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斩狮驼,道逆仙佛》 第269章 玄华峰下苍生泪 闲谈一语道世情 玄华峰的晨雾,总带着三分松涛的清冽,七分竹露的温润。天色微明时,薄雾便如轻纱般漫过玄极门的山门,漫过青石铺就的练剑坪,漫过弟子们静坐的蒲团。与山外狼烟滚滚的乱世不同,这座矗立于凡尘俗世之上的仙山,依旧守着亘古不变的宁静。练剑坪上,剑光霍霍,破空之声此起彼伏。年轻的弟子们身着青布道袍,手持长剑,一招一式都打得虎虎生风,额角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不远处的银杏树下,另一拨弟子则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口中吟诵着玄极门的心法口诀,声音清朗,与山间的鸟鸣、溪流的潺湲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悠然的晨曲。静室的门虚掩着,易枫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白衣胜雪,发丝如瀑。他双目微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清气,呼吸绵长而平稳,吐纳之间,天地间的灵气便如游鱼般涌入四肢百骸。昨夜幽冥一战的疲惫,早已在这日复一日的修炼中消散大半,唯有掌心偶尔闪过的一丝微弱红光,还残留着修罗之力的余韵。桌案上,那只水袋静静躺着,袋身微微起伏,里面的阿鸾正蜷缩着魂体,汲取着内丹的精纯之力。她的魂体比往日凝实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般飘忽不定的模样,只是此刻,她却没有半分动静,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袋壁,听着山门外隐隐传来的喧嚣。那喧嚣,是逃难百姓的脚步声、哭泣声、低语声。近几日,来玄华峰下避难的百姓越来越多了。他们大多是从并州、司隶一带逃来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人拄着拐杖,有的人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有的人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口。玄极门的弟子心善,不忍见他们流离失所,便在山脚下开辟出一片空地,搭起了简陋的茅屋,给他们分发粮食和草药。可即便如此,山脚下的叹息声,依旧能顺着风,飘到半山腰的静室窗外。“又有一批百姓逃上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静室的宁静。羊献容站在窗前,一身素色长裙,望着山脚下那片炊烟袅袅的茅屋,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她本是晋朝皇后,享过人间富贵,也受过乱世颠沛,如今避居玄华峰,却终究还是放不下山外的苍生。易枫缓缓睁开眼,眸中澄澈如洗,不见半分戾气。他看向羊献容,轻声道:“五胡乱华,战火燎原,中原大地,早已是人间炼狱。”话音刚落,静室的门便被轻轻推开,杨芷缓步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裙,发髻简单地挽着,脸上没有任何妆饰,却依旧难掩那份曾经母仪天下的端庄。只是此刻,她的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深深的疲惫,显然也是听闻了山脚下的动静。“玄华峰虽好,终究是一隅之地。”杨芷走到桌案旁,看着那只水袋,声音低沉,“能护得一时,护不得一世。这些百姓逃到这里,暂时有了安身之所,可山外的战火一日不停,这样的流离,便一日不会止息。”易枫闻言,微微颔首。他起身走到窗前,与羊献容、杨芷并肩而立,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竹海,落在山脚下那些忙碌的身影上。“你们觉得,这世间最好的光景,是何种模样?”易枫忽然开口问道。羊献容愣了愣,随即轻声道:“自然是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男耕女织,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没有战火,没有颠沛,家家户户都能守着一方小院,过着安稳的日子。”这是她毕生的夙愿,也是无数中原百姓的夙愿。可如今,这样的夙愿,却如镜花水月般遥远。杨芷也点了点头,眸中带着一丝怅然:“昔日太康盛世,虽不及尧舜禹汤,却也算得上国泰民安。那时洛阳城内,商铺林立,车水马龙,夜里灯火通明,百姓们脸上都带着笑意。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数十年,便落得这般光景。”她想起了自己的夫君晋武帝司马炎,想起了那些曾经繁华的岁月,心中便涌起一阵酸楚。易枫听着她们的话,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声里,却带着几分苍凉。“和平二字,从来都不是求来的,也不是等来的。”易枫的目光锐利如剑,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云雾,看到了山外那片烽烟四起的大地,“你们觉得,只要放下刀兵,心怀仁善,便能换来和平。可敌国的铁骑,不会因为你们的退让而停下;匈奴、羯族的野心,不会因为你们的祈求而收敛。”羊献容的身子微微一颤,转头看向易枫,眼中带着一丝不解:“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办法?”易枫挑眉,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间的法则。你弱,便只能任人宰割;你强,方能护得自己想护的人。所谓的和平,不过是强者定下的规矩,是胜者赐予的恩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杨芷的脸上,继续说道:“晋朝坐拥中原万里江山,兵甲数十万,为何会落到这般地步?不是因为敌人太强,而是因为自己太弱。朝堂之上,奸佞当道,宗室之间,自相残杀,八王之乱耗尽了国力,才让那些异族有机可乘。他们看到了晋朝的虚弱,便如同饿狼看到了羔羊,怎会有半分怜悯?只会肆无忌惮地扑上来,啃噬血肉,瓜分疆土。”杨芷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易枫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她亲历过八王之乱的血雨腥风,见过那些宗室子弟为了权力,不惜引狼入室,见过那些大臣们勾心斗角,置百姓于不顾。晋朝的覆灭,早已是注定的结局。“这个世界,本就是那么的残忍。”易枫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清醒,“你以为的和平,是风调雨顺,是国泰民安。可在敌国的眼中,你的和平,不过是他们眼中的猎物。他们不会觉得你善良,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静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羊献容垂着头,泪水悄然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终于明白,为何易枫总是那般冷冽,为何他宁愿化身修罗,也要以杀止杀。因为在这个乱世之中,仁慈,换不来和平;退让,躲不过刀兵。桌案上的水袋轻轻晃动了一下,阿鸾的魂体在里面微微颤抖。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那些被匈奴士兵屠戮的亲人,想起了自己所遭受的屈辱。易枫的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她的心底,让她积压了许久的恨意,再次翻涌上来。可她没有出声,只是蜷缩着身子,任由那些恨意与痛苦,在魂体里蔓延。杨芷长长地叹了口气,眸中的怅然化作了一丝决绝。她抬起头,看向易枫,目光坚定:“易枫上仙,你说的话,我懂了。乱世之中,唯有自强,方能立足。若有朝一日,晋朝能重燃战火,收复失地,我杨芷,愿倾尽所有,助其一臂之力。”羊献容也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水,眼中带着一丝泪光,却也透着几分坚定:“我也是。我虽是女子,却也知家国大义。若能为中原百姓做些什么,我绝不退缩。”易枫看着她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转过身,看向窗外的晨光。此刻,薄雾已经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练剑坪上的弟子们依旧在刻苦修炼,山脚下的百姓们也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劳作。“玄华峰的宁静,终有一日会被打破。”易枫轻声道,“匈奴的铁骑,迟早会踏到这里。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做准备。你们若想守护这方安宁,守护那些逃难的百姓,便要先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的目光落在水袋上,声音柔和了几分:“阿鸾,你也听到了。这乱世,容不得弱者。唯有放下执念,汲取力量,方能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水袋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话。静室之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可山外的烽烟,却依旧在燃烧。玄华峰的和平,终究只是暂时的。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即将席卷这片苍茫的天地。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0章 乱世走马灯 羯胡篡魏祚 玄华峰的云雾,依旧是年年岁岁的模样,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漫过练剑坪的青石,漫过静室前的翠竹,漫过山脚下那片由茅屋组成的村落。永嘉之乱的烽烟早已散尽,晋室遗臣裹挟着宗室子弟渡江南迁,在建康城拥立司马睿登基,国号依旧为晋,史称东晋。可这偏安一隅的朝廷,终究是无力北顾,淮河以北的广袤土地,早已成了异族逐鹿的战场。五胡并起,群雄割据,你方唱罢我登场,铁蹄踏碎了中原的万里河山,也踏碎了无数百姓的安稳岁月。玄华峰下的村落,像是乱世中的一叶扁舟。逃难而来的百姓们在这里扎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着玄极门的庇护,勉强寻得一处安身之所。只是岁月无情,光阴似箭,那些最初逃来的老者,早已化作了一抔黄土,葬在山脚下的荒坡上,坟头的青草枯了又荣。他们的子孙,依旧守着茅屋,守着这片贫瘠却安稳的土地,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茫然——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静室之中,时光仿佛是静止的。易枫依旧是白衣胜雪的模样,盘膝坐在蒲团上,吐纳调息,周身萦绕的清气愈发醇厚。幽冥一战的余波早已散尽,修罗之力被他牢牢压制在丹田深处,唯有偶尔心绪激荡时,眸中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他看着窗外的日升月落,看着玄华峰的草木枯荣,看着山脚下的百姓生老病死,心中却无波无澜。于他而言,百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可这乱世的苦难,却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在中原大地上反复上演。羊献容与杨芷并肩站在窗前,望着山外那片被烽烟笼罩的天地,眉眼间的愁绪,比往日更浓了几分。她们服下了易枫赠予的仙丹,容颜停驻在了盛年之时,不见丝毫衰老之态。可这长生的馈赠,于她们而言,却像是一种煎熬——她们亲眼看着岁月流逝,看着亲人故去,看着故国沉沦,却只能站在玄华峰上,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又传来战报了。”杨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石勒在襄国称帝,国号为赵,如今正与前赵的刘曜打得不可开交。中原的百姓,又要遭殃了。”羊献容轻轻颔首,目光落在山脚下的村落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还记得永嘉之乱时,我们从洛阳出逃,一路上尸横遍野,饿殍满地。原以为渡江之后,东晋能励精图治,收复失地,可如今……”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东晋朝廷偏安江南,士族门阀争权夺利,哪里还有半分收复中原的雄心?那些渡江而来的宗室子弟,早已沉溺于江南的烟雨繁华,将北方的故土抛在了脑后。易枫缓缓睁开眼,眸中映着窗外的天光,声音平淡却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清明:“石勒本是羯族奴隶,一朝崛起,凭借着骁勇善战和过人的谋略,在乱世中站稳了脚跟。刘曜虽是匈奴贵族,却刚愎自用,前赵的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今日你方称王,明日他方称帝,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受苦的,终究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羊献容转过身,看向易枫,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难道就没有尽头吗?这样互相攻伐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易枫摇了摇头:“乱世的尽头,唯有真正的强者出现,扫平六合,定鼎天下,方能换来短暂的和平。可这和平,又能维持多久?百年之后,又会是新的轮回。”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羊献容心中最后一丝希冀。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裙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眉目如画,身姿窈窕,眉宇间带着几分灵动,正是当年那个跟着羊献容逃到玄华峰的清河公主。七八岁的女童,如今已是十八岁的亭亭少女。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最美好的痕迹,却也让她见证了太多的苦难。她走到羊献容身边,轻声道:“母后,山脚下的张老伯过世了,他的孙子跪在坟前哭,说想回北方的老家看看。”羊献容的心猛地一揪,伸手握住清河公主的手,声音哽咽:“老家……哪里还有什么老家?北方的故土,早就成了战场,回去,不过是送死罢了。”清河公主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层水汽:“可他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故土上。总比在这异乡,做个无根的飘萍好。”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羊献容和杨芷的心底。她们何尝不是如此?洛阳城的宫阙,长安的街巷,那是她们的故土,是她们魂牵梦萦的地方。可如今,那里只剩下断壁残垣,只剩下异族的铁骑,只剩下无尽的烽烟。静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窗外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日子一天天过去,山外的战报,也如同雪片般传来。石勒的后赵军队势如破竹,攻破了前赵的都城长安,生擒了刘曜,前赵就此覆灭。中原大地,尽归后赵版图。可这短暂的统一,并未带来和平。石勒登基之后,大肆封赏羯族贵族,对汉人百般压榨,赋税繁重,徭役苛酷,中原百姓再次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玄华峰下的逃难百姓,越来越多了。他们拖家带口,从北方的故土逃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人身上还带着箭伤,有的人甚至连一口吃的都没有。玄极门的弟子们忙得焦头烂额,山脚下的茅屋,一间挨着一间,绵延数里,可依旧容纳不下这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易枫站在玄华峰的峰顶,俯瞰着山脚下的人群,眸中闪过一丝冷冽。他能护得住玄华峰一时,却护不住一世。羯胡的铁骑,迟早会踏到这里。“石勒老了。”杨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手中拿着一封从山外传来的密信,“听说他病得很重,恐怕是时日无多了。”羊献容也走了过来,看着那封密信,眉头紧锁:“石勒一死,后赵恐怕又要内乱了。他的儿子们,个个都觊觎皇位,到时候,中原又要陷入战火了。”易枫点了点头,目光深邃:“石勒的侄子石虎,骁勇善战,却生性残暴,野心勃勃。石勒若是传位给幼子石弘,石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后赵的江山,迟早要改姓石虎。”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山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百姓的哭喊声和惨叫声。易枫的脸色一变,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峰顶。 等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已经提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羯族士兵。那士兵吓得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说,你们为何要攻打玄华峰下的村落?”易枫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杀意。那士兵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中山王石虎的命令。他说……玄华峰下藏匿着晋朝的余孽,要……要斩草除根。”易枫的眸中瞬间闪过一丝红光,周身的杀气陡然暴涨。石虎!他随手一挥,那羯族士兵便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杨芷和羊献容赶到峰顶时,看到的便是易枫浑身杀气的模样。她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石虎的魔爪,终究还是伸到了玄华峰。“石勒病危,石虎已经开始铲除异己了。”易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决绝,“他连晋朝的余孽都不放过,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庇护百姓的人?玄华峰的宁静,到头了。”羊献容的身子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恐惧。她忘不了羯族士兵的残暴,忘不了洛阳城的血海深仇。杨芷却挺直了脊背,目光坚定地看向易枫:“上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是死,也要和玄华峰的百姓们,一起死战到底。”清河公主也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带着一丝不屈:“我虽是女子,也愿拿起剑,守护这片土地。”易枫看着她们,看着山脚下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看着练剑坪上那些严阵以待的玄极门弟子,眸中的杀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他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而远在襄国的皇宫之中,病榻上的石勒气息奄奄,他看着跪在床前的幼子石弘,眼中满是担忧。可他不知道,一道阴冷的目光,正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身上。那是石虎的目光,充满了贪婪与杀意。不久之后,石勒病逝。石虎以雷霆之势,废黜了石弘的皇位,自立为天王。他登基之后,更加残暴嗜杀,大兴土木,横征暴敛,中原大地,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消息传到玄华峰时,易枫正站在练剑坪上,看着弟子们操练剑法。他的手中,握着一枚寒光闪闪的长剑,剑身上,倒映着山外的烽烟。“石虎篡位了。”羊献容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易枫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剑,看向北方的天空。“乱世的走马灯,还在继续。”他轻声道,“而我们,也该出手了。” 玄华峰的风,骤然变得凛冽起来,吹得衣袂猎猎作响。练剑坪上的剑光,愈发凌厉,映照着天边的残阳,如同一抹血色的泪痕。 中原大地的苦难,还在继续。而玄华峰的反击,即将拉开序幕。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1章 玄极喋血 怒断苍松 玄华峰的风,今日带着一股格外凛冽的寒意。晨雾尚未散尽,练剑坪上的剑光便已霍霍作响,玄极门的弟子们身着青布道袍,手持长剑,一招一式都透着肃穆与坚韧。山脚下的村落里,炊烟袅袅升起,逃难的百姓们正忙着劈柴担水,试图在这乱世之中,寻得片刻的安稳。静室之外,翠竹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易枫盘膝坐在青石之上,白衣胜雪,发丝如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清气。他双目微阖,指尖捻诀,吐纳之间,天地灵气便如涓涓细流般涌入丹田。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调理体内的真气,压制着修罗之力的躁动,只待时机成熟,便要下山,直面那乱世的烽烟。羊献容、杨芷、嫦娥与魏姬四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低声说着话。她们的眉宇间,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自石虎篡位的消息传来,玄华峰的宁静,便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一名年轻的玄极门弟子,衣衫褴褛,发髻散乱,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跌跌撞撞地朝着青石奔来。他的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口中还带着哭腔,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祖师爷!祖师爷!不好了!”弟子的呼喊声,尖锐而凄厉,瞬间传遍了整个练剑坪。正在练剑的弟子们纷纷停下手,朝着这边望来,脸上满是惊疑之色。易枫缓缓睁开眼,眸中澄澈如洗,不见半分波澜。他看着那名弟子,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说吧,出了何事?”那弟子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青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脸颊滑落,哽咽着说道:“祖师爷……您……您先前派去中原超度被五胡屠杀百姓的三千弟子……都……都被羯族的石虎抓了!”“什么?”易枫的声音陡然拔高,周身的清气瞬间凝滞,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朝着四周扩散开来。练剑坪上的翠竹,竟在这股威压之下,簌簌作响,枝叶纷纷低垂。羊献容、杨芷等人脸色骤变,快步走上前来,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那弟子哭得更凶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是泣不成声:“石虎……石虎那个畜生!他准备了一口比磨盘还大的铁锅,架在襄国的城门前,底下烧着熊熊烈火,竟……竟把我们三千弟子,全都给炖了!”“我的师傅……我的师傅也在里面啊!”弟子的哭声,如同尖刀般,狠狠刺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底。三千玄极门弟子,皆是玄华峰的骨血。他们奉易枫之命,下山超度亡魂,心怀慈悲,手中无刀无剑,唯有超度亡魂的法器。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石虎竟会如此残忍,将这些心怀善念的道士,活生生地投入铁锅,烹煮而亡!“噗——”易枫猛地站起身,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狂暴起来。他的双目之中,瞬间闪过一丝猩红的光芒,那是被压制的修罗之力,在极致的愤怒之下,开始躁动不安。“石虎——!”一声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玄华峰的上空,震得山间的云雾都四散开来。易枫猛地抬起右手,一拳朝着身侧那棵数百年的苍松砸去!这棵苍松,树干粗壮,需得三人合抱才能围住,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乃是玄华峰的镇山之松。可在易枫这蕴含着无尽怒火的一拳之下,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那粗壮的树干竟被硬生生地拦腰打断!断裂的苍松轰然倒地,溅起漫天的尘土与落叶,巨大的树冠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练剑坪上的弟子们,皆是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向易枫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羊献容、杨芷等人,皆是心头一颤。她们从未见过易枫如此愤怒的模样,那周身涌动的杀意,几乎要将这天地都冻结。尘土飞扬之中,易枫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他的拳头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双目之中的猩红,如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空气都点燃。三千弟子,皆是他亲手教导,或是看着长大的后辈。他们心怀善念,悲悯苍生,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这份仇,这份恨,怎能不报? “师傅!”魏姬猛地走上前来,眼中闪烁着熊熊的怒火,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身嗡嗡作响,“这石虎太过分了!他根本不把我们玄极门放在眼里!弟子愿请命下山,提剑斩了那暴君,为三千同门报仇雪恨!”说罢,她便要转身,朝着山门的方向冲去。“站住!”易枫的声音,冰冷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魏姬的脚步猛地一顿,转过身,不解地看向易枫:“师傅?” 易枫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魏姬的身上,眸中的猩红,渐渐褪去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去吧。”“师傅,您……”魏姬急声道,“那石虎阴险狡诈,手下又有数十万大军,您一人前去,太危险了!”“危险?”易枫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今日,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踏平襄国,将那石虎挫骨扬灰!”他看着魏姬,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你好好留在玄华峰修炼,守护好这里的百姓和同门。你去,我不放心。”魏姬咬着嘴唇,眼中噙满了泪水,却终究是点了点头。她知道,师傅决定的事情,无人能够更改。羊献容走上前来,看着易枫苍白却坚毅的脸庞,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她轻声道:“易枫,万事小心。”杨芷也点了点头,眸中带着一丝决绝:“若有需要,玄华峰上下,皆愿与你同往。” 嫦娥站在一旁,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易枫,手中的广寒宫玉簪,微微闪烁着光芒。易枫深吸一口气,周身的杀意渐渐收敛,可那双眸子里的寒意,却足以冻结三尺寒冰。他抬眼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是襄国的方向,是石虎的老巢,也是三千玄极门弟子埋骨之地。“石虎,”易枫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而森然,“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天怒人怨,什么叫血债血偿!”话音落下,易枫的身影猛地一闪,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朝着玄华峰下疾驰而去。白衣猎猎,剑气纵横。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隐忍克制的玄极门祖师,而是为同门复仇的修罗。襄国的天空,即将落下一场血色的风暴。卷着易枫的白衣猎猎作响。他的身影如一道破空的惊鸿,足尖点过嶙峋的山石,掠过蜿蜒的山道,不过片刻,便已踏入了玄华峰下的凡尘地界。五胡铁蹄肆虐的中原大地,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焦糊味。官道两旁的田垄早已荒芜,龟裂的土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农具与干枯的骸骨,偶有几只乌鸦落在枝头,发出几声嘶哑的啼鸣,更衬得这片土地死寂沉沉。易枫的目光冷冽如冰,周身的杀气尚未完全收敛,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无形的威压,惊得路旁的荒草簌簌发抖。他心中记挂着三千玄极门弟子的血海深仇,脚下的速度愈发迅疾,只想早日赶到襄国,将那残暴的石虎挫骨扬灰。就在他行至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前时,一阵粗鄙的笑骂声,如同淬了毒的尖刀,猛地刺破了周遭的死寂。“嘿嘿,这几个娘们细皮嫩肉的,不愧是咱们羯人嘴里的‘两脚羊’,待会儿炖了,滋味肯定比山猪肉强!” “谁说不是呢!老子听说,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更是娇嫩,喊起来的声音都跟莺儿似的,可惜啊,这乱世里,再金贵的身子,还不是咱们砧板上的肉?”“把她们绑紧点!别让这些贱骨头跑了!等老子磨快了刀,先挑最水灵的那个下手,扒了皮,扔进锅里,炖上一天一夜,保准香飘十里!”污言秽语伴随着磨刀的“霍霍”声,刺耳至极。易枫的脚步猛地一顿,循声望去,只见山神庙的断壁残垣之下,十几个身着羯族兵甲的士兵正围在一口硕大的铁锅旁。铁锅下的柴火熊熊燃烧,锅里的清水早已沸腾,翻涌着浑浊的泡沫,散发出滚滚的热气。而在铁锅旁的树干与石柱上,竟绑着三个衣衫褴褛的汉人女子。她们的发丝凌乱,脸上满是泪痕与血污,单薄的衣裙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她们的嘴巴被破布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恐惧,如同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为首的羯族小校,正蹲在一块磨刀石前,慢条斯理地磨着手中的弯刀。他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时不时抬起头,用那双充满兽欲的眼睛,在女子们的身上扫视,惹得周围的羯族士兵一阵哄笑。“还有更妙的说法呢!”一个满脸横肉的羯族士兵凑上前,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咱们族里的老人说了,这些汉人女子,年轻的叫‘不羡羊’,意思是比羊肉还鲜美,吃了一口,连天上的神仙都不羡!”“哈哈哈!说得好!今天咱们哥几个,也尝尝这‘不羡羊’的滋味!”哄笑声此起彼伏,羯族士兵们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残暴与贪婪。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易枫的眸子里,猩红的光芒如同燎原的野火,疯狂地燃烧起来。他握着寒冰剑的手,指节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泛白,剑身之上,已然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寒霜,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两脚羊?”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陡然在羯族士兵的身后响起。羯族士兵们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猛地转过身来。当他们看到站在身后的易枫时,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轻蔑的神色。眼前的男子白衣胜雪,面容清俊,看起来文质彬彬,不像是有什么武力的样子。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个不知死活的汉人书生,撞见了他们的好事,自寻死路罢了。“哪里来的小白脸?敢管爷爷们的闲事?”为首的羯族小校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弯刀直指易枫,眼中满是凶光,“识相的赶紧滚!不然,爷爷把你也扔进锅里,和这些‘两脚羊’一起炖了!”易枫没有理会他的叫嚣,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羯族士兵,声音冷得能冻裂骨头:“他们是不是两脚羊,我不知道。”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但你们,是真的畜牲。”“不对——”易枫微微摇头,语气里的嘲讽更甚,“说你们是畜牲,太抬举你们了。你们连畜牲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找死!”羯族小校勃然大怒,手中的弯刀裹挟着一股腥风,朝着易枫的头颅狠狠劈来。他身后的十几个羯族士兵也纷纷抽出兵刃,嗷嗷叫着扑了上来,一个个凶神恶煞,恨不得将易枫生吞活剥。可他们的速度,在易枫眼中,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易枫甚至没有挪动脚步,只是手腕微微一翻,手中的寒冰剑便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流光,带着凛冽的寒气,瞬息之间,便已掠过了众人的咽喉。“噗嗤——”“噗嗤——”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清脆得如同裂帛。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剑光闪过之处,血花四溅。那十几个羯族士兵的动作猛地僵住,他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脖颈处涌出的鲜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不过弹指之间,方才还嚣张跋扈的羯族士兵,便已尽数毙命。为首的羯族小校瞳孔骤缩,脸上的嚣张瞬间被恐惧取代。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着易枫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寒冰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你……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颤抖着,手中的弯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腿一软,竟差点跪倒在地。易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让羯族小校的心脏狂跳不止。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猛地转身,朝着身后的密林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嘶声大喊:“救命!救命啊!”“想跑?”易枫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左手轻轻一扬,腰间悬挂的拂尘便如同活过来一般,数不清的白色丝绦如同灵蛇出洞,带着破空之声,朝着那羯族小校的脖颈疾射而去。 “咻——”丝绦如同最坚韧的绳索,瞬间缠住了羯族小校的脖子。羯族小校的身体猛地一顿,喉咙里的呼救声戛然而止,他双手拼命地抓着脖颈处的丝绦,脸色憋得通红,双脚离地,身体在空中徒劳地挣扎着。易枫左手猛地一拉,随即手腕一甩!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雷霆万钧,将那羯族小校的身体狠狠抛起,朝着那口沸腾的铁锅飞去。“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响彻了整片山林。羯族小校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径直落入了滚烫的铁锅之中。“噗通!”水花四溅,滚烫的沸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身体。皮肉被沸水烫得滋滋作响,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迅速弥漫开来。 羯族小校在锅里疯狂地挣扎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凄厉得如同厉鬼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可他越是挣扎,被烫伤的面积就越大,不过片刻,他的惨叫声便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铁锅之中,不断翻滚的浑浊血水与焦黑的皮肉。易枫站在原地,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口沸腾的铁锅,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这就是传说中,地府里的十八层地狱——油炸鬼。”话音落下,他缓缓收回拂尘,丝绦上的水渍瞬间蒸发,恢复了洁净的模样。随后,他转过身,走向那些被绑在树干与石柱上的汉人女子。他的动作轻柔了许多,抬手挥出几道剑气,斩断了束缚着她们的绳索。“你们……安全了。”易枫的声音,褪去了之前的冰冷,多了几分温和。那三个汉人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瘫软在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逝去亲人的无尽哀思。 易枫看着她们,眸中的寒意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沉重。这乱世之中,这样的惨剧,不知还在上演着多少。他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放在她们面前:“拿着这些钱,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白衣猎猎,背影决绝。他的前方,是襄国的方向,是石虎的老巢,是三千玄极门弟子的埋骨之地。 那里,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待着他。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2章 襄国宫阙 血色靡音 襄国的城门,在残阳下透着一股锈迹斑斑的冷意。易枫踏着满地的尘土,缓步走入城中,入目所及,皆是一片惶惶不安的景象。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半掩着门扉,掌柜的缩在柜台后,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行人,生怕遇上蛮横的羯族兵丁。偶有几个行人匆匆走过,皆是行色匆匆,低着头,连说话都不敢高声,仿佛稍不留意,便会招来杀身之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混杂着尘土与劣质酒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易枫白衣胜雪,墨发如瀑,与这座城池的灰暗格格不入。他随意择了一家临街的面馆,掀帘走了进去。面馆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三桌客人,皆是闷头吃面,不敢言语。“小二,来一碗面。”易枫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店小二连忙应声,颠颠地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可当他看清易枫的模样时,笑容却僵在了脸上。眼前的男子,一袭道袍纤尘不染,眉眼清俊绝伦,尤其是那双眸子,竟带着一抹淡淡的蓝色,在烛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羯族人多是深目高鼻,汉人则多是黑发黑瞳,眼前这人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惹眼。店小二心里犯了嘀咕,只当他是异族贵族,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哈腰地应道:“客官稍等,面马上就来!”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端了上来。易枫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神色平静无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元宝,放在桌上,金元宝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晃得店小二眼睛都直了。“不用找了。”易枫淡淡道。店小二看着那金元宝,又看了看易枫的模样,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连忙点头哈腰:“客官慢走!客官慢走!”易枫吃完面,起身离店,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沉沉的暮色之中。他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皇宫的位置走去。羯族占据襄国之后,便将前朝的宫殿据为己有,大肆修缮,如今的皇宫,早已成了石虎的享乐之所,也是无数汉人的炼狱。皇宫的守卫森严,羯族士兵手持利刃,在宫门外巡逻,一个个凶神恶煞,眼神凶狠。易枫却如同鬼魅一般,身形一晃,便已避开了守卫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宫中。他寻了一处偏僻的殿宇,隐匿在横梁之上,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动静。夜色渐深,皇宫深处的大殿里,却是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殿内燃着数十支臂粗的红烛,烛火跃动,将金砖地面映得一片猩红。香风裹着酒气漫过梁枋,殿中丝竹靡靡,舞姬们身着薄纱,水袖旋出团团粉雾,腰肢款摆,舞姿妖娆。可那靡丽的乐声与舞姿,却压不住龙椅上那人的烦躁。石虎一身龙袍,歪歪斜斜地靠在龙椅上,满脸的横肉堆在一起,眼神浑浊而贪婪。他一手端着酒樽,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目光在舞姬们的身上扫来扫去,嘴角挂着一抹淫邪的笑意。可渐渐地,那笑意便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耐。“停!”一声怒喝如同惊雷般砸下来,丝竹之声戛然而止。舞姬们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个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石虎将手中的酒樽狠狠掼在面前的案几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了明黄的龙袍,留下一片刺目的污渍。他眉峰倒竖,指着案上琳琅满目的玉盘,冷哼一声:“鹿肉!又是鹿肉!”案几上,摆放着炙烤得金黄的鹿肉,还有清蒸熊掌、红烧驼峰等珍馐,可在石虎眼中,这些都成了难以下咽的粗鄙之物。 内侍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膝行上前,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颤抖:“大、大王息怒,御厨今日还备了炙烤驼峰、清蒸熊掌,皆是……皆是世间难得的美味啊!”“皆是些吃腻了的东西!”石虎一脚踹翻了身前的食案,玉盘瓷器碎裂之声刺耳至极,在大殿中回荡。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迫人的戾气,“朕坐拥万里江山,难道就只能啃这些粗鄙肉食?” 他的目光如同饿狼一般,扫过阶下瑟瑟发抖的宫娥,最终定格在立在末位的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着一身藕荷色宫装,身形纤细,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像极了刚出水的莲藕,在一众浓妆艳抹的宫娥之中,显得格外清丽脱俗。石虎的眼睛骤然一亮,拍着龙椅大笑起来,声音粗嘎而刺耳:“爱妃呀——” 女子浑身一颤,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却不敢有半分违逆,只得在内侍的推搡下,一步步挪到御阶前。她螓首低垂,长长的睫毛抖得厉害,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大、大王……”“抬起头来!”石虎厉声喝道。女子身子又是一颤,缓缓抬起头。烛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张清丽绝俗的容颜,眉如远黛,眸若秋水,肌肤白皙胜雪,便是殿中最艳的舞姬,在她面前也失了颜色。石虎看得痴了,伸出粗糙的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语气黏腻得像蜜糖,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爱妃啊,你可真美啊……朕爱死你喽!”女子眼底掠过一丝极致的惊恐,强忍着才没挣开他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里带着哭腔:“大王……别这样……”“别走啊,小美人儿。”石虎搂过她的腰,将人蛮横地拽到膝上,指腹划过她的唇瓣,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朕瞧着你,可比那些鹿肉驼峰,鲜美多了。”这话落在耳中,女子如遭雷击,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猛地挣扎起来,双手拼命地推搡着石虎,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大王!别啊!求您放过臣妾!”石虎却笑得愈发狰狞,他拍了拍手,殿外立刻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武士,手里提着寒光闪闪的剔骨刀,刀锋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看得人头皮发麻。“天天吃那些东西,朕早腻了。”石虎捏着女子的脸颊,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淬着冰碴,一字一句,如同催命的符咒,“听闻……这世间最美味的,是不羡羊啊。” 女子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终于明白过来他话中的含义。不羡羊,那是羯族人对汉人女子的蔑称,是他们口中可以随意烹食的“食材”! 凄厉的尖叫响彻大殿,刺破了靡丽的夜色:“大王饶命!饶命啊——臣妾不想死!”丝竹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只是那调子变得诡谲又靡丽,像是亡魂的哀嚎,在大殿中盘旋不散。红烛燃得更旺了,跳跃的烛火将殿中一切都染成了血色,映着石虎那张狰狞的脸,显得愈发可怖。阶下的内侍与宫娥们垂着头,浑身颤抖得如同筛糠,却连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在这座皇宫里,人命贱如草芥,稍有不慎,便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石虎搂着怀中挣扎的女子,仰头饮尽一杯烈酒,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龙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他的笑声粗嘎而残忍,在大殿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女子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泪水混合着绝望,浸湿了他的衣襟。石虎玩腻了似的,随手将女子推开,像丢弃一件垃圾一般。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武士,语气冰冷:“拖下去!”两个武士应声上前,如狼似虎地架起女子,拖着她朝着殿外走去。女子的哭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大殿里,那令人作呕的靡靡之音,还在继续回荡。殿外,夜风寒凉,卷起几片未落的枯叶,呜咽着,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横梁之上,易枫的眸中早已是一片猩红,握着寒冰剑的手,指节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泛白,剑身之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寒霜,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他的周身,一股无形的杀气正在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束缚,将这座罪恶的宫殿,彻底吞噬。后厨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油脂味,与殿中的香风酒气截然不同,这里是石虎皇宫里最肮脏的角落,也是无数人命的终点。两个膀大腰圆的羯族杂役,手持剔骨刀,面色凶狠地盯着瘫在地上的女子。他们脚下,是堆积如山的葱姜蒜,旁边的案板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想来是前一批“食材”留下的痕迹。“起来!”其中一个杂役抬脚踹在女子腿弯处,女子疼得浑身一颤,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被人粗暴地推到水槽边。水槽里的水浑浊不堪,漂浮着几片烂菜叶。杂役将一捆青菜扔到她面前,刀尖抵着她的后背:“洗干净!敢磨蹭一下,现在就宰了你!”女子的手颤抖着伸进冷水里,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只有深入骨髓的绝望。她知道,自己洗的不是菜,是为自己准备的“陪葬品”。等这些菜洗好切好,她就会被一刀割破喉咙,和这些菜一起,被扔进那口永远烧着烈火的大锅里。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进浑浊的水里,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里是沉沉的夜色,看不到一丝光亮。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骤然划破后厨的昏暗!“噗嗤——” 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清脆得令人心悸。两个羯族杂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脖颈处便已绽开一道血线。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案板,染红了水槽里的青菜,也染红了女子的宫装。他们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剔骨刀“哐当”落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女子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便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踏月而来的谪仙,立在门口。来人一袭道袍纤尘不染,手中握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剑身之上,几滴鲜血正缓缓滑落,转瞬便消失无踪。那双蓝色的眸子,此刻正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半分波澜,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易枫缓步走上前,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落在女子惨白的脸上,声音清冷却温和:“别怕,他们死了。”女子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想开口道谢,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易枫抬手,挥出一道剑气,斩断了她手腕上无形的枷锁——那是恐惧与绝望凝成的桎梏。他看着女子,语气郑重:“后厨的后门通往后巷,那里守卫稀疏。你换上杂役的衣服,趁着夜色,找个机会逃出去,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女子猛地跪倒在地,朝着易枫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说道:“谢……谢仙长救命之恩……”易枫没有多言,只是转身,朝着后厨外走去。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和一句飘散在风里的叮嘱:“快走。”女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咬了咬牙,站起身,踉跄着冲到杂役的衣柜前,翻出一身粗布衣服换上。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口烧得通红的大锅,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恐惧,随即不再犹豫,朝着后门狂奔而去。夜色如墨,掩盖了她的踪迹。而后厨深处,易枫的身影再次浮现。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口沸腾的大锅,眸中的猩红,愈发浓郁。这里的罪恶,才刚刚开始清算。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6章 太极演道镇罗刹 幽冥的铅灰色天幕下,寒雾翻涌如潮,裹挟着亡魂的呜咽,将这片荒芜的鬼土衬得愈发死寂。罗刹鬼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嘴,猩红的眸子死死盯住易枫,周身黑红色的煞气化铠泛着幽冷的光,倒刺上的蚀魂毒雾丝丝缕缕,在阴风里扭曲飘散,闻之令人神魂震颤。它方才被易枫一记膝顶撞得牙齿酸麻,颜面尽失,此刻煞气翻涌,凶性毕露,怒吼一声便再度扑上。那煞气化铠坚硬如铁,碰撞间发出金石交鸣之声,利爪破空,带起的劲风竟将周遭的雾气撕开一道道裂痕,直取易枫的咽喉要害。易枫立于原地,身形稳如泰山,右臂伤口处的紫黑色毒雾已被他以真气暂时逼住,脸上不见半分慌乱。眼见罗刹鬼的利爪袭来,他不闪不避,双手缓缓抬起,掌心相对,继而如行云流水般缓缓分开,周身的道家真气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圆融如意、吞吐天地的气息。那气息似缓实急,似柔实刚,仿佛将这幽冥地府的阴阳二气都纳入了掌控。“找死!”罗刹鬼见他这般慢条斯理的架势,只当是小觑自己,怒喝一声,利爪狠狠抓下。就在爪尖即将触碰到易枫衣襟的刹那,易枫身形微微一侧,如杨柳扶风,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同时,他右手轻轻一探,掌心似有若无地贴在了罗刹鬼的手腕处。看似轻飘飘的一触,却如春风拂柳,又似流水绕石,将罗刹鬼那股凶悍无匹的力道,顺着手臂缓缓引偏、分解。罗刹鬼只觉一股诡异的力量缠上自己的手腕,磅礴的煞气像是泥牛入海,瞬间消散无踪,拳头更是不由自主地偏离了方向,狠狠砸在空处,震得它自己气血翻涌。它心头一惊,猛地抽手回退,可易枫的手掌却如附骨之疽,紧紧贴住,手腕轻轻一旋,借力打力,竟是带着罗刹鬼的身躯往侧方踉跄了两步。“这是什么鬼把戏?”罗刹鬼又惊又怒,稳住身形后,再度挥拳猛砸。这一拳凝聚了它十成的煞气,拳风呼啸,竟隐隐带着鬼哭狼嚎之声,仿佛要将这片鬼土都砸出一个窟窿。易枫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左脚轻轻向后撤步,腰身微微转动,左手如抱圆月,右手如揽清风,双臂划着一个玄妙的圆弧,恰好将罗刹鬼的拳头纳入其中。他掌心微微一沉,继而向上一托,那股刚猛无匹的拳力竟被他这般轻轻巧巧地卸开,反倒是罗刹鬼自己被这股反震之力掀得脚步虚浮。“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易枫的声音清朗,穿透翻涌的寒雾,在幽冥之地缓缓回荡。他脚步踏罡步斗,双手如游龙穿梭,时而如绵里藏针,时而如猛虎下山,招式看似缓慢无力,却处处透着化腐朽为神奇的玄妙。罗刹鬼彻底被激怒了,它嘶吼着,周身的煞气化铠光芒大涨,倒刺上的蚀魂毒雾愈发浓郁,整个人化作一道暗赤色的流光,拳爪齐出,招招直取易枫的死穴。它的攻势密不透风,煞气滔天,每一次碰撞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寻常修士若是被这般猛攻,怕是早已被撕成碎片。 可易枫却如海中孤舟,任它狂风巨浪,我自岿然不动。他的身形飘忽不定,仿佛与这幽冥的阴阳二气融为一体,罗刹鬼的每一次攻击,都像是打在了一团绵软的棉花上,力道被尽数化解,反倒是自己被那股圆融的力量牵引着,身不由己,招式越发凌乱。“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济,阶级神明。”易枫一边从容应对,一边朗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股洞悉天地的通透。他左手轻轻一拂,化解了罗刹鬼的利爪,右手顺势一推,正正撞在罗刹鬼的胸口。看似轻柔的一掌,却蕴含着刚柔并济的力道,罗刹鬼只觉一股浑厚的真气涌入体内,震得它煞气化铠都微微震颤,踉跄着后退了数步。阿鸾缩在兽皮水袋里,魂体紧绷,看得目瞪口呆。她虽是鬼魂,却也能感受到这场打斗的玄妙之处。易枫的动作明明缓慢至极,却总能料敌先机,将罗刹鬼的凶悍攻势尽数化解;明明看似无力,却偏偏能以柔克刚,将那凶戾的罗刹鬼逼得毫无还手之力。那是一种与地府的凶煞截然不同的力量,带着天地自然的圆融与平和,却又蕴藏着雷霆万钧的威力。罗刹鬼稳住身形,猩红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它修炼千年,在这地府之中横行无忌,阎君的鬼兵见了它都要退避三舍,何曾受过这般憋屈?它怒吼着,催动全身煞气,化作一道巨大的利爪虚影,朝着易枫当头拍下。这一招是它的全力一击,凝聚了它毕生的修为,利爪虚影所过之处,雾气尽数消散,鬼土寸寸龟裂,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心静身正,意气运行,开合虚实,内外合一。”易枫眸光一凛,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他双手缓缓合拢,继而猛地分开,掌心之间似有阴阳二气流转,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他体内汹涌而出。他脚步一踏,身形如箭般射出,双手如抱太极,迎着那利爪虚影而去。“嘭!”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易枫的双手与那利爪虚影狠狠碰撞在一起。出乎意料的是,没有想象中的煞气四溢,反而有一股圆融的力量扩散开来,将那利爪虚影缓缓消融。罗刹鬼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浑身的煞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煞气化铠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倒刺上的蚀魂毒雾也消散无踪。它惊骇欲绝,想要后退,却被易枫紧紧缠住。易枫的双手如影随形,时而推,时而揽,时而缠,时而绕,将太极道的“四两拨千斤”演绎得淋漓尽致。每一次触碰,都有一股浑厚的力道涌入罗刹鬼体内,震得它气血翻涌,骨骼作响。“运柔成刚,刚柔并用,太极阴阳,有柔有刚,刚柔并济,净发自如。”易枫的声音越发清朗,带着一股震慑神魂的力量。他看准时机,腰身猛地一拧,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罗刹鬼的手腕,左手则顺势抵住了它的胸口。紧接着,易枫腰身发力,脚下猛地一旋,借力打力,竟是将罗刹鬼那庞大的身躯凌空甩起。罗刹鬼猝不及防,只觉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易枫狠狠掼在了地上。“轰隆!”一声闷响,幽冥冻土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碎石飞溅,雾气翻腾。罗刹鬼摔得七荤八素,煞气化铠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煞气消散在雾气之中。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浑身的煞气都已溃散,经脉寸断,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易枫缓缓收势,立于深坑边缘,周身的圆融气息缓缓收敛,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模样。他低头看着坑中狼狈不堪的罗刹鬼,眸光平静无波:“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罗刹鬼躺在深坑之中,猩红的眸子黯淡无光,望着铅灰色的天幕,眼中满是不甘与绝望。它横行地府千年,本想吞了易枫的生魂,冲破幽冥,杀回凡间,却没想到,竟败在了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太极道之下。水袋里的阿鸾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打斗之中,魂体微微颤抖着。她终于明白,易枫方才那句“可惜你死了,若是活着,收你做徒弟”并非戏言。这般玄妙的力量,这般通透的道境,即便是在这阴曹地府,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寒雾依旧翻涌,亡魂的呜咽依旧在耳边回荡,可这片幽冥鬼土之上,却多了一股平和的道韵,缓缓流淌。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3章 玄华峰夜露寒 玄华峰的风,总带着些山巅冰雪的清冽,卷过峰下连绵的避难寮舍时,会撩起寮顶茅草簌簌作响。这是永嘉之乱的第三个年头,羯胡的铁蹄踏碎了中原万里河山,“两脚羊”的哀嚎从黄河两岸漫到淮水之滨,无数青壮被屠戮,妇孺被掳掠,唯有这座矗立于乱世之中的玄华峰,凭着玄极门易枫金仙境后期的威压,成了世人眼中的一方净土。五胡的骑兵不敢靠近峰下百里之地,哪怕是最凶悍的羯族武士,听闻玄极门的名号,也会下意识地勒紧马缰,生怕惊扰了那位隐于山巅的仙长。于是,逃难的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也有带着箱笼仆从、衣冠楚楚的世族贵胄。峰下的寮舍区被划分出了泾渭分明的两块地界,东边是泥墙草顶的流民窝棚,西边则是青瓦木梁的世家别院——陈家与苏家的院落,便挨着建在别院最深处,粉墙黛瓦,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苏媚坐在窗前,手里捻着一枚绣了半朵海棠的绢帕,指尖微微泛白。窗外的月光很好,银辉淌过庭院里的桂树枝桠,洒下一地细碎的影子。她抬眼望向对面的陈家别院,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像极了陈烬昨日在她耳边说过的情话。苏媚生得极美,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一身素色襦裙衬得身姿窈窕。她是苏家嫡女,自幼养在深闺,即便是逃难到玄华峰,也带着几分矜贵气。只是此刻,她的眼底盛着的,不是平日里的温婉恬静,而是少女怀春的羞怯与忐忑。 陈烬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院门外。 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是陈家最出色的子弟。玄华峰上的日子清苦,却没磨去他身上的世家公子气,步履间依旧带着几分从容。他抬手叩了叩苏媚的院门,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抗拒的磁性:“媚儿,是我。”苏媚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绢帕险些落在地上。她慌乱地站起身,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快步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门栓。 门轴转动的声响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陈烬的身影裹挟着一身月光,踏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在苏媚脸上,灼热得像是要烧起来,看得苏媚脸颊发烫,忍不住低下头去。“怎么了?”陈烬轻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些微的薄汗,“约你出来,还害羞了?”苏媚的手腕被他握着,像被烫到一般,却舍不得挣开。她抬起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声音细若蚊蚋:“夜深了……被人看见,不好。”“怕什么?”陈烬凑近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玄华峰这么大,谁会管我们?再说,”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哪怕只有片刻。” 乱世之中的情意,总比太平年月更炽热,也更脆弱。苏媚与陈烬的相识,是在逃难的路上。那时苏家的车队被乱兵冲散,是陈烬带着家丁护了她一程。一路相伴到玄华峰,两颗年轻的心,便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悄然贴近。他们会在桂树下并肩散步,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会在月光下对坐抚琴,琴音里藏着彼此的心意;陈烬会给她摘峰上的野果,苏媚会为他缝制贴身的香囊。玄华峰的清苦,因这份情意,添了几分甜。只是,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直到昨日,陈烬握着她的手,红着脸说:“媚儿,我心悦你,此生非你不娶。” 苏媚当时便红了眼眶,用力点了点头。 此刻,听着陈烬的低语,她心里的羞怯渐渐被暖意淹没。她抬起头,看着他俊朗的眉眼,轻声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去个好地方。”陈烬牵起她的手,转身往院外走。两人的脚步很轻,沿着寮舍区外的小路,一路往玄华峰深处走去。越往里走,人烟越稀少,只有茂密的树林在月光下影影绰绰,虫鸣此起彼伏。夜风卷着草木的清香,拂过苏媚的发梢,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的汗濡湿了陈烬的掌心。不知走了多久,陈烬在一片开阔的小树林前停了下来。林子里的青草长得齐膝高,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陈烬转过身,将苏媚揽进怀里。苏媚的身子一僵,随即软了下来。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媚儿。”陈烬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低头看着她,眼眸里翻涌着浓烈的情愫,“我……”他的话没说完,便俯身吻住了她。 苏媚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团烟花。她从未被男子这样亲近过,唇瓣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浑身发软,连推拒的力气都没有。她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任由陈烬加深这个吻。月光静静地流淌着,照亮了林子里相拥的身影。风似乎停了,虫鸣也低了下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陈烬的吻从唇瓣移到耳畔,灼热的气息搅得她心神俱乱。他的手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下滑,带着滚烫的温度,点燃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媚儿,”陈烬的声音喑哑,带着恳求,“给我,好不好?”苏媚的意识有些模糊,乱世之中的承诺,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心甘情愿地沉沦。她想起他说过的“此生非你不娶”,想起他护着她走过的那段险路,想起玄华峰上的每一次相伴。她咬了咬唇,睁开眼,看着他眼底的渴望,轻轻点了点头。那一点头,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陈烬的眼眸瞬间亮得惊人,他抱着她,倒在柔软的青草上。素色的襦裙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月光下,少女的羞怯与公子的热切,交织成一曲荒唐的乐章。青草被压弯了腰,沾染上细碎的落红。 苏媚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青草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不知道这是疼的,还是因为心里的那份悸动。陈烬的动作带着几分急切,几分青涩,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月光依旧清冷,洒在两人身上。苏媚靠在陈烬的胸膛上,浑身酸软,连手指都懒得动。她能感觉到陈烬的心跳渐渐平复,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媚儿,委屈你了。”苏媚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不委屈。” 只要他记得今日的情意,记得那句“非你不娶”,再大的委屈,她都能受。 陈烬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她,望着天上的明月。夜风卷过,带着些凉意,苏媚往他怀里缩了缩。陈烬似乎察觉到了,抬手替她拢了拢散开的衣襟。又过了片刻,陈烬轻轻推开了她。 苏媚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情意。 陈烬站起身,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长衫。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俊朗的眉眼间,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存。他系着腰带的动作很从容,像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苏媚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陈烬……”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有些发颤,“你怎么了?”陈烬没有回头。他系好了最后一根腰带,抬手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动作一丝不苟。直到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苏媚。月光下,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了方才的炽热,没有了方才的温柔,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苏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陈烬看着她,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他的目光掠过她凌乱的发丝,掠过她身上沾染了草屑的襦裙,掠过她苍白的脸颊,最后,落在了她微微泛红的眼角。然后,他薄唇轻启,吐出了一句,足以将苏媚打入冰窟的话。“今日之事,是我孟浪了。”他的声音很淡,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玄华峰上的日子枯燥,寻些乐子罢了。”乐子?苏媚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响。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几乎要咬出血来:“你……你说什么?”“我说,”陈烬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分不耐,“别当真。我陈家的儿媳,断不可能是你这样……随随便便的女子。”随随便便?苏媚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青草上。她看着陈烬,眼底的情意瞬间碎裂,化作了漫天的冰冷碎片。她想起他方才的温柔,想起他说过的“此生非你不娶”,想起青草地上的落红,想起自己满心的欢喜与羞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口中的“乐子”?“为什么……”苏媚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汹涌而出,“陈烬,你告诉我,为什么?”陈烬皱了皱眉,似乎嫌她烦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没有为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玄华峰的冰雪,“是你自己愿意的,不是吗?”苏媚猛地怔住。是,是她自己点头的。是她自己,沉溺在他的情话里,心甘情愿地交付了自己。可是,她以为那是情意,是乱世之中的相依为命,是白首不离的承诺。原来不是。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陈烬不再看她,转身就走。他的脚步很快,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月白的长衫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很快便消失在了树林的尽头。苏媚坐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浑身冰冷。夜风卷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她瑟瑟发抖。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凌乱的衣衫,看着青草上那一点刺目的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碎成一片。玄华峰的月光,依旧清冷。只是这一次,落在苏媚的身上,却带着蚀骨的寒意。树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满地的狼藉,和一颗破碎的心。远处,隐约传来寮舍区的鸡鸣声,天快要亮了。苏媚缓缓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地朝着来路走去。她的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沉在水底。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玄华峰的清晨,很快就要来了。只是,苏媚知道,她的人生,再也不会有清晨了。身后的小树林,渐渐被晨雾笼罩。昨夜的温存与荒唐,被雾气掩埋,像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唯有那一点落红,在青草间,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少女的破碎与绝望。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4章 浊酒藏谋 玄华峰的晨雾,总带着化不开的湿寒,像一层薄纱,裹着西隅的世家别院。苏家的青瓦屋檐上,凝着的露珠滚落下来,砸在石阶上,碎成几瓣,溅起的凉意,顺着窗棂缝钻进苏媚的卧房里。她已经在那张铺着素色锦褥的床上躺了三日了。门是从里面闩上的,窗棂也被厚厚的帘幕遮得严严实实,卧房里不见半点天光,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案几上明明灭灭。苏媚蜷缩在床角,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却还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底的红血丝交织着,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往日里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三日来,她没吃过一口饭,没喝过一口水,也没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丫鬟端来的饭食,在门外放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最后还是原封不动地撤下去。苏家族长苏振海来了三次,站在门外叹气,想推门进去,手伸到门环上,又缩了回去。族里的女眷们也来过,隔着门板柔声劝慰,可卧房里始终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声,像一根细针,扎得人心头发紧。他们都知道,苏媚不对劲。自那日她从后山的小树林里失魂落魄地回来,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发髻散乱,襦裙上沾着草屑和泥污,脚下的绣鞋也丢了一只, Barefoot踩在石板路上,脚心被石子硌出了血印子,她却像毫无知觉一般,径直冲进卧房,闩上了门,再也不肯出来。长辈们追问过,丫鬟们旁敲侧击过,可苏媚要么缄口不言,要么就是抱着枕头瑟瑟发抖,眼眶红得像兔子,却硬是不肯说半分缘由。苏振海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他知道,女儿定是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这委屈究竟是什么,他猜不透,也不敢深想。直到第四日的清晨,晨雾尚未散尽,苏振海摒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走到苏媚的卧房外。他没有敲门,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媚儿,爹知道你心里苦,开门,和爹说说话,好不好?”卧房里,死寂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门闩“咔哒”一声,被拉开了。苏媚站在门后,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着,脸色苍白得吓人。看到苏振海,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爹……”一声哽咽的呼唤,让苏振海的心瞬间揪紧了。他大步跨进卧房,反手闩上门,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苏媚再也忍不住,埋在他的胸膛上,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压抑了太久,此刻宣泄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听得苏振海眼眶也红了。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像她小时候那般,柔声哄着:“乖,不哭,有爹在,天塌下来,爹替你顶着。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陈家那小子欺负你了?”提到“陈烬”两个字,苏媚的哭声猛地一顿,随即哭得更凶了。她抓着苏振海的衣襟,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将那日在后山小树林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从陈烬的邀约,到月下的温存,再到他提上裤子后的翻脸无情,那句“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那句“陈家的儿媳,断不可能是你这样随随便便的女子”,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尖刀,一字一句,扎进苏振海的耳朵里。听完女儿的哭诉,苏振海的脸色瞬间铁青。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拳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他恨不得立刻冲到陈家别院,将陈烬那混账东西揪出来,扒皮抽筋,以解心头之恨!“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苏振海怒喝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陈家小儿,竟敢如此辱我女儿!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他说着,转身就要往门外冲。“爹!”苏媚猛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哭声凄厉,“不能去!爹,不能去啊!”苏振海的脚步顿住了。他低头看着女儿泪流满面的脸,心头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是啊,不能去。五胡乱华的乱世,世族的颜面,比性命还要重要。苏媚是苏家的嫡女,未出阁便失了清白,这等丑事若是传扬出去,苏家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往后,族中子弟如何在玄华峰立足?如何在江南士族中抬头?更何况,陈家在南迁的世族里,势力远胜苏家,若是撕破脸,陈家只需略施手段,就能让苏家在玄华峰的避难寮舍里,无立锥之地。得罪不起啊。这四个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苏振海的心头。他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心里疼得像是刀割,却又无可奈何。“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苏振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颓然。 苏媚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摇着头,泣不成声:“我不知道……爹,我真的不知道……” 这件事,终究还是没能瞒住。 当天下午,苏家的宗祠里,灯火通明。族中的长老、叔伯,还有几位主事的女眷,都被苏振海召集了过来。宗祠的门槛很高,朱红的漆皮已经剥落,供桌上的牌位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苏振海站在牌位前,脸色凝重地将苏媚的遭遇说了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话音落下,宗祠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半晌,二长老苏仲山重重地捶了一下旁边的柱子,沉声道:“陈烬那竖子,简直是禽兽不如!可事到如今,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当务之急,是堵住悠悠众口,保住媚儿的名节,保住我们苏家的颜面!”“仲山兄说得对。”三长老苏叔远皱着眉,附和道,“媚儿的清白没了,这要是传出去,别说她以后嫁不出去,我们苏家的姑娘,往后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可陈家势大,我们得罪不起,这可如何是好?”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满面愁容。有人咬牙切齿地骂陈烬,有人唉声叹气地怨命,可翻来覆去,却始终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宗祠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长老苏伯庸,忽然缓缓开口了。他是苏家辈分最高的老人,须发皆白,平日里深居简出,此刻却捻着胡须,目光沉沉地扫过众人:“老身倒有一个法子,或许能解此困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苏伯庸顿了顿,声音缓慢而清晰:“玄华峰上,不是还有一个玄极门的弟子吗?就是那个姓林的,性子内向,为人老实巴交的,平日里除了修炼,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那个。”众人一愣,随即有人反应过来:“大长老的意思是……”“媚儿的清白没了,总要找个由头遮掩过去。”苏伯庸的目光落在苏振海身上,“那林姓弟子,是玄极门的人,易仙长座下的徒孙,身份虽说不算显赫,却也背靠玄极门这棵大树。我们可以设宴,请他过来饮酒,再设计让他醉酒,然后……对外宣称,媚儿与他早已暗生情愫,只是酒后情难自禁,才有了肌肤之亲。”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众人惊愕的神色,继续道:“届时,我们再主动提出,让那林姓弟子入赘苏家。一来,媚儿的名节保住了,没人会再追究她失身的事;二来,有玄极门的弟子做女婿,陈家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敢轻易发难——他们再势大,也不敢得罪易仙长。”“这……这能行吗?”有人迟疑着开口,“那林姓弟子是玄极门的人,我们这般设计他,若是被易仙长知道了,岂不是……”这话一出,宗祠里的气氛,顿时又凝重了几分。是啊,玄极门是什么地方?那是易枫一手开创的宗门,是玄华峰的主宰。易枫金仙境后期的修为,抬手便能覆灭一个世族。他们设计玄极门的弟子,这若是败露了,苏家岂不是要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风险自然是有的。”苏伯庸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法子吗?媚儿的名节,苏家的颜面,难道都不要了?”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振海的脸上:“振海,你是一族之长,你说,这法子,要不要行?”苏振海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看着宗祠里的牌位,又想起女儿哭红的眼睛,心里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设计一个无辜的人,这等阴私手段,实在是有违道义。可若是不这么做,女儿的一辈子,就毁了。“这……这对那林姓弟子,太不公平了。”苏振海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 “是不公平。”三长老苏叔远叹了口气,随即又道,“可事急从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那弟子入赘了苏家,我们好生待他便是。给他最好的修炼资源,将他视作亲生儿子一般,以后苏家的家产,也有他一份。这样一来,也算是补偿他了。”“是啊。”有人附和道,“那林姓弟子性子老实,想来也不会计较太多。能娶到我们苏家的嫡女,又能得到苏家的扶持,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再说了,”二长老苏仲山补充道,“此事只要我们做得隐秘,谁会知道?玄极门的弟子大多一心修炼,不问世事,那林姓弟子又是个闷葫芦,想必也不会去易仙长面前嚼舌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的迟疑和顾虑,渐渐被求生的本能和保全颜面的执念压了下去。是啊,只要做得干净利落,就能瞒天过海。只要那林姓弟子入赘苏家,一切的麻烦,就都迎刃而解了。苏振海看着众人的脸,看着他们眼底的挣扎和最终的决绝,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知道,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对不起那个素未谋面的林姓弟子,可他更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这乱世的浊流,吞噬得尸骨无存。良久,苏振海睁开眼睛,眼底的犹豫和挣扎,已经被一片死寂的决绝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好……就按大长老说的办。” 话音落下,宗祠里的灯火,忽然摇曳了一下,映得众人的脸色,忽明忽暗。 窗外的晨雾,早已散尽,可玄华峰的天,却依旧阴沉得可怕。一场关于算计和牺牲的阴谋,就在这座供奉着苏家列祖列宗牌位的宗祠里,悄然敲定。而那个尚不知晓自己即将被卷入这场风波的玄极门弟子,此刻还在山巅的修炼室里,捧着一本泛黄的道经,潜心研读着。他不会知道,一场由浊酒和谎言编织的罗网,已经朝着他,缓缓张开。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5章 浊酒局定赘婿盟 玄华峰的晨钟,敲碎了峰巅的薄雾,也惊醒了山脚下的世族别院。苏家的马车,停在玄极门山门外的石阶下,车厢雕花描金,虽经乱世颠簸,却依旧透着几分矜贵。车帘被撩开时,苏振海领着族中几位长老,齐齐躬身朝着山门方向行了一礼,脸上堆着的笑意,比峰上的朝阳还要和煦。“劳烦道长通传,”苏振海对着守山门的小道童拱手,语气恭敬得近乎谦卑,“我苏家一族,今日特来玄极门上香,一是为乱世求一份平安,二是为小女求一段姻缘,还望易仙长座下弟子,能赏脸一见。”小道童年纪尚幼,却也知道玄华峰上的规矩——凡世族求见,若是为了修炼问道,尚可通传;若是为了俗世姻缘,大多会被婉拒。可他看着苏家人身后跟着的挑夫,担子上满满当当的香烛供品,还有那几坛封得严实的陈年佳酿,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跑进了山门。不多时,一个身着青布道袍的青年,缓步走了出来。他便是苏家长老们口中那个“性子内向、为人老实”的玄极门弟子,名叫林清玄。林清玄生得眉目清秀,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常年苦修的沉静,见了生人,耳根会不自觉地泛红。他手中握着一柄木剑,身上的道袍洗得发白,脚步沉稳,却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局促。“诸位施主,”林清玄对着苏家人拱手,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玄极门清修之地,不涉俗世姻缘,还请回吧。” “道长此言差矣!”苏仲山连忙上前,脸上的笑意更浓,“我们今日来,一是诚心礼佛……哦不,礼道,为玄华峰的安宁添一份香火;二是听闻道长品行端正,修为不俗,我家老爷有心结交,想请道长移步寒舍,喝一杯薄酒,聊表心意。”苏振海也连忙附和:“是啊林道长,我苏家能在玄华峰避难,全靠易仙长和玄极门庇佑。这点心意,道长若是不肯赏脸,便是看不起我们苏家了。” 林清玄本想拒绝,可架不住苏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再加上他们口中句句不离“玄极门庇佑”“诚心答谢”,他性子本就老实,不擅与人争辩,被缠得久了,竟真的点了点头。“那……便叨扰了。”这一句应承,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苏家精心编织的网里。苏家的别院,早已布置得焕然一新。庭院里挂着红灯笼,廊下摆着瓜果点心,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糕点的甜香。林清玄刚踏进院门,便被苏家人簇拥着进了正厅。主位上早已摆好了桌椅,苏振海亲自执壶,为他斟满了一杯酒。“林道长,这是我苏家珍藏多年的女儿红,今日特意拿出来,敬道长一杯!” 林清玄皱了皱眉,他素来不沾酒水,一心扑在修炼上。可看着满屋子人热切的目光,还有那一句句“道长赏脸”“薄酒不成敬意”,他咬了咬牙,还是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醇厚绵长,带着几分灼人的温热。林清玄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好!道长好酒量!”苏叔远高声喝彩,随即又端起一杯,“再来一杯!我苏家能结识道长这样的人物,是天大的福气!”一杯接着一杯。苏家人轮番上阵,敬酒的理由花样百出——有敬他修为精深的,有敬他护佑玄华峰的,还有敬他“日后前程似锦”的。林清玄性子内向,不善推辞,只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脑袋也渐渐变得昏沉。他想摆手说“不能再喝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呓语。他隐约看到,苏家人的脸上,那笑意背后,似乎藏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算计。可酒意上涌,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人影渐渐重叠,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咚”的一声,林清玄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苏家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苏振海对着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连忙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两个仆妇扶着脸色苍白的苏媚走了出来。苏媚身上只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肚兜,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白皙的肩头,发丝散乱,眼底带着泪痕,脚步虚浮,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把他抬进去。”苏振海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两个家丁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林清玄抬了起来,送进了早就收拾好的卧房。卧房里的锦被铺得柔软,苏媚被仆妇扶着,躺到了林清玄的身侧。仆妇们又细心地将两人的衣衫扯得凌乱,将锦被盖在他们身上,只露出林清玄的青布道袍一角,和苏媚那截泛着凉意的小臂。做完这一切,苏家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满室的酒气和一室的旖旎假象。 夜色渐深,又渐渐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林清玄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肌肤。林清玄猛地一僵,低头看去——身侧竟躺着一个只穿肚兜的女子!那女子青丝散乱,眉眼间带着泪痕,正是苏家的千金苏媚。林清玄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锅。他猛地缩回手,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跌了下去,摔得背脊生疼。他看着床上蜷缩着的苏媚,又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衫,脸上血色尽褪,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卧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振海领着苏家族中的长老、女眷,一拥而入。他们看到床榻上的景象,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呼。“好你个林清玄!”苏仲山猛地一拍大腿,怒声喝道,“我苏家好心请你喝酒,你竟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媚儿!我的苦命女儿啊!”苏夫人扑到床边,抱着苏媚失声痛哭,“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苏媚被哭声惊醒,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猛地坐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的肚兜,又看到脸色惨白的林清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她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我……我这是怎么了……林道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 那哭声,凄切婉转,听着就让人揪心。 林清玄彻底懵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说“我没有”“我喝醉了”,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昨晚的记忆,一片混乱,他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然后就失去了意识。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林道长,”苏振海的脸色铁青,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我苏家女儿的清白,都被你毁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林清玄的脑子一片空白,头痛欲裂,耳边全是苏家人的指责和苏媚的哭声。他看着满屋子人愤怒的、鄙夷的、痛心疾首的目光,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是玄极门的弟子,素来恪守清规戒律,如今却身陷这样的境地,若是传了出去,不仅他自己身败名裂,连玄极门的名声,都要被他玷污。“我……我……”林清玄嘴唇颤抖着,冷汗浸湿了后背的道袍。“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苏叔远厉声说道,“要么,你去易仙长面前领罪,让玄极门将你逐出师门,然后我苏家将此事公之于众,让你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要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清玄惨白的脸,语气放缓了几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要么,你娶媚儿为妻,入赘我苏家!从今往后,你便是苏家的女婿,此事便不再追究,还能保全你和玄极门的名声!” 入赘? 林清玄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娶一个俗世女子,更别说入赘了。可他看着苏媚哭红的眼睛,看着苏家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再想到自己身上的玄极门道袍,想到易仙长的教诲,想到师门的清誉……头痛越来越烈,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在晃,耳边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快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逼问。 “好……好……好……”林清玄迷迷糊糊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娶……我入赘……” 这三个字一出,苏家人脸上的愤怒和痛心,瞬间被狂喜取代。只是他们掩饰得极好,转眼又换上了一副“大度包容”的模样。“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苏振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林道长果然是个有担当的人!放心,入赘我苏家,绝不会亏待了你!”三日后,苏家别院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玄华峰上的避难世族,几乎都来了。朱红的喜字贴满了院墙,宾客们络绎不绝,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对着苏振海道贺。“苏老爷好福气啊!能娶到玄极门的弟子做女婿,往后在玄华峰,谁还敢不敬你苏家三分!”“是啊是啊!林道长可是易仙长座下的弟子,有玄极门撑腰,苏家往后的日子,定是红红火火!”苏振海听着这些恭维的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胸膛挺得笔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他一一回礼,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些艳羡的目光,心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林清玄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站在苏振海身边,脸色却依旧苍白。他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只觉得像一场梦。梦里的锣鼓声、喝彩声、碰杯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而不真切。他的脑袋,依旧隐隐作痛,昨晚的混乱记忆,时不时会窜出来,搅得他心烦意乱。拜堂的仪式,繁琐而冗长。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林清玄跟着司仪的口令,机械地弯腰、起身。他的目光,落在身侧同样穿着喜服的苏媚身上。苏媚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眉眼如画,却看不出半分喜色。她的眼神,空洞而冰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礼成之后,林清玄被送进了洞房。 红烛高燃,映得满室通红。桌上摆着合卺酒,还有一盘象征着“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林清玄坐在床边,看着苏媚缓缓走了过来。她头上的凤冠霞帔已经卸下,只穿着一身红裙,衬得肌肤胜雪。只是那张脸,依旧没有半分笑意。“你……”林清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苏媚却先开了口,声音清冷,带着几分疏离:“林道长,今日之事,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情意。”她顿了顿,后退一步,避开了林清玄伸过来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身子不适,今日便各自安歇吧。你睡外间的榻,我睡里间的床。往后,你我名义上是夫妻,实则……各不相干。”林清玄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苏媚决绝的眼神,看着她转身走进内室,将门轻轻关上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红烛的火光,跳跃着,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窗外的锣鼓声,还在继续。宾客们的欢笑声,隔着窗纸传进来,却显得格外刺耳。林清玄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合卺酒,忽然觉得,这场热闹的婚礼,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而他,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亲手钻进骗局的傻子。 玄华峰的夜色,渐渐浓了。洞房里的红烛,不知何时,悄然落下了一滴烛泪,像极了谁的眼泪,无声无息地,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6章 赘婿寒庐月 峰巅弈大棋 玄华峰的秋,来得比山下早。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掠过苏家别院的青瓦屋檐,簌簌地落在墙角那一方小小的菜园里。林清玄蹲在菜畦边,手里捏着一把锄头,正一下一下地翻着土。他身上的道袍早已换下,穿的是苏家缝制的青色布衣,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入赘苏家,已是第三个月。头一个月,苏家待他,当真如亲儿子一般。苏振海每日都会召他到正厅说话,嘘寒问暖,问他修炼上可有难处,缺不缺什么资源;族里的长老们见了他,也都是和颜悦色,一口一个“贤婿”地叫着;就连府里的丫鬟仆役,也不敢有半分怠慢,端茶送水,事事周全。玄华峰上的避难世族见了,无不艳羡。都说林清玄走了大运,一个寒门出身的道士,竟能娶到苏家嫡女,还能被这般厚待,往后的前程,定然不可限量。可林清玄心里清楚,这一切的“好”,都像是隔着一层薄冰。他与苏媚,名义上是夫妻,实则连寻常朋友都不如。头一个月里,苏媚几乎不与他照面。白日里,她躲在自己的卧房里,要么绣花,要么看书,从不踏出房门半步;到了夜里,她便会以“身子不适”为由,让丫鬟在卧房外间铺一张小榻,让林清玄睡在那里,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泾渭分明。林清玄性子本就内向老实,不善言辞。他想过主动与苏媚说话,想过问问她心里的苦楚,可每次走到她的房门外,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叹息声,便又默默退了回去。他知道,自己不过是苏家找来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遮掩丑闻、保全颜面的棋子。 这层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却又谁都心知肚明。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家的态度,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第二个月起,苏振海召他说话的次数少了。偶尔见了面,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许多,只是敷衍地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族里的长老们,再不像从前那般热络,见了他,只是微微颔首,连“贤婿”二字,也说得越来越勉强;府里的丫鬟仆役,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只有林清玄自己知道,这变化的缘由——苏媚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起初,苏媚还能用宽大的襦裙遮掩,可到了第三个月,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已是再也藏不住了。苏家的人,看着苏媚的肚子,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复杂。有庆幸,有得意,却唯独没有对林清玄的半分感激。他们庆幸的是,苏媚的身孕,彻底坐实了两人的“夫妻情分”,再也不用担心丑闻败露;得意的是,只要这孩子生下来,苏家便能彻底绑住林清玄,借着玄极门的势,在玄华峰站稳脚跟。可他们对林清玄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淡。晨起时,再也没有丫鬟主动来送热水;吃饭时,桌上的菜肴,也从往日的丰盛,变得越来越简单;就连他在菜园里翻土,路过的仆役,也会忍不住低声议论几句,言语间,满是鄙夷。“不过是个上门女婿,真当自己是苏家的主子了?”“就是,要不是靠着我们小姐,他一个穷道士,能有今日的体面?”“看着吧,等小姐生下孩子,他的用处也就到头了……”这些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林清玄的心上。他攥着锄头的手,指节泛白,却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翻着土。 他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愤怒。 他想起自己在玄极门的日子,每日里诵经修炼,虽然清苦,却也自在。山巅的风,是干净的;峰上的月,是明亮的;师门的师兄师弟们,待他也是真心实意。可如今,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的苏家别院,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赘婿,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他也曾想过回玄极门,想过将这一切告诉师门,想过让易仙长为自己做主。可每次走到玄极门的山门外,他又会停下脚步。他怕。怕师门知道了这件事,会觉得他丢了玄极门的脸;怕易仙长知道了,会责罚他不守清规;怕师兄师弟们知道了,会嘲笑他懦弱无能。他只能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咽进肚子里,化作锄头下的一次次挥落。菜园的土,被翻得松软。林清玄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望向玄极门的方向。山巅云雾缭绕,晨钟暮鼓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他想起了易仙长,想起了那个总是一袭白衣,站在山巅俯瞰众生的身影。“仙长……您在哪里?”林清玄在心里低声呢喃。他不知道,此刻的易枫,早已不在玄华峰。千里之外,邺城郊外的一片密林里。枯枝败叶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几个羯族兵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胸口都插着一柄锋利的木剑,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黑土。易枫一袭白衣,站在密林深处的一块青石上。他的衣袍上沾着几点血渍,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出尘气质。他的目光,落在身前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身上。 那孩童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裳,小脸脏兮兮的,却有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他手里攥着一根木棍,正对着一棵大树,有模有样地挥舞着,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喊声。这孩童,便是冉良。冉良的父亲,是冉瞻,如今在羯赵军中效力。只是冉瞻为人正直,看不惯羯赵皇室的残暴,更看不惯他们将汉人当作“两脚羊”肆意屠戮的行径,心中早已暗藏反意。易枫此番离开玄华峰,本是为了策划一场刺杀石虎的计谋。他潜入邺城,暗中联络那些不堪羯赵压迫的汉人义士,想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取石虎的项上人头。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在这片密林里,遇到了迷路的冉良。彼时,冉良正被几只饿狼围困。那几只饿狼,眼睛绿幽幽的,龇着锋利的獠牙,一步步地逼近。冉良虽年幼,却毫无惧色,攥着木棍,死死地护着自己,小小的身子,竟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易枫本是无意路过,却被这孩童的眼神吸引。他随手挥出几枚石子,便将那几只饿狼打得落荒而逃。冉良看着易枫,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仰着小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是谁?”孩童的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却异常清晰。易枫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不是平日里站在玄华峰巅的清冷,也不是面对羯族兵卒的凛冽,而是带着几分深意,几分欣慰。他想起了五胡乱华的乱世,想起了中原大地上哀嚎的百姓,想起了那些被屠戮的汉人子弟。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人的力量,纵使修为通天,也难以改变这乱世的格局。 石虎残暴不仁,羯赵朝廷腐朽不堪,想要推翻这个黑暗的王朝,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场刺杀,更是一个能够引领汉人崛起的领袖。而易枫看着眼前的冉良,看着他那双明亮而坚韧的眼睛,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一个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大棋。冉瞻有反意,冉良有潜质。若是能将这孩童收为弟子,教他功夫,授他谋略,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拯救汉人于水火之中的擎天柱石。“我叫易枫。”易枫蹲下身,看着冉良,声音温和,“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料子。你可愿意拜我为师,跟着我学本事?”冉良眨了眨眼睛,歪着头想了想。他想起了父亲平日里教他的那些拳脚功夫,想起了羯族兵卒在街上肆意抢掠的模样,想起了母亲偷偷抹泪的样子。他攥紧了手里的木棍,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我要学本事,我要打跑那些坏人!”易枫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冉良的头发:“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易枫的弟子。我会教你剑法,教你拳法,教你如何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站起来,护住你想护的人。”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落在两人身上。冉良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易枫的目光,却望向了远方的邺城,眼神深邃,像是藏着一片浩瀚的星空。 他知道,这场大棋,一旦落下第一子,便再也没有回头路。玄华峰上的苏家别院,还在酝酿着一场肮脏的算计;而千里之外的密林里,一盘足以改变天下命运的棋局,已经悄然开局。 林清玄还在菜园里,望着玄极门的方向发呆。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尊,正在为天下苍生弈棋;他更不知道,一场属于玄极门的雷霆之怒,正在悄然酝酿,只待时机一到,便会轰然落下,将那些算计他的人,碾得粉身碎骨。 秋风卷着落叶,掠过玄华峰的山巅,也掠过邺城郊外的密林。 乱世的棋局,落子无悔。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7章 故交踏雪探寒闺 细察渐识局中祸 玄华峰的初冬,碎雪裹着寒风,扑在苏家别院的雕花窗棂上,簌簌作响。院角的几株腊梅还未绽蕊,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抖着,像极了苏媚眼下的心境——看似平静,内里却藏着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卧房的门没闩死,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条缝,带着寒气的风溜进来时,苏媚正歪在软榻上,手无意识地覆在隆起的小腹上。听见动静,她没抬头,只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却又透着股不容人靠近的疏离:“进来吧,门没锁。”门被彻底推开,王青砚裹着一件玄色狐裘,踩着毡靴踏进来,身上沾着细碎的雪沫。她是王家嫡女,先祖王婉儿与易枫那段渊源,让王家在玄华峰的地位超然,便是苏家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更重要的是,她与苏媚是自小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哪怕苏媚如今性子冷了许多,见了她,眉眼间还是会松快几分。“这么冷的天,不在家烤火,跑我这儿来吹风?”苏媚终于抬眼,看向王青砚,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算不上热络,却也绝不是对外人的那种冰寒。她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吧,刚让丫鬟煨了姜茶,喝一杯暖暖身子。”王青砚依言坐下,目光先扫过屋内的陈设——锦帐低垂,暖炉烧得正旺,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处处透着世家主母的体面。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屋子里少了点人气,尤其是外间的隔间,门帘半掩着,里面空荡荡的,连件像样的男子衣物都没有。“听说你这阵子身子重,我特意让人寻了些安胎的雪蛤,给你带来了。”王青砚将带来的锦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苏媚的小腹上,语气带着几分真心的关切,“几个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苏媚摸了摸肚子,眉眼间难得泛起一丝柔和,却转瞬即逝:“快四个月了,还好,就是夜里总睡不安稳。” “那林清玄呢?他没陪着你?”王青砚状似无意地问,指尖拨弄着茶杯的茶盖,发出细碎的声响。苏媚的动作顿了顿,端起姜茶抿了一口,语气淡得像白开水:“他忙。院里的菜园子,还有柴房的活计,都是他在打理。” 王青砚挑了挑眉。她来时路过菜园,分明看见林清玄顶着风雪在给菜畦盖草帘,冻得手都红了。一个玄极门的弟子,入赘苏家,竟沦落到做这些杂役的活计?这和当初苏家大摆宴席、宣称“待之如亲子”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她没点破,只笑着转了话题:“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你总说以后要嫁个能文能武的英雄,怎么如今……” “英雄?”苏媚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乱世里,哪有什么英雄?能活下去,能护住自己想护的,就不错了。”王青砚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心里渐渐起了疑。她与苏媚相识十几年,太了解她的性子——苏媚看似清冷如冰山,骨子里却骄傲得很,绝不是甘愿屈就的人。当初苏家高调迎娶林清玄,她便觉得蹊跷,如今见这光景,更是觉得不对劲。两人又聊了些往日的闺中趣事,苏媚话不多,大多时候是王青砚在说,她在听,偶尔应上一两句,眉眼间始终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像极了手握权柄却不屑于多说的女总裁。聊到半晌,王青砚借口去净房,起身出了卧房。刚走到廊下,便看见一个丫鬟端着一碗冷掉的饭菜,往柴房的方向走。她脚步一顿,叫住那丫鬟:“这是送去给谁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躬身回话:“回……回王小姐,是给姑爷的。”“姑爷?”王青砚挑眉,“怎么就一碗冷饭冷菜?厨房里没热的了?”丫鬟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是……是夫人吩咐的,说姑爷糙惯了,不用那么讲究……”王青砚的心沉了沉。她顺着廊下的拐角往柴房看,只见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她走过去,轻轻推开门——林清玄正坐在一堆柴火旁,就着一盏油灯,埋头啃着冷硬的馒头,手边那碗菜,连点热气都没有。听见动静,林清玄猛地抬头,看见王青砚,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站起身,手足无措地搓着手:“王……王小姐。”他身上的粗布衣裳沾着柴屑和雪沫,脸冻得通红,嘴唇干裂,哪里还有半分玄极门弟子的清俊模样?王青砚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柴房,又绕到菜园子。雪地里,林清玄盖草帘的痕迹还在,那些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菜畦,分明是用了心的。 一个被当成杂役使唤的赘婿,一个对丈夫漠不关心的主母,一个看似风光实则冰冷的苏家别院……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王青砚回到卧房时,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她坐在苏媚对面,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严肃:“媚儿,你老实告诉我,林清玄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媚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溅出来,烫得她指尖发红。她放下茶杯,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疏离的模样:“什么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他就是苏家的赘婿。”“赘婿?”王青砚冷笑一声,“赘婿会被当成杂役使唤?赘婿会吃冷饭冷菜?苏家当初娶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苏媚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王青砚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了几分,又迅速压低,“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我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怎么能不管?我刚才去了柴房,去了菜园子,林清玄那副样子,哪里像是被当成亲儿子对待的?”她盯着苏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当初你嫁给他,到底是心甘情愿,还是……另有隐情?”苏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苍白,却始终不肯开口。王青砚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苏媚身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媚儿,我知道你有苦衷。但你要想清楚,林清玄不是寻常人,他是玄极门的弟子!”“玄极门又如何?”苏媚终于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易枫不在玄华峰,他管不着苏家的事。”“你错了!”王青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几分痛心,“你根本不知道玄极门的规矩!我们王家先祖与易枫有旧,我从小听着玄极门的事长大——皇室世家护短,护的是权势血脉,是不管对错的霸道;可玄极门护短,护的是山门尊严,护的是门下弟子的清白!”她抓住苏媚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苏媚蹙起了眉:“林清玄若是自愿入赘,甘愿做这些杂役,那是他的事,玄极门不会管。可若是你们用了手段,把他逼到这份上……媚儿,你想想清楚!他越是老实,越是不吭声,玄极门知道真相后,就越是震怒!”“苏家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步踏错,就是满盘皆输的灭顶之灾!” 王青砚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媚的心上。苏媚的身子晃了晃,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嘴硬:“你……你别危言耸听。”“我不是危言耸听!”王青砚看着她,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这是玄极门的底线!他们不会容忍门下弟子被人这般算计,这般欺辱!”两人沉默着,屋内的暖炉再旺,也驱散不了弥漫在空气里的寒意。苏媚别过头,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王青砚看着她决绝的侧脸,心里一阵发凉。她知道,苏媚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了。她没再劝,只缓缓松开手,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我走了。但我会留在玄华峰,看着。”看着苏家的结局,看着这场闹剧,到底会如何收场。王青砚推门而出,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她却没觉得冷。她回头望了一眼苏家别院的方向,眼底满是沉重。而卧室内,苏媚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王青砚的话,像一根刺,扎进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她不是不怕,只是……她别无选择。雪越下越大,覆盖了玄华峰的山峦,覆盖了苏家别院的青瓦,也覆盖了柴房里那盏昏黄的油灯,和油灯下那个默默啃着冷馒头的清瘦身影。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8章 忠言逆耳遭嗤笑 豪门不知宗门规 玄华峰的雪,下得越发紧了。鹅毛般的雪片打着旋儿,将苏家别院的朱红大门盖得严严实实,连门楣上挂着的“苏府”匾额,都被掩去了大半字迹,只露出一角冰冷的木色。王青砚没回自己的住处,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径直往苏府正厅而去。她的狐裘斗篷上落满了雪沫,发丝间也沾着细碎的冰晶,可她顾不上拂拭,心里憋着一股火烧火燎的急,连脚步都比平日里快了几分。正厅里,炭火盆烧得通红,将偌大的厅堂烘得暖意融融。苏振海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脸上带着几分闲适的笑意。两侧的苏家长老们,或是抿着热茶,或是低声闲聊,一派世家大族的安逸模样,全然没把外头的风雪放在心上。听见脚步声,苏振海抬眼望去,见是王青砚,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却还是起身相迎:“青砚侄女怎么来了?这般大雪天,也不派人通传一声,冻着了可怎么好?” 王青砚没跟他客套,拂了拂斗篷上的雪,径直走到厅堂中央,目光扫过在座的苏家众人,开门见山:“苏伯父,我今日来,是为了林清玄的事。”苏振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摆摆手,示意下人给王青砚看座上茶,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原来是为了那赘婿。青砚侄女,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劳你费心了。”“家事?”王青砚冷笑一声,没去坐那椅子,只捧着手里的暖炉,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把玄极门的弟子当成杂役使唤,让他吃冷饭住柴房,这若是传到玄极门去,怕是就不是苏家的家事了!”这话一出,厅堂里的闲聊声顿时停了。苏家长老们纷纷抬眼看向王青砚,眼神里带着几分诧异,又带着几分不屑。苏振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开口:“青砚侄女,你怕是想多了。林清玄虽是玄极门弟子,可他不过是个寒门出身的底层修士,在玄极门里,怕是连山门都没资格多进几步。玄极门那样的大宗门,弟子成千上万,哪里会为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色,来与我们苏家为难?” “就是!”坐在下首的二长老立刻附和,他捻着山羊胡,嘴角撇出一抹讥诮,“王小姐,你是出身名门,不懂我们这些世家的难处。这林清玄,本就是我们苏家花钱请回来的‘幌子’,如今苏媚的身孕稳了,他的用处也就剩不多了。玄极门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为了一个弃子,毁了我们苏家?”“弃子?”王青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死死盯着苏振海,眼底满是痛心,“苏伯父,你错了!大错特错!玄极门护短,护的从来不是弟子的出身,而是弟子的尊严!”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我王家先祖与易枫仙长有旧,我从小便听先祖说过玄极门的规矩!在玄极门,哪怕是扫山门的杂役,只要没做错事,就容不得外人欺辱!皇室世家护短,护的是权势地位,可玄极门护短,护的是山门的脸面,是骨子里的规矩!”“你们今日这般欺辱林清玄,便是打玄极门的脸!一旦易枫仙长知道了,或是玄极门执法堂的人查知了,苏家……苏家怕是要万劫不复!”王青砚的话,字字恳切,句句诛心,连厅堂里的炭火,似乎都因她的语气而黯淡了几分。可苏振海听完,却忽然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洪亮,带着几分嘲讽,几分轻蔑,在厅堂里回荡着,刺耳得很。“万劫不复?”苏振海笑够了,放下茶杯,看着王青砚,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青砚侄女,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这乱世之中,拳头硬才是道理。玄极门是厉害,可易枫仙长如今不在玄华峰,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就算他回来了,又怎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林清玄,与我们苏家撕破脸?” 他站起身,走到王青砚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安抚:“侄女放心,这事我们苏家自有分寸。林清玄是个老实人,不会乱说,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他。等苏媚生下孩子,我们便给林清玄一笔钱,打发他离开就是。玄极门那边,根本不会知道这些腌臜事。”“你们……”王青砚气得浑身发抖,她甩开苏振海的手,指着在座的苏家众人,声音都在发颤,“你们这是在自掘坟墓!玄极门的底线,不是你们能揣测的!” “王小姐,话别说得这么难听。”三长老慢悠悠地开口,他瞥了王青砚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我们苏家在玄华峰立足多年,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吓唬住的?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里管闲事了。” 其他长老也纷纷附和,言语间满是不屑与轻视。他们认定了林清玄是个无足轻重的弃子,认定了玄极门不会为了他出头,认定了这场算计,只会是苏家稳赚不赔的买卖。王青砚看着这群闭目塞听的苏家众人,看着他们脸上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心里的寒意,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刺骨。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这些浸淫在俗世权术里的世家之人,根本不懂宗门的规矩,不懂玄极门护短的底气,更不懂,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踩碎了易枫的底线。王青砚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振海一眼,那眼神里,满是失望,满是惋惜。她转过身,抓起搁在一旁的斗篷,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正厅。厚重的朱红大门被她“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厅堂里的暖意,也隔绝了那些刺耳的笑声。 门外的风雪更急了,冰冷的雪沫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王青砚站在雪地里,回头望了一眼苏家别院的方向,眼底满是沉重。她知道,苏家的覆灭,已经是注定的结局。只可惜,他们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风雪卷着寒意,追着王青砚的脚步,刮进了苏媚的卧房。她没回王家,反而绕了个弯,踩着廊下的积雪,再次踏进了这片冷清的院落。卧房的窗棂上蒙着一层薄霜,里面透出昏黄的烛火,映着苏媚伏案绣花的侧影,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王青砚推门而入时,带进来的寒风卷着雪沫,吹得烛火晃了晃。苏媚抬眼,见是她,手里的绣花针顿了顿,语气平淡得没什么波澜:“怎么又回来了?正厅那边,说得不顺利?” 王青砚反手掩上门,拍掉身上的雪,几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绣了一半的并蒂莲,眼底满是急切:“媚儿,他们油盐不进!一个个都认定了玄极门不会为林清玄出头,认定了这事翻不了天!”她抓住苏媚的手腕,力道带着几分失控的颤抖:“我管不了苏家那些老顽固,可我能管你!你听我说,就算是装,你也得装得像一点!偶尔给他端碗热汤,跟他说句话,别再让他住柴房,别再让下人给他吃冷饭!”“玄极门护短,护的是弟子的尊严!林清玄越是过得凄楚,日后宗门知道了,怒火就越盛!”王青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保你!保你们苏家满门的性命!”苏媚垂眸,看着自己指尖的绣花针,针尖刺破丝线,勾出一朵歪歪扭扭的莲瓣。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挣开王青砚的手,指尖抚过隆起的小腹,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说得对,是该装装样子。”王青砚的眼睛亮了亮,刚要松口气,就听见苏媚接着道:“行了,我知道了。往后我会留意些,不会再让下人太过分。你放心,不会连累苏家,也不会连累你。” 这番话答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王青砚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她又叮嘱了几句,说要常来看她,这才披着一身风雪,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卧房的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头的寒风。苏媚手里的绣花针,“啪”地一声掉在了锦缎上。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漫天的风雪,眼底的那点敷衍的温和,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装样子?她凭什么要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装样子?不过是苏家找来的一枚幌子,一个遮羞布罢了。若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若不是为了苏家的颜面,她连见都懒得见他。王青砚的话,她不是没听进去,只是……她不在乎。玄极门又如何?易枫又如何?他们远在千里之外,难不成还能掐算到玄华峰上这点腌臜事?苏媚冷笑一声,起身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镜中的女子,眉眼依旧清丽,只是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眼底藏着的,是世家女子的骄傲,和对这场荒诞婚姻的不屑。她唤来丫鬟,语气淡淡:“往后每日三餐,给林清玄送些热的。再把西厢那间空着的偏房收拾出来,让他搬过去住。” 丫鬟愣了愣,连忙应声:“是,小姐。” 苏媚挥挥手,让她退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站在窗前,看着丫鬟领着人,往西厢的方向去了。可她的目光,却越过那些忙碌的身影,落在了柴房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昏黄的一点,在风雪里摇摇欲坠。她没有再看第二眼,转身回到软榻边,拿起那幅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却再也没了绣花的心思。第二日,林清玄果然从柴房搬到了西厢的偏房。饭菜也从冷硬的馒头咸菜,换成了热乎的米粥和青菜。偶尔在院里遇上,苏媚也会停下脚步,淡淡地问一句:“住得还习惯吗?”林清玄总是局促地低下头,讷讷地答一句“习惯”,便匆匆避开。王青砚来看过几次,见着这般光景,终是彻底放了心。可她不知道,那些热饭热菜,都是丫鬟按时送去的,苏媚从未亲手端过一次;那句客套的问候,不过是苏媚走过院角时,随口的一句敷衍;至于西厢的偏房,虽是比柴房干净,却依旧冷清得连炭火都舍不得多烧一盆。王青砚一走,苏媚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她依旧躲在自己的卧房里,不与林清玄照面;依旧夜里独眠,不让他踏进内室半步;依旧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风雪笼罩着玄华峰,笼罩着苏家别院。林清玄坐在西厢的偏房里,捧着一碗温热的米粥,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却没有半分暖意。他知道,这短暂的“善待”,不过是镜花水月。就像苏家的态度,就像这场荒唐的婚姻。而千里之外的邺城密林,易枫正带着冉良,在雪地里练拳。少年的拳头带着稚气,却虎虎生风。易枫站在一旁,白衣胜雪,目光再次望向玄华峰的方向,那丝冷冽,已然凝成了化不开的寒霜。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9章 稚子啼声动两族 旧梦残雪覆尘埃 建安三年,冬。玄华峰的雪,已经连绵下了三日。 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山巅,将整座玄极门的地界裹进一片苍茫的白里。峰下的世家寮舍区,早已没了往日的喧嚣,唯有苏家别院的上空,飘着几缕淡淡的药香,混着雪沫子的冷冽,在风里悠悠荡荡。柴房改建的偏房里,林清玄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一根枯枝,一下一下地划着积雪。雪粒子落在他的发梢、肩头,积了薄薄一层,像极了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灰蒙蒙的,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他的脸膛冻得有些发紫,嘴唇干裂起皮,却浑然不觉,只是垂着眼,看着枯枝尖儿戳出的小坑,眼神空茫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他像一尊被遗忘的木头,在苏家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活着。苏媚怀了孕的消息,是在王青砚走后不久传出来的。那天苏家别院张灯结彩,锣鼓敲得震天响,苏振海领着一众长老,在正厅里摆了三天的宴,连玄华峰上其他世家的人都来道贺。唯有他,被下人拦在柴房门外,听着远处的欢声笑语,手里还端着一碗没来得及送过去的热粥。后来,他从柴房搬到了这间偏房。说是偏房,其实比柴房好不了多少——四面漏风,被褥单薄,每日的三餐,也只是勉强能填饱肚子的糙米饭和腌菜。苏媚偶尔会在院里遇上他,眼神掠过他时,像掠过一块碍眼的石头,连半分停留都没有。 王青砚来过几次,每次都气得跺脚,骂苏媚言而无信,骂苏家狼心狗肺。可骂归骂,她终究是外人,管不了苏家的家事。到最后,王青砚也来得少了,只偶尔托人捎来几件厚衣裳,叮嘱他“好好活着”。活着。林清玄低下头,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他是玄极门的弟子,虽只是外门最底层的杂役,却也练过几年粗浅的吐纳功夫,能提刀斩妖,能引气护体。可在这苏家别院,他连个寻常的下人都不如。他不是没想过离开。可他走不了。 苏振海派人看住了他,美其名曰“照顾少夫人”,实则是将他当成了一枚钉死的幌子——苏媚未婚先孕,总得有个“夫君”来遮羞。而他,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玄极门的山门规矩,他烂熟于心。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一个底层弟子,离了山门,在这乱世里,连自保都难。更何况,苏振海手里捏着他的户籍玉牌,若是他敢跑,苏家有的是法子,让他在玄华峰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冰凉刺骨。林清玄拢了拢身上的旧棉袄,那是王青砚托人捎来的,还算厚实。他抬起头,望向苏家正院的方向。那里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在白雪的映衬下,红得刺眼。隐约有妇人的笑语声,顺着风飘过来。“少夫人这胎怀得稳,定是个带把的!”“那是自然!苏家的香火,总算是续上了!”“等小少爷生下来,咱们苏家在玄华峰上,地位又能稳上几分!”林清玄的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带把的。小少爷。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个顶着“夫君”名头的陌生人,一个供人指指点点的幌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着积雪,朝着偏房的方向跑过来。是苏家的一个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发髻都散了,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她冲到门槛前,看着林清玄,声音都在发颤:“林……林公子!生了!少夫人生了!是个男娃!白白胖胖的男娃!”林清玄划雪的动作,猛地一顿。枯枝从指间滑落,掉在积雪里,发出一声轻响。他抬起头,看向小丫鬟,眼神里依旧是一片空茫,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小丫鬟却不管这些,只顾着自己欢喜:“哭声可响亮了!老爷和长老们都乐疯了!说要大摆宴席,庆祝三天三夜!林公子,你……你不去看看吗?”看看?林清玄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雪沫的指尖。看什么?看那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看苏媚抱着孩子,接受众人道贺的模样? 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不去了。”小丫鬟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但转念一想,也是,这位林公子在苏家的地位,本就尴尬得很。她撇了撇嘴,没再多说,又踩着积雪,兴冲冲地跑回正院报喜去了。偏房的门槛前,又只剩下林清玄一个人。风更急了,雪更大了。远处的正院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那哭声清亮、有力,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漫天的风雪,也劈开了林清玄心底那片冰封的湖。他静静地听着,听着那声啼哭,一声,又一声。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转身走回了偏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头的风雪和笑语。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缕微光,从窗棂的缝隙里透进来。林清玄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将自己埋进单薄的被褥里。婴儿的啼哭声,还在隐隐约约地传来。他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出一片模糊的光影。是玄极门的山门,是扫不尽的落叶,是师兄们练拳的吆喝声,是师父拍着他的肩膀,说“清玄,好好练,宗门不会亏待你”。宗门不会亏待你。林清玄的眼角,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出来,砸在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玄极门……你们什么时候,才会知道,你们的弟子,在这里,活得像一条狗?而此时,苏家别院的正厅里,早已是一片欢腾。炭火盆烧得通红,将厅堂烘得暖融融的。苏振海抱着襁褓里的婴儿,笑得合不拢嘴。那孩子生得确实好,眉眼精致,皮肤白皙,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苏媚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却难掩眉宇间的倦意与温柔。她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眼底没有半分对林清玄的冷漠,只剩下母性的柔软。长老们围在一旁,看着孩子,赞不绝口。“好!好!这孩子面相极好,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看这眉眼,和少夫人真是像!”“长大了,定能撑起苏家的门户!”苏振海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递给乳母,转身对着众人朗声道:“摆宴!大摆三天!玄华峰上所有世家,都请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苏家,有后了!”“老爷英明!”众人齐声附和,厅堂里的气氛,热烈得像是要烧起来。谁也没有提起,那个住在偏房里的、名叫林清玄的男人。谁也没有想起,他才是苏媚名义上的夫君。 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而与此同时,寮舍区另一端的陈家别院,却是一片愁云惨淡。陈家的正厅里,炭火盆的火,烧得有气无力。陈振邦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里攥着一个茶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茶盏里的茶水,晃荡着,溅出几滴滚烫的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厅堂下,站着几个陈家的长老,一个个垂着头,唉声叹气。“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二长老捻着山羊胡,愁眉苦脸,“三房的丫头生了,又是个闺女!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是啊!”三长老也跟着附和,“大少爷娶了三房媳妇,生的全是丫头片子!二少爷更不济,连个孩子都没有!咱们陈家,这是要断了香火啊!”陈振邦的脸色,越发难看。五胡乱华,世道混乱,世家大族想要立足,靠的就是人丁兴旺,尤其是男丁。可陈家倒好,这几年,生的全是女儿,连个带把的都没有。长此以往,陈家的地位,迟早要被其他世家挤下去。“陈烬呢?”陈振邦猛地一拍桌子,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个逆子!让他好好管教媳妇,他倒好,整日里游手好闲!把他给我叫来!”下人不敢怠慢,连忙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陈烬就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慵懒。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陈振邦,微微挑眉:“父亲唤我何事?”“何事?”陈振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还敢问我何事?看看你做的好事!娶了三房媳妇,生的全是闺女!陈家的香火,都要断在你手里了!”陈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生男生女,又不是我能决定的。父亲何必动怒?”“你!”陈振邦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二长老连忙上前打圆场:“大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关乎陈家的兴衰存亡啊!你看人家苏家,前些日子还愁眉苦脸的,如今苏媚一胎就生了个男娃!锣鼓喧天的,羡煞旁人啊!”“苏家?”陈烬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这个名字,像是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他的心里。苏媚。那个在玄华峰密林里,被他弃之如敝履的女子。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波澜。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 “苏媚生了?”他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漫不经心,“生的是男是女?”“男娃!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三长老叹了口气,“人家苏家,这是走了大运了!不像咱们陈家,唉……”男娃。陈烬的指尖,微微收紧,捏得茶盏的边缘,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他想起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想起密林里的青草,想起苏媚含泪的眼眸,想起她咬着唇,轻声说“我不委屈”的模样。那个孩子……陈烬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那个孩子,会不会是……不可能。他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乐子。怎么可能?可心里的那点疑虑,却像是生了根的草,疯狂地滋长起来。他记得,那晚之后,苏媚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他也听说,苏家很快就给苏媚找了个“夫君”,是玄极门的一个底层弟子,名叫林清玄。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孩子是林清玄的。可只有陈烬知道,苏媚怀上身孕的时间,恰好和那晚,严丝合缝。厅堂里,陈振邦还在唉声叹气,长老们还在愁眉苦脸。陈烬放下茶杯,站起身,理了理衣襟。他的目光,越过厅堂的窗棂,望向苏家别院的方向。那里的红灯笼,在雪地里,红得像血。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男娃。苏家的香火。玄极门弟子的儿子。真是有趣。陈振邦注意到他的神色,皱着眉问:“你要去哪里?” 陈烬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去苏家,道贺。”道贺?陈振邦和长老们面面相觑。两家虽是邻居,平日里却没什么往来,甚至还有些暗地里的较劲。这个时候去道贺,算什么?陈烬却不管他们的疑惑,抬脚就往外走。雪地里,他的脚步轻快,月白的长衫,在风雪中翻飞,像一只展翅的白鸟。 他倒要看看,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若是……陈烬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的光。 若是他的,那苏家的香火,岂不成了陈家的血脉?那玄极门的弟子,岂不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玄华峰的雪,还在下。 苏家的欢声笑语,陈家的愁云惨淡,偏房里的寂静无声,还有陈烬踏雪而去的身影,交织在这片苍茫的白里,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网住了稚子的啼声,网住了未说出口的秘密,也网住了,即将到来的,一场翻天覆地的风雨。 喜欢剑斩狮驼,道逆仙佛请大家收藏:()剑斩狮驼,道逆仙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