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 第300章 红颜知己? 华灯初上,朱雀大街的喧嚣正浓。 醉仙楼的三楼雅间。 今日这场局,是裴玄牵头,谢云初与苏温附议攒起来的。在座的除了他们三位江南旧识,还有几位今日在明伦堂上一见如故的新同窗。 “顾兄怎么还没到?这压轴压得也太久了些。” 说话的是崔浩,这位清河崔氏的公子哥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酒杯,眼神频频往门口瞟。 一旁,满脸络腮胡的李客已经自顾自地喝了两杯,闻言哈哈一笑,大嗓门震得桌上的碗碟都颤了颤: “崔兄莫急!今日在课堂上你还没看出来吗?顾兄那性子,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主儿。也就是若曦姑娘管着,不然他能睡到散席再来!” 李客今日在课堂上与顾长安因为“酒”搭上了话,自觉颇为投缘,此刻说话间已然透着几分熟稔。 “李兄说的是。”谢云初端坐如松,温润一笑,“顾兄性子随性洒脱,咱们且耐心候着便是。” 正说着,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原本还在高谈阔论的众人,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顾长安缓步而入,脸上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而在他身侧,李若曦并未刻意打扮,却因那绝色的容颜和清冷的气质,瞬间让这满室的锦绣都黯然失色。 “诸位,抱歉,来晚了。” 顾长安随手拱了拱手,语气懒散,却让人如沐春风。 “顾兄!” “顾师兄!” 屋内众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这一起身,便显出了分量。在座的不仅有裴玄、谢云初这等江南翘楚,更有来自范阳卢氏的卢照邻,以及岭南才子张九龄等人。 这些人无一不是各自地域的顶尖人物,心气极高。能让他们同时起身相迎,足以见得顾长安如今在白鹿洞书院的地位。 “顾兄快请入座!” 裴玄笑着将主位旁的位置让了出来。 待顾长安与李若曦落座,那些初次私下见到李若曦的同窗们,眼神便有些挪不开了。 卢照邻捧着茶杯,目光在李若曦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含蓄与艳羡,对着顾长安拱手道: “今日课堂之上人多眼杂,未曾细看。如今一见,顾兄身侧这位姑娘,当真是气度高华。古人云红袖添香夜读书,顾兄有此佳人相伴,难怪文章锦绣,才气纵横啊。” 旁边几位未曾去过江南的学子也纷纷附和,眼神中流露出善意的揶揄。在他们看来,才子配佳人,红颜知己相伴游学,本就是一段风流佳话。 李若曦的小脸微微一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先生,手指轻轻捏住了衣角。 谢云初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并未出声解释,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李若曦一眼。苏温则是摇着扇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顾长安却是一脸坦然,他慢条斯理地接过李若曦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才指了指身边的少女,看着卢照邻等人,平静地开口: “卢兄误会了。” 顾长安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那几位还在感叹“红颜知己”的同窗,语气波澜不惊,却字字清晰: “若曦可以说是我的知己……但在人前却是我的……学生。” “噗——” 正在喝酒的李客,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瞪圆了眼睛看着顾长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学……学生?!” 卢照邻手里的茶杯也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乖巧坐在顾长安身侧的少女:“顾兄,你……你是说,那位在格物台上驳倒墨尘,被陛下特旨录取的奇女子,是……是你的弟子?” 新来的几位同窗彻底懵了。 他们只知道李若曦是个传奇,是个破格录取的女子,也知道她师承神秘。今日在课堂上见她伺候笔墨,只当是两人关系亲密。 却万万没想到,这位震动京师的奇女子的师承,竟然就在眼前!而且就是这位与他们同龄的顾长安! 这哪里是什么红颜知己的风流韵事? 这分明是名师出高徒的佳话啊! 一时间,众人看向顾长安的眼神变了。原本只是对才华的佩服,现在更多了一层对“宗师气度”的敬畏。能教出这等弟子,这顾长安的深浅,简直不可测! “失敬!失敬!” 卢照邻连忙收起轻浮之色,郑重地对着李若曦行了一礼,又对着顾长安深深一拜:“原来是名师高徒!顾兄深藏不露,在下佩服!” 李若曦连忙起身还礼,态度不卑不亢:“师兄言重了。” 这一个小插曲,瞬间将顾长安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拔高了一大截。 大家都是年轻人,又都是怀揣着经世济民、想要在大唐做出一番事业的理想才聚到一起。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 “如今朝堂局势晦暗,我等虽入白鹿洞,却也不知这身所学,能否真的上达天听。”张九龄虽来自岭南,但见解独到,语气中带着几分忧国忧民。 “事在人为。”裴玄沉声道,“今日我们将各地的才俊聚在一起,便是为了日后能互相扶持,不负这大好河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顾长安听着他们的豪言壮语,并没有多言,只是静静地给李若曦夹菜。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 醉仙楼那位八面玲珑的胖掌柜,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传菜伙计。 “诸位公子,打扰了!” 掌柜的一挥手,伙计们便将一道道珍馐美味如流水般端上了桌。 “这是‘八仙过海’,这是‘飞龙汤’,这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醉蟹’……” 看着这满桌子明显超规格的菜肴,负责点菜的裴玄愣住了。 “掌柜的,我们……似乎没点这些?” 这几道菜不仅贵,更是每日限量,有钱都未必吃得到,而且他们订的是普通席面,怎么上了这么多硬菜? 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目光极其隐晦地在顾长安身上掠过,随即对着众人拱手道: “诸位都是白鹿洞的高才,文曲星下凡。我家东家说了,今日见诸位公子聚首,觉得甚是有缘。” 他拍了拍手,又有一名伙计抱着两坛封泥古朴的老酒走了进来。 “这‘神仙酿’,乃是本店窖藏了三十年的珍品,今日送予诸位公子助兴!另外……” 掌柜的神秘一笑。 “东家还特意吩咐,让‘流云’姑娘过来,为诸位公子抚琴一曲,稍后便到。” “流云?!” 这下,连一向淡定的崔浩都坐不住了。 “可是那位号称京城琵琶绝艺,千金难买一曲的流云姑娘?” “正是。”掌柜的含笑点头。 雅间内顿时一片哗然。 “裴兄,你这面子……也太大了吧?”李客目瞪口呆,“这又是送菜又是送酒,连流云姑娘都请动了?这醉仙楼的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裴玄自己也是一脸茫然,下意识看向苏温。苏温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或许……”谢云初沉吟道,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是因为咱们身上这身院服?醉仙楼的东家,想必也是敬重读书人的。又或者是看出咱们这桌汇聚了书院翘楚,想结个善缘。” “定是如此!”卢照邻感叹道,“没想到这商贾之地,竟也有如此雅量。看来咱们白鹿洞的金字招牌,在京城还是好使的。” 众人纷纷感叹东家大气,只有顾长安端着茶杯,嘴角微微抽搐。 他看着那个胖掌柜,掌柜的趁人不注意,飞快地对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少东家您放心,都安排妥了”的表情。 顾长安心里叹了口气。 这哪是敬重读书人啊,这分明是他那个护短的姐姐,觉得他在外面吃不好,变着法子给他“加餐”呢。 …… 与此同时。 醉仙楼二楼,另一间名为“富贵厅”的雅间内。 气氛却有些压抑。 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穿锦袍、面容阴鸷的青年,正是吏部尚书赵正德的二公子——赵谦。 他今日是来宴请几位在翰林院任职的同僚,想要疏通一下关系。作陪的除了几个心腹,还有他那个刚被放出来的弟弟——赵丰。 赵丰自从上次被顾长安从二楼扔下去后,虽然被家里禁足了一段时间,性子收敛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当街狂吠,但骨子里的那股桀骜和戾气,却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压抑而变得更加阴沉。 此刻,他正闷头喝着酒,眼神阴郁。 “啪!” 赵谦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脸色难看。 “怎么回事?这都半个时辰了,点的‘八仙过海’怎么还没上来?这可是我想请刘编修尝的招牌菜!还有那个流云,不是早就说好了让她来唱曲吗?人呢?” 一旁的管家吓得冷汗直流,连忙赔罪:“二爷息怒,小的再去催催,再去催催!” 赵丰阴沉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冷哼道:“二哥,这醉仙楼现在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我看那老板娘是仗着有点背景,就不把咱们赵家放在眼里了。” 正说着,管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脸的为难。 “二……二爷,不好了。” “掌柜的说……今天的‘八仙过海’食材没了,做不了了。还有流云姑娘……” 管家咽了口唾沫,声音越来越小。 “流云姑娘被……被三楼的客人们……请去了。” “混账!” 赵谦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乱跳。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截本公子的菜?还要抢本公子的人?!” 他在吏部任职,平日里也是被人捧着的,何曾受过这种气? 赵丰更是眼中凶光一闪,霍然起身:“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就在这时。 一阵悠扬婉转的琵琶声,伴随着女子清丽的唱腔,隐隐约约从楼上传了下来。 曲调高雅,技艺精湛,正是流云姑娘的拿手好戏《阳春白雪》。 “好啊……” 赵丰听着那熟悉的曲调,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截了我们的菜,还抢了我们的人,现在还在楼上唱上了?这是骑在咱们赵家脖子上拉屎啊!” 他看了一眼二哥阴沉的脸色,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酒壶。 “二哥,您坐着。我去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赵谦也没有阻拦,只是冷冷道:“去看看是谁,别闹出人命就行。这京城里,还没几个人敢不给我赵家面子!” “放心吧二哥。” 赵丰狞笑一声,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恶奴,气势汹汹地冲出了雅间,直奔三楼而去。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1章 太岁头上动土 包厢内内,琵琶声骤停。 “砰”的一声巨响,雅间的雕花木门被人粗暴地推开,撞在墙壁上,震落了几缕灰尘。 正举杯欲饮的李客手一抖,酒洒在了袖子上。谢云初眉峰微蹙,放下茶盏。苏温则是摇着折扇的手一顿,眼神微微眯起。 门口,赵丰一脸戾气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恶奴。 他看都没看屋内坐着的众人一眼,径直走到那个正准备退下的胖掌柜面前,伸手揪住了掌柜的衣领。 “掌柜的,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回去了啊?” 赵丰的声音阴冷,在酒精催化下愈发暴躁。 “本公子点的‘八仙过海’,你说没食材了。本公子点的流云,你说被人请走了。” 他指了指这满桌的珍馐,又指了指那个抱着琵琶、一脸惊慌的流云姑娘,冷笑道: “合着食材都跑这儿来了?人也跑这儿来了?怎么,本公子的银子是假的?还是觉得我赵家好欺负?” 胖掌柜被揪着领子,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依旧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嘲弄。 “赵公子息怒,这……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桌贵客……” “贵客?屁的贵客!” 赵丰一把推开掌柜,这才转过身,用那种极其挑剔和傲慢的目光,扫视着屋内的众人。 这时候,顾长安正好带着李若曦从侧门出去,说是去见一位故人,并不在屋内。 赵丰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都是些生面孔。 看穿着,大多是穿着白鹿洞书院的儒衫。 “呵,我当是谁呢。” 赵丰嗤笑一声,眼底的轻蔑毫不掩饰。 “原来是一群穷酸书生。” 在京城,书院的学生虽然清贵,但只要没做官,在他这个吏部尚书公子的眼里,那就什么都不是。更何况,这群人里没一个是京城顶级纨绔圈子里的熟脸。 “在下陇西李客。” 李客是个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种气,霍然起身,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声若洪钟。 “这位公子,擅闯他人雅间,口出恶言,未免太没规矩了吧?” “规矩?” 赵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身后的四个家丁立刻上前一步,周身气血鼓荡,竟是清一色的三品武夫。那股凶悍的煞气,瞬间逼得李客呼吸一窒,握剑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 三品! 李客虽然也习武,但不过刚入四品,面对四个三品死士般的家丁,若是动起手来,这满屋子的读书人怕是要吃大亏。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裴玄和谢云初对视一眼,两人虽然出身不凡,但出门在外并未带护卫,且这里是京城,他们也不想轻易亮出家门和士林底牌惹来政敌攻讦。 “这位公子。”苏温站起身来,依旧保持着和气,“今日这桌是朋友小聚,若有得罪之处,苏某愿赔礼。但这菜和人,确实是我们先……” “少跟老子废话!” 赵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根本不给这些“外地人”面子。 他指了指头顶,语气傲慢至极: “知道楼上坐的是谁吗?那是吏部和礼部的几位员外郎大人!本公子今日宴请朝廷命官,若是扫了各位大人的兴,你们几个脑袋够砍的?” 搬出“六部官员”这块招牌,这就是赤裸裸的权势压人。 在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京城,一群还没入仕的学生,哪怕才华横溢,面对实权官员的威压,也显得格外无力。 卢照邻面色难看,张九龄握紧了拳头。 这就是京城的“规矩”吗? 一种名为“憋屈”的情绪,在雅间内蔓延。他们有才,有名,有家世,但在这种不讲理的纨绔面前,似乎真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识相的,”赵丰见众人沉默,气焰更甚,指着流云姑娘和桌上的那坛酒,“让人和酒跟我走,这事儿就算了了。否则……” 他狞笑一声,给家丁使了个眼色。 “就请诸位让让座了!” 家丁们狞笑着上前,那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推搡挡在前面的李客。 就在这剑拔弩张,众人都觉得今晚这亏是吃定了的时候。 门口,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略带疑惑的声音。 “这醉仙楼什么时候改规矩了?怎么吃饭还得带耍猴的助兴?” 这声音并不大,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心安的从容。 众人回头。 只见顾长安牵着李若曦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刚从后厨顺来的如意糕,正慢悠悠地跨进门槛。 “哪来的……” 赵丰听到有人骂他是猴,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猛地转过身就要开骂。 然而。 当他的视线触及到那张脸的瞬间。 那个正咬了一口糕点,似笑非笑看着他的青衫少年。 赵丰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掐断在了喉咙里。 “咯咯咯……” 那是牙齿打颤的声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赵丰的瞳孔剧烈收缩,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那个把他像扔垃圾一样从二楼扔下去,让他断了三根肋骨,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的魔鬼,瞬间与眼前的人重合。 还有家族长辈前几日那阴沉的警告:“这京城里,你惹谁都行,别去惹那个叫顾长安的!太子殿下都因为他闭关了,你不想死就给我离他远点!”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少爷?” 那几个家丁没认出顾长安,见少爷不说话,以为是要动手,其中一个领头的便恶狠狠地骂道:“哪来的小白脸,敢这么跟我们少爷说……” “啪!” 一声清脆无比的耳光声,响彻雅间。 所有人都愣住了。 动手的不是顾长安,也不是李客。 而是赵丰。 赵丰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那个家丁的脸上,用力之大,把自己的手都震麻了。 “闭嘴!你个瞎了眼的狗东西!你想害死我吗?!” 赵丰歇斯底里地吼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恐惧。 家丁被打蒙了,捂着脸不敢吭声。 裴玄、谢云初等人也蒙了,这又是唱哪出? 只见刚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赵丰,此刻那张脸上瞬间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膝盖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 “顾……顾公子……怎么是您啊?” 赵丰哆哆嗦嗦地说道,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眼神惊恐地瞥向窗户——他生怕顾长安一言不合,又给他来个“空中飞人”。 顾长安咽下口中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淡淡地看着他。 “怎么?赵公子觉得这地方,我来不得?” “不不不!来得!来得!” 赵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这醉仙楼就是您……哦不,就是为您开的!我……我是走错门了!对!我走错门了!” 他看着顾长安那毫无波澜的眼神,心里的恐惧越放越大。 上次他没认怂,结果飞出去了。 这次…… 赵丰一咬牙,“扑通”一声,当着满屋子同窗的面,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这一跪,把李客等人都看傻了。 这还是刚才那个要拿六部官员压人的纨绔吗? “顾公子!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喝了马尿不知天高地厚!” 赵丰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膝行两步,对着顾长安身边的李若曦,“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李姑娘!嫂夫人!上次是我嘴贱,这次又是我冲撞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千万别让顾公子生气啊!” 他太清楚了,上次就是因为调戏了这姑娘一句,才被扔出去的。这可是个比顾长安还不能惹的主宗! 李若曦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顾长安身后躲了躲。 顾长安看着跪在地上的赵丰,又看了看周围那一圈目瞪口呆的同窗,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行了。” 他淡淡开口。 “滚吧。别在这儿碍眼,影响大家食欲。” “是是是!我这就滚!这就滚!” 赵丰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带着那几个家丁,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一样,狼狈不堪地逃出了雅间。 房间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流云姑娘那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琵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颤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顾长安身上。 震惊、疑惑、敬畏…… 李客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顾长安,结结巴巴地问道: “顾……顾兄,这……这也是你教出来的?”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2章 少年不惧岁月长 雅间内。 赵丰那狼狈逃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许久,屋内的众人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裴玄端着酒杯,目光深邃地看着那个正若无其事给李若曦擦拭手指上糕点屑的青衫少年。在江南时,他只觉得顾长安才华横溢、剑术超群;可到了这权贵云集的京城,他才发现,自己依旧只窥见了这座冰山的一角。 让尚书之子下跪磕头,这等手段和威慑力,绝非仅仅靠“才华”二字就能做到的。 “顾兄,”苏温手中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道,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与探究,“这醉仙楼的东家……莫非也是顾兄的旧识?” 若非如此,那掌柜的何至于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那赵丰又何至于怕成那样? 顾长安动作微顿,抬眼看了苏温一眼。 “苏兄觉得呢?”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那种淡然的态度,反而让苏温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眼中的敬畏也更深了几分。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准备重新热络场面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沉稳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 门扉被轻轻扣响,礼数周全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门开处,一位身着锦袍、气度明显比赵丰沉稳许多的青年男子,双手端着满满一杯酒,站在那里。他的身后,赵丰垂头丧气地跟着,像只斗败的公鸡。 正是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现任户部侍郎赵谦。 刚才在二楼,当赵丰哆哆嗦嗦地说出“顾长安”三个字时,赵谦只觉得头皮发麻。父亲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撇下满桌同僚,拉着弟弟就上来再次赔罪。 “在下赵谦,冒昧打扰。” 赵谦一进门,目光并未在其他人身上停留,而是径直看向主位上的顾长安,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放得极低。 “舍弟顽劣,冲撞了顾公子与同窗,赵谦教弟无方,特来请罪。” 说罢,他直起身,仰头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 “这第一杯,给顾公子赔罪。” 这还没完,他又从旁边侍从托盘里拿起酒壶,连斟连饮。 “第二杯,给李姑娘赔罪。” “第三杯,给诸位同窗赔罪。” 三杯烈酒下肚,赵谦面不改色,只是将空杯口朝下,以此示诚。 雅间内的学子们都看呆了。赵谦是谁?那是户部的实权侍郎,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人物,今日竟在一个布衣学生面前如此卑微? 顾长安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他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瓷酒杯,静静地看着赵谦喝完三杯酒,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赵侍郎言重了。” 顾长安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令弟虽然鲁莽,但既然已经磕头认错,顾某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今日这事,便算揭过去了。” 赵谦闻言,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这尊大佛不追究,赵家就算躲过了一劫。 “多谢顾公子海涵!” “不过……” 顾长安话锋一转,手中的酒杯轻轻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赵谦的心又提了起来。 “令弟这性子,确实该收一收。”顾长安抬眸,目光清冷,“刘家父子那边,至今好像连个说法都没有。” 赵丰身子一抖,惊恐地看向顾长安,他不明白这煞星怎么还记得这茬。 “既然要改过自新,那就做得彻底点。” 顾长安淡淡道。 “明日,让你弟弟备一份厚礼,亲自去工部员外郎刘大人的府上,给刘通赔礼道歉。这要求,不过分吧?” 赵谦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原以为顾长安会借机索要好处或羞辱赵家,没想到竟是为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出头。 这不仅是立威,更是立德。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赵谦连忙一脚踹在赵丰腿弯上,“听见没有?明日一早你就去刘府!” “是是是!我一定去!一定去!”赵丰连连点头,现在别说去道歉,就是让他去给刘通当马骑他也认了。 “行了,二位请回吧,莫要扰了大家的兴致。”顾长安摆了摆手。 “是,那就不打扰顾公子雅兴了。” 赵谦千恩万谢,带着弟弟退了出去。 等他们回到二楼包厢,还没等同僚询问,醉仙楼的胖掌柜已经亲自领着一队身姿曼妙的舞姬,端着几道虽不及楼上但也极为珍稀的佳肴走了进来。 “赵侍郎,楼上那是贵客,咱们东家说了,也不能怠慢了您。这几道菜和这几位姑娘,算是给您赔个不是。” 赵谦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手段啊。 楼上那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既立了威,又留了面子,让他赵家即便吃了亏,也只能心服口服。 …… 三楼,听涛阁。 随着赵家兄弟的离开,雅间内的气氛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如果说之前大家对顾长安还有些距离感,那么经过这一遭,再加上顾长安为人出头的义举,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钦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痛快!当真是痛快!” 喝高了的李客猛地一拍桌子,满脸通红,大着舌头喊道。 “以前总觉得这京城的权贵惹不起,今日看了顾兄的手段,才知道什么叫……什么叫……读书人的脊梁!”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窗外的夜色,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后的激昂。 “顾兄,你可知……如今这大唐,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实则……” 李客打了个酒嗝,没说下去。 一旁的张九龄接过了话头,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忧色。 “李兄想说的是,实则内忧外患吧。” 张九龄看向众人,沉声道:“北地厉兵秣马,边境摩擦不断,听说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都大,北边又要遭灾了,到时候……怕是又要南下劫掠。而我大唐朝堂之上……党争不断,吏治不清。” “正如那赵丰,其品性我也早也有所耳闻。”卢照邻也叹了口气,“一个尚书之子,便敢当街行凶,视律法如无物。若非顾兄压得住,那顾兄朋友挨的一顿打,怕是只能白挨了。” “若是人人都只顾着钻营,谁来护这万里江山?”裴玄握紧了酒杯,“我辈入白鹿洞,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正本清源,肃清这天下的浊气吗?” 少年们的脸上,或许还带着几分稚气,或许还带着几分醉意。 但那眼中的光,却是滚烫的。 那是属于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一批年轻人,对于国家、对于民族最朴素也最热烈的责任感。 顾长安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着。 他看着这些或许在史书上留名、或许最终泯然众人的同窗,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这大唐,终究……还有救。 “说那些丧气话干什么!” 李客忽然大笑起来,一把搂住旁边的崔浩。 “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还年轻,这天塌下来,以后咱们顶着就是了!走走走!听说城南的百花巷新来了个花魁,咱们去……去批判一番!” “去你的!”崔浩嫌弃地推开他,“满身酒气,要去你自己去,别带坏了大家!” 众人哄堂大笑。 “既然大家兴致这么高……” 一直没说话的谢云初忽然站起身,推开了临街的窗户。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涌入,吹散了满室的酒气,也吹醒了众人的头脑。 谢云初指着窗边那面白得耀眼的粉墙,朗声道: “今日良会,不可无诗。掌柜的,拿笔墨来!” “好!” 众人纷纷叫好。 不多时,掌柜的便捧来了上好的笔墨。 谢云初率先提笔,饱蘸浓墨,在墙上挥毫泼墨,写下一首《咏雪》,字迹飘逸,尽显才子风流。 紧接着,卢照邻、张九龄等人也纷纷上前,或豪放,或婉约,将满腔抱负化作墙上的墨迹。 轮到李若曦时,少女却有些犹豫。 她看着那面白墙,又看了看身边的顾长安,小声道:“先生,我……我也想写。” “写呗。”顾长安笑道。 “可是……”李若曦踮了踮脚,有些苦恼地比划了一下高度,“上面都被师兄们写满了,只有最上面还有空地……我够不着。” 顾长安看着她那副可爱的模样,嘴角微勾。 他没有叫人搬椅子,也没有让别人帮忙。 在众目睽睽之下,顾长安放下酒杯,走到墙边,单手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微微用力。 “啊!” 李若曦一声轻呼,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顾长安竟是单臂将她托举了起来,让她稳稳地坐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上。 “现在,够得着了吗?” 少年仰起头,看着怀里的少女,眼中满是宠溺。 李若曦居高临下,看着先生那俊朗的眉眼,只觉得心跳得比喝了酒还要快。周围是一片善意的起哄声和口哨声,她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但她没有躲闪。 少女深吸一口气,接过顾长安递来的笔,在那面墙的最顶端,也就是所有诗词的上方,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娟秀却有力的小楷。 那是她在东阳县,看着那些流民领到户籍时,心中最真实的愿望。 “愿我大唐,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字迹落下,顾长安小心地将她放下。 他看着那行字,没有再提笔,只是从怀里摸出那方刻着自己名字的私印,在那行字的旁边,重重地盖了下去。 红色的印泥,在白墙黑字间,显得格外鲜艳。 就像是……他和她,共同许下的一个诺言。 “好!好一个海晏河清!” 苏温带头鼓掌,眼中满是赞赏。 这一夜的醉仙楼,有酒,有诗,有少年意气,也有红袖添香。 而在那面写满了豪言壮语的墙壁最高处,那一行娟秀的小字,和那方红色的印章,仿佛在默默地注视着这群即将搅动风云的年轻人。 也注视着这……盛世下的大唐。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3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北地的大雪,总是下得毫无道理。 漫天飞絮中,那个穿着红衣的少女正坐在一棵枯树的枝头,两条腿晃荡着,靴子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手里提着一只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烧鸡,撕下一只鸡腿,隔着漫天风雪递了过来。 “喂,姓顾的,趁热吃。” 少女的脸有些模糊,只那一双眸子清凉,带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温软,又或许是风雪太大,迷了眼。 顾长安伸手去接。 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虚无的凉意。 “哗啦——” 顾长安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青色的承尘,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而非风雪里的凛冽。窗外,晨光熹微,竹影在窗纸上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原来是梦。 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僵了片刻,才慢慢收回,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的幻觉。 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李若曦早已醒了,正披着外衣坐在床沿,手里拿着那只顾长安从集市上赢回来的小猫布偶,怔怔出神。 听到动静,少女回过头,眼圈有些微红,却强撑着露出一抹笑意。 “先生醒了?” “嗯。”顾长安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怎么起这么早?” “做了个梦,就醒了。” 李若曦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布偶的耳朵,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梦见沈姐姐了。她……她在吃红烧肉,吃得满嘴都是油,还冲我笑,说京城的肉没家里的好吃。” 顾长安的手顿了顿。 “我也梦见她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梦见她又在抢我的鸡腿。” 顾长安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却又藏着深深的怅惘。 “挺好的。能吃能抢,说明她过得还不赖。”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谁也不知道那个咋咋呼呼的姑娘现在身在何方,是在北周的王府里被关禁闭,还是在江湖的某个角落里继续行侠仗义…… 李若曦走过来,默默地替他披上一件厚实的大氅,随后将头轻轻靠在他的后背上。 “先生,沈姐姐会回来的,对吗?” “会吗?” 顾长安握住她放在自己腰间的小手,看着窗外那片被雪覆盖的竹林。 …… 用过早饭,两人出了听松别苑。 走在通往书院的石板路上,顾长安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路过的学子,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书生,在看到那袭青衫时,眼神都变了。不再是之前的轻视或好奇,而是一种混合着敬畏、探究,甚至是躲闪的复杂神情。 有人远远地便停下脚步,躬身作揖;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却在顾长安目光扫过时,慌乱地闭上嘴。 “那就是顾长安?连赵家二公子都敢扔下楼的狠人?” “嘘!小声点!没听说吗?连苏公子和裴公子都对他推崇备至,这人……深不可测啊。” 这些议论声顺着风飘进耳朵里。 顾长安面色如常,甚至连步频都没有变过。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时不时提醒身边的李若曦避开积雪融化后的水洼。 “若曦,小心滑。” “嗯。” 在他眼里,周围那些或是敬畏或是讨好的目光,还不如李若曦裙摆上沾染的一点泥点来得重要。 所谓的名声,所谓的威望,不过是昨夜酒局剩下的残羹冷炙。 既然已经吃饱了,又何必再去回味? 两人穿过一道月亮门,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梅林。 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而在那梅林深处的“洗砚池”畔,一群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正围炉煮茶,谈笑风生。 为首一人,身着月白锦袍,外罩鹤氅,手里并没有拿什么折扇附庸风雅,而是捧着一卷古籍,正低声诵读。他面容俊美,眉宇间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却又有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与傲气。 琅琊王氏,王朗。 白鹿洞书院上院首席,也是这京城年轻一代中,公认的“君子”。 看到顾长安和李若曦走来,原本热闹的梅林忽然安静了几分。 王朗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他没有像赵丰那样叫嚣,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惊愕的神情。他只是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仪式。 他看着顾长安,脸上露出一抹温和而得体的微笑,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旧友,又或者……是一个不懂规矩的闯入者。 “顾兄。” 王朗微微拱手,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昨夜醉仙楼一曲《海晏河清》,如今已是满城传颂。顾兄那一手‘托红袖而书’的风流手段,更是让这京城的秦楼楚馆都失了颜色。” 这话听着像是夸奖。 可细细品来,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刺耳。 把李若曦比作红袖,把那场满怀家国情怀的题壁说成是风流手段,甚至还隐隐将之与秦楼楚馆相提并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就是世家子弟的傲慢。 在他们眼里,顾长安再有才,也不过是个混迹市井、行事乖张的“狂生”。不够雅,不够正,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顾长安停下脚步。 他看了一眼王朗,又看了一眼王朗身后那些虽未说话、但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戏谑与审视的随从与附庸。 他并没有生气。 甚至,他连眼神都没有在王朗身上多停留一秒。 顾长安只是侧过身,伸出手,替李若曦将斗篷的领口拢了拢,挡住了那一阵穿林而过的寒风。 “风大了。” 他轻声对少女说道,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咱们走快点,前面就是藏书阁了,那儿暖和。” 说完,他便牵起李若曦的手,目不斜视地从王朗等人身边走过。 就像是……路边有一群人在赏花,而他只是路过。 花开得好不好,人长得俊不俊,与他何干? 他还要带自家的小姑娘去取暖呢。 王朗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微微僵住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蓄足了力气,优雅地递出了一剑,想要在对方面前展示一下什么叫名门风范。 结果对方根本没接招,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打了个哈欠,转身去逗猫了。 这比直接的辱骂,更让人……难受。 “呵。” 王朗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重新坐回了石凳上,端起茶盏,掩去了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阴霾。 “狂生。” 他轻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评价道。 “不知礼数,难成大器。” “这白鹿洞的青云榜,可不是靠在酒楼里打架就能上去的。” “走着瞧吧。”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4章 青云榜下,众生百态 穿过梅林,一座巍峨的石牌坊矗立在眼前,上书“浩然正气”四个大字。牌坊后,是一面长达数丈的影壁,并非琉璃所砌,而是用一块块厚重的青石拼接而成。 这便是书院的青云壁。 此时,壁前已围满了学子。他们大多身着统一的青衿,神色肃穆,仰头看着壁上那一张张刚刚贴好的红纸榜单,眼神中或是狂热,或是颓丧,亦或是深深的嫉妒。 “快看!本次‘月旦评’,王朗师兄又是榜首!” “清望分九十八,实务分八十,总分一百七十八!这分数……简直让人绝望啊!” “不愧是琅琊王氏,据说这次夫子给的评语是‘温润如玉,有宰辅气象’,这八个字,就值五十分清望!”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叹。 顾长安牵着李若曦,并没有往人群里挤,只是站在外围,目光淡淡地扫过那面墙壁。 在那榜单的最顶端,用金粉书写的“王朗”二字,在雪光下熠熠生辉,仿佛高悬于顶的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而在那名字下方,密密麻麻地罗列着一长串世家子弟的名字,崔浩、卢照邻等人赫然在列。 视线一路下移。 越往下,名字写得越小,墨色也越淡。 直到最底端的角落里,顾长安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缝隙中,找到了自己和李若曦的名字。 顾长安:清望分零,实务分零。评语:无。 李若曦:清望分零,实务分零。评语:无。 干干净净,一穷二白。 就像是两粒混进了珍珠堆里的沙砾,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微不足道。 “那是……顾长安?” 人群中,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站在外围的两人。 原本热火朝天的讨论声,像是被风吹断的线,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带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古怪神色。 那种眼神,不再是昨夜醉仙楼里的敬畏,而是一种混杂着幸灾乐祸、排斥,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审视。 “这就是那个在醉仙楼大出风头的顾长安?” 一个身穿锦袍、腰悬玉佩的世家子弟撇了撇嘴,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人听见。 “诗写得好有什么用?在咱们白鹿洞,讲究的是‘德行’与‘资历’。一个刚入学的商贾之子,连规矩都没摸透,就想跟王师兄比肩?简直是笑话。” “就是。听说他还是靠着太子詹事的关系进来的,这种幸进之徒,清望分自然是零。” “可惜了那位李姑娘,听说在格物一道上颇有天赋,但在咱们这崇尚经义的书院里,怕是也要泯然众人咯……” 这些话语像细碎的冰碴子,裹在寒风里,直往人耳朵里钻。 李若曦的身子微微一僵。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高高在上的榜首,又看了看自己那低进尘埃里的名字。那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她原本有些雀跃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在这里,昨夜的掌声与喝彩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里有另一套森严的规则,一套由世家门阀制定、专门用来筛选“自己人”的游戏规则。而她和先生,显然是被排除在外的“异类”。 “先生……” 少女的小手在袖子里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 “我是不是……给先生丢人了?” 顾长安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面墙,看着那个刺眼的“零”分。 忽然,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恼,只有一种看透了把戏后的漫不经心。 “若曦。” 顾长安转过身,背对着那面象征着书院最高荣誉的青云壁,也背对着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 他伸出手,轻轻地帮少女把被风吹乱的兜帽戴好。 “你看这墙,高吗?” 李若曦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那巍峨的影壁:“高。” “那你看这地上的雪,厚吗?” “厚。” 顾长安拍了拍手上的雪屑。 “墙再高,也是人砌的;雪再厚,太阳一出来也就化了。” “这上面的名字,是用墨写的;而咱们的名字……”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李若曦的心口。 “是要刻在石头上的。” “零分?” 顾长安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睥睨狂傲的光芒。 “那是因为这面墙太小,装不下咱们要做的事。给个零分,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走吧。” 他重新牵起少女的手,没有再看那榜单一眼,也没有去理会周围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 “去藏书阁。这外面太吵,咱们去里面……找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两人并肩而行,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背影并不落魄,反而透着一股子闲庭信步的从容。 人群中,几个原本想要上前奚落几句的世家子弟,看着那两道背影,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嘲讽竟有些说不出口。 他们明明是榜尾的“差生”,可为什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看起来比榜首的王朗,还要像个赢家? …… 藏书阁内,又是另一番天地。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与闲言碎语。高大的书架一直通到屋顶,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和书香。 这里没有地龙,冷得像冰窖。 顾长安找了个靠窗的角落,用袖子拂去桌案上的灰尘,让李若曦坐下。 “冷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铜手炉,塞进少女手里。这是他刚才进门时,顺手从看门大爷那儿“借”来的。 “不冷。”李若曦捧着手炉,摇了摇头。 她的眼睛在这一排排书架上扫过,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在看到这些浩如烟海的典籍时,瞬间被求知欲所取代。 “先生,我们来看什么?” “看规矩。” 顾长安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大唐会典》,又抽出一本《白鹿洞志》。 “既然有人想用规矩来压我们,那我们就得先把这规矩给吃透了。” 他翻开书页,指着其中一行关于“书院任务”的记载。 “你看,青云榜的积分,除了那些夫子给的‘清望分’,还有这一块——‘实务分’。” “修缮水利、核查账目、缉拿盗匪……这些脏活累活,世家子弟不屑于做,觉得有辱斯文。但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 顾长安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 “他们要名,我们要实。” “他们要在云端上飘着,我们就在泥地里扎根。” “等到根扎深了……” 顾长安合上书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棵树长成什么样,可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了。” 李若曦听着,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她明白了。 先生不是不在乎,而是所图甚大。 他要走的,不是那条被人铺好的鲜花着锦之路,而是一条……要把这旧规矩捅个窟窿的霸道之路! “先生,我懂了!” 少女放下手炉,从书架上抱来一摞厚厚的卷宗,那是关于京城近年来未结的积案和工部积压的水利图纸。 “那我们就从这些没人看的‘废纸’开始!” “我看这儿……还有这儿……”少女指着卷宗,神情专注而认真,“城南的排污渠年久失修,每逢大雨便污水横流,百姓苦不堪言。工部拨了三次款都没修好,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还有这个,刑部有一桩关于鬼火的悬案,闹得人心惶惶,至今未破……” 看着少女那副干劲十足的模样,顾长安笑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 窗外,大雪纷飞。 窗内,一盏孤灯,两道身影。 在这被世家门阀把持的白鹿洞书院里,在这等级森严的京城之中。 两个被视为“异类”的年轻人,正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悄悄地……磨亮了手中的刀。 “咕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打破了宁静。 李若曦的小脸一红,捂住了肚子。 顾长安忍着笑,站起身。 “饿了?” “嗯……” “走,带你去吃点热乎的。” 顾长安拉起她,向外走去。 “去哪儿?” “听说书院后山有片竹林,里面养了不少冬笋。”顾长安眨了眨眼,“咱们去挖两颗,回来……煨汤喝。” “啊?偷……偷笋?”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顾长安理直气壮,“那叫……格物致知,亲近自然。” 风雪中,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印在那厚厚的积雪上。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5章 这一笔,只为画眉 京城的雪,下得有些缠绵。 停停下下,转眼便过了几日。 这几天,听松别苑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李若曦每日处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杂务,虽然累,但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子充实的劲儿。 顾长安也没闲着,变着法子给这丫头补身子,顺便在书院里溜达两圈,刷刷存在感,震慑一下那些想找茬的宵小。 这一日阳光难得的灿烂。 “先生,别买了……” 朱雀大街上,李若曦手里捧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看着前面那个又在盯着糖葫芦摊子发呆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唤道。 “这都第几串了?沈姐姐不在,没人帮我们吃了。” 顾长安回过头,手里已经多了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谁说给她的?这天干物燥的,吃点山楂开胃。诺,这串给你。” 李若曦看着那红彤彤的果子,心里甜滋滋的,只好接过。 “走,前面就是松竹斋了。” 顾长安自然地牵起她空着的那只手,放进自己的袖兜里暖着。 “你那支笔都秃了,今天给你挑支好的。以后不管是写字还是画画,都得用顺手了才行。” “松竹斋?”李若曦微微一惊,“那不是京城最有名的笔墨铺子,听说里面的东西贵得吓人。” “怕什么?咱们现在也是有身家的人了。”顾长安捏了捏她在袖子里的手指,笑道,“再说了,给自家媳妇买东西,那能叫贵吗?” “先生!” …… 松竹斋坐落在琉璃厂最显眼的位置,门头的金字招牌是前朝太傅亲笔所题。这地方与其说是铺子,不如说是文人墨客的朝圣地。据说这里的一方砚台,都要经过选料、维扬、雕刻等七十二道工序,耗时三年方成。 屋内地龙烧得极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烟墨香与在此处特有的书卷陈香。 顾长安牵着李若曦,漫步在一排排紫檀木架之间。 “先生,这个太贵了……” 李若曦看着一方标价五十两的端砚,小声咋舌,下意识地捂了捂腰间的荷包。虽然阿姐给了不少银票,苏公子也说了随便挂账,但少女那过惯了紧巴日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贵有贵的道理。” 顾长安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支湖笔,指尖轻轻拂过笔锋。 “阿姐给的钱就是让你花的。再说了,咱们要在京城立足,这门面功夫总得做足。你现在是我的‘大管家’,用的东西太寒酸,丢的是咱们顾家的脸。” 他语气轻松,目光却落在了店铺最深处,那个被琉璃罩子罩着的红木托盘上。 那里供着一支笔。 笔杆并非寻常的竹木,而是用罕见的“湘妃紫玉”打磨而成,通体透着温润的紫光。笔头则是取自北地雪狼尾尖最坚韧的那一撮毫毛,名为“紫气东来”。 旁白的小牌子上,赫然写着:白银三千两。 据说这支笔是松竹斋三代匠人接力,耗时十年才制成一支,号称“落笔惊风雨”。 正当顾长安饶有兴致地打量时,门口的风铃轻响。 一阵寒风裹挟着几许傲气卷入堂内。 “王师兄,这便是松竹斋了。今日新到的那批澄心堂纸,只有这里才有。” 一群衣着华贵的年轻学子簇拥着一位白衣青年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正是王朗。 见到顾长安二人,王朗脚步微顿,此刻却并未露出厌恶之色,反而温和地颔首致意,礼数周全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顾兄,李姑娘。好巧。” “王兄。”顾长安亦是微笑着回礼,神色平静。 王朗的目光滑过两人,最后落在那支“紫气东来”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此笔名为‘紫玉’,乃是取天地之精粹而成。非大儒之手,不能驾驭其锋芒;非锦绣文章,不配染其墨色。” 王朗缓缓走近,声音温润,像是在给不懂行的路人科普,语气中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的悲悯。 “李姑娘。” 他看向李若曦,目光落在少女那双因为连日整理旧档而略显粗糙、指尖还带着些许墨痕的手上。 “姑娘近日在书院操持庶务,确实辛苦。只是……这等神物,讲究的是‘心手双畅’。姑娘的手,如今沾染了太多的俗务与算筹,气韵上……怕是与这支笔有些不合了。” 周围的几个世家子弟闻言,纷纷低笑出声,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王师兄说得是。这笔若是用来记账,那可是暴殄天物了。” “商贾算筹,用狼毫足矣,这等雅物,还是留给懂的人吧。”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优越感,李若曦的身子微微一僵。 但这一次,她没有躲到顾长安身后。 少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王朗,声音虽轻,却不卑不亢。 “王师兄此言差矣。” 李若曦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说道。 “笔墨纸砚,造出来便是给人用的。若是只供在案头,或是只写些风花雪月,那才是辜负了匠人的心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曦虽愚钝,但也知‘民为贵’。若能用这支笔,算清一县之粮,解万民之困,我想……这支笔若有灵,应当也会欣慰吧。” 此言一出,周围的嗤笑声瞬间小了下去。 王朗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少女,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深深看了李若曦一眼,眼中的轻视收敛了几分,却多了一丝遗憾。 “姑娘言之有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摇了摇头,似乎在惋惜一块美玉落入了泥潭。 “这世间,终究是分清浊的。”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转身欲走,仿佛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时间。 “慢着。”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顾长安,忽然开口了。 他声音温润,听不出喜怒。 “王兄说得对,这世间是分清浊。不过……” 顾长安走到柜台前,从怀中摸出一张印着醉仙楼印记的银票,轻轻放在桌上。 “掌柜的,三千两。” 掌柜的吓了一跳,连忙看向王朗,见王朗并未阻拦,这才战战兢兢地收下。 “包起来?”掌柜的问。 “不必。” 顾长安拿起那支价值连城的“紫玉”笔。 他没有看王朗,也没有看周围那些惊愕的目光。他只是转过身,面对着李若曦,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 “若曦,低头。” 李若曦有些茫然,但还是乖巧地低下了头。 顾长安抬起手,将那支象征着文坛圣物的紫毫笔,轻轻地、稳稳地,插进了少女的发髻之中,仅仅只当作了一支簪子。 紫色的笔杆映着少女乌黑的秀发,竟比任何金银珠翠都要显得别致、风雅。 全场死寂。 就连王朗那万年不变的温润表情,也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裂痕。 三千两的绝世好笔……就这么……当簪子戴了?! 这是何等的……暴殄天物!何等的……狂妄! 顾长安后退半步,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看。” 他转过头,看向神色僵硬的王朗,淡淡一笑。 “王兄,你刚才说这笔讲究什么?” “心手双畅?” 顾长安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傲气。 “在我看来,物就是物。只要我家若曦喜欢,这笔是用来写字,还是用来绾发,亦或是拿来画眉……” “那都是这支笔的福气。” “所谓雅俗,不在物,而在人。” “我觉得它戴在若曦头上,比写什么锦绣文章,要雅致得多了。” 王朗看着顾长安那双清亮的眸子,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那不是权势的压迫,而是一种……在境界上的降维打击。 他引以为傲的“礼法”和“规矩”,在这个少年眼里,似乎真的……一文不值。 “顾兄……好气魄。” 良久,王朗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依然维持着表面的风度,只是那握着折扇的手微微泛白。 …… 街上,雪不知何时停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朱雀大街上,给地上的积雪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 两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李若曦抬手摸了摸发间那支昂贵的“笔簪”,只觉得沉甸甸的,不仅是重量,更是心意。 “先生……” 少女偏过头,看着身边的少年,小脸红扑扑的。 “这簪子……是不是太贵了呀?三千两呢……” “贵吗?” 顾长安双手笼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走着,闻言侧过头,看着少女那双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眸子。 “我觉得不贵。” 他笑了笑,眼中倒映着这京城的万家灯火,也倒映着身边唯一的她。 “比起你刚才在店里怼那个王朗的样子……这三千两,花得值。” “我……我哪有怼他……”李若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就是……就是觉得他说的不对。” “这就是进步。” 顾长安停下脚步,帮她紧了紧斗篷的领口,防止寒风灌进去。 “若曦,你要记住。这世上没什么人是高高在上的。他们读的书多,不代表他们的道理就一定对。” “只要你站得直,这京城的风雪,就压不弯你的腰。” “嗯!”少女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 路边,有卖烤红薯的小贩在吆喝,热气腾腾的白烟升腾而起,模糊了视线。 “先生。” “嗯?” “你刚才说……这笔还能用来画眉?” 少女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羞涩。 顾长安愣了一下,随即停下脚步,看着她。 夕阳下,少女的睫毛轻轻颤动,在心头挠啊挠。 “怎么?想让我给你画?” 顾长安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 “……也不是不行。” 少女别过头,看着路边的糖葫芦草靶子,声音细若蚊蝇。 “书上说……那是……那是夫妻间才有的情趣……” 顾长安看着她红透的耳根,心头一荡。 他伸出手,在袖子底下,紧紧扣住了她的十指。 “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这傍晚的风。 “等回去了,我给你画。” “不仅今晚画,以后……每一天,都给你画。”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皮。” “绝不赖皮。”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融入了这京城盛大的黄昏之中。 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和那随风飘散的、带着甜味的低语。 那支插在发间的紫毫笔,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它或许写不出惊世骇俗的文章。 但它此刻,却记录下了这世间最动人的一笔—— 少年心动,万物皆可为诗。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6章 锦绣文章在笔端,更在眉间心上 听松别苑的书房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偶尔爆出一两颗火星,旋即又湮灭在温暖的空气中。 “先生,您看这个。” 少女跪坐在软塌上,手里捧着一卷厚厚的《京兆府坊市考》。 “那城南的安业坊和永安坊,井水苦涩,百姓多生瘿病。虽然工部有拨款修渠,但我查了地形图,那里的地势比护城河还低三寸,污水倒灌才是病根。光修渠没用,得先垫土,或者……” “或者用先生说过的虹吸之法,把水排出去?” 顾长安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本闲书,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几个坊市的百姓,连觉都不肯睡的傻丫头,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从青麓书院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到如今能一眼看穿民生弊病、甚至能举一反三的“女公子”。 她在拼命地汲取着一切养分,像是一株渴望阳光的小树,想要快点长高,高到能替他挡一挡这京城的风雨。 “想法不错。” “但你忘了一点。虹吸需要管材,铜管太贵,竹管易腐。在安业坊那种穷地方,最便宜、最好用的,其实是……” “是陶管!”李若曦眼睛一亮,抢答道,“西市就有烧陶的窑口,造价只有铜管的一成!” “聪明。” 顾长安笑了。 还没等他夸完,少女忽然丢下手中的卷宗,像只粘人的小猫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颊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先生教得好嘛……” 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撒娇的鼻音,刚才那股子指点江山的干练劲儿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满眼的依恋。 顾长安身子一僵,无奈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 “又来?” 这几天都是这样。 正经事谈着谈着,这丫头就会突然“发作”,不是要抱抱,就是要亲亲。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从水利农桑问到吏治制衡,有些连顾长安都得想半天。 而每当他绞尽脑汁给出一个完美答案时,换来的往往不是崇拜的眼神,而是一个猝不及防的香吻,或者是一句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先生……” 李若曦仰起头,睫毛颤动,眼波流转如春水。 “这陶管烧制的火候,是不是也跟……也跟咱们两那天晚上的火候一样,得慢慢来呀?” 顾长安:“……” 这哪是在问陶管?这分明是在…… 他深吸一口气,按住少女那只不安分地往他衣襟里钻的小手,有些头疼,又有些享受。 “李若曦,你这是在跟我谈国事,还是在谈风月?” “都谈。” 少女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在他唇角啄了一下。 “国事是给天下人看的,风月……是给先生一个人看的。” 顾长安败了。 彻底败了。 他叹了口气,反手扣住她的腰,低头封住了那张还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的小嘴。 书房里的书卷散落一地。 什么水利,什么民生,都在这一刻的温存里,化作了窗外无声的落雪。 …… 三日后,上元节前夕。 整个长安城,仿佛在一夜之间苏醒了过来。 朱雀大街上,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御道两旁的古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将这座千年古都装点得如梦似幻。 今日,是迎春诗会的正日子。 地点设在曲江池畔的“紫云楼”。 这可不是寻常的酒楼,那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平日里非皇亲国戚不得入。也就是每年的这一天,为了彰显“与民同乐、广纳贤才”的圣恩,才会对天下读书人开放。 在大唐,诗,绝不仅仅是风花雪月。 它是敲门砖,是登云梯,是通往权力中枢的捷径。 太宗皇帝曾言:“以诗取士,可得其性情。” 一首好诗,能让你一夜成名,名动京华;能让你从一介布衣,直接简在帝心,入朝为官。多少寒门子弟,就是靠着那一两句惊才绝艳的诗句,博得贵人青眼,从此平步青云。 所以,今夜的紫云楼,注定是名利场,也是修罗场。 听松别苑内。 顾长安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月白锦袍,外罩一件银灰色的狐裘大氅,腰间系着苏温送的那块玉佩,整个人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他站在镜前,任由李若曦为他整理衣冠。 “先生真好看。”少女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眼中满是惊艳。 “那是。”顾长安也不谦虚,“也不看看是谁挑的衣服。” 他转过头,看向李若曦。 少女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流仙裙,这是顾长安特意让锦绣庄赶制的。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暗纹,走动间流光溢彩。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发间那支簪子。 那支价值三千两的“紫玉”笔,正斜斜地插在她的乌发之中,紫色的笔杆温润如玉,与她今日的衣裙相得益彰,既显得别致风雅,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贵气与……狂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顾长安给她的底气。 “走吧。” 顾长安牵起她的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 “去看看这京城的才子佳人们,都给咱们准备了什么大戏。” …… 曲江池畔,灯火如昼。 紫云楼巍峨耸立,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宛如琼楼玉宇。 楼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 能来这里的,无一不是京城的名流显贵。五姓七望的世家公子、翰林院的清贵词臣、甚至是六部的实权大员,都换上了便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听说了吗?今晚陛下可能会微服亲临!” “何止陛下,听说长公主殿下也对这次诗会颇为关注,特意让人送来了一方御用的‘龙尾砚’作为彩头!” “嘶——那岂不是说,谁要是拔了头筹,就能直接入了天家的眼?” 议论声中,充满了对权力的渴望与热切。 在这大唐,文坛与官场,从来都是不分家的。 顾长安的马车,混在这一堆豪华车驾中,显得毫不起眼。 两人下了车,递上请柬。 门口负责迎宾的礼部官员,看到请柬上“顾长安”三个字时,眼神猛地一亮,态度瞬间变得殷勤无比,甚至还多看了几眼他身边的李若曦。 “原来是顾解元!快请!快请!太子詹事大人特意吩咐了,给您留了最好的位置!” 顾长安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热情而有丝毫受宠若惊,神色淡然地牵着李若曦走了进去。 一进大门,一股更加浓郁的墨香与酒香扑面而来。 紫云楼内,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巨大的回廊环绕着中间的天井,天井中引了曲江活水,修成了“流觞曲水”的雅致景观。 此刻,楼内已是人声鼎沸。 王朗、崔浩、卢照邻……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在。他们正围坐在曲水旁,或是冥思苦想,或是挥毫泼墨,或是举杯邀饮。 当顾长安牵着李若曦出现的那一刻。 原本喧闹的大厅,忽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惊艳,有嫉妒,有不屑,也有……等着看好戏的戏谑。 “哟,这不是顾兄吗?” 一个略带轻挑的声音响起。 只见王朗摇着折扇,从人群中众星捧月般地走了出来。他今日穿得格外隆重,一身紫袍,头戴金冠,显然是奔着那“状元”去的。 他的目光在李若曦头上的那支紫毫笔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顾兄来得正好。” 王朗指了指场中那已经摆好的笔墨纸砚,笑得一脸温和,却藏着刀锋。 “大家都在议论,说顾兄那日在醉仙楼花三千两买笔当簪子,是何等的豪气。” “只是不知道……” 他看着顾长安,声音提高了几分,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今晚这诗会上,顾兄是打算用这簪子来写诗呢?还是……打算继续用它来给令正画眉啊?” 一阵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在嘲笑顾长安只会宠女人,不懂斯文。 李若曦的手紧了紧,刚想说话。 顾长安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看着王朗,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王兄说笑了。” 顾长安慢悠悠地说道,语气里没有半点火气,反而透着一股子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真诚。 “画眉那是闺房之乐,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呢?” 他指了指那流水上的酒觞,又指了指高悬的明月。 “至于这诗嘛……” 顾长安耸了耸肩。 “我家若曦说了,今晚的月色太好,这楼里的酒太香。” “与其费劲巴拉地写诗去争那个什么彩头。” “倒不如……” 他看了一眼旁边桌案上摆着的一盘水晶肘子,咽了口唾沫。 “倒不如先尝尝这皇家的肘子,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毕竟……” 顾长安对着一脸错愕的王朗,眨了眨眼。 “吃饱了,才好有力气……看戏啊。”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7章 寒门如蚁仰高楼,满堂锦绣皆公侯 紫云楼外,寒风卷着雪沫子,往人的脖颈里钻。 与楼内那是金迷纸醉不同,楼外的回廊下、广场边,早已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他们进不去那象征着顶级权贵圈子的内堂,只能在这寒风中,守着一盏盏防风灯,以此取暖,以此明志。 骆子舟紧了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单薄儒衫,手指冻得通红,却死死护着怀里的一卷诗稿。 他是从岭南一路乞讨进京的。家中三亩薄田卖了,老牛也卖了,就为了这一夜。 “听说了吗?今晚陛下可能会微服。” 旁边,一个抱着古琴、面容清冷如同梅花般的女子低声说道。她是师清漪,江南琴道的后起之秀,指法通神,却因不愿入教坊司媚俗,至今在京城籍籍无名。 “若是能弹上一曲,被贵人听去……”师清漪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压抑的颤音,“这辈子的路,便通了。” “难啊。” 旁边一个披头散发、满身酒气却眼神狂热的汉子,拿着一支秃笔在雪地上画着狂草。他是张旭之,画技入神,字更是一绝,却因性格癫狂被主流排斥。 “这紫云楼的门槛,比天还高。”张旭之灌了一口劣酒,指着那灯火通明的楼阁,“里面坐着的,是五姓七望的公子,是六部的尚书侍郎。咱们这些泥腿子,才华再高,也不过是人家酒后的点缀。” 骆子舟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火光。 “点缀又如何?只要能把诗传进去!只要有一句能入了大儒的眼!” 他看着那座楼,就像是看着神明居住的宫殿。 “大唐以诗取士。今夜,就是咱们改命的时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骆子舟不信,我这呕心沥血十年的诗,比不过那些世家子的无病呻吟!” 在这些文人墨客眼中,今晚的诗会,不是游戏,不是消遣。 是战场。 是他们用才华去撞击阶级壁垒的、唯一的机会。 …… “借过,借过。” 顾长安牵着李若曦,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穿过这群眼神狂热而又卑微的人群。 他能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 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 羡慕、嫉妒、敬畏,甚至带着一丝丝的绝望。 “那就是白鹿洞的学子……” 有人低声惊叹,语气里满是酸楚,“看那身衣服,看那气度。咱们还在泥地里打滚,人家已经站在云端上了。” “那是顾长安!那个特招的!” “旁边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女弟子?真美啊……听说她不仅长得美,还懂格物,连老天师都对她青眼有加。” 李若曦听着这些议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但握着顾长安的手却紧了紧。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白鹿洞”这三个字的分量。它不仅仅是一个书院的名字,它是一种身份,一种已经将无数人踩在脚下的特权。 “顾解元!顾解元留步!” 刚走到二楼的入口,一位身穿绯色官袍、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在下扬州司马,久仰顾解元大名!”那官员笑得脸上的肉都在颤,“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这位便是李姑娘吧?啧啧,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顾长安并不认识他,拱手寒暄。 这就是现实。 当你站得足够高时,全世界都是笑脸。 …… 进入内场,气氛更是热烈。 苏温、裴玄、谢云初三人早已占了一处视野极佳的席位,见顾长安到了,纷纷起身。 “顾兄,你可算来了。”苏温摇着折扇,目光在顾长安和李若曦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王朗所在的方向,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 “刚才在门口的那场交锋,我可是听说了。” 苏温给顾长安倒了杯酒,“王朗那家伙,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心眼比针尖还小。顾兄,你怎么就招惹上这尊大佛了?” “我哪知道。”顾长安接过酒杯,一脸无辜,“我去买笔,他非凑上来教我怎么用笔。我这人脾气直,就教了他怎么用钱。” “哈哈哈!”裴玄忍不住笑出声来,“顾兄这‘教法’,确实别致。” 谢云初则是微微皱眉,轻声道:“顾兄,王朗不仅仅是代表他自己。他背后是琅琊王氏,是整个京城的士族圈子。你刚才那番‘笔墨俗用’的言论,怕是把这帮自诩清流的人都给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了。” 顾长安抿了一口酒,看向苏温,忽然问道: “苏兄,你家财万贯,富可敌国。那王朗对你的态度,应该也不怎么样吧?” 苏温一愣,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那是自然。” 苏温指了指自己身上价值连城的玉佩,又指了指远处那些高谈阔论的世家子。 “在他们眼里,我苏温就算穿得再好,读再多的书,也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他们跟我称兄道弟,是因为需要我的钱;但在心里,他们觉得我连给他们研墨都不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士农工商,这规矩就像是一座山。” 苏温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士族掌握着话语权,掌握着圣人道理的解释权。他们害怕商贾。因为钱能通神,钱能买来兵马,买来粮食,甚至买来官位。若是商贾也有了地位,那他们这些只会读死书的士族,还怎么高高在上?” “所以,必须用雅和俗来划清界限,以此来维持他们那脆弱的优越感。” 顾长安听着,点了点头,举起酒杯与苏温碰了一下。 “通透。” “既然他们觉得我们俗,那咱们今晚……” “就俗给他们看。” ……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悠扬的钟鸣,压下了满堂的喧哗。 诗会,正式开始了。 并没有什么冗长无趣的开场白,也没有官员枯燥的致辞。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穿着宽大儒衫的老者,提着一个标志性的酒葫芦,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大厅中央的高台上。 正是国子监祭酒,白鹿洞书院山长,周怀安。 老头子红光满面,显然是喝了不少。他环视了一圈楼内楼外那数千双期待的眼睛,也不废话,直接拔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口。 “哈——!” 周怀安长舒一口酒气,大袖一挥,声音洪亮如钟。 “今日迎春,不谈国事,不谈学问!” “陛下说了,今夜这紫云楼,没有君臣,没有师生,只有酒徒和诗人!” “酒管够!肉管饱!” 老头子指了指天上的明月,又指了指满堂的才子佳人,豪气干云地吼道: “谁要是能写出让老夫叫好的诗,老夫亲自给他倒酒!” “现在……” “开席!!”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8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周怀安说完客套话,继续介绍起诗会。 “规矩很简单!” 老头子也不讲究什么师道尊严,一只脚踩在酒坛子上,指着大厅两侧。 “左边,是‘飞花令’!以‘春’、‘福’、‘愿’为令,三人一组,输了的罚酒,赢了的……老夫这儿有陛下御赐的宫廷糕点伺候!” “右边,是‘流灿榜’!诸位若是有了佳句,尽管写下来,不署名,只贴在那纱幕之上。今夜在座的,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手里都有一支铜花。喜欢哪首,就投给哪首!” “咱们先热热身!别让这良辰美景,冷了场子!” 随着这一声令下,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学子们彻底放开了。 大唐的读书人,骨子里都透着股狂放。 左侧的酒席间,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行令声。 酒杯碰撞的脆响,输了之后豪迈的笑骂,还有赢家得意的吟哦,交织成了一曲最生动的盛世乐章。 而在右侧的纱幕前,则是另一番景象。墨香四溢,不少自诩才高八斗的学子正提笔挥毫,试图写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诗文,好在那流灿榜上一鸣惊人。 角落里。 顾长安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凭几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空酒杯。他对那些热闹似乎并不感冒,目光始终没离开过身边的少女。 今夜的李若曦,实在是太惹眼了。 紫云楼内虽也有几位官家小姐随父兄前来,或是几位才名在外的女校书,但在李若曦面前,都显得黯淡无光。 少女那一身淡紫色的流仙裙,在灯火下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发间那支价值连城的“紫玉”笔,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书卷气与难以言喻的贵气。 更要命的是,她正好奇地探着身子,看着不远处的飞花令,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星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鲜活得像是一株刚经过雨露滋润的水仙。 “那是谁家的姑娘?怎生得如此标致?” “嘘……那是顾长安带来的人,听说……是他的学生?” “学生?我看是心头肉吧。你没见顾长安那眼神,若是有人敢多看一眼,怕是要被他把眼珠子挖出来。” 周围不时有惊艳的目光投来,却又在触碰到顾长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慌忙移开。 顾长安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用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大半窥探的视线。 “好看吗?” 他凑到少女耳边,低声问道。 “好看!”李若曦转过头,兴奋得脸颊红扑扑的,“先生你看,那位穿蓝衫的师兄好厉害,已经连对了十几句带‘春’字的诗了!还有那边,那首写除夕的诗,好多人都在投花呢!” “那是他们没见过世面。” 顾长安轻哼一声,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块如意糕,递到她嘴边。 “张嘴。” 李若曦下意识地张口咬住,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进食的小仓鼠。 “唔……先生也吃。” 少女也不含糊,拿起另一块,直接塞进了顾长安嘴里。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顾长安的唇瓣,带起一阵酥麻。 两人就这么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点心,时不时还凑在一起,对着远处的某个人评头论足一番。 “那个王朗,写诗就写诗,扇子摇那么快干嘛?不冷吗?” “嘻嘻,先生,他那是在学诸葛夫子呢,这叫……风度?” “羊癫疯?” 李若曦“噗嗤”一笑,嗔怪地锤了一下顾长安的肩膀,身子却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这副旁若无人的亲昵模样,看得不远处的苏温直摇头,也看得远处的王朗脸色发青。 “先生。” 吃完了点心,李若曦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了那面挂满了诗稿的纱幕上。 “我们也去写一首吧?” 少女的眼中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我想……想给爹娘祈福。虽然他们可能看不到我写的,但若是贴在那上面,受了众人的花,是不是就更有福气了?” 顾长安看着她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心中一软。 “好。” 他站起身,也不管什么规矩,直接牵起李若曦的手,大步走向那面纱幕。 人群自动分开。 走到一张空置的书案前,顾长安并没有去拿桌上的笔。 他转过身,看着李若曦,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若曦,低头。” 少女一愣,乖巧地低下头。 顾长安伸出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从她发间,抽出了那支“紫玉”笔。 发丝滑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今日这诗,用这支笔写,才算灵验。” 他将笔递到少女手中,然后站在她身后,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写什么?”少女握着笔,手有些抖,心跳得厉害。 这大庭广众之下,先生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 “就写……” 顾长安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笔锋,在宣纸上缓缓落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写什么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也没有写什么辞藻华丽的骈文。 墨迹晕染,一行清秀中透着几分风骨的字迹,跃然纸上。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首诗,在这个时空还未出现过。 虽然简单,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烟火气与辞旧迎新的喜悦,意境开阔,朗朗上口。 写完最后一个字,顾长安没有松手。 他在少女耳边轻声说道: “这首诗,送给天下人。也送给……咱们未来的家。” 李若曦看着那行字,眼眶微热。 “先生……” “去吧。”顾长安松开手,帮她把那张纸拿起来,“去贴上。” 少女捧着诗稿,像是捧着什么珍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它贴在了纱幕的最角落。 那里并不显眼。 但就在贴上去的瞬间,几个刚好路过的寒门学子无意间扫了一眼。 “咦?这诗……” 其中一个穿着破旧儒衫的书生,口中轻轻念诵了一遍,眼睛猛地亮了。 “好诗!好一个‘总把新桃换旧符’!虽无华丽辞藻,却道尽了这新年的气象!通俗易懂,却又回味无穷!” “这是谁写的?” “没署名……不过看笔迹,倒是有些眼熟……” 随着几人的惊叹,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原本还在为王朗那篇辞藻堆砌的《咏春赋》叫好的人群,渐渐被这首清新自然的小诗吸引了过去。 一支、两支、三支…… 无数支象征着认可的铜花、金花,开始在那首诗下堆积。 不一会儿,那首并不起眼的小诗,竟隐隐有了压过全场之势。 远处,王朗看着这一幕,手中的折扇几乎要被捏断。 他认得那支笔。 那是他曾断言“不配写诗”的笔。 如今,它不仅写了,还写出了一首让满堂喝彩的佳作。 对于他来说这是打脸。 也是宣战。 “好,很好。” 王朗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既然顾兄这么爱出风头,那这场子也不用热了。” 他转过身,看向高台之上的礼部官员,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们看看,在真正的登楼令面前,你还能不能……这么潇洒!”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9章 墨染流年,花落谁家 纱幕前,墨香浓得化不开。 顾长安的声音并不高,只在他和李若曦之间流转。 “爆竹声中一岁除……” 李若曦握着那支沉甸甸的“紫玉”,手腕悬空,笔锋落下。她学过顾长安的字,虽然没有那般狂草的肆意,却多了几分女子的娟秀与坚韧。 紫毫吸饱了浓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当最后一句“总把新桃换旧符”落下时,少女额角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抬起头,满眼期待地看着顾长安,像是刚完成了一幅传世佳作的孩子。 “去吧。”顾长安替她擦了擦汗,笑着鼓励。 然而,现实往往比诗文要冷硬得多。 就在李若曦将诗稿交给侍从,挂上纱幕的那一刻,大厅另一侧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好!好一句‘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谢云初!是谢云初的《立春》!”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了中央最显眼的位置。谢云初的一首新词,辞藻华丽,意境清雅,瞬间夺走了全场所有的目光。紧接着,范阳卢氏的卢照邻也抛出了一首《长安雪》,用词考究,引经据典,引得一众大儒频频点头。 在这铺天盖地的叫好声中,李若曦那首写在角落里、通俗易懂的《元日》,就像是一颗落入大海的石子,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瞬间就被淹没在了无数张后来的诗稿之中。 在那流灿榜上,它的位置甚至都没能挤进前五十。 “这……” 李若曦看着那张孤零零挂在角落、无人问津的诗稿,眼里的光亮黯淡了几分。她咬了咬下唇,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先生,是不是……我字写得不好?还是这诗太直白了,他们不喜欢?” 远处,王朗摇着折扇,目光冷淡地扫过那个角落。 他并未出言嘲讽,甚至连嘴角那抹得体的微笑都没有变过。只是在收回目光时,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父亲还要我与此人结交?”王朗心中冷哼,“不过是个只会投机取巧的商贾之流。这种场合,拼的是底蕴,是家学。几句打油诗也想登大雅之堂?可笑。” 他转过身谈笑风生,再未看顾长安一眼。 顾长安看着少女失落的侧脸,眼神微冷,但转瞬即逝。 他伸手,将少女微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轻轻捏了捏。 “诗是好诗,只是这帮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一时尝不出清粥小菜的甜罢了。” 顾长安没打算去争那个榜单,他指了指大厅左侧那个围满了人、更加喧闹的区域。 “走,咱们去玩个快的。” “那是……飞花令?” “对。”顾长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写诗要等他们评,太磨叽。咱们去那个当场见真章的地方。敢不敢?” 李若曦看着那边热火朝天的场面,深吸一口气,反手握紧了顾长安的手。 “有先生在,我就敢。” …… 飞花令的台子,设在曲水流觞的尽头。 此时,正轮到以“花”字为令。 台上站着一位来自国子监的狂生,已经连败了三人,正得意洋洋地举着酒杯:“怎么?偌大个白鹿洞,就没人能接得住某家的‘花’了?” “我来。” 一声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紫流仙裙的绝色少女,在一位青衫少年的搀扶下,缓步登台。 “是个姑娘?” “这谁啊?好大的胆子!” 那国子监狂生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顿时轻视了几分,笑道:“姑娘,这飞花令可是要罚酒的,你若是输了……” “输了,我替她喝。” 台下,顾长安倚在栏杆旁,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懒洋洋地说道,“若是赢了,彩头归她。” “好!”狂生大笑,“那就请姑娘接招!我出: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李若曦站在台上,初时还有些紧张,可当她看到台下顾长安那鼓励的眼神时,脑海中那些平日里背诵的诗词,忽然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她微微欠身,从容开口: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好!”台下有人叫好。 狂生眉头一挑,紧接着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李若曦不假思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一句,不仅对仗工整,更是意境凄美,引得不少人侧目。 狂生有些急了,语速加快:“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李若曦对答如流。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一来一往,语速越来越快。 起初,大家只是看个热闹。可随着回合数的增加,众人的眼神变了。 十轮……二十轮……三十轮! 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竟然一步未退! 她的声音越来越稳,眼神越来越亮。她不再是那个躲在顾长安身后的小丫头,此刻的她,站在聚光灯下,才气纵横,光芒万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乱花渐欲迷人眼!”狂生额头冒汗,已经有些词穷。 李若曦微微一笑,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青衫少年身上,朱唇轻启,念出了一句绝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轰! 全场惊艳。 这一句,配上少女此刻的容颜,简直就是绝配! 那狂生张口结舌,半天没憋出下一句,最终颓然拱手:“姑娘大才,在下……输了!” “赢了!李姑娘赢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李若曦站在台上,听着那些赞美,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她提起裙摆,快步走下台阶,直奔那个角落。 “先生!” 少女的脸颊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 “我……我赢了!” “嗯,我看到了。” 顾长安笑着迎上去,却并没有说什么恭维的话。 他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当着这满堂权贵、才子佳人的面,轻轻地、细致地替她擦去了额角那一点点细密的汗珠。 “累坏了吧?” “不累!”少女摇摇头,顺势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仰着头,一脸求表扬的娇憨,“先生,我刚才那句云想衣裳背得好不好?” “……好是好。” 顾长安顺手将她有些乱的鬓发理顺,手指划过她的耳垂,温热的触感引起少女一阵轻颤。 “不过下回别背这句了。” “为什么?”李若曦有些不解,仰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顾长安的影子。 “因为……” 顾长安凑近了些,声音低沉而醇厚,那是只有情人耳语时才有的磁性。他看着少女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缓缓念道: “莫道云衣花容色,” 顾长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女滚烫的脸颊,目光深邃。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 他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吻,声音低不可闻,却重重地砸在少女的心上。 “……相思意。” 李若曦的身子猛地一颤。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句诗,比任何夸赞她美貌的话都要动听一万倍。这是先生在回应她的心意,是在告诉她,他的心,和她是一样的。 “呀!” 李若曦羞得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她一头扎进顾长安怀里,小拳头轻轻锤了他一下,声音温软。 “先生……这、这还是在外面呢……” 周围的人群,不管是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官员,还是自诩风流的才子,此刻看着这一对璧人,只觉得心里发酸,手里的酒都不香了。 尤其是那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在这浮华的诗会之上,显得那般真挚而动人。 这哪里是在比诗?这分明是在……杀人诛心啊! 那种旁若无人的亲昵,那种自然流露的宠溺,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要打动人心。 …… 紫云楼,顶层。 这里是整个诗会的最高处,也是禁地。 珠帘低垂,暖香阵阵。 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桌旁,坐着两个人。 左边是一位身穿明黄常服的中年男子,正透过窗棂的缝隙,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那一幕。 “啧啧啧……” 皇帝李彻手里捏着零嘴,一边嚼一边摇头晃脑。 “皇姐,你看看,你看看。” 他指着楼下那个依偎在顾长安怀里的少女,语气里带着几分老父亲特有的酸溜溜,又带着几分欣慰。 “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文静,怎么到了那小子面前,就变得这么……这么黏糊呢?” 他对面,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大唐长公主,李明月。 她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目光同样落在楼下那对璧人身上。 “黏糊点好。” 长公主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说明,那小子把她养得好。若是个受气包,哪敢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撒娇?” “也是。”李彻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愤愤不平,“不过这顾家小子也太狂了点,刚才那一手托举题壁朕可是听说了,现在又当众调戏朕的……咳咳,调戏良家女子,成何体统!” “行了,你就别装了。”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 “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怎么?看到这丫头找到了好归宿,心里乐开花了吧?” 李彻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他看着楼下,看着顾长安细心地为李若曦披上大氅,看着两人十指紧扣,准备离去的背影。 帝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芒。 “这小子……有点意思。” “只要他能一直护着这丫头。” 李彻轻声说道。 “朕这江山……让他折腾折腾,又有何妨?”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0章 锦绣文章如枷锁,谁以此笔画苍生 “咚——!咚——!咚——!” 三声浑厚沉闷的鼓声,撞击着紫云楼的雕梁画栋,也撞进了在场每一个读书人的心坎里。 “登楼令,起!” 随着礼部官员的一声高唱,紫云楼中央那座宽阔的红木楼梯前,两盏巨大的琉璃宫灯骤然亮起。 楼梯蜿蜒而上,直通九霄。每一层楼阁的飞檐上,都挂着一盏尚未点亮的灯笼。 这就是今夜的战场。 九层高楼,九道关卡。每上一层,便要作诗一首,由守关的大儒品评。过关者,点灯,登楼;不过者,止步,退场。 “诸位,请吧。” 王朗站在楼梯口,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拢。他今日穿了一身织锦的白袍,腰间束着玉带,整个人如同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在灯火下泛着温润而高贵的光泽。 他没有急着迈步,而是回过头,目光越过人群,遥遥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顾长安。 那眼神里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身处云端者对泥沼中人的悲悯与漠然。 “顾兄,这楼高九层,每一层都是一道坎。若是不习惯这文墨之事,在楼下喝喝酒,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说完,他便不再多看一眼,转身提袍,第一个踏上了台阶。 步履从容,衣不沾尘。 “好风度!不愧是琅琊王氏的麒麟儿!” “王师兄这气度,便是还没作诗,就已经赢了三分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赞叹。紧接着,崔浩、卢照邻等世家子弟也纷纷跟上,一个个神采飞扬,仿佛这就不是去考试,而是去自家的后花园散步。 …… 在大唐,若问什么比皇权更稳固?那便是——士族。 自两汉以来,经学传家,累世公卿。五姓七望,不仅代表着庞大的家族势力,更代表着对“文化”二字的绝对垄断。 他们家中藏书万卷,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的是经史子集,他们的一言一行,就是这天下的“礼法”,就是这世间的“规矩”。 何为雅?何为俗?何为好诗?何为坏文? 这一切的标准,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朝廷取士,考的是经义策论。而这些东西的解释权,就在士族手里。他们说这就叫“微言大义”,那便是金科玉律;他们说那是“离经叛道”,那便是万劫不复。 寒门学子想要出头,不仅要读书,更要学着像士族一样说话,像士族一样行事,甚至要投身士族门下,以此来换取那张进入上流社会的门票。 这就是“士林”。 一座看不见,却比这紫云楼还要高、还要难以逾越的大山。 王朗之所以傲,不是因为他狂妄,而是因为他生来就在山顶。他不需要去争抢什么,因为这规则……本就是他的祖辈制定的。 …… 第一层,题目:春寒。 这题目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既要写出春意萌动的生机,又要写出料峭春寒的清冷,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俗套。 王朗只看了一眼题目,略一思索,便提笔挥毫。 “东风未肯入东门,走马还寻去岁村。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笔落,诗成。 守关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看到这诗,眼睛顿时亮了,抚须长叹:“好!好一个‘事如春梦了无痕’!用典精妙,意境深远,既有伤春之感,又不失旷达之气。不愧是王家子弟,家学渊源啊!过!上灯!” “嗡——” 第一层的红灯笼,瞬间亮起。 王朗微微一笑,拱手谢过,抬脚便上了二楼。 在他身后,崔浩等人也纷纷过关。他们的诗或许不如王朗那般惊艳,但无一不是辞藻华丽,引经据典,一看便是受过正统教育的“雅作”。 很快,这群世家子弟便如履平地般,冲到了第四层、第五层。 楼下的寒门学子们看得眼热,却也只能望洋兴叹。他们绞尽脑汁写出来的诗,要么被评为“辞藻堆砌”,要么被批为“意境粗鄙”,大多止步于一二层。 “先生……” 角落里,李若曦看着那盏盏亮起的红灯,小手紧紧攥着衣袖。 “我想……去试试。” 顾长安正剥着一颗核桃,闻言动作一顿,将剥好的核桃仁塞进她嘴里。 “想去就去。记得,别为了押韵而押韵,写你想写的。” “嗯!” 少女用力点了点头,咽下核桃,提起裙摆,向着楼梯走去。 她没有像王朗那样众星捧月,也没有像那些才子那样从容自信。她就像是一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小草,带着几分怯意,却又无比坚定地想要去看看高处的风景。 第一层,过。 第二层,过。 李若曦虽然读的书不如那些世家子弟多,但她心思细腻,又有着女性独有的敏锐感知,前两层写景状物的题目,倒也勉强应付了过去。 直到——第四层。 这里的题目变了。不再是风花雪月,而是——耕织。 这是一个关于民生的题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守关的大儒,是礼部的一位员外郎,姓周,出了名的守旧刻板。 李若曦看着这个题目,脑海中浮现出的不是古书上那些“男耕女织”的田园牧歌,而是前些日子在西山县、在南河镇亲眼看到的场景。 是那些为了几文钱在泥水里打滚的流民,是那些因为交不起租子而愁眉苦脸的老农,是那个在织机前熬瞎了眼的老妇人。 她深吸一口气,提笔写道: “朱门沉沉日已西,机杼声声伴鸡啼。十指如枯心似火,不知身上衣谁系?” 这首诗,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生僻的典故。只有最直白、最血淋淋的现实。 “啪!” 周员外郎看了一眼,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将诗稿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老头子指着李若曦,一脸的嫌弃与不满。 “耕织乃是国之根本,是圣人教化百姓的基石!在你的笔下,怎么成了这般凄惨、这般充满怨气的模样?” “而且,这用词……‘枯’、‘火’、‘系’……粗鄙!简直粗鄙不堪!毫无半点诗家韵味!” “你这哪里是在写诗?这分明是在写状纸!是在发牢骚!” 李若曦愣住了。 她辩解道:“可是……夫子,这确实是学生亲眼所见。百姓疾苦……” “住口!” 周员外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挥了挥袖子,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这里是紫云楼!是陛下与民同乐的地方!你写这些阴暗的东西,是想给圣上添堵吗?是想坏了这迎春的喜气吗?” “回去吧!女子果然是不通教化。这种场合,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周围传来一阵低低的嗤笑声。 那些已经过关的、或者被淘汰的学子们,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眼中满是嘲弄。 “啧啧,真以为做了点事,就能在诗会上撒野了?” “就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写这种穷酸诗,也不嫌丢人。” 李若曦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她不明白。 为什么说真话就是粗鄙?为什么写百姓的苦就是给圣上添堵? 难道诗……不应该是用来言志,用来记录真实的吗? 难道只有那些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句子,才配叫诗吗?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在这个被世家大族把持话语权的世界里,她的声音,太微弱了。微弱到连让人听见的资格都没有。 “下去吧。”周员外郎冷冷地说道,“别挡着后面人的道。” 李若曦咬着嘴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想要转身离开,想要逃离这个充满了偏见与傲慢的地方。 一只手。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忽然从身后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慢着。” 那个熟悉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寒意,在楼层间响起。 李若曦猛地回头。 只见顾长安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上来。 他一手提着那壶没喝完的酒,一手揽着她的肩膀,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位周员外郎。 “先生……” “你的诗很好。真的很好。” “是看诗的人……眼瞎了。” “你说什么?!”周员外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顾长安!你敢辱骂本官?!” 顾长安没有理他。 他只是从李若曦手中接过那张被批得一文不值的诗稿,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 “这诗,他们不配看。” 顾长安转过身,看着那位气得胡子乱颤的周员外郎,又抬头看了看那更高的楼层,看了看那上面正凭栏而望、一脸看好戏的王朗等人。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狂狷,还有十分的……不屑。 “周大人。” 顾长安拎着酒壶,往前走了一步。 “你说她的诗粗鄙?说她不懂教化?说她不配登这大雅之堂?” “好。” “那我就让你看看。” “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雅。” “也让你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清流名士,引以为傲的那点东西……” 顾长安仰头,灌了一口烈酒。 “在我顾长安眼里,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他牵起李若曦的手,没有下楼,反而抬脚,向着更高的第五层走去。 “站住!你还没作诗!还没过关!”周员外郎厉声喝道。 “作诗?” 顾长安头也不回,随手一挥。 “这种题目,也配让我作诗?” “拿笔来!” 他大喝一声,声震瓦砾。 “今日,我就用这满楼的锦绣文章,来给我家夫人……垫脚!” “我要带她……” 顾长安指着那最高的第九层,眼中光芒万丈。 “一步一步,走到那最高处!” “去看看……真正的风景!”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1章 不及一人狂 “拿笔来!” 这三个字在第四层楼阁内炸响,震得周员外郎耳膜生疼。 他刚想呵斥这狂徒不懂规矩,却见顾长安根本没看桌上那方上好的端砚,而是直接从李若曦发间,再次抽出了那支“紫玉”。 “若曦,研墨。” “是。” 少女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去看那位脸色铁青的周员外郎。 此刻先生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河还要亮。她素手轻扬,墨锭在砚台里飞速旋转,很快便磨出了一池浓墨。 顾长安并未在纸上落笔。 他提着酒壶,猛灌了一口,混着辛辣的酒气,手中紫毫饱蘸浓墨,竟是直接挥向了楼阁正中的那根朱红立柱! “你说她写民生疾苦是发牢骚?说她不懂耕织?” “那是你们这群坐在暖阁里,吃着民脂民膏的瞎子,看不见这人间的血!” 笔锋如刀,墨汁淋漓。 顾长安一边写,一边高声吟诵,声音穿透了层层楼板,直抵楼外那风雪交加的长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前两句一出,平平无奇,周员外郎刚想冷笑。 然而下一句,笔锋陡转,杀气腾腾!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最后那个“死”字,顾长安写得极大,最后一笔竖弯钩,墨汁飞溅,宛如一把镰刀,狠狠地钩住了在场所有权贵的心脏! 轰! 这哪里是诗?这是血书!是控诉! 周员外郎看着那柱子上触目惊心的墨迹,整个人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惨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想反驳,想骂这不合韵律,想说这有辱斯文。 但他张不开嘴。 因为在这首诗面前,他刚才那些歌功颂德的“锦绣文章”,就像是涂脂抹粉的骷髅,显得如此虚伪、恶心、苍白无力。 …… 楼外,风雪更大了。 但那首诗,却像是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曲江池畔。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人群中,那个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的寒门诗鬼骆子舟,听到这句诗时,整个人猛地一颤。 他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衣襟,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这……这是谁写的?这是谁写的?!” 骆子舟像是疯了一样,抓住身边人的胳膊,嘶哑地吼道。 “这写的……是我们啊!这写的是我家乡那累死在田埂上的老父啊!” 旁边,那个一直狂傲不羁、拿着秃笔在雪地乱画的张旭之,此刻也停下了笔。 他仰头看着那灯火通明的紫云楼,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好大的胆子!好辣的笔锋!” 张旭之把手里的劣酒往地上一摔,哈哈大笑,状若疯癫。 “痛快!当浮一大白!这才是诗!这才是人写的诗!比起楼上那些无病呻吟的狗屁文章,这二十个字,重如泰山!” “是顾长安!是那个江南来的顾长安!” 有人高喊出了名字。 一时间,楼下数千名寒门学子、落魄文人,齐齐仰头。他们的眼中不再有嫉妒,只有一种找到了“嘴替”、找到了“脊梁”的狂热。 “顾先生!再来一首!” “顾先生!骂死这帮狗官!” 声浪如潮,排山倒海般涌向紫云楼,震得楼上的琉璃瓦都在颤抖。 …… 楼内,第五层。 这里的题目是边塞。 守关的是一位兵部的侍郎,正捻着胡须,欣赏着墙上一首王朗留下的《从军行》,诗中尽是“黄金甲”、“玉门关”的华丽辞藻。 忽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顾长安牵着李若曦,踩着楼下的欢呼声,一步步走了上来。 他看了一眼墙上王朗的诗,嗤笑一声。 “满纸脂粉气,哪来的边塞风?” “你!”兵部侍郎大怒,“黄口小儿,你懂什么叫边塞?” 顾长安没有理他。 他松开李若曦的手,走到案前,抓起酒壶,又是一口烈酒入喉。 “若曦,研墨!” “是!”少女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顾长安提笔,这次没有写在柱子上,而是直接在那首王朗的诗作旁边,挥毫泼墨。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笔落,惊风雨。 那兵部侍郎看着这二十八个字,原本准备好的呵斥,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也是行伍出身,也是上过战场的。 看着那句“不教胡马度阴山”,老人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他颤抖着手,抚摸着那淋漓的墨迹,仿佛听到了金戈铁马,听到了边关的号角。 “好……好诗啊……” 老人声音哽咽,竟是忘了阻拦,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这就是……大唐的风骨啊!” …… 第六层,第七层…… 顾长安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战神,牵着他的少女,一路向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每上一层,必有一首传世之作留下。 每留下一首,楼下的欢呼声便高涨一分,楼内权贵们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到了第七层。 守关的是一位久负盛名的大儒,也是王朗的座师。他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顾长安,冷哼一声,指着自己多年前的一首得意之作《咏梅》,傲然道: “年轻人,老夫不为难你。你若能改动这首诗一字,且意境不减,老夫便放你过去。” 这是刁难,也是死局。 改前人成名作,历来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顾长安看了一眼那首诗,笑了。 “改一字?” 他摇了摇头,醉眼朦胧。 “这种充满了腐儒酸臭气的诗,改一字怎么够?” 他提起笔,在那首诗的“独自开”三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叉。 然后,在旁边写下了三个字:“为谁开?” 原本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那种孤芳自赏的清高,瞬间变成了一种对天下苍生、对无人赏识的英才的深沉叩问。 一字之差(实则三字),境界全出! “这……” 那大儒盯着那三个字,如遭雷击。他想反驳,却发现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将他那点可怜的清高撕得粉碎。 “我……我输了……” 大儒颓然坐倒,面如死灰。 …… 第八层。 这里,已经是紫云楼的极高处。 窗外,大雪纷飞,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 王朗正站在窗边,手里捏着酒杯,满脸不可置信。 他听着楼下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听着那些即便在八楼都能听到的“顾先生”三个字,那张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已经扭曲得有些狰狞。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 他引以为傲的家学,他苦心经营的名声,在这个醉酒的疯子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脚步声响起。 顾长安牵着李若曦,走了上来。 少年的步履有些踉跄,酒气冲天,衣衫不整。 可在那双醉眼之中,却藏着俯瞰众生的冷漠与狂傲。 “王兄。” 顾长安停下脚步,看着脸色铁青的王朗,笑了笑。 “怎么不走了?” “是走不动了?还是……在等我?” 王朗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世家公子的体面,冷声道: “顾长安,你别得意得太早。诗词小道耳,治国平天下,靠的不是几句打油诗!” “是吗?” 顾长安没有反驳,只是松开李若曦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到王朗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王朗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颊。 动作轻佻,极尽羞辱。 “王朗啊王朗。” 顾长安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把刀,扎进了王朗的心窝。 “你以为你输的是诗吗?” “不。” 顾长安指了指楼下那沸腾的人群,又指了指自己胸口。 “你输的是……气。” “你只看得到这楼里的锦绣,却看不到楼下的泥泞。” “你只听得到权贵的丝竹,却听不到百姓的哭声。” “所以……” 顾长安退后一步,眼神变得无比怜悯。 “你的文章,写得再花团锦簇,也不过是一堆……华丽的垃圾。” “你!” 王朗气得浑身发抖,手中酒杯“啪”的一声被捏碎,鲜血直流。 “让开。” 顾长安不再看他,重新牵起李若曦的手。 他的目光,投向了通往第九层的那最后一道楼梯。 那里,灯火通明。 那里,坐着这天下的主人。 “若曦,累吗?” “不累!” 少女的小脸红扑扑的,那是兴奋,也是激动。她紧紧抓着顾长安的手,眼中满是光。 “先生,我们……要登顶了吗?” “嗯。” 顾长安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冠,虽然依旧满身酒气,但那股子精气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冲斗牛。 “走。” “带你去看看……这大唐最高的风景。” “顺便,给这满城的权贵……上一课!” 喜欢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请大家收藏:()女帝始终如一,因为是我教的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