡中带着点委屈:“你刚才让我吃的……” 量太多了,没吃完,所以应忧怀当成任务一样,顺手把烤灵芝全带过来了。 这下,尴尬的就是烛龙心了,他“啊这啊这”了半天,没啊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可真是个千古罪人啊! 为了缓和气氛,烛龙心也拿起一串,他边吃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看,他们果然跑到桥上来了。所谓织女牛郎鹊桥相会,白蛇许仙断桥相逢,萧随不可能不上这座桥的。” 应忧怀毫无感情地吹捧:“嗯,你真棒。” 烛龙心听出来他语气不好了,只能拉着应忧怀的袖子晃:“对不起嘛,我错了,我刚刚把这件事忘记了,你别生气了。” 应忧怀:“我没生气。” 烛龙心拿起一串,怼到应忧怀的嘴巴边上,“那你再吃一串,继续吃,我就相信你没生气。” 应忧怀没接烛龙心手里的灵芝串串,而是用谴责的目光盯着烛龙心,然后就着他的手吃掉了。 吃掉之后,烛龙心拿出张手帕:“哎呀嘴巴脏了,我给你擦擦。” 应忧怀没动,任由烛龙心擦掉了,烛龙心这才相信他是真的不生气了。 烛龙心把手帕弄干净收起来了,小心眼大少爷是这样的,只要他还肯让人伺候,就说明事儿没多大。 他美滋滋地想:不过像应忧怀这种,对外人冷冰冰的高岭之花,哄起来还挺有成就感。 视线再转到窗外荷花池的石桥上,一对儿正站在桥上手拉手,两只交握着的手晃来晃去的,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 烛龙心这就觉得很无聊了,一百个人搞暧昧,一百个人都是这样子的。 现在萧随和魏晓荷也不聊了,两个人靠得很近,就这么站在石桥之上,静静地望着荷塘月色,欣赏着粼粼波光。 萧随、魏晓荷二人同时开口:“我……” 萧随儒雅一笑,非常有风度地示意:“晓荷你先说吧。” 魏晓荷低头,脸上一红:“不,还是你先说吧。” 现在时机正好!看着万般温柔的魏晓荷,萧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烛龙心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激动攥拳:“萧随要动手吗?就是现在,就在这里吗?!” 萧随:“我……”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烛龙心和应忧怀二人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原来是窗户合上了。 烛龙心愣了一会随即大怒,“这怎么回事?关键时刻啊!我再去把窗户支起来!” “嘘!”应忧怀立刻拉住想要出去的烛龙心,“等等龙心,有人来了。” “吱——呀——”包厢的门再度被人打开,走廊是亮堂的,两道逆光的人影出现在了烛龙心的视野之中。 “还真有人,不会这间包厢被订了吧?用得着把窗户也关了?脾气挺大啊。”烛龙心眯起眼睛,仔细看,“不对啊,这是十几人的包厢,怎么只有两个人,而且右边那个人……” 应忧怀捏了捏烛龙心胳臂上的软肉,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 “右边那个人是老段啊,他也跑过来跟人幽会?!” 第59章 下山吃饭(3) 新奇体验 待那二人进了屋内, 烛龙心才勉强看清那人的外貌,而不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段水流身边的那个人满头白发,身形高大, 很眼熟,烛龙心一下就认出来了。 “哈?这不是衡律司的长老万谷春吗?”烛龙心转头,问应忧怀, “他们俩来这里干什么?” 应忧怀摇了摇头, 烛龙心都不知道,他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烛龙心也反应过来自己问错人了,应忧怀根本就不像萧随一样喜欢打听各人各宗门的事情,消息足够多, 这样对萧家的决策会有帮助; 应忧怀也不像自己一样对各家关系都很好奇,自己不像萧随,没有正当的理由,就是纯闲的, 喜欢听,爱听。 不过喜欢听别人家炸裂的事、爱看热闹,这种不应该是大部分人都会的吗? 甚至别说是人了,就算是王夫子的爱犬,连它都很爱凑热闹,“汪汪汪”地一下子就扎人堆里去凑热闹了。 烛龙心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 明明就是应忧怀的问题,在这方面他都有点不像人类了, 好奇心少得可怜。 应忧怀和大部分生物就很不同了, 他是不染尘埃、不问俗事的小仙男,仿佛多看一眼俗世俗人,就要长针眼, 非常没有耐心,也很不耐烦。 烛龙心非常怀疑,要是自己之前不是和他互相看不顺眼,而是关系平平,非常普通的话,那哪怕自己和萧随在路边吃屎,应忧怀都不会多看一眼,他只会平淡无奇地路过了。 毕竟长虹书院的校规里没写不能蹲在路边吃这个,那么校规无禁止即可为。 但是自己偏偏和萧随干的是在课堂上传小纸条,还一不小心扔到了应忧怀的桌上,这下他眼睛里就容不下沙子了,就得“斩草除根”了。 烛龙心叹了口气,要是应忧怀那个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管就好了,那样自己就少挨一顿骂了。 不过嘛,他要是真没什么反应的话,那恐怕自己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意见,之后也就不会争锋相对,更没有后来关系的缓和,以及现在这么好的关系了。 这样想想,挨一顿骂好像也不亏? 段水流站后半步,万谷春很自然地走在了前面,先进了屋子,段水流一言不发跟在万谷春身后进了包厢,随后转身,很快关上了门。 之后,这二人像打哑谜一样,在幽深的黑暗中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即使知道身在避劫琉璃瓶中,外面的人是看不到里面,更看不到自己的,但是烛龙心还是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这气氛,太压抑了。 烛龙心天性喜好光明,受不了黑暗,更不喜欢这么压抑的气氛。 他做贼心虚,虽然是被迫做贼,偷听也不是他的本意,但是烛龙心后背毛毛的,总感觉万谷春和段水流的目光正在有意无意地扫视着琉璃瓶的方位。 相比起局促紧张的烛龙心,应忧怀就显得平静了许多,他发问:“你好像很紧张?” 烛龙心被这突然的一问吓得浑身一抖,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还好吧?你猜,这儿黑灯瞎火的,他们是要来聊些什么呢?”不会是杀人灭口吧? 总之,烛龙心觉得现在自己正处在一个很不妙的场合,如果是热闹,他还挺喜欢凑过去看的,但是要是别人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小秘密,那烛龙心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去听的。 应忧怀拉过烛龙心的手,烛龙心一愣,他刚感觉几根冰凉的手指擦过了自己掌心,他不由得全身被冰得战栗了几下,最后,那几根手指落在了自己的脉搏上。 原来是测脉搏啊,烛龙心松了口气,还以为是要拉手呢。 “你脉搏跳得很快,确实是在紧张。”应忧怀斩钉截铁地说。 “嘘,紧张怎么了?你就不慌吗?”烛龙心赶紧把手收了回去,这脉搏有什么好测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跳得更快了。 应忧怀淡淡道:“他们发现不了我们的,别担心。” 烛龙心随口敷衍了几句,其实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他左手握拳,指甲轻轻掐着掌心,刚刚被应忧怀碰到的地方有些痒,有一种碰到痒痒粉的感觉。 烛龙心本来就已经心跳得很快了,可是段水流下一句,烛龙心直接激动到了顶峰! 段水流率先开口了,他声音嘶哑道:“……师父。” “什么?!”烛龙心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应忧怀,“他是他师父!” 应忧怀:“……我应该表现出点什么吗?” “你不懂,”烛龙心痛心疾首,“我在衡律司蹲过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万长老居然是我的,师爷爷!早知道有这层关系……” “等等,魏晓荷是我师爷爷的弟子啊,那照这样说,魏晓荷和萧随岂不是差辈儿了?” 烛龙心的思维太跳脱了,应忧怀还没想好要接什么话,黑暗中的两人就先开了口。 万谷春道:“水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是你妻儿的忌日,你现在却在云麓山,今年不陪她们吗?” 烛龙心张大了嘴巴:“妻儿?!老段什么时候有的妻子和孩子啊?” 应忧怀又是摇了摇头,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也挺惊讶的,并不是毫无心理波动了。 面对万谷春的询问,段水流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如今我终于查到了些许线索,粟粟和松儿不会怪我的。” 万谷春听见这个消息,眯起眼睛,语气也有些激动:“找到线索了?是谁?!” 段水流深吸了口气:“很有可能是仙岛瀛洲的人。” “仙岛瀛洲吗……”万谷春咬牙发狠,语气中流露出浓浓杀意。 “师父!”段水流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此次无须师父出手,一切只交予徒儿便是!” 万谷春将段水流搀扶起来,语带痛惜:“你是我自小教养大的徒儿,粟粟又是我的亲侄女,如今我侄女与侄孙一并惨死于歹人之手,上天入地,连三魂七魄都难以觅得,这让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段水流低头道:“不瞒师父,此次徒儿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因此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去的。我想,哪怕我不能为粟粟和松儿报仇,但是,至少我也是能够陪她们去了,黄泉路上……” “胡闹!”万谷春怒道,“难道你要为师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段水流声音低沉,边磕头边道:“徒儿不孝,不求师父能为徒儿收尸,只求,师父能在粟粟和松儿身边设一座衣冠冢……”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万谷春怒极反笑,“好好好,我养你这么大,你真是越发有主意了。” 这一巴掌没有用到丝毫的灵力,但段水流的嘴角还是流下了一道鲜艳的血痕。 段水流继续磕着头,他磕头的力气很大,额头迅速青紫了起来,烛龙心一看就急了:“怎么连磕这么多头啊,老段还有暗伤啊!” 就在烛龙心心疼的时候,万谷春的脸上也是万分不忍,他撇过脸去,不愿再看。 但手上的动作非常诚实,手一挥,段水流就被一股灵力轻轻托了起来。 万谷春无可奈何道:“段水流你真有本事,真有主意,师父奈何不了你,也根本管不了你。但是你这次能有多少把握?你有多少把握能确认凶手?你有多少把握能接近仙岛瀛洲的人?你又有多少把握能够杀了他?” 段水流声音嘶哑道:“杀了他的把握,不到一成。” 万谷春气笑了:“才一成你就这么冲动?此事不能从长计议吗?你是要气死为师吗?” 段水流温柔地抚摸着挂在胸口的瓶子,那是自己妻儿坟茔前的土:“徒儿不孝,可是,二十五年了,她们等不得了。” * 包厢内依旧热闹,烛龙心和应忧怀回到了刚刚的座位,而萧随早就已经重新入座了。 看见姗姗来迟的两人,萧随眉毛一挑:“你们俩刚刚去哪儿了?不会是偷看我了吧?” 直到此时,烛龙心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魂不守舍地给自己灌了两杯酒:“没有,我没去看你。” 一边说话,烛龙心一边在人群中搜索着段水流的身影,根本就没有和萧随对视,现在烛龙心一整颗心脏都在乱跳,提心吊胆的,他都快吐出来了。 萧随还是不相信:“按照我对你的了解,按照你的性格,你应该一进门就问我有没有成,而不是现在左顾右盼的,感觉很像做贼心虚啊——你们刚刚一定是偷偷跟我们出门,偷偷看了对不对!” 热酒下肚,喉管肠胃渐渐温暖了起来。 烛龙心没办法了,他只能问:“那你们成了吗?” 萧随只觉得烛龙心在演戏:“别跟我装了,你肯定看见了,不然你们出去干嘛了?” 虽然自己和老应确实是出门了,但确实是没看见结果啊!烛龙心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我们真没看见,刚刚我和他是去茅房了。” 萧随更不信了:“哎呀别演了,你俩都元婴期了,还需要上茅房?” 只要开始踏入修仙之途,修炼的过程,也是逐步澄清体内杂质的过程,更别说大家都要学辟谷之术,就更没有这种需求了。 按理说,上茅房这种事,别说元婴期了,就连炼气期都很少了。 烛龙心转念一想,就知道萧随肯定是事儿成了,不然他不可能还有心情在这里跟自己扯淡,早不知道找哪个地方哭去了。 烛龙心理直气壮,眼睛眨也不眨地道:“谁说元婴期不需要去茅房的?这都是你们这些金丹期炼气期的一厢情愿!我和他一起去茅房,我们互相扶着,不可以么?” 萧随:…… 扶着?扶着什么?! 萧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狠狠震惊到了,半晌,他才缓缓地伸出了大拇指。 无言就是最好的回答,他信了。 应忧怀就坐在一旁悠闲地品茗,淡淡地听着烛龙心疯狂败坏自己的形象。 这时,烛龙心突然想起了魏晓荷是万谷春的徒弟,他挪了挪凳子靠近萧随,拼命暗示: “你们俩事儿不是成了吗?说不准,你之后也能有这么新奇的体验呢?” 第60章 下山吃饭(4) 手段了得 酒桌上人多口杂, 烛龙心憋了一整晚,都没给萧随说这件事。 萧随倒是叨叨叨叨的,特别兴奋, 一晚上都是“晓荷”“魏晓荷”“我们晓荷”,简直烦死个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那对比简直非常鲜明了, 叫人很难不注意到。 陆俊辰看了看面色红润、散发光泽的萧随, 再看看有气无力、面色灰败的烛龙心,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陆俊辰凑近了宋佳宜,指了指烛龙心,又指了指萧随:“他, 不会喜欢他吧?” 听了这句话,宋佳宜喝水都差点给噎死,她赶紧瞅了一眼边上喝茶的应忧怀,压低声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食物中毒疯了吗?” 陆俊辰继续道:“萧随不是和那个魏晓荷今晚确认关系了吗?但是你看烛龙心那个模样, 完全就不像是为兄弟开心的样子啊,这都跟失恋差不多了。” “嘶。”宋佳宜一听,此言有理,她观察了一番烛龙心的神色,“确实,刚刚他也不是这样的啊?与其说他是失恋吧, 这副模样,倒更像是……如丧考妣?” 陆俊辰斩钉截铁道:“反正今晚萧随和魏晓荷在一起了, 烛龙心肯定不怎么高兴。我之前不小心听过几次烛龙心和萧随的对话, 聊到魏晓荷的时候,烛龙心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宋佳宜不愿意发生这么狗血的情况,但是陆俊辰说得很有道理, 宋佳宜也遇见过很多次烛龙心偷偷暗示萧随,魏晓荷像是有点问题的。 只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萧随正上头呢,所有关于魏晓荷的话,他都自动换了另一种思维方式,跟鬼上身了一样,完全不像之前的他了。 而身为旁观者的陆俊辰和宋佳宜,那就看得很清了,烛龙心好像确实是对魏晓荷有那么点意见的。 此刻,宋佳宜的大脑中,思维也不由奔逸了起来。 她偷偷将一个大酒壶扒拉到自己面前,借由这个酒壶挡着,开始悄悄观察不远处气氛诡异的三人。 其实这个大酒壶也挡不住什么,非常之掩耳盗铃,反而还显得宋佳宜的打量更明显了。 正在品茗的应忧怀垂下眼睫,淡淡地看着杯中茶叶沉入白瓷杯底部。 宋佳宜深吸了一口气,跟同样偷偷摸摸观察着的陆俊辰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不觉得,死人脸现在看起来很落寞么?” 陆俊辰看了看应忧怀:“落寞吗?”他不一直都是这个表情? 这个死人脸自然指的是应忧怀了,一开始是烛龙心这么叫的,当面叫。 这个绰号实在是太贴了,搞得全学院背地里都忍不住这么偷偷称呼他,甚至有些人把应忧怀的名字都忘了,但是看到他那张脸,还是能想起这个绰号来。 哪怕烛龙心最后叛变投敌了,和应忧怀成了好兄弟,这个绰号也没有改过来。 学院里每个人基本都有绰号代称,虽然现在大家年纪也都大了,不是小孩儿了,不经常叫,但是别人一喊,本尊每次都能反应过来。 烛龙心的绰号是“鹦鹉”,因为他不仅话多,热爱呼朋引伴,穿的衣服还总是五颜六色的,是学院里一道亮丽又聒噪的风景线。 亮是因为他衣服颜色很亮,太阳底下站着,甚至还反光,堪称耀眼夺目; 至于丽的部分……这绰号又不是真想夸他,是在讽刺他的衣品很垃而已。 大部分情况下,他的衣服色彩都让人不忍直视;小部分情况下,烛龙心睡前可能是被雷劈了,所以也偶尔会化腐朽为神奇。 前面俩绰号,一个是“死人脸”,一个是“鹦鹉”,萧随的绰号就更没好哪里去了,他的绰号是“太监”。 心思细、舌头多、思虑重,更重要的是,他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小小年纪就很阴。 而当他和烛龙心站在一起的时候,那对比就更明显了,一个阳气特别旺盛,一个阴气有点重,看着像是会采阳补阴的那种。 在应忧怀没到长虹书院的时候,烛龙心和萧随的关系就已经很好了,而且这两个人的气质看着也相当互补,只不过之后萧随离开了几年,应忧怀就呈现出了后来者居上的姿态。 现在宋佳宜突然来了一句应忧怀看起来有点落寞,本来陆俊辰是不这么想的,但是一往这个方面想,他还确实品咂出了那么几分滋味。 “你别说哈,虽然他现在的表情跟之前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吧,我看他的眉眼之间,确实好像是有那么点,落寞。” 宋佳宜把大酒壶挡在两人脸中间,道:“我想啊,你说为什么之前烛龙心跟萧随关系好,但是萧随走了之后,烛龙心又突然跟应忧怀的关系好起来了呢?” 陆俊辰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道:“是啊,你看看应忧怀这个性格这个脾气,简直要冷死人了,烛龙心能受得了他?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还以为是他俩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爱得不可自拔呢。” 宋佳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所以啊,你看,要是我们转换一下思路,其实烛龙心并没有看上应忧怀呢?这要不是王八看绿豆呢?” 陆俊辰心中一惊:“难道你说的是!” 宋佳宜看陆俊辰惊讶到额头冒汗,她心里也非常凝重,点了点头:“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烛龙心为了让萧随吃醋,而故意设计的呢?” 陆俊辰汗如雨下,接着宋佳宜的话就顺了下去:“对,而且如果烛龙心找了书院里的别人,那效果肯定就没有应忧怀好了。你看,之前萧随也讨厌应忧怀,他这一回来,发现烛龙心居然跟之前共同看不顺眼的人在一起了,这冲击得多大啊!” 宋佳宜道:“而且,我又想到了另一个原因。不像书院里的别人,应忧怀人缘又不好,哪怕之后跟烛龙心分了后,对烛龙心也造不成一点影响啊——本来之前就不在关系圈子里面嘛。” 陆俊辰连连拍腿:“对对对,而且要是之后分了,那烛龙心的理由也太正当了,没有一个人不支持他的——毕竟一个又闷、又无聊、平常没点好脸色、连话都不说几句的人,谁想跟这种人待在一起啊?冻都要冻死了。烛龙心之前肯定就忍不了了,早就想跑了。” “咔嚓”,茶杯碎了。 * 烛龙心为段水流的事难过了半晌,他愁眉不展、想了又想,还是没能想出好的解决办法来——跟段夫子相比,哪怕自己是元婴期,那修为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更别提他之后的对手是仙岛瀛洲的人,如果连夫子都只有一成把握,那自己…… 明明在论道大会赢了一路,但是此刻的烛龙心,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现在萧随还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烛龙心又暗示了一次,依旧是毫无作用。烛龙心也懒得再提了。 现在跟段夫子的事比起来,魏晓荷是男是女,是乾元是坤泽,都已经不重要了。哪怕他是个蛋,是个荷包蛋,那烛龙心也会祝福他们俩的,累了。 应忧怀在旁边喝茶,烛龙心就端起酒壶,一杯接着一杯倒,一杯接着一杯喝,颇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 现在萧随抱得美人归,这么开心;而陆俊辰和宋佳宜此刻也是相谈甚欢、浓情蜜意。可是,这个世界,怎么就对老段怎这么凄凉呢…… 喝着喝着,烛龙心眼神也迷蒙了,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烛龙心顿时酒醒了,警觉地看向了身边的应忧怀,“你茶杯怎么碎了?” 烛龙心赶紧去检查应忧怀的手,气愤愤地道:“你手没有划伤吧?这里的杯子质量实在是太差了!” 应忧怀低头,看着很紧张自己的烛龙心,笑了笑:“放宽心,我没有受伤。” 现在不宽心的轮到萧随了。 刚刚自己说了这么多,烛龙心这个家伙都没什么反应,结果应忧怀手里只是碎了个茶杯而已,烛龙心反应就这么激烈? 萧随感觉自己喉咙里噎了个鸡蛋,顶在里面不上不下的,他艰难道:“你在紧张什么啊?元婴期的修士,还能被一个区区的茶杯划伤手吗?” 烛龙心转过脸,感慨道:“有些时候,你不多关注关注自己身边人,等失去之后再追悔莫及,已经来不及了。” 萧随:“哇,听你这么说,感触良多啊。那我要是被茶杯碎片划伤手,你也会这么紧张吗?” 烛龙心奇怪地看了萧随一眼:“你为什么会被茶杯碎片划伤手?你蠢吗?而且你难道不会找魏晓荷吗?” 烛龙心这么一句话,萧随瞬间如同醍醐灌顶:“嘶,你说得对!你说得有道理啊,我明白了!我悟了!”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揽着烛龙心的肩膀:“来,碰一个!” 烛龙心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起酒杯跟萧随碰了一个——他明白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明白呢? 而不远处,被大酒壶挡着的两人暗中观察着,正在窃窃私语。 宋佳宜眯着眼睛道:“应忧怀怎么茶杯碎了?嗯?等等……烛龙心去关心应忧怀了!萧随吃醋了!他们俩靠在一起了!手段了得!” 陆俊辰感叹道:“你看他的眉毛还皱着,就说明他心底并没有真正满足……其实烛龙心真正想喝的不是碰杯酒,是交杯酒吧。” 宋佳宜和陆俊辰对视了一眼,不由道:“这个烛龙心,真是深藏不露啊!” * 应忧怀捏了捏眉心,他真的是越来越不懂这些人类了。 烛龙心喝完这杯酒,放下酒杯, “你衣服上都是茶水,湿透了,我来给你弄干吧。” 应忧怀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湿漉漉的腹部,“嗯。这里,最严重了。”《 》 60-70 第61章 流萤秘境(1) 希望我们不要离得太远…… 回去后, 烛龙心纠结许久,还是把段水流这件事告诉了萧随,他希望他能够有办法劝下段夫子。 毕竟只有一成的把握, 无疑如以卵击石,身为学生,烛龙心实在是很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师去送死。 萧随沉默了一会儿, 拿出了几件保命法器交给了烛龙心:“我背后是萧家, 有些事我不好参与,你替我交给段夫子吧。” 烛龙心愣住了,他不想接:“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劝劝他吗?” “要是晓荷出了事,或者要是应忧怀出了事, 你我也做不到冷静的。” 烛龙心一听,理是这个理,不过他总感觉在这个时候萧随突然提应忧怀,好像有点怪怪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 如果是萧随出了事,自己也肯定会冲上去的。于是烛龙心就没多想。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萧随摇了摇头:“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我可能会忍不住哭出来,你在我旁边,到时候两个人就得抱在一起哭了。 烛龙心抱着沉重的心情去找了段夫子,噼里啪啦, 把所有事都倒了出来。 看着哭成狗的烛龙心,段水流也是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下一刻就要死了。你哭什么?” 这和下一刻就要死了有什么区别, 烛龙心吸了吸鼻子, 把用得上的法器全都塞给了段水流:“夫子,这些你可能用得上……” 段水流看也没看,就把东西推回来了, 他摇摇头:“你不清楚仙岛瀛洲是什么,这些东西在他们那里,都是没有作用的。” 烛龙心急了:“那夫子,至少这个避劫琉璃瓶你应该能用得上!” 段水流摇了摇头,“没用的。” *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再见又是大大小小宗门云集于一处。 流萤秘境前,林荫静谧,即使人群密集,也没有什么人于此处窃窃私语。 数得上名号的大宗门就有一百一十七宗,小宗更是如星散落,数不胜数。 鹿道人一挥拂尘,秘境入口就如同画卷一样在眼前徐徐展开。 “各位小友稍安勿躁,”鹿道人温和慈祥的声音在空中徐徐布开,“此次开启的秘境为流萤秘境,贫道有些许事项需要讲解。” 此刻,烛龙心的心思也不在劳什子论道大会上了,他心知此次秘境关键在于各宗门的实力,长虹书院不算什么大宗,来参加的人也不多,要拿到好名次很难。 而且…… 烛龙心有些焦躁地看着段水流,而段水流的眼睛正流连于人群中,一看就知道他在找仙岛瀛洲的人的身影。 “流萤秘境,顾名思义,其中有许多流萤,也正是本次考核的重点。这些萤火虫并非实体,而是由纯净的灵识与月华凝聚而成,其光芒能感应到修士的特性,并化为相应的幻境。” 鹿道人继续讲解着,只是看见注意力涣散的烛龙心,他的眼神锐利了几分:“小友,请注意听讲。”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烛龙心的脸瞬间红透了。 为了避免在这种场合被拎出来,他只能垂下眼睛,逼着自己少去注意段夫子,多去听讲这次秘境的情况。 总得来讲,这次秘境也挺邪门的。 如果是剑修天才,那么幻境中出现的东西就并非是坚不可摧的敌人,而是无穷无尽、柔软无比的“绕指柔”。 它们可能是飘荡的纱绫,可能是坚韧的藤蔓,也可能是流淌的水波或者是黏稠的雾气。 不管哪一种,剑锋所至之处,都难以受力,剑修更难以对其造成丝毫伤害。 面对绕指柔,百炼钢将毫无用武之地,万钧剑意皆如泥牛入海,越是刚猛的剑招,反噬自身之力将会越强。 至于破解之术,即是需要一位擅长以柔克刚,或者能提供至阳至刚之力的同伴。 前者可引导其领悟刚柔并济之道,共同化解;而后者则以极致之力蒸发弱水、焚尽藤蔓、撕裂纱绫,共同破开幻境空间。 如果是符箓高手,那么幻境中,四周空间与灵力将会极度紊乱。 光芒明灭不定,画出的符箓线条扭曲混乱,无法稳定成型,效果时灵不灵,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符箓师最是依赖稳定的符文与精确的灵力操控,一旦基础的规则被扰乱,其最大的依仗就会化为最大的困境。 想要破开幻境,就需要一位灵觉异常灵敏、能捕捉混乱中细微秩序的同伴,或者是心思纯粹、不易受到干扰的伙伴。 前者能为其破开眼前迷障,为其指引出正确的施法节点与时机;而后者能为其创造一个短暂的稳定领域,能让其成功画出关键符箓,破除幻境。 如果是体修强者,□□强悍程度恐怖如斯,那么幻境中便看不见具有实体的敌人,而是无穷无尽、沉重如山的威压泥沼,空有力量无处施展。 空气黏稠如胶,幻境中举步维艰,周身如同被无形巨石死死挤压住,空有搬山填海之力却无处施展,每一次的挥拳都消耗巨大,却也收效甚微。 试图爆发抗衡,反而会引来越强的压制,以及消耗更多的力量,只有冷静对待,才能窥得一线生机,这对体修来讲,无疑是巨大的折磨。 要破开幻境,就需要一位神魂强大的同伴,可惜神魂强大者,素来□□强悍程度不高,体修往往会轻视这些人,要合作更是难如登天。 …… 讲解冗长无比,特别是烛龙心还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一点都不敢分神,本来就很无聊了,现在就更是想死了。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之前这个鹿道人好像不是话多的性子。 * 鹿道人讲解完后,留了一炷香的时间给大家布置战术。 长虹书院的战术布置得很快:“能行就上,不行就撤。” 烛龙心正在和应忧怀探讨契约能不能帮助二人互相找到对方,要是进入了秘境之后,身处的方位就会非常随机。 这样,要是离得近的话,二人就可以相互携手;要是离得远的话,那就完了。 不过本次秘境也不限制不同宗门之间的人合作,只是最后一定要筛选出流萤数量的多少而已。 当然,也不限制各个宗门的人互相背刺。 烛龙心觉得在合作方面,自己是没问题的,要是自己遇到困境了,那肯定会找身边的人去合作的;但是应忧怀的脾气性格就不一定了。 正在烛龙心为了此事头疼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腻歪的对话。 “等回去后我抓流萤给你好不好?可是秘境里面会不会很黑啊?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啊?”萧随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 魏晓荷咯咯笑道:“你怕黑啊?你是不是怕鬼啊?” “对啊,我胆子好小的。但是呢,”萧随大鸟依人地靠在魏晓荷肩膀上,搂着腰,“但是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魏晓荷还是咯咯地笑,“亲你一口你会不会就更不怕了?” 萧随脸红了:“可以吗?” “唔……如果你很害怕的话。” 烛龙心听得不断翻白眼,萧随哪里怕鬼了,这里这么多人,也就魏晓荷真的相信了。 还说得这么浓情蜜意的,恶心! 应忧怀注意到了烛龙心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慨,他问:“怎么了?” 烛龙心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选择敷衍了这个话题,因为,他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小时候,烛龙心也是一个很天真的人,他也以为萧随怕鬼,非常天真地自以为拿捏住了萧随的把柄。 所以,烛龙心特别喜欢扮成鬼的样子,逮到机会就要躲在阴影里面、或者是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突然跳出来,吓萧随一跳。 这种吓人方式虽然简单,但是非常有效果,百试百灵。 烛龙心每次都能吓到萧随,看到萧随惊吓的面孔,烛龙心就会摘下自己脸上的鬼面具,然后开始哈哈大笑。 至于萧随,他又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每一次被吓得不轻后,他都会把烛龙心狠狠打一顿。 虽然挨打很疼,但是烛龙心是很愿意挨这顿打的,甚至是一边笑,一边挨打,看起来非常诡异,也更欠揍了。 毕竟自己的作弄真的很成功,烛龙心这顿打哪怕挨得疼,也挨得非常有成就感,身上的青青紫紫,根本就是荣耀的勋章! 于是烛龙心屡胜屡战,次次都特别起劲儿,也次次都会挨萧随的一顿好打。 本来,这种爱好不出意外的话,烛龙心是可以保持一辈子的,但是几年之后,烛龙心就不再吓萧随了。 因为,烛龙心偶然发现,萧随根本就不怕鬼! 最起码,他根本就不怕自己突然跳出来,不怕自己扮成鬼吓人! 那么,既然萧随不害怕,他又为什么要装作被吓到呢? 想到这里,烛龙心忍不住磨了磨牙,要不说这小子特别阴险、心眼子特别多呢。 萧随每次装作被吓到,是因为吓到后,他就能名正言顺打烛龙心,而且烛龙心还不会还手! 这多好的机会啊,自己要是拒绝了,那还是人吗? 魏晓荷也是有公务在身,腻歪了几句很快就走了。 衡律司的人也会进入这个秘境,不过他们都挂着一枚令牌,在秘境里有着更高的权限。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烛龙心拉着应忧怀的衣袖,深吸了一口气:“希望我们离得不要太远。” 应忧怀点了点头,反手握住了烛龙心的手腕。 然后,应忧怀踏入秘境之中,手一松,抓着的那个人不见了。 一进入其中,烛龙心就发现眼前不是那个如梦似幻的流萤森林了。 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烛龙心催动灵力,试图照亮四周,然而,他只能感觉到灵力在指尖流逝,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烛龙心徒劳地睁大了眼睛,用手指去摸自己的眼珠:“这就是秘境给我的考验吗?” 黑暗中,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尝试去勾烛龙心的脚踝。 第62章 流萤秘境(2) 怒火滔天 在幽深静谧的森林之中, 一处正散发着明耀的冷光,光芒明灭,如同千林万叶亘古悠长的呼吸。 长草生长之处, 数百只流萤正如同天上降落的流星一般,徐徐地围绕在一个少年身边。 少年穿着一身华丽张扬的玄色衣装,身形修长, 面容更是姝丽绝伦, 望之叫人不由屏息,生怕呵气声大了点,惊扰了他,少年就会胁下生翼, 羽化飞仙。 此时,少年正漫步行走于这片腐草流萤之地,他微微伸出手,睁大眼睛, 像个迷失于此处的、好奇的孩童。 那些长长的草的尖尖,不断地划过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指尖不时有几只流萤停住,倏地又振翅高飞,重新溶于空中那条不断盘桓呼吸着的星河。 即使是数百只数千只流萤环绕在少年身旁,也夺不走他一丝光彩, 反而显得他更加神秘,更加不属于这个喧嚣繁华、却又孤寂冰冷的人世间。 此刻, 少年眉头蹙起, 眉宇间微微有急躁之色,像是遇见一道极难解的谜题,叫人想伸出手, 抚平他眉间的痕。 少年喃喃道:“即使点起火也什么都看不见,应该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言罢,少年慢慢地铺开自己的神识,想要探索周围的一切。 然而神识的展开也非常有限,仅仅只有周身一步的距离,况且他用得并不熟练,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即使有四肢,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能走路的。 少年的额头渐渐布起了细密的汗水,他咬着嘴唇,脸颊漫上急躁的红晕。 此人正是烛龙心。 即使在外人看来,整个流萤森林美得如同梦幻的仙境一般,可是在烛龙心的视角,他是一点都看不见的。 那种看不见,就像是太阳与月亮同时消失,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那种黑与普通的天黑不同,它不是夜晚的黑,而是连一丝光影都不存在的、足以吞噬一切的虚无。 眼前是一片极其纯粹、极其混沌的黑暗,即使看不见,即使有神识的帮助,烛龙心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虚虚伸出双手,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如同初生的婴孩一般探索着这个世界。 人的眼睛本来就是感知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一部分,此时烛龙心失去了视力,前后左右均是一片见不到光的漆黑。 他什么都看不见,心中的恐怖就像是野草一般疯狂生长蔓延。 突然,一步踏出,脚下并非实地! 那是一片柔软又坚韧的藤蔓,伪装成了一片坚实土地的模样。 眼见烛龙心踏入陷阱,数条冰冷粗壮的藤蔓如同毒蛇般骤然蹿起,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和手腕! 烛龙心陡然一惊,然而此刻面前出现了实体的敌人,他反倒没这么惊慌了。 那些藤蔓猛地向内拉扯,强大的力量几乎要将烛龙心拽倒在地,烛龙心堪堪稳住身形,才觉得手腕和脚踝上似乎有些许刺痛。 烛龙心冷哼一声,唤出长剑,将藤蔓切割粉碎。 这藤蔓上似乎带着麻痹神识的毒素,会让人本就有限的感知变得更加模糊。 烛龙心本是火灵根,可以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藤蔓焚烧殆尽,但是他又好奇这些是什么藤蔓。 如果要是可用之材,带回去,还能炼个什么丹药。 但是靠近一闻,烛龙心就发现这植株也并没有什么用处,炼化为药材之后,最多可以止痛麻痹而已,属于攻击型植物,不能够轻易入药。 遇袭之后,烛龙心心中松快了许多,他手握长剑,一步步按照契约方向、那道微弱的感应走去。 然而没走多远,他就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呼救。 “救命啊,有人吗?我被吊起来了,谁能放我下来。” “救命啊!” 烛龙心侧过头去,仔细听了那道声音的来处,手中长剑紧了紧,然后,他朝着声音方向走去。 如今自己眼盲,若是能救下其他宗门的人,守望相助,这样自己也能快些找到应忧怀他们。 “去!斩!破!” 那名玄黄阁弟子中了招,正被倒吊在树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此刻见一柄长剑向自己飞来,简直是吓破了胆。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长剑的目标指的并非自己,而是绑住自己的这些藤蔓。 “咚!”藤蔓被斩断,玄黄阁弟子从树上落了下来,激起了好大一片灰土沙尘。 那弟子也不在意,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正要道谢,可是一看见救下自己的人是谁,那弟子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凝固了。 烛龙心微笑道:“这位道友,你还好吗?” 霍彦广的脸上闪烁着惊疑不定的神色,面前这人,是烛龙心。 救下自己的人,是烛龙心? 他不敢相信。 玄黄阁和长虹书院素有龃龉,二者水火不容,门下弟子也是冲突不断。 虽然冉桥平时一直说要平息冤仇,可是这么大的仇,怎么可能轻易平得了呢? 这未免也太过天真,太过一厢情愿了点。 而且……就在不久前,自己的哥哥——霍彦博,可就是因为烛龙心而被取消比试资格,颜面扫地啊…… 霍彦广摸了摸自己的脸,身为同胞兄弟,他跟胞兄长相有八分相似,烛龙心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霍彦广眯起了眼睛,从下而上,飞速地打量了一遍站在自己面前的烛龙心。 最终,霍彦广阴鸷的目光集中在了烛龙心那双眼睛上——他,看不见了。 霍彦广笑道:“没事,多谢道友了。在下乃是天音阁弟子,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烛龙心欣然答应了。 天音阁是出了名的中立门派,几乎跟所有门派关系都不错。 门中人也都是仙气飘飘的,不论是弹琴还是说话,声音都非常好听。 不过面前这个弟子,说话声音有点哑啊? 烛龙心没有多想,觉得可能是刚刚袭击的缘故,嗓音吓得哑了一点,也是正常的。 霍彦广按压下自己心中翻涌的恨意,与另外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幽幽开口:“道友请随我来,我刚刚发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小径,所以才惊扰了这些藤蔓。” 他的话半真半假,玄黄阁弟子有能通过大地沟通的秘术,他确实是因为发动秘术而惊扰藤蔓的,只不过不是天音阁的术法,而是玄黄阁的。 至于安全嘛,那也是真的,不过是相对于玄黄阁弟子的“安全”而已。 烛龙心暗自高兴,自己救下了一个顺路的天音阁弟子,运气实在是好。 而霍彦广则暗怀心思,一路上都在旁敲侧击地打听着烛龙心的情况,时不时还让他注意脚下的路况,烛龙心一一照做了,并不怀疑。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行走于流光萤火之中,感觉到自己离应忧怀的方向越来越近,烛龙心暗自高兴着。 可是渐渐地,烛龙心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息变得驳杂,声音也变得吵闹起来,不止一人! 眼盲后,其他四感就变得格外敏锐,前方吵闹声让烛龙心微微头疼。 他脚步一顿,将走在身前的霍彦广扯住,沉声道:“嘘,前面有人!” 霍彦博打了一个长长的唿哨,他笑道:“放心吧,都是自己人,都是天音阁弟子。我们快走吧。” 自己人?放屁! 烛龙心警惕地往后退:“我这人生性腼腆,前面天音阁这么多人,我就不去了。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霍彦广见已接近埋伏圈,他索性也就不再伪装,他猛地向后跃开,脸上伪装的善意尽数褪去,笑声狰狞: “由不得你了!烛龙心,你害我兄长,让我玄黄阁颜面扫地,今日便让你尝尝我玄黄阁的厉害!” 话音未落,四周古树后、草丛中,瞬间闪过几道玄黄色身影,将烛龙心团团围住,强大的土系灵力如山压下! “果然有诈!” 烛龙心虽惊不乱,心中怒气翻涌、怒火升腾。 他的神识只能扩展开一步的距离,可既然一步之外都是敌人,那便无须留情! 烛龙心双掌猛地一合,体内极纯极净的火灵根全力催动,炽热霸道的烈焰轰然爆发,向四周席卷而去! “和你们玄黄阁讲不了道理,跟我的烈焰说去吧!” 玄黄阁众人面露惊愕,他们万万没想到,众人联手,居然都对付不了一个烛龙心!他不是炼丹师么! 此刻,被放出的天蛇火在空中自由地翻腾,它高兴地在半空中拱着。 这条火蛇贪吃极了,甫一放出来,就开始不断地吞噬一切能接触得到的东西。 赤红火浪咆哮,以绝对的力量横扫一切! 玄黄阁弟子也并非泛泛之辈,他们显然有所准备,见状立刻结阵,厚重的土黄色光壁层层叠起,硬抗火浪。 然而烛龙心之火岂是凡火?光壁剧烈震荡,裂纹蔓延。 烛龙心冷冷一笑,就这?今天我烛龙心就要放火烧山!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火蛇兴奋地吞噬着土色光壁,甚至连带着空中盘桓着的流萤,也吞噬许多进了肚里。 它吞的东西越来越多,身躯也变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膨胀。 四周人的脸全被烧红了,高温将空间也烧灼得扭曲,眼见着天蛇火就要从小小一条火蛇,化为一条炽热的焚天巨蟒! 就在此时,两道迅疾剑光如水波乍现,精准无比地刺在光壁阵法最薄弱之处! “嗤啦”一声,光壁应声破碎,火浪滔天。 冉桥持剑而立,挡在烛龙心侧翼,仅有一面薄薄的水盾护卫着众人免受火焰炙烤。 他面若寒霜,痛心疾首地对着玄黄阁弟子道:“万万没想到,你们竟行此卑劣偷袭之事!” 而尤言则身着一身铠甲,护卫在烛龙心另一侧,他对烛龙心道:“冷静一点,收了神通吧,你都要把秘境烧穿了!” 烛龙心粲然一笑:“我要是输了,你们也会出来得这么快吗?” 冉桥眸色一凝:“不好,他走火入魔了!你们快走!” 第63章 流萤秘境(3) 中庸都不放过…… 想走?晚了! 烛龙心陡然发力, 高温的火舌舔舐着那层薄薄的水盾。 没有了玄黄阁阵法的压制,火蛇狂乱地舞动着,白色的蒸汽“咝咝”蒸腾。 烛龙心看不见, 但他却能够感知到周围飞扬着的白色高温与卷曲烟尘。 他兴奋地用目盲的双眼“望”着眼前的一切,火势越来越大,就像是鱼遇到了水, 就像是火上浇了油。 周围升腾起了一片痛苦的哀嚎, 在他耳中,这是最好的助燃剂。 冉桥的警示已然晚了一步,烛龙心心中的不忿如同滚油般沸腾,彻底点燃了他本就因受骗而激荡的心绪。 他脑海中浮现着那一晚, 段水流那沧桑疲惫的面容。 那么好的一个人,妻儿惨遭毒手,凶手却在仙岛瀛洲逍遥快活,只有一成的把握, 复仇之路渺茫如斯,天道何其不公! 紧接着,他的耳畔又回荡起霍彦广那伪善狡诈的嘴脸。 自己一片善意,出手相救,为何换来的却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哈哈哈……”烛龙心嘶哑地笑,两种愤懑交织, 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空中那条因吞噬过多能量而急剧膨胀的天蛇火蟒,不再是之前那条受控的温和的灵火, 此刻发出恐怖的呼啸, 足以震慑一切、焚尽一切! 此刻,炽热的火浪不受控制地向外奔涌,不仅仅只是足下这片土地, 可以想象,只要火海扩散出去,这片流萤森林势必会化作焦土! 霍彦广躺在地上,五内俱焚、三毒心炽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破开了一道口子的虚空,喃喃道: “……怎么会,他不是才元婴吗?” “必须阻止他!”冉桥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挽起道道寒光,如冰河倒卷,试图浇灭那滔天烈焰,同时护住已被高温炙烤得难以呼吸的玄黄阁弟子。 尤言亦知事态严重,他身上铠甲灵光闪烁,试图逼近烛龙心,口中疾呼:“烛龙心!守住灵台清明!不要让心魔吞噬了你!” 然而此时的烛龙心双目赤红,周身灵力狂暴紊乱,哪里听得进劝告? “哼,滚开!” 天蛇火蟒狂舞,反而将冉桥的水系术法和尤言的压制之力反弹开来。 也许是因为距离烛龙心足够近,或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天蛇火并未对这二人造成什么伤害。 然而烛龙心反手一挥,冉桥与尤言躲闪不及,二人一齐飞了出去。 尤言顺着力道飞了五丈远,把力气卸下后,他身形一个趔趄,才堪堪站住。 在这种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枚令牌的系绳被火焰熔断,滚入了被烧得焦黑翻卷的草丛深处。 而此时,冉桥也狼狈地从一堆烧焦的草木灰中站起。 眼见强行压制难以奏效,冉桥心念电转,灵气运转于丹田,他的声音陡然变得空灵悠远:“烛龙心!想想应忧怀!他若在此,岂愿见你如此走火入魔?!” 这三字如同一声惊雷,在烛龙心混乱的识海中炸开一道缝隙。 “……应忧怀?”烛龙心痛苦地捂住脑袋,他的神思模糊,脑海中出现了一道身影,却不是常见的人形,而是…… 是一种更为庞大、一种足以充满整个天地的脑中幻影。 借着这一丝凝滞,一道熟悉的、带着关切的契约感应,穿透狂躁的火海,触及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一丝清明。 “……龙心,烛龙心?你怎么了?” 烛龙心身形猛地一颤,赤红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与痛苦。 他闷哼一声,强行收敛心神,以莫大意志力引导着体内狂暴的灵力。 那天蛇火不甘地哼唧了一声,它的声势渐渐减弱,虽未完全平息,但不再有毁灭一切的趋势,火势也不再蔓延。 破损了几块的秘境正在逐渐修复合拢。 烛龙心脱力般单膝跪地,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玄衣。 而冉桥和尤言灵力也消耗巨大,气息不稳,面色一个赛一个的差。 玄黄阁众人的情况就更不好了,身上一个个都带着烧伤,更是狼狈不堪,惊魂未定。 不过此事还未了,冉桥强提一口气,持剑指向霍彦广等人。 他虽虚弱,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事,皆因你等算计而起!实在是丢我玄黄阁的脸面!若不想我将此事禀明长老,尔等立刻立下心魔誓,在此试炼结束前,不得再主动对烛龙心及长虹书院弟子出手!” 霍彦广等人见识了烛龙心失控的可怕,又十分忌惮冉桥,虽然心中记恨,此时也只得咬牙立誓。 然而虽然心魔誓言立下,他们却用眼神交流着,神情十分不甘: “现在这大好时机,此刻不解决掉烛龙心,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冉桥,胳膊肘往外拐,等回去了……哼。” 冉桥此刻也对玄黄阁这些人有了点数,他看向尤言,略一颔首:“尤言兄,有劳你先行护送龙心离开此地,让他静心调息继续试炼。此地由我善后。” 虽然这些人已经立下了心魔誓,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尤言。 尤言压□□内翻腾的气血,点头应下,上前扶起虚弱的烛龙心:“那么,我们先行一步。” 他搀扶着烛龙心,一步步远离这片狼藉之地。 烛龙心脑袋依旧混沌着,眼前也依旧一片漆黑,双目难以视物,他浑浑噩噩地任由着尤言搀扶,就像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也是一具漂亮的行尸走肉。尤言扶着烛龙心,暗暗地想。 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林间空地。 “好了,你就在此地歇会儿吧。恢复恢复灵力,等会儿还得继续试炼呢。” 这时,烛龙心的意识也回笼了不少,他大概想起来了自己经历了什么,无悲无喜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 烛龙心闭上眼睛,折腾了这么一圈,自己好像跟应忧怀离得越来越远了,他得抓紧时间恢复灵力。 尤言松了一口气:“那么,我就走了。” 然而,等他摸上腰间令牌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尤言脸色骤变,急忙四下寻找,却一无所获。 “糟了!”尤言大惊。 这个令牌有调和秘境规则之效,有了令牌,他将不会受到流萤秘境的攻击,将被视为秘境一体。 然而失去令牌,他在此地的防护将大打折扣,甚至会被秘境中的存在视为入侵者! 烛龙心听见动静,茫然地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我……我的令牌不见了,可能是掉落在了刚刚那片打斗的地方。” 烛龙心立刻发现事态严重:“令牌丢失了,你也会受到影响对吗?” “是啊,这可怎么办?”尤言急得额头冒汗,恐慌之余,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烛龙心站起身来,沉稳道:“我跟你一起回去,帮你找回令牌。” 他微微一笑:“虽然暂时看不见,但是我多少也能有点用吧?” “是吗?那真是,多谢你了。” 尤言看向一旁睁着眼睛、依旧虚弱不堪的烛龙心,眼神变得诡谲起来。 若非为了他,自己怎会丢失如此重要的令牌?如今秘境莫测,自身难保,何不…… 两人往回走,秘境虽然有自我修复之效,但速度并不快,于是越往回走,越是一片焦土,烛龙心眉心微皱,心中歉疚。 “到了,这里就是刚刚的地方,他们好像已经走了。” 尤言松开了搀扶烛龙心的手,开始蹲下身仔细寻找令牌。 往回走的一路上无惊无险,烛龙心松了口气:“希望玄黄阁的人没有捡到那块令牌。不过有冉桥在,他们应该不会拿走的……吧?” “希望如此,要是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话虽如此,尤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暗中催动了随身携带的一枚粉色丹药,那是引人情欲之毒,在焦土气味的掩盖下,药丸气味被牢牢掩盖住了。 药力散开,尤言立刻装作中毒已深的模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颊泛起异样潮红,脚步虚浮地靠近烛龙心。 “呃……烛、烛师弟……” 烛龙心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了?” 尤言声音酥软,带着哭腔,一把抓住烛龙心的衣袖,整个人柔弱无骨地靠了过去,顺势将烛龙心压倒在地。 “我、我方才为了助你,似乎、似乎不小心吸入了玄黄阁那帮小人散播的龌龊毒雾,此时五内俱焚、好生难受……” 烛龙心眉头蹙起,直言不讳:“你中春药了?雨露期了?” “好像……比这个更难受。” 尤言一边装作痛苦难耐,一边暗中观察烛龙心的反应,盘算着如何利用他的愧疚和此时的虚弱,逼他……让自己谋取更多好处。 尤言舔了舔唇角,他胡乱地摸索着,声音却带上了哭腔:“救救我,我好难受,我也不想的……” 烛龙心本就脱力了,此时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他尽力躲避着尤言的亲近:“你冷静一点好么?别乱蹭了!我是中庸又不是乾元!让我给你拿药祛毒!” 看着身下长相明艳却犹带脆弱的烛龙心,尤言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其实,不是也没关系,我也能行……” 烛龙心没听清,迷惑地问:“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尤言立刻哭泣道:“我也不想的啊,救救我,帮帮我,我好难受……” 还好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取物心随意动即可,烛龙心慌乱拿出丹药:“快点吃了。” 尤言呻吟了一声,语气中带上了些许诱惑:“那你,喂我。” 烛龙心满脸黑线:“喂你?你在欺负瞎子吗?我又看不见。”也不想用神识去看,辣眼睛。 尤言没办法,用嘴叼着烛龙心手中那枚丹药,咽入腹中。 烛龙心一个激灵,还好自己缩手快,不然就要舔到我手了,怪恶心的。 真是可怕,坤泽居然会这么饥不择食的吗?连中庸都不放过? 烛龙心双手按在尤言的肩膀上,尝试推开他:“既然吃了药,就先下去吧。” 现在气氛不错,尤言还想挣扎一下,他总觉得要是自己多磨一磨,说不准烛龙心就答应了呢? 尤言抽抽搭搭道:“这个药效行吗?可是我现在还是好难受。能不能帮我摸……”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侧头,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语气中怒意蓄势待发。 尤言面色一凝,而烛龙心脸上一喜:“老应?你终于来了!” 应忧怀一挥衣袖:“嗯,我来了。” 烛龙心骤然感觉自己身上一轻。 与此同时,尤言重重飞了出去。 第64章 流萤秘境(4) 小吵怡情 应忧怀眼中杀意未消, 一步步踏前,周身杀气凛冽,甚至快要凝结成实体的冰棱。 他面色冷淡极了, 眼底杀意却极重,显然还想对瘫软在地的尤言补上一击,彻底废了这个屡教不改、阴险龌龊的祸害。 “应忧怀!别!” 烛龙心虽然虚弱, 其余四感却因目盲而变得异常敏锐, 他立刻感知到应忧怀的动作,知道他是要动手,还是要下死手,这下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烛龙心心下大急, 这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只得踉踉跄跄上去扑住,一把抱住应忧怀的腿,双手死死抓着衣服, 急忙拦住他之后的动作,用尽力气想把他往后拖。 远处,尤言原本因内脏肺腑剧痛而蜷缩着,看到这个场景,他捂住胸口,气血翻涌之下, “哇”一声吐出了好大一口血,面色灰白如纸。 烛龙心看不见尤言的模样, 只能凭刚才听到的动静和应忧怀浑身的气势判断, 他这绝对是误会了。 烛龙心仰起头,尽管眼前一片漆黑,仍努力抬头“望”向应忧怀, 他语气恳切道: “这回真不是他的错,他是为了帮我,所以令牌掉了。你也是知道的,没有了令牌哪怕是衡律司的人也没有办法,他现在和我们一样,在这秘境里容易受影响!” 边解释,烛龙心边在心里感叹:这回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了。 之前尤言跟发了情的□□似的,他那样纠缠,搞得他在应忧怀心里风评极差。 现在倒好,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先挨了一掌,听着打在身上就疼,也算是……报应? “别拦我。” 应忧怀没用力,他轻轻地拽开烛龙心拦着他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唇紧抿,胸口却剧烈起伏,其实都要气死了。 然而看见烛龙心的样子,应忧怀还是深呼吸,冷静了片刻,他伸出手,虚虚地摸向烛龙心的脸:“你的眼睛……” 烛龙心没躲,他根本就看不见,只觉得有个冰凉的东西摸上了自己的眼睛,像是应忧怀的手指,他眼睫颤了颤,除此之外,毫无反应。 “眼睛是秘境的原因,现在还行,只是刚刚被玄黄阁的杂碎骗了,打了一架,所以灵力消耗不少。” 应忧怀不赞同地看着烛龙心,不过他也没说话。 看这四周的一片焦土,花草树木全化为了一把灰,焦土上只有星点几只流萤飞过,浓郁的灵力痕迹纵横交错。 而且看烛龙心现在发丝凌乱、灵力衰竭的模样,恐怕不只是“打了一架”这么简单。 他脸色这么白,往日华丽张扬的衣服也破了许多,上面沾满了尘土和焦灰。 只是离开自己一会会儿,他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应忧怀感觉自己的心脏都绞紧了。如果离开自己几百年、几千年,他吃了多少苦呢? 想着想着,应忧怀就连指尖都颤抖起来。 然而,烛龙心还惦记着尤言和那块令牌,他想跟应忧怀讲道理:“而且那帮杂碎用了药,其实尤言他自己也不想这样的。毕竟我是中庸又不是乾元,他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 应忧怀一把将跪坐在地上的烛龙心拎了起来,让他站着。 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淬了毒,带着浓浓的嘲讽和难以置信的愤怒:“烛龙心,你眼睛瞎了,心也盲了吗?你就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到现在还替他找借口?他那点龌龊心思,哼,就差写在脸上了,你却还在替他说话?” 烛龙心现在苍白着一张小脸,一身狼狈,浑身破破烂烂的,跟以往漂漂亮亮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连灵气都接近衰竭了,此刻,却还在关心别人,却还有工夫、还有精力去关心别人? 真是博爱啊,真是大方啊!真是善良真是无私啊! 应忧怀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声音又冷又厉,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以及滔天的酸意: “呵呵,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你怕我伤害到他?你怎么不怕他伤害到你?你低头,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你还有空管他吗?哦对了,我忘了你还看不见。” 烛龙心被应忧怀劈头盖脸一顿说,愣住了,随即一股冤枉气也顶了上来,邪火从脚底直直冒上了天灵盖。 他看不见应忧怀此刻也是衣衫破损,身上带着不少秘境里留下的伤痕,他不知道应忧怀也是秘境重点关照对象,此时远远赶来,又加上心急,自然少不了负伤。 他只觉得应忧怀声音中气十足,灵力澎湃,哪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我怎么了?我好得很!”烛龙心倔强地挺直脊背,语气也冲了起来。 “倒是你!一来就喊打喊杀,跟个炮仗似的甚至没点就着了,莫名其妙冲我发什么火?尤言他之前是心思不纯,可罪不至死吧?现在你都没搞清楚情况,问都不问清楚,就下这么重的手,至于吗?你怎么变成这种人了?!” “我莫名其妙?我变成这种人了?!”应忧怀逼近一步,两个人鼻尖相抵,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烛龙心感觉不妙,想往后躲,却被应忧怀一把拉住了。 “我担心你一路,又感应到你走远,拼着受伤急急赶过来,就看到你这副样子,结果你这样说我?甚至现在还在拼命维护一个算计你的人!要是我没来,你和尤言会怎样,你想过吗?” “我和他还能怎样……”烛龙心被他说得语塞,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了。 他心里又乱又委屈,混乱中,一个熟悉的念头冒了出来,试图解释应忧怀反常的怒火。 烛龙心脱口而出:“你,这次你是不是真的雨露期到了,受了他的影响,才把火气撒我身上?就这点事,你至于吗?有必要吗?” 烛龙心自以为给了一个示好的台阶,然而应忧怀直接无视了拒绝了。 他冷冷道:“就这点事?你觉得就这点事?这点事还不够大吗?在你心里什么事是大事?是不是所有事都是小事?” 烛龙心最受不了应忧怀这种语气了,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十恶不赦一样,于是一直以来积攒的怒气和烦躁也一起爆发了,他指着应忧怀,怒道: “你在上纲上线什么?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尤言和冉桥喜欢的都是你。这俩坤泽看中的是你啊,结果一个两个都跑来找我烦我是怎么回事?甚至连你现在都在说我!可是说到底,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坤泽乾元之间的那点破事本来就和我没关系啊!本来就不应该扯上我这个中庸!” 应忧怀阴沉道:“他们来找你?” 烛龙心下意识忽视了这句话,没搭理他,而是接着戳应忧怀的心窝子: “谁要管他了?我本来也不想管!那好啊,你和冉桥你们俩都是寒蟒血脉,而且一个乾元一个坤泽,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俩在一起,之后我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也不用费尽心思为你遮掩了。谁家兄弟能像我一样二十四孝啊,做到这个份上我如今也是做够了!大家都清净!” 他越说语速越快,越说越轻松快意,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不错,大有一拍两散、分道扬镳之意。 “你说什么!”应忧怀猛地暴喝出声,他一把攥住烛龙心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烛龙心的骨头。 烛龙心疼得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他生气道:“你疯了?松手!力气这么大干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是打不到他要来打我了?” “天造地设?找个坤泽?”应忧怀的声音低沉危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疯狂的嘶哑,“我看真正疯的是你!” 烛龙心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手腕很痛,又因为看不见,他心里又慌又乱,下意识地想挣脱: “我疯什么?我正常得很!我一直都好好的,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好!感觉不到是吧?清醒是吧?”应忧怀彻底被他的话激疯了,理智的弦砰然断裂。 他猛地将烛龙心往自己怀里一带,另一只手狠狠扣住他的后颈,不由分说,低头对着烛龙心毫无防备的、极其脆弱的脖颈侧方,张口便咬了下去! 这不是亲吻,更绝非温存,而是一场带着惩罚和强烈占有意味的撕咬,带有浓浓宣告主权的意味。 此时,属于顶级乾元的信香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涌入烛龙心的身体。 过于浓郁的桃花香气像是铺天盖地的鲜血,带有浓烈的铁锈味和深深的肃杀之气。 然而烛龙心不是乾元也不是坤泽,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感受到独属于应忧怀的气息。 “呃啊!”烛龙心痛得闷哼一声,浑身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瞳孔放大,他看不见,只能清晰地感受到牙齿刺破皮肤的锐痛,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浑身的骨头被应忧怀勒得嘎吱作响。 应忧怀咬得很重,直到口中尝到血腥味才微微松口,但他并没有放开烛龙心,而是将额头抵在他肩上,粗重地喘息着,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更疯狂的冲动。 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烛龙心僵在原地,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此刻,脖颈处的刺痛和胸口处被泪水打湿的衣襟无不在宣告着一个事实。 应忧怀……他…… 他雨露期真的到了。 甚至,他还哭了。 有必要吗?我才是那个被咬出血的啊,我都没哭。 烛龙心郁闷地摸了摸脖子,灵力拂过,伤口已经愈合了。 果然,不仅是坤泽,连乾元也是饥不择食的。而且心灵还特别脆弱。 烛龙心拍了拍应忧怀的肩膀,早在感受到胸前衣服湿了一片的时候,他的心就软了下来。 应忧怀哭了?多稀奇啊,活这么久都没看见过这幅场景。 可惜,这次自己瞎了,不能亲眼看见。 而瘫在一旁的尤言,早在应忧怀失控的那一刻,就被那恐怖的威压彻底震晕了过去。 第65章 流萤秘境(5) 来不及尴尬了赶到战场…… 两个时辰之后, 烛龙心正在和应忧怀配合着接受秘境试炼,捕捉流萤。 也不知道为什么,流萤好像格外喜欢烛龙心, 总是围绕在他的身边,几乎是伸手就能抓到。 他就像一个聚光体,所有的光明都会朝他汇聚。 整个场景非常神奇又神圣, 漂亮极了, 可惜烛龙心根本看不见。 而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非常讨流萤嫌弃的应忧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流萤格外讨厌应忧怀,每次应忧怀还没来得及捉到, 它们就扑棱着透明的翅膀,忙不迭飞走了。 应忧怀把这件事告诉烛龙心的时候,烛龙心哈哈大笑,同时宽慰道:“可能是因为你的血脉原因吧, 这些小虫子都害怕你的血脉。” 应忧怀继续驱赶着萤火虫,让它们飞进烛龙心的包围圈。 “也许吧。可以封口了。” “哦。”烛龙心将自己的灵力收束起来,很快就抓到了好几十只,他的动作很轻柔,一只也没有伤害到。 离得近了,烛龙心的神识也是能感受到这些小东西的存在的。 隔了一个布袋子, 他“看见”这些小东西一个个长得精巧可爱,屁股上还发着光, 感叹造物神奇的同时, 心中也不由生出了欢喜之意。 同样的,这些小东西也很喜欢烛龙心。 被抓进布袋之中,它们本来还在口袋里惊慌失措地乱飞。 但是感应到了烛龙心的存在, 萤火虫们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了布袋里。 也不再横冲直撞了,而是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安静地亲吻着他的指尖。 这一个口袋抓好了,烛龙心把它收了起来。 周围的萤火虫感觉到同伴的消失,茫然地飞了几圈之后,稀疏地聚集在烛龙心周围。 即使这些小东西再喜欢烛龙心,这些流萤也不是轻松就能抓到的,每抓一波,都需要经历秘境的试炼。 两个人一起抓了好几次,秘境的强度也在逐渐提升。 把装着萤火虫的布袋收入储物法器之后,烛龙心装作很忙地在盘点:“我们收获挺不错的,两百多只了都。” 虽然刚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但是只要一放松下来,烛龙心就能回想起刚刚尴尬的场景。 我都“看见”他哭了,他这么好面子的人,不会给我杀了吧? 烛龙心胡思乱想着,他感觉到应忧怀的注意力暂时不在这里,就悄悄背过身,往自己口中塞了一颗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丹药生效的那一刻,烛龙心被巨大的信香味道狠狠冲击了一波。 还好自己瞎了,不然桃花味这么浓郁,眼睛都要熏得睁不开了。 烛龙心暗自庆幸着。 信香都这么浓郁了,还说雨露期没有到? 两个时辰前,烛龙心就很强硬地让应忧怀吃下了丹药,顺便也给晕倒在一旁的尤言加大了药量。 应忧怀从一堆焦灰里找到了令牌之后,就强硬地把尤言喊醒了,让他赶紧滚。 态度之恶劣,完全不像是一个乾元对坤泽应该有的,哪怕是萧随这种阴阳怪气的乾元,平常对坤泽的态度也是非常礼貌客气的,完全不会像是应忧怀这样。 烛龙心不由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是不是某方面有一些隐疾? 当然,这种隐疾不是指的那种隐疾。 烛龙心记得应忧怀还挺讨厌尤言的信香味道的,甚至还说过难闻。 所以他觉得,是不是应忧怀的嗅觉方面有什么问题? 不仅讨厌坤泽的信香,还特别喜欢把自己的信香到处乱铺,所以烛龙心走哪儿都能闻到。 跟小狗到处撒尿标记地盘似的。 虽然只是个中庸,也不是特别了解乾元和坤泽之间的事情,但是烛龙心至少知道,到处释放自己信香的行为是很失礼的。 如果应忧怀当初在长虹书院里也这样的话……那烛龙心多少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乾元也不乐意跟应忧怀相处了。 烛龙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的牙印已经消失了,也不疼,不过他就是觉得不太好。 而且,还有点尴尬。 烛龙心这边不说话了,应忧怀就更加不说话了,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性格,只是静静地看着烛龙心。 不过看见烛龙心吃下了一丸丹药之后就开始抓耳挠腮,浑身不太舒服的样子,应忧怀忍不住问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烛龙心想说“你在我旁边我挺不舒服的”,不过这话他又不可能真的说出口,到时候应忧怀就不是再哭一场的问题了,可能就要把自己吊起来打了。 烛龙心正要迟疑地回答,这下秘境总算做了个好事——试炼来了。 跟应忧怀比,烛龙心只是眼盲后被藤蔓袭击的强度就弱多了。 而且他也逐渐适应了看不见,要是他真的成了一个瞎子,也不会很不习惯,只是看不见光心中会不舒服而已。 应忧怀就惨多了,当试炼降临的那一刻,烛龙心陡然感觉到什么东西突然压在了自己的后背,特别特别沉。 不过那种感觉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一瞬间之后,那股神秘的力量就绕开了烛龙心,他顿时感觉身体一轻,甚至还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往上窜了窜。 很奇妙,很轻盈。 然而烛龙心转身一摸索,自家好哥们都快被压趴下了。 这下烛龙心也想不起来尴尬不尴尬的了,他赶紧拿出一粒能够暂时增强神魂的丹药,塞进应忧怀嘴里。 烛龙心忍不住道:“还好这个秘境的试炼是允许我们带丹药进来的,要是只允许我们在这里炼丹,那可真是完了。” 威压泥沼一旦施展,无处不在、沉重如山。 感受到试炼者正在抵抗,空气变得越来越黏稠,就连烛龙心都感觉周身十分滞涩,就更别提应忧怀了。 此刻应忧怀单手撑于地面,浑身肌肉紧紧绷住,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威压和压力,连头都很难能抬得起来。 烛龙心离应忧怀很近,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应忧怀的神魂强度正在节节攀升,之前他也是靠着这种方法硬捱过去的。 应忧怀的粗重喘息传入耳朵中,烛龙心难免焦急了起来:“实在不行,我觉得我们就出去吧。两百多只,已经很够了……” 烛龙心很清醒,这只是一个试炼而已,根本用不着很拼命。 而且长虹书院的学生人数本来就比那些大宗门少很多,独木难支,仅仅凭借他们两个人撑住,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尽力而为就好了。 况且,除了两人的关系之外,烛龙心心里还有他的小九九——自己要是当上长虹书院的院长后,应忧怀肯定也跑不了当个副院长什么的。 哪怕他不乐意担任什么职务,不喜欢教学生,也跑不了得担个挂名的职务。 而且他长相英俊帅气,虽然半天不说一句人话,但是领出去还是很有面子的。 要是因为这次试炼而损伤了根基,那顶级工具人这块,谁能来补上啊? 反正,烛龙心看得很开,不过看样子应忧怀还能撑一会儿,他也不强求,老应有他自己的追求。 正在烛龙心准备再掏一颗化力丹药出来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烛龙心很警觉:“有人来了。” 他想要把应忧怀拖走藏起来,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两个人跟一伤一残也没什么区别。 不然留在这里不跑是等围殴吗? 而且听不远处的动静,对方至少有十余人,还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说话的口气都充满了掠夺与暴戾。 烛龙心一时之间还不能判断对方是什么宗门的,不过他能够肯定,这几个人绝对是欺软怕硬的那种人,看见这里只有两个人,他们绝对会像见血的蚂蟥一样围上来的。 烛龙心根本就不想跟他们起争执,况且现在的时机也不适合,他轻轻拍了拍应忧怀:“有人来了,我们躲起来。” 这回他们又是躲在了避劫琉璃瓶里,琉璃瓶虽然好用,但是有一个缺点,就是瓶身是很难隐藏的。 烛龙心看不见,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棵大树,树后面长草繁茂,还是很有遮蔽效果的。 他把瓶子藏在草丛里,随后自己和应忧怀进入了琉璃瓶中。 一道白光倏忽闪过,两道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烛龙心本以为进入这琉璃瓶中,自己的眼盲和应忧怀受到的威压都能缓解,可是没想到这流萤秘境有点东西,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应忧怀缓过来不少,烛龙心能够感知在这种淬炼下,应忧怀的神魂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 这明明是好事,可是烛龙心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正常情况下,神魂的成长速度会这么快吗? 哪怕是嗑药,甚至是入魔,都不带这么飞速的啊? 应忧怀睁开眼睛,他喘着粗气,眼底一片赤红,烛龙心听他的动静,有点不太敢碰。 这种情况,怎么像是在,突破呢? 这时,烛龙心看不见,有一道红光正从应忧怀周身慢慢扩散了出来。 这道神识穿过了琉璃瓶,飞速地扩散到了鼎力宗十余人的脚下。 “哼哼,看看这回抢了多少。居然才十七只萤火虫,啧!” “刚刚那帮弟子也太没用了,还没打几下就求饶了。” “就是啊,真是不过瘾啊哈哈哈哈。” 鼎力宗的运气很好,几人进入秘境之后,相隔得不远,很快就互相找到了。 联手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更不用说同一个宗门本就知根知底的人了。 于是他们所向披靡,很快就干掉了一大波散落在外的宗门子弟,收获颇丰。 正在慢悠悠地聊着天,很快,他们都感觉到了不远处好像有人藏在那里。 一棵大树后面,背后的草丛正在簌簌颤抖。 鼎力宗的弟子们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他们慢慢走近。 像猫抓老鼠一样地逗弄着,拨开了草丛:“咦,让我们看看这后面藏着谁啊?” 第66章 流萤秘境(6) 打劫! 那些人越走越近了! 还在一步步靠近! 他们走到了树背后的草丛! 随着鼎力宗众人的接近, 烛龙心紧张极了,那些脚步声在他耳中一下下地扩大,连心脏也一起跟着震动。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烛龙心感觉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如果自己一个人,那倒没什么事, 可是应忧怀现在还在自己身边, 他绝对…… 等等?他人呢? “老应?应忧怀!你去哪了?”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琉璃瓶中回荡,听起来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烛龙心发现应忧怀不见了,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找。 可是他摸索来摸索去, 琉璃瓶中一共就这么大的空间,烛龙心连应忧怀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根本找不到人。 他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总不会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躲猫猫吧? 烛龙心感到一阵头疼,应忧怀恐怕是早就去了外面了。 * 正要拨开草丛的时候,牛鼎鼎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一沉。 他的手臂上如同压了一个千斤的秤砣, 怎么抬都抬不起来,死死地坠在身侧。 而马大力也没有好多少,他被突如其来的威压泥沼压地一个趔趄,低头一看,足下已陷入两寸泥土。 鼎力宗是一个体修门派,其余各个弟子都如同这两人一般, 甚至还没有这两个人修高,简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牛鼎鼎咬牙切齿:“怎么威压突然变得这么大了?” 马大力也是头顶着满头的汗珠:“不知道, 我们快结阵!” 在牛、马二人的指挥之下, 十三名鼎力宗弟子拖着沉重迟滞的步伐,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对应的角落方位。 众人手中结印,手印在胸前合一, 双手向上托举,如同在空中抬起了一尊看不见的大鼎,齐声怒喝道: “三才定鼎,四方无极。鼎足三分,万钧散逸。血肉为基,威压化尘!结阵!” 伴随着十五名弟子的大吼,连林中树木都在为之震颤,枝叶簌簌地抖。 阵法落成,一个半透明的铜色的轮廓,渐渐在空中展开旋转着。 那是一个大鼎的模样。 十五人分别站立于天地人三才方位,集三才之力,亦如同鼎之三足将千钧重压分散开来。 三才立鼎阵可将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化解导引,最终使之如云烟般飘散,归于大地。 可流萤秘境中的威压如同泥沼般连绵不绝,根本就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 之前几人合力结阵,尚能轻松应对,这次,他们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 然而三才鼎立阵结成之后,也仅仅只是轻松了一会儿,众人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少了许多,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然而下一刻,威压骤然加重! “呃,怎么回事!” “救命,我要支撑不住了。” 众人只觉得这威压不似之前,是从上而下地压下来。 这一次,威压是四面八方地朝自己奔涌而来,直压得五脏六腑疼痛难忍。 即使体修皮糙肉厚,耐力非常高,但是体内脏器永远是每个人最脆弱的地方。 牛鼎鼎也支撑得很艰难,他跟同伴比起来情况好点,但也好不了多少。 此时,他已经单膝跪地支撑,膝盖深深地陷进了松软的泥土之中。 就在他全神贯注顶住压力的时候,牛鼎鼎感觉一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冷又凉。 他心中凛然,立刻大声示警:“是有人在搞鬼!”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在如此强力的威压之下,哪怕他们能提前反应过来,也根本难以抵抗。 应忧怀单手在牛鼎鼎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牛鼎鼎本来就是强弩之末,此刻他咬着牙,青筋都爆了出来:“你……是谁?”想要趁人之危的话,我们鼎力宗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过牛鼎鼎是这个阵的阵眼,相应的,他承受的威压是最多的。 所以后半句话他几乎没有力气说出来了,只能狠狠地盯着应忧怀。 应忧怀此刻风轻云淡地站在众人视线之中,神情特别惬意,在鼎力宗看来,也特别地……招恨。 应忧怀看着几乎要趴倒在地上的众人,淡淡开口:“你们,都是体修吗?” 马大力眼睛一转,这人看起来,长得像个法修? 此时要是能多跟此人废话几句,等撑过了这段时间,我们这么多人,还不是想怎么揍他就怎么揍他? 牛鼎鼎刚想呵斥应忧怀“你没长眼睛”,马大力就立刻阻止了他。 虽然马大力现在已经咬牙切齿、汗流浃背,但他依旧挤出了一张笑脸,对应忧怀道:“没错小兄弟,我们都是体修,现在恰好是秘境试炼,我们怕伤到你,还是尽早离远点吧。” 体修在修仙界里有一种刻板印象,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体修好勇斗狠,是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角色。 虽然他们的杀伤力惊人,但是很多人觉得,体修的脑子普遍不好使。 于是,利用这种刻板印象,马大力阴了不少人。 他长得比牛鼎鼎要和善许多,看起来很好说话,而且他本人也很会说话,常常扮演憨厚的老实人形象,然后多次把别人阴进沟里。 有一些比较笨的,吃了亏之后都没能发现马大力的真面目,到最后还在对这个“憨厚的老实人”感恩戴德呢。 按理,像马大力这么一说,心肠软或者耳根子软的,早就早早走开了,不给别人添麻烦,麻烦也不会惹火烧身。 然而应忧怀可没有,他站在原地,继续问:“这个阵法叫什么名字?” 牛鼎鼎看这小白脸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在这里问东问西,刚想发怒,就被马大力阻拦了回去。 “小兄弟,我们这阵法叫三才鼎立阵。”马大力温和地劝告,眉宇间有点为难,“只是……” 他还想劝应忧怀走,但应忧怀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 “哦,那就好了。” “好什么?”牛鼎鼎有点傻眼。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的脑浆都要被一股巨大的威压像摊蛋饼一样摊开。 十五个人齐齐趴摔在地,他们的喉咙被威压挤压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些“嗬嗬”的声音。 应忧怀淡淡地看着这些人五体投地,随后他从地面捡起了牛鼎鼎的储物袋:“解开,流萤。” 迫于形势,牛鼎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权限解开了。 应忧怀依法炮制,将所有人的口袋里都搜刮了一遍。 这时,几人虽然还趴在地上,但呼吸总算顺畅了许多。 十五个肌肉大汉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整个场景怪异极了。 他们稍稍能够行动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跑到应忧怀面前触他的霉头。 这个小白脸虽然看着没什么本事,但要知道,能够到云麓山的人本就是卧虎藏龙,不容小觑。 刚刚此人施展出来的威压更是让鼎力宗十五人颇为忌惮。 如果没有深厚的灵力,以及跨越好几个等级的境界,是不可能有如此强悍的威压的,更别提他们还有一个能够纾解公式的三才鼎立阵了。 此人,当真是恐怖如斯! 鼎力宗的弟子默默注视着应忧怀收拾好流萤,之后,看着他拨开了草丛。 那草丛里面好像真有什么东西,然而一阵白光闪过,大家都没能看清,只看见这人将那物揣进了怀中。 几人眸光中闪烁不断,只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依旧敢上前的。 实在是应忧怀刚刚给他们的压力太大,看起来太恐怖了,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某个大能隐姓埋名,故意降低修为跑到了这云麓山里来。 然而,其中一个小弟看着应忧怀走远的背影,说:“等等,我们好像见过这个人啊。” 其余十四人立刻转头,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个小弟。 那个小弟这时也回想起来了:“对啊,他是那个长虹书院里的应忧怀啊,他根本不是什么大佬,他也是体修啊!” 牛鼎鼎怒道:“那你怎么不早说?现在人都跑远了。” 小弟委屈道:“你也没问啊。而且,我这不也是才想起来嘛。” 在大部分五大三粗的男性体修眼中,同性基本只分为两种。 长得好看的,小白脸。 长得抱歉的,好兄弟。 他们根本就不会刻意去记别人的脸的好吗! 而且像应忧怀这种鲜少露面,不喜欢崭露头角,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能把他的脸和名字对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马大力陷入沉思:“那他应该也只有元婴期而已,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压?这也太奇怪了。” 小弟们不以为意:“每个人都有特殊的境遇,可能是这小子走狗屎运,捡到什么法宝了吧。” 反正抢回来的萤火虫也都被抢走了,此事多想无益,他们也就不再想了。 就连里面最善于思考的马大力都摇了摇头,把此事抛之脑后。 说得对,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也没什么用。 要是追着他跑夺回那些被抢走的,反而可能更费工夫,还不如拿软柿子们开刀。 鼎力宗众人决定去找下一个肥羊,再次重新积蓄资本,东山再起! 总之,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应忧怀只是看了一眼他们的结阵过程,就将这个阵法完全学会了。 不仅学会,他还在短时间内快速地修改,将这个分摊威压的阵法变成一个完全可控的阵法,将自己受到的威压完全转移到这些人的身上。 至于几人百思不解的问题,应忧怀为什么要专门问阵法的名字,也是只是因为他懒得取名了而已。 应忧怀走了有一段距离,他的怀中一直揣着装着烛龙心的瓶子。 这个东西放在胸口,他感觉心中非常踏实,一股熟悉的、久违的充实感涌了上来。 这让他的心脏微微发热,雀跃地跳动着。 然而,他一摸,这不只是感觉,自己怀里的琉璃瓶确实在动。 下一刻,一个温暖的大活人就出现在了应忧怀的怀中。 第67章 流萤秘境(7) 弟子要告发………… 烛龙心刚出来就感觉不对劲, 然而来不及了。 他落到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之中。 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应忧怀像抱小孩似的抱着,烛龙心面红耳赤。 “赶紧放我下来。” 在烛龙心看不见的地方,应忧怀撇了撇嘴角, 有些不悦地将他放了下来。 双脚刚接触到地面,烛龙心还有些站立不稳。 他摇摇晃晃,好歹稳住了身形:“你怎么把琉璃瓶揣怀里了, 我在瓶子里面喊你你也听不见。” 烛龙心嘟嘟囔囔地抱怨:“你突然出去了, 真的给我吓死了。” 烛龙心现在看不见,所以眼睛睁得比平常大了许多。 圆溜溜的,像猫眼一样,可爱极了。 应忧怀忍不住摸了摸烛龙心的脑袋, “抱歉,我怕你会担心,想速战速决的。” 他这话说得没错,要是把这件事告诉烛龙心了, 他是绝对不会让他出去的。 自己冒险的话可以,一起去的话也行,但是要是只有应忧怀一个人上的话,那烛龙心就很不乐意了。 感受到自己的头被摸了,烛龙心不适地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自己头顶上的那只手。 “你摸我头干吗?” “哦, ”应忧怀淡淡的说,“你的头上沾了一点草屑。我帮你拿下来。” 烛龙心本来是挺不满的, 他之前还在为应忧怀一个人去冒险而生气, 心里还憋着火呢。 结果应忧怀还来动手动脚的,还来摸头。 要知道,其实烛龙心心里一直有些微妙的不满, 那就是应忧怀比自己高上了许多。 虽然他本身也不差,但是人比人气死人,烛龙心就是能被气死的那种。 他一直都很喜欢出风头,从穿衣风格就可以得知,他绝对恨不得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人群的亮点,活脱脱一个显眼包。 可是,虽然脸蛋够了,但是身高,一站在应忧怀身边就输了,一点都不亮了。 最气人的是,烛龙心偏偏还和应忧怀关系很好,两个人这两年简直是形影不离,这对比衬托就更惨烈了。 烛龙心为此做过不少努力,也曾经各种旁敲侧击,说自己可以给应忧怀做个轮椅,他负责坐轮椅,自己来推,坐起来特别省力。 然而应忧怀不像萧随那么懒,他果断拒绝了。 既然外力不行,那么烛龙心就想靠内力。 他翻过很多医书,除了一些变化形体的法术、还有一些比较危险的丹药之外,根本就没有能增长身高的丹药。 既然没有,那他就自己摸索,自己炼。 结果丹药吃太多了,上火了,嗓子里像刀片一样疼。 由于丹毒,还不是轻易能治好的,一疼就疼好几天。 而且那些丹药不仅难吃,还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炼丹之前有多高,之后还是有多高。 不过这事儿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完全是背地里偷偷做的,这件事儿连应忧怀都不知道。 所以为了掩饰自己的嗓音,烛龙心在那几天变得格外沉默寡言,就显得非常地不正常,连应忧怀都频频侧目。 不过大家也习惯了烛龙心喜欢搞幺蛾子,看见他这一副不说话的模样,也丝毫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只觉得他话少是在模仿应忧怀,不说话装高冷,毕竟很多青年少年都有这个时期。 所以那几天,烛龙心的代号就是“哑巴鹦鹉”了。 “有吗?”烛龙心赶紧低下头,“那你快点拿下来。” 应忧怀又摸了一把毛茸茸的脑袋。 烛龙心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果然草丛里都是脏东西,这也太埋汰了。” 一个合格的显眼包花孔雀,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允许精致的自己脏脏的! 后面,两个人就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这次试炼。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足够不好,到最后两个人都没有再遇见别的长虹书院弟子。 甚至能在通过契约感应的情况下,两人和萧随都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根本很难赶过去,所以二人一开始就放弃了和萧随汇聚的念头。 不过,反倒是萧随,他的运气就好上很多了。 还没有多久,就遇上了长虹书院的弟子,之后又是遇见了好几个。 可以说是前面就吃了一点苦,之后就是一路顺风了。 烛龙心感应到萧随在流萤秘境的另一边过得非常不错,他忍不住跟应忧怀诋毁: “这狗东西运气这么好?不会是魏晓荷给他开了后门吧?” 应忧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烛龙心没有在意。 * “你肯定一直在背地里说我。” 萧随道:“在流萤秘境的时候,我一直在打喷嚏。” 从秘境里面出来,烛龙心大概对这次成绩的排名心里有数。 他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非常沉着,仿佛萧随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儿。 “纯纯的污蔑,我说你干什么?”烛龙心反将一军,“可能是你的晓荷不能和你时时刻刻在一起了,是他在想念你呢?” 萧随的脸上一红,顿时被烛龙心说得哑口无言了,他有点羞赧地走了。 烛龙心看着萧随因为不好意思而一头扎进人堆里的背影,冷笑道:“跟我斗,小样。” 他早就发现了,无论什么事,只要提到魏晓荷,那萧随的智力就会立刻下降,立刻就没招了。 总之,只要提到魏晓荷,这一招就百试百灵。 云麓山的人很快就清点完了各个宗门捕捉的流萤数目。 烛龙心本来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这回长虹书院的名次好了许多。 多亏了鼎力宗那帮人来打劫,要是没他们凑上来,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凑这么多数目。 这回长虹书院的大头还是在烛龙心和应忧怀的手中,看见他们拿了这么多数目,大家都挺吃惊的。 在人群的注视之下,烛龙心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幽幽地转头看向了萧随——肯定是这个家伙在腹诽,估计是在想着是不是造假弄来的。 不过既然有了云麓山的背书,所有人都不会有异议。 烛龙心本来还在兴致缺缺地听着这回试炼的宗门名次,但是越往后听,他就越起劲了——怎么听到现在还没有玄黄阁呢? 结果!这回长虹书院居然破天荒地超越了玄黄阁两个名次! 自己的成功固然令人喜悦,对手的失败才真的叫人庆贺。 烛龙心高兴极了,脸上顿时喜气洋洋的,连段水流那件事都顾不上想了。 他的视线转到了玄黄阁那群人的身上,果然他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而且,他们好像都对玄黄阁中心的冉桥有些意见。 烛龙心心里暗暗想:虽然冉桥在玄黄阁地位很高的样子,但是好像,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是服他的? 不过……烛龙心摇了摇头,这些都跟自己,还有长虹书院没有关系。 对于长虹书院的未来院长来说,当然是玄黄阁里的正常人越来越少比较好啦! 烛龙心虽然还不是院长,但是他的代入感十足,已经开始在筹谋学院的未来的。 冉桥看起来和玄黄阁格格不入,要是把他挖到长虹书院里来,那肯定能给玄黄阁造成重大打击! 至于怎么挖呢……烛龙心瞟了一眼身边的应忧怀,很快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 算了算了。 我长虹书院广纳贤才,爱来不来。 眼见着整个稽古论道大会马上就要结束了,结果烛龙心依旧没看见段水流的身影,他心里暗暗焦急。 仙岛瀛洲的人应该没有出现在这个场合,据说这个宗门非常神秘,平常是根本见不到的。 他们也根本不屑于跟别的修士打交道,在他们眼里,修仙者和凡人也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烛龙心急得不停地将重心在两只脚之间换来换去。 偏偏长虹书院的同窗还不明白烛龙心怎么了,只觉得他行为非常怪异。 “你怎么了?还好吗?要我跟萧随去说吗?” 陆俊辰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烛龙心和应忧怀,再看了一眼站得远远的萧随,眼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同情的神色。 烛龙心停听了简直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你跟他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知道陆俊辰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而担心后,烛龙心只能随便搪塞道:“我没事……好吧,我尿急。” 这回,连宋佳宜都忍不住转过头来,仿佛在说——“你一个元婴期还能尿急?” 怎么不行了?烛龙心扯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笑。 元婴期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这只是你们这些金丹期筑基期炼气期的一厢情愿! 应忧怀叹了口气,他抬起手,在烛龙心肩膀上拍了拍。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烛龙心莫名感觉到了一阵力量涌入自己体内,他顿时就安稳了许多,那颗小心脏也不再七上八下地跳了。 然而,等了许久,他没有等来段水流刺杀仙岛瀛洲的人、跟他们同归于尽的消息。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等来了一个更为爆炸的消息! 在此次论道大会将要结束时,鹿道人清了清嗓子,似乎还有话要宣布。 烛龙心眯起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众人面前。 鹿道人威严道:“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吗?” 尤言抬起头仰起脸,坚定地说:“今日,衡律司弟子尤言要告发……” 尤言转头,目光直直地锁定了人群中的烛龙心和应忧怀。 “要告发长虹书院弟子应忧怀对其同窗烛龙心,每夜潜入其房中,行那不轨之事!” 顿时,一片哗然!千万道目光齐刷刷射向二人。 什么东西?烛龙心心中一跳。 而与此同时,他肩膀上的那只大手,也不由收紧了力道。 第68章 流萤秘境(8) 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醒…… 烛龙心傻眼了, 此刻他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是不是秘境现在还没有结束,之前对自己的考验是让自己变成瞎子,前后左右一片漆黑难以视物。 现在呢, 现在其实秘境还没有结束。 虽然大发慈悲地让自己看得见了,但是为了迷惑心智,就让自己的耳朵或者是脑袋出现了问题, 不然自己怎么会听见这么诡异的对话? “别闹。”烛龙心转过头, 对着抓着自己肩膀的应忧怀,淡淡地说。 烛龙心仔细冷静地分析,既然眼前的东西都是假的,那么自己身边的所有人, 包括应忧怀,也不一定是真的。 此刻,烛龙心从未感觉自己的大脑有如此冷静清晰过。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觉得眼前的景物正在离自己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朦胧、越来越不清晰。 就好像, 这些东西都跟自己隔着一层雾。 烛龙心的嘴角微微扬起,他想这可能是因为自己勘破了秘境,所以这个幻觉维持不下去了。 但是事实并没有如他想得那么好,他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的雾越来越多了? 然而下一刻,萧随在不远处大叫道:“烛龙心!你的脑袋好像冒烟了!” * 尤言焦急地望了台下一眼, 烛龙心就在台下,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这里。 尤言以为和烛龙心对上了视线, 他不由得惊惶地瞥开, 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有几分镇定。 鹿道人神色凝重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尤言选择在这个时候当众揭发,自然知道此事是不可能善了的。 不过他自恃衡律司的职责, 以及鹿道人似乎对烛龙心格外看重的态度…… “是,道人!”尤言重复了自己刚才的话,为了让大家听得更清楚,他刻意放慢了每一个字,“应忧怀每夜潜入烛龙心房中,将他迷晕,是行不轨之事!证物在此,请道人明鉴!” 说着,尤言递上了一个细瓷瓶,鹿道人吩咐侍童打开瓶子闻了闻,侍童脸上的神情均是一变:“是迷香丹。” 虽然迷香丹这种东西上不得台面,但是鹿道人毕竟也是一个活了许多年的老怪物了,这点手段他还不至于不知道。 于是,他直接道:“小小弟子真是大胆,你怎么证明呈上来的东西真是证物?况且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又是抱着什么目的呢?” 云麓山的人面色不善地盯着尤言。 本来好好的一次论道大会,都快要结束了,结果这个尤言突然跑了出来,简直就是横生枝节。 如果人人都像他一样,有事儿就上来闹一闹,那岂不是乱套了。 况且这事儿之前听都没听他讲过,结果他在人这么多的时候突然提了出来,是何居心? 很明显鹿道人不想管此事,而且这话乍一听,也像是在维护应忧怀的样子,其实尤言明白,他是在维护烛龙心。 这种事又并非什么好事,好事不出门,坏事才传千里。 不过尤言知道,自己一旦这么做,就已经毫无退路了。 他咬了咬牙,从很恭敬弯腰鞠躬姿态改为单膝跪地,“道人,弟子也是不想烛师弟受歹人蒙骗,何不请他们上来,当面对质呢?我相信应师兄不会对这个瓶子没有印象的。” 一提到烛龙心,鹿道人沉思了起来。 * 冒烟?我吗? 烛龙心去摸自己的头,结果真的摸到一片云雾升腾之后,他开始手忙脚乱了起来。 正在慌乱之际,一道柔和平稳的灵力通过他的后背传入了四肢百骸,这道灵力非常克制沉稳,也非常妥帖。 烛龙心不用转头看就知道,贴着自己后背的那只手,是应忧怀的! 面前的场景不是幻梦,是真实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烛龙心彻底懵了,眼神定定地看着台上,一点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说,这次论道大会,除了自己叫“烛龙心”这个名字,还有另一个人也叫烛龙心吗?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一个人也叫应忧怀? 哈哈,这也太巧了点。 烛龙心想着想着,不由咧开嘴乐了起来。 其实他笑不是因为真高兴,而是因为快疯了,他感觉自己听不懂人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烛龙心突然感觉有只手拉起了自己的手,冰冰凉凉的。 烛龙心一看,还是应忧怀。 他赶紧把应忧怀的手甩开,这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多不好啊。 看着一脸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烛龙心,应忧怀垂下了眼睛,颇为落寞。 烛龙心刚甩开应忧怀的手,台上的鹿道人就开始发问了:“你喜欢他吗?你们两个可曾双修过?” 什么东西啊! 烛龙心如遭雷击,他真心觉得自己自从这个秘境出来之后,就越来越搞不懂周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赶紧澄清:“我和他只是清清白白的兄弟关系,是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关系的!” 听到这里,整个山的人顿时一片哗然。 烛龙心无论走到哪里,在座的乾元和坤泽都能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信香味,霸道无比,信香里还充满了占有欲以及警告的意味。 就像恨不得在这个中庸身上打下烙印一样,生怕被人抢走。 至于其余的中庸,虽然他们闻不见信香的味道,但是在云麓山待了这么多天,也都多多少少地从自己的乾元同窗或者是坤泽同窗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长虹书院有一个奇葩乾元,占有欲非常强! 更可怕的是,他的中庸还非常纵容! 天天带着一股子浓郁得不得了的桃花味到处晃!非常不知廉耻! 没想到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个中庸从头到尾都是不知情的! 还兄弟呢!谁家兄弟味道都快融到体内了啊! 这信香味量这么大,如果不是天天搞,都出不了这个效果…… 再一想想迷香丹的用处,大家都一脸震惊了,震惊中带着些暧昧,暧昧中带着些谴责,已经完全补充完整了脑内的颜色小故事。 烛龙心看着大家都不信,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开始推应忧怀:“老应你说句话呀!” 应忧怀半垂着眸子,用烛龙心看不懂的那种眼神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讲的,于是就闭上了。 烛龙心更慌了,这个狗东西不会是真的吧? * 站得高看得远,鹿道人是能纵览全局,看得很清楚的。 不费吹灰之力,鹿道人就将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收入眼中。 不过在场的人他都不关心,他只在意烛龙心一个。 看见烛龙心面色慌张,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鹿道人的脸上不由闪现过了几分狠戾。 “照花临水镜!” 他边用灵力催动水镜,一边对烛龙心说:“放心,要是他真的……本尊势必将他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不不不,这肯定是巧……”烛龙心赶紧维护,然而他的声音已经被巨大的声音所淹没了。 一轮磅礴的巨大圆镜从鹿道人的身后慢慢显现了出来。 华光万丈! 这轮圆镜光滑无比,它似乎能倒映出一切,却映不出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窥视镜中,到处都是飞禽走兽,到处都是虎啸猿啼,镜中世界花草树木繁盛得很,无数连绵的参天巨树几乎要冲破镜面,向在场所有人压来。 鹿道人轻拂衣袖,一缕清风从镜面吹过。 霎时间,就像是微风荡开涟漪一样,镜面开始晃动了起来,一条水痕逐渐被拉开,镜中世界也倏然改换了天地。 镜中,一片漆黑,唯余一轮圆月悬挂于天上。 尤言离得近,修为不高,此刻神器出世,他被巨大的威压拍倒在地,七窍流出了鲜血。 可是即便七窍流血,也难以掩住他此刻的兴奋与激动! 那轮圆月越来越明晰,漆黑的夜晚在镜中也越发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月影下的建筑,也不再是朦朦胧胧的轮廓,而是更为清晰生动的画面,宛若触手可及。 看见画面中呈现出的景像,烛龙心瞳孔骤缩! 这正是自己住的地方! 它到底要显示出什么? 烛龙心急坏了,他几乎想立刻冲上去把这面该死的水镜砸碎。 哪怕应忧怀真的怎么了,那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啊! 要是应忧怀真的被鹿道人杀了…… 烛龙心不敢继续往下想。 只是脑中稍微出现了一点点的画面,他都感觉自己浑身沸腾的血液开始凝固冷冻了起来,冷得他浑身打颤。 然而,就在他真的运转灵力冲上去的前一刻,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烛龙心的手腕。 是应忧怀,应忧怀冲着烛龙心摇了摇头。 烛龙心的双眼立刻发亮:“你没有做这种事,对不对?” 应忧怀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但是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烛龙心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瞬间沉着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地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用力地盯着镜面,希望灵力能通过眼睛发动,抹去镜面中不该有的画面。 然而,看着这面镜子的不仅仅只有烛龙心一个人,此事势必不能如他所愿了。 在千百个大小宗门的注视之下,那面圆月似的镜面中,烛龙心的卧房外,赫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月光下,那人手中把玩着一个细瓷瓶,表情冷峻,眼神却又狂热无比。 像是感受到了时间之外空间之外的窥视,那人朝着众人凝视之处,投出了一个邪气的嘲讽笑意。 烛龙心看得心跳都要停止了——虽然这笑不对劲,但这人确实是应忧怀! 而且,这熟悉的表情、似曾相识的状态,让他想到了…… 正在镜子外的烛龙心觉得大事不妙的时候,镜中的应忧怀就顺着窗子,飞快地钻入了卧房中。 卧房中,只有一个因为迷香丹酣睡不醒、无论对他做什么事都醒不过来的烛龙心—— 作者有话说:强烈安利小僧的《大地的谎言》。也是《一封家书》的作者,超会写恐怖小说的 《大地的谎言》太好嗑了!!!虽然不是耽美文,但是给到爆炸 狱长x囚犯本来就张力拉满了,这本真是从头嗑到尾,一点都不带停的 本以为真情中掺杂一丝假意,假意中掺杂一丝真情,没想到是真情中掺杂海量真情,一整个真情大爆发! 绝对的双向奔赴,哪怕阴阳相隔,依旧双向奔赴!!! 本来最近沉迷恐怖小说结果看到这本,给我嗑得昏古七了,纯爱,太纯了,百分百,百分之一千的纯爱啊!!! 男二x男主,看得我流泪,嗑得我发疯,作者重重一卖,留我回味一生! 强烈安利大家去看啊啊啊啊!!!!!!! 第69章 镜显迷香(1) 人山人海吃瓜人…… 一个长相英气的女修喃喃道:“接下来的事情是我们能看的吗?” 那个长相飒爽的女修旁还站着一个盲眼的天音阁女修, 如果烛龙心转头,就会发现前不久自己还见过她们。 “看什么?你们看见什么了?”盲眼女修看不见,现在急死了。 英气女修赶紧道:“没什么没什么。” 她拉着她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你心里想着我就够了。” 这种事情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很不好,她既无心掺和,更不想让自己光风霁月的心上人接触到任何一点污浊之事。 人群中有极小部分人道德感比较高, 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只是场合所迫,现在立刻走掉也很不好。 太显眼了。 但是人群中的绝大部分人,还是很有兴趣围观这种事情的。 别说此时大部分人都是不满三十岁的仙门弟子,哪怕是百岁千岁的长老、宗主, 也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他们一个个都在兴致勃勃地围观。 毕竟,哪怕再辟绝五谷、断情绝爱,也很难斩断天性中喜好看热闹的部分。 有不少人,哪怕上一刻还在发疯、哪怕上一刻还在闹自杀, 一听说某某某是某某某的私生子,就立刻安静下来,迫不及待地开始看热闹围观了。 看热闹最重要,别的都可以先放一放再说,热闹放一放可就再也看不见了。 人之常情。 烛龙心不仅喜欢热热闹闹的气氛,他也是很喜欢看热闹的那种人。 谁谁出轨了, 谁谁谁捉奸了,谁谁谁把谁谁戴上绿帽子, 谁谁暴打谁谁谁和谁谁谁不成反被殴打了…… 烛龙心都很喜欢看, 特别下饭,每次围观完热闹,他的灵力都在体内运行得通畅得不得了。 太带劲儿了!爽! 只不过很可惜, 这次被看热闹的对象是他本人,而另一个对象则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兄弟。 镜中的时间流速并没有加快,和现实的时间是一样的。 烛龙心明明知道这一点,可此刻他却感觉现实的时间被放慢了一样,格外难熬。 更难熬的,是周围人那暧昧的眼神。 哪怕迟钝如烛龙心,此刻也被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从前,他只知道阳光能带来温暖,火光能带来温度。 现在,他知道了目光也是有力量的,带来了瘟。瘟啊,实在是太瘟了…… 处于众人目光焦点的烛龙心,跟瘟鸡一样站着,半死不活的,看着翅膀都耷拉下来了。 如果不是被应忧怀拉着,如果不是凭借着对应忧怀的信心,烛龙心早就跑走了。 没有提供看热闹的义务! 随着镜中应忧怀从窗户进入房间的动作,那面圆镜的场景也相应发生了变化。 周围黑黢黢的,除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屋外的灯光也都熄灭了,屋内很黑,几乎没有别的光线。 然而应忧怀的眼神却如同雪中利剑般明亮,他死死地注视着床榻上安睡宛如婴孩的烛龙心,以致于镜外的烛龙心都感觉自己被这穿越时间与空间的目光灼伤。 镜中,应忧怀慢慢俯身下去,越来越接近双眸紧闭的烛龙心。 他的眼神闪烁着,视线汇聚的终点像是烛龙心那两片犹带水痕的唇。 在场的人都为之心内一揪,全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镜内非常安静,全场更是静得可怕,几乎每个人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以及镜中两个人交缠的呼吸。 尤言微微扬起嘴角,眼神闪烁着,不甘又愤恨,哼,他就知道…… 完了,他们都要知道了! 烛龙心突然预料到了什么,他瞪大眼睛,脑内几乎一片空白地看着镜子。 由于画面光线缺乏,比较模糊,很多细节大家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是镜中的两个人还是非常醒目的,特别是将要进行动作的应忧怀,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当大家猜测马上将会有什么桃色事件,纷纷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盯着镜面时…… 当鹿道人即将达到盛怒,准备切断水镜画面时…… 镜中,应忧怀的脑袋几乎是拔地而起! “啊啊啊啊啊!” 胆小的人已经开始尖叫了,更胆小的人已经被吓晕了。 由于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镜面,根本就没人想到桃色事件能瞬间转变为恐怖场景,这对围观群众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剩下还没晕过去的,有不少捂着自己的心脏频频吸气,这也太刺激了一点。 烛龙心也不知道该是笑是哭,他忍不住扶额,事到如今,这场闹剧,他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此刻大家很想逃,却跑不了,不得不全盯着那面硕大的水镜。 镜面内,诡异的事情正在不断发生。 水镜之中,应忧怀的脑袋无比顺畅地拔地而起,一直长到半空,差一点就能够到天花板扫灰了。 可是这还不够,那颗英俊逼人的脑袋又无比顺畅地滑了下来,绕着正在酣睡的烛龙心饶有兴致地转了好几圈。 萧随用力掐着自己的人中:“他的脖,脖,脖子……”都吓得结巴了。 本来萧随以为这可能只是烛龙心和应忧怀之间的情趣,偏偏尤言不懂事,过来横插一脚,还捅到了鹿道人的面前。 结果面对鹿道人的询问,烛龙心居然否认了?他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萧随看不懂了,只能静观其变。 然而,现在看见应忧怀的脖子居然一下变成好几尺长,萧随彻底看不懂了。 这也太恐怖了! 更可怕的是,应忧怀的脖子不仅长,还非常灵活,不停地扭动着。 手上抓着一条滑溜溜的大蛆或者蚯蚓,蚯蚓不停地扭,捏不住,在手上到处甩,也是这个效果。 哪怕他摆动的幅度很轻微,但是那种似人非人感还是通过照花临水镜,然后生动又深刻地传达到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非常不适。 在场众人齐齐后退一步,他们很怕镜子里的应忧怀冲破镜面,把脖子和头伸出来。 这也不能怪他们怕,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烛龙心,看到眼前这个场景,也忍不住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可怜见的,在场都是修仙人士,最终的目标都是飞升成仙。 可是这还没成仙呢,就提前看到阴间了。 现在论道大会已经结束,局面和平,有人望着镜子外跟烛龙心并肩站立的应忧怀,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很正常甚至很英俊,也忍不住拔出剑来壮胆。 他,还是人吗? 在场众人忍不住在内心问道。 烛龙心眼睛可是很尖的,他看见自己不远处有人拔出剑了,大怒道:“你拔剑想要干吗?” 那人被烛龙心一说,心中更是胆怯,哆哆嗦嗦把剑塞回剑鞘里了。 这些事只发生在一瞬间,可是在被吓到的人眼里,却已经过去了好久。 镜中,应忧怀拧着脖子,左看看酣睡的烛龙心,右看看酣睡的烛龙心,看来看去满意得不得了。 要来了吗?要来了吗? 大家头皮发麻地看着应忧怀的动作,心中对后续还是有一点希冀的——这个尤言大张旗鼓,不会只是为了把我们吓一跳吧? 看着镜中应忧怀对烛龙心满脸深情和痴迷的模样,大家猜测,也许下一刻,他就要捧着他的脸,然后亲上去了。 然而并非如此! 应忧怀“腾”地一下脖子又猛然拔出很长,他的整个身体在空中几乎是完全拧转了一圈。 本来是和烛龙心反方向面对面的,他这么一动,就和躺在床上的烛龙心正面面对面了。 烛龙心突然很感激应忧怀,这家伙每天晚上跑过来的时候,还记得下药,不然自己哪天晚上一睁眼,早就被他吓死了! 应忧怀的脚还站在原地,身体却前后拧了一大圈,头悬在了半空。 就在整片云麓山的气氛都凝滞住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他没有手!” 这时,已经被震麻了的大家才反应了过来,不仅他的脖子有问题,他整个身体都非常有问题。 一片漆黑仅仅只有几分微弱光线的卧房中,那个英俊高大的男子,在不知不觉间早就产生了些奇异的变化,只是大家没来得及发现。 撇开应忧怀的脖子部分,他那肩膀处更是说不出的诡异,本应宽厚的肩膀处,不知什么时候像融化了一样,两边的肩膀就这么毫无征兆塌了下去。 像是一条被烧化了的蜡烛人。 窗外风吹过,大家的心也跟着凉飕飕的。 可是应忧怀却管不了那些,他低头,将自己的脑袋埋到烛龙心的肩颈处,这里嗅嗅那里嗅嗅,却总是闻不够。 就当大家以为应忧怀终于要做出一些逾越礼教之事,他…… 床上的烛龙心不见了! 那一瞬间发生得很快,在众人面前的不再是一个似人非人的诡异生物,而是一条完全的、长着人头的大蟒! 那条巨蟒庞大无比,几乎将一座卧房的小小空间完全填满,他巨大的身躯勉强挤在一起,鳞片之间互相挤压摩擦,锃锃作响。 巨蟒之上顶着一颗英俊的头颅,长得冷峻又理智,可他的眼中却有一种漠视一切的冰冷。 还有,将要浓烈到化为实体的……食欲。 巨蟒的咽喉处不停地鼓动着,像是塞着什么东西。 忽然,人头的嘴咧得很开,几乎要超过耳根,也就是在两排雪亮的牙齿以及猩红的嘴唇之间,大家看见了消失不见的烛龙心。 烛龙心还穿着洁白的寝衣,人事不省地酣睡着。 他两条细瘦伶仃的小腿耷拉在应忧怀的唇齿之外,软绵绵的,像两根还没来得及吸进去的面条。 他把他吃了!—— 作者有话说:《大地的谎言》,嗑拉了,一边听真相是真一边哈啤酒一边重温,不仅废了小半包纸,人也废了,码字的时候眼睛和头一直疼 呜呜呜呜呜太好嗑了[心碎]哈特痛痛 可是我原本只是想去学怎么能写得恐怖一点的[心碎] 结果男主男二太rio了,完美对上xp[捂脸笑哭] 就是可恶最后一死一活,虽然很甜但是太虐了,永恨! 我感觉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去写虐文的,首先心脏就扛不住[心碎]生活这么苦,小情侣还是甜一些吧[求你了] 第70章 镜显迷香(2) 爱倒贴的昏头仔…… 周围修士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 如果不是烛龙心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毫不怀疑,镜中的烛龙心早就被吞吃了下去。 都不是拆吃入腹了, 丫是直接生吞的! 镜中的场面诡异得可怕,由于应忧怀一系列的动作,他高高束起、总是一丝不苟头发如今胡乱地披散了下来。 风一吹, 墨黑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狂乱地舞动着,加上他嘴里还嚼着个人,看起来简直比妖魔鬼怪还要妖魔鬼怪! 而此时,人头嘴巴里的烛龙心可能是睡得不舒服了, 周围环境闷热潮湿,应忧怀紧闭的口腔之中,突然传来了些“噫唔噫唔”的声音,像是呓语。 然而由于隔着一道肉的障碍, 那呓语听得并不是十分清晰,却自有一种独特的辨识度,和往常所有的声音都不同,在闭合的口腔之内回荡。 这声音,只要听过一遍,就永远都不可能忘掉, 更让人毛骨悚然了。 很突然地,应忧怀的左脸颊鼓出来了一块。 众人看得心里不断打鼓, 大家都知道, 这是昏睡不醒的烛龙心在无意识地挣扎。 鹿道人的这轮圆镜实在是太大了,也非常清晰,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将自己代入了烛龙心的角色, 而不是另一个几乎完全非人的形象。 他们看见烛龙心被紧紧地关在了那颗巨大人头的嘴中,心里都在不断地慌乱,要是换做自己,恐怕遇见这种事之后,是很难清醒,更难活得下来的。 镜中,烛龙心的睡相开始愈发不老实起来,那条似人非人生物的耐心也似乎在渐渐告罄。 要是这么想出去的话,要是这么想离开的话,不如完全咽下去,永远融为一体吧。 这么想着,镜中那条庞然大物仰起了自己的脑袋,本该是脖颈的地方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密布着鳞片的蛇躯。 正在不断吞咽着,鳞片之下,一块地方正在不断起伏蠕动。 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到,在人头的口腔内部,那个酣然不醒的烛龙心是头朝下的,并且,他即将落入蛇躯的食道、胃部…… 最终,人蛇强悍的消化能力会将他完全消化,皮肤、毛发、骨骼……连一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可以想象,哪怕少了一个人,哪怕所有人找遍了云麓山的每一个角落,也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永远都不可能想到他会就此安眠于自己无比信赖的好友的腹中。 此刻,有不少人都在悄悄地打量着烛龙心。 现在的他,究竟是人还是鬼呢? 烛龙心也看得后背直冒白毛汗,他对这些在夜晚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印象,可是在镜面中的画面,又确确实实显示的是他。 不过,看到周围人脸上的神色这么恐惧又扭曲,烛龙心感觉自己心里的害怕感少了很多。 不就是自己被老应放到嘴里含一含吗?我又没死! 但是看周围人这幅活见鬼的表情,烛龙心觉得,可能自己在他们的心里已经死掉了,并且还死得透透的。 “略!我死得好惨啊!” 烛龙心猛地转身,往背后人多的地方一跳,他使尽了毕生所学,做了一个惊悚至极、恐怖至极、他这辈子都难以复刻的一个终极鬼脸! “啊啊啊啊啊啊!” “娘啊!救命啊!” “呜呜呜呜妈妈我要回家!” 果不其然,一大群人都被烛龙心吓得作鸟兽散,他们鬼哭狼嚎狼奔豕突,不少人吓得腿都软了,结果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瘫在地上跑都跑不了。 都快吓尿了。 烛龙心看了哈哈大笑,就这点胆? 鹿道人很快出手维持了秩序,他功力极其深厚,仅仅一道威压,就让众人神智清明、不敢造次。 烛龙心见状赶紧上前请求鹿道人不要再放了,把神通收了吧。 “这个,尊敬的道人,既然应忧怀没有对我做什么事,我们就不要再继续看了吧?” 毕竟自己的睡相一直被围观又不是什么好事,还有点小害羞呢。 “没有做什么事?那他的所作所为又该如何解释?”鹿道人质问着应忧怀,“你为何要将他吞入口中?” 鹿道人当然不会对烛龙心如何,但是他看他身边的应忧怀,心中还是非常不满的。 各派宗门长老都是人精,很轻易地明白了鹿道人的态度,也纷纷开始附和起来。 “是啊,即使连魔修都不会有如此骇人的行径!” 魔修虽然名义上是魔修,但也不是各个都有奇怪的癖好的,大部分的魔修食谱还是很正常的,只是修炼的手段比较恶劣而已。 “吃人不吐骨头”,这个形容词在魔修身上也只是个形容词。 可是放在应忧怀的身上,好像确确实实能够成立啊! 这就很可怕了! “他今天是没有动手,可是明天呢?后天呢?要我看,不如尽早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斩草除根!” 段水流不在,长虹书院的另外几个夫子比较软柿子,笨口拙舌的,而且他们看着也害怕应忧怀。 唯唯诺诺了半天,也只能说出“岂有此理”“无凭无据”几个词来。 烛龙心就不能忍了,他一把将应忧怀护至身后:“你这是什么话?你今天是没有死,可是明天呢?后天呢?要我看,你不如迟早找根绳吊了吧!” 那个长老大怒,眼看着一道惊雷就要劈在烛龙心身上,烛龙心条件反射一躲。 可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这招根本没能发出来——早在最开始就被鹿道人拦住,并且原封不动地返还了回去。 那长老挨了自己的一招,脸都紫了,可是面对鹿道人,他又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忍气吞声了。 鹿道人捋着自己长长的胡须,淡淡开口:“真当我云麓山无人了?嗯?” 那长老被这一句话吓得双腿发软,簌簌颤抖起来。 现在,场上不论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都已经明白鹿道人对于烛龙心是多么偏爱了。 烛龙心的态度,势必很能影响鹿道人的态度,哪怕……是要求将应忧怀轻轻放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即便如此,依旧有人站了出来,要求严惩应忧怀。 “老夫记得,这位应道友是体修啊。体修的修炼方式是不断吞噬物品化为己用,塑造奇经八脉、经脉骨骼。莫不是这位道友……入魔了?” 烛龙心抬眼看过去,说话的老东西长着一副陌生的面孔,这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他为什么要冒着得罪鹿道人的风险来打压应忧怀? 可是当烛龙心往那老东西的身后一看,他好像就明白了些什么。 老东西身后站着好几排肌肉虬结的修士,各个袒胸露乳、不修边幅,远远看上去就是臭臭的,一看就是体修。 联想起前不久才得罪过的体修门派…… 应忧怀凑近烛龙心的耳边,低声道:“没错,他就是那个放任弟子抢夺他人东西的鼎力宗的长老。可能是被我打回去了不服气,弟子向长老告状了。” 烛龙心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哦,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 虽然应忧怀已经是低声了,但是因为整个场面很安静,修士们的耳力又普遍很不错,所以他的“低声”,实际上已经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如雷贯耳!特别响亮! 于是烛龙心的点头开始人传人了,大家也开始纷纷点头。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 看着门下弟子们做的丢人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鼎力宗长老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他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说,因为这姓应的不仅一眼就学走了他鼎力宗独门的阵法,还当场将阵法修改,用在他门下弟子的身上,所以自己才看他不爽的吧? 要是说出去,这也太丢人了,丢人丢没边了! 就在你来我往的几句里,烛龙心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用来搪塞鹿道人——至于真相如何,之后可以关起门来自行解决,现在先蒙混过关再说。 烛龙心对着鹿道人行了一个礼,就开始随口胡诌了: “您有所不知,我兄弟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他的血脉。 “可能因为血脉中有缺陷,所以他时常会感到寒冷。 “夜半子时又是阴气最旺盛、温度特别低的时候,他当然就更冷了。 “而您说巧不巧,我又是火灵根,多热乎啊。 “其实他之前也是来找过我的,只是我以为没有很严重,就拒绝了他的请求。 “我兄弟脸皮薄,他不好意思再一次开口,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每晚偷偷地来找我,找我暖……呃,暖胃? “其实这也是很合理的,人在冷的时候,一杯热茶热酒下肚,躯干四肢很快就能暖洋洋的了。 “而且他也没有伤害我,也没真的把我吃掉。 “您看,我这不是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正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 任何人听了烛龙心的话,都会觉得他说得很离谱,包括长虹书院的学生们. 以前他们只知道烛龙心会为了应忧怀睁眼说瞎话,但也没想到他会盲目到这个份上啊! 陆俊辰和宋佳宜也叹为观止了。 陆俊辰无言以对了:“好像我们猜错了,他真正爱的确实是应忧怀。” 宋佳宜叹为观止了:“我感觉烛龙心的脸上写着几个字,你有没有看到?” “什么字?” “左脸写着‘倒’,右脸写着‘贴’。额头上写着‘我愿意’。” “我服了……” 鹿道人听完烛龙心的一顿胡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你准备怎么解决他的问题?” “啊?什么问题?” “你总不能被他这样每晚含在嘴里一辈子吧?其实想要治本,除了寻找传说中的神药,还有个更好的、更简单的解决方法。” 烛龙心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双修。”《 》 70-80 第71章 镜显迷香(3) 急着去双修 烛龙心:…… 听了鹿道人的一席话, 他如听一席话,真是见鬼了。 烛龙心很快就在心里否决掉了这个选项,并且觉得这个鹿道人属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老……他不是之前还很震怒、很生气的吗? 怎么现在看见事情并非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说的, 他就突然开始提到双修了? 烛龙心很有自知之明的,要是自己真的跟应忧怀双修了,那可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完全没有一点前后左右东南西北的上下争议, 根本是毫无余地。 而且,把“双修”这种词放在好兄弟的身上,听起来真的很诡异啊! 如果放在平时,听见有人给自己这种提议, 烛龙心多半是要笑死的,觉得这人很有幽默细胞,特别会说笑话,很适合摆个破饭碗去路边讨饭。 可是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之下, 他知道鹿道人的话是很认真的,但是只是想一想那个场景,烛龙心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双修呢,他觉得自己只是想一想那个场景,就要萎一辈子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况且, 要给应忧怀治病,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许吧? 不然自己朋友这么多, 要是人人都得病了, 我就一定都得亲身上阵吗? 思及此处,烛龙心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了一系列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这些脸庞一一在他心中闪现过去, 烛龙心越想越皱眉,快给自己恶心吐了。 这些人还不如应忧怀呢!至少应忧怀长得很顶啊! 如果换成是别的朋友,那烛龙心还是选择死亡。 把病患的脸换成别人的,烛龙心就突然觉得,要是这病治不好,那自己炼一些毒丸也是可以的,手拿把掐,顺手的事儿。 药毒不分家,虽然自己的水平可能不足以医好,但毒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至少可以帮助他们减轻痛苦,送他们早点上路。 但是要是毒死的对象变成了应忧怀,烛龙心就不怎么愿意了。 虽然这家伙有些时候很气人,但他根本对应忧怀起不了真正的杀心。 衡量起来,双修这个选项看起来更轻松,毒死这个选项又舍不得。 比较一下,烛龙心还是觉得跋山涉水寻找神药,要来得简单许多。 短短一瞬间,烛龙心的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很快就下了一个决定——等事情结束之后,自己得尽快带着应忧怀去寻找仙药。 主要是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等回到书院里,一定会被同窗们狠狠嘲笑的,烛龙心才不想经历这么尴尬的事情。 鹿道人一眼就看穿了烛龙心的心中所想:“你好像不是很情愿和他双修?” 烛龙心听了脸一红,心中暗骂。 什么情不情愿的。这个老不羞,这种事情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这里这么多人呢,还真是越老越开放,也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玩得有多花。 当然烛龙心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是不可能这么说出来的。 随便搪塞了几句之后,鹿道人也就不问了,事情看起来好像告一段落了。 但是烛龙心知道,除了这件事之后,还有另外一件事在等着呢。 同窗们看没什么事了,本来是想要上前调笑烛龙心和应忧怀,不过很快,大家就发现了有什么事好像不太对劲。 宋佳宜奇怪道:“咦?段夫子去哪里了?我们这都快要回去了,可是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人。” 跟夫子不见了相比,嘲笑同窗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要了。 陆俊辰点点头:“是啊,我们还是去找一找段夫子吧。我刚刚问了另外几个夫子,他们说他们也没见到他人。” 长虹书院里,不仅学生们关系挺不错的,师生关系也挺融洽的,看见段夫子不见了,大家当然想要去寻找。 听到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烛龙心就不由开始紧张起来。 只是他脸上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偷偷掐着自己的手,来发泄紧张的情绪。 不是说仙岛瀛洲有人在云麓山吗? 不是说段夫子要去寻仇吗? 这寻仇,至少也该有些动静吧? 不会是仙岛瀛洲不声不响间,就将段夫子解决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将此事捅到鹿道人的面前,说明他们根本就不将这一桩小小的挑衅放在眼中。 烛龙心越想越觉得心惊,如果仙岛瀛洲的人实力强悍到这个地步,那么现在大家去寻找段夫子,可能并不合适。 这要是不发现什么线索还好,要是发现了线索…… 那他们,也活不成了。 不行,必须得去阻止! 下定了决心之后,烛龙心就开始往前站了一步,开始磕磕绊绊地阻止。 “别找了吧,可能段夫子突然离开,是有自己的事呢。” “有事?他会有什么事啊?” “就算是有事的话,在离开前总应该是说一句的,不应该一声不吭就消失啊?” “对啊,要是突然消失的话,不会是遇见了什么非常紧急的危险吧?” 同窗们问的这些话,烛龙心无言以对,简直想要给他们竖大拇指了。 好啊,你们问得好啊。 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该说些什么? 说真的,要不是知道真相,烛龙心早就组织同窗,细分队伍,一批一批地寻人去了。 哦,现在当然更可能的是先找鹿道人求助。 反正这老头看起来也挺闲的,这么爱管闲事,而且这是在云麓山的地界上,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刚想起来还有这一条路子,烛龙心就想打自己的脑壳。 自己能想到,别人也未必想不到。 果然,陆俊辰说:“要不,我们可以求一求鹿……” 这时,应忧怀突然道:“不必去找夫子,他应该是去叙旧了。” “叙旧?什么叙旧?”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段夫子平日里看着都挺孤僻的,没事也都不会走出长虹书院,没想到他在这里居然还有认识的旧人? 应忧怀淡淡道:“夫子和衡律司的万长老,之前认识。” 烛龙心简直想要为应忧怀鼓掌了,妙啊,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踢皮球还是一把好手。 学院里,本来大家都有点对应忧怀的性格望而生畏,平时都不太敢接触的。 现在看了这么一段诡异的镜像,大家一时之间还没能很快缓过来,还挺怵的,生怕他突然张大嘴巴要吃人。 应忧怀开口说了两句,本来叽叽喳喳的众人瞬间沉默了下来,不仅沉默,还悄咪咪地往后挪,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既然应忧怀说话了,众人也没有接下去问的勇气了。 周围人这一疏散开,倒是给了烛龙心很大的喘息空间。 他的脑子飞快转动着,感觉应忧怀说这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其一,应忧怀说的是段夫子和万谷春认识,他也根本没有提到这二者之间原本是师徒关系。 其二,他也没说段夫子一定是去找了万谷春,还挺会打哈哈的。 其三,万谷春给自己谋的养老职位是真不错,那毕竟是衡律司,大家要跑去衡律司追问段夫子的下落,那也得掂量掂量。 其四,万谷春从头到尾都知道段夫子是要去干什么的,要是学生们找到他,他也不会说实情,而应该会帮忙一起遮掩。 想到这里,烛龙心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一颗小心脏瞬间就安定下来了。 烛龙心故意问道:“我们要去衡律司找万长老吗?” “这……”学生们把目光投向了几位缩成一团的夫子。 剩下的几位夫子在修炼方面挺擅长的,可是在交际方面却是实打实的恐惧。 但是在学生们的殷切期盼下,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说:“交给我们吧,等下我们就去问问……” 这时,远处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身影。 萧随一眼就发现了那个人是谁:“晓荷!” 是要来了吗?烛龙心若有所感,和应忧怀对视了一眼。 魏晓荷跑得很急,萧随赶紧道:“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魏晓荷向几个夫子简单地行了礼,接着道:“我师父——也就是万谷春长老,他让我跟你们说,段夫子在他那边,两人多年没见了,所以好好叙叙旧,你们可以先行回去,就不用等段夫子了。” 听见了段水流的着落,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烛龙心也松了一口气。 陆俊辰感叹道:“没想到啊,段夫子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宋佳宜则是暗自嘟囔着:“有点奇怪啊,衡律司和长虹书院相隔很远吗?以前怎么没听过段夫子和万长老关系不错呢?” 烛龙心听了一耳朵宋佳宜的自言自语,简直要给她跪下了——姐,你可别再想了!安心整点吃喝玩乐的不好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才几个时辰不见,萧随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魏晓荷开始腻歪了起来。 腻歪了几句,萧随就不经意问道:“段夫子真的在你师父那儿啊?” “对呀,不然我干嘛来呢?” “我还以为你是想我了,故意跑过来说的呢。” 魏晓荷嘻嘻地笑:“你好不要脸哦。” 萧随把脸贴到魏晓荷的手上,对他说:“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何止这一张脸呢?” …… 烛龙心默默地转过了头,真是没眼看了。 不过知道段夫子现在就在万谷春那里,或者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万谷春身边,烛龙心就放心了。 至于之后的事怎么安排,烛龙心知道,自己也是干涉不了他们的决定的,索性懒得去想了。 那么这一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现在大家都闲了下来…… 烛龙心暗叫不好,现在没有什么事了,自己和应忧怀的事不就成了大家的关注焦点吗? 他赶紧拉着应忧怀的衣袖,急匆匆和大家告别:“我们也不一起回去了,我得带他一起去找神药治疗。我们这就走了!” 陆俊辰意犹未尽地挽留:“哎,别这么匆忙啊!” 烛龙心才不听他的,他这么一挽留,烛龙心拉着应忧怀溜得更快了! 魏晓荷刚刚是少数不在这里的人,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腻歪之余,他奇怪道:“咦?为什么他们走得那么急啊?” “不知道。”萧随很随便地道,“可能是急着找个风水宝地双修去吧。” 第72章 二人复盘(1) 下次一定 另一边, 烛龙心急匆匆地跟应忧怀一起下了云麓山。 云麓山地势高耸,即便是修仙者,走下来也得花一会儿功夫。 从山底往上望去, 山峰隐没在一片缥缈的云雾之中,仙气飘飘的,但也高处不胜寒。 山下要比山上温暖许多, 山下有些树木的花枝都凋零了, 开始结出了小小的青涩果实,山上的花却仍处在含苞待放的状态。 烛龙心回头看了一眼云麓山,松了口气:“总算摆脱他们了,我们快走!” 应忧怀自然是听他的话的:“去哪里?” 这一下就把烛龙心给问住了, 虽然已经想好了去找神药,但是眼前根本没有“神药”的一点线索。 烛龙心倒也想得很开,他手一挥:“没关系,我们就听天由命吧!” 说着, 他拿出了一个空瓷瓶,放在平坦光滑的石面上轻轻一转,瓶口很快就指明了一个方向。 烛龙心收起瓶子:“天意如此,我们就往那边走吧。” 应忧怀:…… 虽然沉默,但还是跟了上去。 烛龙心当然知道这样不太靠谱,但是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总不可能跑回去,和大家待在一起吧? 虽然隐瞒是不用隐瞒了, 但是大家也全都知道应忧怀发癫的事了, 发癫的对象还是自己,这也太丢脸了! 烛龙心已经想好了,自己得和应忧怀在外面躲几个月, 在大家这段记忆将近消失之前,是绝对不可能回去的! 而且现在只有两个人,无论是做事,还是商量事情,都方便了许多。 想到这里,烛龙心瞄了一眼应忧怀。 刚刚在大家面前,人山人海那么多人呢,我不挑你的理。可是现在只有两个人了,再不老实交代的话,走着瞧吧! 两人御剑而行,途经了几个村庄几个城镇,烛龙心看距离也差不多了,他们在一座还算繁华的小镇中停了下来。 小镇的酒楼里挺热闹的,两人来得也巧,正好有个大户在这里宴请。 二楼席位全被包下来了,酒楼内挂了许多红绸子,堪称喜气洋洋张灯结彩,酒楼外面敲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更是热闹非凡。 烛龙心一打听,原来是这个大户的儿子苦读多年,今年终于考上了秀才。 “好事儿啊,那我们就在这里坐吧,沾沾喜气。” 大户只包了二楼,一楼的席位还有不少,酒楼并不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生意的。 烛龙心打眼望去,周围坐着的也都是普通人,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而且,越热闹的地方,越不会引人注目,这里谈事情正好。 他朝店小二要了一壶茶、几碟菜,拉着应忧怀在一个靠墙的地方坐下了。 “说吧,”烛龙心点了点桌面,“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给我吃那个?”他指的是迷香丹。 该来的总要来的,应忧怀皱起眉,淡淡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什么样?”烛龙心眼睛瞪起来了,“我那是在为你打掩护,你不会以为用这个来搪塞我就行了吧?” 面对烛龙心的询问,应忧怀又摆出了一副拒不配合的死样子。 正在这个时候,手脚麻利的店小二很快就端着东西上来了。 烛龙心拉住了他:“等等,我们没要这个花生啊?” 店小二一笑,“我看两位龙章凤姿一表人才,这是送的。” 这话说得好听,听得烛龙心一下就性情了,看看,这店小二多会办事啊,比应忧怀会来事多了! 烛龙心掏出一个装着丹药的瓶子:“朋友,啥也不说了,这送你了。” “这是什么?”店小二好奇地端详着那个瓶子。 “吃了能强身健体的丹药,一颗下去治腰酸背痛,两颗下去滋阴补阳,三颗下去延年益寿。” 看着店小二吃惊的嘴脸,烛龙心一笑:“开玩笑的,只能防一些风寒而已。” 这药效听起来就正常多了。 烛龙心还很贴心,怕店小二以为自己下毒,他就先吃了一粒:“怎么样,没事吧?” 烛龙心很骄傲,这东西是他特意给不能入道的普通人研究出来的,吃了很有好处。 别的不说,多活几年,或者老年时比常人身体更为康健,这些还是没问题的。 原来眼前这两个人是药贩子? 店小二心中一动,他磨蹭上去,对着烛龙心的耳朵,悄声道:“吃了这个,能金枪不倒吗?一盏茶的时间就够了。” 烛龙心:…… 一看烛龙心的沉默,店小二就知道没戏了,他把丹药随手放在怀里。 “谢谢客官了。” 唉,这个药贩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啊。 算了算了,试了这么多秘方也都没用,这药贩子应该也没有什么办法。 店小二把夜晚的烦恼抛到脑后,继续回到他的工作中去了。 而烛龙心则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座位上,跟应忧怀沉默地对饮。 身为一个堪称清心寡欲的中庸,他不能理解,这种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喝着喝着,烛龙心就觉得不对,我这不是得问应忧怀原因的吗?怎么开始郁闷起来了? 他知道,要是自己不主动问他,俩人绝对能相对坐着一起喝到明天,门外那条河喝干了都不会有结果的。 烛龙心一下支棱起来了,他抢过了应忧怀手中的杯子,将应忧怀的一杯与自己的一杯全部一饮而尽,并且还按住了茶壶,不允许他添茶。 威胁道:“你要是还不说,我就用主奴契约控制你,让你头上顶着痰盂去大街上裸奔!” 应忧怀像是终于妥协了一样,他道:“这件事,我该从何说起?” 烛龙心一乐,终于肯开口了?就知道你要面子。 他当然是想他从头到尾全说一遍,但是他又想了一下应忧怀的脾气,这家伙一开始就不愿意说,之后肯定也说不全、会有所隐瞒的。 继续逼问这也太费事了。于是他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吃迷香丹?” “你也看到了,为了能在你睡着的时候做那些事。” 烛龙心想一想镜子里应忧怀的变态行为就一阵恶寒,自己跟个大鸡腿似的,吐出来的时候身上肯定都是他的口水。 “你为什么要在我睡着的时候做那些事?” 没想到应忧怀居然反问道:“我要是在你清醒的时候,你会愿意吗?” 他抬起眼睛,双眼直视着烛龙心的双眼:“你现在愿意吗?” 烛龙心被这双眼睛看得呼吸一窒,他一拍桌子:“我当然不愿意了!” “你不要跟我绕圈子了,这种偷换概念的小把戏萧随已经用过很多次了。”烛龙心做出警告,“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你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论道大会之前,应忧怀就展现出了好几次这个人不人蛇不蛇的形态,也有过把烛龙心含在嘴里的,疯得不行,每次烛龙心都被吓得够呛。 要被吃了,是个人都得怕。 但是在论道大会前几天,直到不久前,应忧怀这种失控的样子,烛龙心就很少见到了——那时候他还以为他自愈了,病好了,烛龙心还高兴了好多天。 没想到啊,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白天看着精神正常得不得了,晚上跟个鬼似的。 这算什么?白天做人晚上做鬼? 想着想着,烛龙心就冒出了一个想法:他不会是得了什么食人的毛病吧? 整个学院里,应忧怀不喜欢坤泽和乾元的味道,那么他就会选择没有味道的中庸。 这些中庸里面,自己不仅细皮嫩肉的,还因为火灵根的原因体温会比别的中庸更高,吃起来的风味口感就很不同。 很简单的道理,同样一盘菜,大多数情况下新鲜出炉的热菜会比凉掉的菜好吃,除非这盘菜的做法本来就是凉拌。 然后又因为主奴契约、结义契约等等的原因,应忧怀哪怕把自己含进嘴里,也不能真的下杀手,所以每天晚上都在疯狂地、活像个神经病一样地自我拉扯。 烛龙心越想越惊悚,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酒肉兄弟。 字面意义上的酒肉! 虽然在云麓山里,那些老不死的说的话烛龙心都给驳回去了,但是其实他听进去了,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应忧怀,所以不敢相信。 至少不会在云麓山那么多人面前相信。 但是其实他听进去了。 正当烛龙心在内心发誓,要给应忧怀炼春药让他一年金枪不倒的时候,应忧怀突然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拉住了烛龙心的手,他的手很冷,冰得烛龙心一哆嗦。 应忧怀缓缓开口:“我不是不想说,是我不知该怎么说。 “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我也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只是清醒过后会有些印象而已。 “我只知道,只要我靠近你,我心中的戾气就会消散很多,也不会在人前轻易展现出那副模样。 “但是我也知道,要是还像之前那样,你会害怕,你也会主动远离我。” 应忧怀垂下眼睛,表情落寞:“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烛龙心看他这么消沉,很轻易就心软了,他也相信了。 虽然不一定是火灵根的原因,但是好像和自己说得八九不离十? 我这么会猜,果然我是天才。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烛龙心抽回自己的手,有点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 “我确实会害怕,可是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你的手脚不能做得干净一些吗?” “嗯?” 烛龙心开始手把手教学起来:“你每天晚上结束后,不能把我身上,你的信香味道清除一下吗?我每天白天都顶着你一身味道出去,这也太明显了吧!” 应忧怀很虚心地点点头:“好,下次一定。”下次还敢。 第73章 二人复盘(2) 被神秘人横刀夺爱了…… 据应忧怀说,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出此下策也只是权益之计。 烛龙心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只能相信了啊。 烛龙心心里郁闷,不过他天性开朗, 很快就自我开解了。 虽然神药难找、毛病难治,但是坐在这里干等着是一定解决不了问题的! 烛龙心一边用筷子夹着桌上的花生米抛着吃,一边道:“我们现在还是得去找神药, 不过神药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应忧怀点头:“我会控制自己的, 不会再变成那样,吓到你。” 烛龙心更愁了,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的,但是应忧怀这个诡异的毛病, 一朝一夕就可能发作。 他赶紧摆手:“不不不,你还是别那么控制了,要是控制不住了,那就更吓人了。一有不舒服, 你就立刻跟我说。” 这家伙就是这样,跟闷葫芦似的,有事了就憋在心里不说,喜欢自己扛着,非常的独。 烛龙心总是怀疑,除了这件事, 他应该还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而且还是跟自己有关的事。 而且, 应该还是一件挺重要的事。 瞒吧瞒吧, 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纸也是包不住火的,之后等事情兜不住了就好玩了, 到时候自己力挽狂澜,帅得不得了,还能好好敲他一笔。 烛龙心暗暗想着,应忧怀又不是萧随,他总不可能偷偷往我身上弹鼻屎吧? 他做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嗯,我会说的。那就,麻烦你了。” 应忧怀脸上表情不变,但是对于很熟悉他的烛龙心来说,他的神情似乎有一点忧伤。 看起来有一点……柔弱? 能看见应忧怀这种样子,也太难得了,烛龙心立刻感觉到了一股豪气涌上心口,感觉自己更高大了。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咱俩谁跟谁啊,居然跟我说麻烦这种话?你这是不把兄弟当兄弟了。” 应忧怀虽然是体修,但是他和那些胡吃海塞的家伙不同,他平时的吃相就是文绉绉的,今天更是没什么胃口。 烛龙心挺能理解的,这花生米又没什么灵气,吃下去还得费灵气消化,费事儿。 只是,他在这里干坐着,光喝水,只看着自己吃,这也太不好了。 就这种画面,烛龙心能立刻脑补出来“饭馆里穷苦老父亲捉襟见肘,说自己吃饱了骗儿子吃掉全部饭菜”的一则孝顺小故事。 但是这种小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要变成事故了,也太尴尬了。 烛龙心拿出灵气丹,自己嗑花生米和茴香豆,就让应忧怀吃丹药,至少看起来是在吃什么秘制小零食的样子,没那么诡异了。 烛龙心道:“这里是个小镇子,地方小,应该不会有什么神药的消息。我们还是得到更大的城镇里面碰碰运气,实在没有,就去万卷枢买消息。” 万卷枢并非一个实体宗门,而是由无数暗桩和信使共同构成的隐秘网络。 万卷枢从不追问消息的来源或者是买家的身份,他们只评估消息或代价的价值。 卖家提供消息,万卷枢评估后支付相应的报酬。 而他们很少收取灵石作为消息的报酬,他们开出的“价格”各不相同,有的是让买家亲手杀死自己的至亲,有的却只是让买家在自己家门前种下一棵柳树。 因为行事作风的原因,太阴了,烛龙心从来没跟万卷枢打过交道,也不想打交道,他对这种人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但是事情既然牵扯到应忧怀,要是实在打听不到神药的消息的话,那就只能去万卷枢试一试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烛龙心想,总不可能我点这么背,只是一个消息,他们就要我一只手吧? 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后,烛龙心和应忧怀就走出了酒楼大门。 二楼还在吵闹着,头顶上的楼板正在“咚咚咚咚”地响,听起来像是有十几个小孩子正在互相追逐。 烛龙心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门窗关得倒是紧紧的,也看不出二楼是什么样子,高处的红绸被风吹得不断地飞,很喜庆。 还好门窗都关了,不然这几个皮孩子这么能闹,还不从二楼栽下来? 烛龙心没多想,因为斜对角的一家店铺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家成衣铺。 而烛龙心,他一看见衣服就走不动路了。 烛龙心走在前面:“走,我们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行。” 从外面看这成衣铺铺面不大,内里却别有洞天,绫罗叠翠。 案上的绸缎衣裳闪耀着诱人的辉光,很快就吸引了烛龙心的目光。 “嚯……老板你这里衣服挺多的啊。” 烛龙心熟门熟路地拿起好几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你看这件好看吗?”他问应忧怀。 “好看。” 烛龙心把手中衣服放下,撇了撇嘴:“说得这么快,你这回答得也太敷衍了。” 他明显不是很满意这件衣服。 应忧怀道:“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这是当然的,因为我长得好看嘛。”烛龙心对他的话不以为意,继续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 掌柜的连忙道:“这位客官长得着实俊俏。有句话说得好,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像客官这等人物,就应该穿最好的衣服。” 烛龙心懒懒道:“你这还有什么衣服?拿出来给我看看。” 掌柜拿出了一件缠枝莲的大红直裰,对他夸赞道:“这可是我们店里压箱底的宝贝。这颜色,最衬您了!” 烛龙心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兴趣:“这种衣服我有几百件了。” 他确实是喜欢红色,平常看见之后都会买下来,储物法器里这种类似款式的衣服何止成百上千件?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就对这件红色的衣服一点兴趣都没有,疲劳了。 掌柜又拿出了鹅黄的嫩绿的姹紫的嫣红的,烛龙心都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心里觉得奇怪——长相这么张扬、打扮又这么花哨的小公子,居然对这几件都不感兴趣? 最后,掌柜的拿出了一件灰扑扑的衣服。 烛龙心看了,一挑眉:“掌柜的,你这里压箱底的衣服可真多。” 掌柜的无奈道:“这真是最后一件了。” 他抖了抖衣服,将这件衣服展开。 这件衣服叠在一起的时候,看着灰扑扑的,没有什么稀奇的样子。 但是展开之后,烛龙心发现其实这件衣服是更偏向于蓝色的。 衣服上用同色的丝线绣了百蝶暗纹,但是一抖起衣服来,这些蓝色的蝴蝶就开始翩跹起舞起来,非常生动。 烛龙心道:“这件衣服倒是挺有趣的。” “有趣的还不止这一处地方呢。” 说着,掌柜招呼着两人到了里屋,里屋没有燃灯,窗户也是紧闭着的,光线昏暗。 掌柜一抖衣服,那衣服上的蝴蝶竟荧荧地发着光,轻轻一抖衣裳,千百只蝴蝶顿时化为了千百团青蓝色的鬼火,火焰在空中幽幽地燃烧着。 烛龙心眼睛亮了又亮:“好好好,我要这件!我要这件!” 太帅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应忧怀,烛龙心问:“还有吗?给我哥们也来一件。” 到时候等到晚上了,两个人穿得一模一样地出去,这得多帅啊! 只是想一想,烛龙心就要被自己帅得腿软了。 老板道:“真不好意思啊,这件衣服就是最后一件了,我们没有多的了。” 烛龙心特别遗憾:“那好吧。” 要是最后一件,烛龙心就不舍得让给应忧怀了。 在别的地方,烛龙心是很无私的,很有分享精神的,什么东西都可以让一让,很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在衣服的方面,绝对不行! 还好应忧怀也无心跟烛龙心抢,他对这种事又不感兴趣。 偌大的衣柜里,除了校服和里衣,只有十件能够穿出去的衣服,这十件衣服的长相都是一模一样的,一起买的。 等到穿坏了,那就再买十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况且俩人的身形还是不太相同的,这件衣服本来就只有烛龙心的尺码。 应忧怀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不感兴趣,但是烛龙心很喜欢啊,他的手里高高地举着那件蓝色的衣服,对着屋外的光线欣赏。 “你说,这件衣服怎么就那么神奇,在晚上那么好看呢?” 这时候,那衣服的背面突然伸出了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拽住了衣服。 背后的人声音嘶哑道:“这件衣服挺好看啊,掌柜的,多少钱?我买了。” “前来后到好不好,这件衣服只有一件了,是我的!” 烛龙心生气了,怎么有这么没有素质的人,没看见名花有主吗?不长眼睛吗? 那件衣服被陌生人摸了一把,烛龙心心疼坏了,他将手中的衣服一放,背后的人就显露了身形。 “是你?”烛龙心惊讶极了,眼前的人黑帽黑袍,浑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根本就看不清他长成什么样子。 这不是当初在云麓山,炼丹的时候遇见的那个神秘人吗? 之前烛龙心还揣测,他浑身上下这么神秘,会不会是仙岛瀛洲的人。 但是到最后烛龙心也没看见仙岛瀛洲的人长什么样,这个人之后也没再遇见,烛龙心就渐渐把他给抛之脑后了。 结果在这里居然又看见了这个人? 烛龙心整个人都要炸起来了,他戒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和烛龙心身形相仿,不过比烛龙心高上了一点。 哪怕穿着黑袍,都能看得出他又瘦又高,肩膀瘦削,特别是侧面,薄得像纸片一样。 在黑帽黑纱的掩映之下,那人嘶哑地笑:“小朋友,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呢?” 烛龙心被这人嘶哑的笑声激得汗毛倒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几乎是毛骨悚然。 这个人的嗓音哑得非常特殊,应该不是天生就这样的。 如果烛龙心没有猜错的话,在黑色布料的遮盖下,他的咽喉处有一道长长的、深深的疤痕。 烛龙心的目光在那人脖子处游走,想要打量他的脖颈处到底有没有这一道特殊的痕迹。 但是很可惜,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看不穿。 这么细细一打量,烛龙心才发现这人身上的衣着奇怪得很。 他一身黑是那种难以反射出光线的黑,黑洞洞的,看得人心慌。 要是他躲在黑暗处,哪怕是不那么黑的地方,也很难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难道这套衣服是一件法器?烛龙心暗自揣摩着,看起来等级很高啊。 不过烛龙心也没有很羡慕,对于他来说,还是花里胡哨的普通衣服更合他的心意。 这种浑身上下一抹黑的,对烛龙心来说实在是有点丑。 他跟我抢什么啊?烛龙心腹诽道。这人浑身上下裹这么严实,还需要穿别的衣服吗? 哪怕里面不穿衣服,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神秘人嘶哑地开口:“可是我很喜欢这件衣服。这样吧,这位小朋友,要是你能把这件衣服让给我,我就告诉你一个,你绝对想要知道的消息。” 烛龙心瞬间警觉了起来:“什么消息?” 第74章 无晵之东(1) 当着正主面疯狂诋毁中…… 看烛龙心这么戒备的样子, 那个神秘人似乎是笑了笑,之后嘶哑地道: “你们不是要去找神药吗?我恰好就知道其中一个的位置。” 烛龙心忍不住笑了一声:“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他这一声笑不是高兴的笑,而是嗤笑, 任凭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烛龙心又不是蠢,他才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想去找神药, 线索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看着神秘人, 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要是对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出手。 虽然烛龙心隐隐觉得面前这个人修为肯定比自己高,但是应忧怀还在这里, 二对一,未必只有输的份儿。 到时候谁能走出这扇门,那还不一定呢。 神秘人嗓音嘶哑,没有被烛龙心的态度激怒:“小朋友, 你没有发现,你对我的敌意似乎有些大吗?何必对别人抱着这么大的偏见呢?” “你就没想过,我手中真的有线索吗?” 烛龙心一愣,确实,自己平常对别人都不会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他发自内心地有一种很奇怪的、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很排斥, 想要尽早远离这个人, 有多远跑多远。 烛龙心懒得绕弯子,干脆就直接说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的?这也不能怪我警惕吧,你就这么突然出现, 我很怀疑是陷阱啊?” 那个神秘人被这么说了之后,也没有恼怒,他道:“我当时也在云麓山。” 什么?他什么时候在的?他全都看见了?! “不仅如此,我还在你们刚刚呆着的那个酒楼里面。就坐在你们不远的地方,你们居然没有发现?” 神秘人这回没有之前沉稳的样子了,虽然嗓音依旧嘶哑,但是他的语气得意洋洋的,听起来还有些欠揍。 烛龙心瞬间脸色爆红,道:“你是跟踪我们到这里来的吗?” 神秘人反唇相讥:“帮帮忙小朋友,你可以去问那个店小二,明明我才是先到酒楼的好不好,我还怀疑是你们两个跟踪我呢。” 酒楼就在成衣铺的对面,应忧怀朝烛龙心点点头,飞速去找店小二查证了。 他动作很快,立刻回来了,“他确实比我们先到。” 一旁的成衣铺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三个人,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只依稀听得懂“神药”两个字。 烛龙心不欲牵扯太多,普通人面前说话挺不方便的,他干脆先把钱付了:“我们去外面说话。” 掌柜结了账,看见面前三个人走出了大门,他还想再探听些许,岂料追到门口之后,他才发现刚刚那三人不见了踪迹。 空阔笔直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的,这三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掌柜瞪大了眼睛,刚刚自己遇到的是…… 在隔音阵法内,神秘人看了一眼正在门口探头探脑、惊疑不定的老板,叹了口气:“好奇其实不是一种好的品质。”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烛龙心觉得他在点自己,有点怒目而视了。 “这样。”神秘人从怀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从烛龙心的眼前一晃而过,“看到这个,你总该相信我的信息来源了吧?” 那是一块令牌,也是一块能代表身份的信物。 烛龙心当然分不清这些信物是属于谁的,但是他能看得懂令牌上刻着的字——万卷枢。 “你是万卷枢的人?”烛龙心惊异道。 那神秘人点了点头,有点好笑地道:“现在,你还要继续怀疑我吗?” 那可说不准,万一你手里的令牌是假冒的呢?毕竟我又没见过实物……烛龙心腹诽道。 不过想归想,他的理智还是确认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毕竟万卷枢身为手眼通天的势力组织,他们的眼线密布,也不是没有人冒充过万卷枢的人招摇撞骗,只是这些人都会很快被发现,面临的下场极为血腥。 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嫌命长,敢去冒充了。 神秘人拿着令牌,充满诱惑地道:“怎么样?一件没有品阶的衣服,换取一个神药的消息,难道不划算吗?” 既然确定了消息来源是可靠的,烛龙心不假思索答应了:“行,换!” 那神秘人交出了信息,如愿以偿拿到了衣服,用他那破锣嗓子哼着歌走了。 看来这家伙是真挺高兴。 打开纸条,看神药消息的时候,烛龙心一听就听出来那歌还是带点荤腥的,他颇有些不屑。 扫了一眼,牢记纸条上关于“钟山白胶”的消息后,转头却看见应忧怀在沉思。 烛龙心伸手,在应忧怀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应忧怀摇了摇头:“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我也感觉很奇怪!”烛龙心赶紧追问,“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听他的语气,会不会之前也是长虹书院的人,会不会我们认识?” 而且一口一个小朋友的,语气这么熟稔,会不会…… “会不会他其实是段夫子的儿子?死而复生了变成了鬼修!” 毕竟一个正常人,好端端的,谁天天穿件黑色的衣服、戴个黑色的帽子往外跑啊? 要不就是长得奇丑无比,要不就是做了亏心事,躲躲藏藏、不敢见人! 应忧怀皱起了眉:“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他会有一种胸闷的感觉,他的气息,好像不太对劲。” “胸闷?在长虹书院里,有人问你借过钱吗?” 烛龙心突发奇想:“会不会是有人问你借了钱,然后很久没还,虽然忘了他是谁,但是心里就有了这么一个很难受的印象,一看到就会难受。” 应忧怀还真顺着烛龙心的猜想思考了一下:“没有,没有人问我借过钱。”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都认不出来。” 烛龙心很感慨,“没走万卷枢的流程,只用一件衣服就换了消息,确实划算。也许他可能是长虹书院某位我们已经不记得的师兄吧。” 现在富贵了,还不忘接济两个脸都已经丢尽了的师弟。 烛龙心虽然喜欢漂亮衣服,但是哪一个更有价值,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在动身之前,烛龙心突然还想起来了那个神秘人奇怪的地方。 “应忧怀,我刚刚把衣服给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他好像,没有右手。” 烛龙心迟疑道:“我能摸得出来,那是一只假手。” * 云层之中,一条小型灵舟正在往北飞去。 “钟山白胶这种神药产自于钟山,由钟山山神——据说是一条烛龙看守着。 “无晵之东处,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又名钟山。 “唉,这么偏僻,这地方荒凉到不能再荒凉了,连鸟都很少有几只吧?” 烛龙心口无遮拦,他很随意地说道。 在看到“无晵之东”“钟山”这两个词的时候,烛龙心很快就想到了那两块石片,他直觉这个地方跟自己的身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到时候,也许不仅能拿到钟山白胶,还能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会有这么一箭双雕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烛龙心第一次有一种近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心里紧张,面上却拿着地图,看似漫不经心地跟应忧怀开玩笑: “你看这个钟山山神叫烛龙,姓烛;我叫烛龙心,也姓烛。搞不好我们两个是本家呢,我感觉这回拿到钟山白胶应该挺容易的。” 应忧怀没接这句话,而是道:“你的那两块石片不也和钟山有关吗?现在你对自己的身世,有什么猜想吗?” 烛龙心没怎么跟应忧怀提这件事,但是他还是知道了。 “我能有什么想法啊。”被这么一说,烛龙心就像被戳破了的羊皮筏子,很快就焉儿了。 “我最好的猜想呢,是我的家人就住在钟山附近,所以他们才会有钟山神的信仰。唉,但是这么多年,找不到也没有办法了。” 应忧怀的嘴巴动了几下,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 “至于那个什么钟山山神,怎么可能真的会有啊。我觉得最多也就是几条修为高一点的大泥鳅而已。 “没错,拿到钟山白胶肯定很容易!” 趁着没到无晵之东的地界,当然得多说说坏话,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是鼓舞士气的好办法。 而且哪怕有钟山山神的存在,相隔这么远,祂也是听不见的。 烛龙心仗着山神听不见,继续诋毁:“那可是龙诶——烛龙!而且还有一个神的名头,难道就这么苦巴巴地待在如此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地?脑子坏了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翘起了二郎腿,背靠在灵舟上,一派非常闲适的样子,甚至还开始吊儿郎当地抖腿。 “反正如果我是那个什么山神,我宁愿不要这个名头,也肯定不会待在那么偏僻荒凉的地方的。” 他点点脑子:“这里有问题才会能跑不跑。” 听君一席话,应忧怀的脸黑得如同锅底,他的嘴唇艰难地蠕动了两下:“也许,等到你看见了钟山,可能会喜欢上也不一定呢?” 烛龙心手一挥:“不可能,我这辈子最喜欢热闹的地方了。如果是游山玩水,欣赏欣赏风土人情,偶然去一趟还不错。“ “但是要是一直住在那里,荒无人烟的,那简直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作者有话说:关于烛龙到底住在章尾山还是钟山,分别是《山海经·大荒北经》《山海经·海外北经》的两种说法,我这里就放一起说了。 钟山白胶是《酉阳杂俎》里记录的仙药,按注释来讲是来源于《无上秘要》。 第75章 无晵之东(2) 背着兄弟偷学,太心机…… “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烛龙心看见应忧怀的面色很差, 端正地坐起,奇怪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来,我来看看。” 说着, 烛龙心就要应忧怀伸出手,想要给他把脉。 “没有。”应忧怀居然躲开了,“我没有不舒服。” 心脏不太舒服, 被你气的。 看他这样, 烛龙心也就不多问了,反正现在两个人在一条船上,他要是突然发疯,也没别的人看见。 而且就算看见也没事, 云麓山之前闹出来的这么兴师动众的一场,恐怕修仙界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想到这里,烛龙心又躺了回去,他拉起衣服下摆的布料, 盖住脸。 啊,好丢脸啊,死了算了。 * 灵舟飞了不少时日,才到达了无晵之东。 下了灵舟,烛龙心就感觉四周冷冷的,很荒凉, 也确实是一副鸟不拉屎的样子。 因为萧随查到的那两块石片来源的缘故,烛龙心之前是查过无晵国的。 在古籍之中, 这个国家很奇特, 那里的人不生育子孙后代。 他觉得很奇怪,人是会死的,如果不生育的话, 国家不会很快就灭亡吗? 后来烛龙心继续翻阅古籍,才发现无晵国的国民和常见的普通人并不一样。 无晵人不分男女,没有乾元中庸坤泽的区别,他们死后心脏不朽,只要等一百二十年,两个甲子,就能够死而复生。 并且他们的习性也非常奇特,他们住的不是房屋,而是山洞;吃的不是食物,而是泥土。 烛龙心一开始觉得好笑,后来想想,觉得他们的存活方式更为吸引人。 想想看,要是自己就能够以每隔一段时间沉睡的代价来换取永生,有这种好事儿,还生孩子干什么? 要知道修仙者修仙,在得道飞升之前,也只是提高寿命,并不是永生不死的! 换一种角度想,是不是其实无晵人比起我们这些修仙者来讲,已经更早得道了呢? 想到这里,烛龙心的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了“仙岛瀛洲”这几个字。 他们的存在方式,甚至是他们的人种,会不会也跟我们有本质上的不同呢? 烛龙心把自己之前查到的资料都跟应忧怀说了,当然,后面关于仙岛瀛洲的联想他没有提。 这种时候提出太多无谓的猜想,反而会误导方向、影响判断。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事,得尽早拿到钟山白胶才行。 望着一望无际的荒野,烛龙心叹了口气:“像这种神药,肯定会有什么东西把守着的吧?不知道哪个山神现在在那里窝着。” 应忧怀点点头,“哪怕它的周围没有钟山山神,也肯定会有什么别的东西看守着。” “哎呀,很快钟山白胶就要到我们手里咯。” 烛龙心语气轻松,他舔了舔嘴唇:“要是我,我才不看守,东西刚到手就吃咯!只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才是别人抢不走的。” 应忧怀转头,深深地看了烛龙心一眼。 烛龙心笑嘻嘻的,他梦见哪句说哪句,根本就不记得上一句自己说的是什么,还在傻乐呢。 两人走了有一段时间,结果除了看见一块刻着字的界碑石头之外,一个鬼影都没有看见。 烛龙心叉着腰,一脚蹬在石头上,登高望远:“什么都看不见啊,要不是那块界碑上明明白白写了字,我真以为我们俩是走错地方了。” 应忧怀笃定道:“没有走错。” “可是要是没有走错的话,为什么一个无晵国的人都看不见?而且哪怕见不到无晵国的人,见到一个普通人也好的呀。” 烛龙心本来很兴致勃勃地想要结交无晵国的人,虽然人家可能看不上咱们。 但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很神奇了! 要是能当面见到并且结交,那得多有面子啊!烛龙心觉得他能在萧随面前炫耀一个月! 然而现在烛龙心很疑惑,还有点烦躁了:“哪怕见不到普通人,见到几只小兔子小狐狸,那也行啊。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蹲下身,很想要掀开地皮看看:“不是说无晵国的人都住在洞穴里面吗?他们不会在地洞里面吧?” 地上有一个小洞,看起来像是蚯蚓洞的样子,烛龙心伸出手就要去抠。 他这是把无晵人当成老鼠人蚯蚓人了,应忧怀赶紧制止了烛龙心的动作。 “不急,可能就在前方。不是说无晵人会沉睡一百二十年,之后便会复生吗?” 应忧怀淡淡道:“可能大部分的无晵人都在沉睡吧。” 烛龙心扁了扁嘴巴,他不太认可这个说法。 “你说,无晵人不会老死,但是,他们是不是也能刀枪不入呢?” 烛龙心思考着:“万一他们也是会被杀死的,这可怎么办呢?” 应忧怀也不太明白,他之前没有注意过:“或许被杀死之后,过了两甲子,也能死而复生?” 烛龙心这回没有扁嘴,他直接摇头了。 “要是敌人在把他们杀死之后,没有埋进土里,而是剁成了肉泥,他们连肉身都没有了,又怎么能死而复苏呢?” “敌人?”应忧怀奇怪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有敌人?” “有人的地方在,就会有争斗,就会有战争。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烛龙心被应忧怀的反问弄得一头雾水,他继续道:“有敌人不是很正常吗?甚至一个宗门内部也能斗起来。 “抢土地、抢水源、抢各种各样能抢的东西,甚至仅仅是看不顺眼也能打起来……为什么你会觉得这块地方没有呢?” 他记得应忧怀好像并不是一个爱好和平、喜好避战的人? 应忧怀清了清嗓子:“我是说,不是说这块地方有山神存在么?我想,只要有它在,这些人应该不敢造次的吧?” “啊……”烛龙心道,“你把他们想得也太好了吧。还有,你好像还挺信任那条烛龙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玩意儿究竟存不存在呢。” 烛龙心笑嘻嘻地靠近应忧怀,用手臂去肘他:“喂,你不会是因为我和祂的名字很像,所以现在态度才这么怪怪的吧?” 应忧怀模棱两可道:“唔,可能是吧……” 走了一段时间,烛龙心就没什么耐心了,他很想御剑飞行加快速度,但是又怕漏掉一点蛛丝马迹。 而且御剑飞行还有特别麻烦的一点,要是被别人看到,那别人的警惕心一下就会起来了。 现在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烛龙心还是不太希望被人排斥的——万一恰好排挤的人就是他亲生爹妈的左邻右舍呢? 到时候再被人说闲话…… 一路上实在是太无聊了,虽然有两个人,但是和一个人的区别也不太大。 烛龙心是说话比较多的那个人,而没有必要的事,应忧怀就不会开口,存在感非常低。 甚至他的脚步声也很轻微,几乎听不见,就跟没长脚似的。 搞得烛龙心每走一段路就会转头看一看,看一看应忧怀还在不在自己身边。 他这老半天不说话的,烛龙心还真怕他不声不响,一个人偷偷开灵舟跑走了。 最后,应忧怀被烛龙心拉到了前面来:“大哥,你别在我身边走了,你走我前面,我放心。” 应忧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照烛龙心的话做了。 看着应忧怀在前面走的背影,烛龙心真的就放松了很多。 他松了一口气,抱怨道:“我们这到了无晵国之后,一直在往东走,不会走到最东边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见到钟山在哪里吧?” 万一其实已经走到了,但是不认识,然后就错过了,这就很搞笑又很倒霉了。 应忧怀在前面道:“不会的。在钟山的东面是一目国,一目国的东面是柔利国,我们是不会走过的。” “哦?”烛龙心来了点劲头,“一目国,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奇怪啊?” “嗯,因为那里的人只有一只眼睛,长在面部中间,所以才会叫一目国。” “啊?”烛龙心听得脸都皱起来了,“这长得也太奇怪了吧!”好恶心啊。 烛龙心道:“我要是柔利国的人,我肯定受不了一目国的人居然长那种样子,吓都要吓死了。” “不会的。”应忧怀转头看了烛龙心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被真的吓死,“要怕也应该是一目国的人怕。” “柔利国的人只有一只手一只脚,他们的膝盖和我们长得相反。而且,他们的足弓是长在脚背上的。” “啊???”烛龙心听得脸都扭曲了,那究竟是什么鬼样子啊? 他想象了半天,才勉强想象出一个大概的轮廓,顿时被自己恶心得不行,都快要吐了。 “那他们的腿脚不就相当于是反折过去的吗?” “是这样。” 接下来,烛龙心说话的欲望降到了有生以来的最低处。 不过可能是恶心过后就要走好运了,周围的地势正在拔高,转过一道坡,一座高耸的山峰矗立在了二人面前。 太突兀了,如果没有灵力的波动,烛龙心几乎以为自己撞入了哪个阵法。 温度倏然降低,已经到了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步,不过烛龙心是火灵根,不带怕的。 不仅如此,周围景色也变得很快,周边长着烛龙心没见过的植物。 这是一种红色的树木,树木非常高大,看起来树龄比烛龙心的年龄还大,上面长着青色的叶子,开出了红色的花朵。 “这种树的名字叫若木。”见烛龙心好奇,应忧怀道,“除了这里,衡石山、九阴山、灰野山,山上也长着这种树木。” 烛龙心摸了摸若木后就缩回了手,“知道这么多,看来你对这里还挺有了解的?” 真是的,明明两个人是同时从那个神秘人手里得到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查的这些资料。 怎么背着兄弟偷偷努力、偷偷准备啊!学习不喊我是吧! 烛龙心的心里有点微妙的不爽,感觉被秀到了。 然而应忧怀根本就没有发觉这一点,他还以为烛龙心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参考山海经 第76章 无晵之东(3) 顺水推舟 钟山处于极西极北之地, 山下温度本来就已经偏低了,山上温度更是凛冽寒冷。 虽杳无人烟,连山中动物都很难见到一只, 但山中灵气却浓郁非常。 甫一踏入,烛龙心便能感受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扑面而来,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流淌。 即使不用刻意地呼吸吐纳, 烛龙心都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股凉爽的清泉洗涤过一般。 这里的灵气不仅浓郁, 还非常纯粹,这感觉也太好了。 也难怪,这里虽然条件恶劣,但生长着难以得见的若木, 还能孕育出钟山白胶这等仙药,因为这儿的灵气实在是太过充盈了。 再联想起应忧怀之前说的那些怪模怪样的人种,烛龙心感觉之后自己看到什么都不会奇怪了。 还未穿过高耸茂密的若木林,眼前的景象就让烛龙心微微一愣。 这些若木非常高大, 简直高得如同小山一般,在一片高大赤红树木的环绕中,竟有一片盛开的桃林,这是烛龙心没想到的。 山越高,温度就越低,此刻, 灼灼的桃花在这严寒地界里不合时宜地绽放着。 风吹过,粉白的桃花花瓣簌簌掉落, 宛如一场六月的雪。 “真是稀奇。”烛龙心轻声喃喃, 他伸出手,玉似温润圆融的指尖碰了碰娇嫩的花朵。 “此地寒气如此之重,甚至比云麓山山上都要冷得多, 如果说是若木开花也就算了,怎么这些桃花都开得这么好?” 在还离得远的时候,烛龙心隐隐能看见一点颜色,甚至以为这里藏着一片梅花林,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桃花。 云麓山上的那些花也只是含苞待放,可是在这块地方,这片桃花已经完完全全地盛开了,简直香得能迷住人的眼睛。 应忧怀没回答烛龙心这个问题,可能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面对烛龙心的疑惑,应忧怀只是问:“好看吗?” “好看啊,桃花多好看啊,而且还很香。” 饶是烛龙心之前闻了不少次应忧怀身上那股子信香味,但一到这里,他还是不由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凛冽的寒意混杂着浓郁却又淡雅的桃花香气,像是潮湿季节的细密的雨,一缕一缕地钻进他的肺里。 在烛龙心闭上眼睛的时候,应忧怀伸出手,想要碰碰眼前这张娇嫩易碎、恰似桃花的脸庞。 “等等,有人!”烛龙心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一睁开眼睛,他就看见应忧怀背着手站在自己面前。 应忧怀也不在赏花,也不在警惕四周,他面对面站在自己面前,刚刚也不知道在干嘛。 “你刚刚好像摸我的脸……头了?”烛龙心不确定地在原来的地方碰了碰,“是又沾到东西了吗?” 应忧怀:“嗯。” 从烛龙心的直觉上来看,应忧怀的态度有点奇怪,不过他没有在意,现在烛龙心还是更关心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终于能看见人了。 烛龙心悄声对着应忧怀道:“我刚刚听到了,东边有走路的声音!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快了!” 多亏了在流萤秘境里盲眼的经历,自从出来之后,烛龙心就觉得自己的听力好上了不少,耳聪目明的。 周围要是有人闲聊,扯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烛龙心能听得特别清楚,甚至连一系列人物关系图都能迅速理出来。 听到区区几个脚步声,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应忧怀自然也听到了声音,感觉到那几个气息不稳的脚步声正在蹑手蹑脚地朝着自己走来,应忧怀神色未变,只是一只手已经覆上了鳞片,五指指尖变得尖锐无比。 经过淬炼之后,体修的特定身体部位将会变得比宝剑还要削铁如泥,比盾牌还要坚不可摧。 这么一爪子下去,身后那些人非要变成一滩烂泥不可! 烛龙心赶紧拉住了应忧怀的手,微微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烛龙心的意思很明显了——就让他们来,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见烛龙心的态度如此,应忧怀灵气一转,五指就变化为了正常的形态。 二人清晰地听见,脚步声起初还是迟疑的、迟缓的,但是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脚步声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坚定。 只是,这些动作在修士的耳中听起来,特别清晰,也特别缓慢,就像是时间放慢了一样迟缓。 烛龙心拉着应忧怀,二人都站在原地,假装欣赏着这一片稀奇的桃花林。 正在此时,数道黑影从高大的若木之后暴起,他们手中各拿着一支木棍或是铁棍的兵器,朝着眼前陌生的二人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有两支棍棒朝着二人的后脑砸去,烛龙心非但没有抵抗,反而顺势拉着应忧怀。 一个趔趄,二人就被砸中了,齐齐晕倒在了一片花海之中。 烛龙心紧紧闭着眼睛,谨防自己笑出声来。 虽然闭着眼睛,看不到是什么情况,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粗麻绳捆起来了,然后被扔到了一辆简陋的木车上。 那些人说话自己听不懂,他们的声音叽里咕噜的,听起来特别好玩。 而和自己的待遇一样,应忧怀也被困了起来,此刻二人现在是背靠背贴在一起的姿势。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烛龙心不停想笑,很艰难地憋着。 要不是因为有这辆木车颠簸的掩护,烛龙心很轻易就能被人发现他根本就是在装,身体一直在细微地颤抖。 而跟憋不住的烛龙心比起来,应忧怀的反应就平淡许多了。 要不是烛龙心勾了勾他的手指,他也勾了回去,烛龙心几乎都要以为他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睡着了。 也不知道应忧怀是吃什么长大的,笑点居然这么高,是人吗? 这要是换成自己和萧随,早就已经笑成一团,跟路边那些一边傻笑一边蓬头垢面捡垃圾吃的傻子没什么两样了。 烛龙心突然特别感激这群人,他们居然没有把自己和应忧怀面对面放在一起,而是背靠背。 只是想了一下面对面会是什么情况,烛龙心几乎连脸都在颤抖了,连牙根都紧紧地咬住,防止自己笑喷出来,都要憋出内伤了。 等了一会儿,车辆从颠簸到平稳到停下之后,烛龙心知道大概是到地方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应忧怀被抬下了车,丢到了地上。 很快,就有一群人围了上来,开始嘀嘀咕咕地讲话,一个字也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具体的内容,但是话语里惊讶的语气他还是能听懂的。 烛龙心暗暗得意自己很机智,跟应忧怀通过契约传递他洋洋得意的心情。 “怎么样?刚刚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人,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人家大本营了吧?” “嗯,你很棒。” 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烛龙心控制自己的眼部肌肉,做出一个“眼皮颤了颤”的动作。 很快,躺在地上的人悠悠转醒,睁开了他那一双灵动的眸子。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烛龙心一睁开眼睛,猝不及防被面前一大群只有一只眼的人吓了一跳。 真的只有一只眼睛啊! 虽然之前应忧怀曾经提到过,但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见到还是和亲耳听到不一样的。 一睁眼就看见面前这种场景,那震撼力简直是无以复加,烛龙心整个人都懵了,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睁着,呆呆地和面前的一目人三目相对。 而一目人也很久没见过还有两只眼睛、并且双手双脚都健全的人了,他们也害怕。 特别是最前面、离烛龙心最近的那个人,被烛龙心的大喊大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也开始鬼吼鬼叫了起来,被吓得屁滚尿流。 动静这么大,一边的应忧怀也醒了过来,吸引了那些一目人一半的注意力。 烛龙心看着面前大呼小叫、长相诡异的一目人,再看了看自己身边岿然不动、面不改色的好兄弟,心中感慨万千。 即便是被粗麻绳捆住,他还能这么神色淡然、云淡风轻,跟做客似的,特潇洒,如果说这也是装,那他就已经是装到骨髓里的等级了。 失敬失敬。 即便是面对这么一群长相诡异的人,他的气质还能这么清冷出尘,他就一点不恶心的吗? 结果应忧怀见到这些一群一目人,就像跟见到自己家附近的邻居似的,别说面色变不变了,就连眼睛眨都不眨。 佩服佩服。 烛龙心本来还想跟这些一目人聊聊的,套出一点关于钟山白胶的线索。 没想到面前的这群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会儿,根本就没有搭理烛龙心和应忧怀的意思,直接就把两人押送到了旁边一个木屋里。 押送的路上,烛龙心特意注意了好几眼。 这里应该在靠近山脚的地方,虽然还是冷,但温度没有之前在山上那么低了。 周围光秃秃的,农田里的作物焉了吧唧的,一点活力都没有,看着半死不活的。 蔬菜粮食比较匮乏,这些一目人好像吃肉比较多,外面放了许多晾肉架子。 不过烛龙心有点疑惑,这附近很多猎物吗? 怎么刚刚一路上,自己和应忧怀都没见到几只呢? 不会是被这帮人抓完了吧? 烛龙心还在寻思呢,两人就被关进了木屋里。 那些一目人走的时候,还把门也给锁上了。 烛龙心打量着周围,这块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没有太阳,天上一片雾蒙蒙的。 一被关进这个窗户非常小的木屋里面,采光就更不好了,周围暗得不行。 看来长虹书院分院是不能建在这块地方了,要是小孩子在这边念书,眼睛都要念瞎掉。 烛龙心撇了撇嘴,对应忧怀说:“看来无晵之东这些人里没有我的亲人了。” 应忧怀很轻易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粗麻绳,也解开了烛龙心的:“为什么这么说?” 烛龙心把身上的麻绳丢掉,一摊手:“很简单啊,在这些人眼里,我们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双手双脚健全,根本就是残疾人嘛!” “不对等等!”烛龙心震惊道,“难道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丢掉的?!”—— 作者有话说:打算在15号入v,这几天会慢慢更,打算猛猛攒一波存稿口牙! 第77章 无晵之东(4) 大逆不道大放厥词十分…… 烛龙心一直耿耿于怀自己是被丢掉的, 是被抛弃的。 在他的心里,其实最重要的不是找到家人,和家人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被抛弃的原因。 他长得又好看,天赋又很高,性格又好, 朋友又很多。 小时候除了皮一点, 他一直都是被夫子们连连夸赞的那一个。 “弃婴”这一身份,一直都是烛龙心的心结,他不甘心。 想到家人可能和自己长得不一样之后,烛龙心突然意识到要是按这个方向想下去, 这就很奇怪了。 要是自己的亲人其实是一目人或者是柔利人的话,那他本人在亲人看来岂不是一个畸形儿? 虽然之前听应忧怀讲过了一目人的长相,但是亲眼见到之后,烛龙心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了。 眼睛长在脸中间, 长在鼻子的正上方,就连眉毛也只有一条,这看起来也太诡异了一点。 烛龙心觉得自己在长虹书院待了这么多年,自己丑的人见过,好看的人也见过,长得很省力的人见过, 长得很累人的人也见过,但是他就是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 一时间, 被这么多个长着一只眼睛的人包围着, 他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 也许是烛龙心脸上的表情太过扭曲,应忧怀出声安慰道:“你很正常,可能, 他们并非你的亲人。” 烛龙心一转头,看见应忧怀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和往常没有区别,他的心里还是很震撼的。 他问应忧怀:“你看到他们的长相,心里就不难受吗?” “难受?” “对啊,他们都不是丑的范围了。根本就是诡异!” “这……还好吧?”应忧怀心里是真没什么想法。 “诡异”这个词一说出口,烛龙心就突然想起自己和应忧怀是为了什么要来这鬼地方。 烛龙心瞬间顿悟了——应忧怀不觉得诡异,是因为他之前的样子也很诡异啊! 一个会飞的人头后面拖着一条蛇尾巴,和一群一只眼睛的人比起来,感觉前者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过想一想,烛龙心觉得还是后者更让他头皮发麻一点,那些人只要站在他的面前,烛龙心就感觉浑身刺挠。 他们长这样子,是不是眼眶骨也只有一个洞啊? 那也太奇怪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烛龙心早就看应忧怀看习惯了。 只要应忧怀不要突然发疯,把自己塞进他的嘴里,烛龙心觉得,自己还能忍。 他真的很不想被塞进嘴里啊! 要塞进去的话,也最起码不要头朝内吧! 万一在某个下午,他突然发疯,把自己头朝内被塞进去了,然后自己一不小心点个火,都能看见兄弟上午吃的什么丹药,这多尴尬啊! 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越来越跑偏,烛龙心赶紧把脑内的想法拽回来。 他跟应忧怀比了一个拇指,衷心称赞道:“你是这个,看见他们长这样都不带一点波动的。不过现在想想,一目人也还好了。要是之后我们再遇见柔利人……” 烛龙心龇牙咧嘴的,打了一个寒颤,这也太寒碜了! 应忧怀了解了:“你很不习惯他们的长相。” 何止是不习惯啊。 一边想着,烛龙心一边犯恶心,他实在是想不出来那些人长成什么样子。 从描述中看,跟传闻中的柔利人相比,一目人都已经算是很慈眉善目了。 而跟一目人的长相相比,人头蛇身的应忧怀就更是清秀。 果然,美是一点点比较出来的,底线也是一步步降低的。 这居然就看顺眼了,烛龙心想想都很佩服自己。 他现在觉得要是应忧怀能够一直保持清醒,不要动不动发癫的话,好像保持那个状态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家伙都已经知道了。 应忧怀看起来也挺平静的,自己没必要瞒。 烛龙心道:“何止是不习惯他们的长相。跟他们比起来,我突然觉得你之前那样也没什么了,至少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而且,要是能骑在天上飞的话,还挺帅的,很威风。” 烛龙心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应忧怀道:“威风?你想骑着我在天上飞吗?” “可以吗?”烛龙心没想到他居然会答应,咽了咽口水。不行,还得确认一下。 应忧怀点点头:“可以。” “好好好。”烛龙心喜笑颜开,几乎要拍手鼓掌了,“咱们一言为定,回去后你让我骑一段。” 他已经想象出来自己将会有多帅,多引人注目了! 应忧怀很大方地表示没有问题。 这时候,二人突然听见门外有一声细微的响动。 响声很轻微,但是身为修仙者,他们一下就能发现了。 烛龙心将神识探出去,很快就发现了门外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耳朵贴在门边,听得很仔细。 烛龙心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对应忧怀说:“门外有个小老鼠在偷听。” 这种事情他经历得少,发现了偷听者之后,还挺兴奋的。 平日里两人都是待在长虹书院的,书院里又没有什么事,烛龙心平常出门连门都懒得关,很少有人会去偷听他。 出门之后,只要长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帮人不好惹,就更不会凑上来偷听了。 这回面对的一目人没有灵根,和普通的凡人差不多,再加上他们长相诡异,烛龙心就没有留意他们,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有人凑上来在门外偷听? 先不说他能听到的内容有没有价值…… 烛龙心发自内心地疑惑:“我们说的话,这些一目人听得懂吗?” 应忧怀摇了摇头:“这地方和大陆隔着一片水域,加上路途遥远,车马船只难以通行,语言上更是天堑。” 烛龙心更奇怪了:“那这人还听这么起劲?”看来就是纯爱偷听,纯爱凑热闹的。 爱听就听吧,门外那个人看起来还是个小屁孩,又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好计较的,烛龙心就随他去了。 兜兜转转,话题还是绕了回来。 烛龙心摸着下巴寻思:“要是我的亲人不是一目人的话,那就更不可能是柔利人了。毕竟和多出一手一脚比起来,多一只眼睛少一只眼睛更容易一点。” 他突然想到了除了这两国人外,还有另一个国家,忍不住去扒拉应忧怀:“诶,你说会不会是无晵国啊?既没有少眼睛,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我感觉很有可能啊!” 应忧怀顺着烛龙心的想法,指出其中的奇怪之处:“可是他们国家的人不分性别,而且也不依靠繁殖的方式来存续,” 烛龙心一听有道理啊,他感觉这确实是个问题,无法自圆其说。 于是,他舔了舔嘴唇,道:“嗯,嗯……有没有可能,我也许是两国,或者是三国混血呢?” 听见这么一个离谱的结论,应忧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见他笑了,烛龙心的脸臭臭的,“你笑什么啊?” 应忧怀摇了摇头,他道:“我觉得,你也许可以想得更……开阔一点?” “开阔一点?”烛龙心想不出来,“难道我的亲人偷偷跑到这里来,偷偷挖了一块石头走了,就为了刻这点字?” 应忧怀道:“你可以把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吗?” 烛龙心把那两块石片小心翼翼地取出来,这可是他的命根子,一点都不能损伤。 应忧怀接了过去,看了又看:“‘此世’‘烛龙心’?你能把这几个字写一下吗?” 烛龙心当然知道应忧怀在疑惑什么,之前他可能知道上面的字迹跟自己的笔迹像,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过,所以他不知道居然会这么像。 就像是自己听见一目人长一只眼睛的时候,心里没什么波动,但是等到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会吓一跳。 纯纯纸上谈兵,听到的不算,还是得亲眼见识。 烛龙心取出纸笔,很潇洒地写下了五个字。 把纸张递给应忧怀之后,烛龙心看见他拿着石片仔细地对照字迹。 屋内光线昏暗,烛龙心怕应忧怀把眼睛看坏了,还很贴心地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这屋子里窗户很小,屋外的人看不出来屋内的亮光,但是帮助应忧怀照明已经够了。 “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很像的,不论是字形还是运笔什么方面,都很相似。” 烛龙心继续解释道:“不过后来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我从小都照着那块石片上的字迹临摹,哪怕后来选择字帖,也都会选择相似的,所以才会这么像。” 应忧怀继续对比着,轻声道:“就像是一个人写的,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听到这句话,烛龙心嘻嘻地笑了:“果然,你跟我一样,也看走眼了。” “走眼了?” “对啊,我之前不是把石片交给萧随,让他帮我寻找线索嘛。虽然找不到是谁写的,但是后来经过几个据说是大师的鉴定,他们说这石片上的字,是用左手刻的。” 烛龙心怕应忧怀觉得自己在耍他,举起右手解释: “你知道的,我可是右撇子,根本不会用左手写字,这多难练啊。而且这块石片有年头了,院长夫子他们都见过,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不可能是我拿出来逗你们玩的。” “我没有觉得你在开玩笑,我只是觉得奇怪。” 应忧怀垂下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烛龙心也感觉头疼,要找到自己的家人,弄清楚为什么他们要丢掉自己,这也太难了,跟大海捞针似的。 虽然左撇子不如右撇子多,但是这天底下有这么多人,那么左撇子的数量就很可观了。 “所以,我觉得要从字迹上下手,这太难了,没有办法找人的。” 烛龙心小小地施展了一个清洁术,就在地上躺下了。 “既然这些石片的来源是在钟山,而且字上有‘烛龙心’这三个字,就说明这事情绝对跟钟山山神‘烛龙’有关。难道……” 还没躺下去多久,烛龙心就突然坐了起来:“难道……” 面对着应忧怀鼓励的目光,烛龙心道:“难道说我的家人是一帮被排挤的穷光蛋,不信财神,之前还有点钱,后来落寞了,所以要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信什么烛龙?信这个穷乡僻壤的山神?是准备东山再起?” 他顺着这个思路,越想越觉得很妙:“对啊,因为太远了,所以不得不把我抛下了。当时我还是个小婴儿,这要是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还不得冻死?但是他们还刻了一块石片,用来提醒,这是我祖祖辈辈的信仰!” 昏暗的光线下,烛龙心眼睛亮亮地看着应忧怀,眸光比火烛还要闪亮。 “唉,好野鸡的神啊,一听就没什么用……对了,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啊?” 有个屁的道理。 “我困了,睡一会。” 应忧怀干脆也躺下了,他背过身去,有点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第78章 无晵之东(5) 小烛心里软 烛龙心一开始还纳闷, 怎么老应说困就困了? 直到他闭上嘴巴也安静下来后,顿时感觉一阵浓郁的困意如咸涩的海水般袭来。 眼皮又涩又重,根本睁不开。 意识逐渐昏沉, 模模糊糊中,烛龙心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陌生又奇怪的地方, 自己内心反而有一种很平静的感觉? 他莫名其妙地感觉非常安心, 可是这太反常了。 只是,无论他怎样调动肢体,身体都不听使唤,也根本睁不开眼。 “我怎么, 这么困啊……” 烛龙心不信这个邪,困得要死还在拼命挣扎,像一条蛇一样在地上乱扭,还踢了旁边的应忧怀一脚。 “困就睡吧。” 应忧怀将烛龙心揽过来, 手臂压制住他乱动的动作,烛龙心只能消停了。 一呼一吸之间,涌进四肢百骸的灵气浓郁到极致。 困意就像是温水一样,逐渐上涨,最终将烛龙心完全包裹。 他的呼吸声很快平稳下来,仿若婴儿在家人的怀抱里沉睡, 不用考虑明天,尽可以无忧无虑地安眠。 屋内两个人不说话了, 屋外偷听的人自觉没意思, 过了一会儿也悄悄走了。 * 两个人被关了一晚上,临近中午才有人来。 烛龙心睡得迷迷瞪瞪的,看见木门被打开, 一群人鱼贯而入。 中午的气温比早晚高了许多,但还是冷。 应忧怀和烛龙心当然不可能怕冷,但是这些一目人怕啊,他们身上穿得厚厚的,烛龙心看着就觉得笨重。 虽然这些一目人的审美烛龙心很不认可,觉得他们可老土,但是烛龙心对衣服很敏感,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和昨天穿得不一样。 昨天这些一目人穿得衣服都比较普通日常,而今天,他们穿得好像庄重了许多。 那个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应该就是首领了。 老东西浑身戴着许多斑斓的装饰,甚至头上还戴了一顶帽子,帽子上插满了眼睛图案的羽毛,看上去非常晃眼睛。 这些一目人一进来,就开始嘟嘟囔囔地在说些什么东西,反正烛龙心是一句也听不懂。 不过幸好,在他们开门前,烛龙心反应很快,飞快地就把麻绳重新捆在身上了,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搞什么鬼。 那些人简单短促、又难以理解的交流很快就结束了,几个人簇拥上前,要带着他们出去。 烛龙心注意到,背后押送着自己的那些人里,有一个就是在门外偷听的小孩。 看见烛龙心在看着自己,那小孩局促地笑了一下。 说是小孩其实也不算完全准确,在烛龙心眼里这个一目少年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在这种地方,应该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之后,二人的眼前就蒙上了布条,被一群人带着往前走。 两人其实是能用神识看见的,走路不会被绊倒,不过烛龙心还是忍不住抱怨:“这都蒙上眼睛了怎么还让我们走路?不能用车来拉吗?” 烛龙心话音刚落,一道生涩的声音响起:“车来拉吗?” 烛龙心一惊,这也不是应忧怀在说话啊,明白这是自己身后的小孩在学舌后,烛龙心闭上嘴巴,肚子里开始酝酿坏水。 周围几个一目人也开始笑那个小孩,他们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原来是烛龙心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小孩记不得前面那么多,只能口齿不清地模仿了烛龙心后几个字的发音。 烛龙心眼珠子骨碌一转,突然说:“我是笨蛋!” 那个小孩也说:“我是笨蛋!” 烛龙心心中一乐:“我是傻瓜。” 那小孩也说:“我是傻瓜。” 还不够,烛龙心继续加码:“我是超级无敌大傻瓜!” 这句话有点难了,但那小孩还是成功了:“我是超级无敌大傻瓜!” 烛龙心开心地笑了,应忧怀也忍不住笑了。 乐着乐着,烛龙心突然感觉有点不对,每次这小孩念出来一遍之前,自己不也得先念一遍给他打样吗? 这下,烛龙心总算明白刚刚应忧怀为什么要笑了。 * 目的地好像很远,走了半炷香的时间,队伍停下来休整了一下。 烛龙心还以为到了,满怀期待地等着下一步动作,结果那些一目人自顾自休息去了,自己和应忧怀脸上的蒙眼布都没有摘下来。 两人都被麻绳绑着,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百无聊赖地等着。 周围的环境很冷,在烛龙心聚精会神地用神识观察这些一目人的时候,其实这些一目人也在观察他和应忧怀。 在这种地方,穿得这么少,还不会瑟瑟发抖的人,着实少见。 就在烛龙心觉得气氛很诡异的时候,那个学舌的小孩突然拿了两团东西走了过来,像是要喂给烛龙心吃。 烛龙心闻了闻,假装在辨别,其实他通过神识可以看见那是一块肉。 不过这块肉闻上去味有点奇怪,甚至都闻不出这是什么肉,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 烛龙心摇了摇头,很嫌弃地往后躲,根本不想吃。 那小孩见烛龙心不吃,就转到应忧怀前面,应忧怀当然也是不吃的。 周围的一目人看见这两俘虏居然拒绝了肉食,都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孩叹了口气,有点失落地走了,把那两团肉自己吃了。 * “这也太偏了,得走多久啊?”重新上路后,烛龙心忍不住抱怨道。 应忧怀倒是很沉稳:“应该快到了。” 烛龙心这么问不是因为害怕,他心里并不相信这山里有什么厉害山神。 道理很简单——要真有神,那这些一目人过的日子也太差了吧?看来这山神本身没有什么保佑的本事,野鸡山神一个。 主要烛龙心脾气比较急,现在走这么久,时不时还被身后的独眼龙推搡两把,装了这么久的孙子,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他心里难免急躁。 要动起真格来,这些人加在一起,翻个一百倍,他都能不带眨眼地通通碾压。 而且烛龙心总感觉,这些一目人的目的不纯——谁家好人一见面就把外地人打晕了关起来,现在还用黑布绑着眼睛啊? 稍稍推测一下,烛龙心就笃定道:“这些独眼龙这么大的阵仗,不可能是把我们拉到某个地方做黑工。” “你觉得他们要带我们去哪?” 烛龙心道:“他们穿这么体面,待会儿要不就是把我们卖了换钱,要不就是把我们……杀了祭天。” 话音刚落,一边的小孩也跟着重复道:“杀了祭天。” 烛龙心被这四个字激得出了点冷汗,他感觉体内有一股热流在往各处涌去。 “要是拜神的话,那不就得先有神吗?”烛龙心有点亢奋,“到时候那东西一现身,我们就立刻将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擒拿住,夺得钟山白胶!” “嗯,好。” 果然,走不了多久后,烛龙心立刻感觉到前方的灵气更为浓郁了,有一股非常玄妙的感觉在不远处隐隐牵扯着他。 烛龙心激动道:“我感觉到了!前面肯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边上的一目人也开始激动起来,他们叽里咕噜的,朝着那方向做出各种各样的夸张动作,表情非常虔诚。 烛龙心才不管周围这群人,他都元婴了,神识外放,蒙着眼睛和不蒙着眼睛也没什么差别,甚至用神识还能感受得更清楚。 这又不是在流萤秘境里,他的神识没有受到限制,使用起来非常方便。 而且可能是因为灵气很浓郁的原因,烛龙心觉得自己在这片地方好像更自由一些,能看见的范围更大了,用起来堪称如鱼得水。 视野之中,一棵高大的若木上雕刻出了非常粗糙的轮廓。 烛龙心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上面雕刻着一条大蛇,只不过蛇身上长着一颗丑陋的人头,人脸上还长着一只巨大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狰狞。 在本该是眼珠的地方,那树上被凿出了一个洞,看起来像是眼睛被人突兀地抠掉了。 空洞洞的黑眼眶里,正一点一滴地流出眼泪一样透明的液体。 烛龙心特别亢奋,他知道应忧怀肯定也用神识看见了,流出来的那个东西就是钟山白胶! 不过……这雕塑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要不是被麻绳绑着,姿势被限制了,烛龙心肯定已经忍不住捂嘴偷笑了。 这雕塑乍一看长得有点吓人,仔细一看,那造型还有点像应忧怀,太好笑了。 不过自己肯定是不能笑出声的,是个人都好面子,更不用说应忧怀这种喜欢装的了。 哈哈哈哈,既然自己看出来了,那么应忧怀肯定也看出来了。 烛龙心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笑出声!绝对不能笑出声! 既然东西就在眼前,烛龙心也就不急了,任凭队伍像龟速一样地爬。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队伍才爬到那棵大树的面前。 烛龙心假装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实际上他在看着这些一目人各自忙活着。 队伍里不止带了他们这两个人,还带了许多东西。 绘制着花纹的器皿依次按照顺序排开,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绕在那棵树的周围。 烛龙心一看,外圈是风干的肉,看起来硬梆梆的,一看就不好吃。 不过看卖相,好像比刚才那小孩给的强点。 “居然还放了桃花枝?”烛龙心奇异道:“这些独眼龙还挺有情调的。” 应忧怀不经意问:“桃花好看么?” “好看的呀。不过里面的那些是什么?” 里圈的碗碟里,盛放着圆滚滚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起来都有些干瘪发黑了。 烛龙心盯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里圈的那些东西是眼球,而且好像是人眼。” 应忧怀皱起眉,跟着“嗯”了一声。 烛龙心被膈应到了,他道:“干嘛献祭这玩意儿,恶心巴拉的。缺啥补啥吗?再说这都成眼球干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我就说这些独眼龙把我们带过来干嘛呢,原来是要挖我们的眼睛!” 烛龙心气愤道:“太险恶了,自己只有一只眼睛,就不想让别人也好过!” “嗯。”应忧怀也很赞同,他轻飘飘问了一句,“要把他们都杀光吗?所有的一目国人。” “这……”烛龙心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应忧怀会这么说,“算了吧,我们何必和他们置气。而且我们修仙者杀了普通人,还是一个国的普通人,也是会沾染因果的。抢完东西之后再打他们一顿,教训教训就好了。” 话里话外,他就是不想杀,觉得罪不至此。 而且,自己和应忧怀本身也是跑过来抢东西的,现在那个能打架的“神”也不知道在哪,神药倒是大喇喇放在两人面前了。 除了这个长相可笑的雕像,周围只有这么一群凡人,打起来不太公平,烛龙心觉得自己不算很清白…… 应忧怀“哦”了一句,他早就预料到烛龙心会这样选择了。 烛龙心怕应忧怀还是会出手,补充道:“等他们马上动手之前我们再动手,教训教训就行了,不用杀。” “你的心总是这么软。”虽然不赞同,但应忧怀还是答应了。 第79章 占山为王(1) 山大王烛龙心 烛龙心暗自运转灵力, 经脉中力量奔涌,却按兵不动、蓄势待发。 他存了心思,要等这些一目人先动手, 届时他再后发制人。 这样,不仅能给这些独眼龙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更重要的是, 他能完美装一波大的! 后人发, 先人至,谋长节短,百战百胜! 想象一下,在这些独眼龙志得意满, 自以为抓到了两只软柿子,准备恭恭敬敬地献给他们的野鸡神,要拿自己开刀之时。 岂料,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到时候自己和应忧怀云淡风轻地挣脱了束缚,非常酷炫地以绝对力量碾压全场,那该是何等风姿?简直太帅啦! 装完了之后,顺后拿走钟山白胶,小惩大诫,也算是给这些独眼龙一条生路。 烛龙心虽然看这些一目人不爽, 但给他们一点教训就够了,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虽然这些祭祀的眼球看起来恐怖又野蛮, 但烛龙心更倾向于把大家往好的地方想, 他在心里为这些一目人的行为找好了理由。 祭品中那些盛放在器皿中,像是人类眼球的东西,烛龙心也宁愿相信这些都是已故族人的遗体部分。 而那些肉干, 或许是山中某种很会躲藏的动物的肉。 毕竟,如果真要靠猎杀外乡人取眼,这鬼地方这么偏僻,七八年都不见得能有一个生面孔,到时候眼球早就腐烂了,哪里能凑出那么多? 跟那些恃强凌弱、掳掠弱小的山匪强盗相比,烛龙心对这些一目人还是很宽容的,应忧怀大概也能明白他的想法。 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里天寒地冻的,他们又不是修仙者,穿这么厚的衣服都不一定能保暖,物资也很匮乏,不能强求他们搞什么仁义礼智信。 虽然这里名义上叫一目国,但是在烛龙心看来,不过是一个小村子罢了,还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原始村落,有一些野蛮愚昧的习俗,也能理解。 正在烛龙心沉浸在自己帅气时刻的想象中,结果事情发展突然就变了,他瞬间就淡定不了了。 由于此地酷寒,一目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粗糙简陋,看起来不好看,但无一例外都很厚实。 反观他和应忧怀这两个外乡人,衣着明显单薄,难以御寒。 然而薄衫与薄衫之间,亦有差距。 应忧怀里里外外穿着的都是法衣,外袍虽然看起来素净普通,但衣服上暗藏玄机。 而烛龙心里面穿着的是法衣,外面的衣服他就不管了,怎么好看怎么来,怎么亮眼怎么来,主要就是他乐意。 可是一目人是看不出来这一点的,在他们眼里,那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穿着的衣服看起来很普通;可是另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身上的衣服就比较花哨了。 虽然薄,但是很漂亮,很引人注目。 烛龙心每件衣裳都是精心挑选的,纹样繁复精致,着色张扬大胆,整件衣服虽然薄,却流光溢彩,在人堆里简直像一只花孔雀一样亮眼,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动手扒衣服之前,有几个一目人围在一起,对他们指指点点,低声商议,烛龙心还挺疑惑他们在说什么。 随后,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朝着烛龙心走了过来,竟是赤手空拳,手里没拿刀也没拿剑,没有任何武器。 烛龙心一开始还挺迷惑这人到底来干嘛的,示好?谈判?人都已经绑到这里了,不可能吧? 结果,那些人径直走到烛龙心面前,伸出粗糙的手,目标明确——这些人居然是要扒他身上的衣服! 烛龙心:“!!!!!” 他瞬间就炸了!淡定点?淡定个大头鬼! 漂亮衣服可是他的命根子啊! 俗话说得好,衣服如手足,兄弟如……如什么来着?不管如什么,在他这里,衣服就是最重要的手足! 之前那件衣服给了神秘人,烛龙心就悄悄心痛了很久,但好歹信息真到手了,自己是赚的,不算亏。 他甚至早就想好了,要是日后还对那件衣裳念念不忘,大不了他再跑回去找那个店铺老板,问问有没有补货。 这件衣服这么抢手,生意人,老板总不会放着买卖不做吧? 烛龙心本来就对上一件衣服念念不忘了,结果现在这些独眼龙除了要拿自己和应忧怀祭神,居然还敢抢自己的衣服? 这跟直接砍他的手有什么区别? 烛龙心也是怒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打自己衣服的主意了。他都元婴期了,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砰!砰!” 几声响起,捆缚在他身上的粗麻绳应声崩断,寸寸碎裂。 盛怒之下,烛龙心都没用上灵力,他在长虹书院里和应忧怀这个体修的关系可不是白好的,体修训练的时候,烛龙心也没有闲着。 别说区区普通粗麻绳了,就算是崩断铁链,连眼睛都用不着眨一下。 这就是近战炼丹师,小子! 在那独眼大汉惊骇的目光中,烛龙心一把扯下了蒙眼黑布,露出了两只大而圆的明亮双眼。 眼中,怒火几乎要蓬勃而出! 他一把揪住离得最近的一个人,抓着就开始照着脸打。哪怕不用灵力,也是纯纯的压制! 虽然语言不通,但小生也略懂一些拳脚! “叫你扒我衣服!叫你扒我衣服!” 一目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只是扒一件衣服而已,这人怎么就开始反击了? 他们拿起武器,呼喝着匆忙围上前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大汉已经被揍成猪头了,鼻青脸肿的,捂着脸哼哼唧唧。 烛龙心像破麻袋一样把大汉甩到一边,目光扫过人群,刚刚通过神识他看得可是很清楚,是哪几个家伙聚在一起商量着要抢他衣服的。 “你,你,你,还有你,你!”烛龙心点兵点将,气势汹汹,“你们都已经被我包围了,快给我束手就擒!”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烛龙心这架势和动作再明显不过了。 被点到的几个一目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凶悍,直接抄着武器就冲了上来。 对面非但不投降,还胆敢还击! 结果毫无悬念,很快,烛龙心一只手都解决了。 只要敢上来的都被打趴下了,地上躺满了猪头,哀嚎一片。 那首领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到那棵大树前面,扑通跪下,疯狂磕头,他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求他们供奉的神明显灵。 烛龙心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旁观,他很有武德地没有打扰,因为,他真的很想看看这群人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随着仪式展开,那棵怪树竟真的开始发生变化! 老树皮蠕动着,树干开始扭曲,树上的雕刻当然也随之逐渐改变,上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到最后……那样子在烛龙心眼里变得越来越眼熟了! 烛龙心忍不住看了一眼边上的应忧怀,发现他也在看着这棵树,面沉如水,脸色很差。 那棵树上的雕刻本来很粗糙,但随着一目人首领的仪式,雕像正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不仅是那条庞大蛇身上的鳞片,还有那人面上的五官,都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如果不是那雕像上只有一只眼睛,烛龙心真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能看见应忧怀的同款雕像了,这雕像还能动,可比书院里长虹三杰的塑像强多了! 当仪式进行到最后一步,首领拿出一柄细长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眼睛,就在雕像将要完全成型、挣脱树干时,应忧怀忍无可忍,出手了。 那些一目人没有人能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棵大树就已被应忧怀徒手拦腰劈断了。 见巨树被劈断,一目人们齐齐发出巨大的悲鸣,目眦欲裂。 “嘎——吱——” 巨树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折断的上半身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泥水。 在树心断裂处,一团柔和的白光缓缓漂浮而起,正是钟山白胶。 应忧怀衣袖一卷,那白胶便轻飘飘地落入他的手中。 失去神物的庇护,周围的温度骤然暴跌。 方才还算温和的寒风瞬间变得刺骨,天空开始落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一目人们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眼中满是信仰崩塌的崩溃与生路断绝的绝望,他们心知神物被夺走,自己是活不下去了。 “怎么突然变冷了这么多?” 烛龙心看着这骤变的天气,又瞥了一眼那些失魂落魄的一目人,再想到长虹书院里那帮碎嘴子。 他眼珠子一转,心里就有了主意。 回去?不急。 好歹得拖上十天半个月,等风头过去再说。 眼下这里,虽然简陋,但是他烛龙心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不挑的,这里正好是一个不错的落脚点。 这么一想,他就对应忧怀说:“吸收钟山白胶需要一段时间,炼化得慢慢来,我们不如在这里待一会儿再回去。” 应忧怀当然同意了,“这些人怎么办?” “看我的。”烛龙心一笑,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飞到那棵断了半截的树干上。 烛龙心运转灵力,温度瞬间升高,厚雪迅速融化成水,周围也不再寒冷。 一目人们挣扎地仰起头,惊讶地看着面前宛如神迹的画面—— 冰天雪地中,一颗巨大的火球从那个青年背后升起,煌煌如太阳,灼目逼人,叫人难以直视。 烛龙心看着大家震惊的表情,非常满意:“从此之后,我就是你们的山大王了!” 而一目人们听不懂,他们翻身跪倒在地,连连拜着新的神。 第80章 占山为王(2) 校长和教导主任…… 在决定要留在这片地方当山大王之后, 烛龙心就和应忧怀火速研究起阵法来。 烛龙心的火焰就像是一个另外太阳,能够照耀这片积雪之地,让冰雪化去, 四周温暖如春,给草木提供适宜生长的温度与光照。 但是烛龙心一直这么使用灵力,也始终不是一个办法。 哪怕这块地方灵气非常充足浓郁, 但是烛龙心一个人维持, 那消耗也是很大的,而且这样他就不自由了。 应忧怀很快就设计出来一个阵法,能够在一段时间之内,将烛龙心的灵力限制在一块地方, 保持热量不逸散出去。 这样,阵法内一目人居住的地方有了温暖,阵法外没有人住的地方依旧保持冰雪覆盖,这也无所谓。 等天黑了, 两人才忙活完。 回到小木屋后,烛龙心又感觉一阵熟悉的安心袭来,他又昏迷一样地睡了过去。 睡觉的时候,屋外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磕在地上的声音。 不过烛龙心困了,懒得起来看。 应忧怀正在他身边研究钟山白胶,外面爱响就响吧。 * 烛龙心一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他困困地爬起来擦了擦嘴角,很好没流口水。 但是同样是中午, 跟昨天不同, 今天没有人敢来打扰他们了。 小木屋里,烛龙心和应忧怀正在研究着钟山白胶,这玩意儿正在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灵力。 整个屋子里不仅灵气浓郁, 还被熏得暖融融的,再加上昨天刚设置好的阵法,就更暖和了。 所以虽然才刚刚睡醒,但是待在屋里,烛龙心就特别犯困,不停地打哈欠。 要不是因为应忧怀手里的钟山白胶,烛龙心真的很想再睡一个回笼觉。 作为炼丹师,烛龙心对大部分药物的药性都有了解,哪怕是没有见过的药,他的储物法器里面也藏着不少书,随时可以翻阅。 虽然不能保证将天底下的药材完全囊括进去,但也算是很全了。 在得知钟山白胶之后,烛龙心在赶路之余,闲暇时间便会去翻阅古籍。 阴极生阳,故而此物虽诞生于西北阴寒之地,药性却十分灼热猛烈,不畏秋而欺霜,不畏冬而侮雪。 所以虽然它能帮助应忧怀恢复本性,调和寒蟒血脉,却需要徐徐图之,急不得。 烛龙心宽慰应忧怀道:“你也别急,把它慢慢炼化就行了。我们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且得过段时日再回去呢。” “我明白。”应忧怀点点头。 他也没说要急着回去啊?谁要急着回去了? 昨天应忧怀已经炼化了一个晚上,等白天了,烛龙心起来一看,这块钟山白胶连皮都没掉一层,非常耐炼。 看起来还得等好久,烛龙心就放心了。 他其实挺满意现状的,生怕应忧怀一个加速度,两个人就得回长虹书院去了。 现在经历了这么丢脸的事情,除非是天塌下来,不然烛龙心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回去! 虽然说这里条件比较艰苦,而且也没有什么热闹的环境,感觉很无聊,换作平时的烛龙心,是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多待,哪怕一刻钟的。 但是只要一和丢脸相比,烛龙心突然就觉得在这里小住一会儿没什么了。 他心里估摸着,只要在这里待上半年,等回到长虹书院之后,大家应该就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虽然他们也能在别的地方躲上半年,不一定非要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谁叫这里清净呢?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能活几百年几千年的修真者,平常都没有什么乐子看的,非常无聊,所以一个比一个喜欢看热闹。 在烛龙心的预想中,恐怕那件事已经传遍了修真界了。 ——“你知道烛龙心吗?” ——“谁啊谁啊?” ——“长虹书院的炼丹天才,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元婴境界了,未来可期。” ——“没听过,不知道。吹出来的吧。” 然而,要是换一个说法…… ——“你知道烛龙心吗?” ——“谁啊谁啊?” ——“哎呀,就是云麓山那件事啊!” ——“哦哦,知道的知道的呀!现在谁还没听过啊!” 天下谁人不识君了属于是。 反正烛龙心这段时间里是绝对不会回去的!爷们儿要脸! 烛龙心打开门,准备去外面晃晃,透透气,结果一开门,就有三个人在他面前跪拜磕头。 又来这一招,烛龙心脸都黑了,“起来起来起来,不要朝我跪听到没有。” 那些一目人听到了,但是听不懂,看见烛龙心出来了,脸上还是有点生气的样子,他们怕“神”要杀他们,立刻作鸟兽散,跑远了。 这些人跑了,烛龙心松了一口气,结果他一转头,远处又有人在朝自己磕头。 “这也太诡异了……”烛龙心自言自语,“我只是想当个山大王而已,他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烛龙心发现,当山大王和他想的不太一样,这些一目人现在好像非常崇拜自己,简直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神明,动不动就跑来跪拜。 “野鸡神就是这么造出来的。”烛龙心皱起脸,有点不爽。 他想要的是前呼后拥,前后左右都有一堆人围着自己的那种很威风的感觉,而不是现在走到哪里都有人磕头。 现在烛龙心感觉自己变成他们刷功德的工具人了,而不是威风凛凛的山大王。 但是好日子还得他们自己奋斗出来,拜自己又没用。 就很烦。 烛龙心现在意识到沟通的重要性了,语言是首要障碍。 烛龙心想了想,走到那些瑟瑟发抖的一目人堆里,他在一群不停磕头的人里,把昨天那个喜欢学舌的小孩拎了出来。 烛龙心可是很有野心的,他的终极理想就是当上长虹书院的院长,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目标。 他觉得只要他当上了长虹书院的院长,一定能够新官上任三把火,雷厉风行地改革。 将长虹书院分院开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不仅是修仙者,还有普通人,让所有的孩子都有学上,都有书念,垄断上下教育界,最终将长虹书院带上新的巅峰。 所以他的储物袋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类的教材,甚至包括幼儿的启蒙读本都有,留影石里还记录着怎么发音的影像,非常方便。 烛龙心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将书籍教材找了出来。 除了那个小孩之外,他还拎出来了几个看起来就机灵的年轻一目人,让他们跟小孩自己看教材学去。 至于烛龙心他自己,是没有去学习一目人语言的想法的。 自己都打赢了,已经是山大王了,还用学吗?天理何在! 虽然两方之间语言不通,说话沟通不了,但是行动上面的沟通却还是挺有效果的。 烛龙心把书给他们,再往留影石里注入灵气,他们就明白自己的任务是学习“神”的语言了。 正当这些被选中的一目人沾沾自喜,觉得得到青眼相待的时候,烛龙心又指了指书,再指了指另外的一目人。 “你们学完之后,就去教他们,懂吗?要是消极怠工,不愿意学习不愿意教别人的话,我就让屋子里面的那个人抽你们。” 烛龙心指了木屋,里面应忧怀正在炼化钟山白胶,这下所有的一目人都看懂了,他们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消失,马上怕了。 烛龙心哼哼了几声,自己可是未来的院长,现在第一批培养的人,在他眼里当然不只是学生,更是未来的夫子! 教育的职责当然得分发下去,活不能全让自己一个人干了吧?身为院长嘛,只要管理好夫子就够了。 要是事必躬亲、样样都由自己来教的话,这么多一目人,有什么问题都跑过来问自己,那自己不得累死。 而且他还是看不惯他们的长相,好诡异,每次看了之后他心里就刺挠。 先让小的们去学语言吧,等他们学会了之后,再慢慢来。 不过烛龙心也没有打算就这样走掉,他又翻了翻自己储物袋里面的书。 还好他炼丹炼器都有涉及,所以储物袋里面的书籍很多很杂,连凡人的基建和种植书本都有,甚至还有种子。 这么多书,他自己都没完全看过,烛龙心也懒得筛选出来哪些是有用的,看见差不多的就全给一目人了,让他们自己学去,互相教。 反正这些书里除了字之外,图画也很多,看起来应该不难的。 要是嫌难,不好好学习的话,就让应忧怀抽他们。 山大王简单分完任务之后,小的们就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烛龙心这么分任务是有道理的,他第一个要造的建筑,就是一个采光好的简陋书院。 现在那些小孩们没有真正学习的地方,都是坐在石头上露天学习的,烛龙心看得难受。 为了给未来的各处建设选址,烛龙心在自己新得的地盘上到处转悠。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由于之前这块地方非常寒冷,所以一目人都是挖个洞,住在山里的。 毕竟之前这么冷,要是住在薄薄一层的木屋里得冻死。 所以,一目人其实不会建房子。 那么这个木屋是谁建的? 抱着这个疑问,烛龙心转着转着,就走到了之前那片熟悉的桃花林。 在和煦的暖风中,桃花花枝摇曳着,绿叶上的白雪尽数消去,显得花丛愈发明媚动人。 之前,这片桃花林就非常耐寒,甚至开在若木旁边,都毫不逊色。 烛龙心一直觉得很奇怪,难道这是新培育出来的品种?或者这是新异变出来的花种? 这也太古怪了。 这片桃花林又是谁栽下的?《 》 80-90 第81章 欣欣向荣(1)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既然有不清楚的, 那就早点问清楚,烛龙心返回一目人的村落,就把首领找来了。 轻轻一提, 首领就被烛龙心拎着飞了起来,这老头还挺轻的。 看着高高的地面,首领吓得满头冷汗, 但也不敢吱哇乱叫, 生怕触怒了神明,一个不高兴,他就把自己从高空扔下来。 昨天烛龙心虽然没对他出手,但是这老东西不知道撞到哪里了, 头上磕了一个洞。 伤口已经用布包了起来,再加上被烛龙心一吓,他现在战战兢兢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跟昨天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烛龙心不禁感叹——还是用拳头讲道理最好用啊! 此刻,二人站在开得极美极繁盛的桃花林前,烛龙心心里还是挺疑惑的。 他对着那老首领,指了指桃花林:“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树?” 钟山这么冷,连蔬菜都很难种得活,这些桃树却能长这么好, 还开花了,绝对有古怪。 不会是要成精了吧? 老首领还挺有灵性的, 虽然他听不懂烛龙心在问什么, 但是他知道,面前这个自己惹不起的“神”,应该是在询问这片桃花林。 老首领做出了几个动作, 比划了几个手势,反正烛龙心是一个都没有看懂。 他侧着耳朵,很认真地盯着面前的首领,看得老头心里直发毛,用力听了一会儿后,烛龙心放弃了,语言真是天堑,他一点都理解不了。 心念一动,烛龙心手上出现了一张图,上面做了许多标记。 之前,烛龙心一边巡视自己新到手的地盘,一边在规划着,可是规划到桃花林这块,他就犯难了。 桃花林这里实在是距离一目人的地方有些远了,可是不拿来做些什么,岂不是浪费了这片风景? 因此,走到这片桃花林的时候,烛龙心觉得这儿很适合建一个草庐。 这么好的地方他当然不可能让给这些一目人住,他要自己住,要和应忧怀住。 想想看,打开窗子就能欣赏缤纷落英,还能在桃花树下埋下桃花酒,简直是神仙日子。 烛龙心这么美滋滋地想着,虽然自己不会酿酒,但是应忧怀会啊。 然而,当烛龙心走到那些桃树前,手在其中一棵桃树上做出比划的动作,那个老首领脸上顿时惊恐万分,咿咿呀呀地连连摆手阻止。 他居然敢拦我?烛龙心心生疑惑:“不会吧?难道这些桃树真的能成精啊?” 说着,他就以手为刀,试着在桃树上砍了两下。 他没用很多力气,那棵桃树虽然没有被砍倒,但是树身上出现了几道明显的伤痕。 由于烛龙心的动作,周围的桃花落得更是纷纷扬扬。 老首领被吓坏了,一张老脸上吓出了深深的沟沟壑壑,他在一边惊恐地尖叫着。 烛龙心乍一被噪音骚扰,还没反应过来,那老头就跪下了。 不过这回跪着的方向不是对烛龙心,而是对那些桃树。 他连连磕头,头颅低得非常低,神情特别敬畏诚恳,像是在忏悔些什么。 烛龙心怀疑地看了看那个首领,又怀疑地看了看那棵桃树。 不是?是自己漏掉什么了吗?没变化啊? 看这老头这么害怕,烛龙心还以为他大白天见着鬼了。 又或者是等到他磕完头,就会有什么东西从桃花树里面窜出来。 反正烛龙心是做好万分戒备了,都准备打不过御剑飞行跑回去把应忧怀找过来了。 结果那老首领磕完头后,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只是单纯地磕了一个头。 见烛龙心没继续再动那棵桃树了,老头刚要松一口气,没想到烛龙心那只右手却又抬了起来,一掌又狠狠劈桃树上了。 “!” 老首领心脏都要吓得开膛破肚出来了,又是连比带划,不断磕头。 “嗯?”烛龙心这才缩回了手,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之前这帮一目人一直跪拜自己,拦都拦不住,烛龙心怀疑他们也是把自己当成类似于神明的存在了。 结果,自己都已经被他们认为这么厉害了,现在还动不了这棵桃树了? 这些桃树除了耐寒点,看起来也只是普通桃树啊,难道它们在天庭有靠山? 结果好像还真有靠山。 烛龙心费了一些功夫,才勉强明白这个老头的意思:一目人不敢动这片桃林,因为这片桃林跟一个可怕又强大的存在有关——应该就是那条烛龙吧? 打狗也要看主人,只要自己一展露出砍掉桃树的念头,老头就吓得不行了,宛如天塌了一样,恨不得抱着烛龙心的大腿哭。 “行了,我知道了。”烛龙心挥了挥手,转身就把老头拎走了。 算了,不砍就不砍吧,多大点事儿啊。 谁叫他心善呢?平时烛龙心最尊老爱幼了。 桃林在靠近山顶的背阴处,要真在这里建草庐,感觉还挺远的,不方便烛龙心发号施令。 这些一目人听不懂话也看不懂字,他很难做到远程操作千里传音,他们要是跑上来也得好一会。 烛龙心也不勉强,他拎着老头回到了领地。 一目人还是很关心他们的老首领的,烛龙心一松手,那老头就头晕目眩地被人扶走了。 烛龙心背着手,很有派头地溜达,继续巡视着。 今天才是第一天,现在几个被选出来学习的一目人正围在一起,艰难地学着。 烛龙心踱步到这些人的身后,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他们学得怎么样了。 虽然发音还很生涩,但还能听出来他们在念的是“手”“脚”“眼睛”这些很基础的词汇。 慢慢来吧,不着急。 烛龙心看着这些学生第一天学得这么卖力,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希望大家之后也能够保持这股劲头,再接再厉。 他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走开了。 走掉之后,那些学生纷纷松了一口气,紧张死了。 学着东西的时候背后有人站着盯着自己,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烛龙心溜达到更远的地方,那里一些人在卖力地开辟菜园,结结实实冻住了许多年的土地一时之间化开了,现在翻土居然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开辟出来的土地越多,就代表之后的粮食也越多,在这种想法的激励之下,大家一时都干得有些上头。 这么热火朝天的,这都不用烛龙心鼓励了。 烛龙心溜达了几圈,因为难以沟通,他也不好去指点别人,而且在农活上,谁指点谁还不一定呢。 烛龙心就准备回木屋去找应忧怀了,憋了一天了,好歹得说说话,虽然应忧怀不太说,平常都是烛龙心一个人输出,但至少他能听懂。 这半日不见就如隔三秋啊,烛龙心昂首挺胸,背着手就准备走回去了。 正当他以为没什么事的时候,偏偏事情就出现了。 这时,几个一目人拿着本书走过来,他们面露难色。 烛龙心一看,书上画的是屋顶结构图,榫卯结构可把这些一目人难着了。 在看到不过是这些东西之后,烛龙心信心倍增,“这有什么难的。” “看好了!”说着,烛龙心就拿起了木材和工具,准备亲自示范。 虽然烛龙心之前也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他没有经验,但是他有信心,看见他这么有信心的样子,身边的一目人也很有信心。 士气这不就鼓舞起来了么! 但是很快,烛龙心就发现事情并不对劲。 不像炼铁炼丹,这些东西能控火,可是现在,这些木材在他手里不听使唤了,不是削得太深就是削得太浅。 书上那种严丝合缝的样子,烛龙心一时之间也模仿不出来。 甚至一下用力过猛,木材直接裂开了。 一目人看着烛龙心手忙脚乱的样子,眼神从期待渐渐变成了困惑,不过大家谁都没敢出声,生怕他恼羞成怒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烛龙心一张白净的小脸变得越来越红,一目人们悄悄后退了一步,他不会要急眼了吧? 边上那些正在认字的小孩大惊:“火!火!火!” 烛龙心手里攥着的木材,不知为什么突然自己烧起来了,本来就坑坑洼洼的木头,这下彻底被烧成了一堆灰烬,那些灰烬从烛龙心的指缝稀稀拉拉地流下来。 是火啊!一目人眼中都变得非常崇拜,大家又开始下跪磕头了。 这下烛龙心脖子都变红了,他尽力维持着体面,都忘记面前这些人是听不懂自己说话的。 “我是火,火克木,不适合弄这个。不是,你们别跪了。” 他手一抬,一阵灵力拂过,所有人都被抬了起来。 感觉自己被一股未知的强大力量扶起来,一目人们眼神中更崇拜了。 在这么闪亮目光的包围之下,烛龙心几乎想捂着脸逃跑,我都没弄成功你们还这么高兴,这感觉很丢脸啊! “让我试试。” 应忧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围在周围的一目人纷纷往后退去,给他让了一个很通畅的路。 相比起那个能冒火的人,众人更怕这个看起来冷冰冰、力气又很大的人,一张比雪还要冷的脸,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让人望而生畏。 应忧怀从地上拾起了工具,选了一根合适的木料,开始削切。 他的动作很稳,每一刀都落在恰当的位置,削的时候都没怎么比划,但是那些木材居然就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非常神奇。 不过片刻,一个完整的结构就做好了。 他把做好的部件交给了一目人,示意他们照着做,然后转身回了木屋。 烛龙心也跟着回到木屋里,他很惊奇:“你还会做这个啊?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他看起来根本就是熟练工,一点不像是第一次上手的样子。 应忧怀点点头,眼神有些飘忽地看向四周:“以前你……不,我只是无聊试了试罢了。”—— 作者有话说:我好喜欢写日常是怎么回事……看着他们平静地生活就很安心…… 但是很快要平静不了了=.= 第82章 欣欣向荣(2) 兄弟抱一下 应忧怀之前根本就没露过这一手, 而且哪怕是私下里偷偷进行,那些木材啊,工具啊, 是根本瞒不住的。 他的眼神这么飘忽,语气这么虚浮,是个人都能看出问题来, 烛龙心又不蠢, 他能信吗? ……烛龙心还真相信了。 并且,他还自动给好兄弟找到了完美的理由,能够很好地自圆其说。 之前在长虹书院里,自己就天天往外跑出去玩, 招猫逗狗的。 可是呢,自己不仅烧得一手好菜,甚至炼丹炼器也没落下,可以说是非常多才多艺了。 所以, 他应忧怀天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应该就更多才多艺了,吹拉弹唱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绝对不在话下的。 烛龙心不是很在意地点点头,就开始下一个话题了。 应忧怀垂下眼睛, 看了烛龙心几眼——这就瞒过去了? 烛龙心一屁股坐在床上,手臂撑在两边, 很悠闲道:“对了, 你那个钟山白胶现在怎么样了?连续炼这么久,要不歇歇吧?反正我们也不急。” 这个床当然不是小木屋里的,而是烛龙心自带的。 虽然不是长虹书院里那张宽大舒服的床, 比较狭窄,两个人睡起来有点局促,但是在这种地方,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身为一个炼器师,烛龙心当然也会炼制储物法器,天知道他塞了多少东西带在自己身边。 由于他带太多东西了,萧随曾经阴阳怪气过烛龙心:“炼一个蜗牛壳吧,我看挺适合你的。” 烛龙心摸着下巴思索:“蜗牛壳的防御力应该不错……不过为什么适合我?” “你这以后要是修为高了,能炼制品阶更高的储物袋了,恐怕长虹书院都要被塞进你这些袋子里。跟你去外面走一趟,像搬家似的。” 萧随的生辰快到了,烛龙心连夜赶制,反手把准备炼制给萧随的碧箫换成了一个绿色的乌龟壳。 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他以此来表达对于萧随这只王八的美好祝愿。 挨打的时候躲进去,这只王八壳子还能响,听起来像呜呜地漏风,有一种吹笙的感觉。 做那只箫的时候烛龙心磨叽了两个月,做王八壳子的时候烛龙心一周就做好了,不得不说,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最有动力了。 萧随说了烛龙心之后,烛龙心就很克制了,能少带的尽量少带,也很少带重复的东西了,避免再被嘲笑,他还是很要脸的。 但是现在,烛龙心才发现要脸有什么用啊,不能听这龟儿子的话——现在自己只带了一张床,虽然说两个人勉强挤挤也不是问题,但是应忧怀那体格子,是真挤人啊! 应忧怀太人高马大了,烛龙心睡相又十分一般。 烛龙心心里偷偷庆幸,幸好应忧怀睡得少,很多时间都用在炼化钟山白胶上了,不然睡得更挤。 否则的话,上半夜的时候,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床又不够大,自己睡得还不是很熟,总感觉束手束脚的,放不开。 下半夜的时候,就能慢慢睡熟了,整个人都开始放飞自我了。 烛龙心知道自己什么德行,早上醒来的时候是什么姿势,纯属是听天由命。 他小时候和萧随躺一张床上,就把自己的大脚趾怼萧随鼻孔里了,搞得萧随做了一宿的噩梦,梦见有什么怪物追着他要抠他鼻子,醒来后才发现是烛龙心这条狗的脚。 当然萧随也没给他好果子吃,烛龙心承包了一年的抄书任务,萧随的怨气才勉强不像鬼一样大了。 所以,要是哪天烛龙心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把脚趾塞应忧怀嘴里,就已经是很谢天谢地了。 萧随那无所谓,但是应忧怀就不一样了。 老应这么冰清玉洁的,他真的怕应忧怀忍不住杀了自己,虽然应忧怀之前做过那种事,但烛龙心对他的评价还是高到没边儿。 毕竟,在烛龙心的眼里,吃下一整个人,和单独嗦脚趾还是不一样的。 后者太变态了,而且被迫害对象还是应忧怀,感觉很亵渎啊,烛龙心只是想一想有这种可能性,都忍不住自己殴打自己。 大胆,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现在,虽然烛龙心不说,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从晚上到现在,应忧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炼化上了,根本没歇多久。 一方面是因为应忧怀也想把这件事快些解决,另一方面……烛龙心看了看这张床,心里有了点小小的猜测。 他是不是怕打扰到我啊? 而且那件事发生后,他这是不是相当于“避嫌”啊? 烛龙心想着想着,自己心里就开始不舒服起来,不行,他得快点把芥蒂消除了。 现在烛龙心开始问起了钟山白胶的进度,怕应忧怀累着,应忧怀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忧愁,在烛龙心面前,应忧怀诚实道:“确实有些障碍,恐怕,这回还得你来帮我。” 烛龙心一听就精神了:“什么什么,我能帮你什么吗?” 应忧怀将钟山白胶唤出,将此物置于烛龙心面前,道:“龙心,你来摸一下,有什么感觉吗?” 烛龙心咽了咽口水,慢慢将手伸出去。 手指间的触感热乎乎,软绵绵的,稍一用力,钟山白胶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样,迅速裹了上来,烛龙心甚至能闻到那香甜的味道,感觉入口即化。 怎么说呢,不愧是顶级神药,要不是兄弟很需要这玩意儿,烛龙心真的很想舔一口,看看它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这看起来就很好吃啊! 烛龙心恋恋不舍地将手伸了回来:“唔,它灵力很充足,效果应该还挺好的……” 应忧怀道:“你是不是觉得,它很吸引人?” 被戳穿了,烛龙心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 应忧怀好似想起了什么,笑道:“你是火灵根,而它又蕴藏了浓郁的火灵力,你当然会想吃它。” 烛龙心赶紧摆手道:“吸引归吸引,吃就算了,药不能乱吃。” 平常的东西就算了,这玩意儿是应忧怀需要的,自己怎么能真舔一口? 不过烛龙心又很快想起来了,应忧怀虽然是体修,但是也是有灵根的,他体内的水灵气和火灵气是互斥的,所以炼化钟山白胶时会有问题? 烛龙心问:“你遇见什么问题了?是互斥吗?” 应忧怀点头:“是,我不像你,并不擅长炼化药材,况且我的水灵力在炼化钟山白胶时,也会受到许多排斥。” 烛龙心心里觉得奇怪,不应该啊,哪怕它是神药,那也总归只是个药而已,不一口吞了它就已经算很客气了。 现在炼化都这么困难,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是火灵根,所以不能体会别的灵根的心情? 烛龙心从小学炼丹,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除了火力太猛把药材烧成灰之外,他还真没遇见过什么东西是他炼化不了的。 “这……那我能帮你什么?” 应忧怀迟疑地开口:“我想,你能不能引导我的灵气,和我一起炼化,也许这样效率能高一些。” 烛龙心一听,觉得这法子可行,当即拍板:“没问题,该怎么引导,你说。” 应忧怀在他身侧坐下,将那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钟山白胶置于两人中间。 “你先将一丝火灵力渡入我体内,我会放开经络限制,引导它与我自身的灵力汇合,共同包裹白胶。” “行。”烛龙心依言伸出右手,掌心与应忧怀的掌心相贴。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精纯的火灵力,如同引线般,缓缓探入应忧怀的经脉。 起初一切顺利,应忧怀的经络宽阔而坚韧,该说不愧是体修吗?太坚韧了,烛龙心觉得自己的灵力在里面跳个大神都没问题。 奇经八脉默默包住这份外来的活泼的力量,一点排斥都没有,像是这两股力量天生就该为一体。 烛龙心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忍不住小小感动了一下——他真的很相信我啊! 然而,当烛龙心的火灵力拉着应忧怀体内原本的灵力,靠向钟山白胶时,异变陡生! “呃!”应忧怀闷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烛龙心也瞬间感觉到了那股强烈的排斥感,那并非来自应忧怀的意志,而是他灵力本身的性质。 那是一股极阴寒的灵力,虽然对烛龙心那至阳至烈的火灵力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抵触,但是在遇上钟山白胶时,还是冲突了起来,烛龙心自然是帮应忧怀的,削减了大部分力量。 两股力量在应忧怀的经脉中如同水火相遇,虽未激烈冲突,却泾渭分明,难以调和,反而给应忧怀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不行不行!”烛龙心立刻想撤手,眉头紧锁,“怎么这样相冲?原来你这么难受!” 他话音未落,应忧怀却突然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他想要撤离的手背,将他掌心更紧地压住。 “别走。”应忧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外部引导行不通……或许,需要更直接的接触,你试试用你的灵力,通过我的经脉,炼化。” 这怎么炼化?烛龙心还没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应忧怀已经动了。 他手臂一环,从身后将烛龙心整个人轻轻揽入怀中,形成了一个近乎将他圈在怀里的姿势。 烛龙心的后背瞬间贴上了应忧怀温热宽阔的胸膛,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对方沉稳的心跳。 “你!”烛龙心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脸颊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烫,这姿势……未免太奇怪了点! 自己都坐应忧怀腿上了! 长得高了不起啊! “别分心。”应忧怀清清冷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放轻松,将你的灵力自然散发出来,包裹住我们和白胶。” 烛龙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依言照做。 精纯温和的火灵力自周身弥漫开来,如同一个暖融融的光茧,那些光芒顺着应忧怀的经脉流淌,将他们二人连同中间的钟山白胶一同笼罩。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烛龙心至阳的灵力如同最好的催化媒介,从外部极大地安抚和激发了钟山白胶的药性。 白胶散发出的白光变得愈发柔和明亮,其中蕴含的庞大生机与温暖力量,开始主动地、涓涓细流般汇入应忧怀体内。 而应忧怀,则在这个充满烛龙心气息的灵力场中,彻底放开了对自身力量的压制。 在烛龙心看不见的角落,一双竖瞳正肆无忌惮地盯着他洁白光滑的颈部与耳后皮肤,阴冷的目光如蛇信,肆无忌惮地舔舐。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的光线也渐渐消失了。 烛龙心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钟山白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约有四分之一的部分化作了最精纯的能量,被应忧怀成功吸纳炼化。 同时,烛龙心自己也受益匪浅。 那温和火灵力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四肢百骸,滋养着他的经脉和丹田。 烛龙心几乎是瘫在应忧怀怀里,仿佛泡在温暖的灵泉之中,连修为都有了许多精进。 这次的炼化将近尾声,应忧怀缓缓收敛气息,环绕着烛龙心的手臂也稍稍放松。 虽然这次结束了,但烛龙心还没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懒洋洋地挪了挪姿势。 ……等等,好像坐在什么东西上了? 第83章 情商极低 本人表示不忍直视 烛龙心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坐着挺不舒服的,他下意识地挪开,怕万一压到什么脆弱的贵重物品, 再给弄坏了。 或者不是什么脆弱的物品,是应忧怀很看重的东西,那被自己一屁股压着, 也不好啊。 烛龙心感觉那玩意儿的东西有点像剑柄, 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他想起了一件不太美妙的事。 本来应忧怀之后抱着就挺放松了,烛龙心这么一挪,应忧怀就松开了手。 烛龙心站在地上转身一看, 除了应忧怀的两条腿,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他应该没有什么储物法器,什么宝贝剑的被我压到吧? 烛龙心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我是压到什么了吗?” 应忧怀隐忍道:“没有。” 烛龙心也没有多想:“没有就好,我还以为我压到你那把宝贝剑呢。” 听见烛龙心说“宝贝剑”三个字, 应忧怀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烛龙心坐在床边,脸上还挺怀念的,“那个时候我们俩关系是真不好,天天针锋相对的,没想到,现在我们的关系都这么好了。” 这把剑, 之前是长虹书院里某一次试炼的奖品。 按照两人现在的修为来看,之前那把长剑的品质当然是平平无奇, 已经很看不上的了。 但是当时, 那把剑既然能被学院拿出来,作为奖品,当然还算是不错的。 其实烛龙心也不是剑修, 但是他就是看上了那把剑,非常想要,决定在这次试炼中不摸鱼了,一定要拼尽全力得到。 因为那把剑通体金色,上面还镶嵌着代表五个元素的五色宝石,非常华丽啊! 一看到那把长剑,烛龙心就感觉这把剑简直太戳自己的心窝子了,和自己太般配了。 他立刻决定,这把剑非自己莫属! 纵观长虹书院,和他一样审美的人没他这么有实力,和他一样有实力的人没他这么有品味,只是浏览了一圈对手,烛龙心就感觉自己胜券在握了。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应忧怀居然会横插一手! 烛龙心觉得很奇怪,按照应忧怀这种风格,平日里不仅身上不会穿几件漂亮衣服,屋子里还没什么摆设,跟个雪洞一样。 按理来说,他这种人应该是无欲无求的,不会对这些闪亮亮的身外之物感兴趣的。 再者说,应忧怀是体修,虽然为了配合大阵也要练习阵法,但总得来说,他根本用不到这把剑啊? 思来想去,烛龙心身边的萧随幽幽地说了一句:“我看他就是想跟你作对吧。” 烛龙心大惊:“我这么与人为善,虽然之前我和他是有点小摩擦,但他有必要花这种时间和精力来整我吗?” 而且这就是一把剑而已,虽然烛龙心喜欢,但是也没有到非它不可的份上。 毕竟炼气期的武器、筑基期的武器、金丹期的法器……它们之间对战力加成的差别可就大太多了,而这把剑虽然有成长性,但到金丹期也就那样了。 比如说,哪怕是金丹期的萧随,在各种法宝的加持之下,面对那些老祖级的人物也不是很虚的,在各种顶级法器的加持之下,以金丹期的肉身抗下几个大招,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烛龙心虽然看中了这把长剑,但是他心里也清楚,按照自己的修炼速度,这把剑也只能做个装饰品使用。 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进阶了,可以预料,过不了几年,各种武器就需要腾笼换鸟,不然战力就跟不上了。 烛龙心很难想象,应忧怀居然也会像自己一样,要来浪费时间争抢这把剑? 萧随努了努嘴巴,指向一旁正在检查物资、蓄势待发的应忧怀,道:“我看他挺乐意的。乐意的话怎么算浪费时间呢?不算浪费时间。” 烛龙心听得脸一黑,这时候,应忧怀居然慢悠悠走过来了。 “这次试炼,你可以不必参加了。” “你说什么?!”烛龙心脸色一变,他要冲上去揍应忧怀,但是被萧随拦住了。 “你冷静一点,他在挑衅你啊,试炼之前对对手动手是会违反规则被取消资格的!” 试炼还没开始,此人居然就在赛前使用这种不入流的激将法,当真可恶! 烛龙心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应忧怀:“走着瞧!” 应忧怀心里有些困惑地注视着烛龙心走远,但是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看起来就更气人了。 试炼之中,慢慢就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 烛龙心自然是不可能让着应忧怀的,应忧怀也没让着他,两个人都被对方激起了斗志,都用尽了全力,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 烛龙心最擅长用的就是火了,百用百灵。 不过这一次他犯了难,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应忧怀很耐烧,这家伙似乎并不怕自己的火焰? 不过烛龙心也不在意,可能体修就是皮糙肉厚吧,他还留有后招。 在催动之下,百余柄小剑如同雨丝,直直射向应忧怀而去。 即使应忧怀速度再快,在这种铺天盖地的攻势之下,还是受了伤。 不过在最后,由于应忧怀是体修,他生生地扛下了攻势,速度提上去和烛龙心瞬间拉近了距离,终于卡在烛龙心下一波催动武器时擒住了他。 愿赌服输,烛龙心虽然不高兴,但他还是很豁达的,输了就是输了,现在这把剑是应忧怀的了。 本来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像烛龙心这种大忙人,没过多久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不久,就到了烛龙心的生辰。 虽然他是被捡回来的,没有真正的具体生辰,但是夫子们用捡到他的那天当成了他的生日,也有新生之意。 萧随那个时候还不是萧家家主,不过他也算是学生中很有钱的那个了。 他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给烛龙心搞来一件金光闪闪的衣服。 衣服全身是用金丝做的,这种东西在凡间值钱,在修仙界不算什么,但是金丝衣裳上的五色宝石就很值钱了。 那衣服的胸背肩几处,密密麻麻的,镶嵌着许多带有五行属性的宝石,乍一看特别炫目,甚至有些恐怖,但是烛龙心很喜欢。 “好兄弟啊,我太感动了。”烛龙心紧紧地抱着自己手里的衣服狂亲,简直爱不释手。 萧随云淡风轻道:“接下来的……” “喳,接下来少爷一年的作业就交给小的吧。”烛龙心很上道,摆了个仆从的礼节,“小的哪怕自己的作业做不完,也一定会先帮少爷写的!” 萧随矜持地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在长虹书院里这几年里,由于有这只见钱眼开、喜欢漂亮衣服的狗腿子的存在,萧随都没亲手做过几次作业。 一开始夫子们还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但是到了后几年——他们不是不在意了,而是烛龙心把萧随的笔迹也练出来了。 既然这是一项长期的任务,烛龙心之前甚至还想换成左手来给萧随写字。 但是他练了之后才发现,手上一拿起毛笔,笔尖就开始在纸上哆哆嗦嗦,根本写不出像样的字来。 能混就混吧,烛龙心很快就放弃了这一想法,他还是换右手写了。 至于左手写字这种事,他右手还在,干嘛非要让左手代劳呢? 就在烛龙心抱着自己心爱的礼物,其乐融融的时候,门外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应忧怀来了。 “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萧随小声对烛龙心说。 烛龙心和萧随对视了一眼:“不能……吧?” 应忧怀出现之后,走到二人面前,很快,他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是什么?”烛龙心疑惑道。 看着那个盒子长长的形状,非常之眼熟,他心里顿时有了一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送你的,打开看看。”应忧怀将盒子递过来,示意烛龙心打开。 烛龙心好奇地接过,打开之后,他勃然大怒。 这家伙果然是来找茬的! 烛龙心把那柄长剑扔回给应忧怀:“你给我干什么?” 应忧怀有些迷惑,但他脸上还是那种淡定到足以睥睨天下的神情,不多不少,刚好足以使人恼羞成怒。 “你不是想要吗?” “我是想要,但赢的是你!这把剑已经是你的了!” 不就赢了这么一次吗,烛龙心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有本事跟自己比炼丹啊! “所以我送给你了。” 烛龙心咬牙切齿:“不需要!” 他把应忧怀赶走了,大好的日子看见这么个人,实在是晦气。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萧随脸上也很不忍直视,“这人有病吧?他至于看你不顺眼到这种地步吗?你也没很得罪他吧?不就扔个小纸条吗?” 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新衣服,烛龙心虽然还是气哼哼的,但情绪缓和一些了。 他怒气冲冲地将黄袍加身:“嘚瑟吧,就让他嘚瑟去吧!总有他败在我手下的一天!” 另一边,应忧怀很不解。 虽然他之前冲动了,但左思右想,他还是想和烛龙心关系缓和一些。 说实话,他很羡慕烛龙心身边的那个人,甚至是有些妒忌仇恨。 既然烛龙心很想要那把剑,那自己就把这把剑赢回来给他。 但是烛龙心还是参赛了,应忧怀觉得也无所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只要自己用尽全力,那么烛龙心一定能对自己刮目相看的。 要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放水了,岂不是看不起他?应忧怀在心里觉得,全力以赴,这才是对烛龙心的尊重。 多年以后,应忧怀每次想到这件事都难以置信,自己小时候的情商居然能低到这个地步。 各种教材叠加在一起,都学串了,也难怪被烛龙心扫地出门。 应忧怀看向身边的烛龙心——不过现在,自己已经吸取教训了。 烛龙心身边的人现在是我,不是么? 第84章 继续收编(1) 柔利人出没 几天过去, 平安无事。 应忧怀成天待在他那间屋子里,慢慢地炼化着。 上一次在烛龙心的帮助之下,足足炼化了四分之一, 效率非常高。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帮助,应忧怀之后的炼化似乎顺遂了许多,也没有再让烛龙心帮过忙。 烛龙心乐得清闲, 而且上一次那种姿势, 他也觉得挺尴尬的。 就这样,烛龙心很快就过上了特别顺遂的生活。 经过他几次小小的教训,那些一目人已经不会再跑过来天天磕头了。 而且很可喜可贺的是,短短几天之内, 一目人的地盘几乎已经全部翻新了一遍。 初步的书院已经建成了,只要再做些桌椅板凳之类,学生们就可以在窗明几净的环境中读书识字了。 开辟的菜园连绵不断,烛龙心蹲在田垄上看着新长出来的嫩芽。 这些东西长得是真快, 这几天他天天跑来看,但是每天和昨天相比,他都没发现有什么变化。 当烛龙心突然想起来这片菜畦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深色的泥土之上已经铺开了一层细密的嫩芽。 看了一会儿之后,烛龙心乐乐呵呵地走到了工匠处, 看他们的农具制作得怎么样了。 这座山上好像没有什么能开采铁矿的地方,就连老首领的匕首,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钟山上除了若木桃树, 也还有别的树木,这里最不缺的材料就是树了。 因此这些农具自然都是木头制作的,只不过没有铁器那么趁手, 损耗起来也比较快。 烛龙心心里想着,自己能不能在这钟山里转悠转悠,万一有铁矿呢? 这么想着,烛龙心就开始往远处溜达。 这座钟山大得可怕,除了主峰,边上还有几座山峰,连绵不绝。 烛龙心不懂阵法,也不会什么风水,但是他本能地感觉,这里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只不过在这里待了几天,烛龙心心里的想法就转变了——这座山这么大这么高,比当时赤枫住的那地方要更加险峻,或许这里真的住着什么东西也说不准。 只是这么些天过去,他一点山神的影子都没有看见,那东西会藏在哪呢? 最能佐证烛龙心想法的是,这地方灵气充沛,地势险峻、气象万千,虽然不适宜人类居住,但是最适合精怪生长了。 如此风起云涌之地,应该是有不少精怪出现的,但是这么些天过去,自己怎么连一只都没有见到? 烛龙心很疑惑,除了没有精怪之外,他也没见到过几只牲畜,这不符合常理啊。 之前,一目人那么多晾肉架上晒着那么多的肉干,本来烛龙心以为野外会有许多牲畜的。 那么,这些一目人那么多的肉是从哪里来的? 抱着这些疑惑,烛龙心在外面晃悠了几圈,也没有走很远,就又回去了。 桌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还差零星的几个,一个初步的学院就能布置完成了。 烛龙心跑到那些制作桌椅的工匠身边,很满意地监工,这批桌椅的质量都不错,给学生用的,自然是要最好的了。 烛龙心一看就是一盏茶的时间,直看得那些工匠背后汗如雨下。 由于整个书院快要布置完成了,今天烛龙心格外开恩,他破天荒允许那些小崽子休息一天,等明天用上新教室之后,继续努力。 虽然烛龙心小时候调皮捣蛋、经常偷偷溜出去招猫逗狗,但是既然现在他成了山大王,那就得对学生负责! 早在决定建立书院的那一晚,烛龙心就初步构思了一个规章制度的大纲。 他构思得很快,应忧怀在一边看着,根本就用不着插手,插手反而是帮倒忙。 原因无它,烛龙心经常罚抄,早已经能把这一百多条倒背如流了。 结果默完一百多条之后,他在长虹书院的规章制度上,又构思了许多,足足凑到了两百条,比长虹书院还要更严厉! 拿着自己新写完的纸,烛龙心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痕,脸上洋洋得意。 自己已经淋过了雨,就要撕烂学生们的伞!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当烛龙心已经陶醉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应忧怀淡淡地开口:“他们现在应该还没认识多少字吧?” 仅需短短一句话,就让男人为我破防! 烛龙心破防了。 他一拍自己脑门,很痛苦地想起了这些事:“天,我怎么忘了,他们又看不懂。坏了白写了。” “没事的。”应忧怀很贤惠地把这些纸收起来,“现在先未雨绸缪,等到他们认字之后,我们再慢慢教也未尝不可。” 虽然规章制度目前还用不上,但是烛龙心对自己的学生们还是抱着很大的期望的。 现在书院里收拾地井井有条,各种摆件陈设都有模有样的,烛龙心看了,暗暗在心里点头——万事俱备,只欠学生,我们长虹书院钟山分院马上就能走上正轨了! 想到了学生们,烛龙心跑到应忧怀面前:“你知道那些学生去哪儿了吗?我今天给他们放了假,结果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们。” 应忧怀摇了摇头:“没有。” 他这一整天也几乎都在木屋里面,都没出门,烛龙心即使要问,那也不该问他,最差的问人对象就是应忧怀了。 烛龙心展开神识,想要看看这些学生去哪里野了,他倒不是想限制学生们,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 一般来说,一群学生里面有外向也有内向的,不可能全都是喜欢天天往外跑的那种性格。 据烛龙心的观察,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学生里,至少有五名学生平常是比较安静,不爱说话的。 其实在初步学习语言的过程中,还是挑选那些活泼的孩子比较好,但是由于烛龙心的私心,他还是选择了那五名学生。 由于应忧怀的缘故,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些学生应该也能学得不错,也需要给个机会。 很快,那些安静的孩子们在孩子群里就混开了,大家平常一起吃住一起玩,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隔阂,安静的孩子们总算是开朗了些许。 只是无论怎么开朗,这些小孩的本性是很难轻易改变的。 平常大家前呼后拥,跑出去游玩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提前回来,或者就是干脆不想出门,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 烛龙心越想越觉得不对,他们也许是去玩了,但是不会一天都没见到人影,这里面想必大有蹊跷。 烛龙心连续拉住了几个一目人,连比带划地问那些小孩去哪儿了。 大人们的眼睛也没长孩子身上啊,自然不知道哪儿去了,不过他们还是给烛龙心指了一个方向。 东边,就是最后看见那些小孩的地方。 大人们本来在忙着干活,根本没有精力去管别的事,但是烛龙心这么一问,他们就发现小孩们不见了。 一目人群很快就慌乱了起来,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很快,老首领拉出了一支简陋的队伍,带到烛龙心面前。 烛龙心还有点不理解,这是要和自己一起去找人吗?怎么感觉各个都神情非常戒备呢? 不过人多力量大,烛龙心还是和他们一起去了。 东边是一条小路,烛龙心看这些一目人好像熟门熟路的,没准知道这些孩子在哪儿,就让他们先走,在前面带路,自己在侧边走,观察周围的动静。 与此同时,烛龙心将神识展开,确保自己漏不掉一点儿周围的风吹草动。 跟这支队伍走了许久,周围的积雪也慢慢由厚变薄,队员们的脸色也越来越警惕。 烛龙心心中正疑惑着,但是很快,一个营地出现在了他的神识范围之内。 烛龙心都惊了,这里怎么还有另一个营地?他之前完全不知道! 就在烛龙心觉得这些一目人是不是不太老实的时候,他很快发现有些地方并不对劲。 在他的神识中,远处营地里的那些人举止十分诡异。 烛龙心仔细看去,这些人只有一只手,一只脚,关节处还是翻转过来的,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曲折着。 看到这里,烛龙心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整个人毛骨悚然,他急促地呼吸了两下,面色才勉强保持了平静。 这些人,应该就是老应之前说的柔利人了。 烛龙心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这一趟,就应该让老应来的! 这帮人长得也太阴了! 不过烛龙心倒是也没忘记自己这一趟是来干嘛的,虽然他现在很想拔腿就走,但还得把那些小孩找回去。 这些柔利人虽然长相诡异,但至少也是人类,烛龙心鼓励了自己几下后,就开始在营地中展开搜寻。 这些柔利人的地盘和一目人的地盘比起来小了许多,不过由于地势较低的原因,这里的蔬菜有合适的温度,足以长得更好。 除此之外,烛龙心又看到了许多晾肉架。 他心里一乐,自己跑半天都没见过一只牲畜,这两处地方这么多晾肉架,也不知道他们的肉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很快,烛龙心知道肉源来自何处了。 神识之中,他看见了几个柔利人正在清洗石刀和肉案。 而边上,绑着的就是那些消失不见的小孩! 第85章 继续收编(2) 全部都来给我上学!…… 山下暖和, 虽然也有积雪,但要是山上没有烛龙心的话,这儿植物的长势要比山上好不少。 但是现在有了烛龙心, 就另当别论了。 一目人在温暖的环境中待了几天,乍一下山,饶是他们体格强壮, 也冷得有些不习惯。 烛龙心从自己的神识中看去, 柔利人的地盘看起来比一目人好了不少,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挂了不少小装饰。 甚至,他们就连衣服看起来都比那些一目人的好,至少这里是更适合生存的。 只是, 烛龙心总感觉这片区域的冰冷空气之下,弥漫着一股腥甜与腐败混合的气味,熏得他想吐。 神识扫过,那些简陋的工具堆放在一起, 杂乱无章的,而中央的空地上,那些被绑来的小孩正在瑟瑟发抖。 烛龙心眼神一凝,赶紧拉大步伐,他招呼上身后的一队人,加快速度往目的地赶去。 那些一目人小孩瞪着眼睛, 惊恐万状地瞪着正在一边磨刀准备工具的柔利人,他们知道自己即将要经历什么, 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 但是, 由于孩子们的嘴里被塞上了东西,堵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听起来像是某种小动物临死前的哀叫声,很可怜。 只是不远处的人对这哀求似的叫声充耳不闻,几个柔利人正在河边清洗一座巨大的石块。 黑褐的污垢被水流分解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河边湖水的一小片很快浑浊了起来。 这座大石块长年被当作肉案使用,上面布满了暗沉的污渍,隐隐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在连续不断的清洗之下,上面的污垢渐渐剥离开来,石面也变得光滑整洁起来,显得更为冰冷了。 边上还有另外几个柔利人,他们正在不紧不慢地磨着骨刀石刀。 这些人的动作非常熟练,磨刀的声音配合着边上孩子们的哭声,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交响。 其中最高的一个柔利人,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那几个被捆住的小孩身边。 他举起磨好的刀,朝着最胖的那个孩子比划着,似乎在估算从哪里下刀最好。 孩子们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可是都被堵在了喉咙里,闷闷的,叫人听了心里憋闷。 就在利刃即将落下之际,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瞬间撕破了这片晦暗之地! 烛龙心周身灵焰未熄,周身环绕着一条灼热的火蛇,如同降世天神一般,从空中悍然落下! 他没有使用任何法术,纯粹是怒意到极点时灵气猛然爆发。 霎时间,炽热的气浪轰然扩散,尘土与积雪瞬间蒸腾! 那个举刀的高大柔利人被无形巨力狠狠掀飞,刀刃脱手,当啷落地。 灵巧的天蛇火如蛇般掠过,精准地烧断了捆绑孩子们的绳索,烧化了他们口中堵住的布条,却未伤他们分毫。 孩子们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光晕中站着、宛如神祇的烛龙心,然后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烛龙心移动的速度太快了,过了一会儿,跟随其后的一目人队伍也冲到了这里。 看到孩子们安然无恙,他们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呼喊,但是当目光转移到边上的柔利人时,这喜悦瞬间便被更强烈的愤怒与恶意取代! 他们用长矛指着惊恐退散的柔利人,对烛龙心激动地比划着,做出砍杀的动作,嘶吼着要求他将这些罪恶滔天的柔利人全部杀光! 万一晚来一会儿,后果不堪想象! 喧嚣声中,烛龙心却异常沉默,他并不言语,看着周围的环境。 虽然烛龙心不说话,可是他的目光却明亮极了,双目中如同藏着两团火焰,能够瞬间洞穿浓浓的迷雾。 锐利的目光扫过熟悉的晾肉架后,又落到了那些肉干上 这些肉和自己之前见到的很像,应该是同一种动物的肉吧? 可是,这荒郊野岭的,食物如此稀缺,又哪儿来的动物呢? 无数线索如同惊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开,串联成一个冰冷而血腥的真相——原来这些晾肉架,是用来晾人肉的…… 想明白后,烛龙心震惊地后退两步。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明明没有看到大型牲畜,甚至连几只动物都没看见,但是一目人他们却有那么多的肉干可供食用。 烛龙心喃喃道:“原来,不只是他们在吃你们。你们也在吃他们啊。” 烛龙心迟迟不动手,一目人们脸上纷纷露出不解的神情,他们焦急地想要催促烛龙心,却又不敢。 烛龙心没有试图用更多的语言或者行动去向一目人解释,那纯粹是对牛弹琴。 他抬起手,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将激动的一目人稍稍推开,形成了一个隔离带。 这个拒绝的举动让一目人愣住了,他们不解地看着他们面前的这个“神”。 他难道,不应该是来帮我们的吗? 然后,烛龙心的目光转向那些柔利人。 几个凶悍之辈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在绝望中发出嘶吼,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动,如同无骨的毒蛇般猛地扑了上来! 烛龙心眼神一厉,甚至未曾移动分毫。 意念动处,数颗足足有人头大小的炽热火球凭空出现,散发着毁灭性的高温。 这些火球精准地悬停在每一个扑来者面前咫尺之处,灼热的气息几乎要点燃他们的毛发。 恐怖的高温带来了皮肤的阵阵刺痛,柔利人瞬间僵住,在这宛如神迹一般的场景面前,他们不敢动弹分毫。 在绝对力量差距下,柔利人本就不多的勇气瞬间瓦解,伴随着第一个人的跪下,整个营地的人如同潮水般匍匐在地,束手就擒。 “跟我走。”烛龙心挥手背身,他散去火球,语气和手势不容置疑,灵力捆缚,命令所有柔利人跟上。 柔利人面如死灰,以为将被带回一目人的地盘进行处决,却不敢有丝毫违逆,一路上都是垂头丧气,眼神非常绝望。 爬上山,回到一目人领地边缘,孩子们都被安全带回,而烛龙心站在一处高坡上。 下方,是依旧愤怒却更加困惑的一目人,以及面无人色、引颈就戮的柔利人。 在两族人恐惧仇恨又困惑的目光中,烛龙心气势凛然,镇住全场! 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的脸。 此刻,烛龙心眼神之间再也不是之前的温和友善,而是如火焰般灼热烫人,如同太阳一般难以直视,充满了压迫。 烛龙心先是指了指一目人,又指了指柔利人。 最后,他伸出双手,在胸前重重地、缓慢地做了一个交叉的动作。 这个手势无比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决意味。 之后,烛龙心手一挥,灵力拂过,居然就将柔利人松绑了。 在一片震惊之中,不等两族人反应,烛龙心运转灵力,炽热的火焰在空中勾勒出清晰的图案,谁都认得。 那是沉甸甸的谷穗,一片金黄的、充斥着希望的麦浪。 烛龙心指向那片新开垦的菜园和已经建造完成的书院,又指了指空中的图案。 最后,他指向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目人,也包括柔利人。 烛龙心的意图通过这些的动作展露得一清二楚:厮杀,禁止。 耕种,才是你们共同的道路。 柔利人难以置信地抬着头,一目人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为什么?凭什么? 明明这些菜园是我们开垦的,明明这片地盘也是属于我们的,为什么要分给这些可恶的柔利人?! 就凭实力。 看见这些一目人眼中的不忿,烛龙心一挥手,强劲的灵力横扫而过,树木应声而倒,甚至连坚硬无比山石都被切开了,大片大片地掉落。 轰隆隆隆隆,宛若雷声响彻。 此时,无论是一目人还是柔利人,大家都为这巨大的神迹惊呆了,神明发怒了! 他们忙不迭地下跪求饶,祈盼神明能放过自己,心中再也不敢升起忤逆之意。 看着面前地上黑压压跪倒的一片,烛龙心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有些时候,和人说话是说不明白的,讲道理也是讲不通的,只有拳头,只有武力,才是最好的语言。 但烛龙心内心其实不喜欢这样。 不再给他们消化或反对的时间,烛龙心挥手间,灵力不再如之前一般狂躁灼热。 它温和却坚定地将两族人群推向同一片空地,一目人与柔利人挤在一起,两族人民混成了一片——从此刻开始,大家不分彼此,一起生活、一起劳作吧。 既然神明都如此指示了,大家不敢不照做,一目人硬着头皮拿起了农具,开始继续耕种。 而那些柔利人就更茫然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束手束脚的。 现在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他们环顾四周,这才惊奇地发现,怎么山上居然比山下还要温暖了? 烛龙心分配得很快,这些柔利人身上的衣服都穿得不错,看起来心灵手巧的。 衣食住行,衣是第一位的,烛龙心就把他们分配去做衣服了。 除了忙活这些之外,烛龙心还特意从柔利人中挑选出了小孩儿,既然一目人的小孩子也上学了,那么这些个柔利人也是绝对跑不了的。 全部都来给我上学! 甚至深居简出的应忧怀也被烛龙心拎了出来,现在又收编了这么些人,地盘又开阔了不少,当然得把山下的那些地方也给布上阵法,好歹也是资源呢! 此刻,在烛龙心的凝视下,曾经的猎食者与被食者被迫握手言和,亲如一家。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烛龙心非常满意,他觉得这片钟山的土地之上,画面本就该如此。 第86章 奇怪谷底 口齿瞬间就清晰了 发现两方人都不是什么没吃过人肉的好人之后, 烛龙心也没有丢掉他们,或者说将这些人全杀掉、独占这片地盘的想法。 烛龙心觉得可能是因为物资匮乏,又因为钟山缺乏光照、温度低, 粮食长得很慢,一目人和柔利人这才会互相吃对方的。 毕竟,那肉干看起来真的又老又柴, 还有一股怪味。 虽然烛龙心没有吃过人肉, 但是他也知道,要是猪不劁的话,那么猪肉就会又骚又难吃。 如果换成是人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很大的差别吧? 大家出生在这片地方, 都是生不由己,谁想出生在穷乡僻壤,而不是出生在富贵繁华之乡呢? 想到至今,自己都没有得到更多与身世相关的线索, 烛龙心就愈发纳闷了起来。 这些一目人和柔利人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亲人,一点亲戚关系都不可能有,单论长相,就已经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可是在这片钟山地界上,自己又并没有看到别人。 等一段日子过去后,一目人和柔利人的小孩都学会了最基础的语言, 烛龙心就开始让他们当自己的翻译了: “问问你们家大人,钟山上还有别人吗?和我、还有二大王长得比较像的那种。” 这些小孩跑去问自家长辈, 但是无一例外, 烛龙心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大王,钟山上只有我们,没有别人了。他们说这山上从来都没有别人。” 小孩们眼巴巴地看着烛龙心, 希望大王能快些把自己放走,不要再检查今天的作业了,等一下还要玩呢! “行吧,你们都下去吧。”山大王烛龙心挥了挥手,小孩们就欢呼着作鸟兽散了。 烛龙心很忧愁,靠在铺着妖兽皮毛的座椅后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这时,二大王从书院的墙后转了出来。 应忧怀一挥手,一个茶壶就出现在了桌面上,他帮烛龙心扯了扯有些歪掉的衣领:“怎么样?” 烛龙心叹了一口气,将那茶壶拿起,打开盖子,一饮而尽。 “根本就没有消息。” 烛龙心放下喝干了的茶壶,“我就不明白了,到底他们为什么没有见到过别人,按理来说不可能是这样的。” 烛龙心掰着手指说:“你看啊,第一,从这两块石片来看,要在钟山石上面写字,并且给我的话,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出现在钟山过的。 “第二,哪怕此人没有到过钟山,也一定是以某种渠道获取的石片。除非是一目人或者是柔利人给的,但是他们也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人了。 “第三,就算是以某种渠道获得,我们暂且不去管他。那么当时发现这两块石片来自于钟山的人,是不是应该也出现在钟山过呢? “第四,就算他没有……哎呀,反正道理是一样的,你懂了吗?” 应忧怀点了点头,把茶壶收了起来,很自然地坐在烛龙心身边:“那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钟山虽然大,但是在我们来之前,行人走过的痕迹特别难掩藏,所以一目人才会主动找上来把我们给绑了。这里这么冷,如果不是修仙者,应该会生火取暖的,我想山里应该会有遗落的蛛丝马迹。” 应忧怀问道:“那如果是修仙者呢?是不是就很难找到痕迹了?” 烛龙心想了想,说:“钟山的地势还是挺复杂的,你看,哪怕我们是修仙者,也很难避开一目人和柔利人。除非那个人的目标特别清晰,也很熟悉山中的环境,一来就是要带走山中的石材,而且同时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应忧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总之,你既然出生时就有这两块石片,是必须要到钟山来的……” 烛龙心胳膊肘撑着椅子,头歪歪地斜靠着:“关于石片的消息一无所获,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家人。但是……至少,你的钟山白胶还是到手了嘛。我们没有白来一趟。” 说着说着,烛龙心的语气就不沮丧了,至少这山高路远的,确实大有所获,哪怕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关于自己身世的消息,那也不算亏。 他运转了一下自己的灵力,右手之上,很快就慢慢悠悠地爬出了一条小蛇。 天蛇火的腰围有点粗了,没有之前那么纤细,因为烛龙心也参与炼化了钟山白胶,他的灵力更进一步了,天蛇火自然也拿到了不少好处。 天蛇火从烛龙心的手上,慢悠悠地爬到了他的脸旁边,蛇头抵着烛龙心的脑袋,跟他撒娇。 “喏喏喏,吃吃吃。”烛龙心取出避劫琉璃瓶里的食盒,才刚刚打开,里面的东西就被贪吃蛇一扫而光、片甲不留。 甚至连食盒都给它吞下去了。 吃饱了之后,天蛇火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一朵小火苗从它的嘴巴里嘭了出来。 “吃这么多,别对着我打嗝,一股菜味儿。”烛龙心有点嫌弃,他把天蛇火的尾巴拎起来,蛇脑袋在空中荡秋千。 明明本人这么威武霸气,为什么本命火焰居然是这样的,这也太丢自己的脸了。 应忧怀倒是很宽容:“它正在长身体,多吃点很正常。” 说着,应忧怀又从储物法器里取出了什么,他倒了点,放在天蛇火的面前一点,天蛇火伸长了脖子,够着头去喝。 烛龙心一开始的注意力在天蛇火身上,没注意到应忧怀,结果一看才发现——“哎呀你怎么给它喝油啊!” 火上浇油,天蛇火“腾”一下就燃起来了,小小的身躯又膨胀了一圈,身上的火焰看起来油光水滑的,特别漂亮。 * 虽然暂时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不过烛龙心的日子也过得挺爽的,到处都是欣欣向荣。 田垄里的粮食蔬菜长得都很好,由于这里常年天寒地冻,连虫害都没有,很快就收获了不少。 一目人和柔利人的关系也融洽了许多,他们一个需要对方手上的粮食,一个需要对方手上的织物,再加上烛龙心在这里盯着,两波人根本不敢造次,只能演起友爱和谐的场景。 但是演着演着,慢慢自己都信了,也就成真了。 但要论起最让人心情舒爽的,还是烛龙心在这里开设了学院。 每到早上,烛龙心还窝在被窝里犯懒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书院里传来的朗朗书声,他的心里就油然升起了一股幸福与喜悦。 他们在念书,而我是书院院长,我在睡觉,这也太爽了吧! 烛龙心拉长了自己的身体,伸了个懒腰,就准备开始美美迎接自己崭新的一天 一般这个时候,应忧怀就在书院里巡视早读,看看有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 所以大家都格外喜欢从来不过来给人上压力、只是检查作业的烛龙心。 同时很害怕那个神出鬼没、走路没声音、总是出现在后门的应忧怀。 有时候自己只是突然走神或者是和邻桌小小地说了一句话,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后门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吓都要吓死人了好么! 大早上的,学生们的心脏砰砰跳,毛病都要给应忧怀吓出来了。 * 又是美好的一天呢。 烛龙心起床之后就开始巡视,在大山里乱跑。 他心里还在惦记着这里有没有铁矿的事,不过一时之间,他也没能发现这里有没有矿藏,毕竟他只是火灵根,又不是金灵根或者土灵根。 烛龙心走了一会儿,就没有耐心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荒凉。 他伸出手从凸起的石头上掰下一块,再对比自己手中的石片,确实一样。 到钟山来的这么些天里,烛龙心已经对比过无数次了,确确实实那两块石片就是从这里来的。 他将手里的石块扔掉,叹了口气。 不知道萧随从哪里找来的人,居然能认识这石块出自钟山? 一目人和柔利人的地方在钟山东边,烛龙心是往西走的,走了一段山路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路都没有见到过一个无晵人。 虽然无晵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复生,但是现在一个都没见到,实在不合常理——不会这些无晵人都被他们分着吃了吧…… 万一无晵人是认识自己的亲人的…… 正当烛龙心在胡思乱想之时,他突然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深的大山谷,站在山巅之上,阴冷的幽风从谷底吹上来,莫名带了一股鬼气,烛龙心瞬间被一股寒气笼罩着,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这谷底下面有什么? 烛龙心飞身下去,下面白茫茫一片,是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厚雪,也只有雪。 “有什么吗?什么都没有啊?” 深渊下的白雪反着光,照得幽深的谷底锃亮,甚至比山上的白昼还要晃眼睛。 烛龙心适应了一下,才慢慢缓过来,“奇怪,我还以为这里有阵法……” 虽然烛龙心不会阵法,但他和应忧怀混久了,自认为有没有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可是下来一看,这里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平静得像一滩死水,怎么会有劳什子阵法? 烛龙心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疑神疑鬼了,他打算给应忧怀说说,让大师来看,毕竟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返回的路上,烛龙心还对那片桃花林有些念念不忘,虽然决定好暂时不在那里建造房屋,但是这么漂亮的桃花林,看一看,心情也是很愉快的。 然而等到他到那边之后才发现,这树上居然都结桃子了,又大又圆,香味非常浓郁。 “这……能吃吗?”说着,烛龙心摘下一个,就把桃子送进了嘴里。 眼睛一亮,睁得圆溜溜的,能吃!又香又甜! 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听老首领说过这里的桃花会结桃子,难道是因为温度的缘故? 可是阵法也没有布置到这里来啊? 算了,不想了。 桃子的汁水饱满,顺着十指滴滴答答往下流,烛龙心大吃特吃,衣服上也溅到了一点汁水,身上里里外外全被桃子味染上了。 晚上回去,烛龙心哼着歌满载而归。 双手一分,桃子外皮就剥落了,将饱满多汁的桃子一个个切好后,烛龙心美滋滋去端给应忧怀。 应忧怀正在炼化钟山白胶,面无表情的,闭着眼睛。 烛龙心先吃了一片塞到嘴里,然后很贴心地将桃子片递到他的嘴边,口齿不清道:“歇一歇吧,不急。来吃一口,挺好吃的。” 正当烛龙心准备给应忧怀说说自己今天见到了一个奇怪谷底的时候,应忧怀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忽略了递到自己面前的,而是直接吃上了烛龙心嘴里的那一块! “你干什么啊?!”烛龙心一下子把所有的话都给忘了,他一把推开了应忧怀,大惊。 第87章 一顿猛亲 纯友谊! 两人的嘴唇一触即分, 这过程发生得很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快到烛龙心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烛龙心甚至没能捕捉到那个触感, 只觉得一丝微凉的柔软掠过,下一秒,他含在唇齿间的那小块桃子就被巧妙地卷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自己嘴里的桃子也到了应忧怀嘴里了。 “你……” 烛龙心猛地反应过来,血色瞬间从他的脖颈处往脸上冲,一瞬间他遍体通红,跟个煮熟的虾似的。 他惊得要死, 几乎是用了十成力气,一把将应忧怀推开,“你在干什么啊?!” 应忧怀被他推得向后倒在床上,他用手肘支起上半身, 微微喘息着,目光紧紧锁住烛龙心。 应忧怀眼神幽暗至极,看着对方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用手背拼命擦拭嘴唇,力道大得几乎要擦破那层薄薄的肌肤,整个嘴唇一圈都是红彤彤的。 很红……被他擦得更红了。 也很软, 又软又热,桃子一样甜…… 应忧怀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烛龙心, 他抿着唇, 细细回味着方才转瞬即逝的滋味。 细腻的桃肉在他的口腔中被碾碎,甜美的汁水仿佛带着眼前人的温度,从嫩滑的桃肉中顷刻迸发出来, 一点一滴、毫无遗漏地全部进入了他的咽喉深处。 那些汁水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以致于神志不清。 烛龙心只觉得嘴唇上那种异物感挥之不去,他又羞又恼,脑子里一团乱麻——这算怎么回事?这可是老子第一次亲嘴啊! 就这么莫名其妙、不清不楚地没了?! 烛龙心想想就有点崩溃了!他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唇,皮都要擦破了。 “应忧怀你到底是……” 烛龙心憋足了气,脸涨得更加红了,骂人的话已然到了嘴边,却在对上应忧怀双眼的瞬间时,戛然而止。 那不是他熟悉的、总是带着几分清冷与克制的眼眸。 那是一双猩红的……如同蛇类动物一般的扭曲竖瞳。 这双瞳孔深处,翻涌着他并不理解的、近乎狂乱的情绪和欲望,危险又陌生。 “应、应忧怀?”烛龙心吓了一跳,擦嘴的动作都顿住了,声音里原本的怒气冲冲,也早就变成了惊疑不定与担忧。 在亲嘴和好兄弟的安危之间,当然还是应忧怀更重要一点,他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没事吧?”烛龙心放下手,准备上前查看。 他话音未落,床上的应忧怀仿佛被他走近的动作刺激到,猛地暴起! 这回应忧怀的速度快到烛龙心都很难反应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股巨力拉扯了过去,随后天旋地转,那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掼回床上! 烛龙心头晕眼花,还没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一副灼热沉重的身躯已经覆了上来,将他牢牢禁锢。 “唔……!”更加炽热的、带着不容拒绝力道的吻再次落下! 这一次,不再是方才那一触即分的试探,而是如同攻城略地般的掠夺! 烛龙心只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被攫取,大脑因缺氧而阵阵发晕,他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却被应忧怀以绝对的力量压制,动弹不得。 烛龙心又惊又怒地瞪着眼睛怒视应忧怀——体修都这么有劲的吗?一只手就把自己压制住了?! 就在烛龙心快要被亲得窒息之时,他猛地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和触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完全的人类躯体,而是带上了蛇类鳞片的冰冷滑腻,以及更非人的形态特征。 自己的手也被放开了,但是与此同时,一条又粗又长的蛇尾巴紧紧地环绕在了烛龙心的腰间。 不是……他怎么又变了?不是已经有了钟山白胶吗?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烛龙心大部分的怒火与羞窘。 怎么回事啊? 一瞬间,他分了神,挣扎的力道松懈下来,这下人头蛇身的应忧怀亲得更顺利了,蛇信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烛龙心也顾不上这些了,他被亲得晕晕乎乎的,模糊地想:是因为炼化不顺利,还是寒蟒血脉没能被压制住,又失控了? 算了……还是快点把应忧怀安抚好比较重要。 这个念头占据上风后,烛龙心停止了无谓的抵抗,甚至尝试着放松身体,生涩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回应了一下那霸道的蛇信。 烛龙心调动了一下灵力,他的回应像是一道清泉,流入应忧怀狂躁的识海。 那令人窒息的掠夺渐渐变得缓慢、温柔起来。 烛龙心眼神一亮——是有效的! 于是他更加卖力地回应了起来,昏暗的房间里回荡着暧昧的水声。 最终,伏在烛龙心身上的重量彻底放松,那颗头颅重重地抵在他的颈窝里,喷洒着粗重的呼吸。 烛龙心心惊胆战地听着,听应忧怀沉重的呼吸慢慢平复。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靠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后,应忧怀撑起了身子。 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人类形态,那双妖异扭曲的竖瞳也变回了原本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他看着身下烛龙心被吻得红肿的唇瓣,凌乱的衣襟,以及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潮,眼中充满了浓重的愧疚。 “龙心,我……”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歉疚。 “行了,没事了。”烛龙心最看不得应忧怀这样了,他很快地打断他,语气故意放得轻松。 烛龙心努力克制住自己抬手抹嘴的想法,虽然脸上还热得厉害,但是他却努力摆出一副哥俩好的不在意模样,可爱极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那什么……又失控了嘛,我懂。对了,让我把一下脉。” 应忧怀伸出手,做出一副歉疚的模样,眼神却幽幽地看着烛龙心,看他是怎么为自己开脱、怎么为自己辩解的。 烛龙心一边把脉,一边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他看了看脉象之后,就开始主动替应忧怀找补起来,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钟山白胶药性太猛了,你们两个属性又相斥,虽然之前炼化了这么多天,但是相冲的灵气还是积攒在了你的体内,没有很好地融合。” 看着他明明自己也心慌意乱,却还要强装镇定地维护自己的样子,应忧怀心中五味杂陈,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更加难以抑制的渴望。 刚刚应忧怀突然出手,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烛龙心已经被自己压在了身下。 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应忧怀就不会后悔。 而且……应忧怀的眼神幽深,烛龙心也回应了自己,不是么?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烛龙心秉持着帮兄弟渡过难关的信念,不得不异常慷慨。 甚至,每当应忧怀脸上出现羞赧之色时,烛龙心甚至会主动靠上去,主动帮他缓解症状。 在私下里,随便亲亲摸摸,烛龙心目前都还是可以忍受的,铁骨铮铮,眼睛一闭、牙一咬……哦这个不能咬。 总之,心一横就过去了,时间过得也是挺快的。 但是吧,在外面烛龙心也还是要形象的,别说亲嘴了,他连在屋外面牵手都忍不了! 这……多腻歪啊!要是被大家看见了,我山大王的面子还要不要啦! 但是嘛,人的底线就是这么一步步被降低的,更别说烛龙心这种本来就没什么底线的人了。 应忧怀虽然一直在炼化钟山白胶,但是由于水火不容的缘故,他总是会失控,这就需要烛龙心的帮助了。 不过让烛龙心感到很欣慰的是,自己的帮助确实是有用的,他记录了应忧怀变化成人头蛇身模样的周期,发现自己干预之后,变化的周期就越来越长、越来越安全了。 只是让他心里有点奇怪的是,好像他每一次变化,都越来越猛了…… 想到这里,烛龙心碰了碰自己的嘴巴,嘶,这狗东西这么用力,嘴还是有点肿啊。 学生们也来问过烛龙心:“大王你的嘴怎么了?” “大王你的嘴怎么这么红,还破皮了?” “大王你的脸怎么也这么红啊?” 烛龙心越听越恼羞成怒:“我吃了辣椒,不行吗?” “大王大王,辣椒是什么东西啊?” 烛龙心这才想起来这些一目人和柔利人好像确实没见过辣椒,那一定很不能吃辣吧! 于是烛龙心慷慨地将辣椒种子从储物袋底部翻出来,分给大家。 可以预料,不久,钟山上将会出现一群嘴唇红彤彤的人。 分发完种子之后,烛龙心志得意满地看着这片打下的江山,但是还没得意多久,他的手指就被应忧怀碰了一下。 这是一个暗号,碰一下,就代表着…… 亲过了这么多次,烛龙心再也不可能对肢体接触无动于衷了,他条件反射一样,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不过现在也不是害羞的时候,他发现应忧怀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对劲起来。 现在要回屋子也来不及了,烛龙心赶紧拉着气息微乱的应忧怀到一棵大树背后。 他主动凑上去,像小狗互相碰鼻子那样,碰了碰应忧怀的嘴唇,似乎真的能让他快速平静下来。 一开始只是笨拙的唇瓣相贴,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失控。 烛龙心预想中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后脑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腰肢被紧紧揽住。 他整个人被带着旋了半圈,后背重重抵上了树干。 动静弄小一点啊!万一被人发现了,误会可就大了! 烛龙心惊愕地睁眼,眼神非常谴责,又一次对上了应忧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下一刻,灼热的气息再次覆盖下来,比任何一次都要深入、都要缠绵,将烛龙心所有未出口的惊呼和抗议都吞没在了交织的呼吸之中。 第88章 不要乱亲 随口扯的谎被听见了!…… “好累啊, ”一个一目人捶着自己的背,“干了一上午,必须得歇一歇了。” “也是不急。”身边的人把东西运进仓库里, “活儿也差不多了,可以歇一会儿了。” 最近蔬菜瓜果大丰收,哪怕一目人和柔利人加起来人数并不少, 但是架不住产量大啊。 这么丰收了一波之后, 仓库里粮食都堆放不下了,大家只能紧急修建仓库,否则之后要是下雨的话,粮食被淋湿, 都要霉烂掉了。 现在大家忙活了这么些天,好几个仓库建立了起来,粮食也被一筐筐地搬运到了仓库之中,看着就让人心情非常舒畅。 丰衣足食之后, 两族人的关系也好了起来,完全看不出之前那种你死我活、针锋相对的架势了。 一个柔利人甩着手说道:“我编了这么多天的筐子,手上都要长泡了。” 边上一个一目人看了一眼,由衷称赞:“你们柔利人真行,手真巧。” 只有一只手做这些活都这么麻利,要是有两只手, 那还得了? 已经是午后了,活都干得差不多了, 大家都累得不行, 喘着气,话都说得少了。 几个一目人和柔利人累坏了,吃完饭后, 大家就商量着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歇一歇,前几天刚在小树林里建起来的凉亭就不错。 众人行走在林荫道上,一路寂静,除了树叶被风拂动的沙沙声,只能听到些微窸窣的脚步声。 这时,一个柔利人好像看见了什么,他下意识转头,朝林子深处的方向瞥了一眼,结果这个柔利人的动作瞬间僵住,等到反应过来后,他赶紧用胳膊肘撞了撞同伴。 “怎么了?” 同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树林掩映背后,一棵大树之下,正有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影,绿叶掩映,看不明朗。 “这两个人谁啊?” 众人好奇心大起,蹑手蹑脚地拨开草丛树枝,往树林深处窥视着。 他们平日里那位总是神气活现、威风凛凛的山大王烛龙心,此刻居然正被那个阴沉寡言的家伙圈在怀里,细密地亲吻着。 烛龙心眼睛紧闭,脸颊绯红,似乎完全沉浸其中,对外界毫无所觉,几乎要被亲得晕过去。 谁能想到威风凛凛的大王居然在背地里会有这一面?! “这……” 众人都惊呆了,里面有一个人惊得差点就开口说话了,幸好立刻就被同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用力禁止他发言。 大家虽然不说话,但是用眼神心照不宣地交流着: “怎么是这两位……”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吗?” “你说什么呢?他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等等这俩人不是只是朋友和手下的关系吗?” “这都看不出来,你在开玩笑?” “他们还要亲多久啊……我好像踩到树枝了不敢抬脚怕出声。” “你抬脚吧,他们亲得这么激烈,不会发现我们的。” 虽然两拨人还相隔了一段距离,但这二人的亲吻声却很明显地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水声啧啧的,都不用看,一听就是特别激烈。 大家看得都有些面红耳热,但是面对这幅场景,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正在大家屏息凝神、偷偷围观之时,搂着烛龙心的应忧怀那双原本微阖的眼睛却倏地睁了开来! 明明他的一只手搂在烛龙心的腰背之上,另一只手捧着烛龙心的脑袋。 然而此刻,应忧怀冰冷的视线却精准地锁定了偷窥的几人,其中的警告意味非常清晰。 几人被这一瞬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激灵、手脚冰凉,他们连忙缩回脑袋,眼色都不敢互相使了,蹑手蹑脚地迅速溜走,连大气都不敢喘。 走远后,才有人敢拍着胸口,小声嘀咕: “吓死我了……刚刚那眼神,跟要杀人似的。我以为我要死了。” “他们不是应该早就在一起了吗?亲一下怎么了,还怕人看?” “就是,这也太警惕了,怪吓人的。” 大家都被应忧怀这充满压迫力的一眼吓得不轻,也没敢多聊几句,就火速走人了。 而在树林下,烛龙心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他起初还记着自己的任务,这是在帮助应忧怀炼化神药,所以他努力集中精神,引导自身温和的火灵力,由舌尖渡往应忧怀口中。 但没过多久,仿佛是要攫取这股灵力一般,主动权就彻底被应忧怀夺去。 那不再是温和的灵力交融,而是更深入、更具有侵略性的唇舌纠缠厮磨。 “你……你稍微慢一点。” 烛龙心抓着应忧怀的衣服,他被亲得晕头转向,气息紊乱,腿脚阵阵发软,全靠应忧怀揽在他腰后的手臂支撑才没滑下去。 一开始,想到自己居然要靠这种方法来帮助应忧怀,烛龙心还会为此感到羞耻耳热,但次数多了,竟也诡异地习惯了。 他甚至学会了自我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反正没人看见。就是嘴巴碰一下而已,总比之前他失控时,差点儿就把我整个人吞下去要强多了。” 亲完之后,烛龙心面色红得不行,应忧怀还是照例一脸抱歉,烛龙心照例“没什么没什么”。 然而应忧怀的神态中掩藏不住地透露出一抹餍足。 * 烛龙心挺纳闷的,为什么帮应忧怀炼化了这么多次,这钟山白胶居然还没有炼化完。 不愧是神药,居然如此耐用! 不过除了这点小插曲之外,别的事就很合烛龙心大王的心意了。 这天,孩子们刚放学,烛龙心背着手在自己的地盘上到处溜达,山大王亲自巡山,可以说是非常享受了。 忽然,他瞧见角落里面有什么事情不对,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小豆丁按在墙上,居然撅着嘴就要凑上去。 “哎哟?”烛龙心乐了,他认识这俩小男孩,好兄弟啊这是,他们是在互相恶心吗? 烛龙心觉得这画面挺有趣,便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围观。 但是,眼看那俩小脑袋越凑越近,烛龙心才觉出不对劲,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拎着那个按住别人的孩子的后领,把他拉开。 山大王震惊道:“喂喂!你们这是干嘛呢?” 被抓住的小孩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理直气壮地说:“学你们呀!大王你说过的,你跟二大王是亲朋好友!手足兄弟!我爹说你们平时就在树林里亲嘴,好兄弟就要这样的!我们也要当好兄弟!” 烛龙心一听,简直头皮都要炸了! 坏了,教坏小孩了…… 不过现在纠正应该也还来得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烛龙心赶紧蹲下,看着两个懵懂的小孩,压低声音,一脸“我在说很严肃很认真的事情”的表情,他严肃地纠正: “错了错了!其实我之前跟他是好兄弟,至于现在,我跟他……现在那已经不是好兄弟了!”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呢?”小孩们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烛龙心,仔细听他上课。 在这么天真纯洁的目光注视下,烛龙心每一个字都挤得非常艰难,感觉自己对小孩说谎了,却又不得不说谎,一张脸都要变成小苦瓜了。 “我们那是……是在一起了!对,在一起!就像……就像你们的爸爸妈妈那样!这不能随便学,知道吗?得是像我们这样在一起的才行!平常是不可以的!” 烛龙心越说越顺畅:“而且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做这种行为!这种事要等到长大后,遇见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明白吗?” “那大王,你喜欢二大王吗?” 如果是之前,那烛龙心肯定眼睛眨都不眨地说“喜欢”了。 废话,不喜欢不就是讨厌吗?要是讨厌的话还做什么朋友当什么兄弟! 可是现在,面对这两个小孩子的询问,烛龙心居然支支吾吾了半天,脸都憋红了,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喜欢的呀!” “可是大王你的脸红了啊?是在说谎吗?” 烛龙心大声道:“我那是害羞啦!喜欢一个人就会害羞!” “哦……”两个孩子似懂非懂,但看烛龙心说得如此郑重,还是懵懵地点了点头。 终于敷衍过去了吗? 烛龙心见状,总算松了口气,他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站起来一边舒气。 这如果在修仙界的学院,要是学生居然被教成这样,那夫子和院长都是要被一起讨伐的! 感觉自己挽救了一场可能蔓延开来的不良风气,烛龙心直起身,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心里不断地夸赞自己的机智与口才。 烛龙心啊烛龙心,你可真是个小天才!这发现得也太及时了! 然而,烛龙心还没来得及完全松懈下来,他一回头,却赫然发现应忧怀不知何时已静默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 此人站得非常挺拔,正在不远处的阴影之下静静地看着自己,而且他目光非常深邃又平静,烛龙心看不出他的情绪。 看见了应忧怀,烛龙心这才想起自己刚刚为了圆谎扯的事!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烛龙心:“!!!”完了,我好像把应忧怀也拖下水了! 他瞬间僵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刚才胡说八道的话,不会全被他听见了吧? 第89章 抱起来亲 被可怕的东西打脸了 这也太尴尬了吧! 烛龙心不知道应忧怀有没有听见, 但无论他听不听见,自己的话到现在已经说出来了,覆水难收, 木已成舟,也收不回去了。 看见应忧怀的站在角落阴影里,烛龙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些头皮发麻, 他觉得这是因为太尴尬了。 像应忧怀这种高高在上的人, 根本就想不出来他会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但是自己居然这么顺口扯谎扯出来了。 如果是之前的话,那么烛龙心是肯定不会多想一点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 现在两个人亲过了! 他不会以为我偷偷暗恋他,然后到处散播他的谣言吧! 他不会打我吧?! 短短的一瞬间里,烛龙心就已经决定了,要是他敢说自己一句, 那自己就立刻收拾收拾跑回长虹书院,撂挑子不干了! 烛龙心手麻脚麻地走到应忧怀面前,尬笑着跟他打招呼:“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啊?” 走近了之后,应忧怀脸上的阴霾仿佛减淡了些,他点点头:“嗯, 我突然想起你来了,来找你。” 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 烛龙心心说您老可真会挑时候, 早不来, 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还有什么比拉别人当挡箭牌,结果往后一转, 别人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瞎扯,要来得更尴尬呢? 反正烛龙心一时之间是想不起来还会有更尴尬的事了。 他甚至觉得,当初在云麓山,被在大家面前公开处刑,都要比他被应忧怀发现自己说了这些话要来得好。 那时候丢脸的至少是两个人! * 到最后,烛龙心也没有解释,那天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应忧怀好像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烛龙心就疯狂地说服自己:“我们老应这么懂事,他肯定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不会在意这一点的!” “大不了我就撂挑子不干了!这嘴谁爱亲谁亲吧!” 烛龙心本来就很喜欢出门到处游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这件事发生之后,烛龙心就更喜欢在外面走了,一般不到天黑的时候,他都不会回去的,对于此事,应忧怀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反正等到晚上的时候,烛龙心还是会回来的。 这一天,夜深了,烛龙心回到小屋之时,本以为应忧怀可能已经睡了,没想到打开门的时候,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这么晚了,应忧怀正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烛龙心看着他身着一袭白衣的背影,心想这大晚上的,他还在会为我洗手做羹汤。 可能是累了吧,烛龙心神情恍惚之中还带着一点奇异,越看他的背影,烛龙心就越是莫名的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现在的氛围是真的是很岁月静好,所有人都已经去睡觉了,外面鸦雀无声的。 就连天色也是一片漆黑,只有这一座木屋中点亮的一盏小灯,特别地令人安心。 烛龙心站在门口黑暗处,一动不动凝视着应忧怀的背影。 ……为什么会这么眼熟呢? 见他回来,应忧怀抬眸看来,语气平淡无波地吐出一句:“龙心,你回来了。” “嗯。”烛龙心脸色一红,他知道自己这几天一直在早出晚归,其实是在躲着应忧怀。 老应这么聪明,他应该知道的,这几天除了亲嘴,两个人基本上都没有说过什么话。 情况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事儿。 现在老应都主动做饭破冰了,那么自己也不能再无动于衷了,烛龙心想了想,猛地喝了一口水。 正当他鼓足勇气准备道歉、解释自己这几天的异常的时候,应忧怀突然道: “现在饭做好了。那么,是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噗——咳咳!” 岁月静好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烛龙心刚喝了一口水,就差点被水呛死,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刚才说什么呢?!” “抱歉,我……” 应忧怀微微一怔,他扶着自己的脑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懊恼,这丝懊恼被烛龙心轻而易举地捕捉了。 应忧怀本就生得很好,这般情态,在烛龙心的眼里,竟无端透出几分雨打梨花般的……脆弱感? “没事没事。”烛龙心最见不得应忧怀这个样子了,可怜死了,眉头微蹙,有一种弱风扶柳的感觉。 虽然“弱风扶柳”这个词用在一个体修身上会感觉很诡异,特别是这个体修还人高马大、压迫力十足,要是别人听见绝对会以为烛龙心疯了。 就先不谈他人头蛇身的状态了,只论人身,应忧怀甚至就比烛龙心的体型大了好几圈,两个人相比起来,到底是谁弱风扶柳啊! 不过烛龙心现在也稍微有一点自知之明了,至少也知道这些想法说出来肯定怪怪的。 他赶紧甩开这些有的没的的念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给应忧怀台阶下。 烛龙心快步走到桌边,生硬地转移话题:“饿死了饿死了,先吃饭!这菜闻着可真香啊!” 烛龙心一眼看过去,基本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辣口菜,吃完嘴巴红彤彤的,想到这里,烛龙心的小脸也跟着一红。 就像亲完之后,嘴巴也是红彤彤的一样…… 在这座山上待了这么久,两个人本来就挺有默契的,在帮助炼化这件事情上,两人就渐渐生出了更多的默契。 比如说,要是应忧怀想要获得帮助的时候,他就会做一点带辣椒的菜。 这样,屋外的人也能很明显地闻到辣味,烛龙心就都可以掩耳盗铃了,装作只是吃菜被辣到,所以嘴唇会肿一样。 虽然现在这样做已经没用了,整座钟山上的人都知道,一把手二把手两个人会亲嘴,亲到嘴肿。 饭后,才刚刚施展完清洁术,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便笼罩下来。 唇瓣相贴,烛龙心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心里还在给自己做建设。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最后一次,药性已经很起效果了,这次肯定是最后一次…… 然而这次,应忧怀跟之前似乎格外不同。 虽然之前也会稍微逾矩一些,但这回,他一把将烛龙心抱了起来! 一双大手固定着,烛龙心不由分说的被迫侧坐在应忧怀坚实的大腿上,被他整个人牢牢圈住。 他就这么亲了下来! 这个过分亲昵的姿势让烛龙心瞬间僵住,额角青筋狂乱地跳了跳。 这也太……得寸进尺点了吧?! 不过,烛龙心想到自己已经帮了这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应忧怀体内的钟山白胶马上就炼化完了,亲得有点过分也忍了! 忍了! 狭小的木屋内,桃花与桃子交融的甜香愈发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缠绕在两人急促的呼吸间。 这个吻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烛龙被亲得晕晕乎乎,脑海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等到对方稍稍退开,他的唇瓣已经微微发烫,残留着滚烫的温度。 此刻的室内,桃花香与清甜的桃子气息交织在一起,萦绕在空气中,既温柔又缠绵。 两人方才靠得极近,此刻分开,呼吸都还有些紊乱,胸口微微起伏。 今天这关算是过了,烛龙心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以为终于告一段落了,他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然而,就是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如同点燃干柴的最后一点火星。 应忧怀眼底的暗色骤然加深,猛地再次倾身靠近,气息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不容拒绝! 烛龙心只觉得腰间一紧,揽住他的手臂力量骤增,触感也变得冰冷而坚韧。 应忧怀竟在情动间,不受控制地显出了之前那般样子,人头蛇身的模样在烛龙心眼前一闪而过。 现在看见他这幅样子的时候烛龙心一点都不怕了,只是会条件反射地腿软,但并不是害怕的那种腿软,而是…… 他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反应过来,浑身都酥麻了。 每次帮助炼化不及时的话,应忧怀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特别地凶悍……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微微分开时,唇齿间牵出一道暧昧的、长长的银丝。 应忧怀那双竖瞳红得滴血,里面翻涌着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疯狂占有欲。 烛龙心心里看了咯噔一声,生怕一言不合他再把自己给吞进去。 应忧怀闭上眼睛缓了缓,总算恢复了之前的人身形态。 他动作轻柔地抱住了他:“龙心,你辛苦了,多谢你。” 烛龙心脸色爆红:“你先把我从腿上放下来再说!” * 夜半,烛龙心是被一股莫名的燥热渴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手掌却摸到一片冰凉滑腻。 应忧怀不知何时已完全化为了人头蛇躯。 头还睡在一边,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大半个床铺,还有大半截身子拖在地上。 摸到手下的触感,烛龙心奇怪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点起火苗细看。 冰冰冷冷的鳞片,但是好像有点松动,烛龙心很奇怪为什么鳞片松动了,是要掉鳞片蜕皮吗? 还是说,钟山白胶已经给他压制住了?! 烛龙心困倦又高兴地想着,手无意识地在那冰凉的鳞片上抚摸,却感觉手下有一片鳞片更加松动了。 结果一声轻响,那片鳞竟真的被他掰了开来! 真能开啊! 里面有藏着什么吗? 烛龙心有点好奇地去看。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两道黑影猝不及防地出现,直直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烛龙心:“!!!” 他眼前一黑,抹了一把脸,整个人都懵了,彻底怀疑人生! 第90章 火速跑路 从来没有 就这么猝不及防看到了十分不得了的东西, 烛龙心眼前一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梦里什么都可能会有,如果是梦, 那就合理了。 ……等等,好怪,再看一眼。 烛龙心没忍住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他大受刺激, 像是灵魂都受到了污染,感觉自己都要长针眼了!眼睛疼! 烛龙心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什么场面我没见过?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不是,同样都是人, 应忧怀怎么就这么特别呢?! 此刻,烛龙心心中思绪万千,五味杂陈。 怪不得应忧怀平常这么高傲,不愿意和大家一起玩呢!原来如此啊…… 想想看, 别人要不就是放在左边,要不就是放在右边,而应忧怀呢,就他一个这么特殊,根本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他甚至可以平均分配! 平均!分配! 烛龙心被这么狰狞恐怖的场面激得脑子都有些混乱了,脑子里不断冒出一些诡异的想法。 但是即便他怎么想, 眼前的场景是一丝一毫都不会变的。 此时此刻,深夜, 男人, 蛇,烫手山芋。 在微弱光线下交相辉映,显得十分诡异。 烛龙心的脑浆都乱得要冒泡了, 他终于忍不住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发现这居然不是梦! 烛龙心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这真的不是梦!是真实存在在自己面前的! 他真的吓到了,这跟在一碗饭快吃完后发现碗底居然有半只死蟑螂有什么区别?! 本来,他只是出于好奇才打开鳞片的,可是这一看,烛龙心彻底后悔了,他想复原了,想放回去了。 ……可这怎么复原啊? 要把应忧怀喊起来吗? 可是他总觉得,要是现在把应忧怀喊起来,可能这个晚上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烛龙心抹了一把自己脸上半干的水渍,很想把这两个烫手山芋塞回去,但是天地良心啊,他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 烛龙心苦着脸,心里简直都要后悔死了。 都怪自己这招猫逗狗的,平时也没点分寸。 你说这手,它怎么就这么贱呢! 一时间,烛龙心就这么单方面僵持住了,他坐在床上,盯着应忧怀盯了半天,一副灵魂出窍的呆滞感。 ……不行,等不是办法,干才有希望! 烛龙心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应忧怀。 微弱的月光下,他的睡容显得那么恬淡平静,那么柔和,应忧怀轻轻地呼吸着,一看就是睡得很香很熟的样子,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宛若振翅的蝴蝶。 然后,烛龙心低头看了一眼,正视眼前的烫手山芋。 再看自己手边——根本就看不出这么狰狞!还是双倍狰狞! 由于太过心慌、太过尴尬,在这种场景之下,烛龙心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我真的是个白痴啊,哈哈哈哈哈哈…… 不对,不行,保持镇定! 这点小场面算得了什么?! 烛龙心最终还是克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只见空中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烛龙心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两双筷子! 之前,这两双筷子的职责也只有夹食物,万万没想到,它们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幸好这两双只是普通筷子,要是那些有了神智的比如说器灵什么的,烛龙心毫不怀疑,它们哪怕冒着噬主的风险,也要朝着自己的脸回旋踢! 于是,深夜的钟山小屋,画面愈发诡异了起来…… 烛龙心不太会左手使筷,他握不太住,左手能干的就只是用力握着筷子。 然而因为握紧了,他手腕都有点抖。 换谁谁都都抖。 手这么不稳,他当然就只敢用左手筷子动鳞片了。 至于右手,那相对而言就可以干一些更有把握的事情。 就这样,烛龙心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他左手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住了那片打开的鳞片,当然,他的右手也没闲着,也在十分艰难地努力着。 烛龙心面色都扭曲了,有生之年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左右开弓,他干得很认真,想尽量快点完成这件事,然后早点把筷子丢掉了去睡觉,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太阳升起时,就把昨天忘掉! 可是奇怪的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与此同时烛龙心也发现,好像放不回去了。 这尺寸,是不是跟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烛龙心正想不明白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背后凉飕飕的,就像是,有人正在盯着自己一样…… 烛龙心不敢转头看,只敢用眼角余光,眼珠子滴溜溜地往侧边窥去。 和睁开双眼的应忧怀对视上的那一刻,他的心跳简直都要停止了。 应忧怀嘶哑道:“龙心?你在干什么?” 两人离得很近,低沉好听的嗓音就这么回荡在耳畔,每一个字都在敲击着心脏的鼓点。 烛龙心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你醒了啊,我现在在……呃,在……” 应忧怀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况,淡淡开口:“……要做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烛龙心终于忍不住这种场景,他大叫一声,把筷子一丢,就跑了出去。 应忧怀倒是想追上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他一起来就发现,现在好像不太妙。 这种情况下自己也很难出门,应忧怀躺了回去,把脸深深埋在还带有烛龙心气味的枕头上。 他一只手盖住脸,一阵头疼。 种种难以控制的情绪冲刷着心脏,显得胸腔处越发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 夺门而出后,烛龙心晃晃悠悠,莫名其妙来到了之前那个谷底。 明明山上正在大风呼啸,很冷,大风把云全部吹散,毫不遮掩地露出月亮全部模样。 可是不知道这山谷是什么构造,谷底居然没有风,虽然到处是雪,但四周平静又温暖,非常静谧。 走到这里的时候,烛龙心终于感觉自己冷静点了,这里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能够让人静下心来。 谷底覆盖了一层厚雪,要是不用灵力行走腿就会陷进去,像是雪下有人在抓着脚,拔出来还有点艰难。 烛龙心走到一块没有雪的石头上,就这么坐了下来。 他托着下巴,看着头顶上皎洁的月亮,内心也是十分感慨——自己这匆匆忙忙出来,都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衣。 月亮的光辉让他平静了些许,可是脑内又忍不住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混乱。 想到自己夺门而出之前听到的那三个字,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通乱揉。 烛龙心是真的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也许今天晚上跑出来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灵魂、是自己的魂魄。 应忧怀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要做吗?” 做什么?要做什么啊! 烛龙心搓了搓脸,总算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的脸庞在月光与雪地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白嫩,侧脸柔和得像一片暖雪。 渐渐的,烛龙心就慢慢想明白了,想通了。 可能是当时自己听错了,老应根本就没有这样说。 也可能是当时,他没睡醒,所以……口误。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不过一时之间跑出来,这么快回去也尴尬,烛龙心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里,打算等天亮之后再回去。 他看似想开了,其实是在心里,给应忧怀开脱成功了。 但是直到天亮,烛龙心也没有真正回去。 一想到不用回去面对应忧怀,不用面对这么尴尬又棘手的事情,烛龙心就觉得这片谷底越发好待了。 他甚至嫌时间怎么走得这么快,要是能停止,或者能倒流,就好了。 这么一等就等了一天,天黑之后烛龙心才磨磨蹭蹭,终于回去。 远远望去,屋子里亮着一点微弱的光芒,烛龙心一步一步,慢慢挪了回去。 他很庆幸这一天里应忧怀没来找自己,按照之前的情况,他应该会跟着自己前后脚出门的,不过他要是找过来,那就尴尬死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烛龙心看见应忧怀在床上躺着,以为他已经睡觉了,就很放松地进屋了,没想到才带上门,一个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听见背后木床的嘎吱声,烛龙心浑身一抖。 “回来了。” 烛龙心慢慢转身,迟疑着打哈哈:“嗯……你还没有睡着啊?” “我在等你。” 烛龙心咧开嘴,更加尴尬地一笑:“有什么好等我的?” 应忧怀慢条斯理自己的袖口,他垂下眼睫:“我还以为你从此不回来了,昨天……” “我确实不想……昨天的事不必再说了!”烛龙心赶紧制止应忧怀旧事重提,“昨天我就是手欠,不小心,无意的……咱们还是都把这件事忘了吧。” 太尴尬了,他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怎么可能还想回来。 应忧怀掐着自己的手腕数脉搏,冷静道:“无意的?不小心?” 烛龙心赶紧连连点头:“我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下面藏着什么。” 可应忧怀丝毫没有要放过烛龙心的样子,“那句话你听见了吧,要我再复述……” 后面的话必须得阻挡他说出来啊!烛龙心立刻大声道:“昨天晚上的事只是被影响了而已。对,被影响了!” 烛龙心又开始骗自己了:“是药效吧?是不是药性又相冲了?不用说我都懂,我马上就来帮你。” 烛龙心装作没听到,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表演中,全然没意识到应忧怀正在阴沉沉地盯着自己。 听到烛龙心讲这些狗屁话,应忧怀阴沉沉地笑了:“不是药效,也不是相克。从来就没有。” 烛龙心一愣:“你说什么?” 应忧怀直接抓住了烛龙心,猛地一拉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来:“跟我亲的时候,你有兴奋过吗?” 烛龙心来不及思考,但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得反抗,于是拼命挣扎:“我兴奋什么?我一点都不兴奋!” 应忧怀拿出烛龙心之前送给自己的捆仙绳,捆住了烛龙心的手脚,他奇怪道:“难道你对我没有感觉吗?” 烛龙心一听整个人都炸了,他不知道应忧怀在发什么疯,“没有!一点没有!绝对没有!” “你先放开我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好好聊……啊!” 烛龙心目光涣散、溃不成军,他难以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只能吞吞吐吐地说话,吞吞吐吐地劝应忧怀冷静,千万不要做这种事。 至于应忧怀,他也在也吞吞吐吐。 片刻后,应忧怀打开一壶酒喝下,他笃定道:“你对我也并非是毫无感觉的。”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烛龙心实在是接受不了,他有点崩溃了,应忧怀把他松绑后,烛龙心一把推开应忧怀,迅速跑了。 “你别追过来!” 应忧怀刚想追上前,就被烛龙心惊恐地喊住了。 这种情况下应忧怀当然不可能听,可是他的面前突然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这里待不下去了,烛龙心唤出长剑,一个跃身上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锵”一座光墙突兀生出,横亘在应忧怀面前,哪怕用蛇尾攻击也难以破坏。 应忧怀眉眼之间戾气横生:“又是阵法。”《 》 90-100 第91章 男扮女装 他倒要看看魏晓荷究竟要干什…… 坐在灵舟上躺着就行, 跟它比起来,御剑飞行耗力多了,但是足够快。 那么对于烛龙心来说, 就够了。 “飞啊,快飞!怎么这么慢啊!” 烛龙心一路上御剑飞行、风驰电掣,几乎把速度提到了极致, 灵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 他也毫不在意。 此刻,速度就是一切,他需要距离,需要空间, 需要将那个充斥着桃香与灼热体温的钟山小屋远远抛在身后。 由于他飞得太快,灵力用得太多,烛龙心已经有些脱力了。 不过即便如此,烛龙心还是一点都没有拿出灵舟的想法。 灵舟?太慢了。此刻他只想逃离, 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此次此刻,他只想跑!快点跑! 也许是心理作用,在云霄高空中穿梭时,凛冽的寒风刮过耳畔,烛龙心却总感觉身后有一道无形的视线如影随形, 冰冷又专注,像鬼魅般阴魂不散。 可每当他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无边无际的苍穹和翻滚的云海, 空无一人。 从高空俯瞰下去,大地是如此广袤,连绵峰峦都被缩成了一条一条的样子, 原本巍峨的山峰,此刻在大地上也是如此微不足道。 至于渺小的人影,那自然更看不见了。 正在御剑飞行的烛龙心虽然知道自己身后没人,却依旧忍不住毛骨悚然。 现在周围空空荡荡的,连片云都很少见到,怎么会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呢? 可是,当烛龙心稍微放下心,知道应忧怀没有跟来的时候,契约却有感应了。 应忧怀说:“你在哪?” 烛龙心:“……” 反正,他不准备说话了。 通过契约,烛龙心能感觉到应忧怀他人在远远的另一端,应该还在钟山上,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对自己做什么 知道这件事之后,烛龙心稍稍放下了心来,但是他也没打算开口说话,太尴尬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不到烛龙心的回答,应忧怀在另一头冷冷地说:“你回来。” 应忧怀的声音又低又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烛龙心一听就忍不住发抖。 见烛龙心不开口,应忧怀又问道:“那个阵法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学会的?” 烛龙心皱眉,什么阵法啊?自己对阵法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他还是没有回话,觉得应忧怀就是为了诓自己开口,胡编乱造说的谎话。 毕竟几个时辰前,应忧怀也说了,那些药效啊,相克啊什么的,从来就没有。 ……从来就没有是什么意思? 烛龙心搓了搓脸,他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不能分心多想,得保证自己安全地御剑飞行。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吗? * 一道迅疾的剑光撕裂了云层,破空声响过,一道人影精准地落在长虹书院的山门前,引得不少弟子侧目。 待剑光散去,烛龙心有些踉跄的身影显露出来时,众人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烛龙心师兄?” “他居然回来了?” “这都快大半年没见了吧……” 这么久不见,也难怪大家诧异。 更让他们诧异的是烛龙心此刻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他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有睡好。 脚步也很虚浮,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榨干了精气神儿。 而且,烛龙心特别在意自己的样貌和衣裳,他只要一出场,绝对就是艳光四射,特别是衣服华丽无比,熠熠生辉。 可是,现在他连这身花里胡哨的漂亮衣裳都显得有些皱巴巴灰扑扑的,失了往日该有的神采。 最最最最最关键的是!应忧怀他人呢?这才是烛龙心标志性的身份证明啊! 应忧怀居然不见了只有烛龙心一个人回来,有问题,这绝对有问题! “烛师弟,你这是……”有相熟的师兄上前关切询问,“在外遇到强敌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这么狼狈啊。” 听到“狼狈”这两个字,如果放在以前,那么烛龙心肯定是要跳脚的。 可是现在呢,烛龙心一点都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眼神飘忽极了,他含混地摆了摆手:“没、没事!就是……我修炼上有点小岔子!回来休息两天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脚步不停地往自己住处溜,那样子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你们别跟着我了,别跟着了!” 烛龙心和应忧怀消失了大半年,大家本来也都知道云麓山的事情,可是现在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方便问。 更关键的是,烛龙心跑得实在是太快了,他们还来不及拦,烛龙心就跑远了。 “跑这么快?他的功力是不是又有长进了?” “啧,好像是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古怪,他们才不相信烛龙心的话,这可不像是修炼上出岔子了,更像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而且,以烛龙心的性子,如果是真吃了亏,他早就咋咋呼呼、拉帮结派,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哪会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 更关键的是,跟他形影不离的应忧怀到底去哪里了?! 大家好奇心起,纷纷想方设法凑过去打听,可烛龙心这次见到人就跑得飞快,还装傻充愣的,要么干脆躲着人走,要么撵都撵不上。 绝对有猫腻! 众人心照不宣:他们俩不会是吵架了,然后烛龙心赌气回来的吧? * 不管大家怎么想,这次烛龙心是真的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想法。 他就像一朵被雨打湿的、焉了吧唧的火苗,也不出门了,成天闷在屋里。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啊! 不过,虽然烛龙心想不通,但是他大脑中的关于那天的记忆却格外清晰,欢愉又迷幻。 只要一想到,烛龙心就忍不住浑身发颤,甚至连睡梦中都时不时出现那个身影,胡作非为。 一连几天下去,搞得烛龙心精神都有点衰弱了,苍白的小脸上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头发也乱蓬蓬的。 烛龙心都不敢睡觉了,怕自己只要一睡下去,立刻就有一条硕大的蛇尾紧紧缠上自己的腰,那条尾巴缠得很紧,几乎勒得烛龙心喘不过气来。 就这么平安过了几天,确认那个熟悉又恐怖的身影真的没有追到长虹书院来,烛龙心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应忧怀居然没有追过来…… 对了,那天他说的什么阵法,是什么意思? 算了,不管了,他别回来就是最好的了。 这一次,烛龙心暂时还,不对,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想见到应忧怀了。 即使有阵法,烛龙心相信凭借应忧怀的手段,也是能轻轻松松破解的。 总的来说,死不了,不管了! * 这天,烛龙心正猫在自己的炼丹房里,试图用熟悉的丹火气息寻求一点心灵上的慰藉,一个人却找上门来。 “笃笃笃!”还算是有礼貌地敲门。 屋子里缩着脑袋的烛龙心:“……” “咚咚咚!”直接开始砸门。 继续龟缩在屋子里的烛龙心:“……” 这几天来找他的人多了去了,烛龙心没一个开门的,坚决不把这件事情泄露一点风声,自己还要脸! 烛龙心准备再等一等,装作不在屋子里面,只要把门外这个人熬走就好了。 可是门外等着的萧随却不耐烦了,一边拳头砸门一边大声喊:“烛龙心,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炼丹室!烛龙心,你开门!” 他喊的声音特别大,大有烛龙心不开门,自己就要破门而入的感觉。 烛龙心没办法,焉儿了吧唧的上去,畏畏缩缩地给萧随开了门。 门一打开,灰就扑了出来,萧随还没进炼丹房呢,一股火烧火燎的味儿就把萧随熏着了。 他捂着鼻子,颇为嫌弃地看着面前人不人鬼不鬼、一点都不光鲜亮丽反而满头是灰的烛龙心。 “你这是怎么了?这里一股味儿,你先收拾收拾自己,我们去后山聊。” 烛龙心很快收拾完了自己,无精打采地跟着萧随去了后山,两人站在湖边。 萧随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眉头皱起:“你到底怎么回事?出去一趟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说,碰上什么难处了?” 他难得语气正经,显然是看出了烛龙心状态不对,可能是和应忧怀闹矛盾了,准备好好跟他谈谈心。 烛龙心故意跑话题:“没什么,对了,你怎么还在学院里啊?我以为你回萧家了。” 萧随道:“我这两年落下了点课业得补上。” “你在萧家不是有名师吗?这还得补?” 萧随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这不是晓荷在这里吗?我又怎么能轻易回萧家呢?” 笑到一半,萧随突然变脸:“别打岔,你到底是怎么了?说!” 烛龙心张了张嘴,难以启齿的遭遇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如果是关于别人也就算了,烛龙心可能就说了,可是这件事情偏偏牵扯到了应忧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别问了,有些事是说不清的……”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说不清的事情,”萧随坚定上前一步,“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之前相比,有多么落魄吗?” 烛龙心摇了摇头,笃定道:“这个世界上难说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你就没有苦恼没有烦恼没有困惑吗?” 正在这个时候,“阿随!” 一个清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湖边略显沉闷的气氛。 魏晓荷笑吟吟地跑过来,目光柔和地落在萧随身上。 萧随也立刻变了一副脸,语气变得特别柔和:“晓荷!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忙吗?” 烛龙心看着萧随瞬间亮起来的眼神,以及魏晓荷那温婉的笑容,再对比一下自己最近这水深火热、提心吊胆,还被骗了大半年的日子,顿时悲从中来。 “我来看看你啊,忙完了就立刻过来了,想你了。”魏晓荷的目光转移到烛龙心身上,“诶,烛龙心你回来了?” 魏晓荷的目光朝烛龙心身后望去,“你们的另一个朋友呢?应忧怀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他人啊?” 萧随见到魏晓荷,立刻把盘问烛龙心的事抛到了脑后,他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拉着魏晓荷的手你侬我侬去了。 两个人就这么当着烛龙心的面,开始甜蜜地倾诉起了思念。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多久没见了,至少得小半个月了吧,结果烛龙心一听——明明昨天才见过面啊! 烛龙心愤怒地踢了一脚湖边的石子,石子落湖“扑通”一声响,然而无人在意! 两个人没腻歪够,但是魏晓荷有事,只能先走了,萧随目送魏晓荷远去的背影目送了好远还看不够。 烛龙心局促地搓了搓手,刚刚自己在这边听了这么久,现在魏晓荷走了,那么自己也该找机会开溜了,要不再被萧随抓住…… 正当烛龙心准备开溜的时候,萧随一把抓住了烛龙心的衣领,他满脸羞涩地宣布:“这次你回来得正好!我已经想好了,我想和晓荷结道侣契约!” 烛龙心一愣:“啊?这么快?他知道他要和你结道侣契约吗?” “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我相信她肯定会答应的。”萧随笑容满面,“到时候我们筹备个豪华的仪式朝她求亲,等她答应之后,道侣大典诸多琐事,你得帮我!到时候,你来做见证!” 看着萧随那一脸沉浸在幸福中的傻笑,烛龙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试探道:“老萧,你,你就没觉得魏师……妹有哪里……不太一样?” 萧随特别敏感,敏锐地注视着烛龙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烛龙心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说魏晓荷一点不好,否则萧随发癫发起来,能抓着自己的头往这片湖里按。 于是烛龙心赶紧摆手道:“我是觉得,会不会太仓促啊?你们现在才相识这么短的时间,要不要多认识认识?没准你还能发现他更多的、不同的一面呢?没准你有惊喜,说不定呢?” 萧随闻言,反而用一种“你太肤浅”的眼神瞥了烛龙心一眼,语气坚定,甚至带着点炫耀:“有的人根本不用多相处,只要一见面就知道,彼此就是对方的注定。” 看烛龙心一脸怀疑且不服气的样子,萧随搂着烛龙心的肩膀,跟他推心置腹。 “兄弟,我告诉你,无论晓荷是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我爱的是她这个人!就算她是男的,我也认了!” 烛龙心:“……” 真的假的?萧随已经知道了吗? 他看着萧随那信誓旦旦、情比金坚的模样,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但是吧,烛龙心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萧随不像是知道的样子,更像是一时兴起,上头了,所以随便乱说。 烛龙心默默地、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两步,拉开了与萧随的距离。 行吧,你高兴就好。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为这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兄弟,提前点上一排蜡。 恋爱脑的血可千万别溅我身上啊! 萧随怀揣着满心的激动与憧憬,开始暗中筹备向魏晓荷求亲的事宜。 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便打算先去她房中探探口风,或者悄悄放些精心准备的小礼物。 这日,他估摸着魏晓荷正在讲堂听她的师尊授课,便熟门熟路地溜达到了她的居所外。 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他身形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房内。 女子的闺房整洁雅致,带着淡淡的馨香,与魏晓荷给人的感觉一样,清雅温婉。 萧随脸上不自觉地泛起温柔的笑意,他环顾四周,想着该将那份准备已久的鲛人泪珠簪放在何处,才能让她不经意间发现,又惊又喜。 他的目光掠过梳妆台,上面摆放着简单的胭脂水粉,还有几支素雅的玉簪。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萧随踱步到屏风后,发现椅子上挂了件衣服。 这是……男子的亵裤? 萧随的脸色瞬间发白。 一股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轻轻拉开衣柜,里面挂着的多是书院统一的弟子服,以及几件颜色素净的襦裙。 再翻下面,是更多的男子亵裤。 萧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魏晓荷的衣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他猛地回想起烛龙心之前那欲言又止、语焉不详的提醒:“没准你还能发现他更多的、不同的一面呢?” 不同的一面…… 难道…… 萧随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屋子。 梳妆台上的胭脂,似乎用得极少,瓶罐看起来几乎满着…… 无数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来,拼凑出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真相。 魏晓荷……可能不是“她”,而是“他”。 巨大的冲击让萧随踉跄了一步,靠在了衣柜上。震惊、茫然、被欺骗的愤怒…… 种种情绪交织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起自己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自己那些炽热的爱语,甚至不久前还对烛龙心信誓旦旦地说“就算她是男的,我也认了”…… 一语成谶。 他看了看这间充满魏晓荷气息的屋子,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他没有愤怒地摔东西,也没有立刻冲出去找魏晓荷对质。 他只是沉默地关上了衣柜,仿佛从未动过。 他甚至细心地将那支鲛人泪珠簪,轻轻放在了梳妆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擂鼓般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 谎言已经被他发现,但他……目前还不打算戳穿。 他倒要看看,魏晓荷究竟要干什么? 第92章 当面质问 小吉祥儿 现在, 郁闷的人就轮到萧随了。 烛龙心背着别人,悄悄摸摸地溜到了后山的小凉亭里,果然, 萧随就坐在石凳上借酒消愁。 烛龙心是带着一壶酒来的,不得不说,看到兄弟也这么惨, 他的心里顿时安慰了许多, 平衡了。 “你在这里啊。”烛龙心拍了拍萧随的肩,以作安慰。 萧随听见动静,一抬头,发现是烛龙心, “你来干什么?”他抬起手腕举杯,“来,一起喝,不醉不归。” 他喝得醉醺醺的, 但是烛龙心知道他只是看着上脸而已,其实意识清醒得很,想要喝醉却喝不醉,这就更难受了。 “别跟我装了,就这点酒哪能喝醉你啊?”烛龙心暗自腹诽,自己又不是魏晓荷, 怎么可能相信萧随那些话。 “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着,萧随又喝了一杯, 这一口下去, 他突然开口:“他是男的。” 虽然烛龙心早有预料,但是听见萧随这么说,他还是瞳孔地震了。 为了不被萧随发现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烛龙心面上特别震惊地坐到了萧随旁边:“怎么回事啊?什么男的?” “魏晓荷他可能是个男的。” “啊?”烛龙心吃惊道,“不会吧?他怎么可能是个男人呢?你们两个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吗?” 萧随郁闷道:“那天,我去给他送那簪子,发现她的房内有许多条男子亵裤。” 烛龙心劝慰道:“那也可能不是呢?没准他只是红杏出墙了而已,其实并不是个男的呢?” 萧随酒气上脸,怒气冲冲地瞪了烛龙心一眼:“红杏出墙?胡说八道!” 烛龙心很庆幸自己之前没有点破,也没有说魏晓荷的什么坏话,看萧随这个样子,他现在还是很爱啊。 他超爱! 萧随的酒喝完了,烛龙心眼疾手快,把自己带来的酒赶紧给萧随满上:“那现在这事你准备怎么办呢?现在知道他是个男人之后?” 一听这话,萧随又再度消沉下去了,他扶着自己的额头,不住摇头,唉声叹气。 “还能怎么办?他骗我,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烛龙心看准了萧随的心理,兼看热闹不嫌事大,于是劝和不劝分。 “也许,他不是故意骗你的呢?没准是有苦衷呢?你想想看,他在衡律宗的时候,在认识你之前,不就是女子的身份吗?” 萧随慢慢抬头:“……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这么说来他好像也不是故意骗我的。” 这就给他开脱了,烛龙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还是很热切、很好兄弟的样子:“来来来,喝喝喝。” 萧随的心情舒畅了不少,一杯酒很快就干完了。 烛龙心眼睛一转,故意问道:“对了,那你们之前有拉过手吗?” “……这,自然是拉过的。”萧随有点迟疑。 烛龙心继续明知故问:“那你们拥抱过吗?” “拥抱过。”萧随陷入了回忆,想到魏晓荷嘴角就忍不住泛出微笑,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了。 烛龙心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你们亲过嘴吗?” 萧随:…… 萧随先是脸红,继而转头怒视烛龙心! 烛龙心一脸无辜地看着萧随,其实心里都快要笑死了,“你应该还是挺喜欢、挺享受的吧?好像也没那么可恨哦?” “也是,毕竟他虽然是男的,却也是坤泽……”萧随想着想着,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羊皮筏子,慢慢松懈下来了。 烛龙心瞪大眼睛听完了萧随说这句话——有没有可能,他连坤泽也不是呢? 萧随这时心中还是不忿,一拍大腿,又道:“不行,我必须得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烛龙心本来还因为应忧怀的事儿挺郁闷的,多少有点想不开,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现在看到萧随这个怀疑人生的样子,兄弟有乐子在前,烛龙心顿时就好受了非常多,也不再伤春悲秋了。 当然,烛龙心暂时也不打算把自己和应忧怀的事情告诉萧随,萧随至少是认错了魏晓荷的性别了,还能够掰扯一下。 至于应忧怀呢,那更是没法说,太尴尬了。 幸好,现在萧随自顾不暇,目前也没有心情和精力跑来问应忧怀不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烛龙心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的。 烛龙心不由得赞美自己,一听到萧随要搞事情了,就撺掇他给魏晓荷多送一些惊喜,也恰好,在丢大脸之前,萧随总算亲眼识破了魏晓荷的身份。 他慷慨激昂地一拍桌子,煽风点火道:“说得好!那我们不如直接去问他!问他个彻彻底底,问他个水落石出!” 萧随也站了起来:“行!” “对了,”烛龙心突然道,“你想要和魏晓荷结为道侣的事,书院里已经有多少人知道了?” 大家基本上都是大嘴巴,萧随和魏晓荷这点事又从来没有瞒过任何一个人,只要长虹书院的大家知道了,那么很多人都知道了。 萧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应该问还有哪些人不知道。” 烛龙心也沉默了。 由于魏晓荷的缘故,萧随是经常到衡律司来的,同理,魏晓荷也经常到长虹书院来,两个人对彼此的门派都非常熟悉。 而烛龙心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有段时间没去衡律司了,但是此刻回到这里,他依旧对周围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 此刻,看见这么熟悉的衡律司,两个人居然都有像回老家一般的熟悉感。 烛龙心好几年没被衡律司逮走了,可以说是非常规矩了。 衡律司弟子一看见萧随,脸上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萧师兄是来找魏师姐的吗?师姐现在应该正在司辰院。” 司辰院是衡律司处理日常事务、发布任务之所,寓意为管理宗门事物、如日月星辰般有规律地运转。 “多谢,我去找她。” 说着,就要带烛龙心去找魏晓荷。 既然魏晓荷在司辰院,那么他现在多半是任务在身,并不十分清闲,萧随和烛龙心的步伐也就慢上了许多。 萧随突然道:“对了,你回来这么久,应该还不知道段夫子的消息吧?” 烛龙心听到“段夫子”这三个字之后,忍不住心中一颤。 他是多次想打听过,但是由于实力悬殊,心中着实悲观,与其面对不愿面对的现实,还不如就当一只缩头乌龟。 烛龙心缓缓开口:“夫子他……怎么样了?” 段夫子和仙岛瀛洲的人既然实力相差这么大,烛龙心的心里是没有丝毫侥幸心理的,只希望夫子能死得其所、得偿所愿。 最好呢,就是夫子能够死得轰轰烈烈,也算不枉在仙岛瀛洲那帮人的手底下白走一遭。 但是烛龙心明白,按照仙岛瀛洲那个门派诡异又强大的修炼功法,恐怕段水流走不过几个回合,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萧随道:“你不要用这么沉重的语气好不好。在你和应忧怀走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段夫子他进了仙岛瀛洲,现在变成客卿了。” 听见这个消息,烛龙心顷刻扫清之前的伤感心绪,直抒胸臆道:“他怎么没死啊?!” 看见烛龙心这离谱的反应,好像很希望段水流死掉的样子。 萧随摇摇头,忍不住笑了:“尊师重道,这真是太尊师重道了。” 烛龙心太吃惊了,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不是,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正当萧随准备刻薄烛龙心一番的时候,远处突然跑来一个人影,“阿随!随随!” 萧随和烛龙心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影就扑了过来抱住了萧随,还带来了一阵香风。 萧随下意识微笑了一下,很快却又浑身一僵,而烛龙心更是后退了半步,生怕这两人打起来后血溅到自己。 到时候萧随和魏晓荷可能不会有什么大事,而自己就惨了,又要蹲在衡律司给那么多人做饭了。 魏晓荷飞奔过来抱完萧随后,抓着他的手甜甜地道:“随随,你来找我了呀,我也很想你呢。” 随着他的飞奔,魏晓荷头上的簪子也非常晃眼睛,鲛人泪珠在阳光底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色泽,正是萧随之前送的那一支。 这么甜蜜的时刻,萧随本来应该一起腻歪的,可是现在他却浑身僵硬,面色极不自然,眼神也左顾右盼,像在求救。 烛龙心接收到了萧随的信号,赶紧低头,装作在欣赏自己的鞋尖。 萧随没招了。 他深吸了口气,反手握住了魏晓荷的手,然后将自己的那只手抽出,魏晓荷一愣,“随随,你怎么了?今天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萧随闭了闭眼睛,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质问:“你、你可有何话说!” 魏晓荷再次一愣:“随随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有话说。” 萧随、烛龙心:“啊?” 魏晓荷看看周围,似乎没有被别人发现,他招了招手:“正好我正要找烛师兄,你俩先跟我来。” 烛龙心瞥了一眼萧随:“这怎么还有我的事?” 魏晓荷一笑:“烛师兄是很厉害的炼丹师,这个所有人都知道。” 这下萧随也顾不上质问了,两个人一头雾水地跟魏晓荷走,来到了他的房门前。 魏晓荷推门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他解释道:“刚刚在司辰院,他们就在找这个。我觉得这事很不对劲,你们千万别说出去。” 烛龙心赶紧保证:“嗯,我不会的。” 萧随也轻轻地“嗯了一声” 魏晓荷打开门,三人转到卧房之中,里面正躺着一只断了爪的猴子,那只猴子长得很眼熟,边上还有一截断了的猴爪。 烛龙心疑惑道:“吉祥儿?” 第93章 手忙脚乱 小吉祥儿和猴爪 “没错, 它就是吉祥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烛龙心赶紧过去,蹲下查看吉祥儿的伤势。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 但是烛龙心看到这只猴子的时候,还是一下就能回忆起来。 毕竟当初那个丢小孩的案件,那个侏儒阿山和花瓶女芳芳, 着实给烛龙心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心中多少会产生些波澜。 而且烛龙心不会驯兽,当初看见这只猴子这么有灵性、还乖巧,烛龙心心中着实挺羡慕。 不过, 为什么吉祥儿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问也来不及,不是时候,烛龙心手脚麻利地开始查看起它的伤口来。 魏晓荷看烛龙心开始治疗, 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解释起来: “今天我接到命令,不,应该是全衡律司的弟子都接到了这个任务——抓住一只逃跑的猴子,如果抓不到的活的,就留下它的右爪。” 此刻吉祥儿躺倒在血泊之中, 虽然魏晓荷已经给它喂了续命丹药,吊着一口气, 但由于失血过多, 现在它依旧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失血过多、长时间的饥饿与疲惫、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暗伤。 烛龙心看它这幅模样,心里有些为难——我又不是兽医,这怎么治? 不过幸好猴子和人看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宛如一个小体型的人类,烛龙心硬着头皮从储物袋里拿出丹药来给它医治。 先保住命再说,药效是不是太猛这个问题先放一边去,多少应该也是能有些效用的。 由于烛龙心脸上的表情很沉着认真,萧随、魏晓荷二人,竟一个都没发现此刻烛龙心也没有很大的把握,还以为他对这种事是手到擒来。 听了魏晓荷的话,萧随奇怪道:“为什么是这只猴子?为什么是右爪?有什么必要的地方吗?” 魏晓荷摇了摇头:“在衡律司里,我们的‘为什么’是得不到解答的。上头只要下命令了,那我们下面只需要乖乖执行就够了,多思考,在这片地方并不是什么好事。” 换句话说,就是魏晓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魏晓荷抿了抿唇,道:“如果不是你之前跟我讲那些事,我看到这只猴子的时候,是一定会把它交上去的。” 听见了她这番话,萧随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之后,还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倾泻出一系列甜言蜜语。 把那些话咽下去后,萧随发自肺腑地奇怪:“那它怎么会来找你的呢?它怎么知道你会来找我们?” 魏晓荷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可能是因为你,它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闻言正在伺候猴子的烛龙心忍不住抬头看了萧随一眼,萧随也忍不住脸红起来。 经过几个月的交往,两人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对方互相赠送的东西,对方的气味染在自己的身上,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脸红了一会儿,魏晓荷就继续说道:“而且根据司辰院说,其实它之前就会偷偷溜出去,大概是在寻找逃跑路线,也许你之前来找我的时候,就被它看到了也不一定呢?” 萧随心道:那可不要是在前几天被这猴子看到。 给吉祥儿控制住伤势之后,烛龙心本想把那截断肢给它接回去,一般来说刚断掉的肢体在短时间内是最好接上去的,没想到却失败了。 烛龙心拿起了那只猴爪:“不对劲,这好像已经被炼制成了法器,而且品阶极高。” 萧随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要用猴爪来炼制法器?” 魏晓荷也不明白:“是啊,这世上的猴子还不够多吗?偏偏逮着这一只不放,虽然它可能有点灵性,但我觉得也不至于穷追不舍吧?” 在场的只有烛龙心一个人是学炼器的,他端详着这只猴爪,感觉非常古怪: “如果他们要的只是这只猴爪,那么何必要把吉祥儿也抓起来关着呢?也就是说,只有猴爪在猴子的身上,他们才能最大获利。当然,要是只有猴爪,那也勉强能行。效果也在。” 烛龙心不太确定地道:“我之前看过一本邪术,好像说只要用本体血肉供养,再施以秘法,就能淬炼出了不得的邪恶法器。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原因。” 萧随道:“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就这么两三句话吗?” 烛龙心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啊,而且我记得那本书上就这么几句,只言片语的。” 魏晓荷也陷入沉思:“现在不管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的来说,上面应该干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烛龙心和萧随对视了一眼——他能这么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坦然地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他潜入衡律司确实是有仇? 不管怎么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吉祥儿的事,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萧随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了,只能一拖再拖。 当然,其实他更多的是不想面对——为什么晓荷要骗我呢?为什么? 烛龙心打断了萧随纷乱的思绪:“你们快点把这里好好收拾一下吧,万一被人找过来,我们可一个都跑不了。” 刚刚小吉祥儿是倒在血泊里的,魏晓荷的整座屋子血腥味都很重,这么明显的痕迹,都用不着人搜了,随便牵几只猎犬来都能轻易找到了。 萧随和魏晓荷一听,便立刻开始清理血迹气味。 烛龙心忙了好一会儿了,坐在桌边歇息,看着两个人打扫。 他想了想,拿出了避劫琉璃瓶。 经过烛龙心的改造之后,这玩意儿看上去更普通了,旁人打眼一看,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瓶子,平平无奇的。 要说烛龙心不喜欢华丽的法器么?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几次的经历都告诉他,这种保命的玩意儿还是不要太显眼比较合适,就算不拿来保命,只拿来偷听,那也是普通瓶子更不引人注目。 有得必有失,长得漂亮势必会失去平凡。 烛龙心也曾经想过,像他长得这么显眼的,根本就当不了卧底细作什么的,一扔在人堆里,那就是妥妥的亮点。 除非是易容,或者是戴上面具遮掩容貌,否则真当不了一点! 自恋归自恋,烛龙心觉得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把吉祥儿带出去比较好,放在衡律司里,总归是不安全的。 而且现在衡律司这情况,想必很快就会查到魏晓荷的房间来,没准现在路上已经有人来了。 烛龙心将吉祥儿藏入琉璃瓶后,突然对萧随道:“萧随,你今天带的花呢?” 萧随每一次来衡律司见魏晓荷都会带一束花,虽然这一次他和以往的心态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但到底还是抵不过惯性。 这次,他还是带花了。 只是这一回在见到魏晓荷的时候,他没有早早拿出来,而是放在储物空间里,忸忸怩怩的,磨叽,他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听烛龙心这么一说,萧随立刻就明白了烛龙心要干什么。 他从储物空间里拿出花儿,烛龙心接过,插在了琉璃瓶中。 烛龙心把插满花的琉璃瓶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中央,这样,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花瓶。 几人将周围的蛛丝马迹都清理干净后,还没来得及喝几口茶,门外就咣咣咣传来了响声。 魏晓荷过去打开了门,“师尊?您来了?”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白发男人,他身后还带领着几人,烛龙心将头转到门口的时候,他正好与万谷春对上了视线。 此人眉骨高耸眼窝深邃,站在檐下,更显得眼眶处有两团深深的黑翳,而万谷春那两颗眼珠更是奇特,是几近透明的浅灰。 当时烛龙心和应忧怀躲在避劫琉璃瓶里,光线昏暗,此刻烛龙心得见他真容,背后不由生出一股无端的寒意。 他眼睛有病吗?怪吓人的。烛龙心想。 在这种时机、这种情况下见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师爷爷,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烛龙心敢打赌,此刻萧随的后背应该都是冷汗,因为将心比心,烛龙心现在心里正不住发毛。 “为师是来找那只猴子的。”万谷春缓缓走进来,打量着周围,烛龙心和萧随给他行礼。 摆了摆手,万谷春道:“晓荷,你的屋子里好干净啊,刚打扫过吗?” 魏晓荷笑道:“徒儿要招待客人,客人来之前自然得仔细打扫一番,这才是我们衡律司的待客之道。” 万谷春也笑了:“还好这次来的是你师尊,要是给那些老东西见了,还以为你之前在销毁证据呢。” 这人太阴了,听得烛龙心如芒刺背。 “怎么样?”万谷春回头,对着身后的弟子道,“查一查你们的师姐?” 万谷春都这么说了,那些弟子自然是不敢的,碍于任务,只能敷衍地检查一番,就草草了事了,自然是什么都没能查得出来。 万谷春不搜,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当那双浅灰色的眼珠扫到桌上的花瓶时,他笑了起来。 烛龙心手边就是插着花、伪装成花瓶的避劫琉璃瓶,意识到这人在看哪儿时,简直都要吓死了。 “这花可真好看,还新鲜。”万谷春对着萧随说,眼睛却是看着烛龙心的,“你送的吗?” 萧随硬着头皮道:“是晚辈送给魏姑娘的。” 直到万谷春带着一群人走掉,烛龙心仍旧不敢置信,居然就这么轻松地蒙混过关了。 “对了随随,”送至山门,临告别时,魏晓荷突然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刚才你好像要跟我说的不是这件事。那你之前要说的是什么?” 第94章 自动脑补 以己度人的萧随 魏晓荷这突然一问, 萧随和烛龙心两个人俱是一惊。 率先反应过来的烛龙心清清嗓子:“咳咳,我先去那边走走。” 说着,烛龙心就无视萧随求救的目光离开了, 给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把这二人甩在背后,烛龙心低着头,沿路边随意地踢着路边的石子, 看它们是怎么样咕噜咕噜滚远的。 石子滚落到了草丛里, 不知道应忧怀现在怎么样了? 烛龙心都不用转头,就知道萧随现在肯定是唯唯诺诺、不敢开口的样子。 他这么窘迫、这么难开口,明明没有错的是他、本来想要当面对质的也是他,却因为突然冒出了这件事, 说也不好说开,现在不是时机。 当然,更可能的是,萧随不想说开。 有些事说明白了之后, 可能就真的分道扬镳了,那之前投入的感情呢?不都变成过眼云烟了吗? 烛龙心扁扁嘴,心情不是很好。 换作以前,他还是很乐意看萧随的乐子的,可是现在只觉得索然无味,这俩人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我自己的事我都弄不明白呢, 没有精力再去管别人的爱恨纠缠了。 也不知道应忧怀现在正在做些什么? 烛龙心很自觉地走开了,走得还很远, 这回他是真的没有听这两个人说话, 根本没有这个心力。 不过这回,萧随和魏晓荷的交流很快,也没有跟平常一样, 一腻歪就腻歪好久。 这次比之前分别时快了不少,烛龙心还没踢上几颗石子,萧随就匆匆忙忙地走到了他身边,“走吧。” 烛龙心一侧目,注意到萧随的神情变了,和之前不太一样,似乎有些雀跃?心情不像是沮丧的样子。 他到底说没说啊? 难道事情又有了转机?其实魏晓荷皮囊为男乾元,内心还是一个女坤泽? 和魏晓荷分别后,萧随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也没有之前那种郁郁寡欢的神态了。 不,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太好了,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堪称精神抖擞 而且萧随的神情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好像是正在等着烛龙心先开口发问。 烛龙心把眼珠子转回来,他懒得去问了,直接无视萧随的讯号,就当没看出来好了。 哥们是高兴了,难受的又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唉。 回去的路上一帆风顺,也没有再出现什么拦路虎,两人很快就回到了长虹书院。 烛龙心和萧随回到了炼丹室,烛龙心把门关得紧紧的,这才敢把避劫琉璃瓶拿出来,进去查看吉祥儿现在怎么样了。 萧随还是第一次进入避劫琉璃瓶,他左右打量了一番,“哟呵,这小地方还挺舒适的嘛。” 说着,他一撩袍子,就在草地上坐下了。 边上是躺在聚灵阵法以及治疗阵法中的小猴子,依旧是昏迷不醒中,不过它的身体正在肉眼可见地恢复。 烛龙心看见萧随这随意的动作,忍不住吐槽道:“就这么直接坐下也太不爱干净了,你真粗鲁。” 萧随一摊手:“身为主人都不拿个凳子给我,你真没眼力见。对了,应忧怀去哪儿了?” 萧随像刚想起来这件事一样随口提了一句,然而烛龙心却反应很大,他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顿了一下,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 “它这手上的伤口比较平滑,看起来是由利刃所伤,而非钝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伤到了它,按理来说都伤到它了,那么修仙者也是能有手段将它捉拿回去的。” 毕竟它只是一只有点灵性的猴子而已,又没真的成精。 听见烛龙心这话,萧随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他观察小吉祥儿的伤口,迟疑了片刻道:“我看这刀口痕迹的角度和力度,怎么这么像它自己干的呢?” 烛龙心吃了一惊:“自己做的?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就不可能呢?”萧随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把小刀,刀刃上还沾染着新鲜的、仅仅是半干涸血迹。 “这是从哪里来的?” 萧随把玩着手里的小刀,“这把刀是我刚刚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的,后来晓荷的师尊来了,我也来不及说。那时候我也想不明白,都已经把猴子抓到手了,能够把它右手砍下了,却还不把它捉拿回去,而仅仅只是砍下它的一只手,由它在一片血泊之中等待我们发现。” 萧随将那把刀递给了烛龙心,“这是为什么呢?这不是多此一举、白费功夫吗?” 烛龙心仅仅是嗅闻几下就能确认了,“这不是人类的血,应该就是吉祥儿的血。” 萧随道:“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因为,砍下它右手的人,就是它自己。”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我还是理解不了它的动机。” 萧随道:“确实,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猴子要砍下自己的手,不过现在这只小猴还在昏迷之中,而且即使它不昏迷,人还能听懂猴子的话吗?也许这件事情永远都会是未解之谜吧。” 听到这些话,烛龙心幽幽地看了萧随一眼。 这个时候,萧随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他语气瞬间亢奋起来,“对了对了对了,你之前不是炼过那种能够让人和动物交流的丹药吗?我记得你那时候还被处分了好几个月呢。” 烛龙心无语道:“炼丹归炼丹,最后面那句话就不用再说了吧?” 有一种丹药叫做兽语通心丹,但是这种丹药在那些驭兽的门派里面,有一个更加简易、好懂又方便的名字——作弊丹。 烛龙心曾经炼过不少作弊丹。 那个时候烛龙心收钱收到手软,当然炼丹也炼到手抽筋,整天特别忙,没有几个时辰是闲着的。 烛龙心的客户源是那些驭兽门派里面,平时不好好学习、考核之前临时抱佛脚的弟子们,他的客户着实很不少,哪怕烛龙心炼丹炼到快要炸炉了,丹药仍然是供不应求。 由于他练出来的丹药质量太好了,那一年通过考核的人数大大上升,驭兽门派里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只是,这种喜气洋洋的气氛并没有能够持续太久。 这些小小的交易很快就被捅破了,那些驭兽门派的长老们也发现了,几个门派凑在一起,不对啊?这届学生怎么都这么好学呢? 得知作弊丹后,长老们大怒,把手中名册往桌上重重一摔:“小兔崽子们,我就说他们这届怎么成绩这么好!” 然后驭兽门派的长老们又捅到了长虹书院,夫子们自然是十分汗颜,立刻就把罪魁祸首揪出来严厉批评了,严令禁止作弊行为,也禁止帮助别人作弊的行为! 这种丹药的需求量大,但是价格其实并不高,利润也不算很多,烛龙心做这种事情,纯粹就是为了人情往来,想多交一些朋友。 所以在那些驭兽门派里面,烛龙心的朋友还不少,况且大家都是一起受过罚的交情,关系就更好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被捅破之后,烛龙心就上了黑名单,是长老们的重点盯防对象,顺水推舟,他之后也就再也没有练过这种丹药了。 至于这件事情是被谁捅破的呢? 当然是某不愿意透露姓名、沉默寡言的高冷男子了。 于是烛龙心就开始炼起兽语通心丹来。 兽语通心丹能炼出的品质也是很看材料的等阶的,这种丹药的炼制需要灵兽的血液,灵兽的等级越高越好。 以兽之鲜血为媒介,方能在人与灵兽之间搭起沟通的桥梁。 只不过吉祥儿只是一只聪明点的猴子罢了,算不得什么灵兽,也不知道取它的鲜血有没有用。 烛龙心思索了片刻,就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鬼猿的血液,看这瓶血液,他愣了片刻的神,后来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炼制这种丹药,血液材料的灵兽品种和要沟通的灵兽品种,这二者越相近越好,越相似,丹药的效果也就越好。 烛龙心拿出别的材料,将药引投入丹炉之中,他对这个单方很熟悉,即使许久没有炼制,他此刻一上手就想起来了。 炼制了几千几万枚作弊丹,根本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炼,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萧随此刻也从避劫琉璃瓶里出来了,就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烛龙心炼丹。 虽然这家伙炼丹的场景自己已经见过千百遍了,但是,烛龙心右手的那一团火焰还是吸引了萧随。 经过许久的滋润和投喂,此刻这天蛇火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大肥蛇。 如果在室外的话,那么有足够的空间,天蛇火就能够施展开来,把它的身躯完完全全地展露在空中,不用担心温度太高,把东西烤化了,也不用担心会烧到室内的东西。 可是现在就在室内,烛龙心的炼丹室对于已经在钟山上野惯了的天蛇火来说,还是太小了、太局促了。 天蛇火只能畏畏缩缩的,将自己的身体压得短一点,再短一点,这样就能够自如地盘在主人的右手上,任由烛龙心控制。 可是,尽管天蛇火的长度变了,但是它的体型还是没有变的,又肥又短,看起来搞笑极了。 一点都不像威名赫赫的异火天蛇火,而更像一条蛄蛹着的大肥虫。 萧随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直视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亲戚家活泼捣乱的丑小孩——烛龙心和应忧怀怎么喂的?它怎么长这样了? 对了,应忧怀去哪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萧随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对啊,应忧怀呢?! 之前萧随想要找烛龙心谈谈,就是因为他这魂不守舍、整天躲在屋子里面不肯见人的样子,看着实在是令人揪心。 而且当时回来的也只有烛龙心一个,应忧怀根本没有回来,萧随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不过当时找烛龙心聊天,半路打岔,被别的事情给岔过去了,萧随确实已经谋划很久,要和魏晓荷成为道侣。 结果一下发现他居然是个男人,萧随的心态自然就炸裂了,也就想不起来还有应忧怀什么事儿了。 不过现在嘛,事情已经全都解决了,萧随也把自己的心态调理好了,现在除了衡律司和这只猴子的事儿,好像就没有别的事了,萧随又不得不开始考虑,烛龙心和应忧怀到底怎么了? 只不过看见烛龙心这个样子,一谈到相关的事儿,烛龙心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看来正常地问,是不能从他嘴里撬出来什么的。 萧随只能推测了。 烛龙心和应忧怀分开回来,然而烛龙心并不着急,也就是说应忧怀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毕竟像烛龙心这种人,如果应忧怀遇到了生命危险的话,这家伙肯定会奋不顾身的,不可能一个人就跑回来。 关于烛龙心的推测就到这儿了,接下来就该推测应忧怀了。 按照这人对烛龙心的执着程度,以前那股死死纠缠着不放的举报劲儿,要是烛龙心跑回来了,应忧怀是不可能不跟着的,哪怕是打断了腿,爬都要爬回来。 既然应忧怀不跟着回来,也就是说,他和烛龙心分开是愿意的、是自愿的。 那么是什么能够让这个人自愿放手呢? 萧随老神在在地猜测,肯定是问心有愧吧! 但是应忧怀这个人又不可能出轨,不可能勾三搭四,如果说红杏出墙,那还是自家发小更合适这个词一点。 那么,是什么事儿能够让应忧怀这种人都问心有愧、不敢追上来呢? 以过来人的身份,萧随很快就有了一个具体大胆又恐怖的猜测—— 难道,其实应忧怀是个女乾元? 他一直在女扮男装! 如果这么说,那么一切就通了。 应忧怀为什么一直对别人横眉冷对,不爱与众人接触?因为他其实是个女子啊! 要是和别人接触,自己的身份不就被发现了吗? 看着烛龙心对自己情根深重,应忧怀也被他的炽热爱意所打动,因此告诉了烛龙心这个事实。 只不过,应忧怀自以为的坦诚相对,其实给了烛龙心很大的心理创伤。 在应忧怀脱下裤子展露那恐怖的一幕时,烛龙心之前做好的所有心理建设,在那一瞬间,全部崩塌了…… 应忧怀既没有生命危险,烛龙心又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诡异的事实,只能先行跑回书院,在书院里面躲一段时间。 越想越合理,越想越合理啊! 一想到魁梧高大的应忧怀穿着女装、涂脂抹粉出现的恐怖样子,萧随脸上一苦,被恶心得够呛,也难怪烛龙心要跑路了。 果然,还是自家晓荷好看,浓妆淡抹总相宜~ 把所有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萧随越想越合理,自以为不用烛龙心开口,自己已经找到了真相。 当然,要是萧随把自己猜出来的东西跟烛龙心说一遍之后,那么烛龙心脸上也肯定忍不住变得红红白白的,毕竟,有些事情萧随还真的猜到了! 只要烛龙心脸色一变,这时候不管他说什么,萧随就觉得自己说的话肯定是正确的了! 烛龙心炼完丹之后,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眼神深沉、正在摆着帅气造型的萧随。 烛龙心:? 烛龙心:“你有毛病?” 萧随呵呵一笑,不跟小孩子计较。 现在小吉祥儿还在昏睡中,把兽语通心丹吃下去也没有什么效果,两个人就相对坐着,面面相觑,等那小猴醒来。 烛龙心本来想翻翻书的,看看“猴爪”到底有什么作用,只不过在这种状态下,他很难静心去翻书。 因为,现在萧随就坐在自己对面,死死地盯着自己,他一脸“你快问你快问”的表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烛龙心也不能视而不见了,他怕自己再无视下去,萧随需要开口问自己应忧怀的事儿了。 烛龙心只能扁扁地询问:“对了,你和魏晓荷怎么样了?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东西呢?” 萧随拿出了一样东西,在烛龙心眼前一晃,“你认识这个吗?” “这什么?看样子有点眼熟。”烛龙心眯起眼睛看。 萧随一笑,“这是你之前送我的小玩意儿啊,我九岁生日,你给我送了一套大马猴。” 这只大马猴都算不上法器,充其量只是个玩具,只不过这套木猴子只要输入灵气,就能够像真猴子那样,活蹦乱跳上蹿下跳的,特别烦人。 萧随道:“我和晓荷说了,我在衡律司放四只大马猴,扰乱他们追踪的视线,那些马猴也是木属性,我设置过,它们到时间就会解体,伪装成木头隐藏在草丛中,只不过需要晓荷回收一下。” 烛龙心点点头,“哦哦,挺好的。这样,他们就会以为那猴子还在衡律司没有跑出去了。” 想了想,烛龙心又庆幸道:“幸好衡律司这些人没有鹿道人那种手段,要是他们也有照花临水镜,那咱们一下就被发现了,插翅也难飞。” “还有,”在烛龙心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的时候,萧随羞涩地说了一句,“我还是想和晓荷成为道侣。而且他也答应了。” 第95章 邪物猴爪 劝不动的兄弟 “你说什么?”烛龙心瞪大眼睛, 整个人都震惊了,他站起来咆哮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他是男的吗?怎么还这样啊!” 萧随羞答答地道:“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轻易放弃这段感情。而且, 他虽然是男的,不还是坤泽吗?只要他爱我,感觉也没有很大的差别啊?” 重新坐下的烛龙心都被离谱笑了, 脑瓜子嗡嗡响:…… 差别不大?不一定, 这个可真不一定。 烛龙心试探道:“那你,是已经跟魏晓荷说过,你已经知道他是个男人的事吗?那个时候他有什么反应?” 萧随道:“……还没有跟他说,我怕他尴尬。不过这件事我已经心知肚明了, 跟不跟他说也无所谓了吧?” 怕他尴尬?烛龙心又一次被离谱笑了。 笑过之后,烛龙心急道:“那他骗了你一件事,你就没有再想过,他会骗你第二件事吗?万一, 他和你现在想象中的还有出入呢?” 比如说,其实他不是男坤泽,而是男乾元什么的…… 到时候……画面太美,烛龙心简直不敢想象。 不过无所谓,萧随到时候应该也还会包容的吧?只不过不知道那到时,他应该用什么来包容…… 跟这两个癫人比起来, 好像还是应忧怀正常了点儿,虽然他也只是多正常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儿而已…… 在等待吉祥儿苏醒的一段时间里, 烛龙心跟萧随聊天聊得大汗淋漓。 他跟萧随不同,萧随是恨不得每个话题都要提到魏晓荷,而烛龙心是每提到一个话题, 都惊觉这事儿再提下去就要提到应忧怀了,他只能赶紧转移。 没有办法,之前烛龙心和萧随那简直就像是光和影的关系一样,只要有光线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影子的存在,二人形影不离。 因此,要避开他,实在是太难了。 在烛龙心的视角中,幸好萧随现在满脑子都是魏晓荷,根本想不起来应忧怀,自己每一次生硬地转话题或者遮掩,萧随都像是没事人一样,视而不见了。 而在萧随的视角之中,烛龙心这般遮遮掩掩,就显得更为可疑了起来。 他这样偷偷摸摸的,每一次都要避开应忧怀,萧随就更加确认这二人之间不是有什么仇,也没有危险,而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尴尬的事情。 于是萧随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了! 还以过来人的经验,频频劝慰烛龙心要善于包容,这样两个人才能一起走到最后。 而在烛龙心的眼里,萧随的每一句劝慰,那简直就是在给他自己反向预言啊! 总的来说,两人的对话,那实在是非常牛头不对马嘴了! 幸好这一段折磨人的时间没有持续很久,在丹药和阵法的作用之下,那只小猴子慢慢悠悠苏醒了。 它醒来的时候眼睛恰好看的是正上方的一片大树,吉祥儿的眼睛还有些失焦的茫然。 可是很快它就想起来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并不安全,吉祥儿的毛几乎都要炸起来了,呲着牙蹦了起来,结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烛龙心和萧随。 看见小吉祥儿苏醒了,还一副炸毛的样子,烛龙心挑了挑眉:“你醒啦?还认识我们吗?” 见到面前是这二人,小吉祥儿的猴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神情,它束手束脚、忸忸怩怩地缩在大树下面,小小的猴脑中还在回忆自己之前经历了些什么。 萧随看着它脸上生动的神情,小声地跟烛龙心嘀咕:“哇,你看这表情,它也太像人了吧?” 烛龙心有点尴尬地低声道:“你怎么说出来了,它可能真的听得懂。” 还有更像人的呢。 萧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那小猴就一个滑步,很顺畅地跪倒在两人面前,然后开始磕头。 在自己面前磕头的是一只猴子,还是一只断了爪的小猴,萧随被跪得内心颇有负罪感,“你干什么,别跪了快起来。” 萧随本来想把小吉祥儿扶起来的,但是它毕竟只是一只猴子,太轻了,萧随一抱就抱起来了。 在旁边一直看着的烛龙心也忍不住笑了。 然而虽然小吉祥儿被萧随抱了起来,可是它却没有放弃求救。 那小猴一会儿蜷缩起来,扮成缩手缩脚的模样行走;一会儿跳到一旁的空酒坛子里,只露出了一个猴脑袋。 然后小猴又从空酒坛子里跳了出来,不断地朝二人作揖,它知道,或许这是它最后的机会了。 烛龙心摸了摸小猴的脑袋,“我知道你是在求救,不过我们语言不通,你先吃点东西,然后把这枚丹药吃下去吧。” 烛龙心敲了敲手边的树,那树上就掉了一个食盒下来,烛龙心打开食盒,递给小猴一双筷子,吉祥儿接了过去。 萧随瞪大着眼睛:“它还会用筷子?” 烛龙心转头:“你难道不奇怪这吃的是从哪里来的吗?” 萧随坦然道:“这还用猜?肯定是你提前做好了,藏在树上装神弄鬼的呗。这些菜跟你之前做的饭菜,味道不一模一样吗?” 烛龙心白了萧随一眼,难道我在这家伙心中就这么无聊? 他不由更加怀念起应忧怀来。 烛龙心和萧随吃下兽语通心丹,小吉祥儿狼吞虎咽吃完食物之后,也吃下了丹药,二人一猴可以开始正常交流起来。 吉祥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您们能帮我把阿山和芳芳救出来吗?” 阿山和芳芳,指的自然就是那个侏儒和藏在花瓶中的女人了。 烛龙心道:“我们得先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是谁砍下了你的手?” 小猴子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腕,上面虽然已经包扎着,再也看不见右手了,但是吉祥儿依旧能隐约感觉到右爪的疼痛,就像是之前它没有断掉,现在依旧存在一样。 “这是我砍下的。”吉祥儿这么说。 萧随的眉毛一挑,露出了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吉祥儿的语气开始紧张局促起来:“因为很、很奇怪,那个时候我的手很痛、非常痛,我用尽办法都不能缓解,但是我又躲在房间里面,要是叫出来的话,我一定会被发现的……” 萧随道:“你躲在晓荷的房间里面,是想要通过他来找到我们吗?”萧随指了指自己和烛龙心。 小吉祥儿点了点头,“要不是当时附近有别人,那天,我看到你一个人……” “好了好了,”萧随赶紧讪笑着制止,“那天你看到了什么就不用再说了。” 烛龙心奇怪道:“要是你的手一直疼的话,那也很难在外面躲了这么久吧?你是突然开始疼的吗?当时是摸到了什么机关、或者暗器吗?” 小猴摇了摇头:“没有摸到机关,是我躲在房间里的时候,突然开始疼的。” “不可能,”萧随笃定道,“当时我检查过了,晓荷的房间里没有什么机关。” 烛龙心道:“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呢?” 他转头,对着小吉祥儿说:“那你突然开始疼之前,还记得遇见过什么东西、或者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小吉祥儿没想多久,就道:“那个时候我躲到了屋子里,自己为安全了,我就许下了一个愿望。” 烛龙心瞬间警觉起来,“许愿?你许下的是什么愿望?” “当时我的愿望是……我希望他们不要再抓我了。” “然后你的手就开始痛了?” “然后我的手就开始痛了。” “我应该明白衡律司的人想要什么了,”烛龙心思索了一下,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本乱七八糟的《西域杂俎》,是西域人仿照《酉阳杂俎》写的。 同学们都当它只是个玩笑,也没几个人认真细看过,甚至包括烛龙心都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根本不放在心里,是最近才从记忆之中把这本翻了出来。 “西域有猴爪,干枯如鬼手。可遂人心愿,然必以横祸应之。 昔有人愿得二百金,果得,乃其子殁于坊市之中,工偿之资乃二百金也。 其人复愿子生,然夜半闻叩门,声厉如鬼,知其不祥,急叱使去,叩门乃止。 盖猴爪之验,必损其福以为偿,得一而丧十,贪者戒之。” 烛龙心将这个故事念给一人一猴之后,萧随又看了一遍这个故事,“真有这事儿?真是邪了门儿了。” 烛龙心舔舔嘴唇,道:“也许,虽然小吉祥儿当时没有感觉到,但是‘猴爪’的机制在不知不觉间就被触发了。 “猴爪的判断机制很简单——吉祥儿不是希望衡律司不要再继续抓它了吗?那么衡律司为什么要抓吉祥儿呢?当然是因为它的右手了。 “所以,它自己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疼痛起来,痛得蚀骨钻心、痛得撕心裂肺、痛得吉祥儿宁愿把自己的手砍下来,也不愿意这只手再长在自己身上了。 “因此,在吉祥儿将自己的右手砍下的那一刻,猴爪的愿望就相当于实现了。” 听了烛龙心这么讲解,吉祥儿的眼神闪动着,根本就没有一点之前疼痛的样子了。 虽然没有沟通,但萧随还是一眼就看穿了小猴子的想法,他立刻劝道:“你以为衡律司炼制出来的这种东西,使用后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对啊,”烛龙心也劝,“你不是已经用过了吗,也看到结果了,它根本不会按你想象的方向实现的。” “要是你许下想让他们两人逃出的愿望,结果丢出来的却是他们二人的尸首,这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真的很喜欢威廉雅各布斯写的《猴爪》…… 第96章 动如参商 探查衡律司 烛龙心的这番话是有夸大的, 实际上,烛龙心本人就不是很信这个邪。 身为炼器师,他知道无论是神器还是邪器都是修士用灵气炼制出来的, 既然是人做出来的,就一定会有弱点、一定有能够钻空子的地方。 因此,烛龙心自然会比常人面对猴爪时更少了份敬畏。 只不过跟寻常法器相比, 这猴爪邪恶多了, 驾驭的难度也更大,一旦反噬,容易造成万劫不复的境地,需要人、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压着它。 总之, 未必没有解决的办法。 只不过这个解决的办法不是现在,烛龙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凭他现在的功力,暂时是没什么本事把它压制住的。 人外有人, 山外有山,想要压制如此邪物,还得找高人。 不过这些东西烛龙心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他本人已经算是在炼器界小有名声了,尚且没有把握对付猴爪,想要找到更厉害的人, 无非是那些不世出的隐士大能,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找到的。 况且, 就算是隐世大能, 面对这种东西也不一定有多少把握。 烛龙心的这番话,总算暂且摁下了吉祥儿的那点危险的小心思,它暂且也不想一命换两命了, 就在长虹书院里乖巧地待着,在烛龙心的药物作用下,它伤好得很快。 自从那天从衡律司回来之后,烛龙心和萧随一直都在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衡律司的人大肆搜查了几天,不过几天之后他们就偃旗息鼓了,似乎已经知道吉祥儿逃了出去,再怎么找也是白费工夫。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准备动用别的手段搜寻,反正烛龙心觉得,这件事恐怕不能等。 要是等太久的话,衡律司即使请不到鹿道人那种有逆天神器的大能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恐怕也会使一些别的手段来找出它到底藏在哪里。 几天之后,小猴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大家就商量着跑一趟衡律司,虽然一时之间不能救出来他们,恐怕会打草惊蛇,但是动身去查探一下,看看衡律司到底背着众人做了什么,还是没问题的。 动身前烛龙心已经将此事报备给了可靠的夫子,万一几个人这回去衡律司探查,结果变成自投罗网,那也有后手准备。 夫子们听到烛龙心和萧随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很惊讶,烛龙心倒是惊讶了,奇怪他们为何如此平静。 王夫子道:“阳光普照大地,影子相伴而生;光风霁月之地,又为何不可能是藏污纳垢之处呢?” * 跟之前大摇大摆进入衡律司不同,这回,烛龙心和萧随是躲在避劫琉璃瓶里,被魏晓荷夹带进去的。 关押的地方,连魏晓荷这种万谷春的亲传弟子,尚且都要偷偷摸摸地进去,烛龙心和萧随这种外人就更不必说了。 恐怕上一刻还在门口打转,鬼鬼祟祟地想进去看看,下一刻也被关里面了。 根据吉祥儿模糊的指引,几人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那处所谓囚牢的入口。 那并非想象中阴森的地牢,周围也没有弟子把守,反而是一扇装饰着怪异浮雕、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黄铜大门。 魏晓荷拿出了令牌,一闪而过,门就打开了。 进门之后,他见四下无人,拿出了一个琉璃瓶,烛龙心和萧随的身形很快显露了出来,烛龙心的肩膀上还蹲着一只小猴。 “是这里?”萧随皱着眉,手按在装饰着华丽浮雕的墙壁上,触手冰凉,“这种地方,真的是用来关人的吗?” 烛龙心也神色凝重,跟着吉祥儿的指引,几人来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推门而入,门内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几人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一个囚房,外侧的装饰已经很华丽了,而没想到开了门的一瞬间,内里就更是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极为宽阔、灯火通明的大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气味的异香,闻之便觉头脑微微发沉。 烛龙心甩了甩脑袋,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不对劲,这里有强效迷药啊。” 再看自己身侧二人,已经快厥过去的萧随不提,就连本是衡律司弟子的魏晓荷都脑袋发沉,眼皮快要合上了。 烛龙心感觉自己肩膀上一轻,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顺手接住——原来是吉祥儿被迷晕过去了。 时间来不及分析这气体内具体有什么药材,但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 烛龙心赶紧拿出几批丹药,他一粒一粒试过去,在灵力的催化下,相对的丹药很快就生效了。 他赶紧把正确的解毒丹药分给众人,就连小猴他也是掰开了下颌给它送进嘴里去的,同时还不忘记根据它的体型削减稍许份量。 大家慢慢恢复之时,烛龙心才有了点闲情逸致去研究那放毒的是什么玩意儿——墙壁上兽首造型的通关中丝丝缕缕溢出的,那是一种强效的、令人陷入昏睡的气体。 而且好巧不巧,配方药材跟之前应忧怀喂给自己的迷香丹差不多,烛龙心感觉有点好笑,咧开嘴往自己身边瞧。 可是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就笑不出来了,还是看看阿山和芳芳怎么样了吧。 在这个豪华的大厅之中,有不少东西都是用沉重的红布盖着的,厚重的布料垂坠到地上,几乎将厅内“展品”覆盖得密不透风,让它们严严实实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烛龙心之前看到这种场面,还是驭兽门派捕获猛兽之后,让这些灵兽陷入昏睡的场景。 可是现在,在这些暗红色的布料之下,掩盖的会是什么呢? 几人对视了一眼,烛龙心走上前去,一下子就掀开了一片布料! 那是一个个透明的琉璃牢笼,牢笼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齐整而静谧,如同博古架上陈列的珍宝。 然而,里面放置的,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萧随和魏晓荷也走上前,掀开了更多红布。 他们形态各异,堪称“奇观”。 有身躯庞大如同小山、皮肤皲裂粗厚犹如象皮的巨汉;有骨瘦如柴、脖颈如天鹅般纤细修长扭曲的女子;有胁下生着肉翼、四肢蜷曲扭缩的少年;有头颅巨大如斗、身躯却瘦削极了如同豆芽菜一样脑袋摇摇欲坠的男子…… 他们无一例外,此刻,全部都在安静地沉睡着。 所有“展品”都双目紧闭,沉浸在迷香制造出来的深沉的、无知无觉的甜腻美梦之中。 他们的胸膛只有微微的起伏,这是他们此刻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但是,大厅中这份死寂般的安静,却比真正的尸体要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在揭下红布之后,四周那柔和的、被精心设计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身上,用最佳的角度将这些鬼斧神工的“艺术品”呈现在众人的眼中。 而这些灯光在琉璃囚笼的折射之下,将这些“艺术品”显得更加流光溢彩、更加熠熠生辉。 烛龙心手中紧握着留影石,衡律司究竟想干什么? “这哪里是囚牢……这根本就是,一座畸形人的景观室!”萧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只觉得一股凉气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小吉祥儿下意识地寻找,很快在角落的两个琉璃囚笼之中看到了目标。 身形矮小犹如孩童的侏儒阿山,以及那个仿佛长在巨大花瓶之中、无法脱身的女子芳芳,这二人也同样沉睡着,无知无觉,就如同两件失去了灵魂的器物一样,供人观赏着。 烛龙心紧紧抿着唇,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大厅。 怪不得这里没有守卫,或许设计者认为,这些无处不在的迷香和门口的灵力屏障就是最好的看守。 他强压下心中翻涌沸腾着的不适,低声道:“确认位置就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然而,恢复好红布,临走之时,萧随无意中碰了一下镶嵌着兽首的墙壁,传来的空洞令几人一愣——里面还有东西? 众人瞬间警觉起来,烛龙心眼角余光瞥见角落一处的地方光影有些不对劲,他手中亮起火焰,走过去刚想细看,脚下似乎触动了什么,周遭景物瞬间扭曲变幻! “不好,是迷阵!” 烛龙心只来得及低喝一声,几人便已陷入一片由无数镜面反射构成的迷宫之中,霎时间,天旋地转,难辨东西! 周围的黄铜墙壁、那些陈列着畸形□□的琉璃囚笼,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般骤然分解重组。 分崩离析之后,景象不再是简单的扭曲,而是被无数面巨大的、棱角各异的庞大镜面所取代。 这些镜子并非排列整齐,而是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相互任意地倾斜、嵌合着。 前后左右,都是自己,烛龙心往前看能看见自己的背影,他的脚底下踩着的是自己的头颅,头顶上却又是自己的脚底。 就这样,这座镜面阵法,构成了一座无限延伸、毫无逻辑可言的迷宫。 “可恶!”萧随愤怒道,“我之前一点都没感觉到这里有灵力!这阵法到底哪里来的!” 他们看不见对方,却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可是在这么多的镜面之中,就连对方的声音都变得虚假起来,不仅没有分毫的安心,反而更加令人疑神疑鬼。 烛龙心见过应忧怀那么多的阵法,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令人震撼的场面。 自己每动一下,前后左右、上下八方,无数个自己也跟着在同步动作,他们层层叠叠,无数个烛龙心向视野尽头、向光线尽头无限延伸,直至被吞没在黑暗之中。 无数个烛龙心就在烛龙心面前,构成了无数条由他自己构成的光怪陆离的隧道,烛龙心看得头晕目眩、头晕眼花,仿佛一步踏错,就会被吞噬进这些由他自己构成的深渊。 “随随不要害怕。我会一点阵法,我来解解看。”魏晓荷依旧以为萧随是很容易害怕的性格,在这种场合下,他首先想到的居然还是安抚萧随。 不过虽然魏晓荷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不确定,正如萧随所说的,魏晓荷也没有感觉到一点灵力的存在,那么这个阵法又是怎么构成的呢? 就像是要解开一团绒线球,可是这个绒线球不仅是透明的,甚至连摸都摸不到,又谈何解开? 在魏晓荷的尝试之下,他那边的镜面瞬息间就发生了变化,开始扭曲变形,本来平整的镜面立刻变得诡异扭曲了起来。 有些成为了凸面,将魏晓荷的影像拉伸成了怪诞滑稽的长条。 有些变成了凹面,又将他压缩成了一个臃肿可笑的球体。 光线在这些曲面上折射、交汇,令人头晕目眩,却也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魏晓荷的瞳孔渐渐扩散,他逐渐迷失在了这片镜面之中,他咬牙发狠,瞬间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眼神才保持了清明。 那么多自己,多得跟鬼一样,萧随心烦意乱,他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看镜面中的自己。 眼皮覆盖之下,他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这些镜子无时无刻不在变幻着,闭上眼睛后的萧随,耳边似乎能听到细微的、如同琉璃碎裂又重组的清脆响声,更加为了这份黑暗增添了一丝迷幻。 ……这样闭着眼睛,能找到出口吗? 萧随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空气仿佛变得黏稠沉重起来,萧随的后背紧贴着一片镜面,他感觉到自己身后那镜面特有的冰冷的质感正在逐渐向自己袭来。 那份冰冷,就像是,就像是镜子中无数个自己正在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目光! 萧随猛然睁开了眼睛! 烛龙心是喜欢照镜子的那种人,可是在这么诡异的阵法之内,他再也无心欣赏自己的帅气了。 这里最可怕的并非视觉的混淆,最可怕的是,置身于此,甚至连方向感和时间感都在迅速流逝。 看着那无数个或正常或扭曲的、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自己,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正在每个人的心里开始滋生。 到底哪一个我才是真实的? 我此刻的动作,我此刻的想法,究竟是出于我的本意,还是某个镜像的引导呢? 又或者,我是否根本不是自己,我才是那个镜中人呢? 小吉祥儿看着四面八方无数个或拉伸、或压缩、或正、或倒的自己,只觉得小小的脑仁正在嗡嗡作响,它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吱吱”叫着撞击着镜面,想要硬闯出去。 然而,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绚丽迷宫中,烛龙心却猛地闭上眼睛,他强行屏蔽掉那些干扰心神的视觉奇观,深吸了一口那带着冰冷肃杀寒意的空气。 再次睁眼时,他的目光已不再追随那些变幻的倒影,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仿佛化身一团漆黑的炽热火焰,游走在这个镜面阵法的每一个角落,无孔不入。 那漆黑的火焰如同野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一瞬间就铺满了阵法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幻影、幻觉,在那一瞬间,通通如泡影般消失! 七拐八绕,就在萧随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自己逼疯时,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走了出来,眼前是又一扇未开启的黄铜大门。 萧随大口喘着气,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绚丽诡异的镜子阵法,他站到魏晓荷身旁,心有余悸,“你居然还会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烛龙心自己也一脸懵,他左手抱起小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我其实是个阵法天才?” “可是这阵法根本就没用上灵力啊?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你是怎么破阵的?”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虽是这么说,或许是出于一种本能,又或者是好奇与验证,他抬手朝着镜阵的方向凌空一挥。 一道火光进入,就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一般,镜面迅速荡漾了开来。 那原本被破坏出来的一道漆黑路径瞬间消失,迷阵恢复如初,再次变得完整无缺,仿佛从未有人闯入过一般,里面依稀能看见千百重层层叠叠的幢幢人影。 阵法,复原了。 萧随诧异地摸着下巴,小声地喃喃自语:“这种天赋睡一觉就能传播吗?”烛龙心没听见这句。 烛龙心吃惊得不行,语气却还是挺骄傲的,“看来,我确实是阵法天才啊。”以前怎么没发现还有这天赋? 来都来了,隐藏在迷阵之后的这间屋子,大家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然而打开门,众人想象中的华丽陈设并没有出现,呈现在眼前的反而是一个巨大的、黏稠的、闪烁着幽微磷火光芒的被蛛网彻底覆盖的巢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味,混杂着陈旧灰尘与药物的特殊腥气,加上长年累月的不通风,这里的气味古怪又难闻。 迷阵之后,居然是织梦云脑蛛的屋子! 烛龙心惊得连自己手里的留影石都握不住了,“这里……怎么会有这些?!”难道不应该早就被处理了吗?怎么会这么多! 听见门口的动静,屋内千百只大大小小的织梦云脑蛛齐齐转过身来,大大小小的复眼凝视着门口的几个人。 烛龙心心中一凝,他一挥手,几人周身瞬间出现了一道镜子阵法,只是和刚才的不同,这道阵法是用来迷惑、保护,而非攻击。 萧随瞬间了悟了:“原来不是灵力,是光……” 几人周围的镜子阵法瞬间折射出了周围织梦云脑蛛的千万幻影,它们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攻击动作瞬间偃旗息鼓了。 烛龙心很快就发现了一幅地图,那地图绘制得极为精细,山川河流的走势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勾勒,显得极为波澜壮阔、邪气四溢。 地图之上有种种标识,其中,有几个星宿的名字被狰狞的朱红色叉号彻底覆盖,而在它们周围,还散布着数个古老星宿的称谓名。 天上的星星怎么可能被人摘下?烛龙心猜测,这或许是一种代号。 “你看这个!”萧随手中翻阅着一本皮质手册,“这里记载,还有什么罕车什么七星……为什么后面都没人名了?” 这些东西是拿不出去的,只能用留影石匆匆记录。 烛龙心记录完地图后,赶紧去萧随那查看手册,“看来只有被划掉的才有姓名。你看这些,别说人名了,这些代称后面都没人。” “心宿大火……参宿伐……是没找全吗?”萧随幽幽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在萧随和魏晓荷莫名其妙就拉起手来的时候,烛龙心往前翻阅,“等等,这里,九江居然对应的是曲令真啊……” 他越发感觉这件事荒谬,就像做梦一样,他离谱得都快笑了。 烛龙心下意识转头,找应忧怀说话,然而看见空空如也的身侧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第97章 乾元信香 如遭雷劈的萧随 “儿子, 你看你最近都学瘦了。我们回去,让你爹给你杀头猪,好好补补。” “娘, 天天吃肉,我都吃腻了。” 屠户妻子正带着儿子大壮放学回家,走到街角, 远远地就看见了书店老板黎瑛。 此刻, 黎瑛正在将书店外摊子上的书一摞一摞抱进屋子,好不容易抱完之后,他从店内走了出来,将门锁上。 虽然大清早就早早地开门了, 但是这一天过去之后,铺子里仅仅卖掉了两三本。 曾经书香萦绕的小店,这几个月来,一直都是门可罗雀的模样。 大量的纸张堆积在阴暗的书屋之中, 都快发霉了还卖不出去,惨淡又凄凉。 见到黎瑛,屠户妻子的脚步顿了顿,嘴唇微动,似乎想照常打个招呼。 但很快,她的目光扫过身旁懵懂的儿子, 那声问候终究是卡在了喉咙里。 像是怕被什么沾上一般,她猛地低下头, 一把拉过了孩子, 仓促地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这一切黎瑛都没有发觉。 锁上门之后,黎瑛将垂落到眼前的发丝别至耳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眉眼温柔,眼角眉梢露出了丝丝笑意。 今日是黎岄的生辰,一家三口早就约好了,今天在酒楼吃饭,好好庆祝庆祝。 另一边,曲令真从学堂接了儿子,先到一步,挑拣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 然而,自他们踏入,原本喧闹的酒楼猛然安静了片刻,就像是所有人的嗓子在同一时刻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跑堂的小二看见这父子二人,远远的就走上前了,曲令真本想点菜,那店小二却道:“我不是负责点菜的,我是负责打扫的,麻烦您二位坐到里边去,这里脏。” 黎岄低头看了看光洁如新、不染尘埃的桌面,这几个月来他天天在学堂里受欺负,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无非就是嫌他们坐在窗边,这么显眼的地方外面人能看见,碍眼了呗。 黎岄伸手扯了扯曲令真的衣角,声音低低道:“爹爹,我们还是去里边坐吧。岄儿喜欢坐在里边。” 曲令真无奈,牵着黎岄的手换了座位。 才刚走出没几步,那小二早已迫不及待地动手了,将刚刚二人坐过、碰过的地方全都擦了个一干二净,宛如两个人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算算时间,黎瑛也该到了,见等不到店小二,曲令真只能自己去点菜,他本想让黎岄也跟着一起去,可是黎岄摇了摇头,“爹爹,你去吧,岄儿在这里等。” 小小的身躯缩在角落里,乖巧的样子看得人心疼。 小二最终不情不愿地招待曲令真,记下菜名时的语气不冷不热的,黎岄看见了这边的动静,尴尬地移开了视线,等待着自己的父亲。 若有若无的视线齐刷刷地聚集在曲令真身上,食客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鄙夷而警惕。 黎岄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固态的空气卡在嗓子眼里,教人难以呼吸。 突然,酒楼外传来孩童的叫嚷声:“滚出去!杀人犯一家全都滚出去!” 伴随着几声石子投掷的响声,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隐隐带着怒意:“你们家里的大人呢?没有人管教的吗?” 那声音,是黎瑛! 原本畏畏缩缩的曲令真一扫之前的窝窝囊囊,他眼神骤然一厉,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酒楼门外,将黎瑛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曲令真杀的人太多了,哪怕并未动用武力,那瞬间爆发出的凛冽气场也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更不用说几个调皮捣蛋的孩童了。 那些扔石子的孩子被吓得一愣,随即“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尖声嚷嚷:“杀人犯!杀人犯要杀人了!” 听见“杀人犯”这三个字,曲令真一愣,原本紧绷的严肃神情土崩瓦解,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慌忙从酒楼中冲出,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又惊又怒地瞪了曲令真一眼,但她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快步离去了。 “杀人犯连一个孩子都要欺负吗?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个长相粗犷的汉子不依不饶地站了出来,指着曲令真。 “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杀一个孩子不成?走,跟我去见官!咱们这太太平平的小地方,实在容不下你这尊大杀神!杀人犯!” 他这一呼喝,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群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这里住了个杀人犯,我成日里提心吊胆的!”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发狂杀人?” “赶他走!快赶他走!” 自从曲令真回来之后,他的安稳日子并没有过上几天,风言风语就传开了。 不知为何,他在外那段神志不清、双手染血的过往竟然被传得人尽皆知。 邻里乡亲们自最初的欢迎,一点一点地就转变成了恐惧与排斥,终于演变成今日这般水火难容的局面。 烛龙心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他一眼便看见了被曲令真护在身后、强忍着泪水的黎瑛。 与此同时,周遭那些人还没发现烛龙心他们来了,毫不掩饰的指点和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过来。 这什么情况?发什么了什么? 听着听着,烛龙心眉头紧锁,心中震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同情与愤懑涌了上来。 他手腕一晃,一柄长剑就出现在了手中。 一拔剑,雪亮剑光瞬间闪耀了每一个人的眼睛,看见这人手里真有剑,大家慌不择路地作鸟兽散。 “仙长,我……” 萧随拍了拍曲令真的后背,抬眼看见熟悉的酒楼,“我们进去说。” * 烛龙心与萧随的到来,暂时驱散了周遭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几人在桌子四周坐下,那张方桌顿时热闹起来。 小黎岄抬起头,小声地朝着几人打了个招呼,脸上努力想挤出一点符合生辰日子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他面前放着一碗长寿面,热气正慢慢变淡。 “小寿星,今日这面可得吃光,才能长命百岁。” 烛龙心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同时将一个临时准备的、装着护身符之类小玩意儿的锦囊推了过去,“一点心意。” 曲令真端着一壶温热的茶水,默默为几人斟上。 “曲兄,” 烛龙心开口,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日后……有何打算?” 曲令真的目光掠过妻子和儿子,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苦笑道:“能有何打算?此处……怕是容不下我们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阿瑛的书店也开不下去了。是我……连累了他们。” 黎瑛立刻伸手,覆在曲令真的手背上,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别这么说。只要你平安回来,只要我们一家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看着他们相互扶持、互相信任与关心的样子,烛龙心没来由地想起了应忧怀。 自归来后,他很多次无视了应忧怀的话,可现在烛龙心第一次生出主动联系那人的冲动,想知道他此刻正在做什么。 至于之前应忧怀提及的他被阵法所困,烛龙心是不大信的。 这世上,还有什么阵法能真困住他? 而且通过契约感应,烛龙心也没感应到应忧怀那儿有什么危险。 最后,他们商议着,不如帮这一家子搬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切断这里的联系,早点重新开始。 然而,早有好事者偷偷听去了他们的对话,甚至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通知了衡律司。 * “好徒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正在帮黎瑛一家收拾着,听见熟悉的声音,烛龙心一惊。 一转头,来者竟是魏晓荷的师尊,万谷春。 魏晓荷也是一惊:“师尊!你怎么……”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白发男子缓步而来,目光在烛龙心几人身上悠悠转过,最后落在曲令真脸上。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早已看穿所有伪装与挣扎,让几人脊背同时窜起一股寒意。 万谷春开口道:“曲令真,不跟我们走吗?” 曲令真挡在妻儿面前,眼神警惕,死死盯着万谷春。 万谷春嗤笑道:“真是感人至深。可惜,守护?就凭你这双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手?你忘记你曾经是怎么杀人的吗?” 黎瑛感觉到曲令真的状态不对,喊道:“令真!” “你该跟我们走,你靠近他们,在他们身旁,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万谷春并未直接动手,只是用言语轻描淡写地刺激着曲令真,提及他过往的杀戮,曲令真终究是个无法控制自身的、最大的隐患。 曲令真呼吸愈发粗重,眼中血丝弥漫,最终,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咆哮,体内被压制的凶性彻底爆发。 一把长长的大刀不知何时出现,被激发的凶性的曲令真拖刀冲上前,便欲大打出手! 场面瞬间大乱。 表面姿态还是要做的,烛龙心三人不得不出手,既担心曲令真伤到旁人,又不想伤到曲令真,好容易才将狂暴状态下的曲令真制服。 万谷春这才慢条斯理地一挥手,命属下将人锁拿。 “师尊!” 魏晓荷还是试图上前劝阻。 万谷春瞥了他一眼:“你看他这般模样,适合留在这里吗?衡律司才是他该去的地方。对了,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说罢,不顾魏晓荷的僵立,曲令真被带走了。 亲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丈夫被带走,黎瑛一个脱力,坐倒在地,黎岄赶紧去扶他。 当夜,或许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他的雨露期竟毫无征兆地提前到来,浓郁的信香瞬间在院落里弥漫开来。 在场几人中,除了是中庸的烛龙心,萧随和魏晓荷都立刻有所感应。 “烛龙心,丹药!” 萧随脸色微变,急声道。那过于浓郁的信香让他气息不稳。 烛龙心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丹药?” “黎瑛的信香爆发了!” “哦哦。”烛龙心赶紧找出来坤泽吃的丹药,递给萧随。 萧随道:“你给我干什么?我是乾元!还是你去喂吧。” “哦哦。”烛龙心动身去找黎瑛。 烛龙心立刻给意识已有些模糊的黎瑛服下能抑制信香的丹药,魏晓荷在一旁帮忙照料。 看见魏晓荷忙前忙后的样子,烛龙心还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自己看走眼了?他不是乾元? 忙乱中,烛龙心就忘记关心魏晓荷了,他没注意到他悄悄溜到了院外角落,魏晓荷匆忙取出丹药,想要服下。 却不料,这一幕,正好被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平复呼吸的萧随看了个正着。 萧随站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一闪而过的乾元信香是……? 第98章 夜半敲门 忘不了那一双猩红的眼睛…… 那天晚上, 魏晓荷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乾元气息,像一根细刺,细密地扎在萧随心头。 多日来, 他一直忍不住去回想,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刺挠。 即便萧随发现了魏晓荷的不同寻常, 但是他还是打算给他一个机会, 想要让他自己主动坦白。 “晓荷,我们的道侣大典快要开始了,你我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不能直说的了吧?”萧随旁敲侧击地问。 魏晓荷笑得完美无缺:“随随, 你说什么呢?你我之间,怎么可能还有什么秘密?” 萧随笑了,笑得温柔,却是气笑了。 冷静了片刻后, 萧随觉得自己还是得再尝试一下,万一他主动说了呢? “我觉得你最近……似乎有些不同,是修行上遇到了难关?还是别的地方遇见了什么困难呢?”萧随甚至主动递过台阶。 结果魏晓荷依旧是遮遮掩掩,他垂下眼帘,柔声细语:“没有啊,我很好啊。对了随随, 我们的道侣大典……” 面对萧随的询问,魏晓荷干脆岔开了话题, 萧随扫了一眼注意到,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眼神也不断闪烁。 萧随只感觉一盆盆冰水泼下,心中热火很快被浇熄了, 灰堆“咝咝”地响着,冒着白气。 一个显而易见的、拙劣的回避方法。 在心里,萧随一而再再而三为魏晓荷找借口,“或许他有苦衷”“再给他一次机会”,但对方的每一次的遮掩,都让他的希望之火黯淡一分。 现如今,萧随心中那座苦苦支撑的信任高塔,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崩塌,碎得干干净净了。 “我还有事,再说吧。” 他定定地看了魏晓荷片刻,眼神早已从最后的希冀,转为一片冰冷的死寂,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去了。 * 夜深人静,烛龙心居处。 一场旖旎而煎熬的梦境正如同甜腻的沼泽地,将烛龙心困得动弹不得。 梦里,他正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死死禁锢着,双手被紧紧锁住,连根手指头都很难抬起来,如同鬼压床,一点都动不了。 可是烛龙心心里却并不恐惧,相反,他觉得很安全,令人沉溺。 两人许久未见,此刻,应忧怀那张平日里冷峻的脸庞在梦中异常清晰,冷冷地看着烛龙心。 烛龙心心想,他好像瘦了许多? 周围是一圈黑乎乎的昏暗环境,看不清周围的陈设,更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 烛龙心即便再努力睁眼,也看得不甚清晰,于是也就罢了。 可是,让烛龙心感到奇怪的是,平常着一身白衣的应忧怀此刻居然是身着一身黑衣,而且他浑身的气质也跟以往不同,变得更为凛然,透着一股肃杀的冷然,叫人不敢直视。 烛龙心的眼神不住地在应忧怀的身上打转,那身黑衣一看就华贵非常,上面隐隐有红色的丝线闪烁着,宛如暗色的岩浆在黑色的峭岩之间流动。 总之,周围的一切都很古怪。 明明是熟悉的脸,可是那张脸的表情却如此陌生,冷漠极了,又高傲极了,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烛龙心像心脏碎了一块似的疼。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烛龙心看见,应忧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即使在梦里,烛龙心似乎也能感觉到那冰凉指尖划过自己额头、脸颊、鼻子、下巴、嘴唇…… 就像是冰块滑过一样,烛龙心感觉他每碰过一个地方,那块皮肉之上就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冰凉水渍。 最后,那只冰冷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应忧怀手上愈发用力,逐渐收紧。 他的眼神中,带着烛龙心从未见过的、足以燎原的复杂情绪,他慢慢逼近,气息灼热…… 之后,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如碎片般闪现,荒唐又暧昧。 看见那物件,烛龙心只觉得脸蛋滚烫,心跳如擂鼓,一时之间,竟都忘了挣扎。 当然,即便挣脱,他也是根本挣脱不了的。 之后,一切都融入了黑暗之中,影影绰绰,惟余一些细小的呻吟,以及暧昧的水声。 就在那梦境即将攀至顶点时—— “砰!砰!砰!” 急促的拍门声像冰水般泼下,瞬间将烛龙心从那个脸红心跳的境地拽了出来。 烛龙心还没睡醒,他睡眼惺忪,猛地坐起,大口喘息,梦中具体的画面如潮水般退去。 很快,就只留下那股令人面红耳赤的燥热感和应忧怀那张清晰无比的脸庞,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谁啊!” “我!”萧随在门外喊道,“你睡了吗?” “废话,我是在梦游跟你说话吗?”烛龙心没好气地喊道,起床开门。 夜风吹过,烛龙心的脸上愈发烫了,不知道是因为羞,还是因为恼。 最近他总是做类似的梦,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这就是为什么他明明开始想念应忧怀,却反而更加不敢联系。 一闭眼就是他,这让他怎么有脸跟人家正常说话? 门打开了,萧随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闯了进来,脸色铁青,眼神像是要杀人。 他走得很急,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烛龙心诧异道:“怎么了你这是?” 大晚上发疯病吗?这也不是月圆之夜啊? 烛龙心被萧随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残留的睡意和绮念瞬间飞散。看他这么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了?跟魏晓荷吵架了?” 烛龙心一下子就指出了萧随的痛点。 萧随愤怒道:“还不如吵架呢!” 烛龙心:“啊?这么严重么?那他是……出轨了?”总不会是发现魏晓荷其实是乾元了吧? 在烛龙心想来,萧随连对方是男的都能接受,感情这么深厚,就算发现是乾元…… 大概,也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们乾元坤泽的世界,本中庸不懂,一点儿都不想懂。 “不,他是乾元。” 萧随一屁股坐下来,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他一直在骗我!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烛龙心愕然。他没想到萧随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但是很快,烛龙心想起来自己还没做反应,“什么?他居然是乾元?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你有确认过吗?” 萧随咬牙道:“确认了,我在他的水里放了坤泽喝了会有反应的药物,可是他一杯茶全喝下去,一点动静都没有。” “啊这……”烛龙心拍了拍萧随的肩膀,这小子都会给人下药了,“节哀。那你……还考虑和他在一起吗?” “乾元和乾元怎么在一起?!” 萧随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烛龙心,怒火与一种被彻底羞辱的痛楚交织,自己居然被他愚弄了这么久! 萧随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 “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骗了我!他将我的一片真心当成随意愚弄的玩物!他一个乾元,到底为什么要来欺骗我!” 现在有多恨,之前就有多爱,过往的那些感情一一在萧随的脑海里出现,然后那些甜蜜的回忆瞬间拧成了一只大手,狠狠地抽在了萧随的脸上! 烛龙心吐出一口气,“那你们现在怎么说?分了吗?这道侣大典还没开始,还来得及。还是说要揭发魏晓荷的身份?让他身败名裂?” “分了?”萧随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狞笑,“不,不可能的,我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松就跑了?” 烛龙心心里“咯噔”一声,“你想要做什么?” 萧随道:“来,让让。” 烛龙心一头雾水地让开了。 之后,萧随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势力地图,他双手按在桌面上,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结契大典这种东西,取消是不可能取消的。正好,我可以让它为我萧家所用! “道侣大典是最好时机。那么多人都会来,到时候,哼哼,我要让全修仙界知道衡律司做了什么!! “我家那些长老们不是一直想扩张势力吗?借此机会,正好瓜分衡律司倒台后的地盘!我萧随的道侣大典,便是最好的纽带。” 烛龙心看着萧随,一瞬间他觉得他很陌生,又觉得这是如此理所应当。 萧随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个沉浸在感情中的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愤怒和野心点燃的萧家家主。 即便受了无可饶恕的欺骗,即使怒火滔天,他仍然能够忍下来,为自己的家族攫取所有能攫取的利益。 “没错,这就是最好的时机。”萧随的手指重重点在衡律司的标记上,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届时各方势力齐聚,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撕下他们那些人伪善的面具!我要让全修仙界都知道,衡律司私下里都在做什么肮脏勾当!” 他的手指又划过几个家族的标记,详细地、重复地、颠来倒去地道: “族中那些长老,不是一直惦记我萧家的矿脉不够丰富,药田不够多吗?好!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借我这次道侣大典,联合他们,瓜分衡律司!我萧随的道侣大典,哪怕是捆绑利益的纽带,倒也比那虚伪的情爱来得实在!” 烛龙心看着眼前的好友,听着他疯狂的计划,一时无言。 句句不提魏晓荷,句句都是魏晓荷。 烛龙心本想说些什么,或许是想劝慰,或许是想提醒其中的风险,或许是让他不要这么冲动,等冷静之后,再作详谈。 但看着萧随那双被背叛和怒火烧得通红的眼睛,烛龙心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梦里,应忧怀那双猩红的眼睛。 第99章 烛影雪声 分头行动 昏暗的房间里, 烛火摇曳,火光猩红。 烛龙心推门而入,带来一阵风, 烛影将整面白墙映衬得更为鲜红。 萧随正背对着大门静坐于桌前,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他沉默地将手中一物藏于衣袖之中。 “……” 烛龙心眼睛何其尖啊, 他刚进门, 一眼就认出来了,萧随手中是一张绣着荷花的丝帕。 不过虽然认出来了,但烛龙心也没有说出口,他装作没看见、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拖了一张凳子,在萧随的旁边坐了下来。 “大典快要开始了,你紧张吗?” 萧随没有立刻回答,此刻,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张详细的地图,左手边,再走几步,就是一个细致的势力沙盘。 烛龙心瞟了一眼那势力沙盘,心里汗颜:他不把这个东西收起来吗?现在这时间,万一被别人看见呢? ……他这到底是想成事呢?还是不想成事呢? 不过烛龙心也没劝, 萧随在这种事情上比自己聪明多了,用不着自己提醒, 而且, 他多少也能理解一点萧随现在的想法。 烛龙心转头,看桌上的那张长长的地图,那上面已经用朱砂笔标记了数个箭头以及一些黑色红色的圈圈点点。 在微微有些皱褶的纸张之上, 朱砂红批显得如此杀气凛然、不留情面。 萧随伸出手,慢慢地将地图卷起,动作沉稳极了,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即将与心爱之人缔结道侣契约的人。 “紧张么?”萧随终于开口回复了烛龙心的话,只是此刻,他的声音难免有些沙哑。 这声音压抑极了,听得烛龙心耳朵尖一抽抽,他有点忍不住想问他:你是不是哭了? 萧随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不知是在嘲弄烛龙心的问题,还是在嘲弄别的什么。 “我只怕,这场戏演得不够真,上钩的鱼不够大。” 萧随对着那两支正在融化的蜡烛笑了一下,嘴角两边是硬生生撑开的,看起来皮笑肉不笑。 他的指尖在卷好的地图上轻轻一点,那地图就消失在了他的储物空间之中。 萧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所有环节都已经确认无误了,我们萧家的长老、长虹书院的夫子、各个门派的长老客卿……今天所有到场的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衡律司这次势必不能善了了。” 烛龙心看着萧随冷硬的侧脸,眼前就突兀地闪过那张柔软的帕子,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果,如果他肯在最后关头跟你坦白,你会怎么办呢?” 听见这句话,萧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烛火“哔剥”的声音,那猩红的烛火光线跳动在萧随的脸上,明暗不定。 烛龙心知道萧随舍不得,发小不开口,那么干脆他就替萧随开口了,烛龙心劝道:“这件事,哪怕没有魏晓荷的事吸引注意力,我在衡律司那边也足以应付的,何必……” “没有那种可能。” 萧随转身面向烛龙心,此刻,他脸上所有属于“萧随”的个人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属于“萧家家主”的冷硬面具。 “萧家已经查过了,他一直都在骗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我本来也以为我和他之间是亲密无间、毫无保留的关系,我以为我和他是没有一点秘密的。可是,他明明有那么多次都可以向我坦白…… “从他伪装性别,接近我、欺骗我的那一天起、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今日之后,修仙界只会记得一个肮脏龌龊、表里不一的衡律司,”萧随微笑道,“当然,还有揭露这些腌臜的你我。” 烛龙心:…… 他眼前一闪,那张手帕又出现在了萧随手中。 烛龙心只见萧随走到红烛之前,火光熊熊跃动着,虎狼熊罴一般迅速就将丝帕吞噬殆尽了,屋内只剩一股头发烧焦的焦糊味。 “你……”烛龙心瞪着眼睛,看萧随将那物烧掉。 “我决心已定,走吧,时辰已到,我们该去收网了。” 萧随捻了捻指尖,向右边走去。 烛龙心扯了扯嘴角,将所有劝慰的话咽了回去。 匆匆向左拐去,烛龙心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了连廊下黑暗的阴影中。 * 衡律司后方的区域很空,由于修真界难得的盛大典礼,许多人都去参加了“魏师姐”的道侣大会,这片地方显得格外空寂安静。 烛龙心对这片地方再熟悉也没有了,他着一身黑衣,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廊柱与假山的阴影间无声游走穿梭。 沿着之前的记忆,他避开了稀稀拉拉的巡逻守卫,躲在树木的阴翳之下,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更衬得这片区域的死一般寂静。 只是,越靠近之前那个古怪的禁地囚笼,烛龙心那颗心脏就跳动得越发不安,如擂鼓般在胸腔中轰鸣。 即便他的身影移动得依旧轻盈敏捷,可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想要放慢脚步。 前方,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裹挟了他,这种刺骨的寒意陌生又熟悉,让烛龙心这个火灵根的修士都忍不住打寒颤,太奇怪了。 烛龙心悄悄躲在黑暗中等待不远处的守卫离开,他的右手轻轻按压自己的心口,手心里传来的热度将心口那股刺痛的冷驱散了不少。 看见不远处熟悉的铜色大门,烛龙心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前往。 * 与此同时,在远隔万水千山的另一方天地,应忧怀正立于一片混沌的风雪之间。 风吹过,白雪纷纷扬扬地从地面卷起,厚厚的积雪就像是白银一样,沉甸甸地一层积压着一层,谁也不知道这辽阔的雪面距离真实的地面究竟有多少距离。 应忧怀掐了个诀,周身飞雪被瞬间隔绝,他眨了眨眼睛,眼睫上挂着的几片雪花很快就融化了,像是泪水一样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他观察四周,在两片峭壁之间,谷底这片区域并非自然生成的风雪,而是由特殊手段制作而成的阵法壁垒,困锁着自己,也削减隔绝了不少自己与外界的感应。 甚至在这片地方,他连时间的流逝都不甚清晰,更不用说通过区区的契约,去感应根本就不愿意回应的烛龙心了。 不,又或者说……他感应到了千千万万个,那些感觉像是乱麻一样互相纠缠着,或微弱,或强烈,似缥缈悠远难以捉摸,又似近在眼前咫尺之间,混乱又驳杂。 自从烛龙心离开钟山,应忧怀本想追出去跟着他,却突然被一个奇怪的阵法拦住了。 那个阵法特殊极了,根本不能以寻常的方法以灵力破阵,那时候应忧怀心里已有了几分古怪的感觉。 而待他以蛮力破开了阵法之后,却突然感觉到了冥冥中奇怪的指引,那指引像是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心脏,然后一步步向前走去。 这种感觉令人心悸,直觉告诉应忧怀,如果不去看一眼,恐怕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跟随着这指引,应忧怀来到了一座雪谷的谷底之中。 然后,不得脱身。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段时间内,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强行破开阵法,袖袍挥动间,威势浩荡,足以撕裂山河,可在这片雪谷之中,却只能掀起了一堆洁白的雪花。 力量撞击在雪雾之上,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圈涟漪,反而让风雪更加浓重了几分。 这阵法古怪极了,并非灵力凝练而成,也不是奇门阵术,不似杀阵,更像一个拖延人用的法术、像是一个障眼法。 无论怎么攻击,这里也终究只是茫茫一片雪,并没有明显的攻击意图,布置这个阵法的人并没有杀心,此人想要做甚? 应忧怀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他的两只眼眶都染上了猩红,竖瞳凝神细察,他的指尖萦绕着一缕破妄神光,再次点向迷雾。 这一次,漫天的雪雾终于被光芒短暂驱散了一角。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应忧怀古井无波的心神微微一震。 那不是阵基,也不是出口。 真相仅仅展露了一瞬,转眼间再度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原,冰冷、骇然、死寂。 此地果然并非冰雪,而是生命力熊熊燃烧过后的苍白灰烬,厚厚地覆盖着一切。 那一瞬,寒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卷起层层雪浪,露出其下掩埋之物的一角。 是骸骨。 皑皑白雪之下,是皑皑白骨,那白骨密密麻麻,堆积如山,延绵至雪雾深处,不知凡几。 这些骸骨形态各异,有的左手呈现出一种弯曲抓握的姿态,有的头颅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有的从脊椎处反向折成了两半,头颅像熟透的浆果,摇摇欲坠地挂在脖颈上…… 即使双眼已经完全化成了可怖的竖瞳,他依旧难以看穿一切。 只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伴随着一丝极淡的、让人灵魂为之悸动的气息,从白骨堆中弥漫开来。 是什么? 他蹙紧眉头,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排斥着那个几乎要呼之欲出的答案。 这千千万万的骸骨,全部都是一人。 第100章 地火明夷 第二个愿望 沿路去广场时, 萧随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时和过往宾客寒暄。 他像无数个即将要和道侣缔结契约的普通修士一样,萧随的脸上有点红润, 还有点紧张局促,看着毛毛躁躁的。 过来人看见萧随这个样子,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当萧随踏入布置得喜气盈天、宾客云集的典礼广场时, 他的脸上早已戴好了无可挑剔的温柔面具。 萧随一身大红喜服, 衬得他面如冠玉,唇角含笑,目光不经意扫过满座高朋,在衡律司席位上的万谷春脸上略一停顿, 笑意更深了几分。 宋佳宜奇怪道:“怎么现在还没看见烛龙心?” 陆俊辰不是很在意:“他不是他好兄弟吗?可能在哪里帮忙吧?” 吉时将至,仙乐悠扬。 魏晓荷凤冠霞帔,盖头遮面,由两名衡律司女修搀扶, 步步生莲般走向高台,远远看去,像是一朵摇曳的荷花。 “她”的身影在华丽嫁衣下依旧显得纤细,步伐却隐隐有些虚浮。 萧随静静看着他走近,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张被他亲手焚毁的荷花丝帕,以及烛龙心那句“如果……”。 袖子掩盖下,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嵌入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 维持着他最后一丝近乎冷酷的清醒。 司仪高声唱礼, 锣鼓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沸反盈天,繁琐的仪式一项项进行。宾客们满面笑容, 恭贺声此起彼伏,仿佛这真是一场天作之合。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环,当众立下道侣契约,邀天地共证。 司仪运起灵力,声音洪亮,庄严肃穆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中:“请新人祭出精血一缕,融入契石,自此同心同德,命运相连……” 就在所有目光聚焦的刹那——“且慢!” 魏晓荷的身影瞬间一僵,今天万谷春算出的卦象为地火明夷——“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但他还是来了。 萧随清朗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仪式,也瞬间掐断了广场上所有的喧闹。 司仪看向萧随的眼神有些迟疑:“这……” 萧随仍是微笑:“我与晓荷心心相印,不如不用契石,改为歃血为誓可好?晓荷,你觉得如何呢?” 魏晓荷只觉得心如擂鼓,不知道萧随为什么突然会提出这个,但是眼下的情况,他自然只能说“好”。 众宾客见原来只是这件事,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脸上擦着两团大红胭脂的黎岄打扮成小仆模样,捧着一碗水上前来。 萧随与魏晓荷割破了手指,血液融于碗中,二人同时端起小碗,将血水分食完毕。 放下碗后,萧随脸上的温柔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锐利如刀锋的冷冽。 他上前一步,在魏晓荷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猛地抬手,一把掀开了那鲜红的盖头! 盖头翩然落地。 露出的,是一张属于男性乾元的硬朗面庞,在药效的作用下,幻术失效了,魏晓荷全身的骨骼遽然拔起,将一袭不合身的华丽红衣衬托得格外滑稽可笑。 此刻,那张萧随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上血色尽失,写满了惊惶与难以置信。 所有人目光中央,那并非女子柔美的轮廓,喉结的起伏在寂静中显得如此刺眼。 “哗——!!!” 死寂被瞬间打破,惊呼声如海啸般席卷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魏……魏师侄是男的?这……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竟是男子?!” “衡律司竟让男性乾元伪装坤泽联姻?岂有此理!” 在无数质疑声震惊声之中,万谷春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他的眼神依旧是阴沉沉的,但如此局面,他并未立刻动作,只是看着萧随与魏晓荷。 萧随对周围的哗然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只落在眼前这张惨白的脸上,也许是刚刚喝了一碗血水,萧随觉得自己喉咙中满是血腥气,连开口都很艰难。 他的声音不大,还略有些嘶哑,却因灌注了灵力,清晰冰冷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魏晓荷,或者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呢。今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问你,也问问你的好师尊……” 他猛地转身,直指衡律司席位,“以一个男性乾元之身,伪装成女性坤泽,欺瞒感情,究竟意欲何为?!这就是名门正派衡律司的做派吗?!” “萧随!休得胡言污蔑!”万谷春拍案而起,适时地怒喝道。 “污蔑?”萧随嗤笑,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如果我是污蔑,那万真人该如何解释今日之事呢?” 魏晓荷身形摇摇欲坠,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绝望。 萧随看着他,心中那最后一点灼热的痛楚也似乎随之冻结。 他“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竟当场割断自己一截大红袖袍! 鲜艳的布料晃晃悠悠飘落在地,如同凋零的血色花瓣。 “昔日之情,今日之辱,皆如此袍!”萧随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空。 “自此刻起,我萧随与你魏晓荷,与这藏污纳垢的衡律司,恩断义绝!此后相逢,便是陌路,你我二人往日情谊,犹如此袍!” 同时,萧随手中一枚留影石光华大放,在空中投射出模糊却足以辨认的影像,其中,魏晓荷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显现着。 忙着看热闹的众人精神为之一振:这是?还有更刺激的? 席位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在暗戳戳地通讯未到席的亲朋好友了,没来的,有不少人都在捶胸顿足,已经开始往这里赶来了。 “证据在此!诸位请看,这就是衡律司的真面目,这就是他们苦心经营的阴谋!” 影像流转,然而,黄铜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他们却看到了一番自己不能理解的景象。 * 衡律司后方,禁地之内。 烛龙心推开那扇沉重的黄铜大门,踏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他的动作很快,这些异人陷入了昏睡之中,很难立刻醒来,烛龙心就将他们送入避劫琉璃瓶中。 此时,吉祥儿的身影出现在烛龙心肩头,烛龙心一愣:“你怎么出来了?” 吉祥儿浑身的毛都炸了,朝着烛龙心身后龇牙咧嘴,死死地盯着。 烛龙心一回头,地面中央,一座庞大复杂的血色阵法正幽幽亮起,不祥的光芒映照出周围墙上无数扭曲的阵法回路。 上次来还没有,这次?中计了! 他心念急转,护住吉祥儿抽身欲退,然而脚下的阵法血光暴涨! 金枷玉锁阵中,无数锁链如同最柔韧的蛛丝般从阵法中激射而出,瞬间缠绕上他的四肢躯干! 锁链触及皮肤,立刻传来腐蚀般的剧痛,更有一股阴寒邪恶的力量疯狂钻入经脉,冷得人牙关打颤。 “呃啊!”烛龙心闷哼一声,周身烈焰光华猛然炸开,庞大的蛇形火焰烧化了金枷,烧断了玉锁,周身桎梏解开了不少。 可是刚轻松不久,更多的锁链源源不绝涌来。 那些锁链诡异极了,细如蛛丝,却刀枪不入火烧不断,轻如蛛丝,却力如万钧重于泰山,阵法之力如山压下。 烛龙心浑身剧震,鲜血从嘴角溢出,锁链趁势收紧,深深勒入骨肉。 道道金枷条条玉锁如同喷洒出无数粘稠的蛛丝,形成一个巨大的茧,将烛龙心层层包裹! 又冷又困……就像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魇…… 视野被粘稠黑暗覆盖的同时,力量飞速流失,连意识也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一瞬,他拼尽全力,为吉祥儿燃起了一张传送符,自断一臂,连带着右手,将琉璃瓶远远抛去。 烛龙心不知道衡律司究竟想干什么,但他明白,不能让猴爪和这些人再落入衡律司手中了。 感应到吉祥儿带着琉璃瓶终于离开这里的那一刻,烛龙心才真正放下心来。 越来越昏沉,周围的感应越来越缥缈,可他却感受到了一股极其遥远的、来自亘古之前的呼唤,那声音之中,愤怒与悲伤磅礴无匹,如同垂天之云轰然压下…… 烛龙心想抬手,想回应,却连左手指尖都无法动弹。 最终,所有的光与感知,悉数被无尽的黑暗与猩红吞噬。 * 广场之上,正冷眼看着衡律司众人脸色铁青地应对各方诘难的萧随,心脏毫无征兆地狠狠一抽,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扭头望向衡律司那方,却只见得殿宇重重,白云如故。 他冷声道:“与其在这里掰扯,大家不如亲眼去看看,衡律司藏着这些,究竟是要干什么!” 这时,万谷春突然开口道:“萧小友,你那位朋友之前是不是去了衡律司啊?” 他手中轻松一提,就拎起一只紧紧抱住琉璃瓶不松手的猴子,“啊呀,这只猴子,可真是眼熟得紧呢。” 萧随赶紧上前:“你快放开它!吉祥儿,烛龙心呢?” 吉祥儿急得乱跳,正要吱吱呀呀张口,天色突然变了。 萧随面如土色:“只有你在这……我们快走!” * 就在雪谷阵法松动之际,应忧怀突然能感觉到外界了。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像雪崩一样沉沉地压在心头,应忧怀面色狰狞扭曲,几乎喘不过气来。 瞬息之间他化作人头蛇身,磅礴浩荡的威势撕开空间,祂转瞬就来到了衡律司。 萧随身上还穿着残破的喜服,到了现场,衡律司早已是乱作一团。 小山一样的蛇尾一扫,衡律司那些庄严肃穆的、屹立千年的建筑就被排排扫成了飞灰,石材木料嶙峋地滚落在旁,早已看不清先前的模样。 此时他也顾不上手中的吉祥儿了,萧随赶紧上前阻止:“应忧怀你发什么疯,烛龙心还在里面!” 听见这个名字,应忧怀赤红着眼睛回头:“我感觉到了,他已经没有了,又一次,不在了!” 吉祥儿抱着猴爪和琉璃瓶,愣愣地站在一旁。 它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 100-110 第101章 十七年后 相见时难别亦难 “哎, 听说了没,东洲那块新发现的灵矿,好几家宗门狗咬狗一直没定下来, 都想要这块滋滋冒油的大肥肉。结果瀛洲仙使一句话,就划给萧家开采了。” 茶楼里,一个方脸修士品着茶感慨道。 “啧啧啧, 是那个萧家吗?”一个眼神清澈的修士问道。 方脸修士一口干了茶水, “瞧你这话说的,现在这偌大一个修仙界,除了他家,还有别的萧家吗?” 年长修士感慨道:“萧家现如今可真是水涨船高了, 想想十七年前那场大乱,当初可没人感觉到一点预兆,谁能想到最后是这位萧家主成了最大赢家?哼哼,那时候他萧家不过也只是个小门小派而已……” 尖脸修士道:“嘘, 小心隔墙有耳啊!” 被这么一提醒,在场其余的三个人都不由得压低了嗓门,“也对,那位萧家主,心眼可着实不怎么大。” 方脸道:“没心眼可成不了事,要我说呀, 这萧家主也是能忍。当年他道侣大典上那一出,割袍断义, 揭露衡律司, 真是又狠辣,又果决,换作是我, 我是绝对做不到这个份上的,根本就忍不了。要我知道我道侣居然是个男的,当即就提着剑去找人了!” 年长者道:“说到他那位道侣……现在如何了?听说他那道侣曾经是衡律司的弟子,这才知道宗门内许多秘辛,萧随当初要是没被骗,还没有现在的造化呢。衡律司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了。” 尖脸道:“哎,你这话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本来衡律司就没有做好事安好心,怎么就‘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了?” “得得得,我开玩笑而已,不跟你吵。”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说话的方脸压低声音,左看右看,剑拔弩张的两人顿时就没声了,屏着呼吸等他说话。 “魏晓荷人还在萧家,就住在后山一座僻静院子里。我听说啊,萧家主明面上从不给他好脸色,听说前些年还当众训斥过他,可是你们谁见过谁真能动他一根手指头,人家十几年来被好吃好喝地养着,舒舒服服待在萧家修炼呢。我看,这其中的门道啊……” 清澈修士道:“懂了懂了,这不就是旧情难忘吗?面子上做的绝,里子还是得护着的,毕竟当年……两个人也是真的半结下了道侣契约。唉,也是一笔糊涂账。那衡律司呢?当真就烟消云散了?” “你这十几年在外云游,都云游傻了吧?”尖脸插嘴,神秘兮兮的说,“这哪能啊!树大根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面上,衡律司是没了,可是它背地里嘛,这十几年修真界多少不太平,我看都是和衡律司背地里的活动有关。听说之前,有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背后就有他们的影子。只是现如今他们换了名头,行动就更隐秘了。” “要说最想不到的,还得是万谷春万真人啊。” 年长者感慨,“当年他可是衡律司的长老之一,大家都以为他难逃清算,结果呢,人家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了仙岛瀛洲的座上宾,地位一下子更胜往昔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方脸一副知晓内情的模样,侃侃而谈道:“这都是因为万真人有个好徒弟啊,你知道段水流吗?就是那个段真人,当年在长虹书院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谁能想到现在人家可是仙岛瀛洲的人了。如今随着仙岛瀛洲出世,段真人地位尊崇,师傅那点旧事谁还敢提,谁还再提呢?大家巴结还来不及呢!” 年长修士迅速义愤填膺:“对呀,对呀!也难怪了,你看这萧随道侣的师尊就是万谷春,这段真人的师尊又是万谷春,唉,修真界的裙带关系可真不少啊。” “说到段真人,他那位师父恐怕手段也是了不得的,不仅仅只是运气好。想想看,能在衡律司当上长老,会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吗?保不准手上沾着点什么呢?不过,如今这世道最让人捉摸不透,又不敢招惹的,恐怕还不是他们……” “你是说那位?”尖脸声音不自觉压得更低,甚至带上了一丝惧意,生怕被人听见。 “除了那位还有谁呀?”方脸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名字,气若游丝的,“应忧怀啊!” 方脸吞了口唾沫,“十七年了,他就跟疯了一样,不,是比疯魔还可怕。什么都不干,就拿着一个名册,盯着当年和衡律司沾着点边的人追杀,听说前些日子一个新开张的酒楼,里面一群人还在喝花酒呢,转眼间几十个人头就落地了。但是瀛洲仙使对此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犯他们的规矩,就随便他去了。这尊杀神……” “唉,十七年喽,新人换旧人,台面下的水却越来越浑了。别看仙岛瀛洲管着明面上的太平,萧家风光无限,万真人稳坐钓鱼台,暗处的老鼠东躲西藏,还有位神出鬼没的煞星,这日子看着太平。我这心里怎么反倒更不踏实了?” 大家只顾着说自己的,那个云游了十几年,最近才回来的人彻底听糊涂了:“杀神?什么杀神?为什么要杀呀?他跟衡律司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看样子不死不休的。” “这还得追溯到当年那场乱子了,啊对,这好像也和萧随有关,听说萧随之前有一个朋友,就是在衡律司之乱中陨落了,叫什么来着?对,好像是叫什么烛龙心的……” 日头偏西,茶楼里的热闹劲也过去了。 聊得最起劲的那个方脸修士觉得嗓子快冒烟了,渴得不行了,一抬眼,正看见伙计正端着壶新茶往角落里走。 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穿白色袍子的人,袍子的材质也很差,像是麻布,那人低着头,发型落魄,看不清楚脸,只能隐约看到侧脸的一点胡茬,看起来颓废极了。 “哎,伙计,这壶先给我们这桌吧,”方脸修士叫住他,“实在渴得不行了。” 伙计有点为难:“这……是那位客人点的。” 方脸修士朝角落瞥了一眼,那人安安静静地坐着,身上灵气波动弱得可以忽略不计,袍子也旧得泛白。 同桌另外几个人也跟着看过去,都没说话,但脸上那表情大概意思是“这有什么”“小角色而已”。 修真界向来是弱肉强食,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现在只是一壶茶而已。 “先给我们呗,”方脸修士催了一句,“让他等会儿再沏一壶就是了,茶钱我一块儿结了。诶,这位兄弟,你看行不行?就当是老哥我请你的。” 那个颓废修士没有什么反应,方脸就当他默认了,赶紧催伙计。 伙计没法,只好把茶壶放到他们桌上,小声说:“那我再去给那位沏一壶。” 角落那个人依旧像是没听见,头都没抬一下。 见此,方脸修士心里那一点点不好意思也就没了,顺手给桌上人都倒了茶。 滚烫的热茶下肚,甚是熨帖,话匣子又打开了,声音也不知不觉比刚才还大了点。 他们正说得高兴,茶楼门口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 一道青金色的流光,迅疾无声地掠了进来。 那是一只报信纸鸟,但绝非寻常符箓,它通体由似帛似金的材料折叠而成,羽翼纹理在昏暗中流转着内敛的灵光,极为引人注目。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它代表着的身份—— “这是萧家的青鸟笺!”年长的修士惊得大呼一声,声音里非常难以置信,“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几个人惊疑不定,想着啊是不是刚刚说错了什么话,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事,被萧家找上门来了。 方脸修士压低嗓门,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道:“不,这不是青鸟笺,这是……属于萧家家主的青鸟令。”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青鸟令吸引,看着它在茶楼上空略一盘旋,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大家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这只青鸟令轨迹忽然一折,竟直直地朝着那个昏暗的角落飞去,最后轻盈地、稳稳地悬停在了那个颓废修士面前。 一时间,茶楼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方脸修士张着嘴,看了看那熠熠生辉的青鸟令,又看了看角落里那身洗得发白的旧麻袍,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那纸鸟身上浮起一层微光,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角落那背着身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了一只手,手指在纸鸟尖喙上轻轻一点。 青鸟令灵光一收,瞬间化作一道细小的流光,倏地飞出门外,消失不见。 大家甚至都有些不敢正视那个角落,尤其是方脸修士,此刻更是汗流浃背,只敢用余光去悄悄窥视。 如果此人和萧家家主关系匪浅,身上却没有什么灵力波动,是不是代表,他的灵力已经深不可测了呢? 方脸修士浑身直冒冷汗,毛骨悚然,那颓废修士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放下几枚灵石,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只见他转过身来,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面孔。 这是一张英俊到有些邪气的脸,乱发下的脸苍白,轮廓很深,眼睛抬起来的瞬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让人心里莫名一紧。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方脸修士死死握住了手里的茶杯,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热茶滚烫到冒烟,先前对青鸟令的震惊,此刻全化成了另一种更冰凉的东西堵在胸口。 那是,恐惧。 除了方脸,另外几人也神色凝重。 旁边那个云游回来的修士还懵着,看看同伴骤然变色的脸,又看看门口那个人,小声问:“这纸鸟挺稀罕……这人……谁啊?” 角落里,不知道谁用气音,颤巍巍地吐出三个字:“应忧怀。” 门口的身影早已经没入夜色。 天完全黑了。 第102章 飞光其人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若风谷长着整片整片鲜红如血的枫林, 深处,是萧家的一座风水别业。 平时这里没人来,偌大一座园林就随意空置着, 仅有几个仆从定时上门打理,毫无人烟痕迹。 不过今天,若风谷的湖泊中倒是终于晃晃悠悠映出了一个人影。 萧随坐在棋盘旁, 双手各执一色棋子, 独自对弈着。 倏然,风云变色,云雾汇聚之处,浓墨翻飞, 云层之中,隐约能看见龙蛇之尾翻腾。 一阵狂风袭来,树木簌簌响动,周围枫叶卷起, 铺天盖地,烈焰滔天。 但是很快,这愤怒的火焰就平静了下来,风停了,仅剩下湖泊中飘动的树叶微微泛起涟漪,以及湖尽头, 那个站着的人影。 应忧怀匆匆赶来,萧随没寒暄, 直接推过去一份名单。 “这些年过去他们动作不少, 又有新名单了,之前那份得作废了。” 应忧怀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名单大致上没什么改动, 但是当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时,神色终于微微变化。 萧随自己吃了自己的子,慢悠悠道:“这几年衡律司也没闲着,我们抓,他们就造出更多的来,手段更毒、更利落。甚至,没想到这份名单上都添了新人,你看这个——” 他的手指点在应忧怀眼神凝视之处,最后的那个代号与名字上。 明堂,飞光。 “查了几个月,我才知道原来前两年不少事都有这个飞光的手笔。此人像是横空出世一般,有名无姓,没有来历,连名字都这么假,比代号看着还像代号。” 曲令真的代号是“九江”,之前的名单上就完完整整地标注了姓名。 不只是曲令真,所有人也都是这么标注出来的,可是唯独这个突然出现的飞光,在一排出现的名字里面,显得非常突兀扎眼。 “根据我们之前抓到的那些人看,他们有的是被洗脑失忆,有的是被威逼利诱,自愿成为衡律司的杀手,但是无论怎么样,他们的代号都和本身的命格有关。” 萧随道:“像曲令真是尾宿,代号就是九江,还有什么罕车、七星、鹑尾,都是这些杀手的命格,那么这个明堂应该就是心宿了,也就是商星。” 应忧怀目光落在“飞光”那两个字上,连眼皮都没抬起来:“你找我只是为这个?” “我的手下折了不少,抓不到他。前两年有不少任务就是因为这个飞光失败了。”萧随说得直接,“你专门追杀了他们十七年,比我有经验。而且……” 他顿了顿:“这人的手法太怪,神出鬼没的,不像是普通修士。我觉得你要是能抓住他,说不定能从他嘴里撬出衡律司不少东西来。” 应忧怀终于抬起眼。 萧随继续道:“前两天,我们抓到一个衡律司的小头目,他亲眼见过飞光。还说,飞光在找一个东西,好像是一个人?” “什么人?” 萧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这一定跟衡律司的最终目的有关。” 应忧怀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你们抓到的那个人在哪?” * 无方崖,栈道。 抬头看,崖顶就在云雾上头,厚厚实实地遮住了,看不见。 低头看,谷底就在云雾下头,浓墨重彩地掩盖了,也看不见。 在这无方崖中行走,人就卡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云雾带里。 栈道是在一面望不到顶的峭壁硬生生凿出来的,一排碗口粗的铁桩,深深楔进石头里,铁索上铺着厚木板,年头久了,有些地方被风雨蚀得发黑发脆,踩上去会发出“嘎吱”的轻响。 道窄,两个人并肩走都很勉强,只容得下一人小心通过,脚下就是翻腾的云海,仅有锈迹斑斑的铁索和木板兜着,看着叫人胆寒。 若是有灵力护体那还好,可偏偏无方崖这块地方非常特殊。 鸟飞不过,猿猱攀援不过,也根本不能御剑飞行,人只能通过这个窄窄的栈道移动,可因为通行不便,这里就是关押囚犯的最好地点。 人站在上面望去,前后都是贴在绝壁上的狭窄栈道,像条细线一样,前后很快就隐没在了云雾里,脚底下则是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的云海。 风吹过,山也呜咽,泣声在崖壁间来回撞击,久久不绝。 “无方崖”之名,正所谓,“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知之。” 此时,在无方崖摇摇欲坠的栈道之上,八个穿着整齐划一的看守,正押着一个囚犯,小心地往前走。 囚犯的脖子上、手上脚上都锁着刻满了灵纹的铁链,沉重锁链的一头抓在带队护卫的手中,扯着囚犯往前走。 囚犯抻着脖子,却还是走得很慢,他伤得不轻,由于浑身灵力被锁住,这些伤势很难迅速恢复。 窄窄的栈道上,血气很重,那个囚犯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伤口上爬了不少白色蛆虫,正在吃囚犯身上的腐肉。 这些蛆颗颗饱满圆润,鲜活地扭动着,看着像一粒粒会跳舞的晶莹大米。 脚下的木板缝隙不算窄,风吹过,有什么东西摇摇晃晃地从天上落了下去,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血,还是他身上的蛆。 八个人带着一个囚犯,继续往前走。 栈道中间难得有块稍微宽点的地方,是天然形成的外扩平台,像是山壁张开了嘴伸出了舌头,要把所有人都吞吃进去。 踩在平台上,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安心,这里是整条路上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 看守们没好气地白了那囚犯一眼,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毕竟每走一趟这条路,对任何人来讲都是煎熬。 况且,这囚犯还是衡律司的小头目,该是人人喊打。 看守们正在聊着天,此时,一阵奇怪的响声,从每个人的头顶上传来。 九人齐齐惊惧抬头,只见上面笔直的山壁之上,一道黑色的锋利人影,正直直地顺着崖壁走下来! 他的脚踩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之上,瘦削的身体简直是轻盈地飘在半空,如履平地。 大家一抬头,就这么跟着一张诡异的面具面对了面。 那人浑身上下一身黑,脸上罩着个古怪的黑色面具,甚至把耳朵也覆盖住了。 面具上钉着好几排铜钉,那些铜钉看起来很长,严严实实地镶进那人的肉里。 这个面具人戴着个连颈部也严实地包裹着,几乎看不见一点皮肤。 左右两手更是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鞣制好的皮革在翻涌的湿润雾气中泛着冷光。 浑身上下,他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光线,正在冷冷地盯着众人。 他就这么平静地往下走,朝着栈道平台而来。 这种地方出现了这么个人,大家不由觉得毛骨悚然,一时之间都呆住了,不知此人是妖是鬼。 而囚犯整个人猛得一僵,仿佛是看见了极恐怖的东西一般,接着就是狂喜,他大叫着喊道:“飞光!救我!” 看守们也迅速意识到此人必然来者不善:“别想走!” 然而晚了,在话音刚出的那一刻,眼前这人不见了,囚犯的颈骨与头骨瞬间分离! 那囚犯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遭到如此对待,脸上狂喜的笑容还没来得收回,就亲眼看见自己的头不知为何突然飘了起来。 紧接着,他的身体从眉心与四肢末端开始发黑、干瘪、萎缩,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气,连带着锁链一起,喀拉喀拉地坍缩下去,铁链哗啦啦响成一片。 转眼间,这个囚犯的肤色就变了。 刚刚还是由于失血过多而带着一种苍白的淡黄,可是很快,那种漆黑就像疫病一般,迅速扩散了他的全身。 “咚、咚。” 漆黑得像是烧焦的断头尸体沉重地倒在了平台上。 一声闷响,头颅也随之落地了,眼神困惑地望着漫天云雾。 才短短几息,一个大活人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具焦黑萎缩的尸体,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它变得越来越干瘪焦枯,直至化为了一堆飞灰,风一吹就散了。 那八个看守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就看见衡律司那个小头目化为飞灰。 其中一个看守祭出魂幡,却发现此人早已是魂飞魄散,干净得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做完这一切,飞光慢慢转过身,面甲下,那双眼睛毫无波澜的地扫过了所有人。 他还不准备走。 他当然不准备走。 他要杀了这里在场的所有人。 飞光平静地迈着步子朝八个人走来,看守们当然不准备束手就擒,纷纷拔剑。 可是他们才亲眼见到刚刚那诡异的一幕,转眼就要面对这个未知的对手,剑也拿不稳了,手腕不停地在抖。 飞光步履平稳,他稍稍活动手腕,甚至都没有拿出兵器的打算。 小小一个平台,八个人站在边缘,拥挤不堪,眼见着就要掉下去了,“你,你要干什么?放马过来吧!” 八人知道自己这方胜算渺茫,衡律司连自己人都能下杀手,何况是他们呢?不如拼了! 看守们对视一眼,鼓起勇气…… 飞光甚至都没有动手,他轻轻一闪,再接上一脚,迅速就把二人从高高的平台上踹了下去。 剑势不停,飞光左臂格挡,右手徒手握住面前剑刃,再向右一带,又将一个看守扔了下去。 不过片刻,平台上就少了三个人,剩下的五人呼吸急促地看着面前这个高挑瘦削、全副武装的诡异杀手。 他们感觉到了一股绝望。 飞光没有猫玩老鼠的打算,决定速战速决,就在他将要走近那剩下五人的时候,脚尖一顿,猛然后退! 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此刻正深深地钉在了地面之中! 天空之上,翻腾的云雾之间,生生被撕开了一道空间! 应忧怀和萧随带着那三个昏迷的看守,从半空跳下。 应忧怀不说废话,五指成爪,上覆鳞片,直接朝着面前之人攻去! 云雾流转,飞光的身形如同鬼魅,在阴翳间不断穿梭躲避。 他的视线先是滑过了那柄流光溢彩的长剑,扫过了全身华服的萧随,接着,又看向了自己面前不断攻来的应忧怀。 他的目光停滞了一瞬,也仅仅只有一瞬。 此人衣着简陋,体修,血脉藏有龙蛇之力,能撕裂空间…… 在此处与他交手,不可行。 飞光简单接下几招,并不恋战,他向后掠去,很快就停滞于石台边缘,脚跟悬空。 在应忧怀和萧随的注视之下,他直接向后一倒,就坠进了下面百丈深的云雾里,不见人影。 第103章 再见故人 宕机中 应忧怀回到了一处山洞之中。 这处山洞几乎不能称之为居所, 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潮湿冰凉。 别人打眼一看,最多会以为这里只是个临时住处而已。 他坐在石床之上, 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彩色的布包。 这个东西用层层叠叠的华贵布料包裹着,一看就是被非常珍重地对待着,要是看见包裹的人, 还以为里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应忧怀打开了包裹, 里面是一只干枯萎缩的右手。 虽然有灵力的封存,但是十七年,已经过去了十七年,这截断掉的手臂还是不可避免地丧失了一些水分, 它早已丧失了生机,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色泽。 在重重华贵布料的映衬之下,那种死寂与灰败更加生动地显示了出来。 十七年来,这截断手是应忧怀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因为它, 应忧怀的恨意才有了形状,那种恨意与懊悔就像是一只手,日日抓挠心肝,烧心挠肺。 自从无方崖见了那飞光之后,一种更加混乱、更加焦躁的东西掺入了应忧怀的恨意之中——造出了一个飘忽不定的怪物,似人非人, 似鬼非鬼,衡律司有什么图谋? 说到底, 这世人之间的纷纷扰扰, 和他应忧怀到底有什么关系? 应忧怀本来不想管,他一直不想管别人的事情,但是他知道, 烛龙心会去做,如果是烛龙心的话,如果他还在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到底喜欢这世界的什么地方?才会长久地滞留此地,久久不归? 应忧怀躺在冰冷硬直的石床之上,将那枯手放于心口,微微的重量压在本该是心脏的地方,轻飘飘的,一点都不沉,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那飞光要比自己矮上许多,仅仅比他高上一点点,身形瘦削,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带着浓浓死气的黑刃。 ……如果他还在的话,见到了那个飞光,会说什么呢? “那个人浑身上下穿着一身黑,无聊又难看。” “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还用钉子钉着?是丑到没脸见人吗?” 应忧怀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那截断手之上,就好像握住了烛龙心的手一般,连掌心都感觉到了幻觉一般的温热。 应忧怀看向床边,朦胧中,他又一次看见了烛龙心,烛龙心想要将手抽出来,但是握得太紧,抽不出来,于是烛龙心在对着自己笑。 应忧怀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我?” 烛龙心笑着说:“走?我就在这里呀?没有走。” 应忧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倏地又熄灭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陪着你?”烛龙心短促地笑了一声,“算了吧,你太无趣了,甚至一块石头都比你有意思得多。我还要陪你多久?千年?万年?亿年?” 应忧怀茫然地看着一片虚无的空气:“我们本就该如此,我们天生就是相依相伴的。” 烛龙心哈哈笑着,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别开玩笑了,我宁愿死去千遍万遍,永堕轮回,都不愿再回到你身边。” 应忧怀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开始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在砧板上不断地翻腾。 那截断手不知何时从心口滚落到了石床的一侧,应忧怀很小心、很熟练地没有压到它。 自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契约了,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也是缓解痛苦。 阴冷洞穴幽暗潮湿,角落爬着不少苔藓,宛如一座坟茔,散发着幽幽的死气,里面住着一个死去了十七年的人。 等他渐渐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这十七年来,他并不修炼,也根本不打理自己,他忘记了时间,时间流逝得是这样快,以致于他以为失去了烛龙心还只是昨天的事情。 就在最后一丝天光也被浓黑吞噬之时,空中又倏然闪过了一丝流光,萧随的传讯再次抵达。 应忧怀并不待见他,甚至内心有些痛恨他,不过应忧怀还是查看了青鸟令。 萧随的传讯简单直白: 西边风裂谷深处,发现衡律司培育的“风入梦”,一种巨型的织梦云脑蛛母体。 其卵微不可查,小如尘埃,却可随风扩散至极大范围,沾染者会陷入无法自行醒转的沉眠。 衡律司杀手大部分已被牵制,在风裂谷附近的只有“飞光”,我方探子折损数人,难以接近。 应忧怀读完之后,他起身,将怀中的断手再次一层一层包裹好,径直往西去。 风裂谷这片地方,像是大地一道极其狭极其深的伤口。 两侧崖壁陡峭非常,几乎合拢,阳光普照大地,却只给谷底漏下了一线惨淡的天光。 谷底弥漫着灰蒙蒙的、带着甜腥气味的尘土雾气,在这片地域之中行走,视线必然受阻。 然而在这片深狭无人的空间之中,寂静非常,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和谷底深处传来的密集的窸窣声,这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应忧怀心中毫无波澜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如此狭窄,要是动手动脚,恐怕施展不开。 不过那飞光身法诡异、身形飘忽,这里倒是极其适合他发挥的场所。 应忧怀走得很快,哪怕对修士来说,这地方也算得上是绝地,对自己也不是什么理想的发挥场所,不过他无所谓。 没走多久,杀机就到了。 即使没有亲眼看,但凭借战斗直觉,应忧怀还是能感觉到,一道黑影,正从侧上方岩壁的阴影里无声地滑出。 短刃乌黑,不带有一点金属的光泽,直刺咽喉,速度快得很,没半点多余的动作。 应忧怀侧身,刃尖几乎是擦着皮肤掠过去的。 他反手抓向对方手腕,飞光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手腕一抖,便脱开了,另一只手则并指如刀,狠狠戳向应忧怀肋下! 两人在狭窄的甬道里迅速过了几招,拳脚与刃锋碰撞的响声在岩壁间回响弹射。 飞光身形飘忽,应忧怀拳拳到肉,二人你来我往,岩壁上多了许多道伤痕,泥土碎石不时崩落,尘土飞扬。 谷底,远处的窸窣声骤然变得尖锐了起来,那股甜腻的腥味浓得发苦,空气中,那股微弱的波动让人心烦意乱。 不能再拖了。 应忧怀硬抗了飞光一记划向大腿的刀锋,鳞片显现,挡下了大半的力道,此人修炼手法诡异,应忧怀后退几步,只觉得眼前茫茫漆黑,光与影似乎一起消失了。 不过无所谓,趁着这一下硬抗,应忧怀趁势猛地向前撞,肘部一下撞在飞光胸口,他被撞得向后飞去,跌上岩壁。 “砰!” 应忧怀眼前黑雾浓郁,不过他也管不上这么多了,一步跨前,五指张开,指间带着风,狠狠扣向飞光的面门! 飞光急促闪避,却已被逼到死角,就在应忧怀将要摸到的一瞬间,他的身影却突兀地消失了。 “?” 水倒流一样,应忧怀背后的阴影中走出了一个影子,飞光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应忧怀的后背!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应忧怀眼前的浓黑被瞬间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一片白光。 那是漫天的大雪,雪长年下着,永远不会停滞一般。 雪堆下面,是层层叠叠的苍白尸骨,有些骨殖的手指弯曲着,像是想要抓住过路人的脚,像是在求救。 但哪怕是求救,也一点都不后悔,不后悔离开。 飞光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在疑惑为什么手下的这个人还不死。 很快,应忧怀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他周身的气息暴涨,衣物下肌肉血脉偾张,在尘雾之中,他的身形开始剧烈变化。 那是一条巨大的无足之龙,身躯满满地撑开了,窄窄的裂谷,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挤满了,两侧的岩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头顶上,泥土碎石正在速速滚落,粗壮的蛇躯几乎塞死了通道,恐怖的阴影将飞光完全笼罩。 飞光的动作僵住了,面具后那双眼睛瞪得很大,第一次显露出这么明显的惊愕。 哪怕他知道他的资料,但是当亲眼见到这一幕,他还是无法遏制灵魂中的那股战栗。 但他反应依旧很快,足尖猛蹬空中滚落下的碎石,再踩上岩壁,就要向上方那道狭窄的缝隙飞去。 晚了。 在杀死那只蜘蛛之后,巨大的蛇尾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迅猛速度向飞光横扫而来,并非抽打,而是卷缠! 飞光只觉得眼前一暗,腰间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他整个人牢牢箍住,一瞬就拖离到了半空之中。 被缠住的不止是腰,头脸、肩膀、胸腔、大腿小腿…… 骨骼被挤压的咯咯声清晰可闻,飞光闷哼一声,他几乎完全不能动了,所有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都是徒劳。 他感觉自己胸腔里的空气被急速挤出,眼前发黑,耳中死命,喉咙腥甜,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一点一滴地被压碎。 飞光渐渐停止了挣扎,就这样死了,或许也挺好…… 应忧怀的蛇瞳冰冷地注视着被自己绞住的人形,那人形的颅骨正在一点一点变形,浑身骨头咔哒咔哒,正在寸寸碎裂,他慢慢加大了力气。 “喀拉……”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不是来自骨头,是来自飞光脸上那副面具,即使被几排铜钉钉住,在巨大的绞压之下,面具还是无可抑制地从中央裂开了一道缝。 应忧怀的蛇瞳微微收缩了一下,绞杀的力量不自觉地缓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飞光猛地吸进半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头部后仰,用尽全身残余的力量,向前狠狠一撞! 额头重重撞在应忧怀的下颌骨上,同时,那本就开裂的面具,在这一记猛撞下,终于彻底崩碎! 钉扣崩飞,碎片四溅。 面具下的脸露了出来。 苍白,沾着血污和灰尘,额角有新鲜撞出的红肿,脸上几排可怖的铜钉钉住了几块面具的残片,狼狈、可怖、又诡谲。 眉毛在苍白的肤色上显得更黑了,鼻梁挺直,嘴唇因为窒息微微张开着,大口大口地喘气,像褪色的花瓣一样。 这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一张漂亮的脸。 也是一张……应忧怀找了十七年,甚至更久的脸。 烛龙心。 他怎么会是,烛龙心? 应忧怀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时间好像就这么停了,裂谷里翻滚的尘埃,碎石滚落的声音……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紧紧缠绕的蛇躯,那足以碾碎一切的力量,像被无形的刀斩断,骤然松脱。 飞光掉落在布满碎石的地上,踉跄着单膝跪地,捂住脖子剧烈地咳嗽,更加大口喘息。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混杂着杀意和困惑,狠狠刺向应忧怀。 什么“烛龙心”?他在说什么? 但当他的目光撞上对方的脸时,他猛地顿住了。 应忧怀已经恢复了完全的人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脸上刚才的冰冷暴戾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完全的空白。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烛龙心的脸,瞳孔缩得极小,嘴唇微张,像是突然忘了怎么呼吸,怎么动作,怎么做表情,像是被失而复得的狂喜突然冲昏了大脑。 飞光皱紧了眉,任务失败了,对手突然松懈,现在本该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可是,他的心脏却在看到对方那双眼睛时,毫无理由地狠狠一抽,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两人隔着仅仅几步的距离,站在崩塌狼藉的裂谷里。 一个半跪在地急促喘息,眼神惊疑不定;一个僵立如石,脸上空茫一片。 谷顶那一线惨淡的天光,冷冷地照着下面这诡异的寂静,风从极高处掠过,带不起谷底一丝尘埃。 飞光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突然出手,应忧怀闪过,火球在他身后猛烈地爆炸开来。 再次回过神来时,面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104章 重覆面具 疼痛难捱 飞光全身是伤, 他捂着胸口,体内内伤正在被灵力快速修复,同时也带来了剧痛。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衡律司的秘密据点。 不过,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昏暗的石室内,几位黑袍人只是静静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失望, 反倒有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你见到了他。”一个声音响起,并非质问,“怎么样?” 飞光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那个名字和那张空白震惊的脸, 反复冲撞着他岌岌可危的大脑,但是这点程度上的疼痛不算什么。 他单膝跪地,顺从地垂下了头颅,动作之间, 血液顺着脸上的钉子流了出来,滴在了地面上:“任务失败。母蛛被毁。” “无妨。”为首之人声音平淡,“风入梦本也只是尝试之一。倒是你……” 他话音未落,飞光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颅骨下翻搅。 裂谷中那张熟悉的脸庞,和他自己面具碎裂的那一瞬间混在一起, 搅成一片模糊的光影碎片。 那是,不属于“飞光”的碎片。 他闷哼一声, 跪在地上, 死死抱住脑袋。 “……烛龙心?烛龙心是谁?” “他想起来了。”另一个黑袍人冷声道 “麻烦。”第三个声音响起,“钉子松了,加固吧。” 就在这时, 石室深处的阴影动了一下,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每走出一步,脚底沙沙作响,所发出的每一个脚步声,都让飞光更为颤栗。 那人的身形与应忧怀有五六分相似,一张脸更是有七八分像,尤其是侧脸的轮廓,但二者气质上却截然不同。 他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暗纹黑袍,眼神里没有应忧怀那种充满仇恨的偏执与空洞,而是一种更冰冷、更富算计的审视。 最大的不同是,他看向飞光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那人走到飞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痛苦而蜷缩的身影,忽然抬起脚,用坚硬的靴尖不轻不重地踢在他肩窝的伤口上。 “唔!”飞光身体一颤,伤口崩裂,鲜血渗出。 “疼吗?”男人的声音没有温度,“这点疼,比得上你任务失败、暴露真容、毁掉我们的理想更让你难受吗?” 飞光咬紧牙关,指甲抠进地面石缝,心脏和□□一齐剧烈疼痛起来。 不是身体的疼,是一种更深层的、被这句话勾起的自我厌弃和羞愧。 他想不起来具体缘由,也想不起来从哪一天,自己变成这样,只以为自己生来如此,也许是习惯了。 但那种“做错了事”“辜负了期望”“不该如此”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他的心脏,让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男人蹲下身,冰凉的手指捏住飞光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飞光抬起头来,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对应忧怀那种复杂震动,只有冰冷的、绝对的驯从。 “好孩子,看着我。记住,你是飞光,是衡律司的兵刃,是新世界的基石。那些杂乱的人或物,除了让你痛苦、让你软弱、让你出错,还有什么用?” 听着这番话,飞光的瞳孔在痛苦和某种精神牵引下微微涣散。 男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韵律: “三界无安,犹如火灾,众苦充满,甚可怖畏。我们让众生沉睡,这不是剥夺,而是赐予。 “在无痛无苦的永恒梦境里,没有纷争,没有离别,没有求不得,没有怨憎会。那才是完美的家园,是最终的安宁。 “人生来是不平等的,为何有人生来就是天潢贵胄,有人生来就是命如草芥?我们如何让它平等?如何让世界平等?众生平等? “现实如此丑陋破败,充斥着不公、虚妄,坐卧难宁,为何还要留恋?为何还要像那个愚蠢的……一样,抱着一点可笑的残骸,徒劳地追逐早已消散的幻影?”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钉子,试图敲进飞光的意识深处,覆盖、挤压掉那些翻涌沸腾着的碎片。 男人摸了摸飞光的头,轻柔地抚摸着他疼痛肿胀的太阳穴: “你想要的,你需要的,不是混乱痛苦的回忆,而是清晰的目标,是使命,是成为伟大事业的一部分。” 飞光茫然地听从这一切,“可是,他认识我。” 男人冷笑一声,松开手,示意旁边的人,“给他戴上。” 新的面具被捧来,仍是黑色,内里却多了更繁复的抑制灵纹。 十几个人上前,粗暴地按住了飞光,将锁链镣铐给他戴上,拔出了他脸上的钉子。 痛!剧痛! 飞光疼得大喊,拼命挣扎着,四肢的锁链叮铃哐啷乱响,在幽暗的房间里,声音显得格外大,格外令人心惊。 那些人一拥而上,将面具按在飞光脸上,崭新的铜钉就这么被硬生生抵进了肉里。 “呃——!”飞光痛极了,他双手握拳,青筋都暴凸出来,用力咬牙,甚至嘴角都流出了血迹。 但是顶尖的身体素质让他无法迅速昏迷,只能被动清醒着,毫无保留地、清晰地感知到所有的疼痛。 钉锤敲击的闷响,一声又一声,伴随着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在室内回荡。 滚烫的鲜血从面具边慢慢蜿蜒流下,染红了脖颈。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将“飞光”这个身份,更牢固地、更痛苦地钉回这具躯壳。 他终于昏了过去。 * 另一边,萧随的私邸。 “你……怎么会这样?飞光这么难对付吗?” 萧随一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应忧怀。 他失魂落魄,满脸憔悴,眼神中却熠熠生辉,那种回光返照一般的眼神令人心惊。 就像一支蜡烛,突然光芒大盛,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或许就代表着很快要熄灭了。 应忧怀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会儿有表情,可一会儿脸上表情又是一副完全的空白,像是疯癫了一般。 萧随小心翼翼的,不敢刺激应忧怀:“任务……是失败了?” 可是应忧怀的状态比萧随想象的更糟。 他不是受伤,甚至也不是没有完成任务,而是一连魂魄被抽走般的,彻底的失魂落魄。 连惯常的冰冷戾气都散了大半,只是反复地、干涩地说着几个词:“风裂谷……他……脸……烛龙心……” 应忧怀连说话都不会了。 萧随起初听得莫名其妙,直到将这几个词拼凑起来,脸色骤变:“你说什么?!飞光是……烛龙心?他还活着?!” “那张脸……是他。”应忧怀的眼珠动了动,看向萧随,里面是一片荒芜的猩红色,“但又……不是,他完全失忆了。” “飞光就是龙心,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变成这样了……”萧随在室内踱步,眉头紧锁,他猛地停住,看向应忧怀,“你确定没看错?不是幻术?或者……长得像的人?” “他的人,”应忧怀的声音沙哑,“我记得。” 就在此时,厅外传来通报,段水流到了。 段水流步入厅中,依旧是一身素净长衫,气质温文,只是如今这温文之下,是不容忽视的淡淡威仪。 他是来与萧随商议一桩关于几处灵矿管辖划分的琐事——至少表面如此。 段水流一看厅中人,一愣:“你们都在啊?忧怀,你也来了?你们这脸上的表情……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萧随开口道:“烛龙心还活着……飞光,就是烛龙心。”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段水流脸上流露出了高兴的目光,可是后半句,就直转急下了。 他执杯的手顿在了半空,脸上的温和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化为纯粹的错愕与难以置信:“……烛龙心?飞光是烛龙心?这,真的没有搞错吗?龙心这孩子不是这种人。” 萧随道:“错不了,是应忧怀发现了,他能够确认。” 段水流放下茶杯,看向形容枯槁、此刻又容光焕发的应忧怀,“忧怀,此事非同小可,你可……” “是他。”应忧怀打断他,语气肯定,眼神中那份偏执又更加深了一层。 厅内气氛正凝重着,突然传来通报,说是魏晓荷前来送点心。 萧随不耐烦道:“又来,来就来了,通报什么?”显然是一副已经很习惯的样子。 下属迟疑了一瞬,道:“他听说段先生和应先生在此处,就让下属转交食盒了。” 萧随不满道:“藏头露尾的,食盒拿来。” 应忧怀微微偏头,似乎是觉得有些奇怪,之前自己到此处来的时候,魏晓荷也从来未避开过自己讨好萧随。 为什么他反而今天不出现了? 不过应忧怀没空追究别人,没功夫思索这些杂事,同样的,萧随也没有这个心思,只当是魏晓荷突然犯病了。 若是平时,他或许会深究这丝不自然,但此刻,他自己也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烛龙心未死”的好消息,以及这背后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复杂意味。 而这事情一出,应忧怀就更是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段水流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无比,怎么,会是烛龙心呢? 作为当年长虹书院的夫子,他教导过应忧怀,也指点过烛龙心,更清楚这两人之间那种近乎命定又别扭的关联。 烛龙心“死”于衡律司之手,是他心中一件憾事,也是促使他最终坚定选择仙岛的原因之一。 权势,他需要更多的权势与能力,他需要能够手眼通天的权势和能力! 如果时光倒流,能挽回一切的话,会不会龙心就不会变成这样,会不会粟粟和松儿就不会死? 第105章 水也倒流 抽刀断水水更流 萧随按了按眉心, 看向段水流:“段夫子,仙岛耳目通达,倘若龙心真在衡律司手中, 且被弄成那副模样……恐怕只有借仙岛瀛洲之力,才能探明究竟,设法营救了。” 段水流坐在客位之上, 宽大的袖袍垂落下去。 被萧随求助了, 他抬起头,听完烛龙心经历的一切,段水流的脸上既惊愕又痛惜,“我……知晓了。” “龙心是个好孩子。”段水流的声音发涩, “那孩子当年便让人心疼,没想到……” 他抬起眼,目光在萧随焦灼的脸上停留一瞬,又飞快滑过了应忧怀。 “我一日是你们的夫子, 便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这话段水流说得咬牙切齿,话语中诚挚恳切,痛楚非常,“此事我既已知晓,一定会鼎力相助!仙岛律例虽严,但是探查一二, 周旋余地总还是有的。我们一定能将龙心尽快救出来的!” 应忧怀素来沉默寡言,但是听见段水流的这番话, 连他都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看着段夫子, 仿佛就在不久之后,烛龙心很快就能脱离苦海、摆脱衡律司那批人的辖制了。 应忧怀拱手,行了个大礼:“有劳段夫子了。此事……关乎龙心性命, 也关乎能否揭开衡律司的真正底细。” “我明白。”段水流站起身来,袖中手指蜷了蜷,“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找人安排,一有消息,就立刻告知你们。” 段水流告辞了,他的影子被廊下的灯火拉得很长,更显得背影清癯端方,依旧是那位令人信赖的旧日师长。 廊后转出了一个人,魏晓荷,他目送着段水流远去的背影。 * 御风而行数百里,段水流到了仙岛瀛洲的地界之上,迅速收起了之前那抹温文尔雅的表情,边上几个弟子朝他问好行礼,他也浑不在意。 到了一处水榭之后,段水流指尖一弹,一枚非金非玉的薄片浮现,他以仙岛瀛洲秘法,将光影刻入信息: “飞光是烛龙心吗?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那么他们要找的“烛龙”,难道就是应忧怀? 段水流思索几番,想到应忧怀的血脉与体质,顿时如拨云见日一般恍然。 怪不得,他们要将烛龙心制作成飞光。 那么,烛龙的身份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应忧怀了。 思索再三,段水流将之前录入的信息抹去,重新刻入:“烛龙与萧随已得知飞光身份,我可深入内部,帮助收网。” 消息送出,薄片化为流光没入虚空,水波粼粼,映着段水流无悲无喜的脸庞。 * 是夜,段水流屏退左右,独坐案前,窗外冷月如钩。 他从贴身内袋之中,取出一个陈旧的锦囊,从锦囊之中拿出一物。 那是一张丝帕,已经很旧了,跟别的手帕不同的是,上面绣着几朵浪花、一丛谷穗。 段水流凝视着这方丝帕,指尖拂过刺绣的细密纹路。 眼前身后景物尽数褪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 那时的段水流,天赋极高,却因为不愿意受到束缚,甘愿浪费天赋,不在任何一个大门大派之下,而是成为了一个散修。 长生?权势?皆是了无趣味的东西。 段水流拜了一个散修为师,那散修看起来很好说话,于是他就拜师了。 段水流天赋很高,师父说的东西他一下就能弄懂,学得很快。 于是,他便获得了大把大把的闲暇时间,闲暇之余,他便是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对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发呆。 那散修的名字叫万谷春,岂料万谷春只是看起来好说话而已,其实他总是想要教段水流更多,同时他也很热衷提升修为,或是布下罗网取得先机,搞得段水流烦不胜烦。 不过,每次他想要叛出师门的时候,就会想——要是我拜师在那些大宗门手下,说不定被催得更多,更麻烦呢。 因此段水流一直都是万谷春的徒弟,表面徒弟。 后来,万谷春领来了个女子,说是自家侄女,名唤万粟粟。 段水流一见倾心。 万粟粟不算顶美,但她性格安静,话不多,就像是一株只有在夜里才会开放的睡莲。 每次段水流静静地看着天空的时候,万粟粟就会在旁边静静地陪伴着段水流。 段水流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这么喜欢安静的,他想让万粟粟多说一些话,她喜欢听她说话。 不过,万粟粟的话依旧少,她喜欢抿着嘴笑,喜欢听段水流讲之前自己和师父经历的故事,每次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万粟粟的眼里总会带着一点懵懂的水光。 在段水流烦躁的时候,她则会默默递上一盏温热的茶,茶香飘飘,那味道非常特殊,之后四十二年,段水流再也没有找到相似的味道。 接过茶杯的时候,她的手很凉,段水流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他彻底心动了。 无欲无求的段水流,有生以来第一回有了想要的东西,那就是一个家,一个和万粟粟的家。 这个家,他要建得风雨不透,要建得非常安宁、非常舒服,这个家,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为此,他拾起了剑,开始真心向万谷春学习本领,去争那些他曾经不屑的功绩与资源。 家是他的软肋、他的牵绊,也是他的铠甲。 儿子松儿出生的时候,小胳膊小腿不像别的孩子,不乱蹬,而是乖乖的,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睛眨都不眨。 段水流抱着那团温热的襁褓,一下子觉得自己脚下踩着的真的是徒弟,虚浮多年的他,终于踏实了。 万粟粟此刻正倚在床头,被万谷春照料着,她的脸色苍白,却笑得很柔软、很好看。 风吹过,窗外松影摇晃,满池的荷花,摇曳生姿。 除了修炼,段水流几乎将整颗心都扑在了家庭上,万谷春看他对待自己侄女如此好,也非常欣慰:“有了个家,你就有动力了。” 段水流真心实意地道:“这得要多谢师父啊!现在,徒儿终于踏实了。” 万谷春摇了摇头:“这就踏实了吗?记住,你要拼命提升修为,这样才能守护好你的小家!” 段水流照旧是天天陪着自己的妻儿。 变故来临时,毫无征兆,那只是一个寻常的黄昏,他归家只是比平日稍晚了些许,可是当他回家时,院门虚掩,四周静得可怕。 推开了门,浓郁的血腥气混着熟悉的松香莲香,顿时扑面而来。 他看见了他最不愿看见、此生最难以忘记的一幕。 粟粟倒在窗下,白衣浸透了暗红,一剑穿心,被死死钉在了地面上。 松儿的小小身躯蜷缩在墙角,他抱着段水流亲手削的、他最喜欢的一柄小木剑,剑身染血,就这么死去了。 段水流抱着孩子,他跪在地上,抱起妻子僵硬的身体,她的手好冷,再也暖和不起来了。 更可怕的是,在他的怀中,妻儿的尸首开始飞速地腐烂、风化,最终只剩下了一大一小两捧灰,其余的,什么都没能剩下。 段水流像是发疯了一样,他的喉咙嗬嗬作响,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段水流的世界被彻底毁灭了,他的人生和记忆,永永远远地滞留在了四十二年前。 追查是疯狂的,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名字——仙岛瀛洲。 仇恨烧干了段水流的理智,他孤身伏击了一个仙岛瀛洲的使者。 然而,在剑锋触及对方袍角的那个刹那,时空仿佛凝固了。 他甚至都没能看清自己是如何被制住的,就像被无形巨手摁入深海,他被瞬间拍在了地面,一下子动弹不得。 没有审判,没有处死,他被带入一间光影交错的房间之内,那里的人看着他,眼神高高在上,如同观看着一只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挣扎着的虫豸。 “你的妻儿非我仙岛瀛洲所杀,本尊可以为仙岛瀛洲所有弟子立下天道誓。”为首者声音无波无澜,“但你追寻的,我们可以给你另一个答案。” 那人抬手,只见一点微光落入旁边一株彻底枯死的兰草之中,奇迹,发生了。 瞬间,枯黄褪去,绿意回溯,甚至那兰草之上,居然生出了一朵颤颤巍巍的花苞! 虽然,仅仅三息,那株兰花便再度凋零,化为飞灰了。 这幅场景顿时震惊得段水流说不出话来,很快,段水流那枯槁的面容之上,一瞬间爆发出了如同那株兰花一般的光辉! 草木犹能复生,那人呢? “看见了吗?我们仙岛瀛洲所掌控着的,可不仅仅是灵气,那东西跟我们相比,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那高座之上的人站立起来,双手摊开双臂舒展,宛如在拥抱这个世界。 “我们所掌握的,是光!是光阴的碎屑,是时间的痕迹,是这世间万事万物生长循环着的规则!” 那人收手,看向瞳孔震颤段水流。 “何不效忠于我们仙岛瀛洲呢?掌握这份力量,终有一日,或许你能够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让一条奔腾的河水倒流,让一座破败的庭院焕然。甚至!甚至是回到你最想回去的时光,让一切改变,让一切都变得还来得及!” 段水流匍匐在地,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虔诚地、一下一下地磕头。 妻子最后冰冷的手,儿子的那把染血的小木剑,那株短暂复活又死去的兰花……这些东西在他脑中撑得鼓鼓的,像水车一样,哗啦啦地旋转着。 段水流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像两口幽深的枯井。 “誓死,效忠!” 第106章 一场刺杀 段水流的崩溃 东洲灵矿, 交接仪式。 众所周知,萧随是段水流的弟子,萧家和仙岛瀛洲有关系, 一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另一个是萧家确实有实力。 不过这块肥肉又落到了萧家头上,还是有不少仙门不满的——凭什么这些好事都让你萧家一家全占去了呢? 由此, 向来松散的各大仙门内部, 罕见地拧成了一股绳,这回一定要从萧家咬下一块肉来! 萧随这几天本来就为了灵矿的事焦头烂额,现在又赶上飞光居然是烛龙心,他很焦虑,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还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不过他还是需要维持他的友善面具的,因此,除了去找点魏晓荷的茬之外, 他都一直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想要把这些事情处理得最好。 魏晓荷照例不吭声,任由萧随找茬,用他那双湿润的眼睛看着萧随。 如果是之前,那么萧随可能会心软。 不过现在魏晓荷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完全是个成年的男性乾元身形, 也就脸庞稍微柔和一点,还能勉强看出之前的“魏晓荷”的模样。 魏晓荷用这种眼神看着萧随, 萧随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顿觉恶心,色厉内荏地骂了两句之后,就匆匆地逃了出去。 被一个坤泽惦记上, 还挺甜蜜的。 但是被一个乾元用这种眼神看着,萧随只觉得毛骨悚然,整个后背都发凉。 萧随突然觉得,自己发愁的事也不算什么事了。 在那些仙门和萧家内部斡旋了几天之后,大家终于得出了一个共识——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不如各退一步,以后日后也好继续合作。 扯皮了几周之后,最终的结果是:灵矿的归属权依旧是萧家,不过萧家把开采的权利划分给了仙门百家,由此,仙门百家也要根据开采的比例,向萧家提供一定数量的灵石。 总的来说,大家都是有的赚的,都不亏。 仙门有些人还是不满意,那萧随也没办法了,拳头往桌上一砸,就这么一锤定音了——你不满意,我们萧家内部那些老东西就满意了吗?! 因为萧随提出的这个方案,萧家内部的几个人觉得这个年轻的小辈虽然有点本事,但是性子未免太软了,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后退,岂不是笑掉了全修真界的大牙! 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萧随头疼了几天之后,“你是家主我是家主?!” 你行你上啊! 当然,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去,之前萧家没什么权势,一般般,大家都不想当家主,可是现在萧家俨然已经是修真界第一家族,他要是这么开口了,萧家内部又得掀起一阵风暴,不得安宁了。 再说到灵矿这边,既然灵矿已经被划分给了萧家,那么自然是由他们来主持。 然而虽然事情已经敲定了,别家也不是吃素的,灵矿的各个区域还都没有细分,狼多肉少,自然需要先下手为强。 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萧家少不得得平均划分几块地方出来,让各方能够一起开采,都能够捞上一点油水来。 这次仪式,本质上也并不是举办给萧家的,而是给大仙门之下的其余小仙门的,让他们的盘子里也能分到些许残羹冷炙,不至于狗急跳墙。 萧随作为东道主之一,端坐于主位之上,他神色如常,与各方周旋。 他的手中,正在把玩着一块玉佩,众人打眼一看,只以为是一块普通的名贵玉佩而已,品貌均是无甚稀罕。 至于段水流,他则坐在仙岛瀛洲的席位上,此刻,他面容温润,正在与几位仙使低声交谈,然而他的余光却将全场布局尽收眼底。 关于衡律司,萧家的消息一向都很灵通,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情报都是准确的。 至于今天这次,在有心的推动之下,萧家拿到的也是准确的消息,准确,却并不完整。 今天,衡律司的杀手飞光将会来刺杀萧家家主萧随,为了破坏这一场灵矿协定,从中作梗。 根据段水流对萧随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闭门不出、坐以待毙的,反而,他还会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不仅要促成协作,甚至还要找机会抓住飞光,唤醒烛龙心。 段水流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全场,既然飞光会来,那么应忧怀肯定也会来,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哪里候着呢? 段水流端起手边一盏热茶,他已知晓今日暗流下布置着的网罗,心中一片冰冷与平静。 烛龙心是他看着长大的,几乎等于是他的亲儿子,但那也只是几乎等于而已,假的终究是假的。 即便段水流的心里有再多不忍,万粟粟和万壑松,也早已在四十二年前就死去了。 至于,在烛龙心和应忧怀的筹码之上,再压上萧随的死活……段水流低头,慢慢品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目光。 没有人能看清他是什么脸色,除了在场唯一的一个人,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对于段水流来讲,为了那个回溯时光的渺茫希望,即使再高昂的代价都是合理的、都是可以承担的。 在场的人哪能想到,这场会是一场针对主家的鸿门宴? 各方互相掰扯着,都想要将己方利益最大化,平时里一个个仙气飘飘的宗门修士,此刻都在扯着嗓门,努力争取着,那姿态也并不比在喧闹的菜市场里买菜要好上多少。 进行到最关键处,形势已然白热化,就在这时,萧随掌心的玉佩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尖锐如针扎般的灼烫! 他来了! 在喧闹会场角落的阴影里,一道黑影像水一样渗出来,是飞光。 他形同鬼魅,手中乌光直刺萧随后心,快得几乎看不清! 萧随瞬间捏碎玉佩,与此同时身上法阵骤然亮起,地面滞灵阵也同时启动。 这便是从段水流处拿到的阵法,也是针对飞光提前布的局。 之前萧家已经实验过了,寻常的修士陷入此阵之中,便会动弹不得、灵力停滞,即使是大乘期的修士,也会停滞几息,这是抓住飞光的最好时机。 这时,从飞光身后,一个空间缝隙撕裂开来,是应忧怀紧随而来! 他大喊道:“龙心!……萧随你快走这对他没用!” 意识到应忧怀在自己身后,飞光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要融入暗处躲开,但他也只是停顿了一下而已,滞灵阵对他毫无作用。 他手中乌光速度不减,眼看就要刺中—— “萧随!” 一直站在暗处的魏晓荷猛地扑上来,用身体挡住了那一刺。 “噗!” 黑色短刺扎进魏晓荷胸口,从他背后穿出半截。 飞光一击未中目标,面具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困惑。 不过时机已失,再纠缠下去只会徒劳无功,他想拔刀退走,只是濒死的魏晓荷突然死死抓住刀刃,手指被割破也不松手。 飞光眼神一凝,用力一拔——“噗!” 魏晓荷的身上,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血洞,与此同时,他身上的伪装术开始崩溃。 他的脸型与身形,在那一瞬间都产生了微微的变化,但每一处的细微变化,都足以让整个人看起来天翻地覆、完全不同。 短短一息间,魏晓荷原本的那张脸就变成了另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苍白,痛苦,眉眼清晰又凌厉。 原本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段水流手中的茶杯却“啪”地摔碎在地。 “这……这是?” 段水流站起来,死死盯着那张脸。 那是……他儿子万壑松长大后的模样?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像? “松……儿?”段水流喉咙里挤出了支离破碎的声音,他身形一晃,就出现在魏晓荷身旁,双眼瞪大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魏晓荷——万壑松倒在萧随怀里,最后看了段水流一眼,眼神疲惫得像终于解脱,“不要再往前走了,回来吧……都是假的……不值得。” 然后他闭上眼睛,身体迅速变冷、变轻,化作飞灰消散,连魂魄都难以寻觅。 地上只留下两样东西:一截干枯的松枝,一瓣褪色的荷花花瓣。 松枝。荷花。 段水流后退一步,撞翻椅子,坐倒在地,他看着地上的东西,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 松儿之前……一直都没死?一直以“魏晓荷”的身份活着? 可是,这松枝和荷花花瓣,又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谁? 他真的存在吗? 万粟粟,又真的存在吗? “啊——!!!”段水流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不是愤怒,而是茫然,他整个世界,在那一刻都完全崩塌了。 他半生的执念,竟在一瞬间全都成了笑话! 是自己!是自己害了松儿! 如果不是自己想要杀了萧随,那么松儿就不会死! 他这个父亲,竟从未认出自己的儿子! 可是……为什么松儿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呢?他这四十二年来,到底在哪里? 他想复活的人,可能从来就没死过! 甚至……他思念着、惦记着、无时无刻不牵挂着的人,真的是人吗? 四十二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播放着,段水流顿时觉得那些清晰的记忆一下子变得缥缈又茫然。 万壑松到底是谁? 万粟粟,她真的存在过吗? 万谷春!不行!我要找万谷春! 段水流披头散发地从地上爬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他瞬间失去了踪影。 萧随捡起那截枯枝和花瓣,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和遗物,脸色煞白。 会场一片哗然,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外面,应忧怀感应着飞光的气息,已经追了出去。 第107章 跟我回家 恢复记忆 雨是冷的, 斜斜的冷雨打在脸上,犹如细密的针。 应忧怀追着那一缕气息,已经三天三夜。 他不需要辨别方向, 心里深处那根早已断了的弦,在裂谷那一瞥之后,就开始发出微弱而持续的悲鸣, 牢牢牵引着他的全部精神和思绪。 如同附骨之疽, 也如同溺水者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终于,他终于在一片荒芜的山坳里截住了飞光。 没有言语。 飞光转身,面具在雨幕下泛着湿冷的光,那双眼睛依旧空洞, 只是深处似乎多了一丝被不断追逼出来的、属于野兽的烦躁与暴戾。 一直跟着我,不如去死吧。 动手。 应忧怀不想动手,只是闪躲,他心中苦涩:“你又不记得我了吗?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飞光不语, 短刃在空中划了半个圈。 他的身形在空中移动得飞快,肉眼看来,空中有数十个残影,难以辨别。 这一次的厮杀,比风裂谷中更凶险,也更诡异。 飞光的招式依旧狠辣精准, 带着常年作战淬炼出的那种冰冷气息,招招致命。 应忧怀哀求道:“你先听我说, 我们不动手, 好吗?” 应忧怀不动手,只是一味闪躲,飞光找找扑了空, 难以对他造成伤害。 飞光开口,嘶哑的嗓音里少见地动了怒:“别废话,动手!” 应忧怀一边用手臂格挡一边道:“你认识我,认识萧随,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家。” “少废话!”飞光恼怒道。 这几天里,应忧怀一直追着飞光,他并不动手,只是纠缠,同时嘴里还说着这些飞光听不懂的话,这让他感觉十分恼怒。 雨还在继续下,飞光冷冷道:“不杀了我,别想带我回去。” 应忧怀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衡律司呢?他们用什么控制了你?” “控制?”面具下,飞光的眼神闪过一丝冰冷,“衡律司是为了所有人的幸福!” 说着,飞光手中的攻势更猛烈了,不要命地朝着应忧怀攻击而来。 饶是应忧怀频频闪躲,速度也没有飞光快,很快,他的身上就出现了数道伤口。 “我是应忧怀,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应忧怀恳切道,“你是烛龙心啊!你是火灵根,你会炼药,也会炼气,所有人都喜欢你,你是长虹书院的天才,你还记得你要当书院的院长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飞光冷哼一声,趁着应忧怀说话的空隙,一刀送了出去。 应忧怀躲过后眼疾手快,一下捏住了他的手腕,随即一愣:“你……没有右手。对了,你没有右手。” 飞光冷冷地看着应忧怀,手腕一松,机括就自己解开了,他轻松挣脱了应忧怀的桎梏。 应忧怀沉声道:“现在记不得没有关系,是衡律司他们对你用了东西,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现在既然烛龙心不听,那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飞光在面具下冷冷地笑,说得跟真的似的,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这么会骗人吗?甚至都不惜编造出这一切? 应忧怀的眼睛泛出淡淡猩红,飞光心中警铃大作。 转瞬间,一条无足之龙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飞光想要转身就跑,然而来不及了,一下子,那条巨大的粗壮蛇尾就将飞光高高卷起。 那一瞬间,飞光的内脏隐隐作痛,隐约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全身骨骼与内脏被挤压的感觉。 可是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应忧怀的力道极轻,像是生怕弄坏了什么宝物一般。 这种区别,让飞光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他好像,很怕弄伤我一样。 很快,飞光就停止了挣扎,他做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嗤啦——” 飞光的手掌划过自己的肩头,撕裂黑衣,也划破了下面的皮肤。 血涌出来,混着雨水流下。 他下手很重,连自己似乎也因这伤口的疼痛和暴露而僵了半瞬。 应忧怀转头,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愣住了。 “放开我。”飞光道,“你不是说认识我吗?那就放下我,不然,即使我杀不了你,也有千万种方式自杀。” 应忧怀犹豫了一瞬,只得放下飞光。 然而飞光没有逃跑,也没有去捂伤口,反而像是被这疼痛刺激,攻击骤然变得更加疯狂,不要命般扑上,短刃直刺应忧怀心窝! “你还要继续吗?” “直到我死!” “那好。” 应忧怀的语气瞬间冷硬起来,他格开短刃,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攥住飞光的手腕,将他狠狠掼向一旁嶙峋的山岩! “砰!” 飞光撞在岩石上,闷哼一声,面具下似乎溢出血来。 他手中的短刃脱手飞出去,掉进泥泞里。 应忧怀逼近,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滴落,他猩红色的竖瞳在昏暗天光下燃烧,死死盯着那张钉铜面具。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混合着雨声,像砂石摩擦,“认输了吗?” 飞光靠在岩壁上,胸膛急促起伏,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黑沉的眼睛回视。 雨水冲开他脸上的血污,流过面具边缘,渗入那些铜钉与皮肉交接的缝隙。 那一定很疼。 应忧怀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颤抖着,伸向那张面具。 他想把那碍眼的东西轻轻取下来、永远取下来,看得更清楚。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面具的前一刻——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天地,也照亮了飞光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应忧怀身后远处,那一片爆发的雷光! 光与影纵横交错,电光石火间,飞光的身体猛地一震! 不是源于此刻面前应忧怀的威胁,而是源于脑海深处,某个由雷声勾起的画面! 破碎的嘶吼,冰冷的锁链,皮肉分离的剧痛…… 无数嘈杂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某种禁锢! “呃啊——!!!” 飞光抱住头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嚎叫。 那声音里不再是杀手的冰冷,而是只属于一个普通人的无助痛呼,充满了被强行撕裂、强行拼凑的混乱与剧痛。 应忧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到,飞光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伤,不是因为冷,而是痛苦。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翻江倒海,痛苦、迷茫、混乱、还有一丝极微弱、却顽强挣扎着要破土而出的……熟悉的光。 烛龙心! 飞光猛地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穿透了雨幕和十七年的遗忘,死死地钉在了应忧怀脸上。 他的眼神依旧混乱,但不再空洞。 那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对自我探寻。 面具之下,他又哭又笑:“烛龙心?我……是烛龙心?” 然后,在应忧怀几乎要停止呼吸的凝视下,飞光做了一件让他血液都几乎冻结的事。 他抬起那双戴着黑色皮革手套、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颤抖着,摸索着,扣住了自己脸上那副钉铜面具的边缘。 他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皮肉里。 “呃……嗬……” 飞光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在纵横交错的雷声山坳之中,这声音显得更为诡异恐怖。 他猛地一扯! “噗嗤——!” 那是令人牙酸的声音,任何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会感觉到一阵疼痛。 不是面具脱落,而是钉入皮肉的铜钉,被硬生生从血肉中拔出! 一颗。两颗。三颗…… “龙心!” “别碰我……” 雨水混合着新鲜的、温热的血,从那些狰狞的钉孔里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下巴、脖颈和衣襟。 可烛龙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那□□的疼痛,远不及脑海中苦难风暴的万分之一。 他像是一个疯掉的、有了自我意识的牵丝傀儡,正在拆解一件将自己禁锢了十七年的刑具——他自己本身。 可是每一次拉扯,都带出了皮肉和疼。 终于,最后一枚钉住额角的铜钉,被他用尽力气,连着一小块皮肉,狠狠拔了出来! “哐当。”钉子撞在了岩石上,落入泥泞中。 那副曾覆盖他面容、封印他过往、锁住他记忆的钉铜面具,此刻,终于彻底松脱。 那东西从他颤抖的、带血的手中滑落,掉进脚下的泥水坑里,溅起了肮脏的水花。 雨,毫无遮拦地打在他的脸上。 毫无遮掩地打在他千疮百孔的脸上。 苍白。遍布新旧血痕。 额角、脸颊、下颌,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钉孔,正在雨中不断渗出鲜血。 这张脸,因痛苦和决绝而扭曲,却又因卸下了伪装而松快,显露出底下那份独属于烛龙心的轮廓。 他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然而他的目光却因闪耀着的雷点更加炽热。 他看向应忧怀,嘴唇颤抖着,张开,又合上,仿佛在辨认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发不出一个音节。 许久,几个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却带着奇异熟悉感的音节,从他染血的唇间,艰难地逸出: “……老……应?” 两个字。 他好久没这么叫过了。 轻飘飘的,这声音混在滂沱雨声与轰鸣雷声里,几乎听不见。 然而,它却像两道最暴烈的劫雷,狠狠劈在应忧怀的灵台之上! 十七年的寻找,十七年的空荡,十七年怀揣着一截枯手度过的冰冷日夜,在这一声破碎的、不确定的呼唤里,轰然炸开! 不是幻觉。 这不是幻觉! 一瞬间,应忧怀那凝固了十七年的冰层瞬间碎裂,露出底下汹涌澎湃、近乎疯狂的岩浆。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想要去触碰那张遍布伤痕、却真实无比的脸。 找到了。 “跟我回家吧。” 应忧怀紧紧抱住了烛龙心,在雷声中这么说。 烛龙心点了点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第108章 雨夜围龙 金枷玉锁画地为牢 应忧怀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雨水混着血水,浸透了两人的衣衫。 一人身着黑衣,一人身着白衣, 雨水血水一齐往下淌,远远望去,不像失而复得的挚友, 反倒更像是互相取暖的鬼魅。 烛龙心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痛。 “我们回家。”应忧怀又说了一遍,声音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这回,烛龙心依旧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并没有说话。 应忧怀松开他,灵力在二人周身撑开了一个透明的屏障,隔绝了外面的雨水,两人身上的水分也很快蒸发干了。 二人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着, 应忧怀小心地检查烛龙心脸上的伤口,拿出丹药喂他服下后,说:“我用灵力给你疗伤吧。” 烛龙心摇了摇头,微笑着拒绝了:“没事,我好得很快的。” 药效还没那么快,那些钉孔还在渗血, 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 应忧怀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想要为烛龙心擦拭。 烛龙心却偏头躲开了。 “别碰……疼。”他的声音嘶哑, 眼神有些躲闪。 应忧怀立刻停手了, 眼神中满是心疼:“好,不碰。等回去了,我们去找最好的丹修。” 他搀扶着烛龙心站起来。 烛龙心似乎很虚弱, 十几年过去,他长高了一点,可是浑身上下却轻得可怕。 此刻,他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应忧怀身上,应忧怀却感觉轻飘飘的,心里空落落的。 应忧怀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当年那个总是活力四射、太阳一般的烛龙心,如今连站都站不稳了。 “能走吗?”他问。 烛龙心点头,却又踉跄了一下。应忧怀干脆将他打横抱起。怀中人身体一僵,却没有挣扎。 “我以前……也这样被你抱过吗?”烛龙心忽然问,声音很轻。 应忧怀脚步一顿,喉头哽住:“……嗯。有一次你在秘境里受伤,灵力无法使用,腿断了,我背你走了三百里。” “三百里……”烛龙心喃喃,将脸轻轻靠在应忧怀肩头,“那一定很重吧?” “不重。”应忧怀收紧手臂,“你从来都不重,一点都不重。” 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雾,只是还有雷光,应忧怀抱着烛龙心在山林间穿行。 烛龙心在他怀里很安静,只是偶尔会发出压抑的抽气声,大概是脸上的伤口在疼,幸好肉眼可见,伤口正在愈合着。 应忧怀尽量放轻脚步,减少颠簸,他怀里的,就是他的全世界了。 可恨现在雷声轰鸣,不适合御剑飞行;幸好现在雷声轰鸣,不适合御剑飞行。 “老应。”烛龙心忽然叫他。 “嗯?” “如果……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怎么办?” 应忧怀低头看他,烛龙心抬起头,露出漂亮的轮廓。 那双眼睛望着应忧怀,里面是浓浓的茫然和不安。 “那就重新开始。”应忧怀说,“我记得就够了。我会把我们的事,一件一件讲给你听。” 烛龙心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讲一件吧。现在。” 应忧怀想了想:“你第一次炼出三转金丹那天,高兴得翻跟头,把夫子珍藏的紫砂壶打碎了。” “然后呢?” “然后你被罚扫了一个月藏书阁。我告的密。可是我也主动帮你扫了一半。” 烛龙心似乎笑了,声音很轻:“你可真够坏的,我这就原谅你了?” “我是坏,可是你脾气好嘛。”应忧怀也笑了,“对不起,好像当时只有我这样做,你才能看见我。当时你和别人玩得比较好,我不高兴。” “你心眼可真够小的。”烛龙心感叹道:“那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能一直记着啊?” “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应忧怀抱着烛龙心,“你只要别离开我就行了。” 烛龙心安静了一瞬:…… 应忧怀:“在想什么?” 烛龙心缓缓开口:“在想……我们以前,真的是最好的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烛龙心低头,“衡律司的人告诉我,我从来没有朋友。他们说我生来就是兵器,注定孤独。” “他们在骗你。”应忧怀诚恳道:“在书院里,没有朋友的是我,而你有很多朋友。萧随、宋佳宜、陆俊辰……还有书院的同窗,他们都记得你。” “萧随……”烛龙心重复这个名字,“我好像记得他?” 烛龙心的脸慢慢白了:“他是我今天刺杀的人吗?那个死掉的人是?” 应忧怀的笑容僵在脸上。 雨势骤然变大,砸在地上,噼啪作响。 “老应。”烛龙心打断他,“能再讲一件事吗?讲点开心的。” 应忧怀看着他的眼神,心中酸软:“好。将你十四岁生辰那天……” 他讲着那些温暖的往事,烛龙心认真听着,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 气氛渐渐缓和,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在漆黑的雨夜中叙旧。 但应忧怀没有注意到,每次雷光乍亮时,烛龙心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与痛苦。 “我有点累了。”讲完又一个故事后,烛龙心轻声说。 “那就休息。”应忧怀很干脆地回答,“我们找一个山洞,天亮我们再出发。” 山洞里,烛龙心躺下,却忽然抓住他的衣袖:“老应,你能……别走吗?” “我不走。”应忧怀在他身边坐下,“我守着你。” 烛龙心这才松开手,闭上眼睛。但他的呼吸并未平稳,睫毛在火光下轻轻颤动。 应忧怀以为他是在不安,便伸手轻拍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 一刻钟后,烛龙心忽然坐起来。 “怎么了?”应忧怀问。 “我……我想起一个地方。”烛龙心看着他,眼睛在火光中亮得异常,“离这不远,有个山谷。我隐约记得……那里好像有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烛龙心摇头,表情困惑,“但感觉很重要。也许……也许是能帮我恢复记忆的东西,也许我的记忆就藏在那里。” 应忧怀皱眉,他心里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但烛龙心既然这么说…… “在哪个方向?远吗?” “不远,往北十里。”烛龙心站起来,“我能感觉到……它在呼唤我。” 他的表情急切而真诚,应忧怀看着他焦急的面容,心中的疑惑渐渐被心疼取代。 “好,等雨停后我带你去。”他说。 “不,我们现在就去!” “行。” 烛龙心笑了,那笑容干净纯粹如同太阳,一如当年。 两人离开山洞,向北而行。 夜色浓重,雨中山路泥泞难行,应忧怀始终牵着烛龙心的手,怕他摔倒。 烛龙心很安静,只是偶尔会指路:“这边。” “往左。” “快到了。” 很快,他们走进了一个狭窄的山谷。 谷中雾气弥漫,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那雾白得不自然。 应忧怀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他问。 “嗯。”烛龙心点头,声音有些飘忽,“就在前面,我感觉到了。” 应忧怀环顾四周。 这山谷地形险恶,两侧山壁陡峭,入口狭窄,是个天然的陷阱,是个天造地设的口袋阵。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波动。 不是灵气,而是兽类本能感觉到的危险。 他心中警铃大作。 “龙心,我们先回去。”他握紧烛龙心的手,“这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烛龙心转头看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哪里不对劲?” 应忧怀拉着他往回走,“这里地势不对,危机四伏,我们中计了。” 但烛龙心站着不动。 “龙心?” “老应啊,老应。应忧怀。” 烛龙心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变成飞光那种空洞的漠然。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那么快、那么巧就恢复记忆呢?” 应忧怀的手僵住了,他的手松了松,可随即,更用力地握紧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张脸还是烛龙心的脸,但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迷茫中带着点温柔与脆弱,而是彻底的冰冷与疏离。 “你不是……”应忧怀的声音嘶哑,几近窒息,“你没有恢复记忆,你觉得你还是‘飞光’,对么?” “我是飞光,一直都是。”对方平静地说,“衡律司明堂,飞光。” “那刚才……” “一场戏而已,我很有天赋吧?” 飞光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钉孔,动作没有丝毫疼痛的表现,“从你追上我的那一刻起,这场戏就开始了。我的挣扎,我的痛苦,我的恢复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早已设计好的。” 应忧怀的瞳孔收缩,猩红色如同火焰,在其中燃烧,“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把你引到这里啊。”飞光说,声音毫无波澜,“我们的伟业需要一条烛龙而已,你会为了伟大事业献身的,对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山谷两侧亮起无数光点! 那不是萤火,而是一个个阵纹,在夜色中勾勒出巨大的牢笼——金枷玉锁阵! 雨水蒸腾,雾气翻涌,凝结成实质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 应忧怀怒吼一声,化作龙形试图冲天而起。 但那些锁链像是活物,精准地缠住他的全身。 锁链上刻满了符文,每接触一寸皮肤,就灼烧起剧烈的疼痛。 “没用的。”飞光站在阵眼处,冷漠地看着他挣扎,“金枷玉锁阵,你越挣扎,它捆得越紧。” 龙蛇之躯在空中翻滚,龙鳞被符文灼烧得焦黑脱落。他猩红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下方那个人:“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烛龙心!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又怎么样?不记得又如何呢?”飞光嘲讽地笑了,“你以为我是烛龙心,就不会背叛你了吗?” “他在钟山,不就已经弃你而去了吗?”飞光笑得冰冷而残酷,“如果这一次的背叛也是我自愿的呢?” 这时,雾气中走出数十人,为首者,赫然就是万谷春。 “做得好,飞光。”万谷春满意地点头,“不枉我们费心布置这一局。” 飞光单膝跪地:“为主上效力,是飞光的荣幸。” 应忧怀看着这一幕,眼瞳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他明白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裂谷的“偶遇”,记忆的“松动”,雨夜的“挣扎”,山谷的“指引”……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而最残忍的是,这个陷阱的核心,是烛龙心本人。 他从头到尾,原来都这么讨厌我啊…… “为什么?”应忧怀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感觉到锁链在收紧,符文在灼烧他的血脉,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但都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 十七年,不,不止是十七年,是数万年,数亿年! 他等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痛苦了这么久——你离开我这么久,也应该回来了吧?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无时无刻不在挂怀。 “龙心,心心……”应忧怀喃喃,血液从嘴角溢出,滴落在下方的阵纹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你真的……全忘了吗?” 飞光抬头看他。 雨又下了起来,细细密密的,打在他脸上,凉凉的冷冷的,像针扎一样。 他的眼神空洞,没有回答。 但没有人看见,在那一瞬间,飞光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只是很轻微的一下。 轻微到,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 第109章 其血玄黄 断金枷斩玉锁 阵法的光芒在山谷中明灭不定, 它浅淡的律动像是一头巨兽蛰伏着的呼吸。 飞光站在阵眼三丈之外,没有挡雨,连绵不断的雨水顺着他新愈的脸颊滑落。 原本那些钉孔此刻已经收口, 只留下浅淡的粉色的疤痕,有些痒,他忍住了没去碰。 “龙心……” 声音是从金枷玉锁阵中飘出来的, 很轻, 飞光听见了,不是用耳朵,而是心里的某处被扯了一下。 他的脑子有点混沌,可脚却像在原地生了根似的, 既不能留,更不想走。 飞光的右手已经损坏了,他的左手虚虚握着,掌心扣着一个东西——一缕魂魄。 这不是人的魂魄, 而是一缕草木精魂,很古怪。 在飞光刺向那个挡在萧随面前的人的时候,他并没有能一下子完全杀死此人,这缕草木精魂正是从他胸口中抽出的。 本该捏碎,但不知道为什么飞光留下来了。 现在,这个东西, 自己该放哪儿呢…… 他的意志让他有很多事想去做,可是衡律司的十七年, 让他犹如提线木偶一般, 难以前进一步。 看着庞大阵法中被桎梏住的巨龙,飞光迷茫不已,这时, 他掌心的草木精魂突然一颤。 ……这是? 下一刻,山谷入口处的石头崩炸了一片,石头滚落声隆隆,连绵不绝宛若响雷。一道青色的人影撞破了雨幕冲了进来,锋锐剑气瞬间割开了雨水。 “万谷春!” 段水流站在碎石雨中,左手提着长剑,雨水顺着剑尖不断滚落。他浑身湿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红得吓人。 万谷春抬手,止住要上前的手下,他转过身,居然还笑了笑,“雨这么大,你怎么来了?” “师父,”段水流将剑尖抬起来,对准了万谷春的喉咙,“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师傅,告诉我,粟粟究竟是谁?松儿又是谁?” 万谷春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讶异的神情,“水流,你怎么了?你不记得了吗?她们是你的妻儿啊?” “那为什么他突然活了?为什么松儿活着?”段水流觉得十分可笑,“我可是人!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一截枯枝一片残花?” “水流,你怎么会这么想?”万谷春转头,似是责备地看了一眼飞光,接着又继续对段水流道,“你在说什么呢?我知道你很想念粟粟和松儿。可是现在,她们很快就能复活了!” “来,”万谷春笑着,几步走上前,将段水流的脑袋掰向金枷玉锁阵,让他看,“阵法已成,你我师徒很快就能获得逆转宇宙、贯通四维之力了。”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这是多么强大、多么令人心动的力量! 段水流看向阵法中的应忧怀,呼吸一窒,他闭上眼睛,“他是松儿,我认得出。” 思念了这么多年,段水流也曾想过万壑松平安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真的遇见了本已死去多年的孩子! 这是一场完全的、彻头彻尾的阴谋! “如果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那么我的妻子还是我的妻子吗?”段水流转身,看向万谷春,“告诉我,万粟粟究竟是谁?” “你这么喜欢万粟粟吗?” 万谷春突然动了,他身形一滑,就贴到了段水流侧边。 “别这么激动,小声点。”万谷春贴着他耳朵说话,声音低沉,但字字清楚,“听我说。” “粟粟和松儿,确实不是人。它们不过是我幻化而成的罢了。”段水流瞪大眼睛,震惊又绝望地看向了万谷春。 “我最开始操纵的只有万粟粟,毕竟婴儿整天除了吃就是睡,根本不用我花费什么功夫。也是我疏忽的原因,没想到有一天,组成万壑松躯体的那些草木,居然生出了神智。这可真是有意思。”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万谷春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哄骗的调子,“你摸着良心说,那几年里,你过得快不快乐?他们即使是虚假的,但带给你的,确实是真实的快乐啊。” “……”段水流气笑了,他声音苦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愚弄我,看我痛苦几十年,很有意思吗?” “为师也是为了你好。”万谷春谆谆教导,“难道你要我就这么看着你白白浪费天赋,一辈子就这么混吃等死吗?” “你看,你有了粟粟和松儿之后,就开始勤奋修炼了;粟粟和松儿死后,你就更想往上爬了。现在你有了今天的修为,今天的成就,为师这都是为了你啊。” 段水流看着万谷春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他的面皮抽搐着,只觉得想吐。 “你这么想要一个家,这么喜欢孩子吗?” 万谷春看着段水流的样子,微微一笑,左手扣住了他的腕子,右手则按在了他的腰上,缓缓地揉捏,那种诡异的触感令段水流头皮发麻。 “这不是什么难事,以后,我们可以有一个……甚至是几个亲生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段水流一把甩开了万谷春的手,“万谷春,我从来没发现原来你是一个疯子!” “我很理智,”万谷春将手扣上段水流的后脖颈,缓缓地摩挲,“其实,乾元也是可以变成坤泽的。” 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顺着脊椎传遍了全身,段水流挥出一剑,万谷春躲闪不及,胸前的衣襟被划破了。 万谷春低头看了眼胸前裂开的衣料,再抬眼时,脸上的温和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阴冷的讥诮,“水流,为师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这就是你的报答?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再次贴近,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不祥的灰气,直掏段水流心窝! 这一击狠辣刁钻,蕴含着磅礴灵力与杀意,远非刚才嬉闹般的触碰可比。段水流瞳孔骤缩,横剑格挡—— “铛——!!!” 金石交击的巨响在山谷中炸开,气浪掀起泥泞的雨水。 段水流只觉一股巨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踉跄后退数步。 “拿下他。”万谷春冷声下令,自己却后退半步,显然不打算亲自与段水流缠斗,他还没这个资格。 周围几名黑袍修士立刻围了上来。 段水流抹去嘴角被震出的血丝,眼神凶狠。他知道自己论修为、论人数都处于绝对劣势,但胸腔里那股被愚弄、被摧毁一切的怒火烧得他几乎丧失理智。 他不管不顾,剑光泼洒,也不管用的是灵力还是仙岛瀛洲的术法了,竟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打法,一时竟逼得那几名黑袍修士手忙脚乱。 看见段水流的表现,万谷春第一反应是满意的,可是很快,他皱了皱眉,“你们就这点用?”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如同木雕般站立的飞光。“飞光,你还在等什么?清除障碍。” 飞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掌中那缕草木精魂此刻灼烫得惊人,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哭泣,他混沌的脑海此刻正在激烈碰撞着。 “飞光!”万谷春的声音带上了不悦的威压。 命令压倒了一切纷杂。 飞光眼神一空,左手松开,身形如黑色闪电般插入战团,直取段水流后心! 段水流正逼退一名黑袍修士,忽觉背后寒风刺骨,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勉强回身,飞光手中那柄不知何时再次出现的乌黑短刃已近在咫尺! 段水流格挡住,看见飞光那张空洞麻木的脸,“龙心,是夫子对不起你。” 飞光刺出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顿! 万谷春眼中寒光一闪,似乎对飞光这瞬间的恍然极为不满。他不再等待,身形一晃,竟亲自出手! 万谷春满头白发铺开,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白剑气后发先至,越过飞光,直刺段水流眉心! 这一击,快、狠、绝,是真真正正要取其性命! “冥顽不灵,那便彻底消失吧!” 段水流被车轮战围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面对这索命一击,已然无法闪避。他眼中映出那道夺命灰光,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那截枯枝与残荷的影子。 ……要、死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抹被所有人忽略的草木精魂,此刻猛地爆发出最后一抹翠绿光华! 它义无反顾地扑出,挡在了段水流身前! 正是万壑松(魏晓荷)最后的面容,带着一点羞涩,一点悲伤,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段夫子……快走……” 无声的意念,伴随着精魂彻底燃烧的光华,撞上了万谷春那必杀的灰白剑气! “噗——” 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音,翠绿光华与灰白剑气同时湮灭了。 那缕坚韧的草木精魂,为了这一挡,耗尽了最后一点本源,如风中残烛般,彻底消散于冰冷的雨夜中,再无痕迹。 段水流僵在原地,目眦欲裂。 万谷春也因这意料之外的阻挠而怔了一瞬,剑气虽被抵消,反震之力也让他气息微滞。 段水流被滔天恨意烧红了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转身,不再攻击万谷春或黑袍修士,而是将全部灵力灌注剑中,以身化剑,人剑合一! “不好,快阻止他!” 段水流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决绝,悍然撞向不远处金枷玉锁阵的核心阵眼! “给我破——!!!” 轰隆!!! 比雷鸣更响的爆炸声响起!灵石崩碎,耀眼的光斑与狂暴的灵气乱流四散迸射!整个山谷都为之震颤! “咳……” 段水流被反震之力抛飞,重重摔在泥泞中,大口吐血,手中长剑寸寸断裂。但他成功了,阵法的一角被强行破开了一个缺口! 几乎在阵法出现缺口的同一瞬间—— 天地也为之寂静。 应忧怀脱困了。 他的身影消失了。 突然有人从身后拥上来,飞光只来得及感觉到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10章 清醒之后 烛龙心:……很怪! 烛龙心是突然醒的。 像被人从深水里猛地拎出来, 肺里呛进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气,一开始是头晕目眩、反胃想吐,很快, 他眼前的一切就变得清晰刺眼起来。 烛龙心愣愣地看着自己所在的屋子,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又低头看自己的手——左手还是自己的, 可是右手是断的, 接了一只假手。 不过这假手还挺俊俏的,烛龙心握了握拳,欣赏了一下,有种特殊的美感。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烛龙心在这间屋子里很快找到了一面镜子,一照镜子,他吓了一跳。 镜中,那张脸虽然还是自己的脸, 还是自己的五官,但是和记忆中的不同,面前这张脸,已经完全褪去了婴儿肥,显露出成熟的轮廓来,不做表情的时候, 苍白、锋锐、冷漠。 我怎么凭空老了好几岁……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烛龙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感到一阵头疼, 他努力回想之前记忆里的最后一幕, 拧着眉头努力思索,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甚至不能很好地调动面部的肌肉、很难做出表情来。 这个发现吓得烛龙心又去照镜子——开玩笑, 自己这么帅,现在长得更帅了,可不能像应忧怀一样面瘫了! 结果刚一站起来,记忆顿时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倒灌进来。 应忧怀,长虹书院,萧随,炼药,火灵根……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锁链、剧痛,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飞光。 “飞、光?” 这个名字从烛龙心嘴里念出来,是如此陌生,以致于他连牙关都在打颤。 伴随着这个名字出现的,还有更多的记忆,过去十七年浑浑噩噩的画面碎片般闪过,杀人的,受训的,被钉上面具的……这些如污泥一般的记忆让烛龙心胃里一阵翻搅,恶心得想吐。 我真是飞光?我杀了多少人?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烛龙心脑子里“嗡”地一声,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明堂大人,监管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请出来吧。” “知道了。”烛龙心听见自己这么说,然后,身体自己就开始了行动,与此同时,他想起了一张脸,一张酷似应忧怀的脸。 为了能更好地操纵“飞光”,衡律司选择了一个长相酷似应忧怀的人作为监管,每次见到“监管”,飞光总是会更加听话一点。 可也只是长得相似罢了,二人性情天差地别,在那个人的手下,飞光没少受折磨,也没少接下那些格外血腥的任务。 于是,飞光从最初的“期待相遇”,逐渐变成了“害怕见面”,虽然他每次还会听话,但他实在不想再见到那张脸了。 记忆慢慢回来,烛龙心浑身一僵,心里产生了剧烈的抗拒——又让我去杀人吗?我死也不去! 可身体却像有自己的记忆,一点都不受控制,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才猛地刹住,冷汗瞬间下来,这具身体……早就已经习惯服从了。 不过幸好,监管只是让他吃饭洗澡。 烛龙心被带到一间干净的饭厅,桌上摆着的都是他以前爱吃的菜,还热腾腾的,上面撒着鲜红的辣椒,看起来鲜艳可口。 烛龙心盯着那些菜,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他太饿了,身体里属于“飞光”的那部分对于命令的服从,以及对食物的渴望瞬间压倒了一切。 烛龙心坐下,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味道居然很好。 吃完,他又被引到浴房,一池热水已经备好了,干净衣服也放在一旁。 他泡在水里,看着自己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疤,心里一阵阵发冷。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数的,尽管还没来得及回想起来这十七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现在能真正伤到自己的人,并不多。 烛龙心泡在温暖的热水中,短暂地舒缓精神,飞光则负责把自己里里外外搓洗干净,之后,他换上那身柔软的白色里衣。 可是更多的衣服却不翼而飞,不知道哪儿去了,但是他明明记得刚刚就在这。 烛龙心找着衣服,不经意抬起头瞥到角落,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几乎被吓得半死,幸好飞光那部分太强烈了,他这才没有踉跄半步,扑通一声重新跌回池子里。 是应忧怀。 他怎么在这里?! 他怎么是现在这幅模样?! 眼前的应忧怀跟烛龙心记忆中的已经是天差地别了,此刻,他正穿着一袭猩红的袍子,在阴影里坐着,看着烛龙心笑。 不对!烛龙心猛然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自己的监管者已经变成了应忧怀! 烛龙心心如擂鼓地打量着应忧怀,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黑色,深不见底,里面一点光都没有,静得吓人。 应忧怀看着烛龙心,嘴角慢慢扯出一点笑,但那笑没到眼睛里。 “过来。”应忧怀开口,声音有点哑。 烛龙心和飞光一起尽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心跳,烛龙心能感觉到,似乎自己的这具身体也是害怕应忧怀的,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怎么在这里?烛龙心记得自己已经被衡律司俘虏了,那么老应怎么会在这儿?衡律司对他做了什么? 等等……他看起来好像待遇比我好啊?凭什么他来监管我? 总之,无数个问题挤在烛龙心的喉咙口,这些问题争先恐后地想要挤出来。 但烛龙心脑子里那个“飞光”的烙印还在隐隐发烫,被长时间控制的余威让他身体比脑子快,烛龙心就这么被迫听从了命令,往前挪了两步,乖乖地站在应忧怀面前。 应忧怀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过去,烛龙心跌坐在他腿上,僵硬得像块木头。 现在,两个人都在黑暗里了。 应忧怀的手摸上他的脸,指尖冰凉,烛龙心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凉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皮肤,一点都没有温度,那种触感不像是人类有的。 “还疼么?”他问,语气有点怪,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这是在干什么?!烛龙心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本来不疼的,但是被应忧怀这么一摸,他就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想躲,但身体被那残存的服从性钉着,无法反抗,连勉强偏头都无法做到。 “……不疼。”烛龙心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是飞光的语气,看来“他”也并不舒服,只不过飞光是只能接受罢了。 “那就好。”应忧怀似乎很满意,手没离开,反而顺着他的脸颊滑到脖子,顺着衣领往下摸。 烛龙心彻底悚然了,冰冷的手,他这是要干什么?! 之前还是隔着薄薄的衣料,现在都不用隔了,那只冰凉的手就放在烛龙心的心口,仅仅隔了一层温软的肉。 烛龙心胃里又开始翻腾,这次是纯粹的惊悚,还有对自己贞操不保的警惕! 他好像想起来了!这家伙之前对自己别有所图啊! “瘦了,还是瘦。”应忧怀低声说,他手上还在揉捏,脸凑近了些,呼吸几乎喷在烛龙心耳畔,“得多吃点。以后就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了。” 随着记忆的回笼,烛龙心几乎是坐立难安了,他感觉现在自己并没有坐在什么好位置上,臀部之下跟老虎凳似的,烫屁股。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有……两个? 烛龙心手指掐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他不能露馅!绝对不能露馅! 他得弄清楚怎么回事,老应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不是也被衡律司控制了?还是…… 接下来的半天,应忧怀的行为越来越诡异。 他一会儿抱着烛龙心,让烛龙心坐在自己腿上看书,冷不丁还要抽查一下书里的内容,背不出来就按在书桌上惩罚,天知道烛龙心根本看不进去! 一会儿又让烛龙心枕在自己腿上,自己摆弄棋子,时不时就伸手过来,理理他的头发,碰碰他的手,揉揉他的肚子,说些“这样也挺好”“你终于能一直陪着我了”之类让人完全听不懂的怪话! 这一整段时间之内,完全没有人来找他们两个,没有人来管他们两个!烛龙心忍得快要爆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几次想跳起来揪着应忧怀的领子问他到底发什么疯,但理智死死拉着他。不行,不能冲动! 直到过去了很久,应忧怀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烛龙心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趁着应忧怀睡着,烛龙心抬起头偷偷打量。 光线斜照进来,落在应忧怀仰起的脖颈上。 烛龙心的呼吸骤然停了。 在应忧怀的脖颈两侧,隐约露出两排细小的、深色的凸起。 那形状……那排列…… 烛龙心浑身的血都凉了,他太熟悉了,那是钉子的痕迹! 和他脸上曾经被钉入铜钉的位置、排列方式,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应忧怀也没有失忆,他好像还是他,只不过性格古怪了些许…… 他是自愿的吗?他在干什么?! 烛龙心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淹没了他。 如果,如果他是自由的话,应忧怀……老应……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往自己脖子上钉钉子?! 烛龙心死死咬住牙,把所有的震惊和疑问狠狠压回心底。 不行,他得继续装下去,装成那个没有记忆、只会服从的“飞光”。 直到他搞明白这一切到底是该死的怎么回事!《 》 第 111 章【VIP】 第111章 道侣契约 上当了,烛龙心震怒!…… 烛龙心觉得自己快要长蘑菇了, 闲的,这一天天的,实在是太无聊了。 平常也没有人找他, 他也不能出去,门口总是有人看着他,他也不能硬闯出去, 否则就露馅了。 自从清醒之后, 他被关在这间要什么有什么、除了自由几乎什么吃喝玩乐都有的华丽屋子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天了。 之前的十七年里,给飞光养成了闲不下来的性格。衡律司那会儿是很痛苦,但任务一个接一个的同时, 时间在生死边缘过得飞快。 现在倒好,每天固定得令人发指: 如果见不到应忧怀的话,那就睡到自然醒,其实也睡不好, 总感觉鬼压床一样。 醒来后吃几顿特别丰盛的早饭午饭晚饭,在有限的空间里溜达消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天一黑就该上床睡觉了。 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睡了吃,吃了睡, 养小猪呢这是? “飞光”的烙印让烛龙心对“命令”有生理性的服从,可应忧怀偏不下命令, 不下杀人令, 不下训练令,连个“去把地擦了”的指令都没有!特难受! 最让烛龙心抓狂的是,他甚至连炼药都不让! 有一次烛龙心实在手痒, 忍不住了,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控火诀。 谁知道指尖刚冒出一点火星子,本来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应忧怀就跟背后灵似的出现了,默默盯着他,火星“噗”地一下自己吓灭了。 “你喜欢玩火吗?当心玩火自焚哦。”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老子是火灵根怎么可能自焚! 尽管心里再不爽,但烛龙心面上只能学着飞光的样子,木木地表示恭敬与顺从,“是。” 应忧怀轻轻挑起烛龙心的下巴:“叫我主人。” 烛龙心内心咆哮,表面温顺:“是的主人。” 无聊,太无聊了。烛龙心躺在床上,无聊到他开始认真思考,是无聊死比较痛苦,还是应付目前这个诡异的应忧怀比较痛苦。 答案是,他宁愿无聊到数头发,也不想应忧怀有空来找他。 应忧怀一有空,画风就变得很……不可描述。 他可能突然出现,把正在对着窗外发呆的烛龙心拉过去,圈在怀里,下巴搁在他发顶,一起看那看了八百遍的云卷云舒。 烛龙心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他再犯更多病,只能内心默默崩溃。 大哥你属狗的吗这么黏人?以前那个三丈之内生人勿近的应忧怀呢?被夺舍了吗? 哦,不对,之前他在钟山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 应忧怀感受到怀里的烛龙心居然连这个时候都会走神,很不满地掐他的脸,可惜脸颊没有肉,应忧怀就更不满了,“你没有好好吃饭。” “?”烛龙心莫名其妙的,“我一直都在好好吃饭……主人。” 应忧怀一口咬上烛龙心的脖子,“还敢顶嘴!” 总之,他经常莫名其妙就开始生气,然后烛龙心被咬得这一口那一口的,还只能忍着,可以说是非常喜怒无常了。 或者,他会拿着一卷根本看不懂的天书,比如说高阶阵法书什么的,非要烛龙心看看。 烛龙心看得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往往直接睡过去,醒来发现自己枕在应忧怀腿上,身上盖着毯子,而应忧怀正用指尖慢悠悠地绕着他一缕头发玩。 应忧怀:“呦,醒了。这么容易就睡着,以后怎么保护你的主人?嗯?” 烛龙心心里很生气,感觉自己被鄙视了。而且他的天赋点在炼药炼器做饭上,有本事比这个啊! 他这是属于拿他的上等马跟自己的下等马比了,非常的胜之不武,很招骂! 不过虽然烛龙心心里生气,但是加上飞光的惯性,他还是挺有演技天赋的,把自己的情绪压得很好。 应忧怀这么一说,烛龙心立马翻身下床,单膝跪地,“属下不敢。” 这样,生气的就变成应忧怀了。 被一口咬到脸上,糊了一脸口水和牙印的烛龙心:呵呵。 最要命的是动手动脚。 在烛龙心的记忆里,除了一些必要的“特殊情况”,十七年前的应忧怀最多也只是摸摸脸,碰碰手了。 但是十七年后,这个应忧怀一上来就很不对头,像被夺舍了似的。 甚至有一次烛龙心犯困的时候,感觉嘴角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一下,惊得他瞬间瞪大眼,就看到应忧怀近在咫尺的、平静无波的黑眼睛,和他微微退开的唇。 “有东西。”应忧怀淡定地解释,指腹擦过自己唇角。 烛龙心:“……”我只是被控制了,并不是脑子不好使,谢谢。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温水煮青蛙式的折磨中,烛龙心那颗被关了十七年、刚重启没多久的脑子,也开始活络起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飞光”面具的遮掩下,他开始偷偷观察研究眼前这个最大的异常。 研究着研究着,烛龙心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好小子,应忧怀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寒蟒啊!人家就是烛龙啊! 等等,那我之前岂不是当着他的面说了他的坏话? 震惊过后,是更大的疑惑。他到底为什么要伪装?差点就被仙岛瀛洲抓走炖了。 一条烛龙,自己自由自在地逍遥快活不行吗?为什么要扮成我们人类修仙?这小子到底有什么企图!还有,他那脖子上的钉子…… 对,钉子。那两排藏在衣领下、皮肤上的凸起,成了烛龙心最大的好奇点。 那玩意儿看着就疼,实际上也很疼,烛龙心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现在取下来了,但他还是有点后怕,他当年是被迫的,应忧怀这算怎么回事?自虐上瘾? 会不会……会不会他也是被控制的?但没有完全控制,所以才会这样,性情大变。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 应忧怀似乎处理什么事累了,抱着烛龙心,靠在软榻上小憩,呼吸十分平稳。 烛龙心就像个枕头一样被他半揽在怀里,动一下都可能惊醒他,所以一动也不敢动,万一把祖宗惊醒就又要挨咬了,多麻烦。 但是,好奇心很快就战胜了理智。 烛龙心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手指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向应忧怀的颈侧。 很快,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微硬的凸起,冰凉,带着金属的质感,深深嵌在皮肉里,一边是温热,一边是冰冷,触感很诡异。 就在他指腹轻轻摩挲,试图感受更多细节时,手腕猛地被一股大力攥住! “你在干什么?” 烛龙心吓得魂飞魄散,抬头正撞进一双骤然睁开的深沉眸子里,那里面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我……” 烛龙心大脑空白,求生欲瞬间爆发,手指慌忙上移,胡乱在应忧怀鬓边扒拉了一下,声音干涩,“你、你头发……沾到脸上了,我帮你弄掉……” 然后,烛龙心硬生生拔下了应忧怀头上的一根头发。 烛龙心:…… 应忧怀:…… 空气凝固了几秒。 应忧怀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松,却没放开。 然后,在烛龙心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忽然低头,吻住了他。 这回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掠夺的深入。 谁家好人亲嘴是一张嘴包着另一张嘴的?你是属狗的吗? 烛龙心完全懵了,被动地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吻,氧气被攫取,思绪乱成一团浆糊,只觉得唇舌发麻,头晕目眩。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两个人的衣服上都是在床上压出来的褶,应忧怀才稍稍退开。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黑眸深处有什么情绪翻滚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应忧怀用指腹擦过烛龙心湿润微肿的唇瓣,声音低哑:“不乖,惩罚。” 烛龙心:…… 这跟谁学的?以后可以在舌头底下□□,他包死的。 自那之后,应忧怀似乎更放肆了,亲昵的小动作越来越多,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烛龙心也从最初的僵硬,到后来都麻木了,甚至偶尔一次应忧怀没动手动脚,他还有点不习惯,感觉少了点什么。 而且从那天开始,应忧怀就让烛龙心做事情了,不是杀人,而是批条子,代他处理事务。 “这些东西我都看过了,你盖个章就行。”说着,应忧怀把章递给了烛龙心。 烛龙心一看,居然刻的是自己的名字,而不是飞光,烛龙心没多想,盖个章而已,他手脚可是很麻利的! 嗯?万谷春死了? 嗯?老……段水流牢底坐穿了? 嗯?萧随想来找人,被赶走了? 烛龙心又不能反抗,只能库库盖章,久而久之,他连内容都懒得看了,没想到应忧怀这一天天的事这么多……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直到某天,烛龙心没细看,盖上了个不妙的东西,他瞬间对面前之人有了感应,天地之间,一道契约冥冥之中结成了。 “这是什么?” 烛龙心警惕。 “道侣契约而已。” 应忧怀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晚饭有没有吃”这种事。 烛龙心:“……???” 等等!什么契约?道侣?!道什么侣?!谁和谁的道侣?! “你说什么?!” 老实人实在忍不了了,就连飞光都压制不住了,烛龙心猛地扭头看向应忧怀,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揪过来。 对方也没想到烛龙心居然会这样做,不过看他这么生气,应忧怀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你骗我?!你故意的!” 烛龙心大怒,他终于反应过来,差点一拳擂上应忧怀的脸。 “未曾。” 应忧怀抬手理了理烛龙心因激动而翘起的头发,“内容都在上面写着,你没细看,这能怪谁呢?” 被不声不响地哄骗签了道侣契约,对方还这么云淡风轻的,烛龙心简直都要气疯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都想找个茅厕,含一口大粪在嘴里,趁着应忧怀亲嘴的时候,猛地往他嘴里灌屎!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都别活,都得死! 烛龙心气得想到处咬人,但契约已成,深厚的联系萦绕心间,让他有种莫名的……被拴住了的感觉。 不是,应忧怀他有病吧? 也许是应忧怀突然觉得自己理亏了,总之,这一天之后,对烛龙心的辖制就少了很多。 除了每天被养小猪、被应忧怀骚扰、给他批条子之外,烛龙心每天还多了一个兴趣爱好,就是去找道侣契约怎么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偷解除。 结果,他不经意看到了一份东西,是应忧怀的笔迹,不是情爱,无关风月。 那是一份……灭世计划。 烛龙心瞬间打了个寒颤,从头凉到脚后跟,不过顷刻,所有的情绪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看向旁边正仔细剥着灵果、眼神专注的应忧怀,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他不正常,他到底要干什么?《 》 第 112 章【VIP】 第112章 三月缠绵 变成坤泽了 自从烛龙心开始留心之后, 他逐渐摸清了一件事,应忧怀对眼前这个世界,好像有种刻骨的厌弃, 那种厌弃不是仇恨,而是一种好坏都与自己无甚关联的漠然。 他的这种态度并非是针对某个人或某个势力,而是一种周身四处弥漫着的冷漠, 悄无声息、无处不在。 有些时候, 烛龙心悄悄观察到应忧怀那看着窗外飘落的花瓣的眼神,他的目光中并没有欣赏的意思,冷冷的,像是在看一捧被风吹得飞起的灰烬。 每周一次带着烛龙心出门的时候, 听见远处集市隐约的喧闹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应忧怀的眉头也会几不可察地蹙起,仿佛那是令他心烦的噪音。 烛龙心也曾试图以飞光的身份,尽力给应忧怀找几个书里的笑话, 讲给他听…… 应忧怀只是淡淡听着,不接话,末了还总是会把话题绕回烛龙心身上——今天吃了多少?睡了多久? 除了灭世和养猪,他好像就完全不关注别的事情了。 烛龙心只有多吃几口饭,或者多吃几个嘴子,应忧怀周身的气氛才能愉快些许。 起初, 烛龙心以为他只是经历变故后性情孤僻了些。毕竟之前曲令真的那件事,还是应忧怀首先发现的, 遇见这种事他也没有坐视不管, 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烛龙心猜想,之前的灭世计划,可能只是应忧怀一时的气话, 写出来之后他忘记了销毁,但是也不会付诸实质行动的。 直到烛龙心在应忧怀外出时,他仗着道侣契约无视限制,去大着胆子四处探查应忧怀的住所,然后,他发现了一些被小心封存的玉简和笔记。 一开始翻阅的时候,这些笔记上的字迹各不相同,甚至有些字迹烛龙心还是认识的,那一看就是段水流写的,看旁边的批注,另外几种字迹的其中一种可能就是万谷春。 他越看越心惊,尽管之前他是衡律司的“明堂”,但是也只是大概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像这种具体细节的东西,他从来都是无权得知的。 这些笔记里的,不是什么具体的作战方案,而更像是一种冰冷庞大的构想,力量巨大,甚至可以逆转乾坤。 只要掌握了这种能力,山川可以夷为平地,湖海可以倒流,日月星辰可以逆转轨迹,连太阳都会西升东落,可以预见,届时,众生将会面临一场浩劫。 而在所有推演中,唯一的核心都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引子:烛龙的血液。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烛龙也,是烛九阴,因名云。” “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中。” 之前所有的所有,烛龙心都能以平常心去看,这些从各种古籍中、从各种途径拼凑出来的消息实在是太遥远了,尽管计划疯狂又可怕,但在烛龙心眼里,还是像一个过去的噩梦一样,已经逐渐消散了,直到他看见了这一条: “长虹书院,应忧怀是烛龙。” 烛龙心瞬间看得手脚冰凉。 算了一下这个批注出现的时间,应忧怀在长虹书院中出现没多久,他就已经被盯上了。 烛龙心想起应忧怀颈部那些钉痕,回忆起了当初他是如何被骗进金枷玉锁阵的…… 他合上那些笔记和玉简,迅速收拾好,第一个念头是:如果他真的有这个想法,那我必须阻止。 第二个念头则紧随其后:怎么阻止? 烛龙心想要引动时空之力,回到过去,将应忧怀的心结解开,让他重新喜欢上……或者说不再那么恨这个世界了。 可是,那玉简里写得明明白白,需要的是应忧怀的血。 心头血最佳,次一等也必须是血液。 烛龙心对着自己的指尖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感觉心脏有点疼,那感觉就像要取的不是应忧怀的,而是他的。 要是他真的被仙岛瀛洲和衡律司得手了,那他将会被放多久的血呢? 神祇身体素质强悍,恢复能力更是惊人,他会被折磨很久很久的吧? 取血?哪怕只是用灵力引出一丝……烛龙心想像着银针刺破应忧怀皮肤的画面,喉咙就一阵发紧。 不行。绝对不行! 烛龙心甚至给自己找到了绝佳的理由:应忧怀那么警觉,自己稍有异动肯定会被发现,一旦打草惊蛇的话,那就全完了! 于是,烛龙心想要阻止灭世的宏愿,瞬间卡在了“舍不得应忧怀流一滴血”这样渺小得可笑的点上。 烛龙心一边焦灼无力,一边又暗自期盼,希望这是自己搞错了,应忧怀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可是他如果没有这个想法,为什么还要收集这么多资料?付之一炬的话不是更好吗? 他转而想,或许,如果能让应忧怀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好,哪怕只是一点点呢? 如果他发现这人间还有他喜欢的、想要的、值得驻足的东西,是不是就会放弃那个计划? 这个念头成了烛龙心新的执念。 他不再被动地忍受应忧怀的亲近,甚至开始笨拙地、试探性地回应。 有一次,他甚至在应忧怀看书时,假装睡着,慢慢把头靠过去,应忧怀接住了他,后来他真的睡着了。 应忧怀对他的变化照单全收,这次也是,他轻轻地托住他的脑袋,把他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他,烛龙心被他勒得很紧,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像是要把这份温暖永永远远地揉进骨血里。 但是除此之外,应忧怀对外界的态度似乎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烛龙心分不清他是否接受了这份讨好,还是仅仅在占有。 他好像……还是讨厌这个世界,为什么? 日子在一种诡异与惊惧中滑过,烛龙心越来越焦虑,他不想取应忧怀的血,于是他的投入越来越深,演技也越来越不好了。 直到某一天,他们睡了。 如果这样能让应忧怀变“好”,那么,烛龙心觉得,这是值得的。 烛龙心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边人要走,于是伸手去抱应忧怀的腰,“你要走了吗?去哪里?别走……” 他就怕应忧怀背着他出去搞事儿,这不白给睡了? 应忧怀笑着捏了捏他的腿,上面有不少指印,“小心肝,别闹,乖,腿还难受吗?” 烛龙心闭嘴不说话了,胡天胡地折腾好几天,都并不拢了…… 这种乱七八糟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不知从何时起,烛龙心身体深处发生了缓慢而不可逆的变化,而等到他察觉,早就为时已晚。 属于中庸之体的平衡被打破,他的气息逐渐变得可以察觉,绵软、丰润。 信香的味道一点一点地溢了出来,不再是中庸的无色无味难以察觉,而是甜甜的桃子,饱满多汁、汁水丰沛。 而且,无需药物的辅助,烛龙心就能闻见应忧怀的信香,冷冷的,是桃花香,闻起来却清冽又缠绵。 两股香气日益交融,难分彼此。 一次雨夜,烛龙心被信香热潮折磨得意识昏沉,应忧怀的气息笼罩下来,彻底标记,二人永久结合。 过程并非全然痛苦,爽也是能爽到的,但是烛龙心对过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只感觉自己的后脖颈都要被咬烂了钉穿了,应忧怀简直是在往里凿。 烛龙心简直都要被凿晕过去了,他在泪眼朦胧中恍惚地想,这算不算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方法?这样能有用吗? 这样做有没有用,烛龙心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样做会有孕。 几个月后,烛龙心迟钝地察觉到了腹中新生命的萌动,他傻眼了。 震惊过后,烛龙心首先感到的就是高兴:既然应忧怀有孩子了,那么他应该不会再想什么灭世了吧?一个要当爹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吧? 他飞奔过去找应忧怀,想要报喜,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应忧怀的手掌已轻轻覆上他尚且平坦的小腹。 “心肝跑得好快。” 烛龙心一愣:“你……已经知道了啊?” “嗯。”男人的眼神很奇异,不是初为人父的喜悦,而是一种平静。 应忧怀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平淡,仅仅是嘴角挂着一抹笑,“倒是巧,等生下来,这个孩子可以送到萧随那里去养。” 烛龙心愣住了,他迅速被应忧怀的话激得心头火起。 “为什么给萧随?”他下意识护住小腹,声音都提高了,“我能养!这是我的孩子!” 应忧怀看着他骤然竖起防备的模样,黑眸沉沉,他搂住烛龙心的腰,像往常一样亲昵,“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这种亲密却比任何回答都让烛龙心感到一阵寒意。他忽然想起那些玉简里冰冷的计划和推演,想起应忧怀对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漠然。 这个孩子,在这个一心想要毁灭世界的父亲眼里,究竟算什么? 一个意外?一个麻烦?还是一个……可以随手安置、用以打发的物件? 烛龙心缓缓放下护着肚子的手,心底那点对未来的期待,慢慢冻住了。 与此同时,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窜了出来。 这个孩子是应忧怀的,那么,孩子的血,同样传承了烛龙血脉,是否也能作为引子? 不需要伤害应忧怀,也不需要伤害孩子,只需要一点本该废弃的脐带血…… 或许,他就能凭此窥见所有的秘密,找到问题的根源与解决的办法?《 》 第113章【大结局】 第113章 二十一问 大结局 孩子出生了, 乳名叫阿鼓。 烛龙心用了他的脐带血回到了过去。 那几滴血珠落入阵法中时,烛龙心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拉长、扭曲,最后, 他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无声咆哮的洪流之中,那便是时空洪流。 两个时空的时间不是同步流逝的,所以烛龙心不担心自己消失了会被应忧怀发现。 或许, 这边过去许久, 那边只是弹指一瞬而已,应忧怀大概只会觉得他睡了个时间较长的午觉而已。 烛龙心扯了扯嘴角,心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时空洪流并非坦途,身处其中, 宛若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起起伏伏,难以掌控,除此之外, 时空洪流里面还充满了看不见的锋利的“礁石”和紊乱的“湍流”。 烛龙心撑起灵力护盾,可是他依旧如同狂风中的一片叶子,在时空洪流里面瑟瑟发抖。 就在他勉力支撑之时,一道无形的时空裂隙悄无声息地擦过他的手背,肌肤瞬间传来被利刃割开的锐痛,烛龙心低头, 看见鲜血涌出,那些血液在洪流中迅速化作几粒细小的血珠, 旋即被洪流卷走了。 就在痛感传来的刹那, 烛龙心敏锐地感觉到身旁洪流的流向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洪流极其细微地、不自然地偏折了,就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 轻轻一分,将海水分开了。 烛龙心猛地转头,可是他身后只有斑斓扭曲、奔涌不息的光与声与色,除此之外,空无一人、空空如也。 是眼花了?还是错觉? 他没时间深究。 洪流的推力将烛龙心猛地抛了出去,脚踏实地感传来时,他踉跄了一下,手背的伤口愈合了,只是血迹未干。 呈现在烛龙心眼前的,并非他预想中那书声琅琅的长虹书院,而是一片荒芜的山野,古木参天,灵气稀薄而混沌,远处隐约有妖兽嘶吼。 别说是书院了,就连房屋都无影无踪,看不到一点人烟的痕迹。 不对,这是哪儿啊? 烛龙心眉头一皱,他好像回到了比预计更早、更古老的年代,而且地点也不对,难道是时空锚点偏离了? 来都来了,找呗。他御剑而飞,很快就来到一处山灵水秀的谷地。 这里灵气相对充沛,地势开阔,而且不远处的一座山看着挺眼熟的,隐约与记忆中长虹书院后山的轮廓重合。 正观察间,草丛簌簌响动,忽然,一头幼鹿惊慌失措地奔出,后腿血迹斑斑,深可见骨,显然是被妖兽所伤,命在旦夕。 烛龙心吃了一惊,他本不想插手的,可是当这头幼鹿用它乌黑湿润的眼睛望向烛龙心时,他就心软了。 好吧,谁叫你长得可爱呢,幼崽都是长得可爱的。 烛龙心叹息一声,终究无法坐视。 他上前,快速为它止血,清理伤口,又从随身的储物法器里取出丹药,捏碎了敷上。 或许是昏头了,或许是看到可爱的动物幼崽,就忍不住投喂的天性,烛龙心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拿出了一株草,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一株千年仙草,这头小鹿可能承受不住灵气时,那头幼鹿已经全部吞下去了。 “我的天……”烛龙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幼鹿的状态,看它活蹦乱跳的,甚至伤势更快地愈合了,好像没有什么副作用,看起来也没有灵力爆体的征兆,烛龙心就放心了。 伤势愈合,幼鹿挣扎着起身,两条前腿竟然下跪弯曲,朝着烛龙心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它俯首叩拜,如同人类行礼一般,烛龙心更加吃惊了,这么通灵性的吗? 旋即,幼鹿转身,纵身一跃,轻盈而迅捷地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 烛龙心摇摇头,压下心中异样,再次引动时空之力,踏入了了下一段洪流。 这次落地,是在一片潮湿晦暗的山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土腥气。 前方,一条鳞片黯淡、带伤的赤黑小蛇正与一只羽翼锋利的大雕生死相搏。 二者缠斗着,看似势均力敌,可那条赤霄黑蕊蛇明显落入下风,身上已被啄出几个血洞,马上就要力竭了。 烛龙心本不欲插手争斗,但那毕竟是一条蛇,他难免多看几眼,而且那小蛇的眼神、那绝境中依旧凶狠不屈的姿态……实在太眼熟了,烛龙心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只是,它的体型小了太多,力量也微弱得不值一提,倏然间,一个荒谬的念头划过脑海。 很快,烛龙心的猜想就被验证了。 就在这时,旁边灌木丛中“嗖”地射出一支木箭,直取巨雕眼睛! 巨雕惊飞,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手持简陋猎弓的少年钻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却明亮锐利。 他并未攻击小蛇,只是挡在中间,警惕地盯着大鸟飞走的方向,直到它消失在天际。 小蛇昂起头,看了看少年猎人,又看了看不远处林中烛龙心隐约的身影,蛇信吞吐,慢慢滑入草丛消失。 少年猎人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把汗,也快步离开。 烛龙心站在原地,山林寂静下来,只是隐隐有些鸟雀蝉鸣。 方才那一幕,雕蛇互斗、受伤的小蛇、持弓的猎人少年……在他脑中与某些久远的故事碎片渐渐重合。 这不是赤枫与蒲照吗? 烛龙心感到一阵寒意,并非因为山林的风,而是因为这种无意间窥见命运的悚然,他不敢再多留,也无意插手他人的命运,迅速离去了。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刻,草丛上空,空气微微扭曲,一个庞大、威严、人面蛇身的虚影悄然浮现片刻。 猩红竖瞳冰冷地扫过下方,“出来。” 赤霄黑蕊蛇从藏身处微微探头,望向天空,冰冷的蛇瞳里,深深印入了那惊鸿一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庞大身影。 应忧怀丢下了一个盒子,“我可助你成人,你成人后便可报恩。不过,要是再见到他时,把这个东西给他,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可以问这支蜡烛。” 应忧怀一抬手,一道光瞬间打入了赤霄黑蕊蛇的灵台之中,小小的蛇脑里,顿时多了两个不可磨灭的记忆,与修炼功法一同的,还有这支神异的蜡烛。 赤霄黑蕊蛇匍匐在地,深深一拜。 穿过时间洪流之后,这一次,烛龙心落在了一条官道旁,远处有村庄炊烟,他心里小小地欣慰了一下,总算能见到活人了。 可是很快,他感知到前路出现了一场小小的事故——马匹突然受惊发狂,一辆简陋的马车被拖着狂奔,两个七八岁的衣衫褴褛的小孩就在不远处。 车厢内几人惊呼着,眼看那两个孩子就要被受惊的马匹踩踏。 烛龙心挥袖,一道柔和的灵力拂过,瞬间制住了惊马。 “你们没事吧?” 两个孩子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气质不凡的“仙人”。 “仙、仙人……”较大的女孩子壮着胆子开口,“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们想要去剑宗拜师!但是,您……您想要我们做什么吗?或者,您有什么愿望吗?” 烛龙心挑了挑眉,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俩孩子居然想要实现他的心愿? 烛龙心看着他们清澈的眼睛,心中一动,他轻声道:“我确有一事。我想建立一座书院,一座不论出身、只问向学之心,能庇护如你们这般孩子,传道授业,亦守护一方安宁的书院。” 两个孩子愣住了,眼睛慢慢亮起来,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你们有灵根,是可造之材。”烛龙心探查后发现这俩小孩根骨资质居然都很不错,他道,“但我如今行踪不定,无法亲自教导。你们不是想去剑宗吗?我可以护送你们去。你们名字叫什么?” 两个小孩对视了一眼,羞赧道:“我叫大妮,他叫二牛。我们爹娘都死得早,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就没了。” 烛龙心沉默了一瞬,道:“那我教你们识字,你们可以给自己取喜欢的名字。” 御剑飞行,不过数息就能到剑宗。但因为这两个孩子,烛龙心硬生生花了数月的功夫,三人才到了剑宗。 他不仅教了大妮二牛识字,还教了他们基础的剑法,帮他们打了基础,希望这二人能在修仙之途上走得远些吧。 “对了。”在剑宗山门前,分别之际,烛龙心问道,“你们的名字取好了吗?” “我叫褚云!仙人要走了吗,我们好舍不得你啊!” “我叫陈守,谢过仙人指引。” 褚云。陈守。 烛龙心一怔,这名字可太熟悉了!褚云老祖与陈守真人,这正是“长虹三杰”之二! 他勉强维持着平静,将震撼压下,又赠予一些基础的丹药和护身之物,看着他们感激涕零、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烛龙心心绪复杂难平,正待再次动身,眼角余光却瞥见道旁大树后,似乎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他转过头,与那身影对上。 那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面黄肌瘦的男孩,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穿着比褚云陈守更为破旧,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让烛龙心血液几乎凝固的是,那男孩的容貌,竟与他少年时有十分相似!见鬼了! 他下意识展开神识,以神魂之力稍作感知,随即如遭雷击——这是前世的他自己! 烛龙心从法器内取出一个斗笠,层层厚纱覆盖住了面容,他走近了那个孩子。 男孩见他靠近自己,并不惊慌,反而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声音还有些稚嫩,却很平静:“仙长有何贵干?”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玄。” 钟玄。烛龙心顿觉离谱,甚至都笑了出来,“好名字啊。” 长虹三杰的最后一位,也是最神秘、最早“陨落”的那一位祖师。 史上记载模糊,只知其惊才绝艳,一心求道,英年早逝,连尸骨都无处寻觅。 这绝不会是偶然。 烛龙心站在原地,山风吹过,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冰冷的战栗。 转世轮回,灵魂或许相似,但容貌怎么可能历经漫长时光、多次轮回,仍与某一世一模一样? 除非……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轮回。 他想起手背被时空洪流割伤时那莫名的异动,想起那头吞下仙草、叩首离去的小鹿,想起那条眼熟的黑蛇和猎人少年,想起幼年的长虹三杰…… 一个模糊却惊悚的猜想,如同深渊的倒影,缓缓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 我究竟……回到了什么样的过去? 我又究竟……是谁? 我真的是人吗? 跟着面前的钟玄,烛龙心悄悄掩去了身形,他跋涉过一段扭曲的时光,熟悉的寒意与死寂包裹上来,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眼熟。 他回到了钟山,回到了那片埋葬着一切源起与终局的雪谷。 迷雾比记忆中更浓稠,像凝固的、灰色的血。 他踏进去,脚下传来“咯吱”的轻响,不是雪,是更脆硬的东西。 低头看去,惨白的冰层下,隐约是衣角,是白骨。 这一次,雾只是雾,雪只是雪,他从中清晰地看见了一切。 前方,雪坡上,冰崖下,冻河中……影影绰绰,横陈着无数身影。 他们都穿着不同的衣物,属于不同的年代,姿势各异,或蜷缩,或仰躺,或靠坐。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有一张与烛龙心一模一样的脸,苍白,又安静。 他们凝固在时光与严寒里,像一具具被遗弃的完美人偶,有些面容年轻,有些已染风霜,有些已经完全腐烂了,只剩下了森森的白骨。 太多了。多到望不到边际,多到像是这片雪谷本身生长的,一片惨白的苔藓。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钟玄长叹一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冥冥之中他被指引到了此处,用力地将手中的阵图烧毁后,钟玄心满意足地死去了。 烛龙心站在原地,他知道,钟玄手中的是金枷玉锁阵图,他这一生都在与仙岛瀛洲相斗,即使没有记忆,他也想好好保护好某个存在。 烛龙心对这张图没有什么感觉,对钟玄的死亡也没有感觉,可是他临死前的那句话无端地撞进烛龙心的心里。 飞鸟倦了要回旧林,狐狸死了头要朝着巢穴的方向。 而他,挣扎了那么久,穿越了那么远,最终回到的地方,竟是自己的坟场。 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他早该想到的。 每一次成为人,每一次投入轮回,都需要将之前的记忆封住,法则不会允许太多的东西被带入世间。 于是无数的烛龙心就被困在人世间,永不超生。 烛龙心想了想,在边上的岩石上刻了几个字,至少之后的自己能看见?可是才刚动笔,他就忍不住笑了。 “原来,那几个字是我写的啊……” 那就没有意义了,因为他会终结这个循环。 烛龙心将那块岩石掰下来,随手一扔,四分五裂的石片就这么碎裂在了时空洪流之中。 “现在,我想要知道一切。” 他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支细长的白蜡,指尖捻出一点火苗,点燃。霎时间,微弱的温暖光晕在死寂的雪雾中撑开一小圈昏黄。 “你能问二十次,足够了。” 烛龙心端着烛火,在昏暗的谷底中游荡,烛火摇曳,映着冰层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像是一团夜游的鬼火。 烛龙心面对着烛火,开始问,声音很轻。 “第一个问题,我本来,并不是人,对不对?” 烛火黄色的黄倏然变红,烛龙心笑了,“想不到我还挺有身份?” “第二个问题,本体的时候,应忧怀和我关系很亲密吗?” 烛火依旧是红色,烛龙心这下好奇了,“那我是什么?这少说也得是什么朱雀白虎青龙玄武吧?” 这下,红色的火焰立刻就变成了蓝色,烛龙心撇了撇嘴,有点失望。 “好吧好吧,第四个问题,应忧怀不好好当他的烛龙,跑过来当人,他是不是为了我来的?” 烛火变红了,烛龙心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情理之中。 “第五个问题,他讨厌我们的孩子吗?” 烛火变蓝了,显然不讨厌。 烛龙心很奇怪,“不讨厌,却要把阿鼓给萧随养,为什么?等等!这不是第六个问题!” 似乎是和烛龙心开玩笑一样,烛火晃动了一下,但是它并没有变颜色,依旧散发着温暖的昏黄光线。 “第六个问题,他是不是真的想要灭世?” 烛火停滞了一下,光线游移不定,烛焰变成了绿色,接着,一阵风吹过,那朵火焰变成了青蓝色。 “绿色代表是也不是,蓝色代表是。这怎么还有青蓝色呢?”烛龙心皱起了眉,随即又松开了,“算了,这就代表他其实也不是很想,这是好事儿啊!” “第七个问题,那他之前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烛龙心很快反应过来这个蜡烛无法给予准确答案,只能回答“是否”,于是他又很快地转变了问法: “他之前想要灭世,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蜡烛变红了:是。 烛龙心大怒:“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了?” 蜡烛变蓝了:不是。 “那他是觉得这个世界很肮脏、很无聊、很烦人,所以之前想要灭世?” 蜡烛再一次变蓝了:不是。 “他被人控制了,所以想要这么做?” 蜡烛:不是。 “他脖子上的钉子是有什么坏的效果吗?” 蜡烛:不是。 “他是被人逼迫钉的吗?” 蜡烛:不是。 “他是自愿的?” 蜡烛终于变红了:是的。 烛龙心一直怕自己是自作多情,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是想体会我之前体会的痛苦,对么?” 烛光一瞬间变得血红! 烛龙心感觉心里有块石头压住了,沉甸甸的,他数了数:“问了十四个问题了,接下来是十五个。不过也无关紧要了……” 只要知道应忧怀没事,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就安心了。 烛龙心正开启时空洪流准备回去,没想到他左边的空间倏然扭曲,浮现了一个人影。 看见应忧怀的身影,烛龙心惊了:“你怎么来了?跟了我多久了?” 应忧怀淡淡道:“从一开始我就在你身边。” 看见烛龙心局促的样子,应忧怀抓着他的手,帮他拿稳蜡烛,“问啊,怎么不继续问了?” 烛龙心有点想缩回手,但显然目前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就你一个吗?阿鼓呢?” “放萧随那儿了。” 烛龙心的脸很明显黑了,应忧怀对着蜡烛道:“阿鼓的前世是记忆没有完全忘掉的魏晓荷吗?” 蜡烛变红了。 烛龙心:…… “第十六个问题,烛龙心的本体是不是烛龙口中衔着的、偷偷跑走的火精?” 蜡烛变红了。 “第十七个问题,烛龙心是不是走了很久,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蜡烛变红了。 “第十八个问题,火精是不是在人间过得很开心,觉得很有趣?” 蜡烛变红了,烛龙心的脸也一直都是红的:“这些问题你问我就行了嘛,就别用蜡烛了。”个败家子儿。 “第十九个问题,这几千几万年来,烛龙是不是一直在想念着烛龙心?” “第二十个问题,是不是觉得他讨厌自己、腻了自己、不要自己了?” 蜡烛一直都是红色。 二十个问题问完,烛龙心红温了:“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什么时候腻了你了?什么时候不要你了?你的小情绪还挺多!”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这也想太多了吧! “现在是第二十一个问题,这根蜡烛已经是一支普通的蜡烛,无法回答了。”应忧怀吹灭了那支蜡烛,“我想听你亲口说出的答案,你能回答我吗?” “什么问题?”烛龙心收敛了神色。 “你想不想,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能不能忍受,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们永远不分开。” “好啊,这不是什么问题……”话音刚落,烛龙心瞬间被应忧怀抱住!他抱得很紧,像是要把两个人像面团一样,血肉骨骼全部狠狠揉进一块! 这可太腻歪了。烛龙心深呼吸,又浅浅吐出了一口气:好吧,自家的乾元,那就只能自己宠着了。 他抬起手,在应忧怀的背上也狠狠拍了两把,“兄弟哭吧哭吧不是罪……” 依旧是那种哥俩好的架势,他还没能彻底转移过身份来,不太熟练。 “对了。”彻底放松之后,烛龙心突然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些什么吗?” 应忧怀松开了手:“什么?” 他猜道:“嗯……把阿鼓从萧随那边接回来?” 烛龙心摇摇头:“不是。” “那就是……把我打一顿?” “原来你知道你最近惹到我了!”烛龙心惊讶道:“但是也不是。” 应忧怀又紧紧抱住了烛龙心:“你关注别人,我就难受。别离开我了。” “不离开不离开,”烛龙心拍着应忧怀的背,邪恶一笑,“不过,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什么事?” “去抢一件漂亮衣服,我可是惦记好久了呢!”烛龙心打开了时空洪流,“别磨叽了,快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带着老公穿越时空,只为了去抢一件之前自己也被自己抢走的衣服 [狗头叼玫瑰]就是这么性情的小心心! 完结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