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玉颜细腰,皇叔失控了》 第一卷 第1章 公子,救救我 “云小姐,世子特意吩咐,说您近来身子不适,命人熬了这碗补药,您趁热喝下吧。” 丫鬟垂首立在榻前,声音轻柔,却强硬。 云念抬眼,唇边漾开一抹浅笑。 她未多言语,只伸手接过汤药。 指尖在碗沿停顿一刹,随即仰首,一饮而尽。 丫鬟见她饮尽,眼底掠过一丝如释重负,躬身退出内室。 门扉轻合,云念便俯身剧烈咳嗽起来。 绮罗忙上前为她抚背,忧声道:“小姐,您这是何苦……” 云念以帕拭去唇边药渍,眸光骤冷,如凝寒霜。 秦森尧,这一世,你休想再如愿。 是的,她重生了。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在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上一世,她痴痴追求宁襄王世子秦森尧整整三年,闹得满城风雨。 最终在她那位好父亲,云丞相别有用心的推波助澜下,竟真的求来皇帝的赐婚。 然而,就在今夜。 夜深人静时,一个陌生粗鄙的男人会偷偷进入她的禅房,然后,会被“恰好”前来探望的秦森尧“撞破”。 她失了“贞洁”,惊慌失措,苦苦哀求他不要声张,不要抛弃她。 他假意答应,扮演着宽宏大量的救世主,娶了她,也牢牢抓住她最大的把柄。 成婚之后,才是真正噩梦的开端。 原来他心中所爱,一直是与他一同长大、并无血缘的养妹秦佳雪。 他利用那夜之事,哄骗她接受这一切。 她自卑隐忍,误以为是自己脏了身子,天真地庆幸如今的一切是他的恩赐。 于是,秦佳雪就在他选择性的偏爱和纵容下,日复一日地暗中给她下毒,让她受尽折磨,最后她落得草草“病故”而亡的结局。 直到死后,她那无法安息的魂魄才知晓全部的真相。 原来,那夜毁她清白的局,从头到尾都是秦森尧一手策划。 那碗药里,掺杂了浓烈的合欢散。 目的,就是能更方便、更彻底地控制她这个丞相之女,从而能在朝堂上得到丞相府的助力。 如今,苍天有眼,她回来了。 回到这个决定命运的一夜。 今天是宁襄王秦九尘生母的忌辰,皇室宗亲与重臣家眷皆齐聚相国寺,祭祀祈福三日。 她这个皇帝亲口赐婚的“未来儿媳”自然也在其列。 秦森尧不是处心积虑想要她上别的男人的床吗? 好。 她如他的愿。 但这“奸夫”的人选,得由她来定。 而她心中已有人选。 云念站在铜镜前,镜中映出的女子,云鬓酥松,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杏眼氤氲着水光,眼尾微微泛红,平添了几分媚意。 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曼陀罗,明知危险,却依旧引人沉沦。 突然,一股凶猛的热浪自小腹窜起。 合欢散的药效,来了。 她将绮罗唤至近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绮罗听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带着颤,“小姐,这……能行吗?那可是宁襄王啊……” “按我说的做。”云念打断她。 绮罗赶紧点头,“一切都听小姐的。” 云念靠在妆台上,拿起纸墨,迅速写下几行字。 将纸条安置好,放在床头。 另一张递给绮罗。 安排好一切,她踏出房门。 —— 夜色深沉,相国寺的长廊下,一个身着素净衣裙的美丽女子,绣鞋沾满泥泞,身影跌跌撞撞。 她不时惊慌地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终于,她跑到一处最为僻静的禅院前。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推开那扇并未闩死的房门,闪身而入。 随即“咣当”一声,将门板重重合上。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双腿发软,顺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微微喘息。 还没等她好好平复一下,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便从内室弥漫开来。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内室昏黄的烛光,缓步走到她面前,停驻。 她脸上瞬间变换为慌乱与无助,怯怯地抬起头,望向站在眼前的人。 这一看,却让她一怔。 眼前的男人,玉质金相,静立如佛子临世,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冰霜,一身清气恍若寒泉淬炼。 云念莫名有凉意掠过心头。 但定睛睨去。 他身上只套着件松垮的月白色中衣,衣带随意系着,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胸膛。 隐约可见水珠顺着肌理滑落,没入衣襟深处。 他身后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柏木浴桶,桶内水汽氤氲。 三更半夜,他在……沐浴? 云念来不及细想,挣扎着想站起来,满是惶恐:“公、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闯入。有人要害我,我实在害怕……” 她抬起猩红的眸子,楚楚可怜,“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躲一下?” 秦九尘居高临下地凝视她。 不语。 烛光在他俊美无暇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 那双凤眸无波无澜,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那模样,仿佛一尊带着慈悲面具的杀佛。 云念心尖微微一颤。 难道是认出她来? 不对,他们二人从未见过。 正当云念再次要开口时,他喉结嗡动了一下,“出去。” 简单两个字,却让云念骤然后背冒了冷汗。 这男人,好像比秦森尧更加危险。 来不及思考,体内合欢散药效,猛地又窜起一股更凶猛的热流,瞬间冲垮她的理智堤防。 “嗯……” 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娇媚的嘤咛,身子一软,再也站立不住。 整个人直直地朝着秦九尘倒去。 秦九尘并未躲开。 云念温香软玉般的身子,便顺势跌入他怀中,一双柔荑下意识地攀附在他的胸膛上。 掌心下,是他滚烫的体温,对于此刻情欲焚身的云念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她像一株寻求依托的菟丝花,滚烫的小脸无意识地在他微湿的胸膛上蹭着,吐气如兰,声音娇软。 “公子,好难受……” “救救我……” 第一卷 第2章 竟是个疯批 秦九尘微微垂首,深邃如寒潭的凤眸凝视她。 声音冷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云念只觉得耳边低沉磁性的嗓音,让她更加心痒难耐。 她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眼眶泛红,“我不知道,我好难受……公子,我不想死……” 她一边无助地摇头,一边更加紧密地贴向他的身躯。 秦九尘眸色微动,正欲开口。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恭敬又急切的声音。 “父亲,方才儿臣在附近巡视,看到有人影闪入您的院落,恐是贼人意图不轨!不知您是否安然无恙?” 是秦森尧。 云念眸眼一沉,他果然寻过来了。 她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往秦九尘的怀抱深处又缩了缩。 秦九尘感受到怀中娇躯的颤抖。 他抬眸,冰冷的目光投向门扉,刚要开口。 一只柔荑,急忙覆上他的唇畔。 女子掌心温软,带着一丝淡淡的馨香和因紧张而沁出的薄汗。 轻轻摇头,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她用唇语说,“求你……” 秦九尘敛眸沉着脸看她。 那双凤眸清明冷静得可怕,云念一时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这时,门外的秦森尧没有得到回应,语气愈发焦急,“父亲?您没事吧?若再不回应,儿臣实在担忧您的安危,只能冒昧进来了。” 这时,秦九尘突然后退半步。 弯下腰,长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竟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云念吓得差点惊呼出声。 她本能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秦九尘抱着她,步履沉稳,向后走去。 云念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还没等她反应,秦九尘走到浴桶边,手臂一松。 “噗通!” 水花四溅。 云念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扔进盛满温水的浴桶之中,瞬间没顶。 温暖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她燥热的身躯,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她下意识地扑腾着想要站起来换气。 脑袋刚冒出水面,就听到秦九尘冰冷的声音。 “躲好。” 云念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他的意图。 她立刻深吸一口气,向下一沉,彻底没入水中。 秦九尘转身便走。 房门从里被拉开。 秦九尘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衣袍松散,墨发如瀑,周身散发一种无形而沉重的威压,如同山岳倾覆,瞬间笼罩门外的人。 秦森尧原本因焦急和愤怒而往前冲的势头,在这股威压面前戛然而止。 可是眼神却往里乱飘,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秦九尘敛眸看他。 薄唇微启,冰冷的字眼如同淬了寒冰的利箭,“你,要搜本王的房?” 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恐怖气息。 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无数刀剑从黑暗中刺出,将他捅成筛子。 秦森尧一凛。 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去,“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忧心父亲安危,怕有宵小之辈惊扰父亲,绝无他意!” 秦九尘微垂着眼睑,语气森冷依旧:“这大晋朝,还有人,能伤得了本王?” 一句话,让秦森尧倏地如坠冰窟。 他想起眼前这位养父令人闻风丧胆的过往。 单枪匹马闯入十万敌军大营,如入无人之境。 归来时手中拎着敌酋首级,自身却滴血未沾,安然而归。 这样的杀神,谁能近他的身? 谁又能伤他分毫? 自己方才那番“担忧刺客”的说辞,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秦森尧将头埋得更低,匍匐在地,声音艰涩:“是……是儿臣愚钝,考虑不周,惊扰父亲清净,请父亲责罚。” 秦九尘淡漠的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人,“你,自己去羽麟军领二十军棍。” 秦森尧脸色一白,却不敢有丝毫异议,赶紧叩头:“谢父亲教诲!” 心中却是懊恼颓然到了极点,云念明明喝了他下的合欢散,他准备去“捉奸”却扑了空。 而他发现,门口纷乱的脚印,分明往这方向而来。 到底,人躲在何处? 房门重新关上。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由远及近,最终停驻在浴桶边。 云念潜在温热的水下,屏住呼吸,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片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似在探究,又似在等待好戏。 云念心中忐忑,突生一计。 那就看看谁的耐心更胜一筹。 她没有冒头,反而放松身体,卸去所有力道,任由自己缓缓地向桶底沉去,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水中散开。 桶边,秦九尘看着她逐渐下沉。 一息。 五息。 水面逐渐平静。 秦九尘眉心一跳,猛地弯腰,双臂迅疾地探入水中。 双臂刚将她捞出水面,云念倏地惊醒。 慌乱得扑腾,手脚乱蹬间,骤然抱住他的身体,用力往下一沉。 浴桶边缘湿滑,秦九尘一时不察,竟真的被她扯得失去平衡。 “哗啦!” 巨大的水响,伴随着四溅的水花,秦九尘高大挺拔的身影,竟也狼狈地跌入宽大的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瞬间淹没他的胸膛,月白的中衣彻底湿透,紧紧贴在精壮的身躯上,墨色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云念像是受惊过度,娇软湿透的身体如同找到救命浮木,更加紧密地攀附住他劲瘦的腰身,声音娇软又无助。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以为自己真的要淹死过去了……” 秦九尘从水中稳住身形,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滑落。 凤眸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越发幽暗难测。 云念呼吸一滞。 他却说:“能自己走吗?” 第一卷 第3章 你是云念 云念咬着牙,隐忍地回,“我可以……” 说着,她试图从他怀中退开。 然而,浴桶底部滑腻,她刚退一步,脚下猛地一滑。 “啊!” 她短促地惊呼一声。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眼看后脑就要撞上坚硬的桶壁。 一只大手再次迅捷地揽住她的腰肢,用力一带,将她重新捞了回来。 云念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又伸出双臂,紧紧攀住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寻求稳固。 两人重新回到鼻尖相贴的亲密姿势,而她胸前的柔软正紧紧靠在他的胸膛。 水珠从彼此的睫毛上滴落,呼吸可闻。 然而,她清楚地看到,秦九尘凝视她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欲,只有一片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冷静。 正是这种极致的冷静,让云念没来由地毛骨悚然。 仿佛自己所有的算计和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她心底第一次生出一丝悔意。 她好像真的不该招惹这个男人。 他比秦森尧危险千百倍。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越是危险的人,一旦征服,所能带来的助力也越大,不是吗? 思至此,她眼眶倏红。 加之刚刚被温水掩盖的情欲再次来袭。 她将滚烫的脸颊贴近他的耳畔,声音水软,“帮帮我,好吗?” 温热又序乱的气息混杂着水汽,萦绕在他敏感的耳廓。 秦九尘依旧不动声色,稳如泰山。 须臾,“你是云念。”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云念心中猛地一惊,攀附在他肩头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还是……被认出来了。 她抿紧唇,点头认下。 他忽而用力,将她扶正站直,兀自转身,动作利落地跨出浴池。 他随手拿起旁边的玄色披风,披在身上。 他走进内室,片刻后,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走出来,将其放在桌上。 “吃下去。” 他背对着她,听不出任何情绪,“身体会好受些。” 说完,他径直走向房门离开。 禅房内,云念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唇角缓缓勾起。 这男人,坐怀不乱,冷静自持。 明明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却在最后,给了她一瓶缓解的药。 看似拒绝,却又留有余地。 她扶着浴桶边缘,慢慢站起身。 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 黑夜笼罩,秦森尧脸色铁青,带着几名亲信侍卫,在寺院各处僻静角落搜寻。 他心头火起。 云念明明喝下合欢散,此刻理应情欲焚身,任人摆布才对。 他安排好的男人也应该得手,就等他前去“捉奸在床”,将这女人彻底拿捏在掌心。 可人呢? 他几乎找遍云念可能藏身的所有地方,却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 连那个负责行事的男人也不见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低声咒骂,额角青筋跳动。 这时,他的贴身侍卫进索急匆匆地跑来,“世子,不好了,雪小姐那边出事了。” 秦森尧心头猛地一沉,“雪儿怎么了?” 进索喘着粗气,“您快去看看吧。” 秦森尧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刻朝着秦佳雪所住的院落方向狂奔而去。 —— 云念服下秦九尘留下的药丸,神智已然清明。 她回房间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喧闹人声。 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 好戏,又开场了。 她循着声音,不紧不慢地走向秦佳雪的禅院。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秦佳雪哭得梨花带雨的啜泣声。 “哥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就闯进来,还想拉扯我的衣服,我拼命反抗,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秦佳雪激动解释,紧紧抓着秦森尧的衣袖。 旁边,一个语气尖刻的女声立刻扬起。 “现在知道哭了?我早就说过,某些来历不明的养女就是个不省心的祸水。瞧瞧,这就闹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深更半夜,禅房之内,与陌生男子拉拉扯扯,衣衫不整,这要是传出去,宁襄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说话的是昌悦郡主,太后的侄孙女,性子骄纵,平日里最是看不惯秦佳雪那副柔弱白莲花的做派。 更嫉恨她能常年住在宁襄王府,与秦九尘朝夕相对。 此刻抓到这么大一个把柄,她岂会轻易放过? 云念站在人群外围,好整以暇地看戏。 只见房间里灯火通明,除了哭哭啼啼的秦佳雪和脸色铁青的秦森尧,旁边还站着被惊醒后匆匆赶来看热闹的秦家二伯、三伯及其家眷。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有担忧,有鄙夷,更多的是看戏的兴奋。 而房间中央,赫然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粗壮男人,正是秦森尧安排去“伺候”云念的那个。 秦森尧此刻一个头两个大。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精心安排的棋子,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雪儿的房间里。 还被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昌悦郡主给撞破了。 现在闹得人尽皆知,雪儿的名声…… 他正焦头烂额地想着如何平息事端,一抬头,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神情自若的云念。 一股邪火窜上头顶。 他立刻松开秦佳雪,几步冲过去,一把狠狠抓住云念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质问。 “云念,你刚才到哪里去了?说!这件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第一卷 第4章 众矢之的 云念吃痛地微微蹙眉,用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脸上却摆出一副茫然又无辜的表情。 “世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心情有些烦闷,便独自去前殿佛堂礼佛诵经。方才听到这边喧闹,才过来看看。” 她目光转向场内,适时地露出惊讶和关切的神色:“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雪妹妹她……怎么会这样?” 她这番说辞合情合理,表情到位,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 秦森尧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破绽,却只看到一片清澈的茫然。 难道……真的不是她? 只是巧合? 那个蠢货自己摸错房间? 可若不是她,她一个中了烈性合欢散的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去佛堂礼佛? 还如此镇定自若? 秦森尧脑中一片混乱,既想不通关窍,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 他只能强压怒火,“晚点我再跟你算账。” 他现在先要保住雪儿的名声。 他甩开云念的手,转身对着围观的众人,试图强行平息事态:“好了好了。一场误会,都散了。是这个贼子胆大包天,意图行窃,惊扰舍妹。” “本世子自会将他带回去严加审问,绝不轻饶。雪儿与他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诸位请回吧。”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然而,昌悦郡主岂会让他如愿? 她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能狠狠踩秦佳雪一脚。 她嗤笑一声,“世子这话说得可就轻巧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拉拉扯扯,衣衫不整。你一句‘误会’、‘清清白白’就想糊弄过去?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吗?” 她踱步到那跪着的男人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 “喂,你说,你是不是和里面的秦小姐早就相识?今晚是不是她约你前来私会的?” 她说着,又看向脸色煞白的秦佳雪,语带讥讽: “雪儿妹妹,你也别光顾着哭啊。若真是两情相悦,尽管说出来,虽然你身份低微,但好歹也是王府养女,世子向来疼你,说不定就成全了你们这段良缘呢?” 秦佳雪被昌悦郡主一番抢白,又见众人目光中的怀疑与鄙夷。 心知若坐实与这卑贱男人有私情的罪名,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她眼珠子一转,余光瞥见云念时,心生恶计。 她立刻哭得凄楚可怜。 “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我听得清清楚楚,他闯进来的时候,嘴里还含糊地喊着‘念儿’,‘念儿,我好想你’……” 她突然抬起头,玉指猛地指向云念,对着跪地的男人质问,“你说,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你真正要找的人,是她,云念!” 这一指,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云念身上。 秦森尧先是一愣,随即立刻领悟秦佳雪的意图。 他立刻上前,一把狠狠抓住那男人的衣襟,将他半提起来,暗中使了个凌厉的眼色,厉声喝道。 “说!是不是这么回事?你真正要私会的人,是不是云念?是不是你摸错房间,才惊扰雪儿?” 那男人本就是秦森尧找来的地痞无赖,贪财怕死。 此刻被秦森尧凶狠的眼神一瞪,哪里还敢多想,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忙不迭地点头。 “是是是,这位爷说得对。是小的糊涂,摸错了门。小的要找的是云念小姐,是云念小姐约我来的。我跟这位雪小姐根本不认识。”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云念。 云念心中冷笑连连。 这对狗男女,颠倒黑白、栽赃陷害的本事还真是如出一辙,真是够不要脸的。 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缓缓露出失望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一般。 她轻轻摇头,“雪妹妹怎能随意攀咬?方才明明是你被人堵在房中,衣衫不整,与这陌生男子拉拉扯扯,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得清楚。如今事情败露,你就想将这盆脏水扣到我头上?” 她语气一转,带着决绝:“若是如此,我云念也绝不任人污蔑清白。我这就去禀明父亲,请他立时上书大理寺,将此案移交法办。务必彻查清楚,还我一个公道。” 一听说要惊动大理寺彻查,秦森尧心里顿时慌了神。 大理寺那群人可不是吃素的,万一真查出点什么,牵扯出他才是幕后主使,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出声阻拦,“胡闹!此等家丑,岂可外扬?何须闹到大理寺那般严重,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他目光死死盯住云念,试图找回主动权,“云念,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那你就说说,你方才究竟去了何处?有何人能够为你作证?” 云念闻言,简直要气笑了。 她环视一周,目光清亮,带着讽刺: “世子这话真是好没道理。如今人赃并获,被抓到与陌生男子幽会的人,是秦佳雪。你不去审问他们二人为何如此,不去查明这男人的来历,却三番两次紧盯着我,咄咄逼人地要我自证去处?” “这是何道理?莫非宁襄王府的规矩,就是受害者反而要自证清白,嫌疑之人却可以高枕无忧吗?” 秦佳雪见秦森尧被问住,立刻哭着帮腔,声音柔弱却字字诛心:“云念姐姐,你若是心中无鬼,为何不敢说出自己的去向?你是心虚了吗?” 秦森尧觉得秦佳雪说得极有道理,立刻又有了底气,“云念,本王世子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方才,到底去了哪里?!若无人能为你证明,就别怪本世子不念旧情!” 现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念身上。 云念看着秦森尧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冷。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开口。 一个低沉威严的冷冽男声,如同寒冰碎玉,清晰地自院门口传来。 “本王不知,自家后院何时成了戏台?” 第一卷 第5章 血淋淋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月光与灯火交织处,宁襄王秦九尘不知何时已负手立于房门之下。 他依旧穿着月白常服,外罩玄色披风,俊美无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一双凤眸深邃如寒夜星空,扫视过来时,带着天生的威仪与压迫感。 他缓步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慵然地在主位落座,手臂随意搭在圈椅扶手上。 云念心头一跳。 比起之前晦暗的光线,此刻灯火通明,他通身的威压更是无所遁形,凛然迫人。 她立刻面露惶惶然,垂下头去,努力减少存在感。 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在云念低垂的发顶稍有凝滞,随即淡淡地落在脸色煞白的秦森尧身上。 只这一眼,秦森尧便觉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父亲……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是否……叨扰到您歇息?” 秦佳雪见到秦九尘,亦是怕得厉害,但她自恃养女身份,又觉委屈,当即呜咽出声,泪落得更凶。 “父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女儿今夜,平白受了这天大的羞辱……” 她哭得凄楚,仿佛真是依赖父亲的柔弱女儿。 云念汗颜。 秦九尘不过比她和秦森尧年长十岁,这声“父亲”叫得,倒像真有父女深情一般。 秦佳雪啜泣着,断断续续地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自然,重点全在强调自己的无辜与云念的可疑之上。 “父亲,女儿看,分明就是云念在其中捣鬼。而且她至今也拿不出人证,证明她方才的去处,分明就是心中有鬼,说谎欺瞒。” 秦九尘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修长的手指覆在圈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秦森尧低垂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生怕与座上那位对视。 云念也同样低着头,心中明镜似的。 此刻,绝非是多嘴的时候。 然而,秦佳雪自认为与众不同,依旧在委屈地控诉:“父亲,女儿清白险些被毁,如今真凶逍遥,您一定要明察啊。” 秦九尘目光幽幽,缓慢转向那个低眉顺眼的少女,声音听不出喜怒:“云姑娘,你来说说看?” 云念一怔。 随即抬起脸时,面上已露出比秦佳雪更加委屈的神情,眼圈微微泛红,哽咽道:“王爷,我刚刚不过是……” 她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停顿。 贝齿轻轻咬了下唇瓣,仿佛在艰难地思考如何措辞。 她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只一瞬,云念便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里,的确带着审视与怀疑,冰冷得让她心惊。 她似受惊的小白兔,慌乱地重新低下头,声音细弱:“我刚刚真的一直在佛殿礼佛,祈求家宅安宁,什么地方都没有去……你们不信,我、我也没办法。” 她似乎有些倔强地撇过头,带着一种不被信任的难过,补充道,“这个男人,我更是从不认识。” 秦九尘依然不动声色,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一尊没有喜怒的玉雕。 他越是沉默,周遭的空气便越是凝滞。 压得人喘不过气。 半饷,秦九尘才幽幽唤了声:“辰沙。” 侍立在他身后的侍卫立刻无声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秦九尘用下巴点了点跪在地上的男人,嗓音微凉:“上刑,让他吐出真话。” 那衣衫不整的男人闻言,瞬间吓得面无人色。 他惊恐万状地看向秦森尧,眼中满是哀求。 可此时的秦森尧自身难保,身体颤动,哪里敢替他求情半句? “王爷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男人的求救声戛然而止。 只见黑影一闪,辰沙已然出手。 只听“锵”的一声金属轻吟,伴随一道寒光闪过。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一只血淋淋的断手已然掉落在青石板上,手指微微抽搐。 猩红的鲜血喷溅而出,一滴温热的血珠猝然溅上云念的脸颊。 云念一懵。 如坠冰窖,刺骨的冰凉沿着脊椎急速蔓延。 她死死咬住牙关,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 女眷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掩面惊叫。 那男人痛得几乎晕厥,在地上翻滚哀嚎。 辰沙面无表情地收刀回鞘,退回秦九尘身后。 秦九尘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仿佛眼前血腥的场景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男人身上,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冰冷:“现在,肯说了么?” 那男人被这断手之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此刻再听到这索命般的问话。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薄弱的意志。 “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涕泪横流,扯着嗓子嘶吼。 跪在地上的秦森尧已是浑身剧震,脸色由白转青,冷汗湿透内衫。 “指使我的人是世……” 突然。 第一卷 第6章 是我低估了他 那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猛地向外一凸,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的惊骇。 随即,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两下,然后“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青石地上,溅起几点血花,竟再无声息。 辰沙立刻上前,俯身探了探鼻息,又翻看一下瞳孔。 他回身抱拳,“启禀王爷,此人暴毙身亡了。” 这男人竟被活活吓死了。 秦九尘眯了眯眼,凤眸中掠过一丝嫌恶,冷冷吐出三个字:“拖出去。” “是。” 辰沙挥手,立刻有两名侍从上前,面无表情地将那尚有余温的尸体拖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真相再次陷入迷雾。 唯独秦森尧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可是,秦佳雪彻底急了。 这男人一死,岂不是死无对证? 她的清白要如何证明? 惊慌失措之下,她口不择言,白莲花的形象险些崩塌,她指着云念,“是不是你暗中下毒把他害死了?你好恶毒的心肠!就是要让他死无对证,然后再害死我是不是?” “父亲,兄长,你们一定要帮帮雪儿。” 云念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惶急。 她双手紧握放在心口,像是受不住这无端指控,抬起雾气氤氲的眼眸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王爷明鉴!我……我从未碰过此人,更遑论下毒?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能做这等事?请王爷为我做主!” “你狡辩!” 秦佳雪已是气急败坏,“定然是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若非心虚,你为何要杀人灭口?就是你设计害我!” “父亲,求您一定要查出真相!” 一旁的秦森尧听得心惊肉跳,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就在秦佳雪越说越激动之时。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所有喧嚣。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主位茶几上那只原本完好无损的白玉茶杯,已被秦九尘随手一扫,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秦九尘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怒气,只是微微抬眸,淡淡地睨了秦佳雪一眼。 仅仅是一眼。 秦佳雪所有未尽的谩骂和哭诉全都卡在喉咙里。 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接着,秦九尘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字字如冰珠砸落,“此事,到此为止。” 他目光缓缓扫过院内噤若寒蝉的众人,带着无形的威压。 “今日之事,若让本王听到外头有半分传闻……”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寒意,“多嘴的人,死。” 众人心头俱是一寒,纷纷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声音发颤地应道:“是,王爷。” 秦佳雪心有不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秦森尧一把拉住手腕。 秦森尧压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够了,别说了。” 他此刻只想尽快让这事不了了之。 秦九尘缓缓站起身,玄色披风随之垂落,更显身姿挺拔。 他踱步到秦森尧面前,面色清冷如玉。 “办事不利,惊扰内闱。” 他居高临下,嗓音森寒,“去羽麟军,再领二十军杖。” 加上之前的二十,这便是整整四十军杖。 羽麟军军法严酷,这四十杖下去,即便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秦森尧脸色惨白如纸,却深知自己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今日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若再让父亲深究下去…… 他不敢想象后果。 他低下头,声音艰涩:“是……父亲。” 处置完秦森尧,秦九尘的目光又转向秦佳雪。 “口舌招摇,言行无状,” 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禁足一月,静思己过。” 秦佳雪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哽咽着应道:“是,父亲。” 最后,秦九尘深邃难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看似惊魂未定的云念。 但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随即,他不再停留,玄色身影漠然转身,缓步离去。 秦九尘刚一消失在院门口,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悄悄舒了口气,各自悄无声息地迅速散去。 云念快步回到禅房。 绮罗便迎了上来。 她拉着云念上下打量,焦灼问:“姑娘,您可算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云念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桌边,有些脱力般地坐下。 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壶,径直倒了一大杯茶水,仰头便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算顺利……” 她语气微顿,眉心蹙起,脑海中浮现出秦九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凤眸,后背微凉。 “只是……我到底还是轻敌了。” 秦九尘,比她想象中还要难缠,不愧是大晋朝站在权势顶端的异姓王。 当今圣上的亲舅舅,却能被破格封王,手握重权,岂会是易与之辈? “他方才看我的眼神,虽只是一瞥,但我分明看到其中的审视与怀疑。” 云念冷静地分析。 她今日兵行险着,写了两张纸条。 一张模仿秦森尧的笔迹,故意放在床头显眼处,让暗中摸进来的无赖看到,指引他前往秦佳雪的房间,并严令其阅后即焚。 同时,她又让绮罗设法将另一张透露“秦佳雪与人私会”消息的字条,塞给与秦佳雪素有嫌隙的昌悦郡主,引她去捉奸。 这还不够,为了将水彻底搅浑,并将秦九尘这尊大佛引出来镇场。 她更是故意踩入泥潭,留下清晰的脚印,一路引着心急如焚想抓她把柄的秦森尧,跑去秦九尘的住所“捉奸”。 从而让秦九尘亲眼目睹秦森尧的愚蠢和迫不及待想要构陷她的卑劣心思。 这一石三鸟之计,本可谓精妙。 “可我低估了他。” 云念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从他最后对秦森尧和秦佳雪的处罚来看,他定然已经猜到,那无赖男人与他们二人脱不了干系。他心中恐怕早已明了。” 这四十军杖,既是惩戒秦森尧今晚的莽撞愚蠢,恐怕也包含对他暗中指使无赖、构陷他人的惩罚。 那么,秦九尘对她,这个看似无辜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受害者”,又掌握多少?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他对我确有怀疑。”云念眸光闪动,继续剖析,“可他今日并未处罚我,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对我说。” 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没有证据。 像秦九尘这样的人,若真认定一人有罪,何须确凿证据? 想来,她今晚在他房间里的那出戏,多少还是产生效果。 回忆起被丢入浴桶的瞬间,云念脸颊一热。 他行事当真莫测。 分明禅房里,诸多地方可以让她藏身,他却偏偏选择将她浸入浴水之中。 他那强势而危险的气息,至今想来仍让她心有余悸。 绮罗听着自家姑娘条分缕析,脸上忧色更重:“姑娘,那……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宁襄王如此可怕,我们还要继续吗?” 云念沉默片刻,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秦九尘无疑是比秦森尧更加危险的男人。 与他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是…… 她想起自己那如同笑话般的婚约,还有一个月,就是她与秦森尧的婚期。 她早已无路可退。 这样危险又强势的男人,若能借其势,得其心,所带来的利益和庇护,也将是无可估量的。 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并存的。 既然如此,不如搏一把。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勾起锐意的笑。 绮罗看得心头一跳,仍是担心地问:“姑娘?” 云念抬眸,轻笑一声。 “今日怎么说,宁襄王殿下也是帮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去向他道声谢……” 第一卷 第7章 当然要当面感谢他 第二日,宁襄王府众人依旧在相国寺中进行既定的祭祀祈福流程。 云念换上一身更为素净的衣裙,颜色淡雅,混在人群之中,安静地完成每一个祭拜礼节。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秦森尧因领了军杖,自然是告假无法出席,据说趴在客舍养伤,哀嚎声隐约可闻。 秦佳雪也被勒令禁足,未曾露面。 少了这两个主要角色,场面倒是清净不少。 白日喧嚣终尽,夜幕笼罩古刹。 云念回到禅房,重新对镜整理一番妆容,身上的衣裙是精心挑选过的雨过天青色。 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气质清冷出尘,如同月下初绽的青莲。 她早已打探清楚,秦九尘虽位高权重,却极为孝悌。 每年这三日祭祀,在最后一晚,他必定会摒退左右,独自前往主殿,亲自为早逝的母亲诵经超度,直至深夜。 提前半个时辰,云念来到主殿。 佛香袅袅,巨大的佛像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慈悲而庄严。 她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蒲团,盈盈跪下,双手合十,闭目敛眉,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自殿外由远及近。 云念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没有立刻睁开。 秦九尘踏入殿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烛火摇曳,青烟缭绕,佛前跪拜的少女身姿单薄而虔诚,素色的裙摆如花瓣般铺散在身前,侧脸线条柔和美好。 他的脚步顿了一瞬。 感受到身后迫人的存在感,云念这才像是被惊扰般,缓缓睁开眼眸。 当看清来人是秦九尘时,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慌之色,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连忙屈膝行礼,“念儿见过王爷。” 秦九尘居高临下,目光在她过于素净却更显精致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沉声开口。 “云姑娘倒是诚心,这么晚了,还在礼佛。”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天然的威压。 云念抬起头,脸上飞起两抹红晕,似羞赧,又似紧张。 她鼓足勇气般,迎上他的眼,声音轻柔:“王爷,念儿是特意在此等您的。” 秦九尘微微挑眉,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玩味。 云念被他看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抿抿唇,迟疑了片刻,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轻声道。 “念儿想谢谢王爷昨天出手相助。若不是王爷,我可能已经遭人暗算,百口莫辩,失了名节。” 闻言,秦九尘轻微俯身,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俊美的面容似笑非笑,唇角掀了掀。 “看来,本王还是有些失算了。” 他说得慢条斯理,“帮了云姑娘保全名节,倒是误了雪儿的名声。” 云念一怔。 随即,像是被这话语伤到一般,贝齿下意识地咬住下唇,眼眶泛红,水汽迅速蓄满眸子。 她倔强地不让泪水轻易滑落。 只是那强忍泪意的模样,比直接哭泣更显得委屈动人。 她轻声问,“王爷,您是不是不相信我?” 秦九尘站直身体,随手理了理玄色衣袖上的褶皱,动作优雅而疏离。 他反问:“云姑娘从何觉得,本王应当相信你?” 闻言,云念强忍的眼泪,终于如断线的珍珠,大颗滚落。 她自嘲地说,“是,念儿出身低微,本就不值得信任。对相府,对世子来说,念儿不过是……” 她说到这里,话语戛然而止,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痛,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无论如何,昨夜之事,我还是想谢谢您。” 她说着,像是鼓足勇气,伸出双手,从怀里小心取出一个整齐的巾帕。 帕子是素雅的月白色底,上面只用银线和苏青丝线绣了一棵苍劲茂密的松树,针脚细密,意境清远。 正如她此刻给人的感觉,美丽却不张扬。 “王爷,” 她将帕子捧到他面前,声音细弱,“念儿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谢礼,今日空闲,绣了个帕子想感谢您。都是女儿家的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您若是看得上,可以拿回去用用……”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脸颊因紧张和羞涩泛着红晕。 捧着帕子的双手固执地伸着,指尖微微泛白。 秦九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目光从她泪痕未干的脸,落到那方素净的巾帕上,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时间凝滞片刻。 云念面露失落之色,正想讪讪地收回手。 却见秦九尘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拈起那方巾帕。 帕子入手细腻温润,确实是顶好的料子。 他放在掌心随意瞧了瞧,松树绣得颇具风骨,银线在烛光下流转着暗雅的光泽。 “这是蜀锦。”他淡淡开口。 见他收下,云念立刻用力点头,“嗯嗯,送王爷的东西,念儿自然都是找最好的。” 秦九尘淡淡“嗯”了一声,便转过身。 他抬手将腕上的佛珠取下,准备开始诵经。 然而,他发现身后之人并未如离开。 他动作微顿,侧过脸,目光再次落回云念身上。 只见方才还好好站着的少女,此刻竟是身形微晃,脚步虚浮。 她一手轻抚额角,秀眉紧蹙,面上血色褪尽,只余一片令人心怜的苍白。 她浑身酥软正要往后倒去。 秦九尘长臂一伸,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稳稳地将她带入怀中。 云念顺势用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附过去。 她虚弱的气息拂过他耳畔:“好晕,王爷,许是我的眩晕症又犯了……” 她仰起小脸,眼神迷离地望着他,“我的药就在腰间的荷包里,劳烦您帮我拿一下……可好?” 第一卷 第8章 刺激的偷听 少女温香软玉在怀,纤细的腰肢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的柔软与脆弱。 秦九尘垂眸,见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小脸,并未多言,依言伸手探向她腰间。 他的手掌甫一贴上她的腰侧。 “嗯……” 云念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嘤咛。 她下意识地将他又搂紧几分,脸颊不由自主地埋向他颈侧,只露出泛着诱人粉色的耳垂。 秦九尘动作一顿,转眸看她。 云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抬起眼,脸颊飞起红霞,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十足的羞窘:“王爷,我有点怕痒……” 她这副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肌肤因羞赧泛起的红晕让她美得灵动而娇憨。 秦九尘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玩味,嘴角勾起,揶揄。 “云姑娘这般投怀送抱,仔细令人误会。” 云念抿了抿娇艳的唇瓣,“别人如何想,念儿无所谓。但是念儿希望王爷您,千万不要误会就好。” “哦?” 秦九尘挑眉,似乎对她这个回答颇感兴趣。 俯身凑近她一些,温热的气息将她笼罩,“何时起,本王的想法,对云姑娘如此重要了?” 两人的距离极近。 云念只觉长睫下的眼,太过深幽,仿佛能将你身心都吸食进去,最终粉身碎骨。 她深吸一口气,笑道。 “王爷是大晋朝的栋梁,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英雄,自然也是无数姑娘心中仰慕的对象。” 秦九尘眯了眯眼,审视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仿佛要剥开她层层伪装,直抵内心最深处。 “云姑娘,” 他声音微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念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黯然与认命。 她低下头,“是,王爷。念儿从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念儿对世子痴心一片,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即将嫁入王府,念儿……心中是欢喜的。” 她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紧秦九尘肩头的衣料,那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她言不由衷的委屈。 秦九尘闻言,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不再追问,顺手将她腰间的荷包解下,随意地递到她面前。 “拿着。” 云念赶紧接过荷包,手忙脚乱地打开,从里面倒出药丸咽下。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低低的交谈声,正朝着大殿而来。 云念一凛。 她竟突然一把握住秦九尘的手腕,转身就拉着他躲到殿中巨大的佛像后面。 秦九尘一时不察,竟真的被她拉着,几步就隐入佛像之后逼仄的阴影里。 这佛像后的空间极其狭窄,仅能容身。 两人面对面站着,身体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秦九尘能感受到她胸前柔软的曲线,以及她因紧张而急促起伏的呼吸。 她身上清雅又若有似无的馨香,窜入他的鼻息。 秦九尘眉头倏然蹙紧。 他刚欲开口,一只微凉而柔软的小手,倏地捂上他的唇。 “嘘!” 云念仰着头,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恳求与惊惧,对着他无声地摇头。 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注意力都放在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举动有多么逾矩和大胆。 秦九尘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眸底一片幽暗。 这是第二次。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敢用手捂住他的嘴。 见她此刻的模样,紧张得如同惊弓之鸟,一双美眸死死盯着外面。 她就这么害怕被人看到和他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秦九尘心底莫名窜起一丝不悦。 那日在禅房也是,即便被人发现她在他的房间,那又如何? 他秦九尘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谁敢置喙半句,杀了便是。 这天下,还没人敢嚼他宁襄王的舌根。 这么想着,一股戾气隐隐升起,他周身气息一冷,便要挣开她的束缚,直接走出去。 这逼仄的空间和外面那对不知廉耻的男女,都让他感到厌烦。 然而,他刚一动,云念却仿佛感知到他的意图。 情急之下,她另一只手臂迅速环住他精壮的腰身,身体贴上去,阻止他的乱动。 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眼中水光潋滟,用唇语哀求:“拜托,别出去,我不想让人发现……” 她的身体因紧张和害怕而微微颤抖,柔软的触感紧密地贴合着他。 秦九尘的动作莫名地停顿下来。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见她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的眼神,不悦和戾气,竟奇异地被按捺下去。 他竟真的没有再动弹,就这么任由她抱着。 两人面贴着面,被困在这佛像之后狭小阴暗的夹缝里,听着外面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动静。 一个女声带着几分娇嗔:“二老爷,您着什么急呀,这好歹是佛像前,这样不好吧……” 接着是一个略显急色而低沉的男声:“怕什么?三更半夜的,佛祖早就闭眼睡觉了!咱们干什么都行,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衣物摩擦褪下的声音,伴随着女子半推半就的娇喘和男子粗重的呼吸。 暧昧的声响在这庄严肃穆的佛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与亵渎。 云念越听却越觉得不对,这两人……怎么敢在佛门清净之地,行此苟且之事? 她脸上的红晕愈发滚烫,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 她羞窘得无以复加,下意识地偷偷抬眼,想看看秦九尘的反应。 只见他俊美的脸上并无多少表情,但凤眸却比平日里更加幽深,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云念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气氛……好像不太对。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肆无忌惮,女子的呻吟与男子的低吼交织,愈发露骨。 云念只觉得脸颊烧得厉害,心跳如擂鼓。 她默默地将环抱着秦九尘腰身的手臂松开,在这拥挤的空间里,小心翼翼地试图向后撤开半步。 这现场版的活色生香,实在太过于刺激。 纵使她有意勾引,也着实有些承受不住。 然而,她这试图逃离的动作,却仿佛触动什么开关。 秦九尘忽而嘴角一勾,笑意冰冷而邪气。 他原本垂在身侧的双臂倏然抬起,抵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轻而易举地将她重新困在他与墙面之间。 他仅仅只是倾身低头,俊颜便与她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他凑近她的耳畔,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脆弱的耳廓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低语: “云姑娘,” “该不会,这就是你想让本王见识的场景?” 第一卷 第9章 外面刺激,里面也刺激 他话语中的暗示,仿佛认定这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的圈套。 云念闻言,从方才的羞赧窘迫中倏地惊醒,猛地抬头直视他。 因被他误解而涌上的委屈和急切,让她暂时压下羞涩。 她微微踮起脚尖,将自己柔软的唇瓣靠近他线条优美的耳朵,也用气声急切地辩解。 “王爷不要冤枉我!我根本不知情!” 温热又馨香的气息,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耳廓与颈侧肌肤,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 秦九尘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外面那对野鸳鸯的呻吟与喘息声愈发激烈高昂,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不断地冲击着人的耳膜与神经。 秦九尘勾起唇,眼底的幽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他俯身,更加逼近她。 “云姑娘,我们是继续在这里,听这出好戏?”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带着一丝玩味与侵略性,“还是……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他话音未落,便俯身向她靠近,那姿态,仿佛下一刻就要攫取她娇艳的唇。 云念心跳骤停,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 身体因不自觉地躲避,猛地向后一缩,手肘不小心撞到身后冰冷的木质柱子,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外面那激烈的声响戛然而止。 紧接着,女人惊恐万状的声音响起:“是、是不是有人?!”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而后便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野鸳鸯显然被刚才的动静惊到,正小心翼翼地朝佛像这边探看过来。 云念屏住呼吸。 她下意识地攥紧秦九尘胸前的衣料。 秦九尘感受到怀中娇躯的僵硬与轻颤。 他垂眸,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他直起身,调整一下姿势,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身躯将她更严实地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即便此刻被人发现,首先映入眼帘的也只会是他,而很难看清他怀中之人的面容。 云念在他怀中,感受到这无声的庇护,心底悄然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看来,她这番兵行险着的“勾引”,也并非全然无效。 这位权势滔天的宁襄王,也并非真的如外表那般冰冷得不近人情。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试探和警惕。 这时,云念眼眸一亮。 忽而捏住鼻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惟妙惟肖的猫叫:“喵……” 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被打扰的不耐,乍一听去,与夜行的野猫别无二致。 外面的脚步声果然停了下来。 只听男人明显松了口气,“原来是只野猫,吓老子一跳!” 女人也心有余悸地附和:“是啊,虚惊一场,这佛殿里怎么还有猫……” 男人又恢复之前的急色,语气轻佻起来:“宝贝儿别怕,就算真有人看见又怎样?大不了老子纳你进府做妾。” 女人娇嗔地反驳:“你浑说什么呢,你同意,我家那个死鬼还要同意我与他和离才行啊,快别闹了……” 男人却有些迫不及待:“快快,裙子脱了,刚才正到兴头上……” “别在这里了!” 女人这次却异常坚决,声音带着后怕,“我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不踏实。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男人拗不过她的央求,只得悻悻同意:“行行行,依你,找个更刺激的地方!走……” 两人的脚步声伴随着低语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殿门外。 这时,云念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攥着秦九尘的衣服,整个人几乎贴在他怀里,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 她微微动了动,抬起眼眸,声音轻软地提醒道,“王爷,他们好像走了……” 闻言,秦九尘却并没有动。 他低下头,目光如同寒潭,牢牢锁住她带着怯意与羞涩的小脸,审视的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他就这样凝视她半晌。 突然,他开口。 “云念,” “收起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本王,不是你能够随意设计、攀附之人。” 他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劈开方才那层似是而非的温情面纱。 “别自作聪明,引火烧身。” 云念浑身一僵。 方才那点旖旎心思骤然烟消云散,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让她寒毛倒竖。 她迅速调整表情,脸上露出被误解的受伤与柔弱,眼圈微红,怯生生地辩解,“王爷,您为何总要如此想我?念儿……对您只有感激和敬重,从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您真的误会念儿了……” 秦九尘锐利的目光没有移开,反而更加深沉,他嗤笑一声。 “你没有?” 他俯身,迫人的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那云相呢?他也没有吗?” 云念心头剧震。 她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原本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此刻竟透着清澈与坚定。 “他是他,我是我。” “王爷,我和他不一样。” 秦九尘眉梢微挑:“哦?哪里不一样?” 云念无畏无惧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光亮,仿佛冰层下骤然燃起的火焰。 “血脉无法选择,但脚下的路可以。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 秦九尘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随即,冰冷的嘴角竟勾起。 他看着她,好像重新审视一件有趣的猎物。 “是么?” 他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本王,倒真是有些期待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她,并松开对她的禁锢,漠然转身,率先走出佛像后的阴影。 云念独自留在原地,轻轻握紧袖中的手指。 手心里,还残留着方才紧握他衣料时的触感,以及一层细密的冷汗。 引火烧身么? 她看着殿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坚定的光芒。 这火,她既然选择去引,就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被焚毁的那一个。 第一卷 第10章 新的计划 翌日,宁襄王府众人启程返京,云念也随同回到丞相府。 甫一踏入朱红大门,压抑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厅堂之内,父亲云成明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夫人谢氏则端坐在旁,见到云念进来,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带着惯有的挑剔与刻薄。 “回来了?” 谢氏习惯性的说教,“既然已准备嫁入宁襄王府做世子妃,婚前还是矜持些为好。下次,像这等未婚夫府上的祭祀事宜,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是少往前凑,没得让人笑话我们云相府没有规矩,上赶着巴结。” 这话听着是教导,实则字字句句都在贬低她不知廉耻,攀附权贵。 云念心中冷笑,目光扫过一旁事不关己般悠闲品茶的父亲云成明。 这就是她的“好父亲”,永远在她需要维护时选择沉默,只在需要利用她时才会施舍几分虚假的关切。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讥讽,依着往日懦弱的模样,低声应道:“是,母亲,女儿谨记了。” 见她如此“软弱好拿捏”,谢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抿一口。 这时,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门外翩然而入。 正是刚被认回相府不久的真千金,云薇。 她穿着一身时下最流行的云锦裙裳,珠翠环绕,与云念身上半旧不新的素雅衣裙形成鲜明对比。 云薇亲热地走上前,挽住云念的胳膊,语气带着夸张的羡慕。 “姐姐可算是回来了。妹妹真是好生羡慕姐姐呢,能得陛下赐婚,嫁给宁襄王世子那样身份尊贵的人物,这可是京城多少闺秀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看着眼前这张娇艳如花、却暗藏算计的脸,云念想起自己的身世。 云家当年丢失亲生女儿后,听信游方术士所言,将她认养回来,作为云家“挡灾旺运”的工具。 名为丞相府千金,实则在这府中地位尴尬,处境艰难。 她记得,去年冬日炭火不足,谢氏以“节俭”为由,克扣她院中的银丝炭。 她只能靠着劣质黑炭取暖,满屋烟雾呛得她夜不能寐,手上也生了冻疮。 还有一次,她不过是偶感风寒,府中请医问药拖拖拉拉。 若非贴身丫鬟绮罗偷偷典当自己的首饰去抓药,她怕是连那场小病都熬不过来。 如今真千金云薇归来,她这个“假千金”更是成了碍眼的存在。 若非她对云家尚有联姻的利用价值,只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云念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露出一丝惶恐,怯怯地看着云薇:“姐姐既然这般羡慕,不如妹妹将这世子妃的位置让给姐姐可好?妹妹人微言轻,实在担不起这般福气……” 云薇闻言,眼底迅速掠过一丝不屑。 宁襄王世子? 听着尊贵,可谁不知道宁襄王府真正的掌权者是那位杀伐决断的宁襄王秦九尘。 世子秦森尧不过是个空有名头、前途未卜的绣花枕头罢了。 她云薇的目标,是至高无上的后宫凤位,是要做皇帝的女人,母仪天下。 这种看似风光实则没有实权的世子妃,也就云念这种没见识的才会当成宝。 云薇脸上笑容不变,亲昵地拍了拍云念的手背:“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姐姐怎么能夺你所好呢?” “谁不知道世子是姐姐痴心追慕多年的如意郎君,姐姐对世子的一片深情,京城上下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姐姐自是盼着妹妹能得偿所愿,夫妻和顺。” 云念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柔顺道:“多谢姐姐成全。” 一直沉默的云成明终于放下茶盏,看向云念,“念儿,你能得偿所愿,为父也为你高兴。既如此,日后嫁入王府,更要谨言慎行,时刻牢记,你出身云家,一言一行都关乎云家的颜面。” “凡事,当以家族利益为重。为父,还有你薇儿姐姐,日后在朝中、在宫中,少不得你的帮衬。” 谢氏在一旁听着,嘴角也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初力主将云念塞进宁襄王府,本就是她的主意。 既能打发掉这个碍眼的养女,又能名正言顺地在权势滔天的宁襄王府埋下一颗钉子,为老爷监视、拿捏秦九尘提供便利,可谓一箭双雕。 云成明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听着这虚伪至极的“谆谆教导”,云念低下头,掩藏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收紧。 云成明,何尝不是上一世将她推入深渊的帮凶之一。 为了他的权势野心,他逼她在宁襄王府中搜寻构陷秦九尘的“罪证”。 她不愿沦为政治斗争的棋子,云成明便视她为弃子,也命人给她下毒。 加上秦佳雪的毒一起并发,从而加速她的死亡。 这一世,她看得清清楚楚。 云家这潭浑水,这些吸血的蚂蟥,休想再靠吸食她的血肉来滋养他们的荣华富贵。 云念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温顺柔弱。 “父亲的教诲,女儿铭记于心。” 云成明满意地颔首,觉得这个养女虽然出身低微些,但好在还算听话,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嗯,回去好好准备。” 云成明挥了挥手,“后日,端丽长公主在府中设‘芳菲宴’,遍请京中贵女,你与你薇儿同去,莫要失了相府体面。” “是,女儿遵命。”云念福了福身,姿态恭谨,随后便安静地退出厅堂。 回到自己偏僻的小院,绮罗终于忍不住抱怨:“姑娘,相爷也太偏心了。好歹也养您这么多年,怎么如此冷漠?仿佛您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个物件似的。” 云念接过水杯,唇角勾起。 “或许连物件都不如。” 她声音平静,带着看透世事的凉薄,“在父亲眼中,只有利益才是最亲的。只要触及他的核心利益,别说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女,恐怕就算是他亲生的女儿,必要时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绮罗听得心头发寒,“那……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摆布吗?” “自然不会。” 云念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要想不被当做弃子,首先得让自己拥有不被轻易舍弃的价值,还有,在羽翼还未丰满前,先找到够强硬的靠山。” “姑娘是说……” “近水楼台先得月。”云念轻轻摩挲着杯沿,“绮罗,你觉得,我们提前搬去宁襄王府住着如何?” “什么?” 绮罗瞪大眼睛,“姑娘,您和世子的婚期还有一个月呢。这于礼不合,传出去,怕是又要被夫人和大小姐拿来做文章,说您不知羞耻了。” 云念微微一笑,“若是他要求的,外人恐怕没胆量置喙……” 第一卷 第11章 芳菲宴 后日。 端丽长公主府的芳菲宴,向来是京城贵女圈中的盛宴。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既是展示才貌家世的舞台,也是暗流汹涌的较量场。 云念与谢氏、云薇同乘一辆马车抵达公主府。 当姐妹二人一同出现时,果然引来不少目光。 云薇今日精心打扮,一身时下最流行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珠光宝气,娇艳明媚。 而站在她身旁的云念,却穿着一身略显过时的月白软银轻罗百合裙,颜色素净,款式简单。 与光彩照人的云薇相比,她这身打扮堪称“寒酸”。 然而,奇怪的是,当众人目光扫过这对姐妹时,却不由自主地在云念身上多停留片刻。 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沉静从容的气度,仿佛喧嚣中独自绽放的空谷幽兰,反而将旁边刻意雕琢的云薇衬得艳俗和浮躁。 云薇自然也感受到这种微妙的反差,心中暗恼,脸上却挤出纯真无邪的笑容,亲热地挽住云念的胳膊。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插进来:“这位可是念儿姐姐的妹妹?果然标致可人。” 只见秦佳雪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绿色的撒花罗裙,更显得弱质纤纤,我见犹怜。 她走上前,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云念的手。 众人这才知晓云薇的身份。 却听秦佳雪道,“那日在相国寺,产生一些误会,说了些对不住念儿姐姐的话。妹妹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还望念儿姐姐千万不要介怀才是。” 她语气诚恳,眼神无辜,仿佛真的为此事深感愧疚。 云念看着她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但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主动迎上去,回握住秦佳雪的手,脸上绽开的笑容比秦佳雪的还要温柔和煦。 “雪儿妹妹说的哪里话?那日之事,我早已忘了。本就是意外,何来误会之说?我知妹妹心善,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这点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她眼神真诚,仿佛真的对秦佳雪毫无芥蒂。 秦佳雪被她这番以退为进、滴水不漏的话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 但很快恢复如常,反手也紧紧握住云念的手,“姐姐不怪罪妹妹就好,姐姐真是宽宏大量。” 云薇站一边,三个女子执手相望,笑容一个比一个温婉,一个比一个动人。 这时,云念眼波微转,不经意般扫过不远处专为男宾设立的席面。 瞬间,她便捕捉到人群中最为醒目的身影。 秦九尘今日一身深紫色暗纹云翔常服,玉冠束发,多了几分世家公子般的矜贵慵懒。 他正微微侧首,听着身旁一位官员低语。 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手中的青玉茶盏,神态疏淡。 然而,通身迫人的气场,却如无形的屏障,让他周围自动空出一小圈,无人敢随意近前打扰。 忽然,秦九尘抬眼,眸光与云念的视线撞个正着。 目光平静,深不见底,没有一丝一毫故人重逢的微澜。 云念心头微动,朝着他的方向,轻挑一下眉梢,唇角漾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秦九尘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息,便漠然地移开,重新落回手中的茶盏上,仿佛刚才短暂的交汇从未发生过。 云念也顺势收回目光,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眼底却一片清明冷澈。 很好,他要装不认识,她便也乐得配合。 只是今日这场宴会,注定不会平静。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尖细的通报:“端丽长公主殿下驾到。” 霎时间,满堂宾客皆收敛声息,纷纷起身行礼。 只见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位美艳少妇缓步而入。 端丽长公主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身穿绛红色蹙金牡丹宫装,头戴九鸾衔珠冠,容貌娇艳妩媚。 一双凤眸流转间带着皇家独有的威严与一丝焦躁与凌厉。 她含笑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声音清脆却傲气。 “今日是本宫设宴,诸位能来,本宫甚悦。前些日子,本宫偶得一尊罕见的羊脂白玉观音像,雕工精湛,灵气逼人,特意带来,与诸位共赏。” 说着,她身后两名太监小心翼翼地将一尊尺余高的玉观音捧至殿中早已设好的紫檀木案几上。 众人定睛望去,那观音像通体洁白无瑕,莹润生光,面容慈悲祥和,果然精美绝伦。 再细看其姿态,怀抱婴孩,赫然是一尊“送子观音”。 在座的都是人精,稍一联想便心中了然。 端丽长公主下嫁驸马三年,一直无所出,此事早已是京中公开的秘密。 听闻她近日广寻术士高人,想必这“借众人灵气滋养观音,以求子嗣”的说法,便是其中一策。 今日这芳菲宴,名为赏花会友,实则是为这尊送子观音“聚灵”而来。 一时间,恭维祝贺之声此起彼伏,都称赞这玉观音祥瑞非凡,定能保佑长公主早日得偿所愿。 云念冷眼看着这尊温润光泽的玉观音,心中毫无波澜。 她记得,上一世,有人趁乱在她背后推了一把,让她“失手”打碎端丽长公主的白玉观音像。 自此,她不仅彻底得罪这位骄纵跋扈的长公主,被其处处刁难,更是在她死后,听说长公主犹不解恨,连她的坟茔都差点遭了殃。 这一世,她不仅不会再让此事发生,她还要借力打力。 思至此,她不着痕迹地微微后撤半步,将自己隐在几位兴致勃勃上前围观的女眷身后。 然而,秦佳雪见她后退,立刻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念儿姐姐,你也来看看嘛!这玉观音当真精美,寓意又好,我们快去近前沾沾福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用力将云念往前拉。 云念不欲在此时与她拉扯引人注目,只得顺势被带到靠近案几的前排位置。 刚刚站定,还未及细看那观音,云念从阳光的倒影中发现有影子靠近。 随即,云念脚下巧妙地一个错步,身姿如弱柳扶风般向旁边轻盈一闪。 第一卷 第12章 谁来承担她的怒火 “哎呀!” 她这一闪,恰好撞上旁边一个准备给贵客添茶的小丫鬟。 丫鬟猝不及防,手中托盘倾斜,一整壶刚沏好的滚烫茶水,连同几只瓷杯,“哗啦”一声,尽数倾泻出来。 滚烫的热水大半泼在云念抬起格挡的手臂和身前衣襟上。 瞬间,剧烈的灼痛传来。 “嘶。” 云念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白了几分。 然而,同一瞬间,一道身影,失控地向前猛扑出去。 不偏不倚,正是摆放着白玉观音的紫檀木案几。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紧接着是玉石碎裂的清脆声响。 时间凝固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骇然聚焦在那案几上。 只见那尊精美绝伦的羊脂白玉送子观音,从案几上翻落在地,摔成碎片。 而扑倒在案几前、狼狈不堪的人正是云薇。 “啊!” 一声尖锐的尖叫划破死寂,端丽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 她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和瘫软其间的云薇,浑身发抖。 “本宫……本宫的白玉观音!” 满堂宾客,鸦雀无声,唯有抽气声此起彼伏。 云薇吓懵,瘫坐在冰冷的碎玉片上,脸上血色尽失。 她刚刚分明就站在云念身后,看准时机,想借着拥挤往前推她一把,让她去撞那案几。 可谁知,云念就像背后长眼睛似的,竟突然闪身避开。 她自己反而因为用力过猛,收势不及,直直扑了出去…… 不,不能是她打碎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云薇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拼命摇头,发髻上的金步摇凌乱摇晃,“长公主殿下明鉴,是有人害我!” 端丽长公主此刻哪里听得进辩解? 她看着那一地再也无法拼凑的碎片,只觉得心口剧痛,眼中要喷出火来。 那不仅是珍爱的宝物,更是她求子嗣的全部希望! “还敢狡辩!” 端丽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来人!给本宫把她抓起来!” 两名侍卫立刻应声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就将瘫软的云薇从地上提起来。 “母亲!母亲救我!” 云薇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朝着谢氏的方向凄厉呼喊。 谢氏毕竟是一相夫人,稳住气息,稳步走过来,行礼恭敬道:“长公主殿下息怒,小女薇儿是相府嫡女,她绝非有意,一定是有人陷害。” 她慌乱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云念身上,眼中猛地迸射出怨毒的光芒,抬手直指云念。 “是她,方才薇儿就站在她身后,我亲眼看到是她推了薇儿。云念,你好狠毒的心肠,竟敢陷害自己的亲妹妹。” 云薇闻言,立刻尖声附和:“对对对!就是她!长公主,是她推的我。云念,你自己站不稳,为何要拉我垫背?” 众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云念身上。 只见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月白色的衣裙前襟和袖口湿漉漉一片,紧贴着肌肤,隐约可见底下被烫得通红的皮肤。 她微微垂着头,露出的半张侧脸苍白如纸。 她紧咬着下唇,一手下意识地护着另一只被烫伤的手臂,那模样,脆弱得仿佛风中芦苇。 端丽长公主皱紧眉头,凌厉的目光审视着云念:“你又是谁?” 云念仿佛这才从惊吓和疼痛中回过神来,艰难地挪动一下脚步,朝着长公主的方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臣女云念,参见长公主殿下。臣女亦是云相之女。” “云相之女?” 端丽长公主挑高眉梢,目光在云薇和云念之间来回扫视,“本宫听闻云相膝下仅有一女,何时又多了出来?” 这话问得犀利,众人虽不敢明言,但看向谢氏和云薇的眼神已带上探究。 谢氏维护云薇的姿态如此明显,这云薇的身份,恐怕才是云相府真正的嫡女。 那这云念…… 谢氏脸色一阵青白,却不敢在此时细说养女之事,只是回:“殿下,薇儿最是乖巧,断不会故意损坏殿下宝物,定是被人所害。” 端丽长公主不耐烦地挥挥手,她此刻只关心她的观音碎了,谁来承担她的怒火。 “哼,本宫不管你们云府内里如何,在本宫的宴会上惹出事端,损了御赐之物,就是大不敬。” 她冷冷下令,“来人,把这个云念也一并给本宫押下。” 云念抬头,眼中盈满泪水,欲语还休,“臣女……臣女没有……” 她柔弱无措,在盛怒的端丽长公主眼里,反而更像是一种心虚的狡辩。 “还敢嘴硬!” 端丽长公主怒火更炽。 她的目光瞥到站在不远处的秦佳雪,语气稍缓,“雪儿,你方才就在她们近旁,可曾看清?是不是这云念推的云薇?” 秦佳雪怯生生地抬起眼,咬了咬嘴唇,才细声细气地开口:“回禀长公主殿下,臣女……确实站在念儿姐姐身边。事发突然,臣女也未看真切,但是……” 她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在云薇妹妹摔倒之前,臣女好像确实瞥见一只手影,从旁边伸过去,推了云薇妹妹后背一下。那只手,看衣袖和位置,似乎是念儿姐姐的。” “好。” 端丽长公主怒极反笑,眼中寒光四射,“好你个云念。看着柔弱,心思竟如此歹毒。在自己府里争宠斗狠也就罢了,竟敢把你们内宅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手段,用到本宫的宴会上来!还毁了我的白玉观音!” 她越想越气,厉声喝道:“来人!把本宫的马鞭拿来。今日,本宫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心肠狠毒的贱人不可!” 太监立刻捧上一根长鞭。 “你们两个,都给本宫跪下。” 端丽长公主手握长鞭,指向云念和云薇。 云薇早已吓得腿软,被侍卫按着跪下。 云念身形晃了晃,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殿下!殿下开恩啊!” 谢氏拦在云薇身前,“薇儿是无辜的,她是被陷害的,该受罚的是云念,殿下明鉴。” 这番话,偏心偏得毫不掩饰。 在场众人听得暗自摇头,看向云念的目光不禁带上几分同情。 这云相府的水,看来深得很。 第一卷 第13章 打的就是你 端丽长公主见谢氏如此,又想到云成明的面子,倒也不好真的将两个“云相之女”都当众鞭打。 她顺势冷声道:“云夫人既然这么说,罢了,云薇虽有过失,念其真是被人所害,暂且记下。” 她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跪得笔直的云念,“但是你这贱人,心思恶毒,证据确凿,本宫今日绝不轻饶。” 话音未落,她手臂高高扬起,长鞭狠狠朝着云念单薄的背脊抽去。 “啪!”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鞭响,响彻寂静的宴会厅。 云念浑身剧震,背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月白色的衣衫立刻裂开一道口子,底下白皙的肌肤上,一道刺目的血痕迅速浮现。 她死死咬住牙关,将冲到喉间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置之死地如何后生。 她要等。 便得忍。 端丽长公主见她竟然没有惨叫求饶,只是默默流泪,那倔强挺直的背脊反而更激起她的暴虐心。 她再次扬起手臂。 然而,这一次,鞭子却没能落下。 长公主只觉得手腕一沉,蓄满力道的鞭子竟然纹丝不动,停滞在半空中。 她惊怒交加地回头,厉喝:“谁敢拦本宫?!”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俊美却冷冽得仿佛万年寒冰的脸。 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却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四……四皇叔?” 端丽长公主的气势,在看清来人时,不由自主地矮了三分。 秦九尘淡淡瞥她一眼。 随即,他松开钳制她手腕的手,然后从她手中将长鞭接了过去。 端丽长公主呆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周围众人更是屏住呼吸,连抽气声都不敢发出。 秦九尘握着长鞭,鞭梢垂地。 他迈开步伐,不疾不徐地朝着云念走去。 他在云念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云念能感受到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 她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被泪水浸湿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雨水洗过的琉璃,清澈透亮。 她就这样,毫无避讳地,迎上秦九尘的审视。 这时,秦森尧从人群中急切地冲出来。 他方才一直在旁观,此刻见秦九尘亲自持鞭,心头也是一紧。 他快步走到秦九尘身侧,看了一眼单薄脆弱的云念,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 “父王,念儿她……毕竟年轻,许是一时糊涂,这损坏御赐之物虽是大过,但她即将嫁入王府,能否请您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他这话说得艰难,似乎在为云念求情。 可字里行间,却已经默认云念“有错”。 云念心中冷笑更甚。 秦九尘没有转头看秦森尧,目光依旧落在云念脸上,薄唇微启,“你愿意代她受罚吗?” 秦森尧一怔。 张了张嘴,脸色变幻,最终却在那冰冷的目光和周围死寂的压力下,退缩了。 他低下头,避开云念投来的视线,讷讷地说了一句:“孩儿……孩儿不敢僭越……” 然后,默默地朝旁边退开一步。 秦九尘冷哼一声。 他重新将视线聚焦在云念身上,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云念,你有什么话要说?”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等待着云念的辩白或求饶。 云念看着他,泪光在她眼中打转,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半饷才艰难地哽咽开口,“我无话可说。王爷想罚,便罚吧。” 她竟连辩解都不再辩解一句? 众人愕然。 秦九尘静静地看着她,眼眸毫无波澜,仿佛万年寒潭,映不出丝毫光影。 他缓缓抬起握着长鞭的手臂。 云念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啪!!” 一声比方才更加响亮、更加凌厉的鞭响炸开。 随之响起的,却不是云念的闷哼,而是一声尖锐到扭曲的惨叫:“啊!!” 云念倏地睁开眼睛。 只见跪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云薇,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般,被这一鞭抽得摔倒在地。 肩背处应声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底下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浸透衣衫。 云薇疼得脸色煞白,在地上翻滚着哭嚎:“好疼啊!娘!救我!” “薇儿!” 谢氏尖叫一声,扑过去想要搂住女儿,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手忙脚乱,心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她抬起头,又惊又怒地瞪着秦九尘,失声道:“宁襄王爷,您这是为何?推倒薇儿、打碎观音的是云念,您为何要打薇儿?!” 秦九尘持鞭而立,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冰。 他缓缓转过身,凌厉的目光如同刀锋,扫向谢氏和地上瑟瑟发抖的云薇。 谢氏被他这目光一扫,满腔的质问和怒火骤然像是被冰水浇熄,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第一卷 第14章 不是你做的事,就不要认 “本王打的,自然是罪魁祸首。” 秦九尘语气森寒,“是谁心怀不轨,又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颠倒黑白、诬陷他人。” “你们心里,当真没数么?” 云薇吓得浑身抖如筛糠,拼命往谢氏身后缩,连哭嚎都不敢大声。 谢氏被这话噎得脸色发青,又怕又怒,想起丈夫的权势,勉强壮起胆子,抬出云成明。 “王爷,此事尚未定论,您仅凭臆测便动用私刑,这将我相府置于何地?” “臆测?” 秦九尘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 “本王行事,需要向你们解释何为‘臆测’?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狼狈的云薇和强撑的谢氏,语气轻蔑而霸道,“云成明教女无方,纵容内眷在御宴之上行陷害龌龊之事,丢尽朝廷颜面。本王今日代他管教,你们云相府,合该给本王磕头谢恩才是。” 话音未落,他手臂再次扬起。 “啪!啪!啪!” 接连三鞭,又快又狠,根本不容谢氏和云薇躲避或求饶,结结实实地抽在她们身上。 鞭影翻飞,伴随着更加凄厉的惨叫和哭喊。 谢氏头上的珠钗被打落,云薇更是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母女俩滚作一团,哪里还有半分方才贵妇千金的体面。 只剩下满脸的惊恐与血痕。 满殿宾客看得心惊肉跳,噤若寒蝉,无人敢出一言。 这位宁襄王爷,果然是煞神转世,说打就打,连丞相夫人的脸面都丝毫不给。 就连始作俑者端丽长公主,看着这血腥的一幕,也觉得有些过分,毕竟打的人,是云丞相府里的。 更重要的是,她隐隐感到秦九尘的怒火似乎并非全因玉观音而起,这让她心头有些发毛。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上前一步劝道:“四皇叔,您息怒。这事既然已经处罚,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闻言,秦九尘终于停了手。 他缓缓转过身,再次将目光投向云念。 云念此刻也是愣怔地看着一切。 他迈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 她仰起头,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复杂难辨。 秦九尘薄唇微启,“记住,下次,不是你做的事,就不要认。”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她一眼。 他随手将长鞭扔在地上,然后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云念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得逞的光芒。 因着这场意外,端丽长公主精心筹备的芳菲宴最终草草收场。 宾客们各怀心思,匆匆告辞。 云念随车驾回到相府,还未踏入自己的小院,便已听得前头主院方向传来阵阵哭嚎、尖利的斥骂。 不用想也知道,是谢氏和云薇在向云成明哭诉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 云念默默回到自己的院落。 “小姐,您快坐下。让奴婢看看您的伤。” 绮罗一进门就急得眼圈发红,手脚麻利地扶云念在绣墩上坐下。 看到自家小姐身上狰狞的鞭痕,还有手臂脖颈处被烫出的红肿水泡,心疼得直掉眼泪。 “奴婢这就去想法子请大夫,这伤耽误不得。” “绮罗,” 云念蹙着眉,因动作牵动伤口而吸了一口冷气,“先不用去。” 绮罗脚步顿住,回头不解地看着她:“为何不去?您伤得这样重!” 云念缓缓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洞悉的疲惫:“你觉得,我们能请得来哪个大夫?”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从前我不过是染风寒,他们都能以‘节俭’、‘小病无需劳师动众’为由拖着不请大夫。” “如今,我害得她们母女在长公主宴上丢尽颜面,还挨了宁襄王的鞭子,她们怕是恨不得我立刻伤口恶化,高烧死去才好。又怎会允许大夫来为我诊治?” 绮罗闻言,颓然地垂下肩膀。 她见云念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脸庞,忽然想起宴会上那一幕,忍不住问道。 “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白。今日在殿上,长公主和秦小姐冤枉您时,您明明有机会分辨,甚至宁襄王爷最后都问您,您为何偏偏什么都不说,就那么认了呢?若是您说出来,或许王爷……” “说出来?” 云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却毫无温度,“绮罗,欲速则不达。有时候,沉默比争辩更有力量。” 她轻轻吸了口气,背上的疼痛让她眉头紧锁,“我要的,不是当场洗刷冤屈。我要的就是这一顿打……” 绮罗听得似懂非懂,眼中疑惑更深:“小姐,您这是……” 云念眼中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不把自己置于绝境,如何能逼出转机?” 她看向绮罗,安抚,“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见她如此笃定,绮罗纵有万般不解和担忧,也稍稍安下心来。 她抹了把眼泪,连忙道:“奴婢先给您处理一下。咱们院里还有一些去年剩下的普通金疮药,虽然不及御医开的,但总比没有强。” 绮罗动作轻柔却利落,刚勉强包扎妥当,一个嬷嬷推门而入。 她看着云念,眼神里没有丝毫恭敬,“大小姐,相爷在祠堂等您,请您立刻过去。” 云念对绮罗递去眼神,绮罗会意,点了点头,低声道:“小姐放心,您安排的事,奴婢一定办好。” 云念这才起身,跟着钱嬷嬷朝云家祠堂走去。 —— 祠堂内烛火幽暗。 云成明负手立于祖宗牌位之前,散发着骇人的低压。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只有一片沉沉的冷意,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走进来的云念。 “跪下。” 云念顺从地走到祠堂中央的蒲团前,缓缓跪下,垂着头。 “为父前日,与你说了什么?” 云成明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威严和压抑的怒火。 云念低垂着眼睑,平静重复他当日的话:“父亲教诲,女儿应当时刻牢记出身云家,一言一行关乎云家颜面,凡事当以家族利益为重,要保护相府中的人。” “保护?” 云成明冷笑一声,猛地提高音量,“你就是这么保护的?!今日芳菲宴上,你非但没能维护你母亲和妹妹的颜面,反而累得她们当众受辱,遭宁襄王鞭笞!你让整个云相府都成了京城的笑柄!这就是你所谓的以家族利益为重?!” 云念似乎被他的怒火慑住,肩膀一抖,哽咽:“父亲,女儿知错。可是我早已认下所有的指责,谁知宁襄王他竟看出端倪……” “住口!” 云成明厉声打断她,脸上怒意更盛,“不要在这里巧言令色。结果就是你的母亲和妹妹因为你而受伤受辱。相府的声望因你而受损。这便是你的错!” 他根本不想听任何解释,也毫不关心真相究竟如何。 在他眼中,利益受损是结果,而这个结果是由云念引发的,那么她就是罪魁祸首。 云念的心彻底凉透。 她紧紧咬住下唇,藏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握成拳。 “看来,你并未真正将为父的教诲放在心上。” 云成明看着她低头不语的模样,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便在这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好好跪着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来,不许进食进水。”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衣袖一甩,大步离开。 黑暗与寂静涌来,将云念吞没。 只有长明灯微弱的光晕,勉强映照出她跪得笔直的身影。 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膝盖下的蒲团粗糙膈人。 痛吗? 苦吗? 当然。 但这比起前世被毒杀、被至亲至爱之人联手背叛推入地狱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情绪深埋心底。 重新睁开眼时,一抹笑意从嘴角划过。 无论如何,今日的鱼饵,拋得不错。 第一卷 第15章 抛下新的鱼饵 翌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尽。 宁襄王府亲卫辰沙如往常一般,从羽麟军的演武场策马返回王府。 路过街市时,闻到刚出笼的肉包香气,就在他转头的功夫,冷不丁就撞上一个埋头疾走的姑娘。 “哎哟!” 一声女子的低呼。 辰沙吓一跳,连声道歉:“对不住!姑娘你没事吧?是我没看路……” 他定睛一看,这不是云念小姐身边叫绮罗的丫鬟吗? “绮罗姑娘?怎么是你?” 辰沙看她两眼通红,眼圈还肿着,明显是大哭过一场的模样,更是纳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成这样?” 绮罗这才看清撞到的人是谁,认出是宁襄王身边的侍卫统领,心里原本就憋着的委屈和气恼更是一股脑涌上来。 她没好气地瞪辰沙一眼,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低声嘀咕:“还不是你家王爷闹的……” “什么?” 辰沙没听清,又问,“绮罗姑娘,你说什么?这跟我家主子有何关系?” 绮罗见他这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拔高了些,“怎么没关系?都怪你们!都是你们害的!” 辰沙更懵了,一脸茫然:“绮罗姑娘,你把话说清楚,我真不明白。主子怎么害云念小姐了?” “哼!” 绮罗气呼呼地哼一声,眼圈又红了,“要不是王爷昨日在宴会上多管闲事,我家小姐怎么会一回到府里,就被相爷罚去跪祠堂,而且小姐她……” 她欲言又止,但想到小姐独自跪在冰冷祠堂里的凄惨模样,眼泪又簌簌往下掉,“我们小姐本来就身子弱,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呜呜……” 辰沙这下总算听明白了大概,眉头也皱了起来。 云念小姐回去后竟然又被罚了? 还是跪祠堂、不给吃喝、不给医治? 这云相…… 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昨日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些端倪。 王爷出手虽重,却也是护住云念小姐。 怎么到云相府,反而成云念小姐的错,要受此重罚? “绮罗姑娘,你先别哭。” 辰沙笨拙地安慰道,“可是昨日我家主子,分明是帮云念小姐主持公道,惩戒真正有错之人啊。这……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 绮罗抬起泪眼,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猪脑子!我懒得跟你多说!我得赶紧去给小姐抓点药,再耽误下去,小姐的身子真要垮了!” 说完,她用力抹了把眼泪,绕过辰沙,匆匆朝着街角的药铺方向跑去。 辰沙站在原地,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 —— 沧浪阁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气息。 秦九尘半倚在临窗的书榻上。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墨色常服,衣襟微敞,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锁骨。 一手随意地架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手撑着脸颊,闭目养神。 辰沙放轻脚步走进来,抱拳行礼:“主子。” “嗯。”秦九尘并未睁眼,只从鼻腔里轻轻应了一声。 辰沙将早上遇到绮罗,以及绮罗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末了,还是忍不住问:“主子,属下愚钝,实在不明白。那云念小姐的丫鬟,为何要责怪我们?明明昨日是您护住云念小姐,惩戒了诬陷她之人。这没道理啊。” 秦九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辰沙说完,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眸子,在晨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清冷,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略一沉吟,淡声吩咐:“你去看看,绮罗去药铺买了什么药。” “啊?” 辰沙一愣,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但他深知主子的脾气,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辰沙匆匆退下。 秦九尘重新阖上眼帘,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云念…… 有意思。 —— 三日时光,弹指即过。 今日,是宁襄王府每月一次的家宴。 因着秦森尧与云念的婚期将近,老太君特意吩咐让云念也过来。 宁襄王府的家宴设在正厅旁的暖阁。 虽说是家宴,但因着秦九尘的身份和老太君的诰命在身,席面摆设、礼仪规矩丝毫马虎不得。 秦家老太君,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娘家是将门蒋氏,在大晋朝地位尊崇。 她如今年过六旬,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头戴翡翠抹额,眼神矍铄,面容严肃,端坐在主位。 她左手边空着,是已故老王爷的位置。 右手边,便是秦九尘。 秦九尘并未过多参与席间其他人的寒暄,只是偶尔啜一口酒,眼神疏淡。 老太君看着这个最让她骄傲也最让她头疼的孙儿,叹了口气,“尘儿,你如今也到该成家的年纪。森尧的婚事就在眼前,待他们事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秦九尘眼皮都未抬,声音平静:“祖母费心。孙儿知晓。待森尧完婚后再说。” 老太君闻言,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秦森尧和秦佳雪都是过继来的孩子,虽改了姓,入了族谱,但终究不是秦九尘的血脉。 她最担心的,便是秦九尘这般不近女色,将来宁襄王府真正的嫡系血脉该如何延续? 可她也深知这个孙儿的脾性,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只得暂且按下不提。 她的目光扫过席间众人。 坐在下首的是秦九尘的大伯秦盐庭及其夫人程氏。 接着是,二伯秦远展及夫人孟氏,一位名为烟娘的妾室,站在夫人身后侍候,没有资格上桌。 再往下,便是秦森尧和秦佳雪。 老太君看向秦森尧,眉头微蹙:“森尧,你不是说,云家那姑娘今日也会过来吗?怎么这都开席了,还不见人影?” 第一卷 第16章 你,过来坐下 秦森尧连忙起身,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躬身回道:“回祖母的话,念儿……许是路上耽搁了,孙儿已派人去催,应当快到了。” 秦九尘依旧垂着眼帘,背靠紫檀圈椅,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光滑的扶手,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陆续上桌,香气扑鼻,可属于云念的那个座位依旧空着。 席间气氛开始有些微妙,老太君的脸色也渐渐沉下来。 秦森尧更是坐立难安,额角隐隐见汗,终于忍不住,低声对身后的侍从白石吩咐:“快去门口看看,云小姐到底到哪里了。” 白石应声刚要退出暖阁,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云念在丫鬟绮罗的搀扶下,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红色撒花软烟罗裙,脸上敷了粉,点了胭脂,唇上涂着鲜艳的口脂,整个人看起来明艳照人。 然而,这份“明艳”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胭脂和口脂的颜色过于浓艳,与她苍白的底色形成鲜明对比,像是刻意掩盖着什么。 她那双原本灵动清澈的眼眸,此刻虽然努力睁大,却难掩深处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涣散。 秦九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想起辰沙的回报,说绮罗那日去药铺,买的不过是些最普通廉价的清热解毒药膏和退热药材,连点像样的补药都没有。 当时他忙于政务,并未深想。 如今看来…… 云念在门口定了定神,努力压下喉间的干痒和眼前阵阵发黑的感觉。 她松开绮罗的手,独自上前几步,朝着主位上的老太君盈盈下拜,声音柔婉。 “老太君万福。各位长辈安好。念儿来迟了,还请老太君和诸位长辈见谅。” 老太君打量着眼前这个未来太孙媳,第一眼的观感便不算太好。 这妆容打扮,美则美矣,却失了几分端庄清雅,倒显得有些轻浮刻意。 更重要的是,家宴迟到,是为失礼。 “云姑娘,” 老太君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并不严厉,却让人心头一紧。 “下个月你便要嫁入王府,成为森尧的妻子,如今也算是我秦家半个媳妇。既入秦家门,便当知进退,懂礼节。今日家宴,长辈皆在,你却姗姗来迟,着实失了我秦家未来媳妇应有的风度。” 这话说得不算重,却字字敲打在云念脸上,也敲在安排她前来的秦森尧脸上。 云念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再次屈膝,声音更低:“老太君教训的是,念儿知错了。” 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秦森尧非但没有丝毫怜惜,反而觉得更加丢脸。 他霍然起身,走到云念面前,脸色阴沉,“云念,你实在太不懂规矩了。让祖母和各位叔伯长辈等你一人,成何体统?还不快向父亲、向大伯二伯郑重道歉。” 云念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席上众人。 他们眼神中皆露出看好戏的讥诮。 她的视线落在主位旁的男人身上。 秦九尘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脸上厚重的脂粉。 云念心头微凛,迅速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只余下满脸的柔弱与委屈。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 最终却只是咬了咬涂得鲜红的唇瓣,倔强地不肯开口。 眼眶却速红,泪水在里面打转,要落不落,更显可怜。 一直安静的秦佳雪适时地柔声开口,“云念姐姐,祖母说得在理。我们做小辈的,未过门前更应谨言慎行,尊重夫家长辈。今日姐姐迟到,让一众长辈空等,确实不该。依妹妹看,光是口头道歉,诚意怕是不够呢。” 她顿了顿,声音越发轻柔,“姐姐不如,跪下给各位长辈赔个不是,以示悔过之心?” 闻言,秦森尧不仅不帮云念,反而立刻附和:“雪儿说得对。云念,你跪下,好好给大家道歉!” 跪下? 云念身体晃了一下。 她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快得无人察觉。 然后,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秦森尧。 秦森尧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虚,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更不能退缩,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 云念仿佛终于认命,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 她微微侧头,对身旁的绮罗使了个眼色。 绮罗会意,忍着泪,就要扶着自家小姐缓缓屈膝。 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蓦然响起。 “这秦家的规矩,何时轮到你秦森尧来做主了?” 所有人,包括主位上的老太君,都愕然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秦九尘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看秦森尧一眼,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冰刃,扫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秦森尧,和同样僵住的秦佳雪。 最后,落在愕然抬头的云念身上。 云念维持着半屈膝的姿势,心却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眼角的余光能瞥见秦森尧瞬间煞白的脸,以及秦佳雪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 老太君也微微蹙眉,但并未立刻出声。 “起来。” 秦九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云念说的,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过来坐下。” 他用眼神示意一下空位。 云念缓缓直起身,迈着略显虚浮的步子,走到空位前,安静地坐下去。 暖阁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老太君清了清嗓子,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复杂地看一眼秦九尘,又转向云念,语气缓和了些许。 “好了,想来云丫头也不是存心迟到,许是路上真有耽搁。既然人齐了,就开席吧。” 说罢,老太君率先拿起玉箸,夹了一筷子面前的素菜。 有了她带头,其他人这才仿佛解除定身咒一般,陆陆续续开始动筷。 只是席间再无之前的轻松谈笑,只剩下碗筷相碰的细微声响和压抑的咀嚼声。 云念垂着眼,小口吃着面前的白米饭,几乎没有去碰那些精致的菜肴。 胃里空空,却莫名地翻腾着。 她只勉强吃了几口,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着筷子的手指也有些发颤,只得轻轻将筷子放下。 第一卷 第17章 你在怪本王 秦森尧就坐在她旁边,将她这副“食不下咽”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 既恼恨云念迟到让他丢脸,更惊惧于父亲方才那毫不留情的敲打。 此刻见云念连饭都不好好吃,只觉得她是在使小性子,故意给自己难堪,愈发觉得她不懂事,上不得台面。 为了找回一点场子,他主动伸筷,夹了一块八宝鸭肉,放到云念碗里,压低了声音,强硬的“体贴”道:“吃这么少怎么行?看你瘦的,多吃点肉,补补身子。” 那鸭肉带着特有的腥气,随着热气直冲云念的鼻端。 云念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蹙紧眉头,脸色更加苍白几分。 她盯着碗里的鸭肉,没有动。 秦森尧见她不领情,还摆出这副嫌弃的表情,顿觉面子扫地。 他凑近了些,咬牙切齿的威胁:“云念,你别不知好歹,方才父亲替你解围,不代表你迟到就没错,给我乖乖吃了,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云念指尖微微一颤,抬起眼,对上秦森尧含着警告和不满的目光。 她眼中迅速积聚起一层水汽,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半晌,她才重新拿起筷子。 那筷子在她纤细的手指间微微颤抖着,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夹起鸭肉,送到嘴边,极其缓慢地咬了一小口。 浓重的鸭腥味直冲喉咙。 云念只觉得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当场就要呕出来。 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将鸭肉咽下去,脸色已然白得透明,额上的冷汗更多了。 秦森尧见她“顺从”了,脸色稍霁,竟又觉得自己的“管教”有了效果。 于是又连着夹了好几块鸭肉和其他油腻的菜肴堆到云念碗里。 看着那满满一碗油腻腻的食物,云念只觉得一阵阵发晕。 她实在撑不住,放下筷子,虚弱地对秦森尧说:“世子,我身子实在不适,头有些晕……可否容我先行告退?” 秦森尧正为自己“驯服”未婚妻而暗自满意,闻言立刻沉下脸。 “胡闹!这才刚开席多久?祖母和各位叔伯长辈都还在,你就要走?成何体统!不舒服也得给我忍着!坚持住!” 云念抿紧嘴唇,沉默片刻,才仿佛妥协般,低声道:“那……我去趟恭房,稍后便回。” 秦森尧这才勉强点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云念站起身。 起身的瞬间,她眼前黑了一下,连忙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某些人的眼睛。 她微微侧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主位方向,随即迅速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离开暖阁,走进通往恭房的长廊,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云念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但身体的不适感却更加强烈。 她走得很慢,背上的伤口也随着动作隐隐作痛。 准备折返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长廊的另一头,恰好拦住她的去路。 廊下灯笼的光晕将来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将他俊美却冷冽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云念迅速垂下眼睑,掩去所有情绪,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见过宁襄王爷。” 秦九尘迈步,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 随着他的走近,云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拉开距离,却不料脚下虚软,一个踉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眨眼间,一只手臂伸过来,稳稳地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回原位。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和拉扯,还是不可避免地牵动她背上的鞭伤和手臂的烫伤。 云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 秦九尘的眉头微蹙。 他并未立刻松开手,反而顺势扣住她下意识想要遮掩的手臂,另一只手掀起她宽大的水红色衣袖。 灯笼昏黄的光线下,一截白皙却布满狰狞伤痕的小臂暴露出来。 之前被热茶泼到的地方,红肿未消,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水泡。 有些水泡已经破裂,渗出淡黄色的液体,看起来触目惊心,显然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 秦九尘的目光在伤痕上停留两息,眸色骤然转深,如同凝聚风暴的夜空。 他抬眸,“为何不上药?” 云念抽回自己的手臂,将衣袖迅速拉下,紧紧捂住。 她咬着已经失了血色的下唇,声音细弱,“劳烦王爷挂心,念儿自己的身子,自己会看着办的。不敢劳动王爷。” 秦九尘见她这副强撑的模样,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声在夜风中散开,凝聚着一种说不出的冷峭。 他本就生得极其俊美,这一笑,更是夺人心魄。 可笑意却未达眼底,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危险气息迎面而来。 他上前一步,欺身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云念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柏冷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 他微微俯身,贴近她的耳畔,低沉悦耳的嗓音,字字清晰。 “你在怪本王。” 不是疑问,是陈述。 云念愕然抬眸,眼中尽是迷茫与不解,“王爷,此话何意?念儿怎敢怪罪王爷?” 秦九尘嘴角冰冷的弧度更深。 他看着她努力保持清澈无辜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 “云小姐特意命你的丫鬟,去对本王的侍卫说那些话?本王不喜猜谜。云小姐费尽心机,绕了这么一大圈,将消息递到本王面前。” “云小姐,有何所求?不妨直说。”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她。 长廊寂静,夜风微凉。 灯笼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 云念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一卷 第18章 示弱 秦九尘直白的诘问,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猝不及防地挑开云念精心织就的伪装。 云念的心脏骤然收紧。 这位宁襄王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可怕。 心思缜密,疑心重得惊人。 没错,绮罗“偶遇”辰沙,声泪俱下的“控诉”,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 云念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越发镇定。。 苍白的小脸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柔弱与茫然,仿佛真的听不懂这石破天惊的质问。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中是全然的困惑,“王爷……您在说什么?念儿……真的听不懂。” 秦九尘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些,眼底却无丝毫暖意,反而冷得像结了冰。 他没有再重复问题,只是上前一步,压迫感如山岳倾覆。 云念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抵上冰冷坚硬的廊柱,退无可退。 秦九尘一手撑在她耳侧的柱子上,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和淡淡酒气混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存在,将她牢牢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低头,审视她近在咫尺的脸。 冷嗤一声,讥诮回道:“云成明这只老狐狸倒是会选人。” 云念的心重重一沉。 她抬起头,原本蓄在眼中的泪水被这股情绪冲散,只剩下倔强的红。 她直直地迎上秦九尘审视的目光,声音沙哑,“王爷,念儿自知自己几斤几两,无论在相府,还是在宁襄王府。”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之前若有冒犯您的地方,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莫要再为难念儿。念儿告辞。” 说完,她用力去推他撑在柱子上的手臂,想要挣脱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然而,微弱的力道,在秦九尘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秦九尘眯起眼睛,眸中危险的光芒更盛。 他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云念也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他,眼中没有泪水,没有柔弱。 强压交锋之际,时间仿佛凝固。 最终,云念打破沉默。 她的声音恢复平静,“麻烦王爷让一让。我们这样的距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话说得疏离而决绝,仿佛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清晰的鸿沟。 秦九尘定定地看她几息,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他缓缓放下拦在她身侧的手臂。 手臂一松,那股迫人的压力骤然消失。 云念心中微松,却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侧身,想要从他和廊柱之间的空隙快速离开。 然而,方才一番情绪剧烈波动、心力交瘁的对峙,早已耗尽她强行提起的最后一丝力气。 她刚刚迈出一步,一阵天旋地转的黑暗便席卷而来。 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朝地面瘫倒下去。 秦九尘本能地手臂一伸,稳稳将她揽入怀中。 入手处,是异常的滚烫。 秦九尘脸色瞬间沉下来。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另一只手快速探上她的额头。 触手处同样是一片惊人的高热。 “该死!” 秦九尘低咒一声。 怀中的人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浑身滚烫,在他臂弯里轻得仿佛一片羽毛。 秦九尘弯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不省人事的云念打横抱起来。 这突然的动作似乎牵动她背上的伤,即使在昏迷中,她也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发出一声细微的痛哼。 “辰沙!” 他沉声喝道。 辰沙立刻现身:“主子!” “立刻去请陈太医。” 秦九尘脚步未停,朝着沧浪阁而去。 混沌的黑暗,包裹着意识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些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云念的耳中。 “这位姑娘身上的鞭伤和烫伤都未得到及时妥善处理,已有溃烂发炎之兆,邪热内侵,这才引起的高热不退。” “若再不加以精心医治,好生调养,恐真会伤及根本,甚至有性命之忧啊……” 一个苍老而严肃的声音,像是大夫。 接着,是秦森尧惊讶的质问,“绮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念的伤怎么会拖成这样?” 绮罗压抑不住的哭诉,“世子,小姐那天从长公主府回去,就被相爷叫去祠堂罚跪。整整三天三夜,不给饭吃,只给两口水吊着命。” “别说请大夫,连好好躺下歇息都不让。奴婢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拿自己攒的体己钱,去街上买了最便宜的金疮药膏,趁着夜深人静给小姐抹上一点,可那药……” 绮罗哽咽,“那药根本不管用啊。小姐背上的伤一直不好,夜里还发起高热……” “竟有此事?” 秦森尧的声音提高了些,“那日父亲分明已经经惩戒云薇和云夫人,证实是她们心怀不轨,云成明为何还要如此重罚云念?” 绮罗的哭声顿了一下,似乎偷偷看一眼某个方向,声音低了下去,“正是因为宁襄王爷鞭打了二小姐和夫人……” 她小心翼翼继续,“相爷觉得,是小姐惹来的祸事,让相府在长公主宴上丢尽脸面,还将家丑外扬到王爷面前。所以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小姐头上,说是小姐不懂事,连累了相府……” 她似乎鼓足勇气,带着哭音道:“你们不知道,小姐这些年在相府过的是什么日子!自从真正的二小姐被找回来,小姐她……” “绮罗!” 一声虚弱的呵斥,打断了绮罗即将脱口而出的更多内情。 云念挣扎着,强行撑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的是陌生的床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她顾不得浑身的剧痛和酸软,强撑着用双臂支撑起上半身。 咬紧牙关,硬是坐了起来。 她的醒来,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而房间一侧,靠窗的紫檀木圈椅上,秦九尘正安静地坐着。 他一手随意地搭在圈椅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点着,目光平静地落在云念身上。 云念只看了他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 她挣扎着,掀开身上盖着的锦被,双脚落地,试图站起来。 然而身体虚软得如同踩在云端,她刚一站直,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晃,险些再次栽倒。 “小姐!” 绮罗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扶住她。 云念靠在绮罗身上,急促地喘息几下,勉强稳住身形。 她推开绮罗想要搀扶她坐回床上的手,“绮罗,休要胡言。云家的家事,岂容你一个丫鬟在此置喙?” 第一卷 第19章 终究是念儿的念想罢了 她转头,看向脸色复杂的秦森尧,微微颔首,态度疏离而有礼:“多谢世子关心。云府之事乃是念儿自己的家事,不敢劳动世子费心。” 然后,她将目光转向坐在圈椅上的秦九尘。 她朝着秦九尘的方向,微微屈膝,“也多谢王爷方才援手相助。念儿感激不尽。只是此地乃王府内院,念儿留宿于此,多有叨扰,先行告辞。”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只对身边的绮罗低声道:“我们回去。” 秦森尧见她虚弱得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终究,她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若真在嫁进来前被相府磋磨死了,或是落下什么严重的病根,丢的也是他秦森尧和宁襄王府的脸。 他脱口而出:“云念,你先别急着走,你如今这身子,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就在王府客房好生歇着,相府那边暂且先别回去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相府若真如绮罗所说那般,你回去,只怕也得不到好的照料。” 这番话,倒显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秦佳雪,却柔柔地开口。 “哥哥,你的心意是好的,可是,这样恐怕不妥吧?” 她蹙着秀气的眉头,看向云念,“念儿姐姐毕竟还未过门,若是就此留在王府住下,传扬出去,外人会如何议论姐姐?” “女子的名声最是紧要,哥哥此举,岂不是将念儿姐姐置于风口浪尖之处?怕是会惹来更多非议,对姐姐反而不利。”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处处为云念的“名声”着想,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秦森尧刚刚升起的那点担当。 秦森尧果然犹豫了。 须臾后,他低声嗫嚅道:“雪儿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云念,你还是先回相府将养吧,我会命人送些好的药材过去。” 云念心中冷笑,面上却无波无澜,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这时,门外有丫鬟来报,“世子,雪小姐,老太君有请。” 秦森尧点点头,说了句,“云念,你先回去,我会让人来相府关照你的。” 说完,他便跟秦九尘行礼告辞,与秦佳雪一同走了。 云念等他离开,对绮罗又重复一遍:“我们走。” 绮罗看着自家小姐强撑的模样,又急又痛,终于忍不住喊道:“小姐,三思啊。您这一身伤,回去之后,他们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您,肯定又要变着法子折磨您。奴婢求您,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身子,暂时留下吧!” “够了!” 云念厉声打断她,“绮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许胡说八道,不许非议主家!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她语气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说完,她挣脱绮罗的搀扶,迈开虚浮的脚步,就要朝门外走去。 “且慢。” 突然远处传来秦九尘淡然又高冷的嗓音。 云念的脚步,蓦然顿住。 短暂的沉默后,她缓缓转过身。 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格外清亮。 秦九尘站起身,缓步朝她走来。 他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她。 “你想留下来吗?”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云念一怔。 她下意识别开脸,避开他过于锐利的视线,仿佛赌气般回,“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本来,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秦九尘没有移动视线,“本王现在给你选择。” 云念转回头,目光直直撞进他的眼眸里。 他的眼神太深,太沉,仿佛能轻易看穿她所有伪装下的脆弱和算计。 咬了咬牙。 她迎向他的目光,“我不想。” 秦九尘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你不要命了?”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手臂,意有所指。 云念的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悲凉,但转瞬即逝,“这么多年,我都忍受过来了。如今不过只剩一个月而已。” “况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不想王爷再误会我,认为我别有用心,处心积虑地对你有所求。” 秦九尘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深了些,他微微倾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看来,是本王误会你了?” 云念被他迫近的气息笼罩,心头微乱,却强自镇定。 她用力咬了一下干裂的下唇,“王爷疑心重,念儿也理解。再说,念儿的身份……” 她自嘲地笑了笑,“的确不值得王爷信任。念儿无话可说。”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酸楚和无力都压下去,眼眶却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 “念儿从来都清楚,相府不是我的家。我原以为宁襄王府,能是念儿未来的依靠。可是……” 她摇了摇头,晶莹的泪珠终于顺着脸颊滚落,“终究是念儿的妄想罢了。”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新看向秦九尘,眼神平静下来:“王爷,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别有用心’。上次在长公主府,您帮我,我很感激。我也从未责怪过您。”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流得更凶,“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从来没有人,在我被所有人冤枉、指责的时候,站出来帮过我。王爷,你是第一个。” “我怎么会责怪王爷?” 秦九尘抿着薄唇,静静地看着她。 仿佛在仔细分辨她话语中每一丝情绪的真伪,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云念不再看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这就离开。” 她扶着门框,想要跨过门槛。 秦九尘突然说。 第一卷 第20章 强势 “你可以留下来。” 云念的脚步再次僵住。 秦九尘缓缓说道,“宁襄王府的人,岂容他人随意欺负。” 云念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秦九尘,“王爷……” 秦九尘转身踱回窗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把伤养好。伤成这样,还逞什么强。” 云念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嗫嚅道:“可是,念儿害怕会给王爷添麻烦,怕流言蜚语会影响宁襄王府……” 秦九尘闻言,微微侧首,月光勾勒出他冷硬俊美的侧脸线条。 他嗤笑一声,“本王要留的人,谁敢置喙半句。” 如此自信,如此强势,仿佛这世间的规矩礼法,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顿了顿,喊了隐在暗处的辰沙:“辰沙,将听雨轩收拾出来,拨两个稳妥的丫鬟过去伺候。” “让陈太医每日过府诊治,务必要让她尽快康复。需要用何药材,直接去府库取,不必吝啬。” “还有,此事不得外传,跟相府说一声,若让本王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休怪本王不客气。” “是,王爷。”辰沙连忙躬身应下。 安排完一切,秦九尘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云念。 “听雨轩安静,适合养伤。辰沙会带你过去。” 他的声音比方才缓和了些许,“好好休息。” 云念张了张嘴,哽咽:“谢谢王爷。” 秦九尘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 绮罗连忙上前,搀扶住云念。 云念朝秦九尘的方向福身。 秦九尘微微颔首,便不再看她。 辰沙上前一步,恭敬道:“云小姐,请随属下来。” 说罢,他在前引路。 云念跟着辰沙来到听雨轩。 院子不大,却格外清幽。 正房三间,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一应用具皆齐备,且都是上好的品质。 绮罗将云念扶到内室床榻上坐下,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姐,奴婢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奴婢真怕王爷就那么让您走了。” 云念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傻丫头,我既然敢走,自然有留下的把握。” 绮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小姐,满心都是崇拜:“小姐,您快跟奴婢说说,您怎么就那么笃定,王爷最后一定会开口留下您呢?” 云念微微阖眼,轻声道:“起初,我让你故意出现在辰沙面前。表面上是利用愧疚感,让他注意到我。然而,宁襄王是何等人物?” “他位高权重,杀伐决断,行事只凭本心,何曾在意过旁人的看法,更遑论轻易产生‘愧疚’这种于他无益的情绪?” 绮罗听得似懂非懂:“那小姐您为何还要让奴婢去说?” “因为,愧疚或许没有,但疑心,他一定有。” 云念的嘴角勾起,“我让你说的那些话,表面看是在诉苦,是在暗示‘因他受累’。但以秦九尘的多疑,他听到后,第一反应绝不会是心疼或愧疚,而是会想云念与她背后的人,故意让他知道这些,究竟有何图谋?” “我就是要让他怀疑我‘别有用心’。” 云念微笑,“绮罗,你可知,这世上最高明的猎人,最怕的是什么?” 绮罗茫然地摇摇头。 “他最怕的,不是猎物隐藏得有多深,而是猎物失控。” 云念的眼神变得幽深,“有什么,比一个疑似别有用心、却又看起来脆弱可怜的猎物,更能引起一个高掌控欲猎人的兴趣呢?” “他疑心越重,就越想弄清楚我到底想做什么,越想将我放在他能看到、能控制的地方,仔细观察。” 绮罗恍然大悟,“所以小姐您刚才,又说不想留,又是哭诉,其实都是在加深他的兴趣和掌控欲?让他觉得您是个有心思、但又似乎真的走投无路的猎物?” “可以这么理解。” 云念点点头,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只有深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他觉得看透我一部分,却又好像还有另一部分捉摸不透。这才是最能牵动他心绪的方式。” 绮罗佩服得五体投地,但随即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心有余悸地问:“可是小姐,万一王爷没有开口留您呢?” 云念闻言,眨了眨眼,水润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如狐的光芒。 她轻笑,“这还不简单?” “他若真不留,我就再往外走两步。然后,晕倒。” “而且,是那种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晕倒。” 绮罗先是一愣,随即捂住嘴同云念一同笑了起来。 —— 相府,书房。 云成明面色铁青,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眼中怒火翻腾。 “秦九尘!他是什么意思?!” 森然的寒意从牙缝里挤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直接把徐令给杀了?” 徐令,是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 一个看似不起眼、实则掌管官员考绩升迁关键环节的位置。 此人早已被云成明暗中收服,是其安插在吏部的重要棋子。 云成明正打算利用徐令之手,在即将到来的京察中,将几名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官员黜落,同时安插上自己人。 此事运作隐秘,只差临门一脚。 然而,就在昨日,徐令被秦九尘以“贪渎枉法、收受贿赂、淆乱考功”的罪名,直接从衙署带走,未经三司会审,径直于午门外斩首示众。 罪名确凿,人证物证俱全,行动之快、手段之狠,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和营救的机会。 这哪里是杀一个徐令? 这分明是秦九尘对他赤裸裸的警告和挑衅。 “父亲息怒。” 站在下首的,是刚从江南督办漕运事宜回来的云成明嫡子,云端涛。 他年约二十,面容与云成明有几分相似,却更显阴沉精明。 他低声道,“徐令之事,已成定局。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秦九尘到底掌握了多少,他下一步还想做什么。” “此次六部与地方官员的例行擢升考评,皇上钦点宁襄王为主事。” 云端涛语气加重,“您想,以秦九尘的性子,他岂会只看吏部送上来的表面文章?他手中必然另有一份名单。若能拿到那份名单,说不定我们能反将一军,即便不能直接扳倒秦九尘,也能让他灰头土脸,失了圣心,我们在接下来的朝局博弈中,方能扭转被动,甚至反客为主。” 云成明闻言,怒火稍敛,陷入沉思。 若能拿到名单,确实是一大利器。 只是,秦九尘防范极严,如何能接触到这等核心机密? 就在父子二人密议之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云成明的贴身管家杨平。 “进来。”云成明沉声道。 杨平推门而入,面色有些古怪,躬身禀报。 第一卷 第21章 威胁 “相爷,大公子。方才宁襄王府派人来传话。” 云成明眉头一皱,“说什么?” 杨平道:“王府的人说,大小姐因在长公主宴上受了惊吓,又兼旧伤未愈,引发高热,病势沉重。” “世子怜惜,老太君体恤,特准其在王府暂住养病。王府已请了太医日日诊治。来人还说此事不宜张扬,免得有碍两家颜面,待小姐病愈,自会送回。”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寂静。 云端涛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变色,怒道:“岂有此理!秦九尘欺人太甚!在朝堂上打压我们也就罢了,如今连这桩婚事都要横加干涉!” “哪有未过门的媳妇提前住到夫家去的道理?这传出去,我们云相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云成明老谋深算的眼眸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他抬手止住还在愤愤不平的云端涛:“涛儿,稍安勿躁。” 云端涛不解地看着父亲。 “你不是说,想拿到秦九尘的名单吗?”云成明看向儿子,冷笑,“云念现在,不就正好在宁襄王府里吗?” 云端涛瞬间明白过来,眼睛一亮:“父亲的意思是……” “你明日,去一趟宁襄王府。” 云成明吩咐道,“好好关心关心你这个妹妹。” —— 次日,宁襄王府,听雨轩。 经过太医的精心诊治,云念的高热退去不少。 她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口喝着汤药。 “小姐,王爷吩咐用的都是顶好的药材呢。” 绮罗一边用银匙轻轻搅动药碗散热,一边低声感叹,“这王府的下人对咱们也客气,不像在相府……” 云念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秦九尘的“优待”,绝非怜惜,这一点她很清楚。 她放下药碗,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绮罗见她神色平静,忍不住好奇:“小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云念刚想开口,院外便传来丫鬟的通报声:“云小姐,云公子前来探望您。” 云念眉头蹙了一下。 云端涛? 她这位兄长,向来眼高于顶,对她这个养女妹妹从未有过半分真心,只有利用和鄙夷。 在相府时,他便是云薇最坚实的靠山。 上一世,他为了替云薇脱罪,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出去顶缸。 这样一个“宠妹狂魔”,此刻巴巴地跑来宁襄王府探望她? 绝无好事。 “请他进来吧。” 云念平静道,表情已恢复病弱却温顺的模样。 房门被推开,云端涛走进来。 手里还提着几个精致的礼盒,脸上堆满看似关切的笑容。 “念儿妹妹,” 云端涛走到近前,将礼物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语气真诚,“一听说你病了,为兄真是担心得紧。特意带些上好的补品来看你,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云念在绮罗的搀扶下,微微起身,行了个礼,“有劳兄长挂心。承蒙世子怜惜,暂留此处将养。兄长怎么亲自过来了?” “你我兄妹,何必如此见外?” 云端涛笑得温和,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房间陈设和侍立的绮罗。 待房门被随行的王府丫鬟从外面带上,隔绝内外。 云端涛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面上一片冰冷的审视和隐隐的不耐。 他上前两步,逼近软榻,讥诮出声:“念儿妹妹真是好大的本事。连宁襄王府这样的龙潭虎穴,都能让你病得恰到好处,留下来养着。” 云念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冷意,声音依旧柔弱:“兄长说笑了。不过是世子体恤,怕我回相府,无人照料,病情加重罢了。” “体恤?” 云端涛冷哼一声,意有所指,“相府养你这么多年,锦衣玉食,教你规矩,难道还亏待你不成?你自己也应当怀有感恩之心,想想该怎么报答相府的养育之恩才是。” 他顿了顿,语气忽而冰冷:“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时候。” 说着,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递到云念面前。 云念心中警惕,面上却带着疑惑,接过纸笺,缓缓展开。 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她捏着纸笺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你们要我去偷王爷的吏部擢升名单?” 云念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恰到好处的惶恐。 “偷?” 云端涛嗤笑一声,一把从她手中扯回纸笺,动作粗鲁,“别说得那么难听。你如今身在王府,近水楼台,打探些消息,为父分忧,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他边说边走到桌上的烛台边,将纸笺凑近火苗。 火舌迅速舔舐纸张,化作一缕青烟和几点灰烬。 “此事关乎父亲的仕途,乃至整个云氏一族的兴衰。” 云端涛转过身,看着云念,威胁,“相府若发达,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虽非父亲亲生,但这些年相府也没亏待你,出嫁时也会给你一份体面嫁妆。但若你忘了本分……” 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寒意已说明一切。 云念低下头,仿佛被他的气势所慑,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掩去所有情绪。 半晌,她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道:“我……知道了。” 见她顺从,云端涛脸色稍缓,又假意关心几句“好好养病”、“莫要惹王爷世子不快”之类的话,便不再多留,匆匆告辞离去。 房门重新关上,室内恢复寂静。 绮罗一直强忍着愤怒和恐惧,此刻见人走了,立刻冲到云念身边,急得团团转,“小姐!这可怎么办啊?他们竟然让你去偷东西,这可是宁襄王的逆鳞,万一被发现了,您……” 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然而,云念没有半分慌乱,反而缓缓绽开一抹微笑。 她记得,上一世,偷名单一事是在她嫁给秦森尧之后。 那时她左右为难,为了秦森尧,为了秦家,她反抗父亲,拒绝为父亲做暗桩。 也是因为此事,引来父亲的记恨。 看来,这一世,因为她的提前介入,将后面发生的事提前。 既然如此…… “绮罗,” 云念轻声开口,“你刚刚不是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第一卷 第22章 按摩 绮罗一愣。 云念的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 “机会,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她收回目光,看向满脸不解的绮罗,“既然王爷怀疑我别有用心,那便让他怀疑到底……” —— 两日光景,云念身上的伤渐愈。 她拎起桌上准备已久的食盒,来到沧浪阁的书房。 辰沙守在书房外,见到云念前来,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他上前一步,恭敬地拦住去路。 “云小姐,请留步。主子正在里面与几位大人商议要事,此刻不便打扰。” 云念停下脚步,脸上并无被阻拦的不悦。 她乖巧地点点头:“辰沙侍卫,我不进去,就在这廊下等着王爷忙完。” 她的态度谦卑顺从,辰沙只得退回原位。 廊外的日头渐渐升高,初夏的阳光已带上几分炙意。 云念始终维持端正的站姿,只是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长时间的站立对她尚未痊愈的身体而言,显然是个不小的负担,她的身影微微晃动。 辰沙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忍。 低声道:“云小姐,日头渐毒,您身子刚好,怕是受不住。要不……您先回去?待王爷这边事了,属下派人去请您?” 云念抬起苍白的脸,对辰沙勉强笑了笑,“我本就是来感谢王爷的,若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住,岂非显得毫无诚意?我……可以的。” 辰沙见她如此,也不好再劝。 又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拉开。 几名穿着官服的官员鱼贯而出。 云念立刻低下头,敛目屏息。 辰沙进书房禀报:“主子,云念小姐在外求见。” 书案后的秦九尘正阖目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听到辰沙的话,他直接冷声道:“不见。让她回去。” 辰沙迟疑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补充道:“主子,云小姐已在廊下站了两个多时辰……” 秦九尘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放下手,目光透过敞开的书房门,向外望去。 廊下的光影里,纤弱的身影果然还在。 她一手紧紧拎着大食盒,因为久站和日晒,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她正微微踮脚,焦急又期待地朝着书房内张望。 秦九尘眸色微沉。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让她进来。” “是。”辰沙回。 云念迈过书房门槛,因为久站腿脚发麻,加上体力不支,身形猛地一晃。 她手疾眼快地扶住旁边的门框,才勉强稳住。 “云小姐!”辰沙下意识想伸手去扶。 “没事,多谢辰沙侍卫,我自己可以。” 云念连忙制止,脸上因这突如其来的狼狈而泛起一丝红晕。 她强撑着站直,尽量平稳地走到书房中央。 秦九尘已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面上却无甚表情,只在她站定后,才冷冷开口,“病还没好利索,出来乱走什么?” 云念明净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声音轻快了些:“念儿是特意来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和这些时日的照拂。” “所以念儿亲手做了些吃食带来,不知王爷能否赏脸尝一尝?” 秦九尘淡淡“嗯”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的朱笔搁下。 身子向后靠向椅背,抬起一只手,轻轻转动僵硬的脖颈。 另一只手则捏了捏酸胀的右臂,蹙了下眉。 云念放下食盒盖子,问:“王爷可是脖颈和手臂不适?”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念儿曾经跟一位老嬷嬷学过一些舒筋活络的按摩手法,虽不精湛,但或许能略解疲乏。王爷若是不嫌弃,可否让念儿试试?” 秦九尘闻言,转眸看向她。 半晌,他才勾了勾唇角。 放松了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他调整一下坐姿,算是默许。 云念走上前,绕到宽大的书椅后面。 秦九尘坐着,她站着,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墨色锦袍下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背脊线条。 指尖微凉,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轻轻落在秦九尘的肩颈连接处。 秦九尘的身体僵硬一瞬。 他并不习惯与他人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尤其是女子。 但下一息,恰到好处的力道,精准按压在酸胀穴位上的触感,让他紧绷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放松。 云念的力道拿捏得极好。 指腹和掌根,沿着他颈侧的筋络缓缓推揉。 指尖所过之处,带来一阵阵酸麻过后的舒坦,仿佛淤堵的河道被悄然疏通。 她的呼吸很轻,但秦九尘能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耳后的肌肤。 她的手指很软,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耐心地抚平他肩颈处每一处僵硬和不适。 渐渐地,她的双手缓缓下移,从他坚实的肩膀,移到他的右臂。 秦九尘闭着眼,任由她的动作。 当她的双手终于滑落到他的手掌时,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她的手很小,很软,有些冰凉。 迟疑了一下,她轻轻将他的手掌托在自己的掌心。 秦九尘的睫毛颤动。 云念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之间。 微凉柔软的指尖,与温热干燥的修长手指,缓慢交缠。 十指相扣。 秦九尘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 同一时刻,云念抬起头。 四目相对。 似乎意识到她的逾矩。 脸颊瞬间爆红,像熟透的樱桃,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一层绯色。 “王、王爷……” 她声音发颤,急忙想要解释,手指也下意识地想要抽离,“念儿……只是想帮您活络一下手指的筋骨……” 话音未落,秦九尘的手忽而用力。 “啊!” 云念猝不及防地被向前一拽。 眨眼间,她跌进秦九尘的怀抱中。 而她直接侧坐到他的腿上,半个身子嵌在他的怀里。 慌乱中,云念一把搂住秦九尘的脖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眼,近在咫尺的秦九尘,脸上沁着一丝邪肆笑意。 他微微倾身,薄唇贴近她的耳廓,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慢悠悠地响起。 第一卷 第23章 如何让本王更舒服? “云姑娘这按摩的手法确实不错。”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玩味更浓,“就是容易引人遐想。” 云念浑身僵硬,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鼻息间全是他强烈的男性气息。 她眼眶迅速泛红,“王爷,念儿真的只是想让你舒服一些……” “哦?” 秦九尘嘴角的弧度更深,英俊得近乎妖孽的脸庞又靠近几分。 他深邃的眼眸锁住她,里面翻涌着云念看不懂的情绪。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带来一种陌生而令人心悸的酥麻感。 云念呼吸一窒,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心中暗骂:这该死的男人,生得这般模样,气势又如此迫人,简直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比最锋利的刀还要危险。 她强迫自己镇定,眼中的泪水要落不落,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脆弱。 秦九尘似乎很欣赏她这副惊慌失措又强作镇定的模样,笑意更深了些,声音带着蛊惑般的喑哑:“那……云姑娘倒是说说看,你想怎么让本王更舒服?” 云念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脸上的红晕要烧起来。 她缩了缩脖子,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王爷,您这样实在……不妥。” 秦九尘轻笑,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更牢固地禁锢在怀中。 她咬了咬下唇,将头用力转向一边,试图避开他炽热的呼吸和迫人的视线。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桌桌面。 那里,摊开着一本奏折。 奏折的抬头,几个墨迹未干的字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吏部擢升考功复核名册。 云念心上一跳。 这不正是云端涛逼她窃取的名单吗?! 她的视线像是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想要聚焦…… 然而,一只大手骤然将奏折合拢,随手扔在书桌的另一端,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云念悚然一惊,倏地回头。 秦九尘依然在笑,只是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将她从皮到骨,一层层剥开审视。 云念被他骤然变化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寒,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她挣脱他的钳制,双手用力推搡他的胸膛,挣扎着从他的腿上站起来,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她垂首,“王爷,请您自重!” 秦九尘重新慵懒地靠回宽大的椅背。 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如受惊小鹿般的反应。 他微微挑眉,目光瞥向被扔到一旁的奏折,“怎么?” “云姑娘对这朝廷吏部的擢升名单也感兴趣?” 云念赶紧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惶恐。 “念儿一介女流,怎敢对朝廷大事感兴趣?” “是吗?” 秦九尘轻笑一声,忽然起身,朝她走近。 云念背靠着书架,退无可退。 他伸出手指,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他直视。 秦九尘凑近她,鼻息相闻,他的语气低沉缓慢。 “云姑娘若是想看,大可以直说。”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从她颤抖的睫毛,到她紧抿的唇瓣,“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更不必献上自己作为代价。” 云念抿紧嘴唇,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甩开他扣住自己下巴的手。 挺直背脊,仰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冰冷审视的目光。 “王爷,念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念儿今日前来,仅仅只是为了感谢王爷之前的援手之恩和收留之义,王爷若觉得念儿碍眼,念儿立刻离开便是,何须如此折辱于人。” 她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秦九尘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魅惑依旧,令人胆寒得莫测高深。 他就像潜伏在暗处的顶级猎手,优雅而危险,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是会伸出利爪,还是仅仅只是欣赏你的挣扎。 两人无声地对峙。 秦九尘忽然开口。 “嗯,不过……” 他微微颔首,“你按摩的手法,确实不错。” 云念面上依旧是温顺又怯意的表情。 她微微屈膝,声音轻柔地提议:“王爷若是觉得尚可,念儿再为王爷按按?” 秦九尘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他慢条斯理地回:“今日罢了。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明日若你得空,再来。” 云念低眉顺眼,恭谨地应道:“是,念儿遵命。那念儿不打扰王爷处理公务,先行告退。” 秦九尘只略一颔首,不再看她。 云念缓缓退出书房,带上房门。 直到走出沧浪阁,她才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廊下的阳光依旧刺眼,她却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方才与秦九尘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几乎耗尽她全部的心神。 那个男人…… 敏锐得惊人。 仿佛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丝神情的变换,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又用暧昧且危险的方式撩拨她、试探她,像是猫捉老鼠,享受着猎物在掌中挣扎的乐趣。 然而,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云念稳了稳心神,缓步走下台阶。 刚走出沧浪阁不远,绕过一处月洞门,迎面便碰上一道袅袅婷婷的粉色身影。 正是秦佳雪。 见到云念,秦佳雪主动迎上前来:“这不是念儿姐姐吗?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她笑容甜美,“姐姐的身子可大好?还是念儿姐姐有本事,能留在王府养伤呢。” 这话听着一股酸意。 云念停下脚步,微微屈膝行礼:“劳雪儿妹妹挂心。承蒙世子垂爱,允我在王府将养,念儿的病已好许多,心中实在感激不尽。” 最后秦九尘都是以秦森尧的名义将她留下,秦森尧为了自己爱妻人设,他二话不说接受这殊荣。 提到“世子垂爱”,秦佳雪捏着花枝的手指一下收紧,脸上完美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 秦森尧最终同意云念留下,终究让秦佳雪心里像扎了根刺。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悦,状似关切地问道。 第一卷 第24章 放下鱼饵 “念儿姐姐这是要出门去吗?身子刚好,可不宜劳累奔波。” 云念被她这一问,眼神立刻闪烁一下,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双手也不自觉地绞紧身侧的衣料,声音支支吾吾。 “是……是啊,我正想出去买点东西。” 这一连串细微的表情和小动作,都被秦佳雪尽收眼底。 秦佳雪心中的疑窦更甚。 但秦佳雪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体贴地笑道:“那妹妹就不打扰了。姐姐路上小心些。” 云念像是松了口气,连忙道:“多谢妹妹体谅,我先告辞。” 说完,她便匆匆福了福身,脚步略显急促地朝着王府侧门的方向走去。 秦佳雪站在原地,看着云念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温柔笑容渐渐冷却…… —— 云念绕到王府一处较为僻静的侧门。 绮罗早已等在那里,手中拿着两顶轻纱帷帽。 见云念出来,她连忙迎上,一边手脚麻利地帮云念戴上帷帽,遮住面容,一边自己也迅速戴好。 “小姐,没事吧?”绮罗低声问,眼中满是担忧。 “没事。” 云念隔着轻纱,声音恢复冷静,“按计划行事,走。” 主仆二人戴上帷帽后,身形面貌都被遮掩,混入街市人流中并不显眼。 她们专挑僻静的小巷穿梭,七拐八绕,最终来到城西一处无人经过的胡同。 “绮罗,你在这里守着。”云念低声吩咐。 “是,小姐小心。”绮罗点点头,警惕地退到巷口附近。 云念独自走到巷子深处,站定。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忽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旁边低矮的屋脊上飘落,稳稳站在云念面前三尺处。 来人全身包裹在黑色的夜行衣中,脸上也蒙着黑巾。 云念立刻躬身,态度卑微恭敬。 黑衣人直接开口:“主子问,吏部擢升名单,何时能到手?” 云念保持躬身的姿势,“请再宽限几日。宁襄王书房看守严密,我需要时间寻找机会。” 黑衣人声音沙哑,带着不耐,“主子说了,等不了太久。三日,可能办到?” 云念像是被逼到绝境,咬了咬牙,才艰难道:“我尽量。” 黑衣人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没再逼迫。 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递到云念面前:“主子吩咐,若遇阻碍,可用此物。无色无味,入水即融,服下后半个时辰内昏睡不醒,任人摆布。” 云念接过油纸包,“是,念儿明白。” 黑衣人不再多言,身形一晃,消失在屋脊巷道之中。 云念低着头,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巷口的阴影后,一抹粉色衣角,微微动了一下,又迅速缩回去。 云念心中冷笑。 她迅速将油纸包塞进怀里,转身,步履如常地朝巷口走去。 “绮罗,”她走到守候的绮罗身边,“我们回去吧。” —— 翌日,午后阳光依旧明媚。 云念如昨日所言,再次提着食盒,来到沧浪阁书房外。 今日书房门户大敞,不见辰沙值守的身影。 云念在门外站定,试探着朝里面唤了两声:“辰沙侍卫?王爷?” 无人回应。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确认附近确实无人。 略微迟疑一瞬,她便迈步,踏入书房。 书房内依旧弥漫着熟悉的墨香与冷冽松香。 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上,堆叠着不少摊开的奏折文书。 云念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几分。 她将手中食盒放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书桌。 一本红色封皮的奏折半掩半露,封面上赫然写着《吏部擢升考功复核名册》。 她飞快地瞥一眼洞开的房门和寂静的庭院…… —— 秦九尘沉着脸,步履稍快地往前走。 身后的辰沙边走边低声禀告:“主子,云相今日去皇上处状告您,说您以权谋私,干涉吏部考核。” “随他去。” 秦九尘冷哼一声,神色未变。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沧浪阁书房前。 秦九尘抬眼望去,脚步微顿。 浸入眼帘的,是一女子端坐在书房侧边的梨花木椅上。 一身淡雅的月白襦裙,淡施粉黛,清丽脱俗。 她手中捧着一本书册,正微微垂首,专注阅读。 秦九尘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这时,云念察觉到有人到来,她转过头,见是秦九尘,连忙放下书本站起身,盈盈一礼:“王爷您来了。” 秦九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云念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书册,轻声解释:“王爷,抱歉。这本《南行游记》是您书架上的,我等着无趣,便取来一看,没想到竟入了迷。” 她神色坦然,将书册轻轻放回身侧的茶几上。 秦九尘迈步绕至书桌后,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椅上坐下。 目光转至书桌。 几份奏折保持原样得摊在桌上,并无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过来。”他开口。 云念顺从地走近,绕到他身后,以为他要让她给他按摩,于是将双手覆上他的肩膀。 指尖触及他衣衫下紧绷的肌肉,云念开始熟练地按压起来。 她的手法轻柔却到位,力道恰到好处。 忽然,秦九尘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手上微微用力,他将她往身前一扯。 云念猝不及防,被迫向前两步,骤然扑倒在他后背。 乍一看,像她在背后环抱他一般。 他突然开口,透着无形的压力。 “云姑娘似乎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竟敢随意进出。” 云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解释:“王爷误会。我今日如约前来,见书房门敞着,以为您在,便自己进来了。后来见您不在,本要离开,又瞥见书架上有这本游记,一时兴起取来翻阅,竟看得入了神。念儿并非有意私闯,还请王爷恕罪。” 她说着,悄悄侧颜观察秦九尘的神色,见他仍面无表情,心中不由忐忑。 秦九尘沉眸,“你最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云念一怔。 连忙点头:“念儿自然懂得。” 他也侧首,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紧张。 云念感觉到心跳在加速,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眼神不闪不避。 片刻后,秦九尘骤然放开她的手腕,身体向后靠向椅背,闭上眼:“继续按。” 云念暗暗松了口气,站直,将双手重新覆上他的肩膀。 舒适的按压让秦九尘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清淡的茉莉花香再次萦绕鼻尖。 “王爷今日似乎很疲惫。” 云念轻声开口。 “嗯。” 秦九尘闭目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念儿多按一会儿。” 云念的声音柔和,手上的力道也调整得更加舒缓。 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室内一片安静。 云念专注地按摩着。 忽然,秦九尘开口 第一卷 第25章 谁是谁的猎物 “那本《南行游记》,看到何处了?” 云念手上动作不停,轻声回答:“正看到作者夜泊江州,偶遇渔家女赠鱼那段。书中描写江上夜景颇为生动,‘月落乌啼,江枫渔火’,让人身临其境。” “你喜欢游记?”秦九尘又问。 “喜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惜念儿身为女子,难有远游的机会,只能从书中窥见一二山川风光。” 云念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真实而不造作。 秦九尘睁开眼,侧头瞥她一眼:“云相未曾带你出过京城?” 云念苦笑:“父亲政务繁忙,鲜少有闲暇。即便出京,也多是为公事,怎会带上家眷。” 说到这里,她有些黯然神伤,便不再多言。 秦九尘却似乎来了谈兴:“书中江州渔家女的结局如何?” 云念没想到他会追问这个细节,略一回想,答道:“作者再访江州时,渔家女已嫁作商人妇,随夫南下。作者感慨世事无常,缘分短暂。” “倒是现实的结局。” 秦九尘淡淡道,听不出情绪。 “是啊,不是所有相遇都有美满结局。” 云念轻声附和,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秦九尘抬手,示意她停下。 云念收回手,安静地站在一旁。 秦九尘问,“今日的点心是什么?” 云念这才想起被冷落在一旁的食盒,连忙走过去提起,打开盒盖:“是桂花糕和杏仁酪。桂花正盛,我便采了些新鲜桂花做了糕点,王爷尝尝?” 食盒中层还放着一个小瓷瓶,云念解释道:“这是茉莉花露,可加入茶中,有安神舒缓之效。我看王爷近日似乎睡得不安稳,便带了些来。” 秦九尘看着她将点心一一取出摆在桌上,动作优雅自然,没有丝毫慌张或刻意。 “有心了。” 秦九尘说着,取过一块桂花糕。 糕点入口即化,桂花的清香与蜜糖的甜润恰到好处,确实是用心之作。 云念见他品尝,眉眼弯起:“王爷喜欢就好。” 这时,辰沙在门外轻声道:“王爷,李大人求见。” 秦九尘放下手中糕点,对云念道:“今日就到这,你先回去吧。” 云念顺从地福身:“是,念儿告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秦九尘目光深邃。 辰沙走进来,低声问:“主子,可要派人跟着?” 秦九尘摆摆手:“不必。” 他看向桌上摊开的奏折,眼神微冷:“鱼已入网,不必急于收线。” 辰沙会意,不再多言。 秦九尘踱步到窗前,手中把玩着装有茉莉花露的小瓷瓶。 他打开瓶塞,清雅的茉莉花香飘散出来,确实只是普通的花露。 “云念..……” 秦九尘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神色复杂。 他倒是想看看,这位看似柔弱的相府千金,究竟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玩出什么花样。 另一边,云念走出沧浪阁,脸上的温顺笑容渐渐收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秦九尘握过的触感。 方才在书房中,她看似镇定,实则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情绪变幻莫测。 前一刻可以暧昧撩拨,下一刻就能翻脸无情。 在他面前,她就像走在万丈悬崖的钢丝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她没有退路。 秦九尘的试探也显而易见,而她必须更加小心。 何况,谁是谁的猎物,还未可知…… —— 离开沧浪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云念就在王府的花园小径上迎面碰见秦森尧。 秦森尧一身锦袍,正闲适地踱步而来。 见到云念,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转为习惯性的高傲神态,主动走上前。 “云念。”他唤道。 云念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见过世子。” 语气平淡,姿态疏离。 秦森尧眉头微蹙。 若是从前,云念见到他,总会眼中放光,声音娇软,恨不得贴上来。 可自从相国寺一事后,几次见面都这般不冷不热,早没先前的殷勤与爱慕。 他心中有些不悦,却还是主动关心:“伤势如何了?在王府里总比在相府好吧,你且好好养伤。” 云念依旧低眉顺眼,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温度:“多谢世子关心。”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 秦森尧感到一阵尴尬,还有种说不清的失落。 他上前一步,习惯性地伸手要揽住她的肩。 从前她总是半推半就,最后总会依顺地靠在他怀里。 可这次,云念却后退一步,精准地躲开他的触碰。 秦森尧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云念,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声音冷了几分,“你能在这王府舒服度日,是因为谁?” 云念低着头,不说话。 秦森尧见她这副模样,像是狠狠一拳打在棉花上,怒气更甚:“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云念这才微微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却也疏离得刺眼:“多谢世子的照拂。” 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不卑不亢的态度。 秦森尧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的云念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让他既陌生又隐隐有些不甘。 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兄长!云念姐姐!” 秦佳雪一身粉嫩的衣裙,像只蝴蝶般翩翩走来。 “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 秦佳雪走到秦森尧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娇软。 秦森尧的注意力被她吸引,神色缓和了些:“没什么,碰巧遇见。” 秦佳雪点点头,随即露出愁容,说道。 第一卷 第26章 偏心 “兄长,我正为七日后的皇后生辰宴发愁呢。我要献舞一支,可给我伴舞的李家姑娘昨日脚扭了,这可如何是好?” 秦森尧闻言,想也不想便道:“那赶紧再找一个。我去帮你到最好的舞坊请个舞姬来?” “不必如此麻烦。” 秦佳雪摇摇头,目光却转向一旁的云念,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我听说云念姐姐很擅长舞蹈,从前在相府时便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不知姐姐可否给我伴舞?” 云念闻言,心中冷笑。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上一世,也是在皇后生辰宴前,秦佳雪用同样的借口请她伴舞。 她当时毫无防备,欣然应允,却在宴会上被设计出了大丑,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也让父亲在朝中颜面尽失。 而这一世…… 云念沉默不语,秦佳雪便看向秦森尧,娇滴滴的:“兄长,你跟云念姐姐说说嘛。这支舞我练了很久,真的很需要她的帮忙。若是临时找个不相熟的舞姬,恐怕配合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秦森尧最受不住妹妹这般撒娇,当即对云念道:“念儿,既然雪儿需要你的帮忙,你就作为伴舞吧。不过是个伴舞而已,于你也不是难事。” 云念抬起头,平静地迎上秦森尧的目光:“我还未伤愈,恐怕无法完成这般耗费体力的舞蹈。” 秦森尧蹙眉:“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推三阻四的干嘛?” 他语气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在他眼中,云念本就应该顺从他、讨好他,何况是雪儿的事。 如今这般推脱,简直是不识抬举。 云念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秦森尧正要再开口,却见云念忽然抬起头,脸上又恢复淡然的笑容:“既然世子和佳雪妹妹都这么说了,念儿自当尽力。” 秦森尧一愣,没想到她转变这么快,但见她应允,便也满意了:“这才对。” 秦佳雪则立刻喜笑颜开,亲热地上前搂住云念的手臂:“云念姐姐,谢谢你!明日我便去找你练舞,我们好好配合,定能在宴上一鸣惊人。” 云念颔首,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秦佳雪怀中抽出来:“我先回去了。” “好,姐姐慢走。” 秦佳雪笑容甜美,眼中却掠过一丝算计。 —— 回到自己院落。 “绮罗,把门关好,守在门外。”她吩咐道。 绮罗应声退下,将房门轻轻合上。 云念走到窗前,对着窗外那片竹林轻声唤:“阅星。”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 来人一身利落黑衣,面容清秀,一双眼睛清澈而锐利。 阅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姑娘。” 云念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与酸楚。 这是她三年前在街头捡到的小乞丐。 当时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她将他带回相府,细心照料,发现这少年虽然失忆,却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阅星这个名字,是她取的。 阅尽星辰,却寻不到归途。 上一世,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正是这个沉默的少年拼死护她,最终却被秦森尧偷袭,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起来吧。” 云念柔声道,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包裹。 “明日辰时三刻,西街。这是行动计划,里面有详细的时间和地点。包裹里是你需要的东西。” 阅星接过,并未多问,只简单应道:“是。” “记住,” 云念正色道,“你的安全第一。无论发生什么,保命要紧。” 阅星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姑娘放心。” 他行了礼,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房中…… —— 翌日清晨,西街。 正值早市,街上人头攒动。 秦森尧一身华服悠闲地走在街上。 他今日要去城南的茶楼与几位世家子弟小聚,西街是必经之路。 正走着,忽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而过,背上背着一个蓝色布包。 “辰沙?”秦森尧扬声唤道。 前方那人闻声回头,正是辰沙。 见到秦森尧,他停下脚步,抱拳行礼:“见过世子。” 秦森尧走上前,笑道:“这么匆忙,去哪儿?” 辰沙恭敬回:“奉王爷之命,去各部送今日的奏折材料。有几份急件,需在巳时前送达。” 秦森尧点点头:“那你去忙吧,别误了事。” “谢世子体谅。”辰沙再次抱拳,转身匆匆离去。 秦森尧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 约莫半盏茶功夫,秦森尧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准备抄近路。 刚进巷口没几步,秦森尧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打斗声。 他警觉地停下脚步,悄悄探身向前望去。 只见巷子深处,辰沙的背影正与一名蒙面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打斗间,辰沙背上的蓝色包袱被对方用刀划破,里面的奏折文书哗啦啦散落一地。 秦森尧见状,正要上前帮忙。 却见辰沙忽然一个凌厉的招式逼退对方,随即俯身抱起地上散落的文书,转身就朝巷子另一头追去。 秦森尧这才从隐蔽处走出。 他本欲直接离开,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墙角散落的三本奏折。 秦森尧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本红色奏折。 封面上,“吏部擢升考核名册”八个字赫然在目。 他心中猛地一跳。 这不是他上头那位一直想方设法要打探的消息吗? 秦森尧迅速扫视四周,再无旁人。 他手心渗出细汗。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要是能在那位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岂不是会被刮目相看? 秦森尧随即打开奏折,快速翻阅。 看完,秦森尧抬起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远处茶楼雅间内,云念正悠闲地品着茶。 绮罗从门外进来,低声道:“小姐,阅星传信,事情办妥了。” 云念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 云念刚从茶楼回来,还未踏入自己的院落,就见一小丫鬟匆匆跑来。 “云小姐。” 小丫鬟喘着气行礼,“我家小姐找您许久,请您过去一起习舞。” 云念微微挑眉,这才想起昨日答应秦佳雪伴舞之事。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带路吧。” 小丫鬟松了口气,连忙引着云念往王府东边的练舞院子走去。 那院子是秦森尧特意为秦佳雪改建的,平日专供她练舞用。 还未进院门,云念就听到里面传来秦佳雪娇滴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