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母改嫁换父兄,我成全家疯批掌心宠》 第一章 她也重生了? “五小姐,可收拾妥帖了?” 正值初春。 沈念狸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衫,站在春风中显得异常清丽单薄。 她抬手,看着手腕间被自己割破无数次又愈合的狰狞伤口。 这些痛。 根本不及她前世受过苦楚的万分之一! 上一世。 母亲父亲和离后,母亲选择改嫁定安侯。 她与沈父极力争取,也只能选择带一个女儿一同入府。 妹妹冒尖出头,事事争先,自然随母亲嫁进侯府,做上了侯府五小姐,锦衣玉食,雍容华贵。 而她和四个哥哥,则跟着穷秀才父亲生活。 起初的她风光正盛,日日来沈念狸面前耀武扬威。 奈何好景不长。 新帝登基,沈父被皇帝重用,封为翰林学士,沈念狸以翰林大学士嫡女身份被指婚入宫,一时间风光无限。 京中贵女抢着巴结,各大世家争着结交。 而妹妹沈莹莹,却在定安侯府越过越落魄,到了人见人厌的地步,以至于被逼婚嫁给了一介地痞农民,终日挨打劳作,受尽蹉跎屈辱…… 沈莹莹不满婚事,几度寻死,逃回家向父兄抱怨,日日对其哭诉,指控肯定是沈念狸在背后蓄意报复。 于是。 待沈念狸身着嫁衣,凤冠霞帔十里长街即将入宫之时,父兄竟然联手将她架住,像对待乞丐一般,扒去婚服,丢进柴房,强行灌入使人肝肠寸断的剧毒。 高中状元后,已是长公主驸马的大哥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呵,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装清高让你妹妹进侯府,要不是莹莹我也不能高中,该死的本就应该是你!” 受百姓敬仰,成为医仙唯一传人的二哥鄙夷道: “你害我天天在一群痨病鬼里转悠,沈念狸,你好恶毒的心,只会一味地给我压力,让我出诊,还不让我多收诊钱?呵,还是莹莹知道疼我,带我放松让我做喜欢的事情。” 受封固国大将军的三哥更是狠狠地将随身佩剑刺进沈念狸的大腿。 “我呸!就这么个恶心人的妹妹,还不如养条狗,居然要逼着小爷去参军?你能不知道那边关多苦?吃不饱穿不暖,你倒好,在家用着你哥哥冒死我赚回来的军功去当贵妃?要不是莹莹在军中让人给我送物资,我早就饿死了。” 早已名动京城,一画值千金,被圣上指明赞扬的四哥微微勾唇,揪着沈念狸的头发。 “你别忘了,在我的画上动手脚,想让我进贡那种垃圾给皇上,要害死我?还好莹莹心地善良,早就想到了对策,书信让我多准备一副,才能躲过杀头之罪,你这种满是心机手段阴毒的东西,早就应该杀头几千几万次。” 被重用提拔成翰林苑大学士的沈父,慢慢蹲下,一脸的恶心厌恶,仿佛在看一摊垃圾,他不带一丝犹豫,短刀狠狠地捅进沈念狸的掌心。 “沈念狸,如今侯府落难,你妹妹被牵连要流放蛮荒,你这一生也没出过沈家,我们总不能亏待了你不是? 今日父亲做主,这蛮荒还是由你替莹莹去吧。” 沈莹莹只是捂着心口站在几人身后,穿着本属于她的嫁衣,柔声抽噎,擦拭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痕。 她扯了扯父亲和几位兄长的袖子:“都怪莹莹命不好,害得姐姐受苦,姐姐若是求求父亲和兄长,我想他们还是会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给你个痛快的。” “你妹妹到这种时候还在为你着想,沈念狸,你别不识好歹。” 沈念狸望着这群昔日亲人,狠狠啐了一口。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是一片赤诚真心为着沈家。 她夜以继日,白日劳作耕种,晚上点着廉价的烛火做绣品,眼睛都快熬瞎了,就为了能多赚点银子,给大哥买最好的笔砚纸墨,为了考虑他的面子,偷偷地将这些东西放在门口,他却以为是沈莹莹送的? 她不顾生死,在瘟疫中照顾病人月余,才得以感动医仙,破例收二哥为唯一传人,让他受万民敬仰,沈莹莹见不得他好,日日带他混迹赌场,他倒是感恩戴德? 她替三哥报名参军,用亲自所绣的衣物替其打点军中,才换来大将军的青睐赏识,让三哥这个酒囊饭袋被重用,她明白军中严苛,为此还托人送各种补品为三哥补身体,这才让他的身体愈发健壮,一招凯旋,他却觉得是沈莹莹疼他爱他? 她于寒冬腊月跪求整整五日才让名家画师出山,落下寒症,换得名家愿收四哥为徒,更是在四哥将进宫献宝时,写信让其备用一张,以不变应万变,却被沈莹莹截胡,加上了自己的名字,连她沈念狸的字迹都没改,四哥就这么相信沈莹莹,断定是她出的主意? 真以为,沈父一个小小的秀才是怎么被皇上看见重用的? 是她沈念狸! 她亲自写了几百份奏章!以父亲的名义制定良计,为朝廷赈灾安置流民进言献计! 她做的种种,掏空心血只为沈家,在这群骨肉至亲眼里,居然是这样恶毒? 沈莹莹夺走她的名字,穿上她的嫁衣,代替她不日便要入宫为妃,享尽荣华。 而她则要用着沈莹莹的名字,流放到最荒凉的地方等待死亡后让野狗果腹? 她深知无法久活,判处前夕,一把大火让整个沈家的人全数给她陪葬! …… 沈念狸再次睁眼时。 来到了父亲询问她,要跟着母亲改嫁侯府,还是留在沈家那日。 “父亲!”沈莹莹抢先开口:“莹莹才不要跟着那样的女人去攀附权贵,莹莹只想在父亲膝下尽孝,日日陪着兄长们,在莹莹心里,那些侯爷公爵,权势地位,都比不上父亲和兄长们的半分好!” 她挽着沈父的胳膊,轻轻摇晃撒娇。 父兄闻言,皆是一阵感动欣喜。 看来。 沈莹莹也重生了。 沈念狸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切,轻轻“啧”了一声。 “不孝女!你有莹莹的一半懂事吗?”沈父转头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自是比不上,妹妹要留,我跟着母亲去定安侯府就是。” 她这样轻松便答应的态度让几位兄长一愣,随后就是一阵讥讽。 沈父:“装什么不争不抢,其实你心里早就想去侯府当富贵小姐了吧?沈念狸,你记住了,是莹莹把机会施舍给你的,没让你三叩九拜的感谢,是莹莹心地善良,不贪图这些名利外物,莹莹可不像你,虚伪心机。” 可笑。 上一世的沈莹莹借口照看母亲,同样是跟着母亲去侯府享福。 她沈莹莹被夸赞是孝子,怎么到沈念狸,就成了攀附权贵了? 沈莹莹冷笑,凑到她的耳边:“我的好姐姐,你以为富贵的侯府,是什么好地方?” 沈念狸垂眸。 上一世,沈莹莹经常回府哭诉。 老侯爷武将出身,最是凶狠,刻薄严厉,手段更是恶毒残忍,对着她日日脸上不见半分笑容,出手狠辣果决,杀人不过头点地……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几位继兄更是一群疯子。 个个与她不对付,针对算计,手段变态至极…… 尤其是萧云烬这个长兄…… 他年纪轻轻位居丞相,行为准则也最像老侯爷作风。 手段以阴狠毒辣著称的他,见谁都是一脸温柔风流,手中却是掌握着数万条人命,脚下枯骨无数…… 不过。 他前世的结局却是凄惨无比…… 沈念狸微微蹙起眉头,佯装问道:“那样雍容华贵的世家侯府,怎么会觉得不好?” “姐姐过去就知道了啊。”沈莹莹勾唇,轻蔑一笑:“你别以为进了侯府就能踩我一头,现在我们是落魄,但是不久之后你就看着吧!沈家可是京中有名的权贵世家!我也会成为未来皇帝的女人,享受万人敬仰吹捧!而你,只配嫁给地痞农民,最终被侯府牵连流放惨死!” 是吗? 沈念狸眸光微动。 这一世的沈家可没有她不计回报的百般付出,她真是要看看,父亲这个小小的穷秀才怎么被九五至尊的皇帝赏识? 四个混吃等死,懒散无能的废物哥哥又该如何飞黄腾达? “五小姐,您说的锦盒已经收好,老侯爷唤您,该入席了。” 听到小厮的声音,沈念狸才回神,收起了种种思绪。 “给我吧,你先过去。” 再抬眼时,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花池边上。 若她记得不错。 上一世沈莹莹,就是在萧老侯爷置办的这场春宴上出尽洋相,被上下宾客嘲笑,也使她在侯府越来越不受待见…… 她思索片刻,一咬牙,狠狠地将额头往石壁上撞去…… 而在她身后的草丛中,一道身影也随着她的动作吓得僵在了原地。 “……” 这女人疯了吧? 第二章 京城第一纨绔 沈念狸额头渗出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 “三哥看了好一会儿了,有什么事吗?” 她微微偏头,视线锁在了那片草丛上。 原本藏在里面的人还被沈念狸的操作吓得愣在原地,一听这话,也顺势不藏了。 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俊逸的脸上,目光满是疑惑不解,像看傻子一般望着沈念狸。 是了。 上一世沈莹莹就是被这个京城第一纨绔——萧三公子,萧无棱给设计摔下鱼池。 春宴在即,她实在来不及换下湿透的衣裙,就这么狼狈地进了前厅。 定安侯府对她本没什么关注,这一下出糗,使她在全京城的世家公子小姐里出了名,私下里纷纷议论。 论她再怎么解释,也没人信。 自此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一向重名节的萧老侯爷更是大怒,一气之下罚她挨下三十大板,带着一身伤跪在祠堂整整三天三夜…… “我告诉你,你别想着……栽赃本少爷,我可没动你。” 萧无棱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飘忽不定,却强装着镇定威胁沈念狸。 他本想偷偷将人推下水,谁知道还没动手呢,这个傻子就自己往撞石头上撞…… 万一真的失心疯起来胡乱攀咬,这四下都没几个人,他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要瞎说,本少爷找人打断你的腿!” 她依稀记得,前世的这位萧三公子是出了名的纨绔,死的惨烈,却是重情重义,牺牲自己也要救出兄弟…… 一时间难以接受后母和继妹,有些排外,她能理解。 或许本心不坏。 沈念狸不紧不慢地捡起锦盒。 她感受着额头的温热,掏出帕子将血液擦去。 她动作很快,丝毫不见失血过多的虚弱。 前世为了给沈家几个哥哥铺前程路,白日农活,晚上刺绣,余力还要浣洗衣物,带着伤干重活也只是日常而已。 习惯了。 “你……” 萧无棱也是被沈念狸搞懵了。 他还真没见过把自己磕得这么严重还能面无表情的女子。 沈念狸淡淡点头:“春宴要迟到了,三哥也快些赶去吧。” “本少爷警告你,若是你敢污蔑本少爷,我……” “怎样?” 沈念狸拍了拍锦盒上的灰,确认完好后,重新抱在怀里。 “三哥,春宴迟到,暗害妹妹磕得头破血流,祠堂得跪几天呢?我算算啊。”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敢污蔑本少爷!你等着……” 他现在看沈念狸只觉得是比母老虎还要恶上几分。 他先前还有点心虚,现在也被沈念狸气得全然没了半分愧疚。 少年面红耳赤,同时眼神又透露出一丝藏不住的畏缩。 祠堂他跪的多了,倒是没什么,只是一到夜里,深夜里只有微弱的烛火,一个人都没有…… 他光是想想就浑身打颤。 母亲死后,他突然觉得做什么都很没意思。 跟着兄弟找乐子,成了京城第一纨绔,天不怕地不怕,挨多少板子过两日照样也是一条好汉。 独独怕黑…… 萧无棱咬了咬牙:“那你就去告诉祖父好了,不就是跪祠堂……” 沈念狸淡淡一笑,转身抱着锦盒往前厅方向走去。 少年狼狈地站在原地,双手暗暗握拳,唇色泛白,水珠顺着发丝滑落脸颊。 他生得好看,娇生惯养着长大,张扬的眉眼带着一股稚气,却丝毫不减锐利。 眼前的这个女人,跟着她娘改嫁进府那日,他就断不可能给她们娘俩好眼色。 呵。 满心满眼权贵利益,不就是看上了定安侯府这一元宝盆吗? 说得倒是好听,什么一家人? 他绝对不会将沈念狸视作亲人,也不可能会让她们得逞! 若是这女人真去找祖父告状,那他会不惜手段将她赶出府去…… …… 另一边的前厅。 宾客陆陆续续到齐入座,就连沈莹莹,也和大哥沈清洛一起借着侯府续弦夫人周氏的名头,受邀坐在靠前些的席面上。 只不过定安侯有政务外出处理,周氏也随着一起去了,此事是由萧老侯爷做主相邀的。 原本是请了一家子来的,其他几个哥哥都不愿再见到沈念狸,也懒得参与这种与他们无关的场合,全部找借口推脱掉了。 本就是为了天子纳才选贤才举办这场春宴,沈家本就上什么世家大族,几个兄弟也并不出彩,来不来自然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萧老侯爷当然没放在心上。 要不是沈莹莹实在想,就连沈清洛这个大哥也不会跟着过来。 “这丫头怎么还不到……”王嬷嬷搓了搓手,面色焦急:“去瞧了吗?” 丫鬟行了个礼:“兴许小姐路上耽搁了。” 这可是皇帝嘱托老侯爷亲自督办的春宴,极其重视。 为的就是让京中有脸面的贵子贵女能相互结交,也能为朝廷招贤纳士。 若有出众的才子才女,陛下亲封,届时风光殊荣,可就不是普通人可以瞻仰的了。 这样的场合,万万不得出任何差池…… 沈莹莹离得近,她本就是看笑话来的,自然听得格外清晰。 她嗤笑:“我想姐姐也不是有意耽误,许是有什么比赴宴更重要的事情吧。” 话外意思,侯府事小,她沈念狸自己的事大。 在场都是权贵世家,再笨也该听出这话的意味了。 “果然是乡下来的粗野丫头,就是不懂规矩。” “呵,让全场人等她?好大的脸。” 谈论声是愈来愈大,渐渐的,这些话传进萧老侯爷耳中,他带着斑驳纹路的眉眼,缓缓拧在一起。 老者身旁,男人身着黑色蟒纹金丝缎锦,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盏。 “烬儿,你三弟呢?” 老侯爷闭了闭眼。 萧云烬将茶盏放下,表情毫无波澜,像是思索,手指轻敲杯侧,声音温软柔和,细听却能察觉,隐藏在这之下的凉薄凛冽…… “兴许是,逗猫去了。” 他的眉目和萧老侯爷极其相似,尤其是带着一股子令人胆寒的锐利,只是相比老侯爷更添几分凉意。 这份表面之下的模样,他向来不在侯府表露。 沈莹莹同样听见了议论声,心中暗暗讥讽。 前世,萧无棱做事一向不讲规矩,令她当众出丑。 沈念狸此刻怕是早就被害得掉进鱼池,狼狈在里面扑腾了吧? 今生的她。 定会在春宴上大放异彩,取得满京城权贵乃至天子的青睐! 而沈念狸,就乖乖地在侯府受磋磨吧! 沈莹莹得意地撇了一眼手中卷起的卷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前世,这幅画可是一经问世便名动京城,她有重生记忆,只需要按照回忆临摹几笔即可。 虽说比不上真迹,以此画模样,就算是天子亲眼瞧见,也是足够惹得上眼的。 只可惜。 那时候她是侯府最不受待见的五小姐,只得草草远望观摩,并不了解细致,只得描摹大概。 这一次,她借着这次春宴的名头抢先露面,便能咬死是她沈莹莹才学出众,才创作出的绝世名画。 “沈家来的,说到底,这样的小门小户家教能多严苛?” “可不吗?我记得,沈家还有个小女儿……” 沈家大哥有些坐不住了,面上闪过恼怒。 “沈念狸怎么想的?这种时候还要丢人现眼,害得莹莹也被牵连。” 再怎么说。 沈念狸终究姓沈,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脏了莹莹的名声。 她同莹莹,可是完全没得比。 “要我说,等她做什么?这么多人还得给她面子了?在家里她就是个没胆量的蠢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要不然说见识短浅,这种场合怕是老早吓得昏过去了。” 沈清洛语气轻蔑,带着嘲讽。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自然传到了萧老侯爷耳里。 他微微蹙眉,面色不显情绪。 “罢了,入席吧!” 沈莹莹得意地勾起嘴角,第一个站上前正要开口。 就在老者的声音落下之际。 “五小姐到!” 少女快步而来,手中抱着锦盒,月白色的裙摆随着脚步飘逸,如同月下芍药,灵动清丽。 她额角的刘海发丝将伤痕遮住,完全看不出是受了伤的模样。 沈莹莹本得意的表情瞬间被打破,紧紧盯着眼前没有任何不妥的女子,不知不觉间早已死死咬紧了牙关。 不可能! 沈念狸掉进鱼池里一时半会儿肯定来不了,就算赶来,也该同她上一世一样,夹着尾巴,狼狈落魄,成全部人的笑话。 萧无棱不可能放过她,凭什么!她为什么没出丑? “孙女见过祖父,祖父安好,孙女来迟了。” 沈念狸眼中闪过歉意,微微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恰到好处,规规矩矩地向老侯爷行礼后,将锦盒置于众人眼前。 “孙女特意选了这件作为今日的宴品,方才在祠堂为祖父和侯府祈福耽误了时辰,唯愿祖父,寿与天齐,福寿绵长,侯府,永乐百年,千秋不衰。” “这是……”沈清洛只是看了一眼,便很快失去了兴趣。 这样劣质的盒子,能装什么好东西? 沈念狸一个粗鄙的俗人,又能做出什么搬得上台面的东西来? 她这是离了沈家,在侯府过不好受刺激疯了? 定安侯府何等尊贵。 她一个过继的女儿,天子和老侯爷特意置办的春宴,来迟也就罢了,还拿这么个破烂东西来和一众有头有脸的才子争名次? 沈清洛更是直言:“你就拿这种东西敷衍?沈念狸,别丢人现眼了。” “我们沈家因为你早已丢尽脸面,既然没有用心准备,干嘛学莹莹争抢着来这出风头?东施效颦罢了。” 沈念狸丝毫不理会,自顾自将锦盒呈上前。 “阿狸,有心了。” 萧老侯爷听了沈念狸的解释,气也消了些许,淡淡应了声后,将盒子同其他人的一并放在了台前。 既是为着侯府,今日众人在场,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便过多苛责。 “姐姐这倒是也太仓促了些。”沈莹莹起身。 “老侯爷这样的身份,还要照顾姐姐的面子,莹莹作为妹妹,当替姐姐向侯爷赔个不是。” 她微微屈膝,上前在台子上排开的一众宴品中,挑出一副卷轴呈现在众人面前。 在一片好奇的眼神中,卷轴缓缓拉开。 一幅栩栩如生,阳光下点缀金墨鳞纹的百花图呈现在众人面前。 “民女这一幅,是亲手所画的百花争艳图,耗费多日心血,用了多种技法和材料作成。” “莹莹替姐姐赔罪,这便不参与本次宴会的选品了,莹莹愿赠予老侯爷。” 迎着周围人惊艳的目光,她心里早已得意到了极点。 沈念狸,你就看着吧。 她这次下了血本,用全部积蓄买下金墨,不过她马上就能成为名动天下的才女,将这破烂的侯府狠狠踩在脚底下了! 还差这几两银子? 老侯爷才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私下收礼,这份画作必然会呈给天子! 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只是,相对于在场宾客赞赏的态度,侯府几人的面色,却是愈来愈阴沉…… 第三章 她晦气? “这……” “此画传神!丝毫不逊色名家啊!” “这位是沈家另一位小姐吧?当真是比她姐姐懂事,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才学,沈秀才好福气!” “同样姓沈,这侯府过继来的五小姐倒是显得平平无奇……” 沈莹莹压下心中的神傲,面上却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 卷轴之上,各色样式的花朵团团围在一起,颜色鲜艳夺目,却丝毫不显俗气,反而清丽异常。 每朵花的样式都仿若真实,精巧细致,栩栩如生,足以见得绘制之人的技法绝非常人。 沈念狸同样听见了闲言碎语,只是淡定地小抿了一口热茶,神色毫无波澜。 她轻笑。 沈莹莹这次。 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嗯,不错。” 老者语气依旧平淡,沈莹莹看不到,沈念狸却瞧得清清楚楚,他阴冷下去的脸色和压抑不住的双拳,死死捏着茶盏,几近碎裂。 沈莹莹此时还得意地说着自己创作此画的辛苦,种种灵感心得,吹得有鼻子有眼,若不是沈念狸前世见过这幅画,知道这幅画幕后的种种,还真要被她唬过去了。 她每说一句,老者的表情就僵硬难看一分。 沈莹莹忽然话锋一转:“姐姐,莹莹自知才疏学浅,比不得姐姐,很是想一睹姐姐宴品的模样,让莹莹见识一下真正的才学。” “她还是算了吧。”沈清洛安抚着沈莹莹,随即轻蔑一笑。 “是莹莹谦虚,沈念狸哪里学过这些,她比不上,何必在这丢人现眼?” 沈莹莹摇了摇头:“大哥说的哪里话,姐姐天赋比莹莹好得多,莹莹都是知道的,再说了,莹莹向来喜欢才学,若能学习,自然是越多越好啦。” “小姐……”王嬷嬷担忧地瞧了一眼沈念狸,这些闲话,她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沈家的一些事情,都是宠着小女儿,从来不管沈念狸的死活。 她是定安侯府的家生仆,在侯府几十年,明白侯府几个公子对继母和继妹的排斥,心中却是真心同情这个小姑娘。 刚进侯府的时候。 沈念狸站在续弦夫人周氏的身旁,瘦削娇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也是近些日子在侯府,她特地吩咐着吃食多些油水,才稍稍养了些肉。 自身都难保,更别说有什么余力学技艺了。 沈家不可能出银子让她去学那些风花雪月。 王嬷嬷正要开口帮沈念狸解释,却被她抢先道: “自然,但是孙女笨拙,各位也都是顶厉害的才子,阿狸来迟已有歉意,怎好抢在各位哥哥姐姐前头,便全权听祖父意思吧。” 她恰到好处地抬高了在场的所有人,同时也没有贬低自己。 萧老侯爷的面色此时难看到了极点,外人不明白,侯府里的人却是一清二楚的…… 沈莹莹这次,是真惹出大麻烦了。 “那便就座吧” 老侯爷声音雄浑有力,一出口便能瞬间带出一片威压,看得出他在极力压制愤怒了。 一旁的萧云烬在看见沈念狸的时候愣神了一瞬,掩下了心头那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少女的身姿微微晃动,杏眼明亮清丽。 他眸光幽暗。 从这位名义上的妹妹进府开始就从未正式与其见过面。 只是心头涌起的一股熟悉感又该从何解释…… 各种精致的宴品被摆至众人面前。 字画、诗词、木刻…… 单拎出来都是极其贵气的珍品,却怎么瞧也始终比不过沈莹莹摆出的那幅画。 此画传神,那是一种淡雅中带着小女儿家忧伤的哀思,又有万军临敌的坚挺气魄。 可以说得上,华而不俗,柔却至坚。 众人互相交谈着,偶尔点点头,偶尔摇摇头。 这幅景象,直到最后一位沈念狸抱来的锦盒被摆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哑然。 它外圈的花纹做工精细,颜色却是因为阳光而泛着暗淡,远看不仔细,确实会让人以为是什么随随便便找来的廉价东西。 沈念狸对上王嬷嬷忧心的眸子,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这样的眼神,自己的亲人反倒从未对她透露过半分…… 她握了握手腕间的纱布,伤口还未痊愈,渗出鲜红的血液。 萧老侯爷一生征战沙场,身负人命无数,位置坐得高了,自然是惜命的。 他对于神佛轮回之说,最是信任,而他心中亦有一处禁地。 任何人不得触碰的禁地…… 沈莹莹这幅画。 美则美矣,终究是碰到了老侯爷的逆鳞。 沈念狸上一世帮三哥打点军中,自然会和军中的一些兵痞子聊些闲天。 老侯爷曾经在战场上救下一女子,后娶进门,成了侯府的夫人。 国难当头,身为大将,自当领兵出征。 也不知为何,他身负重伤的秘密消息被传回京中,到了侯夫人的耳朵里,她自是急切,竟然不顾生死,只身赶赴战场。 她到得及时,为老侯爷挨下了最致命的一箭,自己却伤了心脉,昏迷不醒。 老侯爷再不顾其他,杀出重围,带着侯夫人赶回家中,奈何已是回天乏术,仅仅只有半月寿命。 就是她死前的半月,留下了这幅《百花斗艳图》,她希望侯爷能像这傲雪梅花,封狼居胥,霜冻不伤,侯府能像这百花一般,围簇着牡丹,守江山千古称颂。 这样的军中秘闻,沈莹莹身为侯府娇贵的小姐,又怎会结交军中粗人而得知呢? 这是涉及侯府隐私的事情,除了一些老爷子军中战友,便只有萧家几位嫡亲知晓。 上一世,老侯爷为了祭奠侯夫人,才匿名将这画作公之于众,自此名动天下。 沈莹莹在侯府一直被视作外人,当然不知这等秘闻,也不知画作的真正作者是何人。 今日她在春宴上做这一出。 怕是…… 沈莹莹凑近沈念狸耳边低声道:“姐姐,这外观还是很重要的,姐姐若是实在没时间准备,派人同莹莹讲一声,莹莹辛苦一点不要紧,连带着姐姐那份也一并呈上便是。” 沈念狸接过锦盒,抬手正要打开。 “慢着。” 沈大哥皱眉:“你怎么身上还带着伤?” “这是何等场合?一身血气把福气全给搅浑了!” 他指着沈念狸腕上染着血迹的白纱,一脸的失望。 沈念狸:“大哥管得有点宽了吧?” “我倒是从未听过,我朝有带伤参加春宴会招来晦气这种说法?大哥是从何听来的?” “呵,这还要人说吗?定安侯府何身份,你又是何身份?好好的日子,偏要有血光之灾,白染的一身晦气给侯爷和陛下,你是何居心?” 沈念狸轻笑,走到沈清洛的面前,一把扯下纱布,扔到他身前。 “那是阿狸考虑不周了。” 随即她伸手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一整块布卷。 “这是孙女用精血书写,又以金丝银绣连赶数日而制,一刻也不曾耽搁,方才便是去祠堂向列祖列宗磕头祈求庇佑我朝百姓安乐,故去的战士能够安息,边关无战,定安侯府平安昌盛。” “此事一番耽误了时辰,又不想,这样是遭了血光之灾,成晦气了,是孙女想得不够体面周到,愿日日于祠堂继续抄经,向我朝将士、列祖列宗、和祖父赔罪。” 说着,她还用另一只手,堪堪遮挡着手腕间狰狞的伤痕。 金线绘制的经幡在阳光下仿佛闪着佛光,隐约可见银丝蜿蜒缠绕在侧。 不光经文复杂,卷布的四周更是刻画了栩栩如生的梵文图案,精细灵巧,可见绣出这番佛经的人是下了多少功夫。 少女眸中闪着泪光,如同晨起的朝露一般动容,单薄瘦弱的身躯摇摆在众人目光之下。 她头埋得低低的,碎发被微风拂过,额间的疤痕有一瞬间被展露出来。 这一幕,让刚刚议论半天的人都有些哑然。 此番想法当真称得上一句得体,不仅如此,各番规矩也是得体守礼,说起真的不讲规矩。 倒是沈莹莹。 区区秀才之女,身份本就上不得台面,借着母亲的名头才得以坐在这里,却是在春宴上越过许多世家频繁冒尖出头…… 方才的苛责仿佛一根针,扎在了众人的喉头,一时间都怔在那里。 这几道伤痕被萧老侯爷全数收进了眼底。 “好孙女,你有这样的想法已然不易,又怎么能怪你?让祖父看看,伤得重不重?” “头上的伤口疼不疼?” 沈念狸强忍着眸中泪光,坚强地咬唇,上前拉住萧老侯爷粗糙的大手,微微摇头。 “不疼的祖父,阿狸在侯府过得很开心,也是真心希望祖父可以长命百岁,一直一直守着侯府,千秋万代,我朝可以百年安乐,再也没有杀戮和战争。” “好孩子……” 他一生戎马,儿孙满堂,却从未有过孙女。 沈念狸刚到侯府时,小心翼翼,他便觉得这小姑娘没有魄力,不甚喜爱。 可是如今…… 她竟然是为天下、故去的将士和侯府祈福…… 沈念狸手腕间的伤疤狰狞可怖,可见是割了愈合,未恢复完全便再次割开放血。 额角也是新磕出的伤疤,这傻丫头想必磕了很久。 他一生戎马,见过不知道多少伤痕,对这种旧伤未愈又增新伤的疤痕最是了解。 这般年纪的小姑娘皮肤娇嫩,必是承受了极大的痛楚。 如此,还惦念着为国浴血的将士们…… 此等格局,他这般年纪时,也是不敢轻言的。 沈念狸,颇有几番他定安侯府的风范! 沈念狸这么一出,所有矛头瞬间指向了沈莹莹和沈清洛。 她手中自认精美的画作,也在那经幡放映衬下,显得格外暗淡。 不可能……这怎么会…… 不行! 她沈莹莹才会是今天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她转头扯了扯大哥沈清洛的衣角,轻声抽噎:“大哥…姐姐最是吃不得苦的人,千万别让她误入歧途……” “是啊……” 沈清洛好似被提点到,突然思索起来。 “沈念狸手中长个冻疮都要闹着花银子看大夫,她那么矫情,这不可能是她亲自割的血,肯定是随便找了个下人替她放血,自己装模作样的划两下来讨老侯爷的欢心!” “她就是这样心机深沉,大家莫要被她骗了!沈念狸,你别忘了今日什么场合,这可是欺君之罪!” 第四章 拉进诏狱! 沈念狸心中冷笑。 “是吗?欺君之罪?” 她只觉得前世的自己可悲。 居然为了这样的无赖倾尽所有,还至于丢掉性命? 她的手要在冬日做活洗衣,绣线最是需要灵巧,冻疮长得满手都是,若不及时看大夫,绣品只会卖不出好价钱。 家中几口人都等着银子生活。 到头来,成了她矫情? “沈念狸,你最好赶紧承认,免得事情闹大败坏侯府和沈家的声誉!” “你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我是你的兄长,有权管教约束你,现在就给莹莹道歉!” 沈念狸眼神微变,眸中泪光影影绰绰,苍白的面色泛起红晕:“祖父,孙女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祖父明察!” 她摊开那道狰狞的疤痕:“祖父曾征战沙场,对伤痕最是了解,新伤旧伤一眼便知,从半月前阿狸就在动工,我做这一切,从来没有想过要功名利禄,只求我朝太平安乐,事关侯府,阿狸绝对不会任由外人随意污蔑。” “大哥,你说我强逼下人放血抄经,人证何在?物证又何在?口空白牙便给阿狸扣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大哥是不是过于欺人太甚了!” 沈清洛一时间有些无言,却依旧双拳紧握,信誓旦旦地一口咬死。 “呵,我们与你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能不清楚吗?” 沈莹莹拉着大哥的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哥……姐姐也是无心之失,这事情闹大了,对姐姐名声不好,我们私下劝劝就是了…” “沈念狸,现在立刻给莹莹道歉,我是你的大哥,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我没有教好你,你若真心认错,我便不继续拆穿你私下的德行。”沈清洛掸了掸衣袍,安抚着身旁的沈莹莹。 沈念狸看着面前兄友妹恭的二人,差点没忍住冷笑出声。 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她余光望向身旁面色阴沉的萧老侯爷,早已蓄满眼眶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在沈家时你们就是这样不待见我,如今我已经不是沈家人,当初也是妹妹自己选的,我随着母亲进了萧家的门,你们还要折辱我,是看不起我,还是瞧不起整个定安侯府?” 沈清洛脸色猛地一变,三两步上前就要抬手扇向沈念狸。 “住口!你休要污蔑沈家。” “够了!” 老者苍劲雄厚的嗓音响彻整个厅院,带着掩藏不住的愠怒,所有人瞬间鸦雀无声。 沈清洛站在原地,手还停留在半空。 “闹够了吗?” “来人!将这两个抄袭冒名的东西拉进诏狱!” 诏狱?! 萧云烬手下刑罚最重的地方,传闻活人进去,再出来,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沈莹莹脚步一软,瘫坐在地。 她…听错了吧! 沈清洛皱眉,颤抖着:“等等…老侯爷莫不是搞错了?是沈念狸她找别人放血冒名顶替……” “本侯给你们几分薄面,非要在我侯府闹事!?” 萧老侯爷拍案起身,随手甩出茶盏,碎片瞬间划破了沈莹莹的脸颊,印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老侯爷息怒!” “祖父息怒!” 在场的所有人随着老者的动作皆是一颤,随即起身行礼。 开席良久,日头都有些昏黄了。 宴品也展示完摆好,只等送至天子手中评选。 众人都心知肚明,事关侯府私事,再待下去,不好说会不会被牵连,也便没了继续留在侯府闲谈的兴致。 王嬷嬷瞧着情况不对,连忙招呼着下人,将宾客送离。 她眼神扫过沈莹莹那幅和侯夫人所作一模一样的画作,面色难看。 老侯爷这是动真怒了…… 前厅一时间只剩下萧老侯爷和他身侧一脸浅笑的萧云烬。 萧云烬淡淡起身,走到沈莹莹的面前,蹲下身。 他好看的眸子带着柔意,周身气势仿若腊月寒冬,让沈莹莹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脑海中前世的画面闪过,她瞬间记起,这个活阎王的手段,一时间愣在原地,甚至来不及思索…… “这幅画当真是你亲手所画吗?” 温润的嗓音似乎带着蛊惑。 “自然……” “本相倒是很好奇,你一个外人,怎会知道我侯府秘闻?” 他起身,对着老者微微点头示意:“祖父,交给孙儿便好。” 他的手段萧老侯爷是知道的。 就是死人来了,都能被逼着开口说实话。 言罢,男子起身,面无表情地正了正衣袍,随手就要传唤贴身侍卫将这二人拖下去。 沈清洛还没反应过来,嘴里依旧在念着:“是沈念狸贪图功名,有错的是她啊!是不是弄错了…” “大哥,阿狸并非矫情做作,你可曾想过,我为何有这一身绣线的本事?” 沈念狸一席白衣,上前半步,立于二人身前。 沈清洛渐渐安静下来,眸光中也多了几分探究。 “寒冬腊月里,衣物缝补,换银子的绣线纹样,哪一样不是我一件件连夜赶制?就连家中杂活,也是我一人完成,若不是被逼无奈,满手冻疮会蹭坏绣品,我也不会向你们祈求去看大夫……” 她语气恳切,声音已经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了。 前世沈家人的一句句话,一件件事情,无一不在捅着她的心窝。 虽说重来一世,对沈家这群吸血虫再无半分感情,但是说到自己的委屈,回忆起前世所经历过的痛苦,不免还是有些哽咽。 少女身姿瘦削单薄,却像青松一般挺拔,丝毫不显半分颓然。 沈清洛面色有些难看,微微蹙着眉头。 沈莹莹瞥见大哥的模样,赶紧起身拉住他的衣袖,轻轻颤抖着呜咽。 “大哥……是莹莹的错,莹莹早就该向姐姐学一学,没有想到沈家是莹莹没用……” 沈清洛最见不得妹妹哭,瞬间将方才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沈莹莹的身上。 “沈念狸,沈家养你到现在,这些难道不是你该做的吗?你是姐姐,怎么就不能让着点莹莹了?” 姐姐? 不过只是大了几个时辰,一切都是借口而已, 沈莹莹想要她的命,沈家就会将她扒皮去骨,双手奉上! 这些所谓的亲父兄。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去了解她有多少委屈? 沈念狸垂首,袖口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泪光,再看向沈清洛时,最后一丝留恋也彻底消失不见:“大哥,阿狸没有做错事情,也不会再替你们背锅了。” 少女背影决然,脸上的表情慢慢镇定。 萧云烬余光注视着她,眸光复杂。 她……在沈家是这样的待遇? 沈念狸跟着她母亲进侯府,似乎有她的不得已…… 男子眸光渐渐幽深,周身温度也越发刺骨。 沈莹莹不解地望着沈念狸,半晌,瞳孔猛地一缩。 不对! 这幅画一定有问题! “等…等等!我,我没有画这幅画,这不是我画的!” “哦?”萧云烬回身:“那是谁呢?” 他抬眼的瞬间,一双凤眸对上了沈念狸的眼睛,意有所指。 “是姐姐!姐姐的才学一直在我之上,是莹莹…心生嫉妒,这次求着姐姐帮我画一幅画。” 第五章 三哥,糕点呢? 沈清洛站在沈莹莹身前,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莹莹这是为了保护他才这么说的吗? 居然为了他这个大哥,放弃了自己的荣耀,甚至不惜说自己善妒…… 沈念狸也注意到了萧云烬望向她的眼神。 在他眼里,这似乎就是一场狗咬狗的戏码,谁被扣了这顶帽子他都不介意。 不过终究,沈念狸现在是定安侯府名义上的小姐,若是真被栽赃住了这么个名号,传出去是极其难听的。 “莹莹,你不必为了阿兄这般……” 沈清洛眼神闪烁,一脸感动。 沈念狸向老者和萧云烬福了一礼:“阿狸自进府以来便是规规矩矩的,从来不曾独自离开过小院半步,身侧也都有王嬷嬷陪同,妹妹的意思是,我在王嬷嬷眼皮子底下,逼着下人放血抄经,又冒名了别人的这幅百花图,并且悄无声息地送出定安侯府,到了你的手里?” “折辱我也就罢了,春宴是整个定安侯府乃至天子的事情,是你们可以胡乱攀咬栽赃的吗?祖父、大哥,阿狸委屈再多,也只是一面之词,若是不信,可以请王嬷嬷来作证。” 她言辞恳切,小脸苍白,却是坚毅地握紧双拳,眼中丝毫不见慌乱与恐惧。 沈清洛一时间望着她,有些出神。 沈念狸一直都是心机恶毒,虚伪自私。 莹莹不可能说谎话…… 但是沈念狸说的种种又并不是没有道理。 老者浑浊的眸子扫过沈莹莹和沈清洛,神色未变,重新坐下。 他常年习武,附满茧子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时间鸦雀无声。 “叫王嬷嬷来。” 中年妇人很快就赶来了前厅,视线很快地与沈念狸交接后,规矩地行礼。 萧云烬声音柔和,缓道:“王嬷嬷,阿狸进府以来都是由你负责,她可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妇人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曾有半分不合规矩。” “五小姐日日都在院子里,老奴不曾离开片刻,就连吃食都是近身伺候,每日请安,抄经绣样,老奴都在五小姐身边。” 她是侯府里待得最久的嬷嬷了,曾经在过世的老夫人身边伺候,做事得体,不曾有过半分别的心思。 她说的话,分量很足。 “沈家小姐,不可妄言。” “本侯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饶你这一次,此画乃本侯亡妻之作…扣下,你二人小惩大戒,去王嬷嬷那领三十板子就回去吧。” 沈念狸倒是没有很意外。 母亲刚进门不久便随着定安侯奔波赈灾,到如今还不顾生死,毫无怨言地在外陪着定安侯一起治灾。 虽说明面上已经和沈家断绝关系,但是又有哪个母亲不记挂着孩子? 侯夫人当年也是因为在外陪着侯爷征战,最后受伤不治而亡。 他必定会因为母亲同侯夫人一样痴情的份上忍住这一遭。 只是。 往后就不会那么好运了。 沈莹莹这才明白,为什么萧老侯爷会动这么大的气。 一时间后背直冒冷汗。 上一世,她是有些耳闻。 萧老侯爷此生最惦念亡妻,二人的院子,谁也不许踏足,直到侯府灭门,他也死死守着这方小院。 只是她居然从未得知,这一幅没有署名的画作,是萧老侯爷亡妻所画…… 自知这一次是再无翻身之地,只得悻悻带着沈清洛跟着王嬷嬷离开领罚。 她余光死死地瞪着沈念狸,血腥气从齿尖泛出。 这一次只能算她倒霉。 她有上一世的记忆,何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 数数日子。 明日,萧无棱出事,就是摆在面上的好机会…… 沈念狸,就让她过几天好日子,最后成为权贵攀慕的,只能是她沈莹莹! “孙儿还有朝政在身,先行告辞。” 萧云烬漂亮的凤眸浅浅垂下,向老者行礼后,从沈念狸的身旁走过。 他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缓道:“小聪明可以有,若是再动到侯府头上,本相不喜欢留全尸。” 他语气轻松,眉眼如同三月里的春风般和煦,说出话却能瞬间使人坠入冰窟。 沈念狸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浅浅回神。 她是有私心。 沈莹莹什么德行她最了解。 从一开始她要参加春宴时,她就已经猜到了,沈莹莹必然会用前世名动京城的那幅画来给自己立名。 沈莹莹这么做,一经揭发,必然会伤及到了定安侯府的名声。 她知道背后的真相,却丝毫没有打算阻止。 这位当朝丞相想必知道她在这场闹剧里并不完全无辜,实属不太好惹…… “祖父……” 萧无棱少年的嗓音带着稚气,有些别扭地进了前厅。 萧老侯爷视线微微抬起:“做什么去了?” 不怒自威。 纵使是沈念狸听着,心里也多了几分惧意。 这是一个武将常年杀敌浴血刻进骨子里的压迫感,更不用说萧老侯爷征战多年。 又是三军将领之首。 只是站在他的面前,与其对视都是一件极其令人胆寒的事情…… 少年余光瞥向沈念狸,又见老者面色有些难看,心中了然。 肯定是沈念狸,将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污蔑到他头上,告诉祖父了! 他捏紧双拳,半晌沉默不语。 呵,他绝不会让沈念狸在侯府有半天的好日子了! “谢谢三哥!” 沈念狸浅浅一笑,上前来到少年的身边,抬起头,对上他有些迷茫的视线。 “阿狸知道祖父爱吃甜食,尚行斋的糕点最是难买,便只好拜托三哥带一份回来。” 她摊开手。 “三哥,糕点呢?” 沈念狸眉眼本就精致玲珑,前段时间太瘦反而显得孱弱,最近吃胖了一些,腮边泛着红晕,很像一件精致的布偶娃娃。 萧无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了看眼前的沈念狸,又瞧了瞧高位之上端坐的祖父。 “啊…哦,对。” 萧无棱赶紧接茬:“今日卖完了,明日再去。” 萧老侯爷本以为两个人会不对付,眼前一副景象倒让他目光少了几分凌冽。 “阿狸,过来。” 他从身侧拿出一个瓷瓶,放在了沈念狸的掌心。 “你受委屈了,女孩子爱美,这药是宫中娘娘们所用的祛疤药,效果极好,就当是祖父的心意。” “谢谢祖父。” 他转头,对向萧无棱:“明日你便带着阿狸一起,去京中逛逛,银子从你账上拨。” “孙儿知道了……” 沈念狸掌心瓷瓶触感冰凉,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刺骨。 她冬日里满手冻疮伤疤,求着沈家的几位兄长和父亲,才被施舍了半瓶放了很久的烫伤膏。 药不对症,又或许是已经放坏,半分不见好转,因此落下病根,哪怕到现在,开春初秋,她的手都会隐隐泛红。 “是本公子误会你了……” 沈念狸再回神的时候,两人已经从前厅走到了花坛。 少年说着,突然跑开。 “你要是迟到本公子才不等你!” 她看着那个仓促的背影,一时间没忍住轻笑出声。 比起沈家的血脉至亲,她反倒觉得侯府更有温度。 只是她不曾注意,假山背后,男人眯着一双凤眸,饶有意味地打量着她。 “去查。” 他摆了摆手,身后的几名暗卫瞬间消失不见。 他这位妹妹倒是过得凄惨。 只是这些话里若有半分虚假,他自有手段让这种装腔作势的女人滚出侯府。 第六章 走水了! 午后的微光透过马车。 沈念狸抱着食盒安静的坐着,反倒是边上的萧无棱,表情变了又变,几度欲言又止的模样。 “三哥是有什么话说吗?” “没…没啊。” 沈念狸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心里想的什么,全都挂在脸上了,还嘴硬呢。 “我没有冤枉你,祖父自然不会罚你跪祠堂,三哥安心就好。” “我知道…” 萧无棱想了想,扭捏着半晌才生涩开口:“对不……起。” 只是这时候,马车猛地一颤。 两人都剧烈地晃了一下身子。 沈念狸稳了稳身形。 “怎么了?” “五小姐,几位公子来找三公子。” 沈念狸一听,探出头去。 果不其然,是萧无棱的几个狐朋狗友。 “无棱!喝酒去啊。” “走啊走啊,昨天去找你没见到你人。” 少年挠了挠头:“可是……” 他看向沈念狸,思索片刻,刚要出口拒绝。 “呦,这不是无棱家里多的那个外人吗?” 一个衣着贵气的公子哥第一个开口讥讽道。 其余几个一看,跟着一起笑起来。 萧无棱蹙起眉头,难得的沉默。 “这是沈念狸,再怎么样也是我妹妹,别一口一个外人的……” 少年的情绪总是琢磨不透的。 沈念狸倒是有些意外,他会帮着自己说话。 江锦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开个玩笑嘛,走了走了,管她做什么呀,咱喝咱的酒就是了。” 萧无棱再次看向沈念狸,刚要再次拒绝,突然动作一顿。 他怕什么呢? 今天是沈念狸要出来,逛也逛了,糕点也买好了,他出去跟好友聚一聚还得请示她做什么? 他已经算道过歉了,问心无愧了呀! 沈念狸看着他的神色,浅浅勾起唇角,她不等萧无棱编出借口,抢先一步说道:“三哥去便是了,我不告诉祖父。” 少年眼光一亮,正要下车。 “但是三哥要带上我。” “你?”萧无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脸震惊:“你知道我们去的什么地方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沈念狸无视他的反抗,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下了马车。 她看着不远处那座酒楼建筑,眸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前世,萧无棱就是在今日的这座酒楼里葬身火海。 这场火势起得怪异,明眼人都能瞧出其中的不对。 但是。 哪怕是萧云烬这个站在权利顶端的当朝丞相出手查办,都丝毫没有查到任何不妥的地方。 最后只能草草以意外结案。 要么就是真的只是一场蹊跷的意外。 要么就是有更大的势力将侯府牢牢把控住…… 不管怎么样。 她今生随着母亲进了侯府,与侯府荣辱与共,这样的事情她绝对不允许发生。 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几个纨绔子弟又是一阵戏谑的大笑。 也不等萧无棱反应,江锦一把搂过他的肩头将人扯走了。 几个人就这样勾肩搭背地往酒楼方向去。 萧无棱嘴上没说,余光却一直往身后望,见沈念狸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才莫名地松了口气。 再怎么说,沈念狸没有冤枉自己,还帮他隐瞒迟到,他终究是误会了人家。 就算是坏女人,他也应该先把这个恩情报了再继续欺负她…… 不然他显得多没气量。 沈念狸跟在几人身后,注意力却丝毫不在他们身上。 若她猜得不错,起火点应该是在二楼包厢的最角落里。 前世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她曾为了变卖绣线路过这里,便也多听了一耳朵。 火势凶险,却将整个偌大的酒楼烧得一干二净,竟无一人上前救灾? 皇城脚下,巡查的侍卫早早就应该看到了,却迟迟不派人灭火? 想要救下萧无棱,改变整个侯府惨遭灭门的结局。 这些她都需要弄明白。 “老规矩,都往好了上!” 几人中一个最显贵气的少年招呼开口,大手一挥点了数十个菜。 他们熟练地上二楼,走进了那座最华贵的包间里。 沈念狸看着里面的陈设,面色有些难看。 这些布置装潢,奢华斐然,瓶瓶罐罐摆得墙边满满当当,哪怕是很大的火星子,也能被盖得严严实实。 更不要说廊柱上悬挂的绫罗绸缎,都是极其易燃且轻质的面料。 美观防火的名贵布锻很多,这里装潢极尽奢华,数十种料子应有尽有。 却独独少了那些不易点燃的材质。 这一切,很难说不是故意为之。 “无棱,知道你不喜欢点小曲儿,但哥几个今天高兴,就任咱点一回呗,好歹尝个鲜!我可是听这儿新来了几个有名的歌女。” 萧无棱本就心情不算太好,兴致缺缺,根本没听进去他们在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摇曳着进门时,他才回过神。 他猛地抬头,第一时间看向沈念狸,发现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浅浅松了口气。 要是祖父知道,他作为哥哥带着沈念狸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这种地方,还点了歌女,怕不是要打断他的腿了…… “江锦!我……妹妹还在这呢。” 他摆了摆手,让这些歌女退出去。 江锦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 “本来就没打算带她来,扫兴!” 沈念狸看着萧无棱难看的脸色,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脸严肃道:“三哥,刚才进来的人在那边丢了个东西,我怀疑有人要害你。” “什么?” 她眼神扫过,示意萧无棱往同一个方向看去。 一排制作精美的花瓶之后,细细看去,果然很一角很小的白色东西,浅浅露在外面。 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 沈念狸表情极其严肃,语气也不似作假,纵使是萧无棱,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我们先出去吧?” “嗯……也好。” 他今日本就兴致缺缺,眼看着天都要昏暗了,是该回府和祖父讲一声。 沈念狸下一刻双手扶额,紧紧咬着唇瓣,一脸不舒服的模样。 她声音微弱带着颤抖:“三哥,我头疼。” 萧无棱顺势领着她起身,抬脚便要出门:“那我们先告辞了,下次再陪你们喝个痛快。” “哎?等等……” 江锦突然一脸紧张,上前就要扯住两人。 只是此时萧无棱的动作很快,早就到了门口,抬手就要去拉。 “怎么回事?” 他又尝试了一下。 门被锁死了? 沈念狸见状,心猛地一颤。 看来,那背后之人根本不打算给他们活路!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人群骚动,一阵浓烟瞬间从门缝中挤进来。 不好! 方才两人注意到的白色东西也顺着烟尘冒出了滚滚浓烟。 这是要将他们彻底困死在里面! “那个…大哥,咱几个不先出去吗?” “闭嘴!” 几个公子哥这才知道慌乱,纷纷起身抢着来拉门。 但是任凭他们使了多大的力气,大门都是死死地紧闭着。 这怎么和他们计划的不一样? 不是说把萧无棱关起来他们就能走了吗…… 沈念狸闪身来到窗口。 窗户也锁死了…… 江锦的表情随之骤冷。 “呵,萧无棱,今日,你怕是出不去了!” 第七章 沈念狸太…太帅了! 沈念狸皱着眉,神色复杂。 起火的时间比前世早了不少,或许这就是她重生回来,跟着一起来到酒楼所导致的。 火势蔓延得极其迅速,不一会儿,屋内的温度就已经明显升高了不少。 几人额角都浸出了不少汗珠。 沈念狸定了定心神,死死盯着江锦。 江家与萧家交集不深,但是江家背靠三皇子,而萧家虽说没有站立派系,却在民间传闻里暗中偏向了四皇子…… 由此一来也说得通了。 为什么上一世,萧无棱葬身火海,明明疑点重重却让整个定安侯府都不再追查下去。 为什么身处京城最繁华的中心,最靠近皇城脚下的酒楼,却迟迟无人救火。 此事的背后,必定有皇家人的手笔。 萧无棱死后,侯府面上不显,私下却是完完全全站在了皇权的对立面。 这才导致,新帝上位,整个侯府惨遭灭门。 当朝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有争夺储君的意味。 上一世继任的是二皇子,也就是特许沈念狸进宫为妃的新皇。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见过这位新帝,便被沈家人哄骗回府,夺取一切…… 那么真正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何人? “江锦!你疯了?”萧无棱死死咬着牙,震惊的瞪大了瞳孔。 他一直真心拿这些人当朋友,想不到却被暗算…… “你以为我愿意吗!”江锦吼道:“跟你这种一出生就没有烦恼的人根本说不清楚!” “凭什么,你这样的废物可以在侯府混吃等死!而我,却只能在江家当一个毫无作用,被踩在脚底下的庶子!” 他嘶吼着,目光浑浊而狰狞。 萧无棱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从来没有仗着自己是侯府公子的身份对待这群自认为的真心好友,甚至每每诗会酒会,都是他冒着被祖父罚跪祠堂的风险自掏腰包,处处补贴。 一阵沉默。 沈念狸突然放声大笑,开口讥讽:“所以你要同归于尽?和你最厌恶嫉妒的人死在一起,你不觉得更恶心吗?” “呵,你们死到临头了,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沈念狸:“你有退路对吗?” 江锦一怔,随即大笑:“我就是要和你们一起死!不觉得一个庶子的命,换一个侯府小公子,很赚吗?” 沈念狸一脸鄙夷:“让我猜猜,你身后的花瓶就是暗道机关对吧?” 江锦笑容猛地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沈念狸。 不!不可能! 这是他秘密派人连夜建成的暗道,知道这条暗道的工人,他早已一个不留地杀光丢进了乱葬岗,不可能有任何人知晓…… 这酒楼背后之人,比他更恨萧家,同他一个阵营,不可能出卖他! 此时火光开始涌现,滚滚黑气早已经将几人的脸庞熏黑,不少人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念狸知道耽误不得,也懒得再和江锦多废口舌,一把扯着萧无棱向江锦冲去。 萧无棱也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到一边。 江锦没想到二人动作如此迅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又被大力推开,一个不慎摔倒在地上。 他身后的几个贵公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纷纷吓得到处乱窜。 大火早已经将这间屋子包围,四周空气滚烫,浓烈的黑烟强盗般侵蚀进几人的鼻腔。 花瓶被空气炙烤得有些烫手,沈念狸一把抓上,吃力地往侧边掰去。 眼看着就要掰动了,大火瞬间破门而入! 砰的一声巨响! 木质的雕栏花门被火光吞噬。 屋内眼下完全暴露在了冲天的焰火之中! 一个较大的木屑碎片,好巧不巧,顺着爆炸将花瓶的滑动轨迹卡在了侧面。 沈念狸心猛地一抽。 机关被卡死了! “帮我啊!愣着干嘛!” 她难得冷了脸,向着那群乱跑的贵公子怒吼。 几人瞬间站定,求生欲使然,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一起合力掰动机关。 萧无棱此时正在压制着江锦,听见沈念狸的声音,不自觉回头去看沈念狸的情况。 “去死吧!” 江锦本来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趁着萧无棱分神的片刻,从腰侧抽出一把短刀,嘶吼着向身前的人刺去! 他的动作很快,萧无棱根本来不及躲闪。 “让开!” 沈念狸蹙眉,不等思索,抄起身边炸开的木块就朝二人的方向扔去。 萧无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等脑子回神的时候,身体已经十分听话地侧开了那块带着尖刺的木块。 江锦的一条腿被萧无棱打断了,动作迟缓根本躲闪不及,再加上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萧无棱的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念狸的动作。 噗嗤—— 木屑猛地刺进了江锦的腹部,血腥气混杂着浓烈难闻的黑烟,覆盖了整个屋子。 沈念狸的脸颊边早已经被火烫得疼痛难忍,本白皙的皮肤,如今也冒起不正常的火红。 “开了!快走!” 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随着地道被打开,一群人一窝蜂似的挤出了屋子。 萧无棱还沉浸在方才沈念狸向他扔木板的动作上久久没有回神,就被少女带着温度的掌心一把扯过。 “走啊!别管他了!” 沈念狸突然有些气恼。 上一世的萧无棱不知真相,直到死都选择牺牲自己救出朋友,今生早已经看清了他们的嘴脸,还扭扭捏捏的!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大火中仓皇逃出,皆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沈念狸喘着粗气,直到跑到安全地带才彻底放松下来。 砰—— 火场瞬间炸开,酒楼彻底被火舌吞噬,只剩下一地未燃尽的火焰和直冲天空的黑气。 沈念狸只觉一阵后怕。 若是再晚出来一刻,后果不堪设想。 她气愤的一巴掌拍在了萧无棱的身上。 “你疯了吗!不跑愣着干嘛!” 沈念狸矮了萧无棱一个脑袋,只能抬起头才能勉强与其对视。 少女脸蛋被熏得漆黑,瞳孔泛着血丝,脖颈处被火光烫到,隐隐泛着白。 萧无棱望着她的眸子,一种奇妙的情绪油然而生。 太……太帅了! 第八章 去你们的! 那块木板不偏不倚就刚刚好从他的身旁擦过去! 他依旧沉默,眸子里的亮光却越来越甚。 沈念狸此时可没心思去管他,又不解气地狠狠拍了他的手臂一下。 因为她的到场,江锦动作快了不少,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将自己拖进危险也要将萧无棱弄死。 这肯定不只是嫉妒这么简单。 据她所知。 江家近些年日趋愈下,成才的子弟更是少之又少,江锦的父亲,身边莺莺燕燕不计其数,早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如今江家已是摇摇欲坠。 他受命某位皇子,必然是得到了承诺,会助他坐上家主之位。 不然,凭借他的才学,也是绝对不可能在十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的。 这一次万分凶险,若不是她紧急中想起前世侯府灭门后,偶然听闻的一些关于当年酒楼有密道的传言,这一次,身上没点严重的烧伤还真出不来。 沈念狸看着面前烧得依旧猛烈的大火,又望向身边木愣愣的萧无棱。 不过…… 她提前预测了这场火灾,成功改变了萧无棱惨死火场的结局。 也让他看清楚了这些所谓朋友的真面目,才不至于让眼前的少年堕落成一个真正的纨绔。 二人实在狼狈,一屁股坐上了马车,几乎是累得说不出话。 驾马的小厮急得直跺脚,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可急死奴才了!奴才还以为小姐公子出了事,差点都要冲进去找人了!萧乙回去喊大公子来了,可是这都半天了……” 他是真急了。 二位公子小姐全都生死不知,去叫救兵的人也迟迟不回。 就偏偏留他原地瞎转。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直接撞过去!让这些个纨绔带坏公子!眼下甚至连小姐也…… “萧甲,你回侯府去看看,务必带着大……相国大人过来。” 她将大哥这个称呼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 萧云烬想必并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她犯不着去惹一个活阎王。 但是,今天的情况她必须详细告知萧云烬。 皇家已经动手了,若是不加以防范,侯府也早晚会出事。 萧甲点了点头,飞快的向着侯府方向跑去。 马车里。 沈念狸看着表情怪异的萧无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三哥?” 萧无棱突然表情冷峻起来。 他眉眼生的本就气宇轩昂,自带武将风范,平时吊儿郎当的看不出,现在一脸严肃,细看倒确实是极了萧老侯爷。 “沈念狸,作为三哥,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他突然蹦出来一句,让沈念狸吃了一惊。 萧无棱一向嘴硬,这样正式的道歉就更不可能了,今天这是……吓出问题了? 他不等沈念狸说话,继续自顾自道:“先前我以为你是攀附侯府的权贵,是那种不择手段上位的女人,所以我才讨厌你,加上…我…我。”他有些扭捏:“我觉得你在侯府,会让祖父更向着你,我…就不开心,所以刚开始想推你下水…还说你是外人,对不起。” 少年不好意思地捏着手指:“不过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我会一直护着你的!今日救命之恩,本公子必报!” 只是不等沈念狸反应,一道熟悉的女声从马车外传进来。 “姐姐,节哀哦。” 沈莹莹站在马车外,一脸忧心。 “我和大哥三哥从老远就看到这大火起的烟尘了,来了才听说,里面还留着一个年轻公子没有逃出来呢,应该不会是姐姐新认的三哥吧?” 她嘴里的惋惜,在沈念狸听来,小人得志那股劲儿都快涌出来了。 萧无棱一听,捏紧拳头就要下车。 沈念狸赶紧将他拉回来。 “小爷就看不惯这样的,一肚子气没地方撒,三哥替你揍她一顿!” “别冲动三哥,哪有无缘无故揍人的!”沈念狸起身:“你在这等我就是了。” 少女俯身从马车上下来,脸颊脏兮兮的,形象实在算不上得体,一双眼睛却散发着清明。 沈莹莹:“姐姐可千万不要伤心坏了自己,虽然说姐姐为了权贵抛弃了沈家,但是等来日哥哥们飞黄腾达了,还是会念在你与我们血脉相连的份上,给姐姐一个栖息之所的。” 沈念狸冷笑:“那我等着这一天了。” 站在沈莹莹身后的沈清洛此时面色很差,唇色发白,整个人脚步都有些虚浮。 昨日打的板子,尽数挨在了他的身上。 沈莹莹身子娇弱,没打几下就昏死过去,剩下的,全部由他这个兄长代替受罚。 结结实实挨了五十多板。 沈莹莹为了作画,将大部分积蓄全部用来买了画材,眼下请大夫到沈家看诊,他们银钱实在不够,于是他们便只好外出去看大夫。 也是不巧,又遇到了沈念狸。 “莹莹好心关心你一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看着沈念狸,伸手就要去扇。 沈念狸又不傻,对付这么个残废,她甚至都不用全力。 “啪——” 一个侧身,一巴掌快准狠地打在了沈清洛的脸颊上。 毫不拖泥带水。 红印火辣辣的疼痛,让沈清洛还未恢复好的身子猛地一个踉跄。 要不是身后的沈家三哥沈明阳浅浅扶住,他想必已经摔在地上了。 “你!沈念狸,这可是你大哥!你眼里还有尊长吗?” 沈明阳嗓音本就沙哑,音量抬高,听着像琴弦崩断一般让人浑身难受。 沈念狸摆摆手:“跟着母亲进侯府的那一刻就和沈家毫无关系了。” 她想了想:“你们现在可以把自己看成是,三个没本事还要挑衅定安侯府五小姐的市井无赖。” “姐姐!你说的什么话啊!”沈莹莹上前就要拉住她的袖口:“血浓于水,再怎么样,我们也是你的亲人,就算你攀上了侯府一朝翻身,也千不该万不该打你的亲大哥!” 她的音量很高,方才的动静很大,早已经吸引了一群人围观。 眼下听见这话,沈莹莹又疯狂地抹着眼泪哽咽。 一些人都开始唏嘘议论起来。 “早就听说侯府五小姐年纪轻轻就满腹利益,老侯爷征战沙场是为了咱百姓,那才是值得尊敬的,就这一个养女而已,什么本事都没有,在亲人面前反而摆起架子了。” “可不就是欺负人家没权没势,看不起咱老百姓呗。” 围观的基本上都是普通百姓,一时间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沈念狸。 甚至有些市井百姓,已经开始暗暗向着地上吐唾沫。 在这群人的口中,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恶毒心机,为了权势抛弃亲人的黑心女人了。 沈念狸本也不在乎这些,跟一些不知情就要评头论足的人她也没多余的力气解释。 刚要转身离开,马车里却传来了动静。 少年“噌”一下子跳下车,和沈念狸同样灰头土脸,双手叉腰,指着三个人就开始骂。 “小爷去你们的!” 第九章 要报官 萧无棱猛的出现,让围观的人群都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等众人端详半晌,从他蒙着灰的面庞下细细看清来人是谁后,更是一个比一个躲得远。 侯府三公子? 萧无棱? 谁不晓得这混世大魔王的厉害…… 喝酒逛花楼,打架逗狗,样样手拿把掐。 一群人中最带头的,就是萧无棱这个侯府三少爷。 偏偏他身份高贵,也没人敢多说几个“不”字。 沈莹莹三个人冷不防被一顿骂,纷纷僵在原地。 尤其是沈莹莹。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被烟尘熏得乌黑的少年,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诈……诈尸了? 萧无棱不是已经死在酒楼里了吗? 不可能啊!他,那位大人……明明说过此事保准成功的! “看什么看!都散开,散开!”少年长叹一口气。 他刚刚经历了兄弟背叛,差点死在火里,本就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 眼前的几个人,居然还敢来站到他头上欺负沈念狸! 找死! 这群百姓他也看得甚是不爽。 如今太平安定,生活富足,吃得实在是太饱了,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上来就指着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孩子指责。 纵使他没什么道德,也觉得实在不道德! 沈莹莹死死瞪着沈念狸,心里的火几近掩藏不住。 凭什么!明明已经重来一世,明明她留在了即将飞黄腾达的沈家。 为什么上一世本该死去的萧无棱好好的站在这里。 原本她该出尽风头的春宴也让她在权贵面前抬不起头! 沈念狸当然注意到了她明晃晃的注视,轻轻抬眉:“妹妹这是怎么了?身体不好,昨日只是几个板子就能昏死过去,还是不要多出来走动了。” 她看着沈清洛:“兄长也是,刚挨过侯府五十多道板子,今天就能出来转悠,身体当真强健。” 她可是听王嬷嬷讲了。 沈莹莹只是轻轻挨了几板子就白眼一翻装死。 剩下的大部分,全是他这个大哥给抗了下来。 隔了一天就能下地走路,沈念狸也是真心佩服的。 她又看向一旁的沈明阳,讥讽:“三哥,前些天天花楼里的银子还清了吗?现在有空陪着沈莹莹出来闲逛了?” 沈明阳生性好色贪玩,沈念狸不知替他擦了多少次“屁股”。 每每欠账,他都是大手一挥:“去寻沈念狸要就行。” 往后的时间,甚至都不用他说,花楼酒楼的掌柜就会直接来拦住沈念狸,强迫她给钱。 如果实在拿不出,就要被抓去给他们干一些男子都嫌弃不干的脏累活计。 随着母亲离开了沈家,身居侯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些要账的掌柜找不到她,肯定会去沈家闹事。 沈莹莹为了春宴上冒尖出头,想必早已经掏空了家里的银子去买了画材颜料,哪里有碎银去堵沈明阳欠出来的巨大窟窿? 沈明阳脸色一沉,自觉丢了面子,握着拳头抬手就要往沈念狸身上打去。 萧无棱顺势站在了她的身前,一副势必要一决高下的模样。 只是。 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猛地从人群中挤进来,将二人僵持的局面打破。 一眼,沈念狸就认出了她。 迎花楼掌柜老鸨——赖娘。 沈家三哥沈明阳逛得最多的花楼就是迎花楼,欠的账自然最多。 她喘着气,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挤死老娘了!” “还钱!三百两!” 沈念狸这下也惊到了。 三百两? 上一世她被强迫着掏钱,曾也找过沈明阳劝导,却是被嫌弃唠叨烦琐,一脚给赶出了门去。 实在拿不出来,她也只好去求赖娘,沈明阳若是用度太超,希望赖娘能阻止劝导着。 她还得最多的一次,也仅仅只有五十两。 想必是赖娘听说她跟着母亲改嫁侯府,想多从她手上捞一笔了。 可惜,她沈念狸可不当冤大头了。 赖娘绕过沈明阳,径直向着沈念狸走来。 “你哥昨天又赊了一百两,这几天加起来有三百两了,再不还,老娘报官去!侯府又咋了,哪有欠账不给银子的?” 沈念狸双手一摊:“这才是我三哥,以后沈家的账也不用找我要了。” 说罢,指了指身边的萧无棱。 少年被冷不防提起,面上依旧一副护犊子的严肃模样,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沈念狸这样好的妹妹,为什么沈家这群蠢货一个个都来欺负她? 他脑海里又闪回了一遍刚刚沈念狸救他的场面,更坚定了沈家除了沈念狸,全是一群草包的这个想法。 一阵愧疚也渐渐涌上心头。 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对沈念狸还颇为针对,现在想来,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 赖娘眯着眼睛,仔细瞧着沈念狸边上的少年。 他衣服被火燎得有些残破,满脸黑灰,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 等她认出来人,脸上的表情立马转变了个态度,甚至有些讨好,搓搓手道:“哎呦瞧我,没见到萧三公子。” 赖娘老早就看上这棵摇钱树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开口。 萧无棱很少去迎花楼,就算是去了,也只是陪着别的几个公子哥,不点姑娘只喝酒。 酒能赚多少银子?迎花楼又不是做这个生意的。 她一脸陪笑:“咱楼新来几个小娘子都是个顶个的漂亮,三公子随奴家瞧瞧去吗?送酒,管够。” “以后不许找沈念狸的麻烦,沈家的账他们自己还,和我定安侯府没有任何关系,听清楚了吗?”萧无棱蹙眉,又补了一句:“你去告知别的地方,所有掌柜都说一遍,沈家和沈念狸,没关系!” 他听着都觉得晦气。 “是是是,刚刚这不是认错了,奴家是来找……”赖娘转身,将眼神锁死在沈莹莹的身上:“来找沈莹莹的!” 沈莹莹猛地一个激灵。 三百两,卖了她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她不由得暗中狠狠瞪了一眼沈明阳。 这个废物东西!净会给她找麻烦! “我……我……”沈莹莹脸色难看,嘴唇被她咬得发白。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她被所有人注视,一时间一阵燥热。 忽地。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顺势皱在一起,死死捂着心口,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莹莹!” 沈明阳大喊一声,上前接住沈莹莹往后倒的身子。 他摇了摇怀里的沈莹莹,双手贴上她的鼻息。 “报官!我要报官!你们光天化日欺负人!” 第十章 两个臭乞丐 人群瞬间散开。 谁都不想被官司缠上身,更别说是人命官司了…… 要是这个沈家女儿真出了事,他们才不想被无辜抓进牢里。 赖娘连连后退:“哎?不是老娘啊”她向着萧无棱嘿嘿一笑:“那个……萧三公子奴家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方才围起来的人堆,十分默契的一下子没影了。 沈念狸看着地上的沈莹莹,十分鄙夷。 就会这一招吗? 从前也是这样,一有什么事情第一个装晕。 沈家大把大把地砸银子在沈莹莹身上,她这身心悸的病老早就治好了,无非就是一个借口而已。 想着,她拉着萧无棱转身就要上马车。 “别走!站住!”沈清洛上前,死死捏着沈念狸的胳膊。 “松开!”沈念狸本就瘦弱,虽说沈清洛受了伤,但禁锢住她胳膊的手掌,力气却是极大的,沈念狸被捏得有些疼。 萧无棱毫不犹豫,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她说让你松开!” 沈清洛吃痛,松开了手,一脸惊愕。 沈念狸拉住萧无棱:“三哥,我们回去吧。” 沈清洛捂着脸回头,对上沈念狸冰冷的视线,突然间有些恍惚。 沈念狸……突然有些陌生…… 从前欠债的债主找上门,她都是站在他面前死死护着,如今…… 一种奇妙的情绪在心头蔓延。 这明明是沈念狸的错…… “吵什么吵!都滚开!” 一堆身着官兵服饰的人上前将沈清洛扶起,朝着几人怒吼。 “全部带走!” …… 几人不由分说被拖走,尤其是沈念狸和萧无棱,被针对一般,官兵直接越过了沈莹莹几人,将两人死死架住。 二人本就刚刚死里逃生,眼下是一点反抗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你们!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臭乞丐逞什么威风!” 萧无棱挣扎不开,看着沈念狸吃痛蹙在一起的眉眼,他顿时有些恼火。 沈莹莹悠悠转醒,几人被带上了府衙。 “余大人,这两个人口齿伶俐,赶紧塞住他们的嘴,免得扰了大人清净!” 沈明阳得意地看着两人,亲自接过了官兵递来的白帕子,强行将两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沈念狸静静地看着台前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心中暗叫不好。 这一路的押送时,她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 纵使是见了萧无棱出手伤人,也不该这样区别对待。 萧无棱和她的模样都脏乱不堪,很难说究竟是谁欺负的谁。 这些官兵明显是带着目的,专程来抓他们二人的。 但是这个余大人…似乎真的不认识定安侯府三少爷。 与沈念狸安静的模样不同,萧无棱挣扎得很厉害,嘴里呜呜哇哇,只能勉强挤出几个音节。 “肃静!” 余大人本就有些鄙夷这两个流民,十分烦躁地闭了闭眼睛。 “大人!求您给民女做主!”沈莹莹捂着心口,一脸的委屈:“姐姐进了新家,就再不认我们这些血脉亲人了,还说,与生她养她的家断绝关系……” 她话未尽,泪水已经簌簌落下。 余大人打量了一下几人,心中了然。 那位大人说过,必须将这两人好好地折辱一番。 只是他有些不解,两个乞丐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上头的大人,还得让他分出心思来面对两个蝼蚁? 浪费时间! “如此也不用审了,人证物证齐全,两个乞丐目无亲上,二人各领五十大板!” 随着令签落地,一众官兵上前,将两人强行拖住,按在了地上。 沈念狸趁着给手脚松绑的机会,猛地抽出嘴里的白帕。 她对上了余大人的眼睛:“大人,不问缘由,就要给草民定下如此重罚?” 萧无棱也呜呜呀呀地回着,满脸赞同,不断点着脑袋。 这狗官,势必是收了好处了。 新开科举,如今县衙换了新任官吏,他虽说臭名昭著,蓬头垢面的模样,不仔细看还真不知道是谁,被认成平民乞丐倒也不奇怪了。 “放肆。”余大人连眼神都不想给两人,捻了捻胡须:“两个乞丐还想质疑本官?” 他冷笑,眼神不怀好意,对着边上的某个壮实官兵招了招手:“你,过来。” “把她衣服扒了,拉出去示众。” 沈念狸瞬间睁大瞳孔:“你这是动用私刑!我朝哪条条例说过,什么罪还需要女子脱衣示众?” 不等沈念狸说完,那官兵邪笑着上前,不由分说就要去扯沈念狸的衣服。 她不断挣扎,见势一口咬在了那人手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她却毫不收力,无视男子的喊叫死命咬住。 啪—— 冷不防的一巴掌,让沈念狸脑袋有点浑浊。 她摔倒在地上,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 沈明阳对着她怒骂:“你疯了?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丢不丢人,以后名声太臭嫁不出去别牵连了莹莹!” 巴掌印还在脸颊上泛着疼痛,沈念狸却顾不得那么多,将衣袍往上拢了拢,浅浅盖住身子。 她只觉得讥讽:“所以,反抗不公就是错?” “如果我真的被扒干净了出去游街示众,你们沈家就有面子了吗?” 一切都只是借口罢了。 为莹莹着想是真,对她冷血也是真。 少女“呸”了一声,眼神清澈明晰,尽管如此狼狈,却依稀能见到她精致的眉眼染上一抹不屈。 她正要擦拭嘴角血迹,一个身影猛地窜上去,死死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咳咳……咳。” 呼吸被剥夺,她只觉心脏跳动由猛烈变得无力,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视线模糊,她只能胡乱地拍打,双脚不受控制地踢打着。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之际,喉间的束缚却消失了。 随着官兵的惨叫,萧无棱稳稳接住了欲要往后摔在地上的沈念狸。 “沈念狸!别睡,千万别睡!” 怀里的少女因为长时间没有呼吸,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噙着鲜血,一副快要不行的模样。 萧无棱使劲摇了摇她,才让沈念狸紧闭的眼睛睁开。 他心中十分自责,要是刚才挣脱的速度快一点…要是他在马车上就拉着沈念狸回家…… “咳咳…” 她刚刚差点死在这里…… 沈明阳讥讽道:“装什么装?你以为你学着莹莹装个病就能让人放过你了?做梦吧!” 沈清洛本想上前看一看,听到三弟的话,瞬间拉下了脸色。 “沈念狸,在这里就不要用你的那些心机手段了。” 余大人猛地拍案:“看什么看,上去给她扒干净!” 岂有此理,一个乞丐一样的弱女子居然能让他丢了面子? 一群吃干饭的废物东西! 瞬间,数十名健硕的男子将两人团团围住,在沈莹莹得意的目光中,将两人拉开。 “别动她!”萧无棱被按在了地上,只能看着沈念狸被架起来。 沈念狸这时早已经耗尽了全部体力,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由着几人摆布。 砰—— 沈念狸身上的手一下子被拍开,数十人猛地往后退去。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一阵温暖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身上也被一件玄黑色衣袍牢牢裹住。 压住萧无棱的人被击退,他才得以喘息片刻。 一时间。 整个县衙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本相倒是真不知道,自家小弟小妹在这小小的县衙里,被款待至此啊?” 第十一章 大哥,自己去尝尝 萧无棱一看来人,心底的石头才彻底落地,整个人更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终于……” 余大人眯了眯眼,看清面前是谁后,一个踉跄直接从位置上摔了下来。 小弟小妹? 这两个乞丐? 不顾血脉亲人、忘恩负义、定安侯府……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心里暗叫不好,面色瞬间惨白。 可不就是嘛!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定安侯新娶夫人,还带着一位继女…… “相……相国大人!”中年男人甚至来不及捡起掉在地上的官帽。 他连滚带爬的上前跪在萧云烬身前,颤颤巍巍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来这二位是侯府的公子千金!都是这三个流民栽赃!下官也是一时被蒙蔽了……” 萧无棱眉眼含笑,轻轻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剑,随手搭在了余大人的脖子上,语气柔和平缓,却让人瞬间冒出冷汗。 “哦?所以余大人是承认自己为官能力不足,才得以被三个普通百姓三言两句给混淆了过去?还是说,大人是私藏包庇之心啊?” 冰冷的剑身贴在男人脖颈处,仿佛稍稍用力,下一秒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本相这位置,余大人可想坐一坐?” “下官该死!下官不敢!” 他甚至不敢磕头求饶,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生怕被割断脖子。 沈莹莹看着这一幕,指甲暗暗嵌进掌心。 又是这样! 沈念狸总是这么好运气! 凭什么她可以次次死里逃生! 就连上一世虐她到死的萧云烬都在暗地里向着沈念狸? 凭什么! 呵。 不过是借着萧无棱才被顺便救下罢了吧…… 若是下次,让沈念狸一个人陷入险境,想必就没人在意她了…… 她想着,眸中一闪而过狠厉。 沈清洛将沈明阳和沈莹莹护在了身后,一脸严肃。 他沉默着,只是看着被黑袍包裹住的沈念狸。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清白对女子非同儿戏,尽管错在沈念狸,但是他们方才,确实做得有些过了…… “你和莹莹道个歉,我们便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三哥的银子,便当做赔罪一并还了吧,先前他是最疼你的。” 沈念狸浅浅站起身,听到这话,顿时大笑起来。 “你们还真是想得美啊,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与沈家再无半分关系。”她上前两步,走到三人身前:“还有,如果大哥觉得三哥逼着人吃泔水是疼人,大哥自己可以去尝尝。” 先前她在沈家,饥一顿饱一顿,还要拼命赚银子贴补家用,沈父从来不关心她一句,兄长更是淡漠到了极点。 若是沈莹莹一出事。 第一个怀疑到她的头上,沈明阳痛恨她没钱替他还债,可不止一次逼着她吃馊掉的泔水。 “你……说什么呢?为了推卸责任还要冤枉你三哥吗?” 他先前的一点愧疚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眼前的沈念狸让他根本理解不了。 沈念狸自知跟这群人理论无疑是在对牛弹琴,她也不愿多费口舌。 “谢谢大……相国大人。”少女得体地向着身边的萧云烬行了一礼,疏远却不冷漠。 “三哥,我们走吧。” 她身心俱疲,也不愿多看几人一眼,被萧无棱搀扶着,往马车方向走去。 反观萧云烬,沈念狸俯身之际,袍子微微往下落了半寸,恰好露出少女肩颈的位置,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猛地一怔,脸上永远带着浅笑的表情也瞬间烟消云散。 她…… “相国大人……下官,去送送令千金吧?” 余大人一脸陪笑,不着痕迹地离长剑远了几分。 “这官你也不用做了,拉下去,关进诏狱。”萧云烬没了兴趣,长剑一甩,稳稳进了剑鞘:“沈家,当真是让本相开了眼了。” 他查清沈家的时候,纵使是他,也心觉十分不公。 沈念狸居然经历了那么多…… 如果她真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想着,他周身温度更是骤降,使得在场所有人皆是心念一颤。 “这五百两,算是本相给沈家的见面礼,沈念狸与你们再无半分关系,若是以后本相见到你们在侯府闹事,绝不轻饶。” 他转头,半分眼神也不再给这些人。 沈莹莹看着手里的五百两银票,气得浑身止不住颤抖。 沈念狸!别得意得太早! …… 马车里,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沈念狸余光看着两道视线全部落在她身上,有些不自在的轻轻咳了一声:“相国大人,阿狸今天谢谢大人相救。” 萧云烬这才反应过来,也意识到了不对,将视线从她的肩颈处挪开:“事关侯府颜面,不用谢。” 他话锋一转:“沈念狸,你可还记得以前在沈家的事情?” 沈念狸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萧云烬追问:“那你……记得后山的事情吗?” 沈念狸怔愣片刻:“记得一些。” “那时候沈家穷困,沈莹莹身体不好,四个哥哥就要我去抓些野味来给沈莹莹补身体,后山的一些地方,我还是很熟悉的。” 萧云烬突然急切,甚至顾不得形象一把抓住沈念狸的手臂:“你可曾救过一个孩子?他受了伤,边上还有一只兔子。” 被他这么一抓,沈念狸有些吃痛,轻轻哼了一声。 正要开口否认,马车却突然停下,让车里的三人一个猝不及防。 沈念狸被拉住,更是直接跌进了萧云烬的怀里。 她意识到身前的温度后,猛地一个后仰,想挣脱出去,却是被萧无棱无意绊倒,再次跌进那抹怀抱里。 她瞬间面颊通红。 不是羞的。 是吓的! 她才不想和这喜怒无常的活阎王攀上关系! 再加上他刚才问的问题…… 她小时候是救过一个孩子,只不过…… 一想到。 她好像救人的时候,顺手把他的宠物兔子给带回去吃了。 ……要凉。 若是萧云烬想起什么,给他的兔子报仇把她煮了…… 一想到这里。 她就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不行! 她的死不承认! “公子小姐,有个老头挡在前面。” 第十二章 医仙老儿 沈念狸胡乱动着,手脚慌乱,却是越慌越做不成事情。 “别动!”萧云烬猛地一缩,将少女乱动的手掌控制住,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沈念狸以为他生气了,瞬间像个小鸡仔一样停下了动作老老实实地感受着身前的温暖。 鼻息间是一股好闻的檀木味,隐隐约约带着一抹花香,她一时间有些失神。 萧无棱第一个下了车,二人的空间才大了一些。 “哎?真是哎,躺着也不是个事儿,带回去看看吗?”萧无棱拍了拍马车,示意两人赶紧下来。 沈念狸有了活动空间,忙不迭要起身下车。 “你还没回答本相的问题。” 萧云烬再次拉住她,眼神中爆发抑制不住的情绪。 沈念狸不敢和他对视,连忙挣脱手拒绝:“阿狸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她像是受惊的猫儿,一个转身跳下了车。 马车里,萧无棱感受着手里渐渐冰冷的温度,眸色深了深,唇角微微勾起。 沈念狸来到车前,顺势便看见地上趴着的白衣老者。 那老者面目泛着青紫,一头白发毛躁躁的,随手用一根木头簪子盘在了头顶,一席白袍带着泥灰,身旁还挂着个酒葫芦,就这么狼狈地趴在了大街上。 周围人来人往,却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偶尔驻足谈论一番,没一个人上前。 萧甲和萧乙上前,将老者翻了个面。 沈念狸看着他的面容,眸光微变。 这不是,医仙老先生吗? 上一世,疫病在民间爆发,她衣不解带地帮助医仙照顾病人,不顾感染的风险,陪着医仙将疫病压制住,救活了数千数万的百姓,医仙才答应她,将沈家二哥沈承旭收为徒弟。 后来,也是她日日监督,重金买下各类药材,照顾上门看诊的病人,且只收取平民付得起的诊金,才让沈承旭得以名扬天下,成为下一个医仙。 只是她没想到,今生居然提前碰到了这位医仙老先生。 还是……如今这般? 不过,算算时间,疫病的事情,还是需要提前防范为好。 看着老者满脸乌青的模样,她思索片刻,命萧甲和萧乙将人抬上马车,重新出发回府。 …… 晓看暮色渐昏,天边也补上了一抹玫红。 沈念狸泡在浴桶里,才稍得片刻休息。 脸上的污渍被洗净,露出一张洁白细嫩的脸蛋,青丝滑落肩颈,她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再起身时,她看着镜子里身着鹅黄色银丝长衫的时候,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暖意。 这是她以前从没穿过的华贵衣衫,在沈家从来只有沈莹莹穿破的衣服,才能施舍她换上。 如今,王嬷嬷特意为她寻了绣娘花费数日赶制,穿在身上,并没有粗布摩擦的疼痛,反而贴着肌肤,很是舒适。 另一边的前厅。 萧无棱已经絮絮叨叨地把今天发生的大概给萧老侯爷讲了个遍。 包括沈念狸英姿飒爽把他从江锦手中救下的事情,更是添油加醋地倒了一遍。 萧老侯爷淡定地喝着茶,嘴角却越听越上扬。 他倒是听出了一番萧家风范。 果不其然,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昨日春宴他就对这孩子颇感兴趣。 萧云烬坐在旁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平日里温润的眉眼,难得暴露出几分寒戾。 少女缓步而来,发髻微微垂落鬓角,头顶素素别着一支银钗,鹅黄色长衫随着步子摇曳生姿,精致的眉眼漂亮得像一尊白瓷娃娃一般,只是一眼,便令人心生爱怜。 萧云烬看着眼前的少女,不免有些愣神。 先前他对她的恶意很大,甚至不愿多看她几眼,如今仔细看来…… 确实和当年的小女孩模样十分相似。 “阿狸来了,快坐下。” 萧老侯爷招了招手,示意沈念狸到身边来。 这还是沈念狸来侯府后第一次参加家宴。 萧云烬和萧无棱都在。 她看着身旁安静坐着的男子,点了点头。 “四哥好。” 二哥萧尘安常年外出游历,不曾听闻有回府的消息。 这位想必就是她的四哥,萧宁毅了。 前世沈莹莹诸多抱怨,她的四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给她丢脸不说,还日日缠着她,各种要陪着玩闹,装个几日也就罢了,次次如此,她可没有耐心去哄一个傻子开心,难得踹了一脚,却被萧云烬这个魔头看在了眼里。 后面她嫁给一个地痞农民,就是萧云烬的手笔。 沈念狸看着少年稚气的眉眼,一瞬间有些动容。 身处侯府,本有灿烂光明的前途。 只是萧老侯爷当年出征,定安侯也被朝政缠身,王嬷嬷一直在照顾夫人病体,原定安侯夫人去世得早,下人就处处惰怠,根本没人在意这小小的孩子,以至于无人看管,发烧成了傻子…… “阿狸,妹妹,妹妹好看。” 少年上来挽着沈念狸的胳膊,十分喜爱的模样。 他顺手夹了一个鸡腿放到了沈念狸的碗里。 “阿狸吃。” 王嬷嬷算得上是一手将萧宁毅带大的,如今看着这幅景象,不免笑了出来。 这孩子平时最怕几个哥哥。 想找他们玩,却是处处小心害怕被哥哥责骂,下人更是生怕这位祖宗磕着碰着赖到自己身上,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如今有了沈念狸,他也算有了个玩伴。 一顿饭,倒是吃出了另一副怪异的模样来。 萧无棱和萧宁毅抢着给沈念狸夹菜,她面前的碗里东西越来越多,根本来不及吃。 萧老侯爷和萧云烬倒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时不时笑一笑。 半晌,她是在是吃不下了,将肚子塞得满满当当,才赶紧出手叫两人停止夹菜的动作。 相比侯府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另一边的沈莹莹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有些气恼地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手中的竹筷都要被她掰断了。 “莹莹,咱家银子都拿去给你买画材了,近几日只能先将就一下了。”沈清洛长叹一口气,安抚道。 沈莹莹一听,更委屈了:“萧云烬不是给了我们五百两吗?” 沈清洛说到此也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给三弟还了大大小小的债务,剩下就只剩了十几两,父亲这两天病倒了,又买了些药,早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沈明阳埋头吃着菜,一听两人责怪的语气,瞬间跳起来:“这又怎么怪上我了?还不是沈念狸那个贱人,攀上侯府转头就把我们踹了,要是她从手指头缝里扣点东西来,我们至于这样吗?” 沈莹莹眼泪簌簌落下:“姐姐这样也太不讲情面了……” 她一哭,沈清洛也没了脾气,扶额道:“母亲走前还留了几间嫁妆铺子,过两日我去寻人把它卖了。” 沈莹莹:“可那是母亲留给姐姐的。” 沈明阳一听,顿时喊到:“她早就山鸡变凤凰了,还在乎这几间铺子?母亲也是够偏心了,就给了咱们一点东西,偏偏给了沈念狸铺子,卖了也是她活该。” 沈清洛虽然没说话,心里却是默认了。 虽说当年是莹莹嫌弃经验店铺太累,吵着不要铺子要金银首饰,但是母亲也总该给她留一间,尽数给了沈念狸,让莹莹怎么想? 实在是有些偏心。 沈莹莹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心中暗自咒骂。 但是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沈承旭急道。 “二哥!你马上就要发达了!” 第十三章 漫天飞雪 沈莹莹将马上到来的疫病全部讲给了几个哥哥听,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莹莹你是说,你做梦梦到马上就有一场瘟疫爆发,只要在那些流民得了疫病的时候去装模作样的帮一下医仙,我就能成为他的徒弟?” 沈承旭一脸不可置信。 他对这些可是完全一窍不通,但是若真成了医仙的徒弟,他还缺银子吗?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要什么有什么,还愁没有赌金去开盘吗? 沈莹莹肯定地点了点头:“二哥你且看着吧!我定然要让你们全部飞黄腾达!让我们沈家成为京中第一权贵!” 侯府里。 沈念狸在同一时刻,也将疫病的消息告诉了萧老侯爷和几个哥哥。 尤其着重想说给萧云烬。 如果仅靠她一个人的力量,硕大的京城她照顾不到,但是有了朝廷的帮忙,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她说得认真严肃,丝毫不像是开玩笑。 “阿狸,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胡说。”萧老侯爷思索片刻,还是一时间难以相信。 沈念狸也深知,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要让他们完全相信,几句话是不行的。 她眸光微闪,指了指天空,严肃道:“阿狸也觉得此时非同小可,不过一个梦而已,但是阿狸也梦见,明日此时必将漫天飞雪,如若真的下雪,瘟疫的事情,只怕是上苍托梦给阿狸,得以借阿狸之口,让祖父保全天下百姓。” 萧老侯爷想了想,最终还是松了口。 方才初春,哪来的漫天飞雪? 不过,就算是一个梦,既然遇到了,早日防范也不是什么坏事。 提前囤积粮食和药材,并无坏处,再不济,就当是恩施百姓了。 阿狸也是好心,左右都是好事,他不会过多阻止。 “好,” 萧云烬也默认了此事。 “你们二哥传信,明日回府。” 想了想,前世萧二哥也是这个时候回府,他的见面礼,可是让沈莹莹好一顿折腾……也是导致她日后经常生病的原因。 沈念狸见事情安排妥当,便俯身告辞。 她需要去见一见医仙老前辈。 正当她走出前厅,到了园子边上时,一个懵懂的声音叫住了她。 “阿狸……妹妹,可以陪宁毅玩吗?” 沈念狸转头。 少年身着浅碧色长衫,一头墨发高高的墨发被白玉翠簪轻轻挽起,眼神懵懂,手指局促地搅着衣摆,期待地望着她。 沈念狸看清来人是谁,上前两步,弯起嘴角,挂上一个甜腻的笑容:“可是四哥,今日已经很晚了。” “嗯…好吧…” 看着少年垂下的眸子,沈念狸眼神中明显露出一抹笑意。 “等明日陪四哥玩好不好?阿狸会扎风筝,飞得高高的风筝。” 听到风筝,萧宁毅一下子精神了,方才低落的模样也瞬间消失不见,眨巴着眼睛,仿佛小星星一般明亮。 少年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祖父说要拉勾勾,不能骗人。” 他只见过飞在天上的风筝,王嬷嬷说,可以去和他们一起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一靠近,风筝就会跑开。 王嬷嬷只说他们害怕他,却不告诉他为什么。 他很想和大家一起玩,除了三哥平时会带一点好玩的小东西给他,大哥二哥都常年不在侯府,他见不到。 就算见到了,他们板着脸,他也很害怕。 祖父说哥哥很忙,不能去打扰他们,他只能一个人和自己玩…… 萧宁毅嘿嘿一笑:“有妹妹,宁毅开心!” 沈念狸看着少年傻笑的模样,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转念一想,伸手抚上萧宁毅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看得出他被照顾得很好,发丝柔顺,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木香,味道并不俗气,浑身干净爽利,让人不自觉想亲近。 他也是无辜,若有法子医治…… “但是四哥,玩得开心也需要一个很好身体哦,阿狸带四哥去看大夫,检查一下好不好?” 萧宁毅对大夫没什么概念,但是对喝药却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身体很诚实地后退半步。 沈念狸自然注意到了这点,顺势从腰间取出一盒小杏仁糖。 这还是她去尚行斋一起买回来的。 “四哥乖乖的,这一盒杏仁糖就给四哥吃。” 少年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也不管什么苦不苦药了,点头如捣蒜。 沈念狸很自然地拉过他的胳膊,往醉月阁的方向走去。 萧宁毅个子高出沈念狸半个脑袋,二人并排走着,一副和谐气氛。 “哎呀,老夫都说了老夫没事啦!” “你这脸还紫着呢……” 丫鬟顿感无语。 “哪来的哪来的,这叫紫气东来!大吉!” 沈念狸还没推门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不禁笑起来。 “这是怎么啦?”沈念狸抬脚进门。 她对着丫鬟点了点头,等人出去后,才来到老者身边。 她的身后,小小少年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里面。 一位白发老者捋了捋胡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念狸,大声感叹一句,随即应声:“哎!这小女娃救得老夫!” 他絮絮叨叨地把自己在大街上走着,试药把自己药倒躺在大街上半天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再次对着沈念狸赞许道:“老夫虽然昏着,脑子却是清醒的,人家以为老夫是乞丐不管也是正常,你这小女娃可是认得老夫?” 沈念狸没有隐瞒,大方默许了他的问题。 莫名其妙的善意才最可疑。 随即,她将身后的少年带到老者眼前,眸中闪过一丝敬重:“救下您确有私心,但是若是普通百姓,我也不会不管不顾,只求医仙大人,能救救我四哥。” 老者看到萧宁毅便瞬间便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也不多废话,将手搭在了少年腕间。 他安静地感受着,眉头微微皱起。 “不太好办。” 沈念狸不免跟着紧张起来。 他搓搓胡子:“嗯,但是…也还好。” 老者话锋一转:“多干点感兴趣的事情,按照这个药方抓药,会好起来的……比如多读点书,切记,一定要做点喜欢的事情。” “先前发热耽搁太久,又常年没有思考事情,跟不上很正常,多些耐心就行。” 他顺手拿起桌旁的笔,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写下一排药草的名字,递给了沈念狸。 他着重笔墨,重点圈画了一味药材:“这个,有些贵。” 老者又摆了摆手:“但是定安侯府不差银子,小问题。” 沈念狸定睛一看,心中不免一颤。 养神芝,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市面上很少,确实珍惜难得。 但是…… 依稀记得,母亲将嫁妆分给了几个孩子,留给她的药铺里,正好屯着大量的养神芝。 “多些医仙!” “叫老夫邵大夫吧,老夫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不管怎样,你侯府救了老夫,自然是要报这恩的。” 沈念狸吩咐了几个小厮,将邵大夫安顿好后,带着萧宁毅离开了。 她将人送到了王嬷嬷身边,月色已经完全笼罩了黑夜。 静静的鱼池,依稀印着一轮弯月玉白的倒影。 沈念狸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浅浅的蛙鸣。 正要推门。 一双大手却猛地扼住她的喉头,后背随即贴上一抹温热,耳边也响起男人温热的喘息。 她全身一颤,一动不敢动,生怕那人一不高兴将她抹了脖子。 “你……” “嗯,别动……” 好熟悉的味道。 第十四章 受伤 良久,沈念狸只觉得一股血腥气将她裹胁。 “相国大人?” 她微眯着眼,仔细辨别出来人后,不免有些吃惊。 不可一世的当朝丞相萧云烬,方才家宴还在那好端端坐着,只是一个多时辰,居然这般狼狈? “进去……” 萧云烬几乎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她身上,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有些痒痒的,沈念狸站不稳,只能扶着墙一点点挪进门。 半晌将人放倒在床榻上,确认四下无人后,她才将门紧紧关住,点上了一根微弱的小烛灯。 萧云烬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身上华贵的衣袍混着血水…… 她没有多问缘由,十分利索地拉开他身前的腰带,又顺序将衣袍一层层掀开,露出一片肌肤。 滚烫的血液没了束缚,瞬间股股涌出,男人健硕的胸膛上,几道刺伤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说得上是十分狰狞可怖,看得出对方是下了死手…… 她前世随着医仙照看过一段时间病人,各种伤痕都见怪不怪了。 但是萧云烬身上大大小小的陈年旧疤混着新伤,纵使是她见过大场面,也禁不住蹙起眉。 “你躺着别动,有点疼,忍忍。” 沈念狸翻开柜子,拿出一块手帕打湿后将鲜血擦净,浅浅止住血后,又从枕边取出了春宴上萧老侯爷给她的创伤药,轻轻抹在指尖,等到体温将它融化后,缓缓涂在他的伤处。 少女指尖细嫩,十分认真地注视着伤口,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玉葱般的指节像是羽毛般轻抚,说不上多疼,甚至有几分裹胁着她体温的暖意。 “毕竟不是在诊堂,东西简陋,明日要换药,大人先将就下吧。”沈念狸将创伤药收起来,往涂完药的伤口处吹了口气。 凉凉的,很舒服。 萧云烬意识有些模糊,望着身前那一抹轮廓,心头一颤。 眼前的少女渐渐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合,声音慢慢交叠…… “你……” 沈念狸却不等他说话,起身顺手将被褥盖在他身上,十分贴心地往上拢了拢。 “大人睡吧,我拿床被褥睡地上。” 初春说不上多凉,凑合一晚倒是没什么关系。 她也不想多问,知道得多死得快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既然这个祖宗过来了,那她也不能真的让人死在这里,毕竟是名义上的兄长,她总不能视而不见。 萧云烬没再说话,夜色宁静,两人的呼吸随着蛙鸣慢慢平缓。 沈念狸今日经历的实在太多了,睡得格外沉重,就连身边的动静都忽视得一干二净。 …… 待她悠悠转醒,睁开眼时,天早已经蒙蒙亮,日光洒进窗台,将她身子照得暖暖的。 沈念狸此时还有些刚睡醒的迷茫,迷糊中,侧身想伸手去拉被子。 只是她四处摸了摸,只觉得指尖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细细感受片刻…… 嗯?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翻身猛地睁开双眼,差点吓得跳起来。 遭了老天爷的。 这阎王怎么还在这? 端详着身边睡得一脸安稳的萧云烬,沈念狸心里直直翻了个白眼。 想不到一朝丞相,晚上睡觉这么不老实…… 好好的床不睡,滚到地上来受罪?早知道让他昨晚直接躺地上算了,还省得她睡地上。 沈念狸起身,揉了揉腰。 地板还是太硬了…… 嗯……腰酸。 “五小姐,该用膳了。” 王嬷嬷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带着柔和。 沈念狸半刻不敢耽搁,赶紧应下。 她生怕王嬷嬷推门进来,看到萧云烬居然躺在她屋子里的地上,那就是真的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急得连衣服也没换,起身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等萧云烬自己起来,看到是她的屋子,应该就会离开了。 她没注意,身后地上躺着的男人,缓缓睁开了一双浸着雾气的凤眸,睫毛低垂,静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淡淡划过胸前的伤口。 萧云烬起身,伸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 “主,昨日追兵已经伏诛,抓住两人均是死士,吞药自尽了。” “嗯,今日继续值守,若有嫌疑就地格杀。” “主……” 暗止挠挠头。 “讲。” “您完全可以躲过那些暗器的,为什么非要挨一下?” 萧无棱抬眸,一点寒芒带着凌冽瞬间席卷了整间屋子。 “多嘴,下去领军棍。” “是……” 那道胎记,他不会看错。 只是沈念狸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就是当年救下他的人呢? 荣华富贵,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便可以用救命之恩让他交她所有想要的一切。 是因为不想借着这层关系强行让他报恩? 还是说进侯府别有目的? 原以为她是因为侯府的荣华富贵而来,不过是个肤浅的女人而已。 他倒是真的误会了沈念狸…… …… “阿狸,昨晚没睡好吗?” 萧无棱盯着沈念狸良久,得出了这个结论。 “啊?没呀,还不错吧……” 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了一块糕点,慢慢地咀嚼着。 “那就是累着了?或者心情不好?”萧无棱摸了摸下巴,一拍脑门:“宁毅说阿狸会扎风筝!今日风大,正好能放风筝。” 沈念狸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日头正好和前世的时间对得上,这场雪不会让她太久了。 三人一直在侯府里玩到午后,就连午膳都没用多少。 待到太阳落山,沈念狸坐在前厅的长廊前靠着静静休息,萧无棱和萧宁毅都有些累,早早地用完晚膳便回去睡觉了。 “沈念狸。” 一道清润的嗓音带着春风般的温润,纤长浓密的鸦羽下是一双无时无刻带着笑意的深邃眼眸,墨发瀑般半披身后,仅仅别着一根木簪,一改往日端正严肃的模样,反倒多了几分散漫味道。 沈念狸回眸,对上他那双狭长的凤眼,又想起昨晚和早晨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尴尬。 “多谢。”他倒是一脸轻松,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径直走到沈念狸身前。 “嗯…大人不必客气。” “以后在外叫大哥就行,你已经是定安侯府的五小姐了,不用这样生分。” “好……”沈念狸顿了顿:“这是医仙为四哥开的药,其中一味,在母亲的药铺里有很多,只是……” 她将药方递给了萧云烬,缓缓道:“母亲的嫁妆,被沈家压住一直不愿归还。” 他接过药方,细细端详了片刻,温声道:“你放手去做便好。” 有这句话,沈念狸才彻底放心。 正当她盘算之际,王嬷嬷却是一脸忧心忡忡地来了。 “五小姐……沈家妹妹又来了。” 沈念狸心中了然。 这不,机会上门了。 第十五章 特地来拜师 沈莹莹站在侯府门外,一双桃花眼弯弯,抱着身边的沈家二哥沈承旭低声撒娇。“二哥,姐姐会答应吗?” “她敢不答应吗?总不能仗着救命之恩不让医仙收徒吧?我可是她二哥!” 沈承旭鄙夷地瞪了侯府门头一眼。 “传出去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淹死她!要是她懂点事儿,哪来的那么多麻烦。” 要不是莹莹谦虚识大体,这位置不还是沈莹莹的?就凭沈念狸那个又没学识又不懂得变通心机恶毒的人,怕不是要在这侯府被磋磨死。 不过她也是活该,谁让她当时抢着要来侯府的。 飞上枝头,真以为山鸡能成凤凰了? 呵。 片刻,定安侯府的门被缓缓推开。 四个大字匾额正挂在雕花红木之上,厚重的紫檀上满是细腻精致的纹路图案,两尊石墩立于两侧,带着一股华贵庄严的气派。 沈念狸身着一袭鹅黄色蜀锦长衫,雅致精巧的脸蛋比先前圆润了一些,一双杏眼漂亮得仿若深海明珠,更添几分属于及笄少女的清丽灵动,身姿婷婷袅袅,乌黑的发丝翩垂腰间。 就是沈承旭,也是看得愣了半晌。 在沈家时,她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瘦得更是风一吹就能倒下去,他从未多瞧过一眼。 如今再见到沈念狸,倒是让他真的有些认不出来了。 “妹妹这是还不长教训,非要来将没挨完的板子挨完?” 沈莹莹暗暗捏着拳头,面上却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无辜道:“说什么呢姐姐,莹莹自然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 她嘴角向上翘起,势在必得:“姐姐还是不要藏着掖着了,我可是听说,侯府昨日救了一位老者,传言那可是医仙,姐姐是知道的,二哥一直都很想研究医术方面的事情,今日特地前来拜师。” “姐姐不会见不得二哥学得好,以后成下一位医仙,让你嫉妒吧?” 不等沈念狸说话,沈承旭抢先嘲讽:“哼,沈念狸,我沈家对你不薄,你别用你那些心机手段来脏污我们沈家的东西和事情,二哥劝你一句,大方得体一点,没人像你一样恶毒。”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补充道:“再去给我拿两身像样的衣服,让师父瞧见了笑话。” 从前都是沈念狸为所有人洗衣服,自从她一走,只能自己动手到河边去搓,他没经验,仅有的几件衣服全部洗得发白,很多泥点子都牢牢地粘在上面,衣摆又皱巴巴的,穿出去多少有点丢面子。 不过,他这双手可是干大事的,做这种小事简直是侮辱他的人格! 如果沈念狸识相点,他不介意等以后成了医仙,沈念狸被侯府赶出来后多施舍她一点东西,贵的他也舍不得,挑拣些不要的送去都是恩赐了。 沈念狸也是被这两人没脸没皮的操作惊到了。 师父都叫上了?张口就向她要东西? 沈念狸冷笑,眼神却是难得的温柔:“好啊。” 既然这两个人要闹,那就闹大点。 “王嬷嬷,烦请将邵大夫请出来。” 沈莹莹一听,一脸果不其然的模样,得意地对着沈承旭嘿嘿一笑。 “莹莹厉害,这个梦这么准,当真是我们沈家的福星!” 沈念狸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二人,眼神愈发冰冷。 …… 老者上前,端详着两人,捋捋胡子:“这不开玩笑吗?” 他摇了摇头,语气没什么波澜,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两人的请求。 “没天资,没机缘,老夫不收。” 预设里的情节没有发生,沈莹莹得意的目光猛地一僵,瞳孔失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消息,整个人都被抽走了力气,微微一晃。 怎么可能…… 明明上一世,她听沈承旭说,医仙一见到他,就乐得合不拢嘴,不断夸着好天赋好机缘,甚至抢着要收他为徒的啊! 她表情的变化被沈念狸全然看到了眼里,不由得勾起唇角。 真以为沈承旭这个废物是天资聪慧? 可笑。 不过是她求着邵大夫与她做的一场戏罢了。 前世,邵大夫是为了回报她不顾自身,帮他一起照顾病人的恩情才勉强答应了收沈承旭为徒。 她自然想到了自己这位不可一世,心比天高的二哥会拒绝,所以才求着邵大夫陪她演这一出戏,夸他天资好,不过只是哄着人的一句戏言。 沈莹莹倒是信得真真切切。 就凭沈承旭眼睛长在头顶的性子,又是个不折不扣赌鬼,不加以管教能有多大的出息? “不可能!你这死老头瞎说什么啊!”沈承旭本就高傲,身边的朋友都是捧着他。 如今被这样贬低折辱,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红着脸上前两步就要抓着邵大夫挥拳。 老者年纪不小了,被年轻人一晃,虽说身体康健比寻常人反应快得多,但是这么一下实在突然,还是有些来不及躲闪。 沈念狸蹙眉,赶紧上前将邵大夫护到身后。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道黑影却是将她的视线牢牢的笼罩住。 随着一阵好闻的清香,一道壮实的背影将她牢牢挡在了身后。 “好热闹啊,好久没回来,侯府怎么成了打架斗殴的地方了?” 男子嗓音温润,携带着一股妖冶,轻声笑起来,如同洞穴中蛇群低低的嘶鸣。 沈念狸看着这背影,不由得一惊。 “二哥。” 她将邵大夫带到一边,向男子浅浅行了一礼。 “哎呀,你是那个……沈什么狸是吧?” 男子转头,一双裹着柔情的长眸被鸦羽笼罩,散发一抹涟漪,眼角微微上挑,闪烁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身着一袭玄色狐裘大氅,羽冠有些歪斜,却是意外的添上了几分轻佻意味。 “你……”沈承旭想抽出被握住的手,却是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 “嘘,小八有点不乖,乱动的话,我不保证它不会咬你哦。” 萧尘安声音温和,低低的,仿若黑暗中潜藏的黑鸦。 果然。 沈承旭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脖颈间爬上了一只扭动着的毛虫,正在探索似的摆动身体前进。 毛虫的四周围着一圈细腻的尖刺,慢慢蠕动,让人浑身发颤。 他感受着那股轻微的刺痛,吓得冷汗直冒,面色如纸一般惨白。 “你…让它下去啊!” 他不敢动,只能不断地嘀咕着,视线无助地乱晃。 见萧尘安不理他,转眼便瞪了一眼沈念狸:“让它滚开啊!沈念狸,你瞎吗!” 沈莹莹也赶紧上前,扯住沈念狸的衣袖,哽咽道:“就算姐姐再讨厌沈家,也不该任由别人欺负二哥,还对二哥见死不救啊!” 不等沈念狸说话,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邵大夫突然眼神一亮,一个箭步上前,满眼激动地抱住萧尘安。 “雪山灵蛊都能养活!你想学救人不想?” 第十六章 要拿回嫁妆铺子 雪山灵蛊? 沈念狸恍惚了一瞬。 她听过这个名字。 雪山灵蛊稀世罕见,能活死人药白骨,一旦认主,除非身死,便不会听别人指令,能放出令人肝肠寸断的剧毒,亦可救下仅剩一口气的病人。 前世,她也只是草草听闻此物的存在,却并不知道是何人在饲养。 转念一想,沈承旭被她托举成了医仙唯一传人,各种资源砸在他身上,却也仅仅只是学些皮毛,治疗一些小灾小病,实在蠢笨。 萧尘安喜爱云游,无师自通便能拥有一只雪山灵蛊,可见其天赋是多么可怕。 “凭什么——”沈承旭死死咬着牙:“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沈念狸莞尔一笑:“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没听见吗?是邵大夫亲自所说,你——” 少女叉腰,灵动的眸子看好戏一般望着沈承旭:“没天赋。” 一向自诩清高的沈承旭哪里受得了这等侮辱,气得面红耳赤。 “莹莹,他们仗势欺人!合起伙来羞辱我!” 沈莹莹三两步上前:“姐姐你不必这样,仗着恩情就能胁迫医仙同你一起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吗?二哥的天赋我一直都知道,他肯定会是未来最厉害的大夫!你只是嫉妒,不想让他拜师!” 她望着沈念狸那双极致淡然的双眸,心中莫名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慌张。 她没由来地有些不确定了。 但,也只是片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一世的沈承旭可是这死老头唯一的徒弟,又是夸赞又是传授衣钵,今生怎么会乱了呢? 绝对不可能…… 沈念狸无视了两人的吵闹,只是冷静地点头,淡然道:“好啊,那就让他和二哥比试一场,看看谁更有资格。” 萧尘安扫了一眼二人,眼尾染上一抹兴趣。 他从这几人的话中也大致明白了意思,他这个继妹倒是自来熟,刚见面就利用他暗戳戳下这二人的面子。 关键是他作为侯府四公子出面,这两人也不会再说什么。 好一招借刀杀人。 拜师? 他眼中闪过几分精明。 倒是个有趣的事情。 邵大夫呵呵一笑,两撮眉毛挂在脸上,都快盖住眼睛了:“行!太行了!” 他宝贝似的瞧着萧尘安,越瞧越喜欢。 只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从沈莹莹的角度看来,倒像是在对着沈承旭傻笑。 呵,她就知道! 是沈念狸威逼胁迫了医仙,才不让他承认对二哥的喜爱,有她在,沈念狸这个贱人就休想得逞! 少女迎着两人的视线,缓缓开口:“不过,输了总要有点惩罚,赏罚分明才称得上是比试。” 沈莹莹自信绝对不会出事,欣然答应:“但是这比试是姐姐提出来的,惩罚自然由姐姐承担更好。” 她想了想:“要是姐姐赌输了,就立刻跪下给二哥磕三个头。” 沈念狸轻笑,应了下来。 “沈承旭若是输了,我要拿回母亲的嫁妆铺子。” 这一句,让一旁的沈承旭猛地一怔。 “那是母亲留在沈家的,你配拿回去吗!”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该死的虫子,对沈念狸的厌恶更是到了极点。 如今她居然异想天开地要拿回母亲的铺子? 沈莹莹虽说脸色难看了半分,但一想到沈承旭肯定会赢,便有了十足的底气。 “好!” “莹莹……这怎么……?” 沈承旭刚要开口,就被沈莹莹抢先打断。 她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放心吧二哥,我不会梦错的,你肯定行。” 沈承旭一听妹妹这么说,瞬间有了自信,连语气都不自觉地强硬了一点。 “赌就赌!不过,你不止要给我磕头,还要围着整个侯府乃至沈家,一步三叩首三圈!” 相比起萧尘安的疑惑,沈念狸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他对沈念狸的了解不多,原是以为看上了侯府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便转头抛弃亲人投奔侯府,有些厌烦这样势利的模样。 又或者进府是为了帮沈家膈应侯府几分,只是如今看到沈家人对她的态度—— 就算她有心机有野心,倒也不是什么令人讨厌的事情…… 几人进了大院,下人搬来了几把椅子。 “第一轮,识药。”邵大夫将两盆杂乱的植株摆出来,各自放在两人身前。 “这些药有的剧毒,有的大补,有的清香,有的恶臭,我要你们凭第一直觉,找出完全无毒,且最补的一株。” 他轻摇着小扇,白胡子随着微风动了动。 沈莹莹却是有些吃惊:“那若是挑到了剧毒的,岂不是……” “那就是倒下去了咯,不然老夫为什么昏到街上?嫌屋子里太舒坦啊?” 老者缓缓道:“学医救人,自然要用到各种草药,试药是每个医者的基本,自己都不确定,能安心给别人用?老夫【表情】都是挑选过的,这些毒不死人,放心,再怎么说,老夫不还在这呢嘛。” “就是看看你们二人对药材的灵敏感受,能凭借第一直觉发现最合适的药材,才是真的有本事。”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闭着眼睛咂了咂嘴。 此题出得其实并不难,他有他的盘算,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萧尘安去的。 能养出雪山灵蛊的孩子,还要比试什么?完全就是石头碰鸡蛋而已。 他老了,医术是该有年轻人延续下去,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个极好的苗子,可不能放过了。 “二哥,这比试很难,医仙是在探你的底细呢,想必是特别看好你的!”沈莹莹上前,低声对着沈承旭说道。 沈承旭也是真听进去了,挺了挺腰板,满脸得意。 “呵,简单。” 他上手扒拉了几下,东挑挑西拣拣,时不时点头又时不时摇头。 一副完全掌握了的模样。 沈念狸看着他,有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就连她都认识的一株杂草,他拿着点了半天头,又装模作样地比对了一下另一株韭菜,还以为多懂呢。 也对,沈承旭这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都没下过一次,哪里认得出韭菜和草有什么区别? “姐姐,你们是要认输吗?” 沈莹莹上前站到沈念狸面前,得意地用余光撇了一眼萧尘安。 这都多久了,连药草都不愿意翻开,就这么站在那里看,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若是姐姐不想围着侯府和沈家跪的话,我可以帮姐姐求求情,少跪两圈。” “不劳你操心了,将母亲的嫁妆铺子拿出来便好。” 她的唇瓣浅浅贴着瓷白的茶杯吹了吹,不紧不慢道:“沈家该不会穷到连母亲的嫁妆都要霸占的地步了吧?” “你…呵,不管你信不信,侯府迟早被我踩在脚底下!就连你——”沈莹莹靠近,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细微声音,恶狠狠道:“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 只听萧尘安轻笑出声,捡起旁边的木棍,一下打翻了装着药草的盆子子。 大大小小的植株被掀翻在地。 他才随意地挑起一株长相极其丑陋难看的,与其他分离开。 “这……” 邵大夫猛地起身,手中的扇子也不摇了,转眼变了脸色。 也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眼底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 沈莹莹见萧尘安如此,更是讥讽的望着沈念狸。 “瞧瞧,这位新二哥,似乎很不待见你呢,要想放弃还是趁早吧,别浪费时间了。” 她一想起前世萧尘安对她做过的恶事,会一笔笔的算到沈念狸头上,她心里就无比开心! 萧尘安酷爱养蛊养虫,对她折磨至深!哪怕蛊虫随意地在她身上侵袭撕咬,表面也看不出任何伤口。 她连诉苦都没地方去,更别说逃开他的掌控了。 只要不听话,他都会将最新饲养出的蛊虫全部使用在她身上,每一种都令她痛不欲生! “沈念狸,你就好好享受吧!” 就在她得意之际—— 一声叫嚷却是让所有人都向身前比试的二人看去。 第十七章 你怎么没事! “痒——怎么这么痒!我中毒了?我肯定是中毒了!” 沈承旭狂抓着双手,顺势起身就要去扯邵大夫。 他一个扑空,被邵大夫闪开了。 “救救我!怎么这么痒啊——” 眼看着,沈承旭的双手慢慢变得红肿,原本细腻的指节也开始泛起细小的疙瘩。 萧尘安静静的看着他,眸子染上一抹笑意,却始终是淡定的看着。 他将手种的植株轻轻掐了一小段,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很新鲜。” “你怎么没事啊!” 沈承旭挠着双手,却是越抓越痒,就连手指碰过的其他地方都开始泛红。 “因为二哥根本没碰那些东西,他吃的只是寻常枸杞叶而已。”沈念狸起身,走到邵大夫身前,行了一礼。 “多些邵大夫。” 老者爽朗一笑:“谢什么?老夫又没干嘛。” 沈念狸弯起杏眼,缓缓开口:“自然是谢邵大夫,没有为难二哥,只是放了些常见的东西而已,二哥常年云游,这些自然见得多了。” “什么?!” 沈莹莹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切。 她上前学着萧尘安的模样挑开沈承旭面前的各种植株,却是瞳孔猛地一缩。 “这……芋头?还有这是……” 她有很多也认不齐全。 萧尘安微微偏头,接着补充道:“荨麻,韭菜,洋莉——” 他将面前的东西全部报了一遍。 沈承旭的手上开始冒起红色的疙瘩,密密麻麻十分瘆人。 他一直抓挠,甚至抓出了一道道血红色的印记。 “老夫只是觉得,这些寻常东西若认不得,平时肯定也不会去亲自洗衣做饭,就连自己的起居都要奴仆伺候,这样的贵公子吃不得苦,老夫不收。” “医途漫漫,任重而道远,沈二公子还是请回吧。” 他语气已经是十足十的客气了。 “不……不可能!你们肯定事先商量好了!” 沈莹莹指着沈念狸。 “剩下还有两轮!这只是一次失误罢了……你们不能言而无信!” 沈承旭还在自顾自的抓着身上,指甲里已经全是抓出的血红。 满身的红色印记,十分狰狞。 “别挠了,越挠越多。”邵大夫摇摇头,上前给沈承旭塞了一颗乌黑色的药丸:“既然还是不服,那便进行第二轮吧,再输,还是就请二位速速离去。” 他的语气中显然多了些许不耐烦。 沈承旭吃下药丸,稍稍缓了几刻,身上的红色疙瘩消失了大半,也比刚才好了不少。 只是那一道道血琳琳的痕迹,依旧牢牢地印留在他身上。 老者声音从容:“第二轮便比试称量吧。” 沈念狸让人拿来了两个挂秤。 一段绑着一个很薄的秤盘,另一段用秤砣载重,靠近秤盘的附近向上吊着一根提绳。 都是很平常的东西,沈承旭却是拿起来仔细地摆弄翻看着。 生怕又被沈念狸暗害到。 一看到身上狼狈的模样,沈承旭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有人护着,他定要狠狠地揍沈念狸一顿! 沈念狸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对他的想法了然,只觉得心头寒凉。 她还记得小时候。 沈莹莹看上了一个兔子花灯,但是他们身上带着的银子,却仅仅只能买得起一个。 冬日,她的手冻得满是疮疤,祈求着能拿出几个铜板找大夫开药。 任她怎么苦苦哀求,解释会刮坏绣品影响价钱,得到的却只是被沈承旭一脚狠狠踹倒在地。 “这样矫情成什么事情?” 沈清洛淡淡的看着,将莹莹护到身后。 三哥沈重渊和四哥沈明阳也只是冷漠地剜了一她眼,连一丝同情也不愿施舍给她。 雪下得很大—— 大到要将她弱小瘦弱的身躯尽数埋在地底。 沈莹莹只是随口一说这个兔子可爱漂亮,几个哥哥便毫不犹豫买下了那个灯笼,仿佛胜利品一般抢着逗她开心。 她被罚跪在雪地里,也不知道多久。 久到——所有人都忘记了她,自顾自带着沈莹莹坐马车回了沈家。 十岁的沈念狸跪了一夜。 在她一个人光着双脚走回沈家的时候,她心里还在想着。 如果她可以再多帮哥哥们一些,是不是就会得到他们的一点关心呢? 收回思绪。 再看向沈承旭的时候,沈念狸的眼中,只剩下淡然。 他们既然不要她这个妹妹,那她就如了他们的意。 “称量抓药,有丝毫的偏差都会影响整一副药的药效,对于医者是很需要仔细的事情。” 邵大夫将两小碟捻的粉碎的药渣递给二人。 “与分量齐平,最工整细致的,胜出。” 沈莹莹这次留了心眼,特地找来了一个小汤匙,让沈承旭用汤匙取粉。 她瞪了一眼沈念狸,又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四周,才放下心来。 “姐姐还是莫要使那些龌龊手段了,莹莹觉得不耻!” “笑话。”沈念狸双手一摊:“我一没去碰,二没靠近,三连跟他说话都嫌费劲,难不成有什么戏法让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那边去给沈承旭使绊子?” “反倒是你,频繁地凑上去,做手脚的机会比我多吧?” 沈莹莹冷哼:“莹莹自是瞧不起那些手段的,这种事情也就只有姐姐能做得得心应手了。” 沈念狸深知对牛弹琴毫无意义,便不再去理会沈莹莹的嘲讽。 相比沈承旭东瞧西看各种摆弄,萧尘安没有提前动手,只是将量称摆在了正对自己的桌面上。 他动作轻柔小心,手指特意避开了称盘位置。 “取八两药粉即可。” 邵大夫示意两人开始后,淡定地坐到了沈念狸的身边。 沈承旭仔细地瞧了半天,眯着眼睛细细地看刻度,用小汤匙一点点取粉。 但是他的耐心不一会儿就已经耗尽,小秤盘仅仅只用两根细线轻轻绑着,若是将药渣摆上去,必然会不停地晃动。 沈承旭被晃烦了,牢牢地用手抓住秤盘,挂绳吊在架子上,另一只手取粉。 反观一旁的萧尘安,不急不缓,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缕药渣,慢慢往上加量。 他并没有直接触碰秤盘,只是十分小心地往上一点点加。 用手提着挂绳必然会晃动,但他动作很轻很有耐心,秤盘很快就停了下来。 秤砣刚刚好卡在了八两的刻度上。 萧尘安将称盘用手帕垫着,慢慢放在邵大夫面前,莞尔一笑。 沈承旭这里,却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他总觉得不到位,加了有点重,拿出去又变得太轻,干脆一把丢掉汤匙,用手去捻药渣。 只是他一个没拉住,差点将药渣全撒出去,最后也是实在没了耐心,看着差不多,暴躁地扔在了邵大夫面前桌上。 老者只是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 “沈二公子倒是量得细致。” 第十八章 慢着 “可惜,杂质太多,影响药效,沈二公子前途无量,还是做些别的事情吧。” 他依旧说得委婉。 沈承旭瞬间被浇了盆冷水,却是输也说不出狡辩的话了。 “呵,我们走。” 他怨恨地瞪了一眼沈念狸。 只见沈念狸上前,径直越过他,向着萧承安走去。 “二哥哥,舟车劳顿刚回侯府就被这样叨扰,赶紧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她喊得亲切,精致的杏眼弯弯,头上的那根步摇在日光下很是灵动。 萧尘安摆了摆手,在邵大夫期待的目光中,行了一礼。 “见过师父。” “哎!好哎!哈哈。” 老者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拍手叫好,他紧接着,朝着沈念狸点了点头:“其他的药都已经抓好,只等那一味养神芝。” “多谢邵大夫。” “哪里哪里,老夫喜得爱徒,高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对着萧尘安招手:“爱徒随我来,这几位药对雪山灵蛊极其好,只是一直不见本尊,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萧尘安自然也没有和他客套,二人很快离开了。 “哼……走吧二哥。” 沈莹莹想去拉沈承旭的衣袖,却不想抓了个空。 她抬头,却见沈承旭的脸上满是复杂神色。 沈承旭回神,怔怔道:“嗯,走吧——”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就在刚才沈念狸完全忽视了他,去靠近萧尘安亲切喊着二哥哥时,那种感觉到了顶端。 原本想要嘲讽出口的话也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只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说不上来…… “慢着。” 少女的声音像是银铃一般动听,沈承旭猛地回头。 只是听到这句话,他突然觉得好受了很多。 是……失而复得吗? 他原以为沈念狸会留他,会告诉他刚刚是她错了,然后满足他需要的一切。 但是等沈念狸真的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顿感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般。 “愿赌服输,母亲的嫁妆我要拿走。” “二哥……” 沈莹莹一脸委屈。 沈念狸呵呵一笑:“二位不会要抵赖吧?二哥在外可一直以君子自称,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传出去,二哥面子往哪搁呢?” “……拿去就是,我们不稀罕。” 沈承旭一甩袖子,一个人自顾自离开了。 他没有等沈莹莹,显然有些怨气。 沈莹莹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死死地嵌入掌心。 “沈念狸!你欺人太甚!” 她闭了闭眼,联想之前的种种不顺,忽地脸上浮现一抹怀疑。 “你……你也是重生来的?” 从春宴到萧无棱的死,再到沈承旭被医仙赶出门。 这一切都变了样子!她想不到具体的原因…… 明明萧无棱应该对沈念狸百般针对,明明沈承旭才是医仙的亲传弟子…… 沈莹莹锁紧眉头,望着沈念狸。 她不会也重生了吧? “你在说什么呢?受刺激疯了吗?” 沈莹莹本想从她的表情中抓住些什么,瞧得格外仔细。 但是。 沈念狸却只是一脸的疑惑,严肃道:“不管你发什么疯,母亲的嫁妆铺子、契条我明日前要看到。” “妹妹应该不想知道,得罪侯府是什么代价吧?” 沈莹莹只得按下心中的怀疑,悻悻追着沈承旭离开。 也是,她一个贱人凭什么和她一样能重生呢? 天道让她死而复生重新来过,不就是为她改变命运吗? 沈念狸才不陪和她相提并论! 这一切可能也只是春宴失利引发的巧合罢了,等疫病的事情过去,一定可以控制住局面…… 只要随便做戏帮一下医仙,他肯定会念在恩情的份上收沈承旭为徒…… 沈念狸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一片讥讽。 沈承旭这种没用又自诩清高的废物,若不是她,又怎么可能受到追捧? 沈家几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废物,没有她沈念狸,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是乖乖待在沈家受蹉跎吧。 想吸她的血? 做梦。 沈念狸想着,刚要转身离开,却是一个愣神直挺挺地撞进一个坚挺的胸膛。 “相国大人?你怎么来了?” 沈念狸揉了揉额头,快速往后退了两步。 “侯府哪里本相去不得?还有——你忘了本相说的吗?” 他紧紧盯着沈念狸,让她有些发怵。 “对……对不起大人,但是我事出有因,如果不利用二哥和沈承旭比一场,他们只会继续在侯府闹事,再加上,四哥的病需要根治,紧缺的那味养神芝只有母亲的嫁妆铺子里有。” 她解释得急,眼神透露出一股歉意。 对于刚回府的二哥,她私心被萧云烬看得一清二楚,若是他这个活阎王真的计较起来…… 她不敢再去想。 少女朱唇一张一合,杏眼微微睁大,睫毛浓密如同春日里和煦的柳条,清丽可爱。 萧云烬望着她,一时间有些失神。 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说为什么不愿像喊其他人一样喊他大哥。 “相国大人……?” 沈念狸微微侧头,疑惑地看着他。 “嗯,无事” 他转身,脚步有些微不可查的慌乱。 “本相等着你的那场雪。” 他不知道为何,心底有些动容。 难以言说。 …… 漫纱缠绕着床榻,旖旎的气息在半空盘旋。 沈莹莹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本王交代你的事情,便是这样办的?” 男子声音低哑慵懒,衣衫半露出胸膛,修长的手指捻着一串葡萄,随意地扯下一颗,施舍一般丢到地上,滚落至少女面前。 “民女……都怪沈念狸那个贱人——” “本王只看结果!”男子出声打断了沈莹莹的解释,面上露出不耐。 “你说得信誓旦旦,萧无棱必死无疑,本王信任你,派人去帮你,结果呢?!”他将手中的葡萄尽数砸到了沈莹莹的脸上。 一阵冰凉的触感,使她被砸得重重往后倾斜了一瞬,身子不稳向后倒去。 葡萄摔得满是汁液,一地狼藉。 “二皇子饶命!” 沈莹莹爬起来跪在地上。 她将眸子暗藏的恨意尽数掩藏,再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无辜。 “求殿下给民女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哦?” 男子听到这,才将面上的怒意揽下,带着打量,重新靠坐在了床榻上。 “五日后,疫病将至,求殿下再给民女一次机会,民女有把握,将侯府踩在脚底下。” “空口无凭,本王凭什么信你?” “不久后就会落雪,如若殿下相信民女,求殿下能拨给民女三百两银子。” 她记得很深刻。 萧尘安回侯府的当天,春日却罕见地下起了飞雪。 也就是前世的今天,她被萧尘安带来的虫子害得病倒了整整五日! 等她病愈再起之时,疫病已经席卷了整个京城。 沈莹莹想到此处,手指死死捏紧了衣摆。 沈念狸也是在这个时候,装模作样地帮了医仙几天,出尽了风头! 这一世,命运轮转。 她知道一切事情的走向,只要提前预知,她才会是真正的赢家! 定安侯府。 天空慢慢黯淡下来,原本的阳光也全部躲进了云层里。 沈念狸坐在前厅,抬头看着黑压压的一片。 萧云烬闭了闭眼,声音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柔和:“下雪了。” 莫名的,他心里有块石头被卸了下来。 看着少女眼角染上的笑意,他也微不可察地弯起了唇角。 随着一阵狂风,空中顺势降下鹅绒般的飞雪。 一片片洁白的雪花落下。 沈念狸摊开手,接住一片,只是轻轻接触,那白色的小点便融化成了一滴水珠。 “真是神了。”萧老侯爷站起身,端详着眼前的景象,十分惊讶。 “祖父,疫病会害死很多无辜百姓,只有我们出手才能救下他们了。” 沈念狸敛下笑意,十分严肃地将计划尽数给萧老侯爷说了一遍。 “好,祖父信你!银子不够和你大哥说,去库房取就是。” 第十九章 不给钱? 近几日,沈念狸忙得脚不沾地。 沈莹莹果然送了店契过来。 等沈念狸仔细端详后,才知道这些年,沈家究竟在糟蹋些什么! 她的母亲周氏商户出生,嫁妆十分丰厚,送出十成,如今早已经被沈家的吸血虫吃干抹净,一成也不剩下。 仅留下的这几间铺子也是巨大的窟窿。 她接手这间铺子的时候,便被几个哥哥以“怕莹莹多想”的借口给收了回去。 再加上她每天都在为了生计奔波,确实没有空余的心思管理铺子。 这药铺日日都在亏钱,想必是沈莹莹不管不问,让底下人有了捞好处的心思,糊涂账满本皆是。 她自觉头疼,带着萧无棱亲自跑了几趟。 尤其是药铺,她将所有的关注都挪到了上面。 养神芝是很名贵的药材,十分稀有。 母亲同她讲过,母亲小时候身体不好,需要养神芝奖补身子,外祖便将京城这一片的所有养神芝全部收到了名下。 母亲身体好了,这些多余的,便继续留到药铺卖。 养神芝放的年头越久越珍贵。 很多人甚至高价买下放到家里摆着。 只是…… 沈念狸看着药铺自留的账本和少了大半的养神芝。 “这账本,是谁记的?” 明显有问题。 账本上没有几株养神芝卖出的记录,一整柜的养神芝却仅仅只剩下这么几株? “哎东家,是小的在记。” 掌柜的一脸无辜,接过账本翻看着。 “这可没有问题呀……” 他随手翻了翻,嘿嘿一笑,扫了萧无棱一眼。 若不是他这个混世魔王在,他也不会对着一个没断奶的女娃浪费时间…… 沈念狸给他指出来:“这里。” “当初进的养神芝,账本上一笔未提,怎么就少了这么多?” 不等掌柜的回话,就被一阵女声打断。 “莹莹拿的,沈念狸,你有什么问题吗?” “自然有。” 又是熟悉的身影,沈念狸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萧清洛上前几步,绕过沈念狸,对着掌柜很自然地伸手:“再去取几株养神芝过来。” 他动作娴熟,脸不红心不跳,显然已经做过千千万万次。 “慢着。” 沈念狸与他对视,语气不善:“大哥,养神芝二十两一株,银子呢?” “银子?”沈清洛皱眉道:“莹莹是你妹妹,你同我们要银子做什么?你差这一点吗?” “天大的笑话,哪有买东西不花银子的?”萧无棱上前,一把抢过掌柜手中即将交出去的养神芝,对着二人做了个鬼脸:“要讨饭去别的地方,你们和狗,不得入内。” “你!欺人太甚!”沈清洛死死握着拳头,转头对着沈念狸咬牙道:“你若还想认我这个大哥,就赶紧把养神芝拿出来,莹莹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你这么胡闹不懂事?但凡你有莹莹半分懂事,我们也不会这么厌恶你!” 不等沈念狸发话,萧无棱上前就是一脚踹在了沈清洛的心口。 他本就清瘦,被这冷不防的一踹,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地上。 “你算哪门子哥?沈念狸现在是本少爷的妹妹,我才排得上三哥,你还大哥上了?美的你!” 沈念狸赶紧上前拉住萧无棱,不让他继续追着上去揍沈清洛。 “哼……”沈清洛爬起身来,瞪着沈念狸。 他不能对着萧无棱撒气,只能把所有的罪责揽到了沈念狸的身上。 “算了吧大哥,姐姐不愿…我们还是回去吧,莹莹能忍一忍。”沈莹莹上前急忙搀扶起沈清洛,泪光早已在眼里打转,还时不时轻咳几声。 沈清洛扫视了一眼几人,暗暗啐了一口,转身就要带着沈莹莹离去。 二十两对于沈家来说已是天价,如若沈念狸真的不愿拿出,他们也实在付不起。 只能先委屈一下莹莹,等他回去找父亲来教训一下沈念狸,她自然会乖乖地交出来。 从前沈念狸最听他的话,总是说一不二的…… 他捂着心口,心跳得异常快。 “莹莹,待我们回去和父亲说,再来为你寻药。” 他将手掌搭在沈莹莹的脑袋上,安抚般地揉了揉。 只是不等沈莹莹说话,沈念狸就叫住了二人。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二位有点太随意了吧?” 她双臂环胸,耳边的步摇轻轻晃动发出脆响:“共计三百六十两银,养神芝二十株,其余碎银药材也不算值钱,给你们凑个整,拿出来吧。” 三百六十两? 沈清洛脚步一顿。 “我们没有拿药,哪来的二十株!” 沈念狸翻开账本:“这里,还有从前大大小小隔着时间取走的,一并还了,不然官府见。” 沈清洛愤怒地接过,仔细看起:“……” 果不其然。 算起来,竟然有整整四百多两!沈念狸甚至只是算了养神芝的那份报给他。 “姐姐…你明明知道沈家的情况,侯府又不缺你吃穿,这点银子你还要计较吗?” “自然”沈念狸点头,目光冷漠:“欠钱还债,天经地义,有钱归有钱,难不成有钱就不能做生意了?” “照你这样说,京城里有钱的铺子多了去了,怎么没见你们空着手去?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你!反了你了!”沈清洛忽地急火攻心,视线模糊了一瞬,勉强扶住门框才得以稳住身子。 “我今日便做主,你将这些东西全部抹了,我们沈家以后还认你这个妹妹,若是你非要这样小肚鸡肠,我们便断绝关系!” 沈念狸听到这,嘴角瞬间勾起:“正有此意。” 沈家一堆吸血虫,还指望着继续敲她的骨,吸她的髓? 她本就不想和这群人再扯上本分关系,断亲这个提议正和她意。 “……” 沈清洛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脸色一沉,敛下了眼中一抹没来由的慌乱。 当他说出断绝关系这句话的时候,为何会期待沈念狸能向他低头…… 如果她真的愿意说点好话,他也并非是真的要断亲的。 “姐姐就非要赶尽杀绝吗?你这是要逼死大哥!难道就不怕被侯府鄙夷吗!” 萧无棱赶紧摆手,第一个不赞同:“别乱说啊!我支持我五妹妹的任何决定。” 沈念狸招了招手,站在门口马车边的萧甲和萧乙赶紧上前,将门堵了个严实。 他们看了半天了,早已经对这两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摩拳擦掌,只等沈念狸发话,好上去将他们揍一顿出气。 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家伙! “你……咳咳。”沈清洛气得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手指止不住颤抖。 他先前挨的板子还没好透,再加上这么一遭,差点昏死过去。 “大哥!你别有事啊大哥。” 沈莹莹一脸担忧,为他顺了顺背。 动作是关心的模样,心里早已经骂了千次万次了。 沈清洛这个废物!从前不是最能使唤沈念狸了吗? 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沈念狸也是,怎么性子变化这么大…… 她倔强般地露出一双眼,对视着沈念狸。 “我们要报官!告你欺辱亲哥!” “随意。”沈念狸将一张沾染墨迹的纸丢到二人身前:“断亲书,大哥签了吧。” 沈清洛面色难看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将那纸撕得粉碎,他有些狰狞道:“我告诉你,攀上侯府的高枝就踹了我们,你休想!” 一阵微光吹过,茶盏从门口处飞来,顿时碎裂一地。 “哦?” 玄色的蟒袍将眼光格挡在外,几人随着声音由来看去,皆是脸色一僵。 “何人要报官呢?” 男子立于人前,腰间别着一块羊脂玉佩,浅浅靠在门旁,挺直的脊背散发着一股幽深,眸光冷冽寒入深渊,冠发整齐,几缕发丝慵懒地垂落身前,不怒自威。 “倒是让本相听听。” 沈念狸望着他,莫名的,竟多了几分轻松。 可不吗? 全京城最大的官就在这了。 第二十章 哪来的银子? “相国大人怎么来了。” 沈念狸有些惊愕。 萧云烬此时应该在上朝才对。 日头还早,平日下朝时辰要比今天要晚得多,除了休沐的日子,很少在清晨看见萧云烬的身影,甚至有时候到了傍晚,也见不到他人。 萧云烬慵懒地靠在门旁,视线淡然扫过几人,最后落到了沈念狸和萧无棱身上,薄唇轻启:“药抓好了就赶紧回府。” 他其实本没打算过来。 天子今日龙体欠佳,早早就放人回去了 只是他下朝坐马车回府路过这里,突然想到暗卫禀报,今日沈念狸为了宁毅来抓药,步子一抬,不自觉就迈了进来…… “…”沈莹莹心觉一凉,掌心捏得发白。 萧云烬难不成改性子了? 明明上一世各种对她使绊子,完全是厌恶她这个妹妹的模样,怎么到了沈念狸,他就没用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今日还这样为她出头…… 不能是这样的…… 肯定是沈念狸这个贱人伪装得太好,将侯府的人全部哄骗了过去! 萧无棱将事情始末和萧云烬说了一遍。 其间不少添油加醋,说着沈念狸被欺负得有多惨,被威逼利诱的有多痛苦。 沈念狸这个当事人却只是全程垂着眸子,半句不发一言。 “本相是不是说过,沈家再缠着我侯府的人,后果自己承担?” 沈清洛也听到了萧无棱的话,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夸张,听到最后,心中居然多了几分动容。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两个妹妹是一样的,只是沈念狸格外不懂事,他便多训诫了几分、多严格了一点、多苛责了一些…… 他敛眸,指节紧了紧。 难道他真的有这么偏心吗? 是他错了吗…… 萧云烬脸上不自觉多了些寒芒,再看向二人时,已然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死寂。 “欠债闹事,既然二人不愿还钱,侯府也不必再给二位留面子了。” 他挥挥手:“来人,拖下诏狱,沈家宅院物件抵押,银钱全部送到铺子来。” 沈莹莹身子猛地一僵。 她想到前世诏狱的可怖和萧云烬阴暗毒辣毫无人性的手段,一咬牙。 “我有银子,我还。” 沈清洛本不愿再反抗了,眼神里已经有了几分妥协,一听沈莹莹这么说,吃惊地望向她。 “莹莹,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大哥不必忧心,莹莹自有办法的。”沈莹莹心里暗骂了一句。 废物东西,不仅没让沈念狸不痛快,反而还倒贴了一点她从二皇子那求来的银子。 她摸出一包布袋,向沈念狸一丢。 沈莹莹:“五百两,够还姐姐了。” 沈念狸接过,打开数了数,确实有五百两:“多的还你,我这药铺不收不义之财。” 沈莹莹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不用了姐姐,其余的银子,我要买下整个京城药铺全部的山草花,还劳烦姐姐跑一趟了。” 沈念狸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 沈莹莹果然是要将疫病的药引买断。 她是希望将疫病带给她的收益最大化,全部买断这味药,等疫病侵袭,救命的东西,没人会不抢破脑袋。 山草花十分普遍。 但是京中的山草花多为外商带来,疫病之后外商都不愿进京做生意,生怕被感染有性命之忧。 如今这山草花,几斤也才一两不到,等成了救命的药材,卖出十几两一斤都不是问题。 以百姓的性命作为发财的途径,沈莹莹还真是不择手段! 不过,她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将情绪掩下,装作毫不知情,点了点头。 “去取出全部的给她,”沈念狸转身,对着掌柜说了几句。 “你确定吗?我记得沈家可放不下这么多东西,烂在地里,还是很可惜的。” “呵。”沈莹莹冷笑:“姐姐还是管好自己吧,莹莹自然有天道庇佑,马上就能成为权贵中的鼎盛了!” 待她将沈念狸和定安侯府狠狠踩在脚下,定要让如今的屈辱加倍奉还! “大哥,我们走。”沈莹莹拉住沈清洛的衣袖,却发现他表情依旧木讷地盯着自己。 “莹莹,你一个姑娘家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虽然他很难相信,但是又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你切不可误入歧途!” 沈莹莹暗自骂娘,却是一脸纯真道:“大哥在说什么啊,等莹莹回去再和大哥讲吧,这里还有外人呢。” 沈清洛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丝窘迫,余光瞥向沈念狸。 却见她并未留人的意思,胸口有些呼吸不畅。 待两人走后,沈念狸向着萧云烬鞠了一躬,行礼道:“多谢相国大人。” 他没有言语,面上不见半分笑意。 沈念狸起身望着他,察觉到了那张格外难看的面色。 要不说权臣就是喜怒无常呢……她还是多躲着点的好。 交代好铺子的一切事物,取出了几株山草花,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掌柜,沈念狸才安心地带着萧无棱坐上马车回了侯府。 掌柜一见新东家这么有来头,差点没厥过去。 他赶紧应下沈念狸的吩咐,把糊涂账都统计了一遍,不敢再怠慢。 萧云烬说还有事情没处理,就没跟着一道。 二人绕过前厅,到了萧宁毅的屋子。 男孩乖乖地坐着,桌子上是沈念狸亲手送给他的草编蚂蚱。 身边,萧尘安和邵大夫正在等着沈念狸回来。 “三哥!妹妹!” 他听到动静,赶紧起身,上去直挺挺地抱住了二人。 “乖啦四哥,我们好好喝药。” 沈念狸帮萧宁毅顺了顺背,将手中的养神芝递给了邵大夫。 萧尘安面色说不上好看,十分复杂的望着沈念狸。 他暗暗将手中的盒子重新塞回衣袖,换出了另一盒一模一样的。 “阿狸辛苦了,这是二哥为你特意带的见面礼。” 沈念狸没有多言,谢过后乖乖抱在怀里。 “老夫这就去煎药。”邵大夫起身,带着萧尘安去了后院。 侯府每一间屋子的后院都配置了一座小厨房,可谓极其奢华了。 王嬷嬷经常用它给沈念狸加餐,看着她越发圆润的脸颊笑得合不拢嘴。 沈念狸看着侯府的几个哥哥,心中思绪万千。 侯府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是沈家那群吸血虫所不能及的。 这一世,就算是报恩,她也必须改变侯府被抄家灭门的结局。 将萧宁毅安顿好,沈念狸径直回了院子。 她靠坐在床边,望向怀中的锦盒,手指摩挲着。 这个蛊和前世沈莹莹说的倒不太一样。 怎么这么安静? 第二十一章 来找茬了 沈念狸想也不想,一下子打开了盒子。 盒中的小虫本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接受到亮光,丝毫没给人反应的机会,猛地跳起,往沈念狸的脖颈处咬去。 没有很疼,一股小小的刺痛感传上心头。 只是几刻钟的时间,沈念狸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鸣的声音越来越大。 到最后,她实在坚持不住,躺倒在床榻上。 少女眉头深蹙在一起,额角浸出密密的细汗,唇角微红,如同冬日里的寒梅一般破碎。 她模糊的视线中,两道身影慢慢交叠在一起。 “沈念狸,入侯府可有对侯府不利的目的?” 男子开口,是熟悉的音调,但是沈念狸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她死命想拉住最后的一丝意识,却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缓缓陷入了沉睡…… 萧云烬看着她,眸光复杂,薄唇轻抿。 “可有什么副作用?” 萧尘安难得地收回了他永远带着戏谑的语气,认真点头:“还不相信我吗?真言蛊没有副作用,等醒来就忘记了。” 他原本以为沈念狸进府的目的并不单纯,或出于攀附权贵,或出于替沈家找侯府的不痛快,于是便带了一道能无形中让人体弱多病的蛊回来。 只是…… 沈念狸白日的表现,实在不像是对侯府不利,就算有些小手段小心机,也仅仅只用于解决麻烦,反而替侯府省去了和沈家的牵连麻烦。 沈家人的表现也很是奇怪,没有抱紧她这个侯府小姐的大腿,倒是处处针对,他有些看不懂了。 少女局促不安的面容渐渐舒展,缓慢从床榻上坐起,乖乖地垂着头。 “没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萧尘安原本悬在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 再怎么说,他能成为医仙的亲传弟子,不少是沈念狸的功劳,算是半个恩人了。 如若她真有别的目的,对侯府不利,他作为侯府的一员,必须要除之而后快。 到时,他也不想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人,陷入两难,对他没有好处。 现在好了,既然沈念狸没有恶毒的想法,这个妹妹……他且勉强认下就是。 萧尘安拍了拍萧云烬的肩膀:“大哥,我还要去看一下宁毅的药,先走了。” 他转身,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说真的,沈念狸在沈家……实在不太好,既然成了侯府的小姐,也就不必再多苛责为难了。” 萧云烬没有动作,看着沈念狸安静的眉眼,眸中慢慢浮现出不忍。 只是他掩藏得很好,瞬间就压了下去。 “我对她很差吗?” 萧尘安噗嗤笑了:“难说。” “谁不知道是你由着无棱去给她下马威的?甚至还帮着一起瞒祖父,春宴上沈家也是你提议一并邀请来的,沈家待这丫头多差,随便几个邻里街坊问问都知道,你只是不愿去查。” 他看着萧云烬沉重的背影,默默摇了摇头。 母亲去世之后,曾经温润的大哥就完全变了个性子。 除了萧家嫡系几个兄弟和长辈,对谁都带着一股怨气寒芒。 自从沈念狸和她母亲进门,更是各种给人找不痛快。 他这个大哥表面云淡风轻,暗底下可腹黑得很。 想着,萧尘安没来由的轻笑一声。 “自此这丫头进了侯府,我身在京外都听说了,无棱变化很大,天天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跑,不比之前有意思吗?” 言罢,自顾自抬步径直离去。 屋内一盏小油灯还在泛着微弱的光,暗金色的火光映照在沈念狸那张精致的脸上。 萧云烬声音哑了哑,看着眼前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当年,是你救得我吗?” “…是。” 一阵风吹来,窗外还下了小雪。 不知怎的,他莫名松了口气。 萧云烬转身将窗户关上,又替沈念狸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可明明就是,为什么不认呢? 他脑海中又想起了萧尘安的话。 难说…… 是在害怕他吗?还是… 厌恶他? 他自己并未察觉,想到这里时,那双漂亮的凤眸早已经被死寂笼罩。 甚至生出了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荒唐的想法。 如果她真的拿这份恩情来胁迫他给她金银珠宝,荣华富贵,他反而心里好受些…… 只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为什么。 他坐在床榻边,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清晨。 一缕散发着暖意的阳光潜入屋子,抚摸着沈念狸的脸颊。 她缓缓睁眼,头有些昏沉。 她记得,昨天萧尘安给了她一个见面礼…… 她知道那是毒,却必须要挨一下,惹上几个活阎王的怀疑就不好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在侯府,死在这里终归不好,萧尘安不会这么快动手的。 反正也要去找邵大夫的,让他帮忙把个脉看看就是了。 算算日子…… 明日就是疫病爆发的时候了。 她敛下目光中的情绪,起身收拾了一下。 自从萧无棱被沈念狸从酒楼救下后,再也不去混迹“江湖”了,不是陪着萧宁毅玩,就是跟在沈念狸屁股后面,祖父一问,他就说:“那群无赖肯定还要找阿狸的麻烦,我好方便出手揍一顿。” 他一想到沈家那群人对沈念狸这样无所畏的态度,是日日摩拳擦掌,恨不得上去打得人鼻青脸肿。 今日沈念狸便提前备好了要去施粥的东西,萧无棱自然不会错过。 沈念狸将粥舍安排在了善堂的边上。 那里面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饥一顿饱一顿。 沈念狸望着他们,总能想到从前的自己。 “拿好,别烫着啦。” 少女嗓音温柔,微微弯下腰,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粥递给几个孩子。 “谢谢姐姐!” 孩子们笑得合不拢嘴。 每个人都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但都是互相谦让着,想让朋友先吃饱。 沈念狸看着这幅场景,心中早已经思绪万千。 前世这场的疫病来得突然,京中权贵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皆是闭门谢客,生怕被疫病传染,更别说出银子赈灾。 死伤数千,全都是一些无辜的平民百姓。 有些能付得起银子,病情有些好转,但是也有付不起银子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定然要阻止她的一切,不能让瘟疫再次波及百姓的安全。 萧无棱难得露出那副认真专心的模样,很是细致地打好每一碗粥,递给百姓。 沈念狸看着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只是二人都未曾察觉,粥舍前的酒楼中,二楼正有几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萧云烬喝着茶,冷不防问了一句。 “本相很凶吗?” 这一句让一旁的暗止一愣。 “嗯?”萧云烬没等到答案,回头对上暗止的眼睛。 只是一眼,一股寒凉就让暗止全身打了个哆嗦。 “……自然很是威武!很有气势!” “那就是凶?” 暗止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等他反应,周身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让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不对。 坏了!猜错了! “不!主不凶,这只是定安侯府独特的气势!” “……” 萧云烬收回视线,重生落到了周舍前忙碌的身影上。 “女子,会喜欢什么?” “…可能簪子这种?” 暗止哪里懂呢,挠了挠头,将各种首饰衣服猜了个七七八八。 沈念狸正在施粥,忽然被一阵动静吸引抬起了头。 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二话不说推开一队百姓就要抢着上前。 这不就是酒楼大火那日跟着江锦哄骗萧无棱去酒楼,反而被江锦背叛一起关到火场里的几个浪荡公子吗? 萧无棱也望了过去,认出了几人,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这群叛徒还好意思来?赶紧滚开!” 沈念狸此时脸色也不太好,她将粥碗放下,有些恼火道:“如果是来找茬的,靠到一边去,不要耽误别的百姓。” 只是…… 不等她话说完,几个气势汹汹的公子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恩人!请受我们一拜!” 第二十二章 下毒? 沈念狸甚至想好了怎么赶紧让这群人走开,冷不防被这么一跪,一时间有些哑然。 “恩人!我们不是来找茬的,我们是来感谢你的!” “对对,谢恩人救命之恩!若不是恩人我们都要被烧死了!” “前几日就想去侯府拜见了,只是下人看见我们就让我们滚开……” 萧无棱冷笑:“谁不知道你们干的好事,小爷没让大哥把你们抓起来关到诏狱已经是小爷宽容了。” “我们是逼不得已……江锦说,如果我们不听话就把我们做的事儿全捅到爹娘那……” 他们吃喝玩乐,都是背着爹娘逃课出来的,若真的被知道了,恐怕腿都要打断…… “起来吧,若真想报恩,就改过自新,别再去做那些混账事。”沈念狸叹了口气,无奈:“首先,先把道让开,我们还要施粥。” 几人方才也是心急,被沈念狸提醒过后才意识到什么,赶紧让出路。 “嘿嘿,那个……沈小姐,我们…给你买了这些东西,就当做谢礼了!” 谢宇深将几个精致的盒子递上前,满满当当排了一列,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心思。 萧无棱甚至震惊得被自己呛到,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你们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这可是品珍阁最时兴的款式,几件东西光是估摸着都要上百两,更别说这一长排了。 这几个家伙以前可是天天哭穷一毛不拔啊? 谢宇深心虚地挠了挠脖子,嘿嘿一笑。 “私房,私房而已……” 沈念狸上前将盒子打开。 簪子、步摇、浮光锦…… 一直在楼上观望的萧云烬身子猛地一僵,手中的茶杯捏得几近碎裂。 “……” 暗止心里暗叫不好。 这些东西都是他刚刚报过的…… 主儿明显就是想送给沈姑娘缓和一下侯府兄妹的关系。 这下好了,被截胡了…… 但是下一瞬。 少女平淡的音调让萧云烬莫名松了口气,紧捏着茶杯的手也松了下来。 “我不要。” 沈念狸将这些盒子重新关上,面无表情。 “啊?这……” 谢宇深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让身后几个人重新把盒子抱了回去。 “我不要这些。”沈念狸摇头。 她指了指身前的粥舍:“你们若是诚心感谢,帮我一起施粥吧。” 谢宇深原本黯淡的眸光忽地一亮,一下子干劲就上来了。 他招呼着后面其他几个公子哥,多加了好几个粥舍,一下子,好几个长队排了起来。 “这些都拿去退了吧,银两全部兑换成米面,分给百姓。” 沈念狸对谢宇深鞠了一躬。 “沈姑娘别客气,嘿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 萧无棱暗暗“啧”了一声。 平时哭穷比谁都响,今天倒是大方。 只是他想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将两人挤开一个身位。 “那个…饿了,阿狸咱回家吃饭。” 这是要跟他抢妹妹的节奏啊! 做梦去吧! 萧无棱一脸敌意地望着谢宇深,本就有些心虚的少年吓得连连后退。 沈念狸也没多想,只当是三哥还在气昔日兄弟背叛的事情,将一切安排好后,带着萧无棱回了侯府。 等他们用完膳,再回到粥铺时,却是被眼前景象惊了一跳。 一大群人围成了一个圈,将粥舍围了个严实。 “哼,就她这样假慈悲,现在好了,吃死人了!” “还是个孩子…可惜了。” 沈念狸脚步一顿,挤开人群。 只见一个男孩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地躺倒在地上,边上几个孩子一直在抱着他哭,上气不接下气。 一时间场面很是混乱。 他们一见沈念狸,纷纷上前就指着沈念狸指责。 “你是坏人!亏我们还这么信任你!” “小鱼儿死了呜呜呜……” 沈念狸蹙着眉,对着一旁的萧无棱:“去将邵大夫和二哥请来。” 她亲自熬的粥,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正在她思索之时,谢宇深慌张地上前,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恩人可算来了,这本来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突然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现在就这样躺那不动了。” “大家都说是…是恩人假慈悲,故意要毒死人……” 萧甲和萧乙一直在粥舍边帮忙,若是谢宇深动手脚,他们肯定有机会上去阻止。 真的下毒之人,或许混迹在百姓里…… 沈念狸毫不犹豫的上前,捞起粥桶里的粥,给自己盛了一碗,直直喝了进去。 她擦了擦嘴:“若是我下毒,我自己不会喝。” “今日施粥是出于祖父的心意,事关定安侯府,我自会调查清楚给各位一个交代。” 边上耳语的百姓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半晌过后,沈念狸依旧没有出事。 这也能清楚,此人下毒是从小鱼儿手中的碗里下的手。 “阿狸,请来了请来了!” 萧无棱跑得气喘吁吁,将邵大夫和萧尘安一起带了过来。 邵大夫只是瞧了一眼小鱼儿的情况,二话不说立刻施针。 小鱼儿将萧尘安递去的丹药吃下后,面色有了些好转,只是还没有转醒。 “姐姐,你怎么能恶毒到给小孩子下毒啊!”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沈念狸只觉得头疼。 “呵,我就说,她没安什么好心。” 沈承旭上次离开侯府后就一直在和沈莹莹闹别扭,今日上街也是沈莹莹说要带他来看沈念狸的好戏。 他本就对沈念狸厌恶,自然乐意来。 “我有没有下毒你们两个应该最清楚了吧?” 沈念狸意有所指地看过去,死死盯着两人。 沈莹莹有些发怵,转移了视线。 “瞎说什么啊姐姐,自己下了毒,还要泼脏水给别人吗?” 沈念狸见她这样的态度,心下已经了然。 她转头和邵大夫耳语了几句。 再看向人群时,眼尾已染上了几分寒凉。 平日给她添堵作妖,她嫌麻烦不计较,这次居然想用一个无辜孩子的命给她泼脏水? 沈念狸噗嗤一笑:“抓到下毒的人了。”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看向了沈念狸。 沈莹莹心虚了片刻,定了定心神,语气依旧带着责怪:“这又怎么会是一下子就能抓到的,姐姐连查都没查,莫不是随便找个替死鬼栽赃了?” 周围百姓一听,连连后退两步,生怕被抓去定罪。 再怎么说,沈念狸也是侯府的人,就算真的毒死了人,又能怎么样呢…… “这自然不是乱说的呀。”沈念狸拍拍手,萧甲和萧乙顺势搬上来两桶清水。 沈念狸将手放在水中晃荡了几下。 “方才在这边上的,全部上前,双手置于水中清洗一下。” 这一番操作让大家皆是一愣。 沈莹莹更是冷笑:“姐姐要是实在要冤枉一个人,也不用这么小儿科的手段吧,洗个手就能洗出凶手了?” 沈承旭同样不解地讥讽:“装模作样。” 许多人有了离开的念头,只是刚转身就被萧甲和萧乙堵了回来。 长剑出鞘,闪出寒芒。 沈念狸本温润的面庞也沉下了脸:“现在逃走的,我都视作真凶一并抓进诏狱!” 谁不知道侯府大公子是当朝丞相,诏狱更是他手底下最为残酷的刑狱。 方才要离开的几人也熄了火,只能乖乖等着排队。 沈承旭本来好好地看着戏,却不料,萧甲上前第一个将他抓上前。 他双手双脚不断挣扎反抗,眼神死死泛着凶光,拼命地怒吼:“沈念狸!你这是在强迫!” 第二十三章 蔓石散 沈念狸才不理会他的叫嚷,上前两步就将沈承旭的两只手直直插入水桶。 做完这一切,她才让萧甲和萧乙把人放开。 “你疯了吗!大庭广众之下,你就是这样对待哥哥的?” 沈莹莹三两步上前,虚情假意地将人护在身后。 沈念狸冷冷一笑:“刚才也不见你上来拦着,现在都放开他了,你还过来干嘛?”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言罢。 她毫不犹豫地扯过沈莹莹的胳膊,把人拽到桶前。 沈承旭倒是想拦,却被两个健壮的身影死死挡在后面。 “沈念狸,你放开我,你……”沈莹莹常年被娇惯,力气更是小得可怜,被沈念狸控制住,除了乱吼乱叫,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 沈念狸特意避开了接触她的手掌,只是捏着胳膊,在水中搅了搅。 她猛地松开,让沈莹莹没来得及收力,直直摔到了地上。 “沈念狸!你现在立刻给我们道歉!”沈承旭牙关紧紧咬着,双拳也捏得发白。 “各位,上来浸一下手吧?” 其余人看到方才沈念狸那般强势的模样,知道无法抵抗,只得乖乖地排队上前。 半晌,等所有人都过了一遍,沈念狸才淡定开口。 “小鱼儿中的是蔓石散的毒,此毒无色无味,珍贵异常,乃是西域特别进贡,普通人可是很难得到的。”沈念狸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沈莹莹。 寻常百姓就更不可能了,温饱都是问题,谁又会去买一副几百两银子的剧毒? “不过,医仙说了查验此毒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用盐水。” 她转身,二话不说将桶中水掀翻在地。 众人再看去时,那片水渍居然变成了湖蓝色! “所有人举起双手,如果接触过蔓石散,碰到盐水必然变蓝,真凶也就出来了。” 这话一出,大家也明白了沈念狸的用意,纷纷举起手自证清白。 只是…… 混迹在人群中的两人脸色可就没那么好了。 沈承旭浑身都有些颤抖。 “不……不可能啊……” 他将手掌藏在身后,瞳孔涣散,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他没有下毒…… 可是为什么,手会变蓝呢! 想着,他无意间转头,注意力瞬间被沈莹莹的手吸引。 “你…莹莹你居然下毒?真的是你?” 他发出的音调早已蒙上了惊惧,不可置信地望着昔日最疼爱的妹妹。 怎么会呢…… 这肯定是沈念狸设计陷害! “二位,不解释一下吗?”沈念狸视线扫过众人,最终锁在了那两个不敢露出双手的身影上。 沈承旭满脸虚汗,狼狈地将双手藏在身后。 “呵,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陷害!你刚刚肯定有机会下手,万一只是你背着大家在水里加了东西呢!” “污蔑之前可以先把手伸出来给大家看看吗?”沈念狸被气笑了。 她大方地将掌心摊在所有视线之下。 “我刚才按着你们两个,手甚至接触了两遍桶中水,大庭广众之下,我又能动什么手脚?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成仙了,能把你们定住,然后悄无声息地换掉这桶水?” 萧无棱在一旁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袋瓜子,嘎巴嘎巴地磕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萧尘安嘴角同样噙着笑意,跟在邵大夫身后照看着还在昏迷的小鱼儿。 沈念狸也懒得再废话,挥挥手,萧甲萧乙就将人押着,拉到了她身前。 所有焦灼的视线都集聚在了两人身上,沈承旭只能心虚地做出各种小动作,妄图将那两只被蓝色染透的手藏起来。 只是大家又不是瞎子,湖蓝色最是显眼,任凭他再怎么动作,罪名早已经被死死扣下了。 沈莹莹垂着头,眸中却是再难掩藏的慌乱。 沈念狸眼神冷冰冰的,说出的话早已经带上了几分怒火:“毒害无辜幼童,就为了栽赃我?你们好狠的心。” 沈承旭一愣,赶紧摆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是真的没有下毒啊! 慌乱间,他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片段。 沈莹莹…… 她出门前鬼鬼祟祟地拿着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只说,这东西能让沈念狸吃点苦头。 只是她突然说身子不舒服,将这药包递给了他…… 他想到这里,看向沈莹莹时,只觉得眼前人陌生无比。 这真的是那个,善良天真的妹妹吗…… 还是说,一直都是他们错了…… 沈莹莹自然注意到了他怀疑的目光,一时间慌了心神。 这个蠢货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赶紧将思绪拉回来,努力控制住自己保持冷静。 “姐姐刚才自己也说了不是吗?蔓石散格外珍贵,我并没有银子去买啊,就只是为了栽赃便下这么大成本的事情,姐姐是觉得我傻吗?” 沈莹莹一顿,接着道:“这一手的蓝色,不过是……我们早上路过染坊不小心染上的而已,根本不是什么证据。” 沈念狸环胸,静静地看着她狡辩。 她自然知道沈莹莹有身后之人,还是皇家的某位皇子,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谁…… 想着,一道孩童稚嫩的声音悠悠响起。 “……小鱼儿肚子疼。” 孩子们瞬间叽叽喳喳地叫起来,见好朋友醒了,哭闹声也才止住。 沈念狸蹲在男孩身前,心疼地瞧着。 这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眼神却天真纯净,小脸苍白还要对她扯出一个安抚的笑。 “小鱼儿,刚才有人动过你的粥碗吗?” 男孩像是思考了一瞬,视线向着沈念狸的身后看去。 沈莹莹瞳孔一缩,方才燃起的气势也瞬间被浇灭。 小鱼儿将小手举起,指着沈念狸身后,柔声:“是那个姐姐…她说小鱼儿的碗里有个小虫,帮我把它捉出去。” 沈莹莹僵在了原地。 她死死捏着掌心,恨不得上前将那孩子掐死! 她没想到神医会来得这么快…… 早知道就多放一点蔓石散,将这孩子一下子毒死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沈念狸也是难得的露出恼火的表情,眼神都不愿意给两人。 “带回侯府,残害无辜百姓,杖三十,送官。” 只是,萧甲萧乙上前拉人之时。 一阵狂风吹过,树间的叶片簌簌落下—— “慢着。” 男子的声音带着威严,几乎只是一瞬,一席火红的身影就站到了众人身前。 一旁看戏的萧尘安和萧无棱皆是脸色一变,就连邵大夫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二皇子安——” 第二十四章 荣安郡主 沈念狸也俯身随着众人行礼。 “这种小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封砚一身朱红的圆领长袍很是夺目,绣线精巧细致到看不见半分瑕疵,男人眼角微微上挑,颇有些愠怒,微微蹙起眉。 来人一出现,所有百姓齐刷刷跪倒在地。 那双毒蛇一般的双瞳径直掠过众人,在沈念狸身上打量。 “本王倒是听说过你。”他手中轻轻摇晃着一把羽扇,上前挑起沈念狸的下巴,迫使其与自己对视:“本王很喜欢你,但是也很厌恶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他唇角噙起一抹玩味的笑,声音低哑,凑近耳边:“坏了本王的好事,该怎么罚你呢?” 只是他却并未从少女那双灵动的杏眼中看到丝毫畏惧。 就在他觉得有趣的时候,沈念狸不卑不亢地开口:“杀人偿命,沈莹莹残害无辜百姓,二皇子是来为百姓做主的吧?” 这话说得十分响亮,在场众人也都听进了耳朵里。 封砚本有些愉悦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你在威胁本王?” “臣女不敢,只是相信二皇子一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萧尘安同样注意到了封砚周身愈发寒冷的温度,上前行礼,不着痕迹将沈念狸护到了身后。 “二皇子息怒,自家小妹不懂事,今日之事确实是侯府失了礼数,这种小事情就不劳烦二皇子了。” 封砚冷哼一声:“沈莹莹是本王的人,犯了错本王自己处理,还轮不到定安侯府。” 他早就看侯府不顺眼了,加之前两天派去刺杀萧云烬的人一个都没回来,更是让他气得胸口疼。 沈莹莹一听,方才局促的表情也转瞬被得意取代,她直直地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沈念狸。 看吧,她就说。 这一世,只有她才会笑到最后! 沈念狸抬眸,和那道炽热的视线对视,捎带挑衅意味。 沈莹莹恶狠狠剜了她一眼,却不料,这一切都在沈念狸的计算之中。 她本不想过多和沈莹莹纠缠,只是在背后一直和侯府作对的人,她始终没有搞明白。 既是皇子,必是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拉拢或者扳倒侯府都是必须要的一步。 萧无棱差点葬身火场,就是二皇子的手笔了。 拉拢不成,那就彻底毁掉。 这场病灾就是很好的机会,一个要将侯府拉下水,一个要趁乱发财,从沈莹莹要买下全京城山草花的时候,沈念狸就猜到了这一切,沈家肯定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靠二皇子。 如果沈莹莹真的被打三十大板后送进官府,没有十天半个月可出不来。 这不就破坏了他们要靠着疫病的由头栽赃侯府的计划了吗? 再能忍,也该出来救人的。 “呵,回宫吧,本王乏了。” 见侯府几人都没有言语,他也失了兴趣,转身上了马车。 一大群仆从乌泱泱跟在后头,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奢华。 这个二皇子可不是个善茬。 沈莹莹此时嚣张的气焰都快把沈念狸点燃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萧无棱气得牙痒痒。 “阿狸,这种人怎么会和你是姐妹?”他是越看越不明白。 沈念狸没有回答,无所谓地摇摇头。 沈家与她再无半分关系了,等母亲随着侯爷回府,她定要和母亲一起签一份断亲书送回去。 免得又让这群吸血虫惹出那么多麻烦来。 与此同时的沈承旭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他跟着沈莹莹回沈家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脑海里不断闪回着沈念狸的脸。 她那句“杖三十,送官”说得实在冰冷,就好像…… 随便打发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 心里像被什么堵着,沈承旭不明白。 沈念狸也许只是闹闹脾气而已,最终还是会回沈家的。 她只不过是气愤沈莹莹夺了她的宠爱,要是他随便哄一哄,肯定是会回来的。 他想着,心底多了几分盘算。 今天的事情,他还是要告诉一声大哥的。 上次大哥回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想必也是看到了沈念狸如今的模样…… 沈念狸将人群集中好,重新开始有序施粥。 直到桶里的肉粥见底,确认过大家都至少分到了一碗,沈念狸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得让普通百姓都能吃上这个医仙开出的强效药。 从源头阻断传播,就不会大面积扩散开来。 累了一天,沈念狸早早就睡了下来。 她紧闭着眼,思索着什么。 月色很是柔和,透过窗台羽毛般抚慰着她内心的一抹不安。 不知母亲在边关可还安好…… 边关战事不断,外敌侵扰,距离真正的太平安康还远。 她记得,蛮夷会在不久后攻破一座城池,定安侯也会被重伤。 她还是需要找个机会,去一趟边关…… 清晨,沈念狸正睡得香甜,却被一阵嘈杂声给吵醒。 “小姐快些梳妆!圣旨到了!” 什么!圣旨? 沈念狸甚至还没回过神,就被王嬷嬷一把扯了起来。 木偶人一样任由着王嬷嬷给她梳起发髻,稍微涂了一点脂粉。 “定安侯府沈念狸接旨!” 由萧老侯爷带头,几个哥哥今天到得格外齐,就连萧宁毅都出来,在一旁静静听着。 天子口谕,定安侯府嫡亲可以自免跪拜。 沈念狸微微颔首,屈膝将双手平举。 “臣女沈念狸,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定安侯府沈念狸,性敏慧,工针秀美,彩线夺造化功。 朕嘉其才,特许入宫面圣,赐封容安郡主。 赏朱冠霞帔,黄金百两!钦此——” “臣女沈念狸,恭颂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念狸看着一箱箱珠宝黄金被抬进院子,还有些怔愣,直到萧无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种种。 她居然被封为郡主了? “阿狸,这下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学堂了!” 他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 侯府是京中有头有脸的门面,嫡系子弟要同皇子一起在学堂念书。 故而,天子特意恩典在京中繁华的街区扩建了一片学堂,名为乾元书院。 先前沈念狸只是名义上的继女,并没有资格入学读书,但是有了郡主的名头,自然可以陪着萧无棱一起。 她前世就很想有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学堂里听讲,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难得露出欣喜的笑容。 “咱家还要回去复命,沈小姐收拾好了,待会儿便快些进宫吧,别让陛下久等。” 方公公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向萧老侯爷点了点头。 沈念狸看着一众人远去的背影,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僵在嘴角。 单独面圣吗…… 萧老侯爷自然注意到了沈念狸的表情,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爽朗一笑。 “烬儿今日不是也要进宫吗?刚好你们一道。” 沈念狸转头看着萧云烬冰冷的面容,一下子更不好了。 这活阎王不给她找事儿她都要千恩万谢了…… 第二十五章 冤家路窄 沈念狸特地换了一身粉蓝色宫装,极其轻质的云雾纱,一步一摇曳,如同盛开的睡莲般动人清丽。 她并没有打扮得格外繁复,小巧精致的脸蛋略施粉黛,唇瓣泛着水光,像是上成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精美瓷娃娃。 一路不算颠簸,马车停在了宫门前。 沈念狸放眼望去,被这奢华的场景惊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她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下,竟然是这样渺小。 “不必多想,跟着本相就好。” 男子低沉音带着天然的磁性,沈念狸莫名觉得心安了几分。 她也不算是紧张,只是心底难免感叹。 她以为千帆历尽,终于可以松口气,却被所谓的血脉至亲背叛。 前世她连沈家都没出过几步,更别说看到这样巍峨的殿宇了。 她乖乖地跟在萧云烬身后,十分好奇地打量着附近的陈设装饰。 “本相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若是出来了,别到处走动,等着。” 萧云烬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黑袍,只是这套明显素了很多,只有几片简单的云纹点缀,将他本就高大的身型衬得挺拔如松。 沈念狸深吸一口气,抬步向殿内走去。 “臣女沈念狸,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她刚要跪下,却被一旁的方公公拦住。 “陛下免了你的跪安,快些上前让陛下瞧瞧。” 方公公笑得眼角弯弯,嗓子有些尖锐,听着却并不抓耳。 “谢过陛下!” 沈念狸抬头,眼前是一大片明黄色的屏风,上面还绣着龙凤纹样。 “好孩子,让朕瞧瞧。” 苍老的声音响起,随着沈念狸的视线,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老者须发已经苍白,那张慈祥的脸上露出一道和蔼的笑容。 眉眼很是犀利,像是一把神兵利刃,只是并没有出鞘,可见年轻时是多么气宇轩昂。 龙袍之下,老者的身形已经有了些许佝偻,手中正拿着沈念狸绣出的那副经文反复细看着。 沈念狸三两步上前,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气氛倒是比她想的轻松很多。 “好孩子有心了。”他将沈念狸的那副经文收了起来,递给了方公公。 “朕都听萧爱卿讲了,如此年轻便有为国为家的心思诚难可贵,是多少风花雪月都比不来的。” “朕很喜欢你这副经文,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沈念狸几乎想也不想:“陛下已经给了臣女郡主的封号,臣女很是开心。” “你倒是容易满足,若是朕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怕是要把国库搬空的。” 老者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染上一抹无奈,话里话外是责怪,却不见半分气恼。 想必是在说哪位皇子。 “只是臣女还需要说一件事情,希望陛下可以应允!” “哦?说来听听。” 她思索片刻,将想了很久的解释说出了口。 “臣女的母亲和父亲定安侯还在边关驻守,母亲向来敏锐,前几日书信回府,臣女话里话外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边关动荡,敌军侵袭,定安侯死守不退,如今粮草枯竭,兵马也都早已经精疲力竭。” 说着,从腰间取出那封提前备好的信件,递给老者。 “定安侯和母亲一心为了朝廷着想,不曾发出半封增援信件,只将所有心思藏于心底,只送了几封家书传回家,臣女心里十分忧心,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并没有说话,看着信件内容静静地听着,暗暗藏着一丝赞许的目光。 “臣女想请求陛下能拨出一小批人马,让臣女和大哥亲自上阵支援!” …… 宣政殿外,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沈念狸还有几分恍如梦中的错觉。 她是没想到陛下居然会答应得这么快? 甚至给了她三万兵马? 总觉得怪怪的…… 沈念狸坐在树边的一处长廊里,定定望着池面出神。 “冤家路窄啊沈小姐。” 熟悉的男音响起,带着让沈念狸有些厌烦的高傲。 “二皇子安好。” 她不想多搭理他,起身行了个礼就要转身离开。 “沈小姐可知道宫外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嗯?”沈念狸脚步一顿。 见她来了兴趣,封砚顺着往下说道:“多处有了传染疫病的动静,巧的是,这些人好像都在沈小姐的粥舍里领到过肉粥,沈小姐自己说巧不巧?” 他缓缓上前,几乎贴上了沈念狸的耳朵。 “本王很喜欢你,如果沈小姐识相点,本王说不定可以将这巧合抹掉,数千条性命可都在你的手上了,想清楚了。” 威胁的意味都快溢出来了。 沈念狸眸光暗了暗。 她转身,直直地对上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二人贴得很近,从远处看,更像是拥抱在了一起。 这动作让封砚微微僵了一下。 他竟然想不到沈念狸会这么……大胆。 少女语气淡然:“不劳殿下费心了,巧合掩饰得再好也是巧合,当不成真,阿狸问心无愧。” “至于百姓,自家二哥会多操心些,也不用二皇子来提醒臣女。” 她周身环绕着一股清香,说出的话铿锵有力,丝毫不见畏缩。 封砚面色一沉,彻底撕去了伪装的面具,杀意涌上心头。 “沈念狸,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说着,手掌早已扼住了沈念狸纤细的脖颈。 给脸不要脸,惯会威胁他。 他的力道很大,额角爆出几根青筋,显然气急。 沈念狸有些呼吸不畅,面色憋得通红,眼里却是半分动容都没有,死死瞪着封砚,余光趁机瞥向身边的假山,心里设想了几条逃跑路线。 二皇子再怎么狠辣,皇宫之内,陛下殿外,他还能杀了她不成? 沈念狸双手扯住脖颈间的手掌暗暗用力。 封砚本以为她这般瘦弱没多少力道,根本没有设防,却不料被这么一掰,有些吃痛,不自觉松开了手。 他微微蹙眉,不悦地望着还有一抹余温的掌心。 沈念狸也懒得和他废话,转身想也不想撒腿就要跑。 “唔——” 额头一痛。 抬眼看去。 萧云烬薄唇轻抿,周身气焰冷得刺骨,上扬的凤眼难得卸下了柔和,视线扫过,如果看一具死尸一般。 “对不起!”沈念狸一见来人,又想起上次也是这么撞到的他,赶紧道歉。 生怕真的被拉进诏狱杀掉。 只是想象中的责问没有到来,那道黑色的身影径直越过她,隔在了她和封砚之间。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萧云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嘿嘿,见过沈小姐。” 男子招了招手嘿嘿一笑。 他的衣着同样繁复奢华,只是那张十分稚气的脸却让他多了几分少年气息。 沈念狸微微蹙眉。 蟒纹? 皇子? 第二十六章 是沈念狸干的好事 封砚冷笑:“相国大人对外瞒得挺好啊,本王还以为沈念狸和大人不和睦呢。” 他安插在侯府里的探子也没回来过,再不若就是一堆假消息,他听得头都要炸了。 “二皇子自重,侯府家事,与你无关。” 萧云烬语气冷漠,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就连那目光也比平日冷了不少。 他方才很远就看到了沈念狸和封砚的动作。 他现在心情很是烦躁,也不再去理会封砚,转身拉着沈念狸就走。 也不等沈念狸说话,两人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 “呵,你倒是会巴结。”封砚拿出手帕,擦着手掌。 他自觉各方能力根本就不比两个弟弟差,为了太子之位,他暗地里拉拢朝臣,尤其是定安侯府,他不知给了多少好脸。 结果呢? 凭什么萧云烬一句“不参与”就可以将他拒之门外? 他堂堂皇子哪里受到过这种气? 嘴上清高,现在不还是和封鹤这小子走得近? 明明就是看不起他! …… 沈念狸端坐在马车里,见萧云烬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心里有些没底。 她将三万兵马的事情,和萧云烬说了一声。 听到这里,他眼底阴沉的云雾才散开了一些。 “你倒是懂事。”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柔和了下来。 沈念狸这才顺着话头,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 “你要带着无棱一起?” 他抬起眸子,盯着眼前一脸期待的少女,面上情绪不显,也瞧不出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觉得他在这方面很有天分,父亲该看看的。” 萧无棱和沈念狸说过,其实他心底是很敬佩父亲和祖父的,只是先前自己的行为,让两位长辈很是不喜,也不知该怎么缓和关系。 既然他有心,这次出征就是很好的机会。 可以让定安侯看到他的努力,也可以锻炼他自己。 萧云烬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应下。 这一点,倒是和他所想如出一辙了。 今日入宫他也是为了这事儿。 他曾多次在侯府看见无棱一个人练剑练枪,颇有几番当年祖父征战时的模样。 再加上父亲一直未归,他正愁找不到理由把人送过去。 沈念狸这一下,碰巧撞到了他的主意上。 马车晃晃悠悠,沈念狸撩开帘子,往外看去。 街角市井繁华,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停一下!”沈念狸眸光一闪。 她自顾自跳下马车,往小摊贩那边走去。 “老板,要十串糖葫芦。” 她将整整齐齐的十串糖葫芦包起来,小心捧着回了马车。 “这个很甜的,相国大人尝尝吗?” 她将一串个头比较大的递出去,递到了萧云烬手中。 他倒是从未尝过。 咬下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心头徘徊,心情都跟着好了很多。 她顺势也给了驾马车的萧甲和萧乙一串。 “去善堂吧。” 今日善堂前定是很热闹的。 萧云烬和沈念狸下车时,眼前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萧尘安正坐在邵大夫身边,很细致地抓着药方,递给后面排队的百姓。 此次疫病规模很小,十几户才只有一户中招,甚至跟普通风寒也没什么区别,再加上他们在善堂前挂上三文钱一吊药的招牌,半日下来,很多人甚至都已经活蹦乱跳了。 “二哥,邵大夫,辛苦啦。” 沈念狸将糖葫芦给了二人,杏眼掠过温和浅笑。 剩下的几串,她让萧甲和萧乙先行回了府,给祖父,王嬷嬷和萧无棱都留带了几串,尤其是萧宁毅,她特地嘱咐多给几根。 这两天吃药特别乖,适当地奖励一下。 她已经和祖父商议过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和萧宁毅一起进乾元书院读书。 萧云烬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背影,眼底不自觉染上一抹浅笑。 他也上前,一起随着几人帮忙递出药包。 …… 不久到了午后,人群也渐渐疏散了。 邵大夫和二哥萧尘安提前回了侯府整理药材。 萧无棱可是真累坏了,拉着沈念狸就要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在得到萧云烬的默认后,他差点高兴的跳起来。 本来心情特别好,直到,又遇上了一脸找茬样的沈家几人。 沈莹莹此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若不是身边的沈清洛搀扶着,恐怕早瘫在地上了。 三哥沈重渊没好气地指着沈念狸,开口就是指责:“前几天莹莹回府,先后就有一大堆杂草被送到家里,堆得满屋都是,害得人都没地方住了,是你干的好事吧!” 沈清洛一言不发,面上很是复杂。 自此沈承旭回了沈家之后,就一直对莹莹没有好脸色,还说莹莹会给百姓下毒。 莹莹一直哭,说是沈念狸暗中污蔑了她,自己百口莫辩实在说不清,才被二哥误会。 他今天也是想来问个明白。 沈重渊的语气并没有之前那么恶劣,也许是看着萧云烬在场,气势都减弱了几分。 沈念狸杏眼中多了三分讥诮:“白纸黑字,是她自己夸下海口,且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收下全京城的山草花。” “你自己去铺子里问问,掌柜的和我三哥都在场,我还好心多问了几句,结果她自己不领情让我少管闲事,现在怪到我头上?” 沈重渊冷哼一声:“我不管那么多!”他狠狠剜了沈念狸一眼:“你现在立刻把五百两银子还给我们,这些破草我们也不多收你放置的银子,就当是对你的怜悯了。” 他语气高傲,仿佛真的是在可怜沈念狸。 她差点气得笑出声来:“你倒是想得美,养神芝的银子单拎出来可都将近有四百两” “不过既然你们说了,也罢——” 她一摊手:“把二十株养神芝拿出来,我就把五百两原封不动的给你们。” 沈重渊拧眉,神情十分不悦,狠道:“都给莹莹补身子了,怎么还给你?” “那不巧了,哭也没有。” “你!——” 沈重渊啐了一口,想上前,看到沈念狸身后的两人,却是瞬间老实了。 只能咬着牙恐吓:“你又不缺这五百两,就当是给莹莹又怎么样? 不是刚被封了个……什么郡主吗?你就这点肚量,不怕我们去天子面前告你一状吗?” 第二十七章 领兵边关 沈莹莹此时正哭得惨着呢,一听“郡主”浑身一僵。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沈清洛身上,眼底是浓浓的恨意。 这份殊荣本来是属于她的啊! 沈念狸这个贱人凭什么呢? 她孤注一掷赌上全部,却发现原本应该爆发疫病的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辛辛苦苦将招牌挂出去,标价十五两一株山草花,居然被那群没见识的流民嘲笑? 就连二皇子也气得扇了她一巴掌…… 肯定是沈念狸在其中搅了局。 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难不成当初她买这些药材的时候,沈念狸就猜到了必有今日? 那岂不是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沈念狸叹了口气:“随便告去,我还有事儿,好狗不挡道。” 萧无棱此时早已经摩拳擦掌了,就等沈念狸松口好上去揍人。 沈重渊也不傻,又说了两句威胁的话,见眼前的三人一个比一个脸黑,他都有些退缩了。 奈何沈莹莹还在哭,他作为三哥,来时可是答应了莹莹要替她讨回公道。 现在就走,岂不是丢了面子? 萧云烬看着沈念狸,正准备出声将三人赶走。 不料却被赶来的王嬷嬷给打断了。 “五小姐,老侯爷接了圣旨,说请小姐速速回去,到了边关能少受点苦。” 沈念狸这回也懒得再去理会几人,领着两人转身就走。 尽管沈重渊在后面骂得嗓子都快哑了。 他们是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有她好受的!我呸!” 沈重渊狠狠往地上跺了两脚,语气鄙夷。 沈莹莹的哭声却止住了。 什么叫到了边关能少受点苦? 她一定是做错了事情让老侯爷生气了! 沈念狸要被赶去边关流放了! 她一下子都顾不得擦眼泪,唇角翘得高高的。 沈重渊安慰她的手还伸在半空,见妹妹如此,倒有些无措起来。 沈清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神色复杂,喉咙哑了哑,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三哥,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沈重渊一脸懵。 哪来的好日子?莹莹这是哭傻了? “我们提前出发,三哥,只要你当上兵,必然会被重用成为固国大将军!” 。 三日后。 沈念狸看着眼前大包小包,实在是真的拿不动了。 王嬷嬷还在不断地往马车上叠着行李。 过冬的衣裳、吃食样样不少。 沈念狸心里涌过一丝暖意。 “阿狸,这块玉佩你拿着。” 老者将手中的白玉递给沈念狸。 打眼一看,是上好的羊脂暖玉,雕刻得极其细致,纹路也是最符合年轻人喜欢的图案。 沈念狸接过,将它别在了腰间。 萧老侯爷越看越满意,点了点头,“好孩子,有我萧家风范。” 当时圣旨传回府里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 阿狸居然自请前往边关增援? 虽说有烬儿一道,但一个深闺姑娘家,有这样的想法是极其不易的。 只是,皇帝答应得这么快倒也并非偶然…… 如今朝堂动荡,太子之位久久没有定下,安插在帝国的探子早就有了回复。 大战在即,他们需要一个开战的理由和借口。 沈念狸前去,一是借着侯府的名义派驻援军,二也是给了天下一个开战的缘由。 定安侯的女儿边关受重伤亦或者出了什么事情,于皇帝而言没有坏处。 只是恐怕委屈了阿狸…… 萧老侯爷内心很是复杂,掺杂着一丝愧疚。 毕竟只是个年轻孩子,搅和进这趟浑水里…… 老者苍老的眉眼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最终摇了摇头。 “将这折子呈上御前,阿狸此番立功,必不能委屈了她,若她有心,太子妃之位也未尝不可。” 他们行进得很快,原本计划着要一月的路程,只赶了半月多便临近了边关。 人烟肉眼可见地稀少了许多,建筑也从瓦舍变成了草房。 沈念狸倒是有些庆幸,他们带的吃食足够多,能够几个人吃。 三万兵马不算很多,一路的行程下来,分成三批出发,等几人到达军营驻地的时候,末尾的队伍也只差几个山头就能到了。 萧云烬提前给定安侯通了书信,老远就看见了迎接的人。 沈念狸眸中难掩喜悦。 她许久没有见到母亲了。 先前在沈家,她吃不饱穿不暖,母亲给予了她唯一的温暖,将仅剩不多的银钱偷偷塞给她,才让她没有被饿死。 自从母亲改嫁后,便跟着定安侯驻守边关,母女二人至今还没见过一面。 女子身着灰黑色大氅,周身透着温润,定定向着沈念狸的方向看来。 她的身旁,定安侯一席狐裘,身姿挺拔雄阔,眉眼和萧云烬像极了,透着一股凌冽。 “母亲!” 只是就在沈念狸激动的向着两人挥手之时,却突然出现一个士兵模样的人,在两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定安侯肉眼可见的脸色变沉了几分,快速随着那士兵回了营帐。 周氏原本舒展的眉眼也慢慢拧在了一起。 她见沈念狸几人来了身边,将心头的情绪敛下。 “阿狸,受苦了。”女子一双手细嫩白皙,上前将沈念狸拉到身前,眼尾有些微红。 沈念狸也十分激动地将人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松手。 她没有耽误正事儿,略有些撒娇意味,“母亲,援军马上就到,我梦见边关有难,寻了个机会请命陛下,就赶着过来了。” 她难得露出孩子气,放身后的萧云烬不自觉看愣了神。 他一直以为沈念狸的坚强是性格冷毅,却不想,在母亲面前是这般模样…… “好啦,一路奔波都辛苦了,云烬你和无棱也快些下去歇息一下,你们父亲他……怕是一时脱不开身。”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萧云烬微微拧眉。 刚才沈念狸也见到了定安侯神色紧张的模样。 她果然猜得不错,敌军早已经蠢蠢欲动,所以一路不敢耽误半刻,就怕出什么差池。 周氏长叹口气,“是,刚刚探子来报,派出侦查的军队,一人都没回来……怕是……” 白雪漫天,苦寒之地。 几日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恐怕是中了埋伏。 沈念狸的杏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母亲,我有办法不损耗一兵一卒,将陷阱全部找出来。” 第二十八章 参军 周氏知道沈念狸的苦心,点点头:“随我来吧。” 几人刚到,便被引进了营帐中。 只是此时,另一边的征兵处可就热闹了。 沈重渊正粗着脖子和一堆兵痞子吵架。 沈莹莹站在一边,头疼得实在厉害。 这个蠢货到了哪就不能学聪明点?莽莽撞撞地到处得罪人! 要不是看在他以后能成为大将军,沈莹莹也懒得理会。 “去去去,一身空长的肥肉一点劲儿都没有,我们也不收饭桶。” 沈重渊哪里受得了这气,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奈何只是随便几下就被驯服在地,连连喊疼。 沈莹莹猛地叫停,居高临下看着众人,“都住手!我可是你们夫人的女儿,这位是我的三哥哥!你们就这么怠慢吗?” 几个士兵一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看向沈莹莹。 这个就是侯爷和夫人日日念叨的沈念狸吗? 确确实实是今天来,侯爷夫人亲自迎接,可见是重视得很。 只是看着……和说的不太一样啊。 “咱们不知道是小姐公子,也不早说出来,生这么大误会哈哈。” 一个身着盔甲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有些别扭地行了个礼。 “我是征兵处的曹爽,既然公子想过过当兵的瘾头,提前知会一声就行了,还麻烦这跑一趟。” 他这幅模样,让沈重渊内心染上愉悦方才的一定耻辱感,也全部被抛到了脑后。 这一身一看就不是小兵,是个识货的! 沈莹莹将哥哥拉到身边,亲昵地挽着胳膊,“既然你们知道了,那还不快点带我们去看一下住哪里!” “是是是,夫人老早就安排好了,我给二位领路。” 沈莹莹心中得意。 母亲还是想着她的,竟然提前打探到了他们要来的消息,准备得这么齐全。 只是这二人前脚刚走,几个兵后脚就议论起来。 “侯爷不是说沈小姐没有那副架势吗?平易近人我没看见,倒是像来摆脸子的……” “那男的就是侯府萧三公子啊?夫人不是还经常夸赞精壮吗……” “可不,就那一身横肉,哪里像能扛得住兄弟们两拳的样子?夫人难得看错人。” 沈莹莹将整个营帐翻了个底朝天。 哪有这么穷酸的地方! 见她一脸的不满意,曹爽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姐,这是夫人专门为您收拾的,侯爷也费了不少心思,咱这军营大帐条件实在有限……” 他也很是难办。 原听说五小姐是极其好说话的爽快人,怎么真跟那些贵女似的…… “哎呀算了算了,行了,凑合吧。” 沈重渊打断了他的解释,不耐烦地摆摆手。 他方才去登记名字,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写…… 这群人也不知道提醒着点,害他在莹莹面前丢了面子。 等他成了大将军,肯定好好地教训一下他们。 沈念狸可完完全全不知道这事儿,此时正在和萧云烬一同商量对策。 在这茫茫雪地中消失,想要找到人,首先还是要先确认人是否还活着。 她向定安侯请示,烧了一批能散发浓烟的秸秆。 附近只要活着的人还有意识,定然会往烟雾的方向行走,不至于迷失方向。 过冬的垫子都是这些东西制成,沈念狸此行随军,每个人都带了两到三件物资,先前旧的都可以全部淘汰了。 她不是很赞成派兵出发去寻找。 近几日都有大雪封山,万一没救回来人,自己先搭进去,十分不理智。 “这附近可有牧民?”沈念狸将木桌上的地图铺开,指着营地周边的位置。 中年男人脸上残余着胡茬,思索片刻,“有,但是都是帝国的普通平民,我们试图派人问过地势,对我们敌意很大。” 我朝和附近国家都签订了互不滋扰百姓的政策,双方哪怕是仇敌对手,都一律不许对百姓动粗。 萧云烬幽幽开口:“不用开口问,悄悄派人跟着就好。” 沈念狸附和着点头,“对,只要暗中派人盯着一些牧民就行,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 敌军设置陷阱必然会有他们的方式来提醒或者告知附近牧民大致位置,只要避开那些牧民不会去的地方,就能保证安全。” 定安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没有想到。 也不能两人再说什么,他就赶紧命人带队前往。 “切记,千万不能被发现。” 他特意叮嘱了这件事情。 毕竟是敌国的人,如果发现他们,故意装作不知情,往陷阱处引他们,那就得不偿失了。 “父亲,三哥他…很想参军。” 等定安侯将图纸收了起来,沈念狸才开口。 萧无棱自从来了军营,性格都变了个模样。 他平时咋咋呼呼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安静得像个小鸡仔似的,居然乖乖蹲在外面发呆。 沈念狸是知道他的。 见到父亲了,紧张呢。 在马车里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少年灼热的视线。 是一种。 想热切证明自己的视线。 “他?”定安侯蹙眉,“他不是一向不爱这些。” 沈念狸露出一抹浅笑,解释道,“三哥一直都是很仰慕您的,只是用错了方式,这次来,一直吵着要向您和祖父学习,保家卫国呢。” 就连萧云烬也肯定地“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一听,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 他虽然面上不显,语气却难得软了下来,染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高兴。 “那就随他去吧。” 沈念狸也差不多了解了情况,跟着萧云烬出了营帐。 萧无棱正蹲在一边堆着雪球,见沈念狸出来,赶忙起身跟上。 “三哥,父亲允许你参军了!” “真的!” 萧无棱眸子亮晶晶的,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 他视线对上萧云烬,见大哥也点了头,一时间差点忘记呼吸。 他真的可以做出一点自己的事情了! “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来人手里举着一块染血的白布,十分慌张地跪倒在萧云烬身前。 第二十九章 造火枪 “何事?”萧云烬示意他先起来。 “打……打人了!” 军中打架斗殴虽说命令禁止,但也不必这么慌乱。 沈念狸看着那块染血的布,总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打死人了!!” …… 练兵场上,两人正扭打在一起。 周围的人皆是欢呼叫好,竟没一个上前阻止的。 直到,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叫了一句。 “打死了,打死了!快走别看了!” 这下好了,周围人全部散了开来。 一个个把帐子拉得格外严实。 生怕被一同问责。 沈念狸到的时候,两个人都躺在了地上,不见一点动静。 附近都是血迹,很是狼狈。 萧云烬面色阴沉得可怕,命人将这两人一起带了下去。 萧无棱正好跟着刚才的士兵去征兵营报道。 他特地没写真名,就怕别人知道他是萧三公子,给他走后门。 他参军是学真本事的,可不要那些。 沈念狸坐在椅子上,有些恼火。 “自家兄弟都往死里打?”她转头,“军令不听了吗?” 床榻上的两人都还有点意识,被军医喂了点药止住了血,悠悠转醒,此时都垂头丧气的。 “他偷我东西!” “你放屁!” 刚安静会儿,又吵起来了。 沈念狸气得命人往两人嘴里各塞了块毛巾。 “都不好好说就别说了,伤好了全部交给侯爷处置。” 萧云烬翻着兵书,表情相比于沈念狸,淡定了不少。 “也不必劳烦父亲,既然火气大,出去冻两个时辰。” 他抬眼,对上沈念狸的眼,“阿狸意下如何?” “这……天太冷了,这一身伤不真要冻出事情来,关个三四天算了。” 萧云烬将书合上,“嗯,也好,关几天养完伤自己去领军棍。“ 两个人脸色有些难看,没了动静。 “怎么?不愿意?那现在就去跪着领军棍。” 这下服气了。 二人对视一眼,嘴里说不出话,头倒是点得像拨浪鼓似的。 生怕真被拉出去挨打,身上的伤都不疼了,连滚带爬下地转了两圈。 沈念狸轻笑。 还得是活阎王。 周氏此时正陪着定安侯坐在火炉前暖着手。 她转头,问了一句,“阿狸可住下了?怎么说,她可住得舒心?” 曹爽一时间有些语塞。 他不知道咋说。 毕竟夫人和侯爷一片心意。 总不能真的说,沈小姐挑了半天毛病才不情不愿的住下吧? “小姐…看着挺喜欢的。” 周氏这才松了口气。 她知道边关清苦,阿狸先前在沈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这个做娘的也实在愧疚。 “阿狸清瘦,你去吩咐厨房炖只乌鸡给送过去,好让她暖暖身子,别受了寒。” 曹爽行礼后离开了。 定安侯将一脸忧心的周氏圈在怀里,柔声安慰,“夫人也别太操心了,阿狸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刚来就帮我解决了一大问题,必不能在这受了委屈。” 周氏没有说话,长叹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等事情都过去,她定要好好补偿阿狸。 曹爽将乌鸡端进帐子时,沈重渊正翘着脚躺在床榻上哼小曲儿。 “沈小姐,夫人知道您来了,怕您吃不习惯,特意命人炖的鸡汤,快些趁热喝了吧。”曹爽将手中的鸡汤摆在桌上,“乌鸡在这可是很稀有的好东西,夫人自己都没舍得吃呢,特地等着给您炖上。” 沈莹莹方才还在嫌弃着周围脏乱的环境,见那还冒着热气的鸡汤,心中得意极了。 她露出一副高傲的表情,坐到了桌边。 沈重渊早就饿了,赶紧起身跟着一起围着鸡汤。 “真香!莹莹你先吃,这个鸡腿香!”他擦了擦筷子,将鸡腿撕开递给沈莹莹。 少女眼底划过一丝嫌弃,很快地掩饰了下去。 “谢谢三哥!” 她手指捏着鸡腿,小口尝着,却是面色一凝。 “呸——”她将口中的肉吐到了地上,“你们怎么烧的,放盐了吗!这么难吃的东西也配给我吃!” 曹爽心疼地咂巴了一下嘴,“小姐,咱这…实在是条件有限,没那么多盐能用,将士们还要靠这个御寒……” “废话!他们有什么好挑的,拿回去重新弄!” “行……” 曹爽端着鸡汤,灰溜溜地被赶出了帐外。 他不情不愿地回了后厨,又一脸心疼地筛了点盐加进去。 “曹副将,这是咋了?夫人要炖鸡吃吗?” “哪有啊……要是夫人就好了……”他叹了口气,“从前夫人一直说沈小姐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吃苦能干,不比咱这些兵差,这今天伺候了一会儿,那是完全不一样啊……” “帐子住得是最好的,人家嫌臭、嫌脏,乌鸡也是最珍贵的东西了,又嫌味道淡、嫌肉难吃……” 他是知道了,沈小姐和夫人一点儿也不像。 哪有这么刁难人的。 这么一遭埋怨,整个军营都传开了。 沈念狸沈小姐,刁蛮任性,挑三拣四。 原先没见到的士兵都还在可惜没看见夫人常夸赞的小姐,现在这下好了,一个个庆幸着没到大小姐身边伺候。 沈念狸此时,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正满脸凝重地翻着兵书。 三万兵马明天就会全部到齐,算算日子,敌军也该坐不住了。 这一战耗了许久,他们也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这兵器……”沈念狸玉葱般的手指翻过一页,目光牢牢锁在了一件物品上。 “这是火枪,威力巨大,可在十米开外将敌人射杀。”男子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沈念狸手一抖,差点没拿住书。 “做工很精巧啊。” 她手指掠过那张书卷,十分仔细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对啊! 威力巨大,只要做到量产,普及到军队里,御敌可是很好的兵器! “火药……” 她将手指停在了这二字之上,脑海中猛地闪回一些画面。 前世她死前,似乎就流传着这种叫火药的东西,换个名字,其实就是普通硝石和一些硫磺而已。 边关随便哪个山头就有很多,采都采不完。 恰好她当时备嫁,整整一个多月都无事可做,细读了许多关于此事的书籍。 少女激动的一把抓住萧云烬的胳膊。 她眼神里闪着星光,亮晶晶地望着他,颤抖道,“我们造一批火枪!” 第三十章 第二个沈念狸? 萧云烬可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你可知,火药是很稀少的,这里没人懂得这个。” 沈念狸一拍脑门。 是呀,前世的那些书,此刻都还没被人写出来,自然没人懂。 但是她记得呢! “大人信我!我知道哪里有火药,造枪的图纸,我明日就交给你。” 她也不再多言,自顾自磨起了墨。 沈念狸此时表情极其严肃认真,萧云烬虽说心底有些疑虑,却始终没说出什么。 罢了。 她既然有这个想法,那就去做。 陪她闹一闹,也并没有多大事情。 一夜过去,不知不觉间,月亮早已经爬上了梢头。 随着几缕带着暖意的阳光照在沈念狸的脸上,她才彻底停下笔,细细端详着图纸。 “大人你看,可是这样?” 她内心还是有点忐忑。 虽说她照着记忆里的模样细细对比了很久,却还是生怕漏掉了什么,画了好几遍,最终选定了这幅。 萧云烬正想随口安慰两句沈念狸别灰心,在看见手中东西的时候,不免一怔。 他越看,神情越严肃,不知不觉间,眼里居然流露出浓浓的赞许。 “你从哪里知道的?”他抬眼,对上沈念狸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这样精细的东西,若没真的见过实物,根本不可能画出来。 沈念狸想也不想,“先前在沈家生了场大病,梦里遇到了仙人,仙人告诉我的。” “此事非同小可,沈念狸,你确定吗?” “大人请相信我,不管如何,我对侯府一片真心,为了家国百姓,绝不会做一丝对待侯府不利的事情。”她将手抵在心口,目光坚毅,“若有半句虚言,阿狸不得好死。” 萧云烬,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她的话。 半晌,他终究是松了口,将图纸收好。 “希望本相没信错你。” 他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帐外“噗通”几声。 来人猛地跪倒在地,语气全都带着浓浓的恨意。 “求大公子给我们做主!我们实在受不了萧三公子了!” 沈念狸一惊。 萧无棱这是惹事了? 不对啊,他都没用萧无棱的名义。 难不成这么快就暴露了? 萧云烬将人请了进来,沈念狸此时坐在书架后面,捧着兵书琢磨。 几人一见萧云烬,立刻就跪了下来。 “大公子!我们信您一定公正,不会包庇自家人,侯爷和夫人最近忙得不见人,我们只能来求您了!” 萧云烬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温声道,“无棱这是做了什么事?” 他昨天早上才刚来,今天就搞得义愤填膺,他都有些好奇了。 …… 等这群人七嘴八舌地讲完,沈念狸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还是萧无棱吗? 喝酒、抢别人银子、一不听话就拿着剑乱砍。 这能是那个毛头小子干出来的事情? 萧云烬也是同样有点不敢置信。 他只能先将人安顿了下去。 “大人怎么看?”沈念狸将书合上,“我觉得不太对劲。” 萧无棱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他打架斗殴都只会出于正当理由,抢别人银子就更不可能了。 “不会是他。” 只是,不等萧无棱说完,又是一声“噗通”。 这次来的,是曹爽。 “何事?” “大公子,沈小姐和三公子点名要吃肘子,这大雪天哪来的猪肘子呢……我也不想打扰侯爷和夫人,实在没辙了,才求到您这里来帮忙劝劝……” 什么?? 沈念狸本人惊得差点没弄掉手里的书。 她缓缓拉开书架前的帘子,从里面走出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吃肘子?” 少女脸颊冻得有些发红,眼圈圆圆的好似天上的繁星一般闪亮,一身便装,看起来轻盈又便利,披着灰黑色的大氅,更显几分瘦弱。 曹爽傻眼了。 “你是沈念狸沈小姐?” “是啊。” 他指了指沈念狸,又回头发了会儿呆。 那营帐里的是谁啊? 他一时间懵了,只能盯着沈念狸出神,左右拿不定主意。 萧云烬语气已经染上了一丝不悦,“曹副将,这种玩笑并不是可以乱开的。” “属下不敢!大公子明察,我是真受了蒙骗了。” 他也是急了,好几次嘴瓢。 过了半柱香,他才终于把事情搞明白。 营帐里的那个,是假冒的! 沈念狸也是彻底松了口气。 她甚至都不用去猜,就知道是沈莹莹带着沈重渊跟来了。 “他参军了?” “是,但是他不认字,没写名字,就是盖了个手印。” 他就说嘛! 毕竟是侯府的公子,再怎么混账也不能不认字吧? 沈念狸心里嗤笑了一声。 沈重渊从小就是这样,一看见书本就头疼,吵着不学,就要玩。 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连名字都不会写。 出门在外还装得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天天往赌场里跑,生怕沈家攒下点积蓄。 这样的混子,到了军营,也必然不会好过。 上一世要不是沈念狸各种帮他打点。 他连军营都进不去。 更别说被提拔成大将军了。 简直异想天开。 曹爽一副被“白使唤了”的衰样,别提多沮丧了。 “大公子,沈小姐,要不然现在就去把他们丢出军营去?” 他是真的很不爽,越想越气。 沈念狸却摆了摆手,“不着急,再让他们得意两天。” 反正她最近正在筹划火枪的事情,也没空去理会沈莹莹作妖。 既然自己要撞上来,她又何必去管那些闲事。 一连几日。 军营里面是怨声载道。 大家都在私底下说着“沈念狸”和“萧无棱”的不好,队里的士气,都团结了几分。 随着援军全部入营,沈念狸才将手头的事情放下。 侯爷那边派人跟踪的情况,也有了新的动静。 果不其然。 牧民们都十分默契地避开了几处山角,那几处地方沈念狸看了。 都是极其容易行路的好地方,做陷阱很合适。 丢失的队伍,也有几人跟着烟雾的方向,回到了营帐 他们知道是沈念狸的主意,救命之恩,一个个都想亲自感谢。 但是在军营里又听到了一些关于她不好的言论,又开始打抱不平起来。 萧云烬也见事情发酵得差不多了,开始着手将这事儿摆到了台面上。 第三十一章 滚出军营 风雪停止后,天边难得显出几道云彩。 沈念狸披着狐裘,立于将军抬台之上,一身干练的简装,穿起来颇有几分意气。 “果然是他们。”她挑眉,远远的就看见沈莹莹正在和沈重渊说话。 她没有过多将注意力放在这二人身上,转眼在人群中寻找起了萧无棱的身影。 她有些疑惑,“奇怪,三哥不在吗?” 此次练兵是出征前的最后一道准备,全体将士都在这。 萧无棱混在里面,还真有些认不出来了。 男子银甲附身立于台上,墨发干练地梳于身后,玄色长剑挂于腰间,眉宇间是在京中从未见过的决绝坚毅,他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透着一丝凛冽寒芒。 “近日谣言四起,军中竟然被这种小事搞得军心涣散,”他抬眼,扫过众人,“这副样子如何保家卫国?” 一阵沉默,底下人面面相觑。 “冤枉啊大公子……实在是……” 其中有人实在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 只是话到一半,噎了回去。 毕竟是侯府的人,就算大公子公正,也多少还是会偏袒一点。 到时候吃苦头的也还是他们。 “沈念狸和萧无棱对吧?” 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冷意,让在场皆是一颤。 “侯府的人和清白,不是什么人都能污蔑的。” 他抬手,十几个士兵瞬间围了上去,从人群中将沈莹莹和沈重渊拉到了将军台上。 “你们搞什么!放开我!”沈重渊嗓门很大,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刺耳。 沈念狸捂着耳朵,顿了顿。 “沈莹莹,你们做什么我管不到也不想管,但是干这种扰乱军心,败坏侯府名声的事情,就算我不计较,父亲也会亲自收拾你。” 她说得铿锵有力,让场下所有人都往她身上看去。 “这才是沈小姐吗?” “我就说,夫人和侯爷那么好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养出这样的公子小姐……” “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我呸!必须严惩!” 萧云烬退后两步,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示意沈念狸自己来处理。 沈重渊还在胡乱骂着,疯狗一样恶狠狠瞪着沈念狸,“那是母亲给我们准备的,关你什么事!” “别瞎说,那是夫人给沈念狸沈小姐的,你们混吃白喝这么多天还要人伺候,小姐没追你们的责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曹爽这两天被折腾得心力憔悴,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骂,发泄着一身的怨气。 沈念狸摇了摇头,“既然是在军营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军法处置。” 纵使是萧云烬到了军营,也不是以相国自居,而是用上了萧将军,侯府大公子的身份。 她自然也不会用那些繁杂的规矩去定罪,直接打一顿军棍一了百了。 “扰乱军心可是大罪,严重是要杀头的。”曹爽环胸挑眉,看着地上挣扎的两人,别提多爽了。 前两天使唤得那么顺手,今天也该还他了。 沈念狸眼神一凛,“一人五十军棍。”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三十棍都能搞得人骨头散架了,别说五十棍…… 沈莹莹脸色苍白,一听五十棍更是吓得几近晕厥,“沈念狸!你别欺人太甚!母亲还在这呢!” 周氏一早就随着侯爷带队探路了,此时根本不在营中。 就算在。 她也并不太喜欢沈莹莹。 那些手段她是明白的,沈念狸受的苦,一大半都来源于沈莹莹,她并不想多管。 “沈念狸,你今天要是敢打莹莹,沈家你这辈子都别想回了!” “正有此意。” 她甚至连半刻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脱口而出。 这一幕,就像一把利刃,深深地剜着沈重渊的心。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就连挣扎都忘了,呆呆地愣在原地。 沈莹莹见此,一阵恼火涌上心头。 凭什么!沈念狸这个贱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我杀了你!”她表情狰狞,甚至忘记了掩饰平日里娇柔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向着沈念狸扑去。 沈念狸没想到她会如此,想侧身躲开,却被一张大手抢先圈进怀里。 熟悉的檀木香气将她裹在身前,温热的体温使她心头一暖。 “贱人!” 沈莹莹扑了个空,一脸阴毒地瞪着两人。 上一世她百般讨好,却换不来萧云烬的半分笑脸。 自此沈念狸进侯府,一个个都开始往她的身上偏。 她是真的恨啊! 就在几人僵持之际,一个浑身带着泥点子,身着盔甲的小兵突然窜了上来,二话不说就给了沈莹莹一脚。 沈念狸打眼一看。 这不是萧无棱吗? 这才几天,原先细嫩的皮肤现在都有了干裂,拳头上也有着伤口,眼神多了几分锐气和苍劲,也难怪沈念狸没认出来。 他一脸怒气地瞪着沈莹莹,“好哇你们,冒充小爷为非作歹小爷是忍了,你居然敢对阿狸动手?” 沈念狸赶紧上前,看着萧无棱:“三哥?” “怎么样,没认出来吧?是不是小爷变帅了。”他自顾自转了个圈。 “是,变帅了。”她嗤笑,心中一阵感叹。 这才是这个少年原本的人生吧。 索性,这一世她救下了他。 “你就是仗着身份!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地位,我能在军营里混不出头吗!” 沈重渊死死咬着后槽牙,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 萧无棱话锋一转,收起脸上的笑意,“你说这话,还真是臭不要脸。” 沈念狸上前,与沈重渊对视,“三哥和你不一样,他悄悄混迹在普通将士内就是为了抛弃身份,磨炼自己,而你,却冒名用着所谓权贵的身份,终日欺压别人,混吃等死。” “究竟谁才是仗着身份的废物?” 沈重渊有些心虚。 他也是听沈莹莹说,这一切都是母亲给他们的待遇…… 他也不知道别人以为他是萧无棱啊…… 沈念狸盯着台下将士的表情,深知有些事情,还是要别人亲眼见证才更有说服力。 她声音带着柔和,却中气十足。 “这样吧,你们两个比试一番。” “谁输了,谁滚出军营。” 第三十二章 全压萧无棱! 军营中的比试,可不是简单的比试。 刀剑无眼,双方要签生死契。 相比于沈重渊一脸得意的表情,萧无棱眸中闪过犹豫。 沈念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定在午后吧!” 这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她知道萧无棱一直都很想证明自己,眼前就是极好的机会。 “三哥,我信你。” “不是,阿狸,我怕……” “我知道。”她握着萧无棱的胳膊,“父亲会来的,他一直很为你骄傲。” 沈念狸望着那双明亮的眼,轻声安抚。 “我们都相信你,不管输赢,一定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当替我出出气。” 萧无棱瞳孔渐渐恢复清明,微微点头,再次露出那张无畏的笑容。 沈重渊自然一口应了下来。 他力气很大,萧无棱在他面前可以说算得上是小身板了。 “三哥你一定要赢啊!”沈莹莹抱住他的胳膊,委屈地哭诉。 那哭声听着吵闹刺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似的。 要是原先,沈重渊必然会很受用,不管沈莹莹要什么他都能应下来。 只是这次…… 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余光瞥向身旁的沈念狸。 她一声声三哥,叫得很自然,他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他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只觉得像手中捏住的沙子正在慢慢流逝。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转眼日上三竿,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练兵场上。 经过一早上操练,此时正好是将士们饭后休息的时间。 一时间整个练兵场被团团围住。 “虽然这小子浑蛋,但我是真打不过他,更别说三公子了……怕是悬。” “胡咧咧啥呢,赌不赌?侯爷和大公子那样神武的将军,侯府血脉就差不多了。” “赌!” 所有人一拥而上纷纷将身上的铜板丢到下注的条子上。 “大人,玩一下?”沈念狸觉得有趣,脑袋忙着张望,不自觉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 萧云烬没有说话,眼底多了几分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慵懒。 他从身侧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到了沈念狸手中。 少女一喜,挤了上去,十分大方地甩了一锭银子。 “全压萧无棱!” 沈莹莹一见,目光转深,“我也压,全压我三哥!” 她从袖子里掏了掏,东拼西凑出一两,放在了写着沈重渊名字的红纸上。 她这次就带了这么点银子,全压在赌注上了。 因为她相信,这次绝对不可能输! 沈莹莹略过沈念狸带着挑衅的神色,将沈重渊拉到一边。 “三哥,等开始了你就把这东西抹到剑上,对着他眼睛砍!” 沈重渊接过那包药粉,疑惑,“这是什么?不能杀了他吧?侯府不会撕了我们吗?” “怎么可能呢三哥。”沈莹莹弯起一抹嘴角,“只能让他瞎一会儿,等时间过去自己就好了,你肯定能赢!” 沈重渊一听不会弄死人,很自然地接过了药粉。 他回头,看见沈念狸正安慰着萧无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张精致的脸蛋上挂着糖糕一般甜腻的笑,他觉得刺眼极了。 沈念狸特意留下了定安侯和母亲,让两人观看这场比试。 她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开路、扫路、埋伏,甚至粮草营都派人加固了一些。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开战。 定安侯难得清闲,自然地坐于将军椅之上,垂眸望着台下的两人。 “夫人,你将阿狸教导得很好…很像你。”他侧身将身旁的周氏揽入怀中,避免寒风冻到她,语气染上缱绻。 女子双眸透出和煦,微微点头回应着。 她拉过定安侯的手,用双手的温度感受着那一抹冰凉。 “无棱也是极好的孩子,你该多看看他。” “是本侯亏欠他了……还有宁毅……” “侯爷不必担心,阿狸刚来就和我说了,宁毅身边有神医,只要乖乖地吃药照看着,几个月就能去学堂念书了。” 定安侯一听,呼吸一滞。 “此话可真?” “自然,就连尘安,也拜了医仙为师,如今就在侯府照顾宁毅呢。” 定安侯紧握着的拳头猛地一松。 “好好好!” 他是真的高兴。 这些年他为了家国四处奔波忙碌,对于几个孩子更多的是亏欠和内疚,尤其是宁毅…… 因为他的疏忽,成了那个样子…… 自从阿狸和夫人进了侯府,他觉得心安了不少。 这是他们定安侯府的福气! “等战事结束,我会请旨上奏,必须要给夫人和阿狸一切最好的东西!” 周氏微微欠身,露出一抹比斜阳还要温和的笑,“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的奖赏了。” “三哥,这是最锋利的剑,你拿着,保护好自己。” 沈念狸让人磨了一早上。 长剑闪着寒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不啦,三哥徒手就能打爆他!给你出气!” 他接过剑,“但是这是阿狸的心意,我以后保准天天用。” 沈念狸被那副模样逗得轻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可以上场了。 两人于正中心面对面而立。 周围一大群人将一大块空地围了起来,沈念狸和萧云烬也回到了将军台上。 她望着定安侯和母亲的背影,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在沈家,母亲不知道受了多少蹉跎,好好的美人被搞得憔悴又破碎。 但是自从跟着定安侯,就这几天的时间,沈念狸见她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母亲能幸福,她是发自内心祝福的。 她回头,萧云烬已经坐到了位置上。 他那双长睫密而纤长,垂眸时如同蝴蝶振翅,眼睑的弧度清冷单薄,就连投下的阴影都带着几分寒芒。 那道视线望过来,沈念狸无意识捏了捏衣角,快步上前坐到了他的身边。 这个位置视野很好,能仔细地看见底下的所有动作。 随着一阵起哄。 锣鼓敲响—— 萧无棱做出防守姿势,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视线瞬间凛冽。 他给出的压迫感极强,如同猛兽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沈重渊。 原本有些自信的沈重渊被这么一盯,气势自然倒了不少。 只是他握了握手中被抹上药粉的长剑,敛下了眼底的一抹杀意。 萧无棱,输定了! 第三十三章 你欠他的 萧无棱没有注意到他手中剑锋的颜色不太对,捏紧了拳头。 他眼底充斥着一股狠辣。 这几日跟着军营特训,吃住都和将士一起,一套拳法已然打得轻车熟路。 沈重渊见他如此,啐了一口,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他手里的长剑闪着凛冽的寒光,只是一瞬,就刺到了萧无棱眼前。 他用尽全力,却不往人身上刺,而是对着萧无棱那双眼睛甩。 这一下,上面残留的药粉全数飞落到了他眸中。 “嗯……” 萧无棱侧身躲过他的长剑,一拳打到了沈重渊的腹部。 那力道使得极大,双方皆是后退一步。 只是下一刻。 萧无棱好端端的,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眼睛低声压抑着喉间的怒吼。 火辣辣的灼烧感仿佛撕扯着他的瞳孔,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沈重渊一脚踹到了一旁。 “呵,一招就起不来了? 沈重渊捂着被攻击到的位置,恶狠狠瞪着萧无棱。 萧无棱根本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眼睛的刺痛与灼烧让他全身透上了一层冷汗。 “他使诈!”沈念狸起身就要下去阻止,却被萧云烬拉住。 他对上少女愤怒的神情,安抚般摇了摇头。 “可是……”沈念狸渐渐安静下来,紧蹙着眉。 沈重渊明显使诈了。 她看得仔细,那剑根本就没有碰到萧无棱半分! 半空中一层若有若无的白雾。 必然是沈莹莹给了他什么东西! “可信我?” 他将茶盏放下,表情严肃。 沈念狸停下动作,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她望向边上的定安侯,却见他并没有丝毫的慌乱。 只是手上的力道却随着萧无棱的一声声惨叫越收越紧。 他痛苦地低吼着,周围人慌乱得早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是比试已经开始,除非晕了或者死了,只要不认输就能一直这么打下去。 就算他真死在了台上,他们也不能掺和半分。 “认输吧,我可不想杀你。” 沈重渊得意地挑眉,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的萧无棱别提有多神气了。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是对他的追捧,这一切原本就该是他应得的。 “不……不认!” 萧无棱声音渐渐染上肃杀之气,他猛地起身。 忍住剧痛,一拳向沈重渊挥去。 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疼痛也转化成了手上的速度。 砰—— 沈重渊没想到他还能起身,早已经提前庆祝起了自己的胜利。 这一拳打得他措手不及。 腹部的绞痛传来,随着他的哀嚎,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 周围是一阵动作引起的旋风。 “晕……晕了?” “这还是在受伤状态下的一拳,若是完好的时候……” 他们甚至不敢想象。 这种力道是真的能活生生将人打死的啊! 萧无棱喘着粗气,拳头上还带着灼烧般的疼痛。 在听到锣声响起时。 他如同崩断的琴弦,彻底闭上双眼,直挺挺向后倒去。 沈念狸一见,刚要跳上前去扶,却被一道身影赶超。 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那人便已经扶住了倒下去的少年。 再看去,是定安侯。 “叫军医。”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一股强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周氏微微蹙眉。 她知道,侯爷这是动怒了。 …… 沈莹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瑟缩。 床上的人还昏迷着,定安侯和周氏坐在一旁,眼神锁着沈莹莹,看不出情绪。 沈念狸将汤药吹凉后小口喂进了萧无棱口中。 “你倒是聪明,想到用这种方法。”周氏嗓音难得染上几分愠怒。 “母亲!是我鬼迷心窍了,我只是不想让三哥输……” 沈念狸开口打断,“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吗!” 她望向床榻上的人,“今日你必须给他赔罪。” 几人周身的温度冷得吓人,沈莹莹浑身打了个哆嗦。 “我……我……” “来人,将她身上的东西搜出来,连带沈重渊身上的。” 周氏拍了拍定安侯的手。 这件事情他出面不好处理,最终还是要她解决。 一小包药粉递到了沈念狸的手中。 “阿狸,做与不做你自己决定。” 她留下一句,便搀扶着定安侯下去休息了。 此时屋内,只剩下了沈莹莹和沈念狸。 “贱人!你想干什么!” 她见人走了,换了副表情,猛地起身,指着沈念离的鼻子就骂。 沈念狸也不慌,将药粉倒出来放在手上。 “这是你欠他的。” 她二话不说上前两步,一巴掌扇在沈莹莹的脸上。 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其看着自己。 “贱人!你不就是仗着有侯府撑腰吗!” “当初是妹妹自己选的,如今输得一败涂地,却非要来招惹我,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她没有继续和她废话,手掌一抹,将药粉尽数倒在了沈莹莹的眼睛上。 “啊——贱人!” 沈念狸将手松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沈莹莹此时如同虫子一样在地板上扭曲打滚,眼睛处炙烤般的疼痛仿佛被十几个太阳同时灼烧。 尖锐的吼叫随着她的滚动响起。 很吵。 沈念狸挥手命人将她拉了出去,和沈重渊关在一起。 “阿狸平日里可不是这副模样。” 男子撩开帘子,慵懒地倚靠在门旁,一身银甲还未来得及褪下。 沈念狸抬眸,眼前人却是怔了一瞬。 少女眼底染着红晕,全身维持的坚强在顷刻间坍塌。 她像是林中受伤的小鹿,一点点浸透着他的心。 萧云烬上前,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想上去扶住,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没事。” 她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泪痕。 她是想起了前世的种种,自己受过的委屈,被亲人捅进心口的疼痛。 哪怕重活一世,沈家也一样无可救药。 她为自己前世付出的一切可悲。 萧云烬眸中闪过复杂。 他竟不知,沈念狸已经全然把侯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了。 无棱受伤,她照顾了很久。 平日里哪怕备受欺负也只是出出小气。 如今为了侯府,却张牙舞爪地学会了反击。 他原先护着她,也只是因为她救过他。 只是从见到她这副模样的时候,他心底莫名有了说不出的情绪。 “大公子!不好了!粮仓着火了!” 沈念狸猛地起身。 她特意命人盯着粮仓就是为了怕有人闹事,外围也加派了人手巡逻。 不可能有敌军卧底潜入…… 这火起的绝非偶然。 她眸色渐渐暗沉下去。 沈莹莹…… 第三十四章 包抄 沈念狸跟着萧云烬出了营帐往粮仓处赶去。 火势蔓延得很快,烟雾腾腾飘散在半空。 沈念狸余光瞥向一旁闹哄哄救火的人群,“沈莹莹关起来了吗?” 曹爽一脸凝重,“跑了……是属下看管不力!大公子,沈小姐,属下自去领罚!” 沈念狸摆了摆手,她并没有多意外。 “不怪你们,有人存心要救,单凭你们是看不住的。” 火越烧越大,天空却在这时,缓缓飘落下飞雪。 绒毛一般轻柔的白雪飞舞着降落,随着浓浓的黑烟化成灰烬。 “是……是好几个身穿夜行衣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敌国卧底……” 沈念狸与萧云烬对视一眼,缓缓开口,“是二皇子。” “什么!” 曹爽手中接水的木桶掉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萧云烬没有说话,默认了这个说法。 他方才不在萧无棱的身边,就是去处理这件事情了。 暗止劫到一只信鸽。 是沈莹莹偷偷传给二皇子的。 沈念狸思索着。 她早想到,沈莹莹来此不全是因为沈重渊参军的事情,二皇子肯定和她串通过,一定要给侯府扣上一个罪名。 她请旨援军支援,若是兵马有来无回,必然会被苛责,连带侯府,都会被按上一个无能的帽子。 再严重点,就算说是故意通敌卖国也不为过。 他这是赶尽杀绝。 不过…… 沈念狸给了萧云烬一个眼神,“想必是我们疏忽,给敌军钻了空子。” “能补救的粮食都带出来,囤在空营帐中。” 萧云烬点头,吩咐了下去。 他接过话茬,状似思考,“蛮夷狡猾,这种事情也确实只有他们做得出来。” 等火势灭得差不多时,整个粮仓已然没了大半。 曹爽自责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愁眉苦脸地回了自己的营帐,许多人正聚在一起休息。 他们刚救了火,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 “曹副将,这是怎么了?” 曹爽叹气,“粮草没了大半,是我没看好……” “副将你也不用自责……可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曹爽点点头,“大公子说是敌军卧底,此时应该已经找出来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卫亿将手搭在曹爽的肩膀上轻轻拍着以示安慰。 只是在他垂眸的瞬间。 眼神中闪过一丝的松懈却被藏在暗处的暗止瞧得一清二楚。 抓住了。 他将看到的一切告诉了萧云烬。 此时沈念狸也坐在一边,翻看着手上的兵书。 定安侯病倒了。 就在方才。 军医说是操劳太久后急火攻心,关心则乱。 如今病倒在床昏迷不醒,周氏守在他的身边照顾,顾不得军中其他事情。 他将这一切都丢给了萧云烬处理。 沈念狸神情自若,“将这个消息透给曹副将,一定要是不经意让他听到。” “封闭其他消息,不得传出半分。” 若是军中其他人听见了,必然军心大乱。 她只要那群人能听见就行。 “大人,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个交代。” 毕竟沈莹莹是她招惹来的,侯府现在的状况也都是因为她…… “嗯,按你的想法来就行,我一直在你身后。” 待沈念狸走后,他抬起那双精致的凤眸。 方才还有几分温柔的神情荡然无存,仅剩下刺骨的寒霜。 “八百里加急传书回侯府,二皇子若是再有手段,他这皇子之位也别坐了。” 夜色降临,所有人都睡下了。 沈念狸领着几个侯府亲信,悄悄将粮食全部转移到了另一座营帐中。 “放心吧母亲,你且先带着三哥走,我和父亲大哥留在这里就好。” “阿狸……千万要平安!” 周氏撩开帘子,身侧躺着萧无棱。 她随着摇晃的马车渐行渐远,不断地张望回头,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沈念狸侧身,对定安侯行了一礼,“父亲,今夜他们就会行动,辛苦父亲带一队人马先进山包抄。” “好孩子,你是大功臣!” 定安侯连忙扶起沈念狸,眼神带着三分感激,更多的却是欣赏。 两人没有过多废话,互相点头示意。 他转身,一个飞身上了马。 带着一队人马先行进了山。 沈念狸将人送走,彻底松了口气。 定安侯病重是她放出的假消息,为的就是引出二皇子安插在军内的眼线行动。 他要烧粮草,就必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剩下的一大半粮草他们不可能放过。 她早有预感,前世战败的原因估摸就出在了粮草的问题上。 所以她到这的第一天,就暗中派人转移了粮草位置。 粮仓里的,不过只是填充了一些没用的废弃草垫。 除了外围一小圈,里面根本就没有粮食。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救火能救得这么及时的原因。 二皇子的人马知道东西没烧完,必然不会放弃,趁着定安侯病重,今晚就是最佳行动机会。 若要将战败的帽子扣在侯府头上,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会错过。 更别说沈莹莹急功近利,她对她恨之入骨,根本就忍不了要上位把她踩在脚下了。 今夜注定不太平。 沈念狸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径直绕过几处,溜进了萧云烬的大帐中。 少女趁着夜色一溜烟钻进了帘子。 相比起外面寒风的呼啸,温热的热气让她打了个哆嗦。 “都安排好了。”沈念狸搓搓手,小脸被风刮得红扑扑的。 她原先在侯府好不容易养好一些的皮肤,如今被风霜打得多了几分憔悴。 看着如同破碎的瓷瓶,止不住让人心疼。 萧云烬嘴唇张了张,犹豫了片刻,从桌案上拿起一罐白瓶,递到了沈念狸手中。 “这是我让人送来的脸油,比不得京城中,你先用着。” 沈念狸噗嗤一笑,“这已经很好了,谢谢大人。” 她接过,将罐子拧开。 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散发出来,她挖出一小块,涂抹在脸上被风割得刺痛的位置。 冰凉的触感慢慢散开,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萧云烬看着她的动作,眼底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出的温柔。 就当是先前误会她道歉的礼物吧。 等回了京,再给她些更好的。 “走水了!大公子,走水了!” 曹爽披着铁甲,眼底还有些乌青。 他这两天睡得实在不踏实。 果不其然,刚起床看看情况,就发现新的粮草走了水。 沈念狸与萧云烬对视一眼,二人飞快出帐。 沈念狸不会骑马,她本想跑过去,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揽住,顺势借着力道坐在了马上。 背后是他独有的温度,沈念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坐稳了。” 黑马嘶鸣一声,划破夜色的寂寥。 两道身影快速向着烟雾奔去。 第三十五章 中陷阱了 长夜的寂静被划破,随着一声声叫嚷,所有入睡的人都被吵醒。 沈念狸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这还是她第一次骑马。 原来寒风吹过耳畔是这样的感觉。 她由衷觉得开心,拍了拍马的鬃毛以示夸赞。 黑马也仿佛接受到了这份荣誉,高傲地仰起脖子。 “这是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萧云烬悠悠开口,手中的缰绳紧了紧,控制着它停下脚步。 两个人贴得很近,沈念狸几乎能感受到热气吹打在她的头顶。 “喜欢!有名字吗?” “你可以取一个。” “那就叫……焰吧。” 冰天雪地的边关,它全身黑色的鬃毛像极了焰火。 如今营帐处燃起的熊熊大火,甚至更为它添上几分威武。 是一匹上好的马驹。 “报!大公子,抓到纵火人了!” 随着一阵喧哗,几位穿着黑衣的蒙面人被押了上来。 曹爽上前一把扯下黑布。 “你……你们?” 他一惊,手中黑布悬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 “我呸!你敢耍我们!” 最领头的,就是昨天还在和曹爽说话的卫亿。 看着昔日兄弟如今满目憎恨的模样,曹爽紧了紧拳头。 他对着萧云烬和沈念狸行了一礼。 “属下没想到叛徒竟然出现在身边,还一直把他们当做好兄弟,是属下该死!” “你没错。”沈念狸翻身下马,视线扫过几人,“错的是背后之人。” 她上前,一巴掌扇在卫亿的脸上。 “你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烧断粮草,数万将士会被活活饿死!为了保家卫国死在战场是荣誉! 但是因为上位者的一己私欲,被同胞残害,他们就不能、也不该死! 多少人等着自己的兄弟、父亲、儿子回家,你们难道就没有家人吗? 百姓何其无辜?将士何其无辜?” 卫亿挨下了这一巴掌,原本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若非保命,若非为了家人也做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沈念狸举起曹爽的长剑,一剑劈开了绑住他手脚的麻绳。 “这次来,你们也没想着会活着回去对吗?” 她从身侧取出几张信纸,扔到地上,“遗书都写好了,决心下得不小。” 卫亿几人原本紧绷的情绪,在见到信纸的瞬间如同茶盏摔在地上,碎裂得面目全非。 他们嚎啕大哭,寒风刮过,众人皆是一阵哆嗦。 卫亿抹着眼泪,哽咽“我们家人在二皇子手里,只有为他做事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又何尝没有将身边人当成兄弟呢? 只是头顶一直有一把刀,随时都能落下来,他们不敢、也不配奢望其余的东西了。 沈念狸回头,和萧云烬视线交错。 猜得果然不错,都是二皇子的手笔。 “火你们也放了,完全可以交差,你们的家人目前是安全的。” 沈念狸命人松开几人的束缚。 “知道犯下了滔天大罪,就要去弥补! 敌军和二皇子想必已经通信,今日发生的任何事情,你们权当不知情。 待他们攻打上门,只希望各位不要背叛自己的国家,不要背叛养育你们长大的故土!” 卫亿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看着空荡的双手,牙关一咬,“好。” 他带着一众黑衣人,重新回了各自的营帐,换上平日里装束的银甲。 曹爽感激地望了一眼沈念狸。 这些都是他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他原以为沈念狸会将他们处死。 这放过的一次机会,也许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萧云烬一言不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身子向后仰了仰,留出一道空位。 沈念狸起初还有些别扭,但是他伸出了手,“上来。” 她也没客气,脚在脚蹬上微微用力,顺着萧云烬的力道,翻身上了马背。 “大公子,他们果然出手了!侯爷传回消息,准备行动!” 焰焰似乎听懂了意思,前蹄踩着地面,颇有几番战神出征的神气模样。 沈念狸安抚地揉着它浓密的鬃毛。 萧云烬手中缰绳一紧,随着一道嘶鸣将夜色击破。 “所有人,随本将出发!” 他们行军很快。 沈念狸亲自划出的路线,避开了许多陷阱,原本预计要折损的人数居然一个都没有实现。 定安侯此时带着人马埋伏在山头,安静地等着。 他们听从沈念狸的意思,在原先要行径的路线上,抓了好几只野猪和兔子放进去。 夜色凝重,陷阱都是一击毙命的机关。 看不清来人,他们自然会以为是军队中了陷阱而放松警惕。 “大王,那群矮窝子这个点都睡了,不可能发现咱的。” 马背上的人一听,露出一张满脸络腮胡的脸,笑得得意,“那帮小子倒是有点用嘿,看看这火烧的,痛快!” 他的身侧,少女安静地坐着,望着远处浓浓滚起的烟雾,指甲紧紧嵌进了掌心。 沈念狸,这次你输定了! “喂,矮窝子,你们二皇子的诚意咱收到了,带着你哥回去吧。” 佐蛮摆摆手,命人给一旁五花大绑的沈重渊松了绳子。 “你也别怪咱,凡事儿留一线,绑着你哥也是为了咱合作顺利不是?” 他眼角的刀疤在夜里显得格外狰狞,视线戏谑地游离在沈莹莹身上,看蝼蚁一般。 沈莹莹纵使再觉得屈辱,也只得陪笑着,“我不走。” 佐蛮一听,来了兴致,“你个女娃留在这干啥,找死啊?” 沈莹莹眸子眯了眯,仿佛灼烧感还在眼球上折磨她,“我要亲手杀了那个贱人!” “呦哈哈哈哈——” 佐蛮转头,低声呵了一句,“带劲!” 沈莹莹现在满心满眼的仇恨。 她为了自保甚至不惜去讨好这群野蛮人!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沈念狸这个贱人! 佐蛮正准备出发,却被叫住了脚步。 “大王,那边的弟兄来报,咱陷阱中了!” “都说矮窝子脑瓜子灵,这不还是该死的死吗!” 佐蛮大手一挥,眼神透出一股杀意。 “兄弟们,上!” 第三十六章 杀出去! 马蹄踩在软绵绵的雪地上,踏出一片凹陷的足迹。 远远的,男子就听见了百米外铁蹄的动静。 他压低身子,手臂高高地举起,神情严肃盯着远处声音的来源。 待那奔腾的声响渐渐凑近,直至来到他们视线所及之处。 “点火!” 随着几声大喝,一阵浓烟滚滚冒出。 铺在路边的柴火堆提前洒满了烈酒,如今一接触火把。 灼热的焰火顺势弯曲蔓延,直至完全吞噬了黑夜。 佐蛮带队的人马正埋着头骑马往前冲。 他们眼前被大火覆盖,只得勒住缰绳紧急停下。 “娘的!” 他啐骂一声,转身一巴掌扇在沈莹莹脸上。 “你们这群矮蛮子敢骗老子?” 沈莹莹没来由被打,脑子有些混乱。 她反应过来,赶紧捂着脸解释,“是沈念狸这个贱人!是她把我们都骗了!” 大火越少越旺,突围是不可能了。 路被拦截,他们无法前进,只得选择后退。 只是等佐蛮调转方向,往后准备暂时撤离之时。 一匹黑马划破夜色,将欲要后退的众人生生逼了回去。 它的嘶鸣明亮而雄壮,带着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蹄子有力地踩进绵软的雪地里。 纵使是杀人如麻的蛮夷人听了,都下意识抖了一抖。 这是一屁烈马! 马背上,宽大的身影被火光照亮,一双眸子闪着寒芒,如同雪山上最为坚硬苦寒的冰锥,生生刺着几人的脊背。 萧云烬身着一身银甲,狐裘大氅在狂风中招摇,一头墨发高高地束在身后,焰火在身侧劈吧作响,将他那张绝美的脸映得比传闻中的阎王还要可怖三分。 沈念狸坐在他身前,视线一眨不眨盯着佐蛮一行人,杏眼圆睁,透出一股淡漠。 佐蛮微微眯起眼,掠过众人,下马拔出剑,“呵,好算计!” “兄弟们!杀出去!” 就在他下令之时。 山石滚落。 数万人马顺势从山头一拥而下。 带头的,正是埋伏已久的定安侯。 他提起长剑,出手利落,滚烫的鲜血瞬间将白雪染红。 一股浓郁的气息飘在空中,随着狂风消散在茫茫夜色里。 佐蛮牙关紧咬,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招呼人手发起反击。 萧云烬翻身下马,缰绳牢牢地牵在左手中。 他右手提剑,将来人一个个杀尽,焰焰很默契地没有乱动,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沈念狸坐得很稳,因为有萧云烬守着,周围一圈数米都没有敌人敢凑近。 萧云烬从身侧取出一柄做工雕花精美的匕首,放在她身前。 那匕首被擦得崭新,纹样精巧细致,可见是用了心思。 她接过萧云烬递给她的短刀,双手攥紧护在身前。 她不会武,这把匕首能在混乱的时候保护自己。 兵刃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鹅毛般的雪花还在空中飘荡,轻轻落在满地的暗红色的血液里。 蛮夷人最擅长征战,以少胜多不在话下。 只是这次,借着火势,将他们团团围住,定安侯骁勇善战,加上双方包抄。 纵使是他们血脉里弑杀的天性,也不占优势。 沈念狸紧蹙着眉,望着身后的方向,若有所思。 曹爽带了一小批人马直冲敌方营帐。 此时双方作战,蛮夷终究是蛮夷。 身形高大又天生嗜血,哪怕占尽优势也未必会从他们手中讨到好处。 只有将他们的粮草全部劫走,才能保证,他们此战彻底惨败,不会卷土重来。 蛮夷的冬天冷得可怕,产粮又低。 他们大肆侵扰,也是为了玄朝内富饶的土地存粮。 弹尽粮绝,再精锐的部队也不会有力气提刀。 沈念狸此时无心顾及其他,焦急地等着消息。 她未曾注意。 自己身后,正有一道黑影在悄悄前进。 那道身形相比其他将士瘦小得多。 蒙混在人群中根本引不起半分注意。 萧云烬正在击退前方冲来的蛮夷士兵,腾不开手,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靠近。 等沈莹莹察觉到不对回头之时。 沈莹莹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寸步之地。 “贱人!去死吧!!” 随着她的怒吼。 沈念狸侧身要躲,却被几个冲来的蛮夷人上前用剑挡住了动作。 她只得将腰身往前弯曲,勉强躲过了那一剑。 只是沈莹莹用的力道极大,直直向着身前刺去。 沈念狸是躲开了,可她身下的焰焰就没那么好运了。 马儿被没来由地刺出一道狰狞血口,前蹄控制不住地往半空腾去,沈念狸一个不稳差点跌落下马。 为了不被赶下去,她只能俯身抱住焰焰的前身,头埋得低低的。 萧云烬手中紧握的缰绳一空。 等他将方才冲上前的几人杀尽后。 沈念狸早已经被受惊的焰焰带着一起破开人群,向火海里冲去。 沈莹莹手中匕首跌落在地。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狂笑起来,彻底跌坐在地。 沈念狸终于要死了! 终于死了! 这个贱人再也挡不住她的前程富贵路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被身后悠悠转醒的沈重渊看在了眼里。 他一个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奔到沈莹莹的身前,瞳孔涣散地盯着眼前陌生无比的妹妹。 他几乎是在用音节发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平时认为最单纯无害的妹妹……竟然亲手杀了沈念狸…… 萧云烬眼底的愤怒仿佛能吃人,周身温度骤降,他一脚踹在沈莹莹的身上,顾不得其他,随便抢过一匹马,想也不想,奔腾冲向火海。 他的身影瞬间被火舌吞噬,消失在一片灼热的火焰中—— 沈莹莹怨毒地瞪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冷笑出声。 萧云烬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蛊,竟然会为了一个贱人冒死冲进火海。 她前世百般讨好,换不来他半分的好脸色。 呵。 那样的大火,沈念狸她不可能活着了! 就算她在侯府混得下去又怎样? 不还是要死在她的手上! 在二皇子和该死蛮夷人手里受过的屈辱,她都要让沈念狸偿还回来! “莹莹……你……” 沈重渊看着那张与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脸,只觉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沈莹莹的脑袋,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梦。 只是。 就在他瑟缩着将手掌伸到半空之时,一阵马蹄猛地从他身后经过。 “啊——” “啊啊——我的腿!” 他整个人蜷缩起来,在地上不断地翻滚也无法掩盖身下的剧痛。 他的腿…… 彻底断了! 第三十七章 黑熊! 沈念狸被焰焰带着,以极快的速度在火海中飞驰。 她只觉得周身滚烫,燃烧所产生的滚滚烟尘让她几乎晕厥。 每一口呼吸进的空气都灼热而呛人,肺部的起伏仿佛在刀尖上跳舞。 “咳咳……咳……” 她止不住的咳嗽,只能尽可能降低身体,保持可以呼吸的姿势。 焰焰伤得不轻。 后腿被撕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冒出一股股猩红的热流。 它痛苦地哀叫着,声音凄厉悲鸣。 沈念狸尝试起身,死死握住身前的缰绳,她不能停下,不然就会被火舌吞噬。 哪怕再痛,也只能不断往前冲。 实在太呛了…… 她感受着周身滚烫灼热的温度,撕扯般的疼痛逐渐蔓延全身。 皮肤在低温下待了许久,又在短时间内置于火海中炙烤, 疼—— 沈念狸现在脑海里完全一片空白,只有钻心的疼在强迫她保持清醒。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周身一排排柴火燃烧得噼啪作响,耳边灼热的热气渐渐侵袭了她的意识。 眼前的物品越来越浑浊,她无力地靠在焰焰背上,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减轻了。 “咳咳……” 挣扎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坚持不住,眼睛不受控制地合上了,整个人瘫软在焰焰身上,手脚无力垂落。 “沈念狸!” 身后。 男子的声音仿佛灰烬中的最后一点光亮。 她听见了。 却听得云里雾里,如同梦境一般浑浊,并不真切。 她想回应,呼吸被堵住,最终却也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嘴,全部力气也挤不出半句答复。 …… 一抹斜阳映照在那张被熏得黑灰的脸庞上,少女缓缓睁开一双浑浊的眼。 她浑身酸痛难耐,只得勉强撑起身子,倚靠在旁边的树桩上。 附近静悄悄的,只有一条溪流潺潺奔腾向东。 沈念狸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高林里。 边关满是霜雪,按照速度她不可能在一夜内出去…… 如今眼前景象,反倒很像京城郊外的野林。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沈念狸警惕地扶起树干站起来,视线死死盯着声音来源。 “是我。” 看清来人,她浑浊的瞳孔都清明了一瞬。 “大人?” 萧云烬怎么会跟着她一起到了这里? 她依稀记得,意识消失前,自己在火海里奔腾,那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嘘!” 萧云烬上前,将她搀扶住,身子压低。 拨开眼前茂密的灌木,入眼是许多穿着蛮夷服饰的人。 他们神态自若,各自忙碌着手头的活计,妇女在溪边换洗衣物,孩童追赶着嬉闹,老者互相聊着闲天,浓浓的灶火气直冲云烟。 相比战场上高大威猛的将士,这些都不过只是最普通的老弱妇孺。 最小的,甚至还在襁褓里安睡。 “……他们是?”沈念狸微微偏头,声音压得很轻。 “佐蛮的部落。” 萧云烬收回手,对上那双杏眼,耐心回答道,“蛮夷人以部落为居,佐蛮的部落是外圈最勇猛的一支。” “但是他们生于最苦寒的位置,一到冬天就会饿死很多族人,这次进攻玄朝的土地,也是因为需要更多的粮食过冬。” 沈念狸望向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中不忍。 若不是被逼无奈,谁会想举起屠刀,冒着与家人生死两隔的风险去残害别人呢? “为什么不互通商贸?蛮夷人的牛羊肉、马驹养得极好,和玄朝交易粮食岂不是各取所需?” 萧云烬摇头,“他们是各国所不容。” “蛮夷人的一个部落曾经屠戮过玄朝边界的许多村子,自此,各国签订的百姓不得介入战争这一条约,将蛮夷人全部逐出各种合作,各国商户都不得与蛮夷交易,否则视为叛国,尤其是玄朝。” 沈念狸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问题,各国间的事情向来复杂。 目前的她,插手不了。 她正思索,却突然听见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叫。 二人视线顺着声音摸索望去。 几个孩童正惊恐地从深山中奔来,嘴里还在吼着什么。 等他们跑得近些,才能隐约听见一些。 “他们说的是蛮夷语?”沈念狸皱眉。 萧云烬默默点了点头,随即向着她解释,“他们说,有黑熊追过来了。” 黑熊极其难对付。 这种生物天性凶悍嗜血,尤其是在这种地方生长,骨子里的杀戮只会被激发得更旺。 这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黑熊的到来无疑是一场不小的灾难。 “大人还会蛮夷的语言?” “在古书上看到过,会一些。” 唔哦—— 随着一声怒吼,孩子们受了惊,直直地摔倒在地。 只见一头有三个成年人那么高的巨熊从林中窜出,它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扫过众人,直立起身子,对着眼前场景,愤怒地狂吠着。 “这么大的熊,玄朝内没见过。” 沈念狸只觉一阵后怕,后背泛起冷汗。 这种体型的动物,说是一口一个人也不为过。 “啊!啊啊——” 原本和谐的模样被瞬间打破,妇女们抱起自家孩子,纷纷往四面八方逃窜,方才炖煮的汤锅也被巨熊掀翻在地。 老人手脚不便,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短时间内从椅子上起身,只能一脸绝望地等待着死亡。 黑熊一掌拍在他们搭建的帐篷上,篷布被扔出十米开外,场面乱作一团。 萧云烬一脸凝重的看着眼前场景,不自觉将手搭在剑柄之上。 “大人。”沈念狸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微微摇头,视线扫过前方不远处的山洞,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烦请大人配合,我有办法了。” 黑熊还在疯狂地破坏着眼前和谐的村庄部落。 它每一脚都重重地踩在建筑上,石壁被碾得粉碎。 那副身型使得它蛮力巨大,只是一个侧身就能让砖石搭建的灶炉轰然坍塌。 肉汤滚在地上,锅中仅剩的几块碎肉也被黑熊舔舐了个干净。 许多人忙着逃跑根本顾不上别的,攒了很久才舍得拿出来果腹的粮食如今倾倒得满地都是。 其中,怀里抱着小婴儿的妇女突然转过头,她那张富有攻击力的脸上划过泪痕,一副要和黑熊同归于尽的模样。 她不顾周围人的拦截,嘴里呢喃着几句蛮夷语,将孩子交给身旁的朋友,毅然决然向着黑熊冲去。 黑熊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快速移动的活物。 它来了兴致,一双黝黑的瞳孔死死盯着,宽大的熊掌顺势高举于半空。 若是这一下真的打到她的身上。 怕是难逃一死。 第三十八章 蛮夷公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窜上去,将女人拉开。 “退后!不要命了?”沈念狸用的力气很大,两人随着惯性翻滚在地上。 黑熊那一掌扇了空,拍在地面砸出一个窟窿。 她只觉一阵后怕。 若是刚才没有及时拦住,眼前怕是要留下一摊肉泥了。 那女人也才从惊魂未定中脱离出来,眼泪夺眶而出,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沈念狸见黑熊更怒了,赶紧将人拉起来,撤到一边。 此时,萧云烬一个飞身上前,抽出长剑,一剑捅穿了黑熊的手掌。 唔吼—— 它痛苦地向着天空张大嘴怒嚎,再看向几人时,幽深的瞳孔被愤恨染尽,獠牙紧紧咬在一起,眼看就要将人撕碎。 沈念狸慌忙将人藏进灌木丛,取出腰间匕首,往身后奔去。 就在营地的前端,山洞之上,恰好被几丛灌木卡住了一块巨石。 若是人为干预将灌木砍断,巨石必然会顺势滚落堵住洞口。 只是。 要将这黑熊引进洞口,是个难题。 黑熊扫过几人,最终将注意力全部停在了萧云烬身上。 他手中的长剑还在顺着剑锋向下渗血,黑熊似是明白了眼前人的危险,黑瞳一闪,后腿猛蹬地面,向着前方冲去。 萧云烬见它中计,也不恋战,脚步轻点顺着路线往山洞口引去。 沈念狸此时提前来到了山洞顶上,掏出匕首不断地割着藤蔓。 那些藤蔓仿佛生了胶,死死抓着石壁,沈念狸用尽了全力也只能使它断掉脆弱的部分。 她额角渗出细细的汗,抓着匕首的手掌早已经磨得通红。 但是她顾不得手上灼烧般的疼痛,萧云烬正在往这边赶,如果不及时配合,很难保证他们还能完好地从熊爪里逃脱。 她不断重复着割砍的动作,却还是如同杯水车薪。 就在她脑海空白之际,一双粗糙泛着冻伤的手覆盖上了她的肩膀。 沈念狸转头,眼前是刚才她救下的女子。 那女子嘴唇动了动,说了几句蛮夷语。 见沈念狸听不懂,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许多女子上前。 她有一张极具攻击力的脸,却视线柔和安抚般拨动着沈念狸的心。 她读懂了。 沈念狸起身,将位置让开。 身后许多女子一拥而上,纷纷挥舞手中锋利的刀刃。 有平时砍柴的斧子,也有剁菜的骨刀。 对于藤蔓,她们砍得很有经验。 相比于沈念狸的蛮力,她们能寻找到最关键的位置,一刀顶过她乱砍的十几刀。 只是不一会儿,藤蔓就被砍得七七八八。 萧云烬在此刻,正好从营地那边牵引着黑熊往这跑。 沈念狸赶紧招手,示意准备就绪。 萧云烬这才慢下了速度,他几乎贴着黑熊,拉扯着往前引。 他在靠近山洞口的时候,脚尖猛蹬地面,身体轻盈向上,长剑一挽,牢牢插进了石壁的缝隙里。 黑熊早已经被愤怒挤满了大脑,根本没注意到前面黑漆漆的洞口。 等他发现一直追逐的猎物不见了之时,再放慢速度也晚了。 他一路狂奔,巨大的体型使他根本慢不下来,一头栽进了山洞中。 沈念狸见状,连忙招呼女子们继续割断藤蔓。 巨大的圆石挣脱了束缚,顺着坡道滚落,随着一声碎裂声,重重砸在地面上,恰好堵住了整个山洞, 黑熊最后的咆哮被它隔绝在内。 一切尘埃落定,沈念狸才松了口气。 她上前扒住石壁,向着萧云烬伸出手臂。 “抓住!” 男子神情一怔,将手递出,二人掌心相握,少女的温度如同寒冬里盛开的红梅,使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等沈念狸将人拉上来,身边几个女子立刻上前将两人团团围住,带头的,正是最开始沈念狸救下的那一位。 她双手摆了摆,嘴里呢喃了几句蛮夷语。 萧云烬开口向沈念狸解释道:“她说很感谢我们救了她们,她是部落的公主,按照我们的说法,她叫伊娜,是老部主唯一的女儿。” 少女眸光闪过一丝惊诧,“那也就是说,佐蛮是她的手下?” 萧云烬默认点了点头。 沈念狸低头思索着什么,指尖捻过衣角,视线环顾周围一个个朴实的面孔。 “我想请她帮我一个忙。” 不知道定安侯那边怎么样。 这场仗,也该结束了。 她将计划和萧云烬说了一声,在得到依娜的同意后,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就在几人安排妥当准备动身之时。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灌木中窜出,直直冲到沈念狸身前。 “焰焰!” 马儿欢快地跳了两步,后腿处伤痕止住了血,周身却依旧有些烫伤的痕迹。 沈念狸轻轻抚摸着那一身浓密的鬃毛,有些不忍。 她闭了闭眼按下心中燃起的愤怒。 先前,她从来都不想招惹沈莹莹这个麻烦。 与沈家这群吸血虫更是离得越远越好。 只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暗害和挑衅,使她不得不尽早写了断亲书。 毕竟以沈家女的身份惩治他们,终是落人口舌。 就算定安侯府不在意。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几个继兄的仕途名声。 伊娜看见了焰焰身上的伤口,连忙转身将帐子里的药盒端出来。 她在两人的目光下,取出几片药草,在嘴里嚼了两下,吐出按在焰焰身上。 马儿原本振奋地嘶鸣着,感受着伤口处清凉的感觉,渐渐安静了下来。 它昂着脖子,好似很享受。 伊娜比画了两下手指,在空中像是行走的小人。 “你的意思是它可以跑了吗?” 萧云烬用蛮夷语说了两句,伊娜一听,点头表示认可。 他随即一个翻身跨上马背,伸出手,一双凤眸与沈念狸对视。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过多推辞,踩着马镫,借着萧云烬的力道翻身跨坐在他身前。 等回了京城,她还是要找机会学一学骑马的。 伊娜吹了声哨,将远处的马儿呼唤过来。 她在前面带路,三人顺着密林外的方向径直奔腾离去。 只是。 等沈念狸几人渐渐穿过绿洲,回到雪原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定定地喊了一句,“父亲?” 男子转身。 他周身气势还未来得及收回,只是一眼,就让沈念狸忍不住,直直打了个哆嗦。 她此时才见识到。 平日里温言细语的定安侯在愤怒之时,竟是要比萧老侯爷还要可怕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