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冕》 第251章 龙临城下 卯时三刻,天光未明,一线天营地已是一片肃杀。 营墙之上,火把通明。两千余将士分守各段,箭垛后堆满箭矢,墙下备足滚石火油。无人说话,只有兵甲摩擦的轻响和压抑的呼吸声——每个人都清楚,这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战。 中军大帐内,萧琰正在披甲。 玄甲是连夜修复的,肩甲处仍有裂痕,但擦拭得锃亮。他动作不疾不徐,系紧每一处束带,扣好每一片甲叶,仿佛不是去赴死战,只是寻常晨起。 孙院判捧着药碗候在一旁,欲言又止。萧琰接过,一饮而尽,苦得皱眉,却未发一言。 “陛下,”老道掀帘入帐,神色凝重,“慕容玄大军已至五里外。前锋两万,中军十五万,后军三万,携带攻城云梯八十架,冲车四十,投石机五十,火龙车二十……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萧琰系好最后一根甲绦,抬眼:“阵势如何?” “前军重甲步兵持巨盾,中军弓箭手压阵,两翼骑兵游弋。”老道顿了顿,“但奇怪的是,慕容玄本人不在中军,而是随前锋行动。他似乎……想亲自攻第一阵。” “求胜心切。”萧琰淡淡评价,走到帐中悬挂的地图前,“他想在朕面前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投靠北狄,复兴慕容氏。” “陛下,”韩青入帐禀报,“斥候发现敌军阵后还有一支特殊部队,约莫千人,皆着黑袍,不似寻常士兵。” “慕容玄的死士。”老道接口,“多半是‘玄鸟’残部,擅暗杀、用毒、破阵。陛下需多加提防。” 萧琰点头,看向韩青:“城墙布置如何?” “苏婉守东段,林风守西段,末将居中调度。”韩青声音沉稳,“箭矢充足,但滚石火油仅够三轮齐射。若敌军不计伤亡强攻……最多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够了。”萧琰走到帐口,掀帘望向北方渐亮的天际,“援军何时能到?” “最近的是黑水关驻军,但……”韩青迟疑,“太子有令,无东宫调令不得擅动。黑水关守将郭威派人传话,说他……‘两不相帮’。” 帐内一寂。 “好一个两不相帮。”萧琰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那就告诉他:待朕战死后,北狄下一个破的,便是黑水关。” 他转身,看向老道:“前辈,璟儿那边……” “殿下已醒,但虚弱至极,需静养月余。”老道低声道,“老朽已安排亲卫护送他从密道撤离,此刻应已在三十里外。” 萧琰沉默片刻,摇头:“他不会走的。” “陛下?” “朕了解他。”萧琰望向医帐方向,“去告诉他,朕命他即刻撤离。这是……圣旨。” 老道叹息一声,领命而去。 医帐内,萧璟果然已挣扎着坐起。他胸前伤口重新包扎过,但失血过多的苍白依旧浸透眉宇。见老道进来,他立刻问:“战况如何?” “北狄大军压境,陛下已登城督战。”老道将萧琰的话复述一遍,“殿下,请随老朽撤离。” 萧璟摇头,想下榻,却因虚弱踉跄。老道扶住他:“殿下,您如今连站都站不稳,留下只会让陛下分心。” “那我就躲起来。”萧璟咬牙,“躲在营中,不让皇兄看见。但绝不能……绝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老道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持,最终长叹:“也罢。但殿下需答应老朽,无论战况如何,绝不可现身,更不可参战。” 萧璟点头:“我答应。” --- 辰时正,战鼓擂响。 北狄大军如黑色潮水漫过地平线,缓缓压向一线天。最前方的重甲方阵每一步踏下,都震得地面微颤。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密密麻麻的枪尖上,反射出森冷寒光。 营墙之上,萧琰按剑而立,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硬光泽。他身后,韩青、苏婉、林风各守其位,两千将士屏息以待。 慕容玄策马出阵,依旧青衣素袍,在一群铁甲将领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抬头望向墙头,声音以内力送出,清晰传遍战场: “萧琰,最后的机会——开城投降,我可保天璇宗庙不毁,百姓不死。” 萧琰未答,只抬手。 营墙上,弓弩手张弓搭箭,箭镞在阳光下泛起幽蓝——是淬了毒的。 慕容玄笑了:“看来陛下是执意殉国了。”他挥手,“攻城!” 战鼓骤急! 北狄前军如怒涛拍岸,冲向营墙!云梯架起,冲车轰击城门,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如流星砸向墙头! “放箭!”韩青厉喝。 箭雨倾泻!冲在最前的北狄兵如割麦般倒下,但后续者踏着同伴尸体继续冲锋!很快,第一架云梯搭上墙头,北狄重甲兵开始攀爬! “滚石!”苏婉在东段嘶吼。 巨石沿城墙滚落,将云梯连人带梯砸得粉碎!但更多的云梯接踵而至,北狄兵如蚁附般涌上! 林风在西段已陷入白刃战。他挥刀连斩三人,自己肩头也中了一枪,血溅满面,却半步不退:“守住!死也要守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城头混战惨烈。天璇军虽悍勇,但人数劣势太大,很快便多处失守。韩青率亲卫四处救火,左冲右突,甲胄上已插了三支箭。 萧琰始终未动。 他站在中段最高的望台上,俯瞰整个战场,眼神沉静如古井。每当某处防线将溃时,他便抬手一指,身旁的令旗兵立刻打出旗语,调动预备队补防。 精准,冷静,仿佛在下一盘棋。 但棋盘上的棋子,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命。 “陛下!”韩青浑身浴血冲上望台,“东段快守不住了!苏将军重伤!” 萧琰抬眼,看向东段——那里已有多处北狄兵登上城头,苏婉被数名敌兵围攻,左臂无力垂下,单手持刀死战。 “调中段预备队一百人,支援东段。”萧琰声音依旧平稳,“另,点燃一号火油渠。” “诺!” 命令下达,城墙内侧预先挖好的沟渠中,火油被点燃,火焰如墙升起,暂时阻断了北狄后续部队。东段压力稍减,苏婉趁机率部反击,将登墙的敌兵尽数斩杀。 但西段又告急。 慕容玄显然看出天璇军兵力不足,采取了车轮战术——东攻则西守,西攻则东守,不断消耗守军体力。 “陛下,这样下去撑不到午时!”韩青急道。 萧琰望向敌阵后方,那里,慕容玄始终未动,只在阵前督战。而在更远处,那支黑袍死士部队也静静列阵,似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萧琰忽然道。 “等什么?” “等朕出手。”萧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等朕亲自下场,等他那些死士……擒贼擒王。” 韩青悚然:“陛下不可——” 话音未落,城下忽然传来震天巨响! 城门……被冲车撞开了! 虽然内侧用巨石堵死,但门洞已破,北狄兵开始涌入门洞,与守军短兵相接! 更糟的是,此时已过两个时辰,滚石火油将尽,箭矢也所剩无几。 绝境。 萧琰缓缓拔剑。 剑身映着晨光,泛着秋水般寒芒。这柄“承影剑”是先帝所赐,他登基十余年,亲自动剑的次数屈指可数。 “韩青。” “末将在!” “你守城墙,无论发生什么,不许下城。”萧琰解下腰间九龙玉佩,递给他,“若朕战死……以此玉佩为信,命萧璟继位。告诉他,不必报仇,守好天璇。” “陛下!”韩青跪地,虎目含泪。 萧琰未再言,纵身跃下望台,落入城门混战处! “陛下亲临!杀——!”守军见皇帝亲至,士气大振,竟将涌入的北狄兵又压了回去! 萧琰一剑斩出,剑气如虹,瞬间清空前方三丈!他步伐沉稳,剑势古朴,每一剑必取敌命,绝无花哨。玄甲染血,他却面色不改,如战神临凡。 “萧琰终于出手了。”阵前,慕容玄眼中闪过精光,“传令死士队,出击。目标——生擒萧琰。” “诺!” 千名黑袍死士如鬼魅般掠出,他们不穿重甲,不持盾牌,只握短刃,身形飘忽,竟在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直扑城门! “保护陛下!”韩青在城头嘶吼,率亲卫下城接应。 但死士队太快,太诡异。他们似乎演练过某种合击阵法,三人一组,九人一阵,层层递进,竟将萧琰与守军生生割裂开来! 萧琰被围在核心。 十余名死士同时出手,短刃如毒蛇吐信,刺向他周身要害!萧琰挥剑格挡,剑光如网,竟将所有攻击尽数挡下,反手一剑刺穿两人咽喉! 但死士实在太多,且不惧生死。他们前赴后继,用命换伤,很快便在萧琰身上留下数道伤口——不深,但刃上淬毒,麻痒感开始蔓延。 “陛下小心!”韩青拼死杀到,却被更多死士拦住。 萧琰渐感手臂沉重,视线开始模糊。毒发了。 他咬牙,催动内力——体内那股龙血之力蠢蠢欲动,但他强压着不肯动用。这力量太暴戾,一旦释放,恐会伤及己方将士。 “萧琰,何必苦苦支撑?”慕容玄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萧琰猛地侧身,一剑刺向声音来处—— “铛!” 双剑相交! 慕容玄不知何时已潜入战圈,此刻正与萧琰面对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你承了龙血,却不敢用,是怕变成怪物吗?可惜……不用,你今日必死。” 萧琰不答,剑势如狂风暴雨,逼得慕容玄连连后退。但周围死士不断袭扰,他分心之下,竟被慕容玄一剑划破肋下! 鲜血迸溅。 萧琰闷哼,后退三步,以剑拄地喘息。 毒已入血,龙血又开始躁动。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 “结束了,萧琰。”慕容玄举剑,“我会留你一口气,让你亲眼看着北狄铁蹄踏破天璇,看着你那好弟弟……如何跪在我面前求饶。” 剑光斩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箭般射入战圈,挡在萧琰身前! “铛——!”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慕容玄的剑,被一杆染血的长枪架住了。 持枪者白衣浴血,面色苍白如纸,胸前绷带已被鲜血浸透,但握枪的手稳如磐石。他挡在萧琰身前,枪尖直指慕容玄,声音嘶哑却坚定: “动我皇兄者——” “死。” 是萧璟。 他终究还是来了。 萧琰看着他摇摇欲坠却挺直的背影,心头剧震,嘶声厉喝:“谁让你来的?!滚回去!” 萧璟不答,只盯着慕容玄,眼中血丝密布,却清明如刀:“皇兄,这一次……让臣弟护着您。” 慕容玄看着他那双眼睛,忽然大笑: “好!好一个兄弟情深!” “那就一起死吧!” 他挥手,所有死士一拥而上! 萧璟挺枪迎战。 他的枪法不如萧琰精妙,甚至因伤重而有些踉跄。但他不要命——完全不防守,只攻不守!每一枪都直取敌命,哪怕身上多添一道伤口! 以命换命,以血换血。 短短片刻,他周围已倒下十余名死士,但他自己也成了血人——胸前伤口彻底崩裂,左肩中刀,右腿被刺穿。 可他还在战。 因为身后,是皇兄。 萧琰看着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看着他那双渐渐被赤红侵蚀的眼睛,看着他那份近乎疯狂的执念,忽然笑了。 笑中带泪。 “傻孩子……” 他喃喃,然后缓缓站直身体。 体内那股被压抑许久的龙血之力,终于不再压制。 放开枷锁。 任其奔流。 下一刻,萧琰周身气劲轰然爆发! 暗红气劲如怒龙冲天,瞬间震飞周围所有死士!他眼中闪过一抹赤金光芒,额间隐约浮现龙纹虚影,但神智清明依旧。 他伸手,握住萧璟持枪的手。 “璟儿,”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一战,朕与你……并肩。” 兄弟二人,背靠背站立。 一者玄甲染血,一者白衣尽赤。 一者沉稳如山,一者锐利如剑。 龙血在他们体内共鸣,却不再暴戾,而是化作磅礴力量,流淌于血脉之间。 慕容玄脸色终于变了。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算计。 “杀——!”他嘶声下令。 死士、北狄兵,如潮水般涌上。 萧琰与萧璟同时动了。 剑与枪,化作两道死亡旋风,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龙血之力加持下,他们的速度快到极致,力量大到恐怖,竟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慕容玄在后方厉吼。 箭雨如蝗! 萧琰挥剑成圆,剑气如墙,竟将箭矢尽数挡下!萧璟则一枪掷出,贯穿三名弓箭手,又反手夺过敌兵长刀,继续冲杀! 他们目标明确——直取慕容玄! “拦住他们!”北狄将领拼命阻挡。 但拦不住。 此刻的萧琰与萧璟,已非人力可挡。他们如两条怒龙,在敌阵中翻江倒海,每一步都踏着尸山血海! 终于,杀到慕容玄面前。 慕容玄拔剑,眼中闪过疯狂:“来啊!让我看看,你们这对兄弟,到底有多情深!” 三人在乱军核心,战作一团! 剑光枪影,气劲纵横!周围士兵竟无法靠近,稍近者便被余波震飞! 萧璟一枪刺向慕容玄心口,慕容玄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划向萧琰咽喉!萧琰格剑的同时,萧璟已回枪横扫,逼得慕容玄后退三步! 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慕容玄越战越惊——这对兄弟,明明各自重伤,为何还能有如此战力?为何龙血在他们身上,竟能如此温顺?! 他不甘心。 “一起死吧!”他嘶吼,竟不顾萧璟刺来的长枪,拼着被贯穿肩膀,一剑刺向萧琰心口!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萧琰若躲,萧璟必被重创;若不躲…… 电光石火间,萧琰做出了选择。 他不躲。 反而迎向那一剑,同时手中承影剑如惊鸿掠出,直刺慕容玄咽喉! 以命换命。 “皇兄——!”萧璟目眦欲裂。 就在这生死一瞬,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不是射向三人中任何一人。 而是射向天空。 箭矢带着凄厉哨音,划破战场喧嚣。 所有人,包括慕容玄,都下意识抬头。 然后,他们看见了—— 东方地平线上,烟尘滚滚。 无数旌旗在晨光中展开。 最前方那面大旗上,绣着一个遒劲的“郭”字。 黑水关守将,郭威。 他来了。 带着三万黑水关守军,在这个最不可能的时刻,出现在了战场侧翼。 慕容玄瞳孔骤缩。 萧琰的剑,停在了他咽喉前三寸。 萧璟的枪,已刺穿他肩胛。 时间仿佛静止。 “看来,”萧琰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天璇的将士,终究还是知道……该忠于谁。” 他收剑,后退一步。 “慕容玄,你输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慕容玄捂着肩膀伤口,看着越来越近的黑水关大军,看着周围北狄士兵脸上的惶恐,忽然癫狂大笑: “输?不!我还没输!” 他猛地掏出一枚漆黑令牌,狠狠捏碎! 令牌碎裂的瞬间,一线天营地内,突然传来震天爆炸声! 营墙……崩塌了。 不是被攻破,是从内部炸毁的。 烟尘弥漫中,一支约莫五百人的黑衣部队从营地内部杀出——他们穿着天璇军服,却直扑萧琰与萧璟! 内奸。 慕容玄早就布下了内奸,潜伏在营中,等这一刻。 “杀了他们!”慕容玄嘶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黑衣内奸如潮水涌向萧琰二人。而此时,黑水关大军距此还有三里,韩青等守军被崩塌的营墙阻隔,无法及时救援。 绝境再现。 萧璟看向萧琰,忽然笑了:“皇兄,看来……咱们兄弟今日,真要死在一块儿了。” 萧琰也笑了,那笑容里有无奈,有纵容,更多的是释然: “那就……死在一块儿吧。” 兄弟二人背靠背,握紧兵刃,准备最后一战。 就在这时—— 一道苍老却清越的啸声,从营地废墟中传来。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大鹏般掠起,落在兄弟二人身前。 老道。 他道袍染血,须发凌乱,但手中那柄木剑却亮如秋水。 “陛下,殿下,”他回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老夫虽然老了,但……还能打。” 话音落,他挥剑。 剑光如银河倒泻。 那一剑的风华,惊艳了时光。 (烟尘渐散时,黑衣内奸已倒下一片。 老道拄剑而立,喘息如风箱,却仍挡在兄弟二人身前。 远处,黑水关大军的马蹄声已如雷鸣。 更远处,慕容玄在北狄亲卫的掩护下,仓皇撤退。 朝阳终于完全升起,金光洒满这片血染的土地。 萧琰扶着摇摇欲坠的萧璟,看着满地尸骸,看着远处溃逃的北狄大军,看着奔援而来的黑水关旌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战,赢了。 但代价……太重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弟弟,轻声呢喃: “结束了,璟儿。” “咱们……回家了。”)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2章 裂痕初显 黑水关的三万援军如铁流般碾过战场,北狄残部溃不成军。慕容玄在亲卫拼死掩护下逃离,带走不足五万人马,余者或死或降。持续半日的血战,在申时初刻终于落下帷幕。 但胜利的代价,触目惊心。 一线天营墙崩塌近半,焦土上尸骸堆积如山,有北狄的,更多的却是天璇将士。韩青清点伤亡时,这个铁打的汉子数度哽咽——两千守军,阵亡一千三百余,重伤四百,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飞云骑折损近半,苏婉麾下先锋营十不存一。 中军大帐已在爆炸中损毁,临时搭建的医棚里挤满了伤兵,呻吟与血腥味弥漫不散。孙院判带着仅存的几名医官穿梭其间,药粉绷带飞速消耗,仍有重伤者因救治不及而咽气。 萧琰坐在一顶临时搭起的小帐内,老道正为他重新包扎伤口。肋下那一剑深可见骨,虽未伤及内脏,但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如纸。左臂刀伤、肩上箭创,再加上强行催动龙血的后遗症,此刻他每呼吸一次都牵扯着浑身剧痛。 “陛下,”老道仔细敷上金疮药,“您需静养至少半月,绝不可再动武。龙血虽已归顺,但您身体已达极限,再受伤……恐损及根本。” 萧琰闭目调息,额间渗出细密冷汗,声音却依旧平稳:“璟儿那边如何?” “殿下伤势更重。”老道神色凝重,“胸前箭伤崩裂,失血过多,又强行催动内力……若非陛下以龙血之力为他稳住心脉,恐怕已……” “说结果。” “性命无虞,但需卧床至少月余。且……”老道顿了顿,“龙血之力在他体内仍有残留,虽被陛下引导大半,但印记已深。今后需时时疏导,否则仍有暴走之虞。” 萧琰睁开眼:“如何疏导?” “每月月圆之夜,需以陛下之血为引,辅以内力引导,助他平复血脉躁动。”老道低声道,“此法需持续至少一年,期间陛下亦会耗损元气。” “朕知道了。”萧琰点头,“去照看他吧,这里不必守着。” 老道欲言又止,最终行礼退下。 帐帘落下,萧琰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子晃了晃,以手撑案才稳住。他看向案上那几封刚刚送来的急报——来自京城,来自北境各郡,来自……太子。 第一封是内阁联名奏章,措辞恭谨却字字诛心:“闻陛下亲涉险地,身负重伤,臣等忧心如焚。恳请陛下以社稷为重,速返京城疗养。北境战事,可委太子监国处置……” 第二封是太子亲笔,字迹工整,情真意切:“儿臣闻父皇重伤,五内俱焚。恨不能以身代之。今北狄虽退,然余孽未清,西戎南疆虎视眈眈。儿臣虽年幼,愿为父皇分忧,请旨赴北境,亲掌军务,肃清残敌……” 第三封是兵部急报,却让萧琰瞳孔微缩——三日前,太子以监国之名,调南疆边军三万北上“勤王”,现已至江州,距京城仅五百里。而江州守将,是太子妃的父亲,镇南侯。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请旨赴北境,实则已将刀架在了京城脖子上。 萧琰缓缓将信纸折好,放入怀中。动作很慢,仿佛每个关节都在疼痛,但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帐外传来脚步声,韩青掀帘入内,单膝跪地:“陛下,战场已清理完毕。北狄降卒四千余人,如何处置?” “愿降者,打散编入辅兵营,修葺营墙,运送物资。反抗者……”萧琰顿了顿,“斩。” “诺。”韩青应下,却未退,“还有一事……那些内奸,共擒获一百三十七人,皆是我军将士。经审讯,多是陈霆旧部,受慕容玄重金收买,早在岐山战前便已潜伏。” 萧琰抬眸:“主谋是谁?” “为首者……是粮草官王顺。”韩青声音发涩,“他已招认,是受太子密令,伺机炸毁营墙,制造混乱,助北狄破城。” 帐内死寂。 许久,萧琰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证据呢?” 韩青呈上一枚令牌——东宫令牌,与陈霆那枚一模一样,但暗记却是对的。这是真品。 “王顺说,太子许诺,事成之后,保他全家富贵,并擢升兵部侍郎。”韩青低头,“他还说……太子殿下已与慕容玄达成密约,北狄退兵后,割让岐山以北三郡,双方休战十年。而太子……将登基。” 每一个字,都如冰锥刺骨。 萧琰看着那枚令牌,忽然笑了:“朕的好儿子……真是长大了。” 笑着笑着,他咳出一口血,溅在案上奏章,晕开暗红。 “陛下!”韩青惊呼。 萧琰摆手,抹去嘴角血迹:“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末将外,只有审讯的几名亲卫。” “封口。”萧琰一字一句,“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泄露,参与审讯者……皆斩。” 韩青愕然:“陛下!太子谋逆,证据确凿——” “所以呢?”萧琰抬眼看他,“你要朕现在下旨废太子?然后呢?京城三万禁军,半数已归太子掌控。南疆边军已至江州,西线戎族蠢蠢欲动。此时内乱,天璇顷刻便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起身,走到帐口,望向南方:“韩青,你可知为何历代帝王,明知太子不肖,仍要忍耐?” 韩青沉默。 “因为储君之乱,比外敌更可怕。”萧琰声音低沉,“废一个太子容易,但废了之后呢?诸王争位,朝堂分裂,地方割据……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他转身,看着韩青:“此事按下。王顺及所有内奸,以通敌罪论处,明日午时,阵前斩首,以儆效尤。至于太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寒芒: “朕自有分寸。” 韩青深深一揖:“末将……遵旨。” 待韩青退下,萧琰才缓步走到帐角的水盆前,掬起冷水洗了把脸。冰凉刺骨,让他清醒几分。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威严的脸,那双眼睛深处,有疲惫,有痛楚,更有不容动摇的决意。 “萧麟……”他低声念着儿子的名字,“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 同一时刻,伤兵医棚角落的隔间内。 萧璟在剧痛中醒来。眼前先是模糊的光影,渐渐清晰后,看见的是老道疲惫的脸。 “殿下醒了?”老道松口气,端来温水,“慢慢喝。” 萧璟想坐起,却牵动胸前伤口,疼得倒吸冷气。他低头看去,绷带已换了新的,但仍有血迹渗出。 “皇兄……”他嘶声问。 “陛下无恙,正在处理军务。”老道按住他,“殿下切勿乱动,伤口再崩裂,神仙难救。” 萧璟却固执地看着他:“我要见皇兄。” “陛下说了,让您好生休养——” “前辈。”萧璟打断,眼神里是近乎执拗的坚持,“带我去见他。否则……我自己去。” 老道与他对视片刻,长叹一声,取来简易的木质肩舆,与两名亲卫小心翼翼将他抬起。 临时主帐内,萧琰正在批阅奏章,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被抬进来的萧璟,眉头一皱:“胡闹!伤成这样还乱动!” 萧璟让亲卫将他放在帐中垫了厚毯的地上,仰头看着萧琰,仔仔细细打量,确认他确实无性命之忧,才松了口气:“臣弟……担心皇兄。” “朕死不了。”萧琰放下笔,走到他身边蹲下,检查他胸前绷带,“倒是你,再折腾几次,怕是真的要去见先帝了。” 这话说得重,但萧璟听出了其中的关切。他扯出个苍白的笑:“皇兄若去,臣弟自然跟着。” “混账话。”萧琰斥了一句,却伸手理了理他额前汗湿的头发,“疼吗?” 萧璟摇头,又点头:“疼。但看见皇兄无恙……就不那么疼了。” 萧琰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傻。” 帐内烛火跳动,映着兄弟二人苍白的脸。远处传来伤兵的呻吟,夜风吹动帐帘,带来血腥与焦土的气味。 “皇兄,”萧璟忽然开口,“接下来……怎么办?” 萧琰知道他在问什么。北狄虽退,但元气未伤。慕容玄还活着,太子在京城虎视眈眈,朝堂暗流涌动,北境百废待兴。 “先稳住北境。”萧琰缓缓道,“韩青暂代北境都督,整顿防务。苏婉、林风辅佐,收拢残军,重建防线。” “那京城……” “京城的事,朕自有安排。”萧琰看着他,“你现在的任务,是养伤。其他的,不必操心。” 萧璟却摇头:“皇兄,太子他……是不是……” 话未说完,但萧琰懂。 “他是朕的儿子。”萧琰声音平静,“朕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若他不珍惜呢?” 萧琰没答,只抬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这些事,朕来处理。你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不会让你有事。” 萧璟看着他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想起小时候,皇兄也是这样,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外面,只给他一片安宁。 可如今,皇兄自己也已伤痕累累。 “皇兄,”他握住萧琰的手,那手冰凉,“这一次……让臣弟与您一起扛。” 萧琰怔了怔,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缓缓点头: “好。” --- 三日后,一线天营地初步整顿完毕。 阵亡将士的遗体就地火化,骨灰装坛,准备送回故乡。重伤者暂留营地疗养,轻伤者重新编队,加上黑水关援军,总兵力恢复到一万五千人。 北狄降卒被分成十队,在监督下修葺营墙、清理战场。王顺等一百三十七名内奸,于午时在营门前集体斩首,鲜血染红黄土。 萧琰亲自监斩,全程面色沉静。斩首完毕,他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面向全军: “通敌者,此乃下场!” “天璇将士,当以忠勇立身,以热血报国!今日之战,诸位皆是我天璇脊梁!朕在此立誓——阵亡者,追封厚恤,子孙荫庇;伤者,重赏优抚;生者,皆记大功!” “自今日起,北境防线重建,朕与诸位同守此土!北狄若敢再犯,必叫他有来无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声音不算洪亮,却字字铿锵,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军肃然,随即爆发出震天吼声: “陛下万岁!天璇万胜!” 军心,稳了。 但只有萧琰身边的几个人知道,陛下每说一个字,肋下伤口都在渗血。他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 当夜,萧琰召集众将议事。 临时搭建的军帐内,韩青、苏婉、林风、老道,以及黑水关守将郭威齐聚。郭威是个五十余岁的黑脸将领,此刻单膝跪地:“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萧琰扶起他:“郭将军能来,朕心甚慰。何罪之有?” 郭威却不起,沉声道:“末将有一事禀报——三日前,太子使者至黑水关,传东宫令,命末将不得驰援一线天。使者还说……若陛下战死,太子登基后,封末将为北境王。” 帐内气氛一凝。 萧琰面色不变:“你如何答复?” “末将扣了使者,率军前来。”郭威抬头,眼神坦荡,“末将只认陛下,不认东宫。” “好。”萧琰点头,“即日起,你为北境副都督,协助韩青整军。” “诺!” 待郭威退至一旁,萧琰才看向众人:“北狄虽退,但慕容玄未死,必会卷土重来。且西戎、南疆皆在观望,朝中……亦有变数。诸位有何建言?” 韩青率先开口:“当务之急是重建防线。一线天营墙需彻底修复,并在黑水关、狼牙谷增设两处要塞,形成三角联防。” 苏婉补充:“还需肃清北狄残部。慕容玄撤退时,沿途烧杀掳掠,北境百姓死伤惨重。若不尽快清剿,民心不稳。” 林风则道:“粮草军械奇缺。黑水关存粮仅够一月,兵器甲胄损耗过半,需从内地紧急调运。” 萧琰静静听着,待众人说完,才缓缓道:“韩青,防线之事交你全权负责。苏婉,率三千轻骑,清剿北狄残部,安抚百姓。林风,持朕手谕,前往河间郡调粮,河间太守是朕旧部,可信。” 他顿了顿,看向老道:“前辈,璟儿的伤……还需您多费心。” 老道颔首:“老夫责无旁贷。” “至于朝中变数……”萧琰起身,走到帐口,望向南方夜空,“朕会亲自处理。” 众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忧虑。 陛下重伤未愈,京城已成龙潭虎穴,此时回去…… “陛下,”韩青跪地,“末将愿率军护驾回京!” “不必。”萧琰摇头,“北境需要你。朕只带三百亲卫,轻装简从。” “可太子他——” “他若真敢弑父,”萧琰转身,眼中闪过冷冽寒光,“那这太子,朕也不必留了。” 话音落,帐外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名斥候滚鞍下马,冲入帐中:“陛下!急报!北狄残部与西戎联军八万,已出阴山,正朝一线天而来!最迟……五日后抵达!” 帐内众人脸色骤变。 刚退强敌,又临新祸。 萧琰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决绝: “看来,有人不想让朕回京啊。” 他走回案前,提笔疾书: “传朕旨意:北境各军,全线戒备。” “这一战,朕就在一线天等着。” “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少人,想要朕的命。”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3章 烽烟再起 阴山的风带着雪粒和血腥味,吹过一线天焦黑的营墙。 斥候的急报如冷水浇头,让刚刚松一口气的众将瞬间绷紧神经。西戎八万联军,加上北狄残部,十一万大军压境——而一线天可战之兵仅一万五千,且大半带伤。 临时军帐内,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寒意。 “西戎王庭去年才与天璇缔结和约,约定互不侵犯。”韩青盯着地图上阴山的位置,眉头紧锁,“怎会突然背约?” 郭威啐了一口:“戎人狡诈,向来见利忘义。定是见北狄与我血战,想趁火打劫。” 苏婉肩伤未愈,左臂仍吊着,但眼神锐利如刀:“西戎出兵,必是慕容玄撺掇。他败退后不甘心,联合西戎卷土重来。只是……”她顿了顿,“八万大军集结,绝非一日之功。西戎早有预谋。” 一直沉默的老道缓缓开口:“老夫早年游历西境,知西戎王庭内部分为两派——主和派以老国师为首,主张与天璇交好;主战派以大王子呼延烈为首,历来觊觎北境草场。此次出兵,定是呼延烈掌权了。” 萧琰坐在主位,指尖轻叩案面,面色沉静。他肩上的箭伤已重新包扎,肋下剑创仍隐隐作痛,但坐姿依旧笔直如松。 “西戎出兵,不足为奇。”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帐内瞬间安静,“真正有趣的是……他们怎知朕重伤?怎知一线天兵力空虚?怎知此刻是最佳时机?” 众人一怔。 “陛下是说……”林风迟疑,“朝中有人泄露军情?” “不止泄露。”萧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怕是有人……亲手将刀递给了西戎。” 帐内死寂。 片刻后,韩青咬牙:“太子?!” “未有实证,不可妄言。”萧琰抬手,“但此战蹊跷,必有内应。郭将军。” “末将在!” “你率黑水关本部三千人,即刻返回黑水关,固守关隘。若西戎分兵袭扰后方,务必死守。” “诺!” “韩青。” “末将在!” “一线天防务,全权交你。三日之内,修复营墙,加固工事,备足守城器械。” “诺!” “苏婉、林风。” “末将在!” “你二人各领一千轻骑,分东西两路,骚扰西戎联军侧翼。不必硬拼,只需拖延其行军速度,袭扰粮道。” “诺!” 众将领命,正欲退下,萧琰忽然又道:“老前辈留步。” 待帐内只剩二人,老道才低声道:“陛下伤势,不宜再战。西戎联军势大,不妨……暂避锋芒。” “避?”萧琰摇头,“能避到哪去?身后是北境平原,无险可守。一旦退却,西戎铁蹄长驱直入,北境千里焦土。” 他顿了顿:“更何况,有人正等着朕退。朕若退了,便是懦弱无能的皇帝,不配坐这龙椅。” 老道长叹:“可一万五对十一万,悬殊太大。且陛下与殿下皆重伤——” “所以需要奇策。”萧琰打断,看向帐外,“西戎人勇悍,但缺谋略。联军看似势大,实则各怀心思——西戎要的是北境草场,北狄残部要的是复仇。若能分化瓦解,或有一线生机。” “如何分化?” 萧琰缓缓道:“西戎大王子呼延烈此人,老夫早年接触过。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且……极为自负。若能在阵前挫其锐气,或能动摇军心。” 老道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陛下是想……” “阵前斗将。”萧琰一字一句,“西戎崇武,最重勇士。若朕能阵前斩其大将,必能挫其锐气,乱其军心。” “可陛下您的伤——” “所以需要时间。”萧琰看向医帐方向,“三日。朕只需三日调养。这三日,务必守住一线天。” 老道沉默良久,终是点头:“老夫会尽力为陛下疗伤。只是……殿下那边,若知陛下要阵前斗将,定会阻拦。” “那便不让他知道。”萧琰语气平静,“此事,仅你我二人知晓。” “陛下……” “去吧。”萧琰闭目,“朕累了。” 老道退下后,萧琰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额间渗出冷汗。肋下伤口火辣辣地疼,龙血在体内蠢蠢欲动——那日强行催动后,这股力量便不再安分,时刻想要破体而出。 他咬牙压制,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渗出。 不能失控。 至少……在解决眼前危机之前,不能。 --- 医帐内,萧璟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全是血——皇兄的血,将士的血,还有他自己胸腔里涌出的、温热的血。他大口喘息,胸前绷带已湿透,不知是汗是血。 “殿下又做噩梦了?”守在榻边的亲卫连忙递水。 萧璟摇头,哑声问:“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 “皇兄呢?” “陛下在主帐议事,刚歇下。” 萧璟挣扎着坐起,亲卫欲拦,被他眼神制止。他披了件外袍,拄着老道留下的木杖,一步步挪出医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营地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只有零星火把在风中摇曳。远处营墙上,守夜士兵的身影如雕塑般挺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味道,混合着初雪的清冷。 他走到中军帐外,听见里面压抑的咳嗽声。 掀帘而入。 帐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萧琰和衣靠在简陋的榻上,闭目蹙眉,脸色苍白如纸,额间冷汗密布。他手中还握着一卷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萧璟心中一痛,放轻脚步走近,想替他盖好滑落的毛毯。 手刚触到毯角,萧琰骤然睁眼! 眼中寒光如电,手中已握住了枕下短剑! 待看清是萧璟,他才松了力道,短剑滑落榻边,发出一声轻响。 “璟儿?”声音沙哑疲惫,“怎么不好好休息?” “皇兄不也没休息。”萧璟在榻边坐下,看着他憔悴的脸,“西戎的事,臣弟听说了。” 萧琰闭目,揉了揉眉心:“一群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十一万大军,不是小数目。”萧璟看着他,“皇兄打算如何应对?” “守。”萧琰睁眼,眼中恢复清明,“一线天易守难攻,粮草充足,守上一个月不是问题。届时援军必至。” 他说得笃定,但萧璟听出了弦外之音——援军?从哪来?京城太子巴不得他们死在这里,哪会派援军? 但他没戳破,只轻声说:“臣弟陪皇兄守。” “胡闹。”萧琰斥道,“你伤成这样,上得了城墙?” “上不了城墙,但可以守在中军。”萧璟看着他,“皇兄,这一次,别想把臣弟支开。” 萧琰与他对视,在那双清澈却执拗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决心。许久,他叹了口气:“随你。但答应朕——无论发生什么,不许逞强。” “臣弟答应。” 萧琰这才重新闭眼,声音低不可闻:“去睡吧。天快亮了。” 萧璟却没走。他坐在榻边,看着皇兄沉静的睡颜,看着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楚,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那手冰凉。 他将掌心贴在自己心口,用体温暖着。 帐外,风雪渐起。 --- 翌日,西戎联军先锋抵达一线天外三十里。 斥候回报:西戎军分前中后三阵,前军两万轻骑,由西戎第一勇士巴图尔率领;中军五万步骑混编,主帅正是大王子呼延烈;后军三万及北狄残部两万为预备队。 营墙之上,萧琰披甲而立,远眺地平线上扬起的烟尘。寒风卷起他玄色披风,猎猎作响。身后,韩青、苏婉等将肃立,人人面色凝重。 “陛下,是否按计划出城骚扰?”苏婉问。 萧琰点头:“去吧。记住,一击即退,不可恋战。” “诺!” 苏婉与林风领命下城。片刻后,东西两门各开,两支轻骑如离弦之箭冲出,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韩青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烟尘,低声道:“陛下,西戎人这次……来势汹汹。” “虚张声势罢了。”萧琰语气平淡,“十一万大军,日耗粮草无数。西戎贫瘠,支撑不起长期围城。他们必想速战速决。” “那陛下为何还要出城骚扰?” “拖。”萧琰转身,望向城中正在加紧修复工事的士兵,“每拖一日,营墙便坚固一分,将士们便多一分准备。且……”他顿了顿,“呼延烈性子急,久攻不下必会焦躁。一焦躁,便会犯错。” 正说着,城下传来号角声——西戎前军已至五里外,开始扎营。 萧琰眯眼看去,只见西戎军阵中,一杆狰狞的狼头大旗下,一个铁塔般的巨汉正策马出阵,对着城头方向挥舞手中巨斧,声如雷鸣: “天璇的懦夫!可敢出城与我一战?!” 是巴图尔。西戎第一勇士,曾阵前连斩天璇七将,凶名赫赫。 城头守军一阵骚动。 韩青咬牙:“陛下,末将请战!” 萧琰摇头:“不必理会。他在激将。” 但巴图尔却不罢休,继续在阵前叫骂,言语粗鄙不堪,甚至辱及萧琰先人。守军听得怒发冲冠,却不敢擅动。 萧琰面色沉静,只对身边令旗兵道:“传令:擅出战者,斩。” 命令传下,城头重归肃杀。 巴图尔叫骂半日,见无人应战,悻悻回营。但西戎军的挑衅并未停止——接下来的两日,每日都有将领在阵前叫骂,时而派小股部队佯攻,时而以箭雨袭扰。 守军始终坚守不出。 第三日黄昏,西戎中军大帐内。 呼延烈已按捺不住怒火。他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满脸虬髯,眼如铜铃,此刻正拍案怒吼:“废物!一群废物!三日内连一座残破营墙都攻不下!” 帐下将领垂首不语。 巴图尔瓮声瓮气道:“殿下,那天璇皇帝缩头不出,属下也无可奈何。不如明日全军压上,强攻——” “强攻?”呼延烈冷笑,“你知道这座营墙下,埋了多少北狄人的尸体吗?二十万!二十万都没攻下,你让我用十一万人去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烦躁地踱步:“慕容玄那厮说萧琰重伤垂死,守军不过万余残兵。可看这三日的守备调度,哪像是重伤垂死之人?” 一名谋士小心开口:“殿下,或许……萧琰是在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呼延烈眯眼,“你的意思是……” “若萧琰真的重伤,必不敢久拖。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不如……”谋士压低声音,“明日阵前,殿下亲自叫阵,激他出城斗将。若他敢应战,殿下可阵前斩之;若不敢,西戎军心大振,天璇军心必溃。” 呼延烈眼中闪过精光:“好计!明日,本王亲自叫阵!” --- 第四日,晨。 西戎军阵前,呼延烈金甲红袍,策马出列,身后八千亲卫精锐列阵,气势惊人。他抬头望向城头,声音以内力送出,响彻战场: “萧琰!可敢出城与本王一战?!” 城头守军骚动更甚——西戎大王子亲自叫阵,这是前所未有的挑衅。 韩青脸色铁青:“陛下,末将愿代您出战!” 苏婉、林风也跪地请战。 萧琰却抬手:“不必。” 他解下披风,递给韩青:“开城门。” “陛下!”众将惊呼。 萧琰已转身下城,声音平静:“朕去去就回。” 城门缓缓开启。 萧琰一骑玄甲,单剑出城。 城外,两军阵前,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独自策马出城的玄甲身影——没有亲卫,没有仪仗,只有一人一骑一剑。晨光洒在他身上,给玄甲镀上一层金边,仿佛战神临凡。 呼延烈看着萧琰平稳的坐姿,看着他握剑的手,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这哪像是重伤垂死之人? 但他已无退路。 “萧琰!”呼延烈策马上前,在三十丈外勒马,“你若现在投降,本王可饶你一命!” 萧琰不答,只缓缓抬剑,剑尖遥指呼延烈: “废话少说。” “要战,便战。”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呼延烈怒极反笑:“好!今日便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北境之主!” 他策马冲锋,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直刺萧琰心口! 萧琰不闪不避,待枪尖至身前三尺,才骤然侧身,剑光如电,反撩向呼延烈咽喉! 快! 快到极致! 呼延烈骇然收枪格挡—— “铛!” 枪剑相交,火星迸溅! 萧琰手腕一震,剑势如潮,连绵不绝!每一剑都精准狠辣,直取要害!呼延烈竟被逼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城头,天璇守军看得热血沸腾,齐声呐喊: “陛下万岁——!” 西戎军阵则一片死寂——他们心目中战无不胜的大王子,竟被一个“重伤垂死”的人压着打?! 三十招后,呼延烈已狼狈不堪,金甲多处破损,肩头中了一剑,血流如注。他眼中闪过惊恐——这萧琰,内力浑厚,剑法精妙,哪有一点重伤的样子?! 慕容玄骗了他!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萧琰剑势陡然一变! 剑光如惊鸿,直刺他心口! 避无可避! 呼延烈瞳孔骤缩,闭目等死—— 然而,剑尖在刺破金甲的瞬间,停住了。 萧琰收剑,勒马后退三丈,声音平静: “你输了。” 呼延烈怔怔睁眼,看着胸前破损的金甲,看着那一道浅浅的血痕,半晌,才嘶声道:“为何不杀我?” “杀你容易。”萧琰抬眸,望向西戎军阵,“但杀了你,西戎与天璇便是不死不休。朕今日留你一命,是给你,给西戎一个选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退兵,永不再犯。朕可当今日之事未发生,西戎仍是天璇友邦。” “若不退……” 萧琰剑指西戎军阵,声音陡然转厉: “朕便踏平西戎王庭,让你呼延氏……从此绝嗣!” 字字如锤,砸在每一个西戎将士心头。 呼延烈脸色青白交加,握枪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萧琰说的是真的——方才那一剑若再进半分,他已成亡魂。而此刻,天璇军心大振,西戎军心已乱,再战……必败。 良久,他咬牙:“若我退兵……天璇当真不追究?” “君无戏言。” 呼延烈闭目,长叹一声,调转马头,对西戎军阵挥手: “撤军。” 西戎军阵一片哗然,但军令如山,很快便如潮水般退去。 北狄残部见势不妙,也想撤退,却被萧琰一声令下,苏婉、林风率轻骑从两翼杀出,截住去路! “降者不杀!” 北狄残部本就军心涣散,见主将慕容玄不知所踪,西戎又撤,纷纷弃械投降。 一场看似必败的死局,竟在萧琰一剑之下,烟消云散。 城头守军爆发出震天欢呼! 萧琰却未回头,只望着西戎大军远去的烟尘,许久,才缓缓收剑。 然后,他身子晃了晃,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 玄甲染红。 “陛下——!”韩青等人惊呼着冲下城。 萧琰以剑拄地,稳住身形,抬手示意无碍。他抹去嘴角血迹,看着掌心那抹暗红,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龙血反噬,开始了。 但他撑住了。 这就够了。 他翻身上马,在万众欢呼声中,缓缓策马回城。 背影依旧挺拔如松。 无人看见,他握缰的手,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 更无人知道,方才那三十招,已耗尽他最后的力气。 若呼延烈再撑十招…… 但世间没有如果。 帝王之路,从来都是走在悬崖边缘。 赢了,便是传奇。 输了,便是尸骨。 萧琰看着城门越来越近,看着城头那些激动的面孔,看着医帐方向那个掀帘张望的瘦削身影,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然后,他眼前一黑,坠下马来。 意识消散前,他听见无数惊呼,听见萧璟撕心裂肺的喊声: “皇兄——!” 但他已无力回应。 (远处山岗上,慕容玄看着西戎大军撤退,看着萧琰坠马,眼中闪过怨毒与快意。 “萧琰……你以为赢了吗?” 他转身,对身后黑袍人道: “传信给京城那位。” “告诉他——时机到了。” “该收网了。”)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4章 暗流破晓 萧琰坠马,天地皆静。 那一瞬,城头欢呼戛然而止,万籁俱寂。韩青离得最近,一个箭步扑上去接住坠落的帝王,触手一片滚烫——萧琰的身体像火炉般灼热,脸色却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那血在雪地上洇开,竟隐隐泛着诡异的金芒。 “军医——!快传军医——!” 嘶吼声打破死寂。苏婉已率先冲下城墙,林风率亲卫迅速清开道路。老道从医帐疾掠而至,一搭萧琰腕脉,面色骤变:“快!抬入大帐!闲人退避!” 萧璟几乎是跌爬过来的。他胸前绷带在奔跑中崩裂,血浸透白衣,却恍若未觉,只死死抓着萧琰的手:“皇兄……皇兄你醒醒……”声音抖得不成调。 老道一把将他扯开:“殿下,冷静!陛下是龙血反噬,您这样只会添乱!” 说话间已抬入中军大帐。老道迅速封住萧琰周身大穴,又以金针刺入心脉要穴,每一针落下,萧琰身体便剧烈抽搐一次,暗金色的血从七窍渗出,触目惊心。 “按住陛下!”老道厉喝。韩青、林风死死按住萧琰四肢,苏婉含泪别过头。 老道取出一枚紫色丹药,捏开萧琰牙关喂入,又取出九根银针,针尖蘸着自己指心血,分别刺入萧琰眉心、双肩、胸口、四肢九处大穴。每刺一针,他脸色便苍白一分。 “前辈……”韩青见老道唇色发紫,惊道。 “无妨。”老道咬牙,最后将掌心贴于萧琰额头,内力源源不断渡入。帐内死寂,只闻萧琰痛苦压抑的喘息和针尖轻颤的微响。 不知过了多久,萧琰身体终于不再抽搐,暗金色血止住,脸色却依旧惨白得透明。老道收针,踉跄后退,被韩青扶住。 “前辈,陛下如何?” “暂时稳住了。”老道喘息道,“但龙血反噬已伤及心脉本源,需至少静养三月,且期间绝不可再动武,更不可动用龙血之力,否则……”他顿了顿,“神仙难救。” 萧璟跪在榻边,握着萧琰冰凉的手,指节捏得发白:“臣弟……这就带皇兄回京疗养。” “不可!”韩青、苏婉异口同声。 “京城已成龙潭虎穴。”韩青急道,“太子既已通敌,此刻陛下重伤的消息若传回,他必会——” 话未说完,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斥候冲入:“报——!京城六百里加急!” 信筒是红漆密封,代表最高紧急军情。韩青接过,迟疑地看向榻上的萧琰。 “念。”萧璟起身,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韩青拆信,才扫一眼,脸色剧变:“太子……太子于三日前发动宫变,以‘陛下被靖王挟持、生死不明’为由,联合内阁半数大臣,软禁太后,掌控禁军,宣告……宣告监国理政,并……并下旨废靖王爵位,定为国贼,天下通缉!” 帐内一片死寂。 苏婉手中长刀“铛”地落地。林风一拳砸在柱上,木屑纷飞。 老道闭目长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萧璟却异常平静。他缓缓接过那封密信,一字一句看完,然后将其凑近烛火。火舌舔上纸角,迅速蔓延,化作灰烬。 “殿下?”韩青不解。 “这封信,从未收到过。”萧璟抬眸,眼中已无泪水,只剩一片冰冷的清明,“陛下只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至于京城……”他顿了顿,“乱臣贼子祸乱朝纲,待陛下痊愈,自会回京肃清。” 他走到帐中,望向众人:“韩将军。” “末将在。” “即刻封锁一线天,严查进出人员。陛下重伤之事,若有一字泄露,立斩不赦。” “诺!” “苏将军、林将军。” “末将在!” “整顿军务,安抚军心。对外只说陛下阵前震慑西戎,偶感风寒,需静养数日。” “诺!” “老前辈,”萧璟转身,深深一揖,“皇兄的伤,拜托您了。” 老道看着他挺直却单薄的背影,看着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与担当,缓缓点头:“老夫必尽全力。” 萧璟最后走到榻边,俯身,在萧琰耳边轻声道:“皇兄,您歇着。这一次……让臣弟来。” --- 同一时刻,京城,子夜。 东宫灯火通明,萧麟一身杏黄蟒袍,端坐主位。下方,兵部尚书周文渊、禁军统领赵广义、以及十余名朝中要员肃立,人人面色凝重。 “北境有消息了吗?”萧麟把玩着手中玉扳指,声音清冷。 周文渊出列:“回殿下,一线天方向封锁严密,探子难以潜入。但西戎退兵是实,且……据逃回的西戎斥候说,萧琰阵前斗将,一剑败呼延烈,看似……并无重伤之相。” 萧麟指尖一紧,玉扳指出现裂痕:“慕容玄那个废物!说什么萧琰必死无疑!” “殿下息怒。”赵广义道,“纵然萧琰未死,此刻北境残破,西戎虽退但北狄犹在,他短期内绝无余力回京。这正是殿下巩固权位的最佳时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如何巩固?”萧麟抬眼,“内阁仍有半数老臣不服,太后虽被软禁,但宫中旧势力盘根错节。更麻烦的是……”他顿了顿,“北境那些将领,韩青、苏婉、林风,还有那个突然倒戈的郭威,皆手握兵权,若他们拥戴萧琰……” “所以需双管齐下。”周文渊眼中闪过精光,“明面上,殿下可下旨‘嘉奖’北境将士,擢升韩青为北境都督,苏婉、林风为副将,郭威加封镇北侯。并调拨粮草军械,以示恩宠。” 萧麟皱眉:“这不是助长他们势力?” “非也。”周文渊微笑,“擢升之后,便可明升暗降——调韩青回京‘述职’,苏婉、林风‘赴任’他处,郭威‘入朝觐见’。只要将他们调离北境,北境军群龙无首,自然瓦解。” “那萧璟呢?”萧麟眼中闪过杀意,“那个野种……必须死。” “靖王通敌,天下共诛。”赵广义接口,“殿下可下密旨,许北境军中将领——凡取萧璟首级者,封万户侯,赐丹书铁券。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萧麟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便依此计。但还有一事……”他看向周文渊,“南疆边军已至江州,西线戎族虽退但仍有异动,这些兵马……如何处置?” “这正是关键。”周文渊压低声音,“殿下可密令南疆军继续北上,屯于京郊。对外宣称是‘护驾’,实则……若萧琰真敢回京,便以‘清君侧’之名,将其诛杀于城外。”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至于西线,可秘密联络西戎王庭,许以重利,让他们再度出兵牵制北境。只要萧琰被困在北境,殿下在京中便是真正的天子。” 萧麟眼中终于露出笑意:“好。此事,便由周尚书全权负责。”他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北方夜空,“父皇……别怪儿臣心狠。这江山,您坐得太久了。” “也该换换人了。” --- 一线天,五日后。 萧琰终于在剧痛中恢复意识。他睁眼时,帐内烛火昏暗,榻边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萧璟趴在榻沿睡着了,眼下一片青黑,瘦得颧骨都凸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湿布。 萧琰想动,却发现全身像被碾碎般剧痛,尤其是心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他闷哼一声。 萧璟立刻惊醒,眼中血丝密布:“皇兄?!您醒了?!” “水……”萧琰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萧璟慌忙倒水,小心翼翼扶他起身,一点点喂下。温水入喉,萧琰才缓过一口气,抬眼看向弟弟:“你……怎么瘦成这样?” “臣弟无事。”萧璟勉强扯出个笑,“皇兄感觉如何?” “死不了。”萧琰闭目调息,却发现内力空空如也,经脉处处滞涩,心脉处更有一股阴寒之力盘踞——是龙血反噬的后遗症。他皱眉,“朕昏迷了多久?” “五日。” “军务……” “韩将军他们处理得很好,皇兄不必忧心。”萧璟替他掖好被角,“西戎已退,北狄残部或降或逃,营墙正在修复,军心尚稳。” 萧琰看着他平静的脸,忽然道:“京城有变,对不对?” 萧璟动作一僵。 “说。” 沉默良久,萧璟才低声道:“太子……发动宫变,软禁太后,宣告监国。并下旨……废了臣弟爵位,定为国贼。” 帐内死寂。 萧琰闭目,许久,才缓缓道:“还有呢?” “南疆边军已至江州,西线戎族似有异动。太子还下旨‘嘉奖’北境诸将,要调韩青他们回京‘述职’。” 萧琰笑了,笑声苍凉:“好……好一个朕的好儿子。帝王心术,学得真快。” 他睁眼,看向萧璟:“你怎么打算的?” 萧璟跪在榻前,一字一句:“臣弟已命韩将军封锁一线天,隐瞒皇兄伤势。对外只说陛下偶感风寒。至于太子的旨意……”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萧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断,看着他瘦削却挺直的脊梁,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躲在他身后、需要他庇护的孩子,是什么时候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起来。”萧琰伸手,萧璟连忙握住。那只手冰凉,萧琰却握得很紧,“你做得对。” 他顿了顿:“但还不够。太子既已动手,便不会善罢甘休。南疆军屯于江州,西线戎族异动,这是要内外夹击,逼朕回京送死。” “那皇兄的意思……” “将计就计。”萧琰眼中闪过寒芒,“他不是要调韩青他们回京吗?好,让韩青去。不但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让全天下都知道——北境都督韩青,奉旨回京述职。” 萧璟一怔:“可韩将军若去,北境军务……” “你接手。”萧琰看着他,“即日起,你暂代北境军务。韩青走前,会帮你稳住局面。苏婉、林风、郭威皆是你旧部,会听你调遣。” “可是臣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可以。”萧琰打断,“这五年,你随朕处理军务,批阅奏章,北境各军将领、各地官员,你皆熟悉。论对北境的了解,你不逊于任何人。” 他握着萧璟的手,一字一句:“璟儿,这是你的战场。” 萧璟眼眶发热,重重点头:“臣弟……遵旨。” “至于朕,”萧琰望向帐顶,“重伤昏迷,无法理事,需静养数月。这个消息……可以让它‘无意’中泄露出去。” 萧璟瞬间明白:“皇兄是要……引蛇出洞?” “太子若知朕重伤昏迷,必会迫不及待动手。届时,”萧琰眼中冷光如刃,“便是清理门户之时。” 正说着,帐外传来老道的声音:“陛下,该换药了。” 萧琰示意萧璟扶他坐起。老道端着药盘进来,看见萧琰清醒,松口气:“陛下总算醒了。这次反噬伤及根本,需好生调养。” “有劳前辈。”萧琰服下药丸,忽然道,“前辈,朕这伤……最快何时能恢复行动?” 老道皱眉:“若要好全,至少三月。但若只是勉强行动……”他迟疑,“月余后或可下地,但绝不可动武。” “月余……”萧琰沉吟,“够了。” 他看向萧璟:“一月之内,稳住北境。一月之后,朕与你……回京。” 萧璟心头一震:“皇兄,您的身体——” “死不了。”萧琰摆手,语气不容置疑,“这场戏,该收场了。” 帐外,风雪又起。 老道看着这对兄弟——一个重伤在身却眼神锐利如刀,一个瘦削单薄却脊梁挺直如松——心中暗叹。 这天下,怕是要变天了。 (千里之外,江州大营。 南疆军主帅、镇南侯沈重看着手中密旨,眉头紧锁。 密旨是太子亲笔,命他“屯兵京郊,待机而动”。但具体何时动,如何动,却语焉不详。 副将低声道:“侯爷,太子这是要我们当刀啊。事成则罢,若事败……” 沈重沉默良久,缓缓将密旨投入火盆。 “传令全军:原地休整,无本侯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这江山谁坐……且看看再说。”)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5章 权柄暗渡 七日后,一线天中军大帐。 萧璟第一次坐在主位处理军务。案上堆积的文书高过人头,每一封都关乎北境存亡——粮草调拨、防务部署、伤员安置、降卒整编……他埋首其间,从日出到日落,笔尖未停。 韩青侍立一侧,看着这个青年挺直的背影,看着他苍白脸上专注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五日前,陛下召他密谈,将北境军务全权托付给靖王时,他尚存疑虑——毕竟殿下重伤未愈,且从未独掌过如此大局。 但此刻,疑虑渐消。 “北狄降卒四千三百余人,不可全留营中。”萧璟圈出文书中一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分出两千人,由林风押送至黑水关以北五十里处,修筑烽燧哨塔。余者分散编入各营辅兵,每队不得超过十人,且需有老兵监看。” 韩青点头:“殿下思虑周全。只是……修筑烽燧,是否太早?西戎虽退,但慕容玄未死,北境百废待兴——” “正因百废待兴,才要早作准备。”萧璟抬眸,眼中是超越年龄的沉稳,“烽燧哨塔一旦建成,北境防线便可向前推进三十里。且让降卒去修,一来消耗其精力,二来……若有异心,荒郊野外也好处置。” 韩青心头一震,再看萧璟时,眼中已多了几分敬畏。这位殿下……在陛下身边这些年,果真学了不少。 “粮草一事,”萧璟拿起另一封文书,“河间郡太守回信,可调拨粮草十万石,但需我军派人护送。苏婉的伤势如何?” “苏将军箭伤已无大碍,再休养数日便可领兵。” “好。”萧璟提笔批复,“命苏婉率一千轻骑,前往河间郡押运粮草。另,传信河间太守,北境重建需工匠三千、耕牛五百头,请他一并筹措。” “这……”韩青迟疑,“是否太过?河间郡去年遭旱,自身尚且艰难——” “正因艰难,才要借。”萧璟打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韩将军可知,河间太守李邈,是太子妃的叔父。太子既已动手,这位李太守……恐怕早已站队。” 韩青恍然:“殿下是要……试探?” “是逼他现形。”萧璟将批复好的文书递出,“他若给,便是尚有顾忌,北境可暂得喘息。他若不给……”他顿了顿,“那河间郡,也该换个人管了。” 话中杀机,让韩青脊背一寒。他接过文书,深深一揖:“末将领命。” 帐帘掀开,老道端药进来,见萧璟仍在批阅文书,皱眉:“殿下,该歇息了。” “还剩几封。”萧璟头也不抬。 老道将药碗重重放在案上:“陛下昏迷前特意嘱咐,要您按时服药,不可劳累。您若倒下了,北境谁来主持?” 萧璟这才停笔,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眉头紧皱。老道又递上一颗蜜饯,他摇头推开:“不必。还有何事?” “陛下今日脉象平稳许多,孙院判说最迟明日能醒。”老道压低声音,“但心脉受损严重,即便醒来,也需绝对静养,绝不可劳神。” 萧璟眼中闪过痛楚,点头:“本王知道。” “还有一事……”老道看了眼韩青,欲言又止。 韩青会意,行礼退下。 待帐内只剩二人,老道才道:“殿下体内残留的龙血,近日可有异动?” 萧璟沉默片刻,抬手,掌心向上。一道极淡的暗红血纹在皮肤下游走,如活物般扭动。他额间那道朱砂般的细痕,也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月圆之夜将至。”老道神色凝重,“届时龙血必会躁动。陛下如今重伤,无法以血为引为您疏导,您需早做准备。” “如何准备?” “老夫可布阵压制,但需……”老道顿了顿,“需三名内力深厚之人护法,且需绝对安静,不可受任何打扰。” 萧璟想了想:“苏婉后日押粮出营,林风押送降卒,韩青需坐镇中军。能腾出手的……”他看向老道,“前辈可能寻到可靠之人?” “老夫有两位故交,隐居在附近山中,或可请来相助。”老道沉吟,“只是如此一来,殿下需离开营地一日,前往他们隐居之处施术。此事……需瞒过所有人。” 萧璟明白老道的意思——此刻北境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涌动。太子眼线、慕容玄残部,甚至朝中其他势力,都可能盯着他。若他离营的消息泄露,恐生变故。 “何时动身?” “明日入夜,老夫带您秘密出营,天亮前返回。” 萧璟点头:“好。” --- 与此同时,京城东宫。 萧麟看着案上几封密报,脸色阴沉如水。第一封来自河间郡——太守李邈急报,萧璟以靖王名义,强索粮草十万石、工匠三千、耕牛五百。第二封来自江州——镇南侯沈重按兵不动,以“将士水土不服”为由拖延北上。第三封……来自一线天潜伏的暗探,只有一行字: “萧琰重伤昏迷,萧璟暂掌军务,营防森严,难窥虚实。” “废物!”萧麟将密报摔在地上,“都是废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文渊捡起密报,仔细看了一遍,缓缓道:“殿下息怒。依臣看,此事……未必是坏事。” “好事?”萧麟冷笑,“萧璟那野种在北境收拢人心,沈重在江州阳奉阴违,李邈那个老狐狸左右摇摆——这叫好事?” “正因如此,才可做文章。”周文渊眼中闪过精光,“萧璟强索粮草,可弹劾他‘骄横跋扈,勒索地方’;沈重拖延不进,可责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至于萧琰重伤……”他压低声音,“若陛下真重伤昏迷,那萧璟暂掌军务便是僭越。殿下可下旨,以‘储君监国’之名,接管北境军务。” 萧麟眯眼:“他会听?” “自然不会。”周文渊微笑,“但旨意一下,便是君臣名分已定。他若不遵,便是抗旨谋逆,天下共讨之。届时殿下再调兵平叛,名正言顺。” “若他遵了呢?” “那更好。”周文渊笑容转冷,“只要他交出兵权,入京‘述职’,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殿下处置。” 萧麟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便依此计。即刻拟旨,八百里加急发往北境。另……”他顿了顿,“传令赵广义,整顿禁军,随时准备出征。” “诺。” 周文渊退下后,萧麟独自走到窗前,望着北方夜空,手中玉扳指捏得咯咯作响。 “萧璟……这次,看你还能撑多久。” --- 一线天,子夜。 萧璟换上夜行衣,随老道悄然出营。两人不走营门,而是从后山一处隐秘裂缝钻出,沿险峻山道前行。风雪已停,月光清冷,照得雪地一片银白。 “前辈那两位故交……是何来历?”萧璟低声问。 “都是江湖旧人,早年欠老夫人情。”老道脚步轻捷,在雪地上竟不留痕迹,“一位是‘鬼医’莫七,擅针灸解毒;一位是‘铁掌’鲁山,内力浑厚。有他二人护法,当可保万无一失。” 行约一个时辰,前方山谷中出现几点灯火。近前才知是一处依山而建的简陋木屋,院中已站着两人。左边是个干瘦老者,背负药箱,眼神锐利;右边是个铁塔般的壮汉,双手粗糙如树皮,气息沉厚。 “莫七、鲁山,见过靖王殿下。”两人齐齐行礼。 萧璟连忙还礼:“深夜劳烦二位前辈,本王惭愧。” 莫七打量他几眼,忽然伸手搭脉。片刻后,神色凝重:“殿下体内这股力量……霸道至极,且与血脉深融,寻常压制之法恐难奏效。” “可有他法?”老道问。 莫七沉吟:“若强行压制,反伤己身。不如……疏导。” “如何疏导?” “以针渡穴,引龙血之力散入四肢百骸,再以阵法封存于窍穴之中。”莫七看向鲁山,“但需有人以浑厚内力为引,护住殿下心脉,否则龙血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鲁山咧嘴一笑:“老莫你直说要俺出力气便是。殿下放心,俺这双手,当年连西域金刚石都捏得碎,护个心脉不在话下。” 萧璟深深一揖:“有劳二位。” 木屋中央已布好阵法——以朱砂画就的八卦图,八个方位各点一盏油灯。萧璟盘坐阵眼,褪去上衣。月光从窗棂洒入,照在他苍白瘦削的脊背上,那道暗红龙纹在皮肤下游走,狰狞可怖。 莫七取出三十六根银针,针尖在烛火上掠过:“殿下,会有些疼。” “无妨。” 第一针刺入背心大穴! 萧璟身体一震,剧痛如烈火焚身!那龙纹骤然暴起,竟如活物般扭动挣扎! 鲁山双掌立刻贴在他后心,浑厚内力如江河流入,护住心脉。老道则立于阵外,手捏印诀,稳住阵法。 莫七下针如飞,一针一穴,精准无比。每刺一针,萧璟脸色便白一分,汗如雨下,却咬牙不吭一声。龙纹在他背上疯狂扭动,暗红气劲不受控制地外溢,又被阵法强行压回。 三十六针毕,萧璟已近乎虚脱,全靠鲁山内力支撑。莫七却未停,又取出九根金针——这九针更长更细,针尖泛着幽蓝寒光。 “九针封窍,殿下忍住了。” 金针刺入九处要穴的瞬间,萧璟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那痛楚已非言语能形容,仿佛灵魂被撕裂重组!龙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红光,整个木屋都被映得一片血红! “稳住!”老道厉喝,印诀连变。 鲁山额头青筋暴起,内力催至极限。莫七双手如穿花蝴蝶,在金针尾端轻捻慢转,每转一圈,红光便黯淡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红光终于彻底收敛。 萧璟背上那道龙纹,化作九点极淡的朱砂印记,分布在九处大穴周围。他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浑身湿透,意识模糊,却仍强撑着不倒下。 “成了。”莫七收针,长舒一口气,“龙血之力已散入九窍封存,每月月圆时会有些许躁动,但已不足为虑。只是……”他看向萧璟,“殿下心脉因强行疏导受损,需静养半月,绝不可动武。” 萧璟虚弱点头:“多谢……前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哨响! 老道脸色一变:“是预警哨!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木门轰然碎裂! 十余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手中短刃寒光凛冽,直扑阵中萧璟! “保护殿下!”老道拔剑迎上。 莫七迅速收起金针,将萧璟护在身后。鲁山铁棍横扫,劲风呼啸,逼退三名刺客。 但刺客身手极为了得,且配合默契,三人一组轮番进攻,竟将老道三人逼得节节后退!更麻烦的是,屋外还有更多脚步声逼近——至少三十人! “是死士!”老道一剑刺穿一名刺客咽喉,嘶声道,“慕容玄的人!” 萧璟强撑着站起,拔出腰间短剑。他此刻内力全无,虚弱至极,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一名刺客突破防线,短刃直刺他心口! 萧璟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刺入对方肋下!但动作太慢,肩上被划开一道血口! “殿下!”鲁山怒吼,一棍砸飞两人,却被更多刺客缠住。 眼看防线将破—— 屋外忽然响起密集箭矢破空声! “嗤嗤嗤——!” 数名刺客应声倒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破窗而入,刀光如匹练,瞬间斩杀三人! 是苏婉! 她浑身浴血,左臂吊带已断,显然是一路厮杀而来:“末将来迟!殿下快走!” 话音未落,林风率数十名亲卫从正门杀入,瞬间扭转战局! 刺客见势不妙,想要撤退,却被亲卫团团围住。片刻后,最后一名刺客被林风一刀斩首。 木屋重归寂静,只余浓重血腥味。 苏婉单膝跪地:“殿下恕罪!末将押粮途中接到密报,说有人欲对殿下不利,这才连夜折返。幸好……赶上了。” 萧璟看着她肩头渗血的绷带,看着她眼中后怕与庆幸,心中一暖,伸手扶起她:“你来得正好。” 林风清点战场,脸色凝重:“殿下,这些死士身上……有东宫印记。” 萧璟瞳孔一缩。 老道捡起一枚刺客遗落的令牌,翻看背面,果然刻着一个小小的“麟”字。 “太子……”萧璟缓缓握拳,“连这最后一点情分……也要斩尽杀绝吗?” 他抬头,望向南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只剩冰冷决绝: “传令韩青。” “即日起,北境全线戒严。凡持东宫令者,一律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这天下,该换片天了。”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6章 虎符裂土 一线天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至深夜。 萧璟坐于主位,肩上新裹的绷带渗着淡红,但脊背挺得笔直。案前,韩青、苏婉、林风、郭威四将肃立,帐外百名亲卫按刀警戒,空气紧绷如弦。 “都看清了?”萧璟将东宫令牌掷于案上,声音冷得淬冰。 那枚鎏金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背面“麟”字如刀刻斧凿。韩青拿起细看,指节捏得发白:“确是东宫制式,且暗记无误……太子,这是要斩尽杀绝。” 苏婉肩伤未愈,但眼中杀意比刀锋更利:“昨夜死士三十七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若非末将折返及时……”她看向萧璟苍白的脸,话音哽住。 林风一拳砸在案角:“狗娘养的!陛下还没死呢,就敢对殿下下手!老子这就带兵杀回京城——” “住口!”韩青厉喝,“你想造反吗?” “造反的是太子!”林风嘶吼,“通敌、弑父,哪一条不够他死一百次?!” 帐内死寂。所有人都看向萧璟。 萧璟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众人:“韩将军说得对,此刻起兵,便是造反。”他顿了顿,“但太子既已动手,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北境地图前,指尖划过一线天至京城的千里疆域:“北境八郡,拥兵十万。其中黑水关、狼牙谷、河间三处为重镇,兵权在郭将军、韩将军及……”他看向苏婉,“苏将军旧部手中。” 郭威抱拳:“黑水关两万守军,唯殿下之命是从。” 韩青肃然:“一线天及周边驻军三万,皆愿追随殿下。” 苏婉单膝跪地:“末将麾下先锋营虽折损过半,但河间郡驻军副将是末将师兄,可暗中联络。” “好。”萧璟点头,“但还不够。太子掌控京城禁军三万,南疆边军五万已至江州,且内阁半数大臣附逆。硬拼,我们胜算不足三成。” 林风急道:“那怎么办?难道等死?” “等?”萧璟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谁说我们要等?” 他走回案前,提笔疾书,墨迹淋漓: “传本王令:即日起,北境八郡戒严。凡持东宫令者,以谋逆论处,可就地格杀。各郡粮草军械统一调度,由韩青总领。” “传本王令:河间太守李邈,勒索军粮,贻误战机,着即刻免职,押送一线天候审。河间郡军务暂由苏婉代管。” “传本王令:八百里加急传讯西境、南疆各边军将领——太子萧麟,勾结北狄、西戎,谋害君父,祸乱朝纲。凡我天璇将士,当共讨国贼,清君侧,正朝纲!” 三令既下,字字千钧。 韩青接过令书,手微微发颤——这是公然与太子决裂,是兵谏,是……清君侧。 “殿下,”他涩声问,“陛下那边……” “皇兄若醒,也会如此。”萧璟语气笃定,从怀中取出一物,置于案上。 那是一枚玄铁虎符,半只,雕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幽暗光泽。 “陛下昏迷前,将此物交予本王。”萧璟一字一句,“见符如见君。北境十万大军,皆听此符调遣。” 虎符现,众人皆跪。 萧璟看着那枚虎符,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这虎符确是萧琰之物,但并非昏迷前所给,而是今晨老道从陛下贴身锦囊中发现,悄然交予他。锦囊内还有一张字条,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若朕不测,璟儿掌符。北境军权,尽付于你。——琰” 皇兄早料到有这一天。 早将后路,为他铺好。 萧璟握紧虎符,掌心冰凉,心中却滚烫。 --- 三日后,京城。 太子萧麟暴怒地将北境急报摔在地上:“反了!都反了!” 急报上白纸黑字:靖王萧璟持虎符接管北境军务,罢免河间太守李邈,传檄天下共讨国贼。更棘手的是,李邈被押送途中“暴病身亡”,河间郡兵权已落入苏婉手中。 周文渊捡起急报,脸色凝重:“殿下,萧璟这是要……清君侧。” “清君侧?他也配!”萧麟冷笑,“一个野种,拿着半块虎符,就敢自称奉旨?传朕旨意——”他顿了顿,改口,“传本宫旨意:萧璟伪造虎符,擅罢朝臣,拥兵自重,实为谋逆。着即削去一切爵位,天下共诛!凡取其首级者,封王!” “殿下,”赵广义急道,“此刻发旨,等于逼北境军造反啊!” “他们不是已经反了吗?”萧麟眼中闪过疯狂,“既如此,不如趁其立足未稳,一举剿灭!周尚书,南疆军到哪了?” “已至京郊百里,但……”周文渊迟疑,“镇南侯沈重仍以各种理由拖延,不肯再进。” “他敢抗旨?!” “非是抗旨,只是……”周文渊压低声音,“沈重毕竟是三朝老将,对陛下……尚有旧情。且他女儿年初刚嫁与西平侯世子,西平侯与靖王有旧……” 萧麟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沈重可能倒向萧璟?” “未必然,但不得不防。”周文渊道,“为今之计,当双管齐下。明面上,殿下可下旨安抚北境,称之前旨意乃‘奸人矫诏’,恢复靖王爵位,并加封其为‘摄政王’,总领北境军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萧麟怒道:“你让本宫向他低头?!” “非是低头,是缓兵之计。”周文渊眼中闪过精光,“只要旨意一下,萧璟若接,便是承认殿下监国之权,北境军便出师无名。他若不接……那抗旨谋逆的罪名,就坐实了。” “届时,”赵广义接口,“殿下便可名正言顺调兵平叛。南疆军若不动,还有西线戎族——慕容玄派人传信,愿再出兵五万,牵制北境。” 萧麟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便依此计。另,传令赵广义,整顿禁军,准备出征。本宫要亲征北境,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待众人退去,萧麟独自走到偏殿。殿内供着一幅画像——画中人是少年时的萧琰,正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眉目温和。那是他十岁生辰时,父皇亲手所绘。 萧麟盯着画像,眼中闪过怨恨、不甘,最终化为一片冰冷。 “父皇,您总说儿臣不如他。” “现在,儿臣就让您看看——” “这江山,谁才配坐。” --- 一线天,七日后。 萧璟站在修缮一新的营墙上,远眺北方雪原。身后,北境八郡的军报如雪片般飞来——黑水关加固完成,狼牙谷屯兵两万,河间郡粮草已至,西线戎族暂无异动…… 一切看似顺利,但他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 “殿下,”韩青走上城墙,低声道,“京城又来旨意了。” 萧璟未回头:“这次又是什么?” “太子……恢复您靖王爵位,加封‘摄政王’,总领北境军务。并称之前旨意乃‘奸人矫诏’,已严查惩处。”韩青递上圣旨,“使者还在营中等候回音。” 萧璟接过圣旨,扫了一眼,忽然笑了:“好一招以退为进。” “殿下打算如何回复?” “回复?”萧璟将圣旨随手递给亲卫,“告诉使者:本王重伤未愈,无法接旨。请太子另择贤能。” 韩青一怔:“这……是否太过?” “他敢派人刺杀,我为何不敢抗旨?”萧璟转身,眼中寒光凛冽,“韩将军,你真以为这是和解?这是试探——试探我敢不敢撕破脸,试探北境军敢不敢反。” 他望向南方,一字一句:“既然要反,就反个彻底。传令各郡:即日起,北境赋税粮草,不再上缴朝廷。所有官员任免,皆由北境都督府定夺。” “殿下!”韩青骇然,“这是……裂土啊!” “裂土?”萧璟冷笑,“这天下本就是皇兄的,何来裂土之说?太子窃据京城,矫诏乱政,才是真正的国贼。本王不过……代君守土罢了。” 话虽如此,但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北境与朝廷,将彻底决裂。 正说着,老道匆匆上城,神色凝重:“殿下,陛下醒了。” 萧璟心中一紧,快步下城。 医帐内,萧琰靠坐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孙院判正在为他施针,见他进来,微微颔首。 “皇兄。”萧璟跪在榻前,声音发颤。 萧琰抬手,轻抚他头顶:“听说……你干得不错。” 萧璟眼眶一热:“臣弟……擅作主张,请皇兄责罚。” “何罪之有?”萧琰咳嗽两声,孙院判连忙递水。他缓过气,才道,“太子既已动手,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做得对。” 他顿了顿,看向帐中众人:“传朕口谕:即日起,北境设‘行辕’,由靖王萧璟总领军政。凡北境事务,皆可先斩后奏。” 众将跪地:“诺!” 萧琰又看向萧璟:“但有一事,你必须答应朕。” “皇兄请说。” “无论如何,不许杀萧麟。”萧琰闭目,声音疲惫,“他是朕的儿子,是太子。废可以,囚可以,但……不能杀。” 萧璟心头一震,看着皇兄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深藏的痛楚,最终重重点头:“臣弟……遵旨。” 待众人退下,帐内只剩兄弟二人。萧琰才缓缓道:“朕的时间……不多了。” 萧璟猛地抬头:“皇兄——” “听朕说完。”萧琰摆手,“龙血反噬伤及根本,孙院判说,朕最多还有半年。这半年,必须解决所有事——太子、慕容玄、朝堂、北境……” 他握住萧璟的手,那手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朕会写传位诏书,立你为储君。但你不能在朕死后继位——那样名不正言不顺,必生大乱。” 萧璟眼眶通红:“臣弟不要皇位,只要皇兄——” “傻话。”萧琰笑了,那笑容苍凉却温柔,“这江山,总要有人守。你守,朕才放心。” 他顿了顿:“所以朕要你,在朕还活着的时候,打回京城。以靖难之名,清君侧,正朝纲。然后……朕会当众传位于你。只有这样,你坐上去,才无人敢置喙。” 萧璟怔怔看着他,泪水终于滑落:“皇兄……为何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因为你是朕的弟弟。”萧琰抬手,替他拭去眼泪,“朕答应过先帝,要护你一世周全。” 帐外,风雪骤急。 老道站在帐外,听着里面压抑的哭声与低语,仰天长叹。 这盘棋,终于要走到终局了。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7章 血诏垂帘 冬月廿三,一线天迎来第一场暴雪。 鹅毛般的雪片扑打着营帐,北风呼啸如鬼哭。医帐内炭火烧得通红,却仍驱不散渗骨的寒意。萧琰裹着三层毛毯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得几乎与帐外的雪同色,每说几句话便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黑水关……加固得如何了?”他看着跪在榻前的郭威,声音虚弱却依旧平稳。 “禀陛下,”郭威叩首,“关墙已加高五尺,添置投石机二十架,箭垛三百处。关内屯粮可支三月,箭矢兵甲充足。只是……”他顿了顿,“今晨收到南疆军密信,镇南侯沈重……病重卸职,兵权暂由其副将庞坤接管。” 帐内众将脸色微变。 苏婉急道:“庞坤是太子妃的表兄!沈侯爷这病……怕是来得蹊跷。” “何止蹊跷。”林风咬牙,“定是太子动了手脚!沈重一倒,南疆五万大军便落入太子手中!” 韩青看向萧琰:“陛下,南疆军若北上,与京城禁军合兵八万,再加西戎可能的异动……北境危矣。” 萧琰闭目,许久才道:“沈重……没死吧?” “密信说只是‘病重’,但已无法理事。”郭威低声,“送信的是沈重亲卫,说侯爷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北境……不可动’。” 帐内一阵沉默。 萧琰缓缓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沈重是三朝老将,忠勇一生,没想到……最终栽在自家女婿手里。”他看向萧璟,“庞坤此人,你了解多少?” 萧璟沉吟:“臣弟早年随军时见过,勇武有余,但贪财好权。且……”他顿了顿,“此人曾因克扣军饷被沈重杖责,怀恨在心。” “那就是能收买。”萧琰点头,“传旨:擢庞坤为镇南将军,加封三等侯,赏黄金千两。另,密信告诉他——若能按兵不动,待朕回京后,许他兵部尚书之位。” 韩青一怔:“陛下,这是养虎为患啊!” “虎?”萧琰咳嗽几声,嘴角溢出淡红血丝,萧璟连忙递帕,却被他摆手推开,“一只饿狗罢了。先用肉骨头吊着,待解决了正主……再炖狗肉不迟。” 帝王心术,冷酷如斯。 众将肃然领命。 待众人退下,帐内只剩兄弟二人时,萧琰才卸下强撑的威仪,整个人如抽了筋骨般瘫软下去。萧璟扶他躺好,替他拭去额间冷汗,指尖触及的皮肤烫得惊人。 “皇兄……”他声音发颤。 “无碍。”萧琰闭目,声音几不可闻,“龙血反噬罢了。孙院判说,今后每月都会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重……直到……”他没说下去。 萧璟眼眶通红,握住他冰凉的手:“臣弟已派人去南疆寻蛊族大祭司,定能找到救治之法——” “来不及了。”萧琰睁开眼,看着他,眼中是洞悉一切的平静,“朕最多还有三月。这三月,必须把路……给你铺平。” 他艰难抬手,指向枕边木匣。萧璟打开,里面是一卷明黄诏书——传位诏,墨迹新干,玉玺鲜红。另有一封密信,信封上无字。 “诏书……待朕驾崩后,由老道当众宣读。”萧琰喘息着,“密信……现在就看。” 萧璟拆信,才扫一眼,脸色剧变。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北境诸将,韩青忠勇可用;苏婉刚烈需制;林风鲁莽慎用;郭威老成可托。河间李邈之死,乃朕密令,其子李崇已暗中归附,可用。南疆庞坤贪婪,许以重利可缓;西戎呼延烈怯懦,威吓可退;慕容玄……必杀。” “朝中诸臣,内阁周文渊奸猾,赵广义愚忠,其余多墙头草。唯一可信者……太后。朕若崩,太子必弑祖母,务必抢先救出。” 最后一行,笔迹潦草,力透纸背: “璟儿,这担子太重……但朕只能托付于你。莫负朕望。” 萧璟攥紧信纸,指节发白,泪水模糊视线。 原来皇兄……早已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连自己的死,都算进去了。 “哭什么。”萧琰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帝王之路……从来都是踩着血走的。朕的血,你二哥的血……现在,轮到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但有件事,朕要你答应。” 萧璟重重点头。 “无论将来坐不坐那个位置……都要善待百姓。”萧琰看着他,“这江山,不是萧氏的私产,是亿万黎民安身立命之所。守好它,比守什么皇位……都重要。” 萧璟跪地,额头抵在萧琰手背:“臣弟……铭记。” 帐外传来脚步声,老道掀帘入内,神色凝重:“陛下,太子使者到了。” 萧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来得倒快。传。” 片刻后,三名官员入帐。为首者五十余岁,紫袍玉带,正是内阁次辅赵广义。他见萧琰卧病在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恢复恭谨,躬身行礼: “臣赵广义,奉监国太子令,前来探望陛下,并……传达旨意。” “说。”萧琰闭目,声音淡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广义从袖中取出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太子监国令:闻北境靖王萧璟,持伪虎符擅罢朝臣,拥兵自重,实属谋逆。今特命其交出兵权,赴京请罪。若抗旨不遵……”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萧璟:“……天下共诛之。” 帐内死寂。 苏婉、林风等人握紧刀柄,眼中杀机凛然。 萧琰却笑了,笑声嘶哑:“赵爱卿,你信这旨意吗?” 赵广义沉默片刻,低声道:“臣……只奉旨行事。” “好一个只奉旨行事。”萧琰缓缓睁眼,目光如刀,“那朕问你——太子勾结北狄、西戎,谋害君父,此等行径,该当何罪?” 赵广义脸色一白。 “朕再问你,”萧琰撑起身子,萧璟连忙扶住,“若此刻朕传位靖王,命其清君侧,你……奉不奉旨?” 诛心之问,字字如锤。 赵广义额头渗出冷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看来赵大人是左右为难了。”萧璟忽然开口,走到赵广义面前,“那本王给你指条明路——” 他伸手,取过那卷圣旨,看也不看,直接投入炭盆! 火焰腾起,瞬间将圣旨吞没! “你——!”赵广义身后两名官员惊怒。 “回去告诉太子,”萧璟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北境十万将士,只认陛下,只认虎符。他想坐那个位置,可以——等陛下百年之后,依祖制继位。但若想弑父杀叔,强夺江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便让他亲自来取。” “本王在此,等他。” 赵广义看着眼前这个青年——曾经那个跟在皇帝身后、沉默寡言的靖王,此刻眼中锋芒毕露,气势竟不逊于榻上那位垂危的帝王。 他忽然明白了。 这北境的天……已经变了。 他深深一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待使者走远,萧琰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下去,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衣襟。 “皇兄!”萧璟急呼。 “无妨……”萧琰摆手,喘息良久,才道,“赵广义……是个聪明人。他回去后,必会劝太子……暂缓动手。” “为何?” “因为他看出来了,”萧琰眼中闪过一丝疲惫的笑意,“北境……已铁板一块。太子若强攻,必两败俱伤。届时西戎、南疆,甚至朝中其他势力……都会趁虚而入。” 他看向萧璟:“所以接下来这三月,是关键。太子不敢动,我们……要动。” “如何动?” 萧琰看向老道:“前辈,那东西……准备好了吗?” 老道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盒中是一枚鸽卵大小的血色丹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和……淡淡的血腥味。 “陛下,”老道声音发涩,“此丹以龙血为引,配以九味奇药,服下后可暂时压制反噬,恢复三成内力。但药效过后……反噬会加倍。” 萧琰接过丹药,端详片刻:“能撑多久?” “最多……三日。” “够了。”萧琰看向萧璟,“三日后,朕要……御驾亲征。” “什么?!”众将惊呼。 “皇兄不可!”萧璟急道,“您这身体——” “正因这身体撑不了多久,才要趁还能动时,解决所有事。”萧琰语气平静,“三日后,朕会亲率三万精锐南下,直取京城。而你……” 他握住萧璟的手:“留在北境,坐镇后方。若朕败了……你便是天璇最后的希望。” 萧璟摇头,泪如雨下:“臣弟要与皇兄同去——” “这是圣旨。”萧琰声音转厉,随即又软下来,“璟儿,听话。这盘棋……总要留一条后路。” 他看向众将:“韩青、郭威,随朕南下。苏婉、林风,辅佐靖王镇守北境。” 众将跪地:“诺!” 萧琰这才看向萧璟,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别怕。朕答应过要护你一世周全……就算死,也会把路给你铺平。” 帐外,风雪更急。 老道看着榻上强撑的帝王,看着跪地痛哭的靖王,看着这些即将赴死的将领,仰天长叹。 这最后一局棋…… 终究是要用血来下了。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8章 双龙分翼 冬月廿六,雪霁初晴。 一线天的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校场三万铁甲之上,寒光凛冽如林。将士们肃立无声,唯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点将台上,萧琰披着玄色龙纹大氅,内衬金甲,面戴半张鎏金面具——遮住了苍白如纸的脸色与嘴角未拭净的血迹。 他持剑而立,身形笔直如松,仿佛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天璇帝王。只有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萧璟能看到,那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大氅下摆隐约有深色水渍——是冷汗,还是伤口渗血,已分不清。 “将士们。”萧琰开口,声音以内力送出,沉稳有力,传遍校场,“太子萧麟,勾结外敌,软禁祖母,祸乱朝纲。朕,今日亲征南下,清君侧,正国法!” “清君侧!正国法!”三万将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萧琰缓缓转身,看向萧璟。面具后的眼睛深如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说不清的情绪——嘱托,不舍,决绝,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歉疚。 “靖王萧璟。”他沉声道。 “臣弟在。”萧璟单膝跪地,玄甲叩击地面,铿然有声。 “朕命你留守北境,总督八郡军政,固守疆土。若朕……”萧琰顿了顿,“若朕有不测,你便是天璇之主,当继位整军,匡扶社稷,不可因私废公。” 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心上。 这是当着三军的面,公开确立萧璟的储君之位。 萧璟眼眶发热,重重叩首:“臣弟……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萧琰伸手扶他起身,借着身体遮挡,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入他掌心——是那半枚虎符的另一半。两符合一,方可调动天璇举国之兵。 “记住,”萧琰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无论听到什么消息,未得朕亲笔密信,绝不可离北境半步。” 萧璟一怔,随即明白了——皇兄此行,不只是出征,更是要以身为饵,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南方,为他争取时间与空间。 “皇兄……”他声音发颤。 “听话。”萧琰拍拍他的肩,转身,再不回头,“出征!”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 三万精锐如黑色洪流,涌出营门,向南而去。韩青、郭威各率一军左右护持,中军龙旗下,萧琰策马而行,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孤独而决绝。 萧璟站在点将台上,望着那支渐行渐远的队伍,望着那道越来越模糊的玄色身影,直到视线彻底被泪水模糊。 一只手按在他肩上。 是苏婉。她已换上全副甲胄,左臂仍吊着,但眼神锐利如初:“殿下,该回去了。陛下将北境托付给您,我们不能辜负。” 林风也上前,罕见地没有大声嚷嚷,只低声道:“陛下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咱们得把家守好,等陛下回来。” 萧璟抹去眼泪,转身时,眼中已无脆弱,只剩一片沉静的坚毅。 “传令:即日起,北境八郡进入战时管制。所有关隘加倍守备,粮草统一调配,斥候外放百里,昼夜不息。” “诺!” --- 七日后,京城。 东宫暖阁内炭火熊熊,萧麟却觉得浑身发冷。他攥着刚送到的急报,指节发白——萧琰未死,且亲率三万精锐南下,已过潼关,距京城不过五百里。 更让他心寒的是随机报送来的一封密信,没有署名,但字迹他认得,是赵广义。 信上只有三句话: “陛下抱病亲征,面戴金甲掩容。臣观其举止,恐是……回光返照。” “三万皆北境死士,战力不可小觑。” “殿下若弑父,史笔如刀,万世骂名。” 萧麟将信纸揉成一团,投入炭盆。火焰腾起,映亮他眼中挣扎与疯狂交织的光。 “父皇……”他喃喃自语,“您为何……非要逼儿臣……” 暖阁门被推开,周文渊疾步而入,脸色凝重:“殿下,刚收到密报——南疆军副将庞坤昨夜遇刺,重伤昏迷。行刺者……疑似靖王死士。” 萧麟猛地抬头:“萧璟动手了?” “不止。”周文渊压低声音,“河间郡、西平府、陇右道……今日皆有官员遇刺或暴毙,皆是……太子一党。靖王这是在……清洗北境。” “他敢?!”萧麟拍案而起,眼中血丝密布,“本宫还没死呢!” “殿下,靖王这是要断了您在朝中的羽翼。”周文渊涩声道,“且据探子回报,北境各关隘戒备森严,粮草辎重源源不断运往一线天。看这架势……靖王怕是准备长期固守,甚至……随时可能南下。” 萧麟跌坐回椅中,忽然笑了,笑声苍凉:“好……好一个萧璟。父皇在前线拼命,他在后方摘桃子。等父皇与本宫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利……真是打得好算盘。” 周文渊欲言又止。 “说。”萧麟抬眼。 “殿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或许不是与陛下硬拼。”周文渊斟酌着词句,“陛下抱病亲征,必是强弩之末。我们不妨……暂避锋芒,放陛下入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放他入京?!”萧麟愕然。 “对。”周文渊眼中闪过精光,“陛下入京,必先清君侧——首当其冲便是臣与赵大人这些‘奸臣’。届时殿下可‘大义灭亲’,将罪责推于我等,再‘痛心疾首’地向陛下请罪。陛下病重,又顾及父子之情,多半会……原谅殿下。”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待陛下……驾崩后,殿下以太子之身继位,名正言顺。届时再收拾靖王,易如反掌。” 萧麟怔怔看着他,良久,才缓缓道:“周尚书,你这是……要拿自己的命,换本宫的前程?” 周文渊跪地,重重叩首:“臣,愿为殿下赴死。” 暖阁内死寂。 窗外风雪呼啸,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许久,萧麟才起身,走到周文渊面前,伸手扶他:“周尚书……请起。” 他看着这位侍奉两朝的老臣,看着他花白的头发与眼中的决绝,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是愧疚,是悲凉,还是……解脱? “你的计策很好。”萧麟转身,望向北方,“但本宫……不能这么做。” 周文渊愕然抬头。 “弑父的罪名,本宫担不起。但……”萧麟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若父皇是‘病逝’在靖王军中呢?” 周文渊瞳孔骤缩。 “传令。”萧麟一字一句,“南疆军不必拦阻陛下,放他们过江州。但沿途……散布消息,就说靖王萧璟已与西戎勾结,欲在半途截杀陛下,篡位夺权。” “再传令禁军:严守九门,无本宫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尤其是……慈宁宫。”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让她老人家……好好静养吧。” --- 潼关以南百里,官道旁的山林中。 萧琰靠在一棵古松旁,剧烈咳嗽,面具下的嘴角不断溢出血丝,暗红中带着诡异的金芒。韩青单膝跪地,为他渡入内力,却如泥牛入海——陛下的经脉,已如干涸的河床,再容不得丝毫真气。 “陛下,不能再走了。”郭威红着眼眶,“在此扎营休整吧,您的身体——” “不能停。”萧琰抹去血迹,声音嘶哑,“一停……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抬头,望向南方。从这里已能隐约看见京城的轮廓,那座他统治了十余年的皇城,此刻却如蛰伏的巨兽,张着黑洞洞的口,等他自投罗网。 “韩青,”他忽然道,“若朕死了,这支军队……你打算如何?” 韩青浑身一震:“陛下——” “回答朕。” 韩青咬牙:“末将会护送陛下灵柩回京,而后……自刎殉主。” “糊涂。”萧琰摇头,“你要活着,带着这支军队,去北境找璟儿。告诉他……不必报仇,好好守着北境,守着天璇。” “陛下!”郭威哽咽,“太子他……未必敢……” “他敢。”萧琰笑了,那笑容苍白却洞悉一切,“朕了解这个儿子。他懦弱,多疑,优柔寡断……但正因如此,被逼到绝境时,才会比谁都狠。” 他顿了顿:“所以朕必须死在他手里。” 韩青与郭威骇然抬头。 “只有朕死了,死在他手上,他弑父的罪名才会坐实。”萧琰声音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生死,“届时璟儿起兵讨逆,才是名正言顺的‘清君侧’,而非……兄弟争位。” 他看向二人,眼中是帝王的最后威严:“这是圣旨。朕死后,你们不得复仇,不得与太子硬拼,立刻北返,辅佐靖王。若抗旨……便是叛国。” 韩青与郭威跪地,以额触地,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 萧琰不再看他们,望向北方,目光穿越千山万水,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点将台上、目送他离去的青年。 “璟儿……” 他喃喃自语。 “皇兄能为你做的……只剩这些了。” 林中寒风呼啸,卷起枯叶与雪沫。 远处官道上,南疆军的旌旗隐约可见。 更远处,京城的方向,阴云密布。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9章 血雾京华 冬月三十,子夜,京城南郊五十里,清水渡。 萧琰的三万大军在此扎营。营地背靠山峦,前临冰封的河面,易守难攻,但此刻营中气氛压抑如铁——所有人都知道,明日渡河,便是直逼京城。而探马回报,南疆军五万已在对岸布防,灯火绵延如星河。 中军大帐内,萧琰卸下了鎏金面具。 烛火映照下,他的脸已瘦脱了形,颧骨高凸,眼窝深陷如两个黑洞,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只是眼底泛着不正常的暗金色泽。他坐在案前,看着一份刚刚截获的密信——来自京城,是太子亲笔,写给南疆军主将庞坤。 信上只有八个字: “明日渡河,格杀勿论。” 落款处,是太子金印。 韩青跪在案前,虎目含泪:“陛下,太子这是……真要弑父啊!” 郭威一拳砸在地上:“畜生!末将这就带人夜袭,先宰了庞坤那狗贼——” “不必。”萧琰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既已布下天罗地网,朕……便遂了他的愿。” “陛下?!”二将骇然。 萧琰抬眼,望向帐外漆黑的夜空:“韩青,朕要你带一万人,趁夜绕道西侧三十里的老鸦滩渡河。那里冰层厚,且南疆军防守薄弱。渡河后,不必来援,直扑京城西门——那里守将是赵广义,他……会开城门。” 韩青一怔:“赵广义?他不是太子的人?” “他是天璇的臣子。”萧琰咳嗽两声,指间渗出暗金血丝,“朕给了他最后的机会……他若还有半分良心,便会知道该如何选。” “那陛下您——” “朕率余下两万人,明日从清水渡正面强攻。”萧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庞坤要杀朕,朕便让他杀。但你们记住——” 他看向韩青与郭威,一字一句:“朕若战死,不必收尸,不必复仇。立刻率军北返,与靖王会合。告诉他……朕是死于庞坤之手,与太子无关。” 郭威愣住:“陛下为何……” “因为朕要太子……亲手弑父的罪名,坐不实。”萧琰嘴角勾起一丝苍凉的笑,“朕可以死,但璟儿将来要坐的龙椅……不能沾上‘逼死亲兄’的污名。太子弑父,是国贼;朕战死沙场,是殉国。这其中的差别……你们明白吗?” 韩青与郭威浑身剧震,以额触地,泣不成声。 他们明白了。 陛下这是要用自己的死,为靖王铺一条干干净净的帝王路。 “去吧。”萧琰摆手,“记住朕的话,这是……最后的旨意。” 二将重重叩首,含泪退出。 帐内重归寂静。萧琰撑着桌案起身,走到铜镜前。镜中人形销骨立,白发已从鬓角蔓延至额际,皮肤下隐隐有暗红纹路游走——龙血反噬已深入骨髓,他撑不过三日了。 他伸手,抚过镜面,仿佛抚过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却年轻许多的脸。 “璟儿……” “这次,皇兄真的要走了。” 窗外,风雪骤急。 --- 同一时刻,京城,慈宁宫。 烛火昏暗,熏香袅袅。太后斜倚在凤榻上,满头银丝未饰珠翠,只着一身素色常服。她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闭目诵经,神色平静得仿佛不知宫外已是天翻地覆。 殿门被轻轻推开。 萧麟一身杏黄蟒袍,独自走进来,脚步轻得几乎无声。他在榻前三步外停下,看着祖母平静的侧脸,喉结滚动了几次,才涩声开口: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睁眼,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了许久,才缓缓道:“太子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哀家这个老婆子?” “孙儿……”萧麟跪地,“孙儿是来……请罪的。” “哦?”太后放下佛珠,“太子何罪之有?” “孙儿……”萧麟咬牙,“孙儿与父皇……兵戎相见,是为不孝;软禁皇祖母,是为不敬。此等行径,天理不容。” 太后静静看着他,许久,才叹道:“你既知是错,为何还要做?” “因为孙儿……”萧麟抬头,眼中闪过痛苦与疯狂,“孙儿没有选择!父皇心里只有靖王!他为了那个野种,可以不要江山,不要性命,甚至连我这个儿子……都可以不要!” 他声音嘶哑:“皇祖母,您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太子,是天璇名正言顺的储君!可父皇呢?他给靖王兵权,给他虎符,甚至……甚至要传位给他!那我算什么?我这些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前朝余孽?!” 泪水滑落,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终于卸下所有伪装,露出心底最深的恐惧与不甘。 太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却无惊讶,仿佛早已料定会有今日。 “麟儿,”她缓缓开口,“你可知……你父皇为何要传位给璟儿?” 萧麟摇头。 “因为璟儿……比你更适合。”太后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你聪慧,勤奋,懂权术,会制衡——这些都是为君之道。但你缺了一样最要紧的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顿了顿:“仁慈。” 萧麟怔住。 “为君者,当心怀天下,当知民疾苦,当……惜人命。”太后看着他,“可你呢?为了皇位,你可以通敌,可以弑父,可以软禁祖母,可以牺牲无数将士百姓。这样的君主,坐得稳江山吗?” “我……”萧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你父皇选择璟儿,不是不爱你,而是……更爱这江山。”太后闭目,“他知道,若传位于你,天璇必亡于内斗。而璟儿……虽非亲生,却有仁心,有担当,能守住这片祖宗基业。” 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萧麟才缓缓起身,眼中最后一点挣扎褪去,只剩一片冰冷的决绝: “皇祖母说得对……孙儿,确实不够仁慈。” 他转身,走向殿门,声音飘散在夜风中: “所以孙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这江山,孙儿要坐。这骂名……孙儿也担了。” 殿门关上,落锁声清脆。 太后看着紧闭的殿门,捻动佛珠的手,微微颤抖。 窗外,更鼓敲响三声。 子时三刻。 --- 清水渡,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萧琰已披甲上马。玄甲在晨雾中泛着冷光,面具重新戴好,只露出一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睛。他身后,两万将士肃立,无人说话,只有战马不安的喷鼻声和甲胄摩擦的轻响。 对岸,南疆军的火把已连成一片火海。 “陛下,”郭威策马上前,最后一次劝谏,“让末将先率军冲锋,您——” “朕为君,当为将士先。”萧琰打断,拔剑,“传令:渡河。” 号角撕裂晨雾。 天璇军如黑色潮水涌向冰面!对岸,箭雨瞬间倾泻而下!冰面湿滑,不断有人中箭倒地,鲜血在冰面上晕开,如绽放的红梅。 萧琰策马冲在最前,剑光如虹,将射来的箭矢尽数荡开!他体内最后的内力催至极限,暗金色的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面具下缘,但他速度不减,直扑对岸! “拦住他——!”南疆军阵中,庞坤嘶声厉喝。 数十名重甲兵持盾上前,组成铁墙!萧琰勒马,马匹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在盾牌上!盾阵轰然碎裂!他趁机纵马跃入敌阵,剑光过处,血肉横飞! 但南疆军实在太多。 五万对两万,且是守株待兔。天璇军虽悍勇,却如陷入泥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郭威左冲右突,身上已中三箭,仍嘶吼着厮杀。 萧琰已杀到中军附近,离庞坤的将旗不过百丈。他看清了那个骑在马上、脸色苍白的将领——庞坤也在看他,眼中是恐惧与挣扎。 “庞坤!”萧琰提气高喝,声音传遍战场,“朕乃天璇皇帝萧琰!尔等身为天璇将士,竟敢对朕刀兵相向,不怕诛九族吗?!” 南疆军一阵骚动。 庞坤咬牙:“休听他胡言!此人乃靖王所遣刺客,假冒陛下——” 话音未落,萧琰猛地扯下面具! 晨光刺破云雾,照在那张苍白却威严的脸上。虽然瘦脱了形,虽然嘴角溢血,但那眉眼,那轮廓,那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度—— 是陛下! 真是陛下! 南疆军彻底乱了。许多士兵下意识放下兵器,跪下叩首:“陛下……真是陛下!” “朕知道,尔等是受奸人蒙蔽。”萧琰声音放缓,却依旧清晰,“现在放下兵器,朕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便是谋逆,当诛九族!” “别听他蛊惑!”庞坤厉吼,“放箭!杀了他!” 但已无人听令。 萧琰策马,缓缓走向庞坤。所过之处,南疆军自动让开道路,无人敢拦。 庞坤脸色惨白,拔剑的手在抖:“你……你别过来——”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南疆军阵中掠出,直扑萧琰!那人速度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一柄淬毒的短刃已刺向萧琰心口! “陛下小心——!”郭威目眦欲裂。 萧琰想躲,身体却已到了极限,动作慢了半拍—— “噗!” 短刃刺入胸膛,深及心脏。 却不是萧琰的胸膛。 是庞坤的。 那个贪生怕死的将领,在最后一刻,竟扑到了萧琰身前,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击。 刺客一愣,随即想抽刃再刺,却被萧琰一剑斩下头颅!鲜血喷溅,染红冰面。 庞坤倒在萧琰怀中,嘴角溢血,艰难开口:“陛下……末将……对不住……” “朕知道。”萧琰点头,“所以朕……给你赎罪的机会。” 庞坤笑了,那笑容惨淡却释然,随即头一歪,气绝身亡。 萧琰将他轻轻放下,起身,望向远处京城的方向。 晨光已完全升起,照得冰面一片金红。 他感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但他依旧挺直脊背,举剑,嘶声高喝: “天璇将士——” “随朕……入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话音落,他策马向前,冲向南岸。 身后,两万残军爆发出震天怒吼,如怒潮般跟随。 对岸,南疆军已彻底崩溃,或跪或逃,再无抵抗。 但萧琰知道,真正的杀局……才刚刚开始。 就在他即将踏上南岸的瞬间—— 冰面,轰然炸裂! 不是一处,是整个河面!无数冰窟同时炸开,黑色身影如毒蛇般从水中窜出,手中短刃寒光凛冽,直扑萧琰! 是死士。 太子埋伏在水下的,最后一支死士。 萧琰想躲,身体却已不听使唤。他眼睁睁看着数柄短刃刺向自己,却连抬剑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如流星般从西岸掠至,剑光如匹练,瞬间斩飞三名死士! 紧接着,更多身影从西岸杀出——是韩青!他竟未去京城,而是率军折返! “陛下!”韩青护在萧琰身前,嘶声道,“末将来迟!” “你……”萧琰怔住。 “末将违旨了。”韩青咧嘴一笑,眼中含泪,“末将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陛下送死。” 说话间,死士已被尽数斩杀。 冰面重归平静,只余遍地尸骸与鲜血。 萧琰看着韩青,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二十年的老将,良久,才哑声道:“违旨……当斩。” “末将甘愿受罚。”韩青跪地,“但请陛下……让末将护送您最后一程。” 萧琰沉默,最终点头。 他抬头,望向京城。 城墙上,已隐约可见人影憧憧。 更远处,皇宫的方向,一缕黑烟冲天而起。 那是……慈宁宫的方向。 萧琰瞳孔骤缩。 “萧麟……”他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化作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策马,缓缓踏上南岸。 身后,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仿佛一个时代,正在这血色黎明中,缓缓落幕。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0章 烛影斧声 腊月初一,午时,朱雀门。 城门大开,守军肃立。但肃立得太过整齐,整齐得像一排排没有生气的木偶。城楼上,弓弩手张弓搭箭,箭镞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幽蓝冷光——是淬了剧毒的。 萧琰勒马停在城门前百丈处,身后是仅存的八千残军,人人带伤,血染战袍。韩青与郭威一左一右护在他身侧,面色凝重如铁。他们看着洞开的城门,看着城楼上那些熟悉的禁军面孔,看着那一道道对准陛下的箭矢,心如刀绞。 这不是凯旋,是赴死。 “陛下,”韩青压低声音,“让末将先入城探路——” “不必。”萧琰抬手,声音嘶哑却平静,“他既敢开门,便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探与不探,并无分别。” 他抬头,望向城楼最高处。那里,杏黄龙旗迎风招展,旗下立着一个身着明黄蟒袍的身影——是萧麟。十六岁的太子站在凛冽寒风中,脊背挺得笔直,但握在栏杆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父子隔空对视。 一个在城下,满身血污,生命如风中残烛。 一个在城上,衣冠华贵,手中握着生杀大权。 时间仿佛凝固。 良久,萧麟缓缓抬手。城楼上的弓弩手齐刷刷收弓,后退一步,让出通道。 “恭迎陛下——回宫——”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死寂。 萧琰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似嘲讽,似悲凉。他策马,缓缓穿过城门。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街道两旁,商铺紧闭,百姓绝迹,只有披甲执锐的禁军如雕塑般肃立,从城门一直排到皇宫。这是一条用刀剑铺成的路,一条……通往死亡的路。 萧琰目不斜视,缓缓前行。 身后,八千将士被拦在城门外——这是规矩,外军不得入京。韩青与郭威想跟,被禁军统领赵广义拦住。 “韩将军,郭将军,”赵广义面色复杂,低声道,“到此为止吧。” 韩青怒视他:“赵广义!你也要做那弑君的帮凶?!” “下官……”赵广义闭目,声音发涩,“下官只是在尽臣子的本分。” “狗屁本分!”郭威拔刀,“让开!否则老子——” “郭威。”萧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有回头,“留在城外。这是……旨意。” 郭威握刀的手剧烈颤抖,最终,刀“铛”地落地。他跪地,以额触地,泣不成声。 萧琰不再停留,独自一人,一骑,走向那座他离开了数月、却仿佛离开了半生的皇宫。 --- 半个时辰后,太极殿。 殿内空荡,龙椅高踞。萧琰未着龙袍,只一身染血玄甲,立于殿中。他没有坐那个位置,只是静静看着,看着椅背上雕刻的九条金龙,看着扶手上被摩挲得光滑的痕迹——那是他十余年来,无数次批阅奏章时留下的。 殿门被推开。 萧麟独自走进来,身后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父子二人,终于在这象征天璇至高权柄的大殿中,单独相对。 “父皇……”萧麟开口,声音干涩。 萧琰转身,看着他。目光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没有责备,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太子殿下,”他缓缓道,“有何指教?” 这一声“太子殿下”,如冰锥刺心。萧麟脸色一白,咬牙:“父皇一定要这样吗?” “那太子希望朕怎样?”萧琰反问,“跪地求饶?还是……写下禅位诏书,将江山拱手相让?” 萧麟攥紧拳头:“儿臣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的东西?”萧琰笑了,那笑容苍凉,“这江山,是朕打下来的,是无数将士用命守住的。它不属于朕,不属于你,更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它属于天璇亿万黎民。而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为了一己私欲,通敌叛国,祸乱朝纲,置百姓于水火。这样的你,配坐这个位置吗?” “我不配?!”萧麟嘶吼,“那萧璟就配吗?!一个前朝余孽,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父皇宁愿把江山给他,也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公平吗?!” “公平?”萧琰摇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朕的选择,不是基于血脉,而是基于……谁能让这江山稳固,谁能让百姓安康。” 他向前一步,看着儿子的眼睛:“麟儿,你告诉朕——若此刻北狄、西戎联手来攻,你能守住这江山吗?若南疆叛乱、东海生变,你能平定四方吗?若朝中老臣不服、地方势力割据,你能震慑天下吗?” 萧麟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你不能。”萧琰替他回答,“因为你心中只有权位,没有天下。而璟儿……他能。” “所以父皇就要我死?”萧麟眼中闪过疯狂,“就要把皇位传给那个野种,让我这个太子……成为天下笑柄?!” “朕从未想过要你死。”萧琰闭目,声音疲惫,“朕原本打算,待璟儿继位后,封你为逍遥王,赐你江南富庶之地,让你富贵一生。可你……等不及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殿内陷入死寂。 良久,萧麟才缓缓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诏书,展开:“请父皇……写下退位诏书,传位于儿臣。儿臣保证,会让父皇在行宫安享晚年,绝不伤您性命。” 萧琰看着那卷空白的诏书,看着儿子眼中最后的挣扎与决绝,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悲悯,还有一丝……解脱。 “好。”他点头,“朕写。” 萧麟一怔,显然没料到父皇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萧琰走到御案前,提笔蘸墨,笔尖悬停片刻,落下。 不是写诏书。 是写遗诏。 “朕,萧琰,承天命,继大统,十有六年。今病入膏肓,大限将至。太子萧麟,德不配位,勾结外敌,祸乱朝纲,废为庶人。靖王萧璟,仁孝忠勇,堪当大任,即皇帝位,承继宗庙……” 写到这里,他停顿,咳嗽,暗金色的血溅在纸上,晕开刺目的红。 “父皇!”萧麟上前一步。 萧琰摆手,继续写: “……朕死后,不必发丧,秘不发丧。待靖王入京,再行国葬。凡抗新君者,天下共讨之。钦此。” 最后一笔落下,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玺,重重盖下。 “啪。” 鲜红的玺印,如血,如烙。 萧琰将遗诏卷好,递给萧麟:“拿去吧。这是朕……最后能给你的东西。” 萧麟颤抖着手接过,展开,看清内容后,脸色煞白:“父皇……您这是要逼死儿臣吗?!” “不。”萧琰摇头,“朕是在救你。” 他缓缓坐下,靠坐在龙椅的台阶上,气息越来越微弱:“拿着这份遗诏,去北境,交给璟儿。告诉他……是朕病逝,与你无关。他会看在朕的面子上,饶你一命,许你做个富贵闲人。” 萧麟怔怔看着他,看着父皇苍白如纸的脸,看着那不断从嘴角溢出的暗金色血,忽然明白了——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座大殿。 他所有的安排,所有的算计,甚至这份看似将他打入深渊的遗诏……都是在为他这个不肖的儿子,留最后一条生路。 “为什么……”萧麟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父皇……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要为我着想……” “因为你是朕的儿子。”萧琰抬手,想摸他的头,手伸到一半,却无力垂下,“朕可以废你的太子之位,可以骂你不肖,可以打你罚你……但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他闭目,声音渐低:“去吧……趁现在,还能走……” 殿外忽然传来喧嚣声,兵器交击,惨呼不断! 萧麟猛地抬头:“怎么回事?!” 殿门被轰然撞开!赵广义浑身浴血冲进来,嘶声道:“殿下!不好了!‘玄鸟’死士攻入皇宫,见人就杀!禁军……挡不住了!”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大殿,手中短刃直扑萧琰! “护驾——!”赵广义拔刀迎上。 萧麟想也没想,扑到父皇身前—— “噗!” 短刃刺入胸膛。 不是萧麟的。 是萧琰的。 在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儿子推开,自己迎上了那柄毒刃。 剧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萧琰低头,看着没入心口的短刃,看着迅速蔓延开的黑色毒血,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 这样……也好。 他缓缓向后倒去。 “父皇——!!!”萧麟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大殿。 萧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但他看懂了父皇最后的口型: “走……” 然后,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缓缓闭上。 一代帝王,就此陨落。 死在亲生儿子怀中,死在这座他守护了半生的宫殿里。 殿外,杀声震天。 殿内,死寂如坟。 萧麟抱着父皇逐渐冰冷的身体,呆呆跪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洗不清满手的血污。 赵广义拼死斩杀最后一名死士,踉跄跪地:“殿下……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麟缓缓抬头,眼中已无泪,只剩一片空洞的死寂。 他轻轻放下父皇的遗体,捡起地上那卷染血的遗诏,揣入怀中。然后起身,拔剑,看向殿外漫天火光与厮杀。 “走?”他笑了,那笑容狰狞如鬼,“朕能走到哪去?” 他提剑,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背影决绝,如赴死。 同一时刻,北境,一线天。 萧璟正在批阅军报,忽然心口剧痛,手中笔“啪”地折断! 他捂住心口,那里像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空得发疼,疼得窒息。 “殿下?!”苏婉惊呼。 萧璟抬头,望向南方,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 “皇兄……” 他喃喃自语。 “是您……走了吗?”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雪沫,如天地同悲。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1章 终局·血诏龙庭 (上) 萧琰的遗体静静躺在太极殿中央,身上盖着赵广义匆忙寻来的明黄龙袍。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嘴角似乎还凝着一丝极淡的、释然的笑意。殿内弥漫着血腥与硝烟混合的诡异气味,殿外的厮杀声渐趋零星,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寂静——那是屠杀接近尾声时的死寂。 萧麟跪在父皇身侧,一动不动。他手中还握着那卷染血的遗诏,明黄的绢帛被父皇的血和自己的泪浸透,变得沉重而粘腻。诏书上“废为庶人”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上,心上。 赵广义单膝跪在一旁,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草草包扎着,血仍不断渗出。他看着年轻的太子,看着太子眼中那片空洞的死灰,喉结滚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劝慰?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请罪?他的罪,万死难赎。 “赵将军。”萧麟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石摩擦。 “臣在。” “外面……怎么样了?” 赵广义沉默片刻,低声道:“‘玄鸟’死士约三百人,已尽数伏诛。但禁军……伤亡过半。皇宫各处宫门皆破,宦官宫女死伤无数,慈宁宫……”他顿了顿,声音发涩,“火势太大,没能……没能救出太后。” 萧麟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闭上眼,良久,才道:“是慕容玄的人?” “是。那些死士身上皆有玄鸟纹身,且武功路数诡异,不畏生死,似是……被药物控制了神智。”赵广义抬头,“殿下,此刻宫中空虚,若慕容玄还有后手……” “他当然有后手。”萧麟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父皇与我斗得两败俱伤,他不正是那只黄雀么?” 他缓缓起身,因久跪而踉跄了一下,赵广义连忙去扶,却被他摆手推开。他走到殿门前,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残阳如血。 昔日庄严肃穆的宫道上,尸横遍地,鲜血将白玉石阶染成暗红。幸存的禁军正在清理战场,将同袍与敌人的尸体分开,动作麻木而机械。更远处,慈宁宫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这座他从小长大的皇宫,这座象征天璇至高权柄的宫殿,此刻……已成炼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因为他的不甘与恐惧,因为他……想坐上那个本不属于他的位置。 “赵将军,”萧麟没有回头,“你走吧。” 赵广义愕然:“殿下?” “带着还能动的禁军,从北门走,去北境,找靖王。”萧麟声音平静,“告诉他,父皇……是病逝的。弑君的罪名,我担了。但请他……看在我终究姓萧的份上,留母妃一条生路。” “殿下!您呢?!” “我?”萧麟转身,看着他,眼中那片死灰里,终于燃起一点微弱却决绝的火光,“我是天璇太子,是父皇的儿子。这座皇宫,这座京城……就算要毁,也该毁在我手里。” 他拔出腰间佩剑——那还是他十四岁生辰时,父皇亲手所赐,剑名“承影”,寓意“君子承影,不争而胜”。可惜,他既非君子,也从未“不争”。 “殿下不可!”赵广义急道,“慕容玄的目标是皇位,是龙血!您若留下,必死无疑!” “那就死吧。”萧麟笑了,“反正……我也活够了。”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声! 那声音起初极低,如蜂群振翅,渐渐变得尖锐刺耳,仿佛无数根钢针在刮擦头骨!幸存的禁军纷纷抱头惨呼,七窍流血倒地!就连赵广义也感到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是音攻!”赵广义嘶声厉喝,“掩住耳朵——!” 但已经晚了。 随着嗡鸣声达到顶峰,数十道黑袍身影如鬼魅般从宫墙阴影中掠出!他们与之前的死士不同,动作更快,更诡异,周身缭绕着淡淡的黑气,所过之处,草木凋零,砖石崩裂! 为首者缓步走来,一身玄底金纹的长袍,长发披散,额间一道暗红龙纹妖异夺目——正是慕容玄。他手中托着一座巴掌大小的青铜古钟,那刺耳的嗡鸣声正是从钟内传出。 “太子殿下,”慕容玄微笑,声音温润如玉,却让人毛骨悚然,“别来无恙?” 萧麟持剑挡在殿门前,冷冷看着他:“慕容玄,你终于舍得现身了。” “时机已到,自然该现身。”慕容玄目光越过他,落在殿内那具盖着龙袍的遗体上,眼中闪过一丝狂热,“陛下……驾崩了?” “与你何干?” “自然有关。”慕容玄轻抚手中古钟,“陛下体内留有龙血印记,虽已身死,但精血未散。若以秘法提炼,或可……为我所用。” 萧麟瞳孔骤缩:“你敢动父皇遗体?!” “有何不敢?”慕容玄笑意转冷,“这天下,本就是我慕容氏的。萧琰窃据皇位十余年,如今身死道消,连遗体……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抬手,身后黑袍人缓缓上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麟握紧剑柄,指节发白。他知道自己绝不是慕容玄的对手,更别说还有那些诡异的黑袍人。但他没有退。 一步也没有。 “赵将军,”他低声道,“带父皇的遗体……走。” “殿下——” “走!”萧麟嘶吼,挥剑冲向慕容玄! 这一剑,毫无章法,纯粹是拼命的打法。慕容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手一挥—— “铛!” 萧麟连人带剑被震飞数丈,重重撞在殿柱上,喷出一口鲜血!手中“承影”剑脱手飞出,钉在地上,嗡嗡颤鸣。 “不自量力。”慕容玄摇头,迈步走向大殿。 就在他即将踏入殿门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道剑光如惊鸿掠至,直刺他后心! 慕容玄脸色微变,侧身闪避,反手一掌拍出!掌风阴寒刺骨,带着腥臭之气! 来袭者不闪不避,竟以胸口硬接这一掌,同时手中长剑方向不变,依旧刺向慕容玄咽喉! 以命换命! 慕容玄不得不收掌后退,这才看清来人——是个身着禁军铠甲、却面容陌生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相貌普通,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死志。 “你是何人?”慕容玄眯眼。 年轻人不答,只持剑挡在殿门前,嘶声道:“赵将军!带陛下遗体走!快——!” 赵广义瞬间明白——这是陛下生前布下的最后一枚暗棋,是潜伏在禁军中的死士! 他不再犹豫,冲入殿内,一把抱起萧琰的遗体,撞破侧窗,跃入殿后花园! “拦住他!”慕容玄厉喝。 数名黑袍人飞身欲追,却被那年轻死士拼死拦住!他剑法狠辣,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竟一时阻住了追兵! 慕容玄眼中戾气一闪,手中古钟猛地一震! “咚——!” 钟声如闷雷炸响!年轻死士浑身剧震,七窍同时涌出鲜血,但他依旧死死拦在门前,寸步不退! “找死!”慕容玄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 颅骨碎裂声清晰可闻。年轻死士身体软软倒下,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前,仍望向赵广义消失的方向,嘴唇动了动,似在说: “陛下……末将……尽忠了……” 慕容玄看也不看尸体,纵身追入花园。 花园中,赵广义抱着萧琰的遗体,正拼命向宫墙方向奔去。但他肩上有伤,又抱着人,速度哪里快得过慕容玄? 转眼便被追上。 “赵将军,何必呢?”慕容玄飘然落在他身前,叹息道,“将陛下遗体交给我,我许你荣华富贵,如何?” 赵广义将遗体小心放在假山后,拔刀,横于胸前,只说了两个字: “逆贼。” 慕容玄笑容消失,眼中杀机毕露:“那便……成全你。” 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出,五指成爪,直掏赵广义心口! 赵广义挥刀格挡,却觉刀身如陷泥沼,一股阴寒内力顺刀身直冲手臂!他闷哼一声,虎口崩裂,长刀脱手! 眼看那一爪就要刺入胸膛—— “咻——!”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射慕容玄后心! 慕容玄不得不回身拍飞弩箭,却见宫墙之上,不知何时已立满了人影!清一色玄甲劲弩,正是北境军的制式! 为首者一袭白衣,外罩玄色大氅,立于墙头,寒风吹起他墨发如旗,露出额间那道殷红如血的细痕,和他眼中冰冷刺骨的杀意。 是萧璟。 他来了。 在他身后,韩青、苏婉、林风、郭威……北境诸将尽数在列。更远处,宫墙之外,黑压压的北境军如潮水般涌来,迅速控制各处宫门、要道。 慕容玄瞳孔骤缩:“你怎么……” “皇兄薨逝,本王……岂能不来?”萧璟的声音很轻,却压过了呼啸的寒风,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跃下宫墙,一步步走来。步伐很稳,很慢,但每踏一步,周身气势便攀升一分!暗红的气劲如薄雾般萦绕,额间龙纹光芒流转,那双眼睛深处,赤金与暗红交织,已分不清是人是龙。 “慕容玄,”他在慕容玄十丈外停步,抬眸,“新仇旧恨,今日……一并清算。” 慕容玄盯着他额间的龙纹,盯着他周身那与自己同源却更精纯的龙血之力,眼中先是惊疑,随即化作狂喜: “你……竟将龙血掌控到如此地步?!好……好!若得你精血,我必能——” 话音未落,萧璟已动了。 没有招式,没有花哨,只是最简单的一拳轰出! 拳风所过,空气爆鸣!暗红气劲化作一道狰狞龙影,张牙舞爪扑向慕容玄! 慕容玄骇然,全力催动古钟—— “咚!咚!咚!” 钟声连响,音波如实质般层层荡开!假山崩裂,树木摧折!赵广义被余波震飞,呕血倒地! 龙影与音波轰然对撞! “轰——!!!” 气浪翻腾,烟尘弥漫!整个花园被硬生生刮去一层地皮! 烟尘散去,慕容玄连退七步,嘴角溢血,手中古钟竟出现了一道裂痕!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璟——这一拳之力,竟恐怖如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璟却纹丝未动,只缓缓收拳,抬眼,眼中赤金光芒大盛: “这一拳,是为皇兄。” 他再踏一步,第二拳轰出! 这一次,龙影更加凝实,隐约有龙吟之声伴随! 慕容玄咬牙,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古钟上!古钟血光大盛,钟声化作无数血色骷髅头,尖啸着扑向龙影! “轰轰轰——!” 第二次对撞,天摇地动!方圆百丈内的宫殿门窗尽碎,瓦砾横飞! 慕容玄再退十步,古钟裂痕蔓延,他脸色煞白,显然已受内伤。 萧璟依旧未动,只声音更冷: “这一拳,是为北境死难的将士。” 他踏出第三步。 这一次,他没有出拳。 而是缓缓抬手,掌心向上。 掌心中,九点极淡的朱砂印记同时亮起,暗红光芒冲天而起!他周身气劲疯狂暴涨,额间龙纹彻底显现,妖异而威严! 整个皇宫上方的天空,竟隐隐有雷云汇聚! “最后一拳,”萧璟看着慕容玄,眼中最后一点人性褪去,只剩一片冰冷的、属于龙的血色,“是为我自己。” “为我这……被你们玩弄于股掌的前半生。” “慕容玄——” 他握拳,一拳轰出! 这一拳,无声无息。 没有龙影,没有气劲,甚至没有风声。 但慕容玄的脸色,却在瞬间惨白如死!他感到一股无形的、浩瀚如天地般的力量锁定了他,那力量中蕴含着纯粹的毁灭意志,要将他从肉身到灵魂,彻底碾碎! “不——!!!” 他嘶声厉吼,将古钟掷向空中,双手结印,周身黑气疯狂涌出,在身前结成一道厚厚的黑色屏障! 拳至。 屏障如纸糊般破碎。 古钟炸成齑粉。 慕容玄的胸膛,无声无息地凹陷下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巨大的、前后通透的血洞,看着里面碎裂的心脏与脊椎,眼中闪过茫然、恐惧、不甘……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慕容氏……”他喃喃,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复兴……” 身体向后倒下,溅起一片尘埃。 这位谋划半生、搅动天下风云的前朝余孽,最终……死在了自己最想掌控的“龙血”之力下。 萧璟收拳,周身气劲缓缓收敛。他转身,看也没看慕容玄的尸体,走向假山后。 那里,赵广义挣扎着爬起,将萧琰的遗体小心扶正。 萧璟走到近前,看着皇兄安详却苍白的脸,看着那身染血的龙袍,看着那张熟悉的、却再也睁不开的眼睛,缓缓跪了下来。 他没有哭。 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皇兄冰凉的手,将额头抵在手背上。 许久,才哑声开口: “皇兄……” “臣弟……来接您回家了。” 远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 皇宫各处,北境军已基本控制局面。韩青指挥着清理战场,收殓遗体;苏婉和林风率军搜查残余的“玄鸟”党羽;郭威则带人扑灭慈宁宫的大火,尽管……已无意义。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除了…… 萧璟缓缓抬头,望向太极殿的方向。 殿门前,那个杏黄蟒袍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持剑而立,如一座孤峰。 萧麟。 他的侄子,他的……仇人。 萧璟起身,对赵广义道:“看好皇兄遗体。” 然后,他一步步,走向太极殿。 走向这场悲剧的……最后一个结点。 (夜幕彻底笼罩京城。 皇宫之外,百姓们紧闭门户,无人知道这座象征着天璇权柄的宫殿内,刚刚发生了什么。 更无人知道,一场决定了天璇未来百年命运的对话,即将在这对叔侄之间展开。 而更遥远的北方,一线天的方向,第一颗星辰悄然亮起。 像一只眼睛,静静注视着这片血染的河山。)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2章 终局·血诏龙庭 (下) 太极殿前的白玉阶上,血迹已干涸成深褐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萧麟独自站在殿门阴影里,手中仍握着那柄“承影”剑,剑尖垂地。他看着那个白衣玄氅的身影一步步走近,看着月光照亮那张与父皇有三分相似、却更年轻冷峻的脸,看着那双眼中交织的悲恸与凛冽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该死了。 弑父,通敌,祸乱朝纲——哪一条都够他死一百次。更何况,站在他面前的是萧璟,那个被父皇选中继承江山的人,那个……他曾经最嫉妒、最想除之而后快的“叔叔”。 萧璟在台阶下停步,抬眸看他。两人之间隔着九级台阶,仿佛隔着天堑。 “太子殿下。”萧璟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萧麟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靖王叔……不,现在该称您……陛下?” 萧璟没有接话,只缓缓踏上台阶。一步,两步……脚步声在死寂的殿前格外清晰。萧麟握剑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动——不是不想,是知道反抗毫无意义。连慕容玄都接不下萧璟三拳,他又能如何? 终于,萧璟站在了他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萧麟能清晰看到萧璟额间那道殷红如血的龙纹,能看到他眼中压抑的赤金光芒,能感受到那周身萦绕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但他忽然不怕了。死到临头,反而有种解脱般的平静。 “动手吧。”萧麟闭上眼,“替我……向父皇赔罪。”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萧璟只是伸手,从他怀中取出了那卷染血的遗诏。展开,借着月光,一字一句看完。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当他看到“废为庶人”四个字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当他看到“待靖王入京,再行国葬”时,眼眶骤然红了。 当他看到最后那句“凡抗新君者,天下共讨之”时,终于……泪如雨下。 泪水滴在遗诏上,晕开了早已干涸的血迹。 萧麟睁眼,看到这一幕,愣住了。 “皇兄……”萧璟攥紧遗诏,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到最后……您还是把所有的骂名、所有的罪孽……都自己担了……” 他抬头,看向萧麟,眼中是翻涌的、复杂的情绪:“你以为,皇兄写‘废为庶人’,是真的要弃你于不顾吗?” 萧麟怔住。 “他是在救你。”萧璟一字一句,“只有将你‘废为庶人’,你才不再是太子,不再有继承江山的资格。这样,我将来登基,才没有理由杀你——因为一个庶人,威胁不到皇位。” 他顿了顿,声音更涩:“他连自己的死……都算进去了。他故意激你动手,故意让你背上弑父的罪名,这样天下人的怒火都会对准你,而不会去质疑遗诏的真伪,不会去质疑……我继位的合法性。” 萧麟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撞在殿门上:“不……不可能……父皇他……他明明……” “他明明对你严厉,明明更看重我,明明要传位于我——是吗?”萧璟打断他,眼中悲悯更甚,“那是因为他知道,你担不起这江山。但他从未……从未不爱你。” 他抬手,指向殿内:“你进去看看。看看龙椅左侧第三个暗格,里面……有你十岁那年写的第一篇策论,父皇用朱笔批了‘尚可’,却偷偷珍藏至今。看看御书房书架最上层,那个紫檀木盒里,装着你每年生辰时送他的礼物——哪怕只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香囊,他也留着。” “再看看……”萧璟声音哽咽,“他枕边那本《帝范》,里面夹着的……是你三岁时,用毛笔在他袖子上画的一只乌龟。他说……那是你送他的第一幅‘画’。” 萧麟浑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他想起很多画面——父皇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时严厉却温柔的侧脸;他生病时父皇彻夜守在床边,眼中布满血丝;他第一次射中靶心时,父皇眼中闪过的骄傲……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被嫉妒蒙蔽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爱你,麟儿。”萧璟看着他,第一次用了这个亲昵的称呼,“只是他的爱……是一个帝王对储君的爱,严厉,克制,期望太高。而对我……”他苦笑,“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纵容,是愧疚,是补偿,是……想把所有亏欠的,都加倍给我。” “所以他不怪我?”萧麟嘶声问,“我害死了他,我勾结外敌,我差点毁了天璇……他不怪我?!” “他怪。”萧璟点头,“所以他废了你。但他也原谅了你——用他的命,换你的命。” 他上前一步,将遗诏递还给萧麟:“这遗诏,你收好。它是皇兄……留给你的护身符。” 萧麟怔怔接过,泪如雨下。 “现在,”萧璟转身,望向殿外夜空,“告诉我,你想怎么选?” 萧麟抬头:“什么?” “两条路。”萧璟声音平静,“第一,我以‘弑君谋逆’之罪,将你明正典刑,公告天下。这是最干净利落的办法,也能平息朝野非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第二,”他顿了顿,“你‘暴病身亡’,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太子萧麟。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送你去江南,或者更远的地方。你可以用余生……去赎罪,去重新活一次。” 萧麟愣住:“你……不杀我?” “皇兄用命换你活着,我若杀你……九泉之下,如何见他?”萧璟闭目,“更何况,我答应过皇兄……不杀你。” 他睁开眼,看向萧麟:“但我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所以,‘太子萧麟’必须死。活下来的……只能是另一个人。” 萧麟沉默良久,缓缓跪地,将“承影”剑双手奉上: “我选……第二条路。” 他抬头,看着萧璟,眼中泪水未干,却已有了决断:“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 “让我……为父皇守灵七日。七日后,我会‘病逝’。然后……”他顿了顿,“我想去北境。去岐山,去一线天,去黑水关……去看看那些因我而死的将士们守卫的地方,去看看那些……被我辜负的百姓。” 萧璟深深看他一眼,点头:“好。” 他接过剑,却并未收起,而是拔剑出鞘。剑身在月光下泛着秋水般寒芒,剑脊上“承影”二字清晰可见。 “这把剑,皇兄赐你时,是希望你‘君子承影,不争而胜’。”萧璟缓缓道,“可惜,你走了弯路。现在,我将它收回。待你‘重生’之日……我再还你。” 他将剑归鞘,递给身后的韩青。 “韩将军,这七日,由你亲自看守太子。七日后……”他顿了顿,“按计划行事。” 韩青肃然领命:“诺。” 萧璟最后看了萧麟一眼,转身,走向殿外。走了几步,又停住,没有回头: “麟儿。” 萧麟抬头。 “皇兄的遗诏里,最后还有一行小字……你可能没看到。”萧璟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他耳中,“朕子萧麟,虽有过犯,然稚子何辜?若其悔悟,新君当……给其生路。” 萧麟浑身剧震,猛地展开遗诏,借着月光仔细看去——在玉玺印章的右下角,果然有一行蝇头小楷,墨色略淡,显然是最后添上的。 字迹已经模糊,但他认得出,那是父皇的笔迹。 一字一句,如刀刻斧凿: “麟儿,父皇……对不起你。” 泪水汹涌而出,萧麟跪倒在地,以额触地,终于……泣不成声。 --- 七日后,腊月初八。 太极殿白幡飘荡,满朝素缟。萧琰的灵柩停于殿中,百官跪哭。萧璟一身孝服,立于灵前,手中捧着那卷明黄遗诏。 “先帝遗诏在此——” 老道肃立一旁,朗声宣读。声音传遍大殿,传遍宫城,传遍……整个京城。 当读到“太子萧麟,德不配位,勾结外敌,祸乱朝纲,废为庶人”时,跪在百官最前方的萧麟重重叩首,伏地不起。 当读到“靖王萧璟,仁孝忠勇,堪当大任,即皇帝位,承继宗庙”时,萧璟跪地,向灵柩三叩九拜。 遗诏宣读完毕,礼部尚书奉上玉玺。 萧璟接过,转身,面向百官,面向……天下。 “臣等——”韩青率先跪地,高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响彻云霄。 同日,东宫传出噩耗——废太子萧麟,因“哀恸过度,暴病身亡”。 萧璟下旨:念其终究为先帝血脉,准以亲王礼下葬,但不入皇陵,另择吉地。谥号“哀”,曰:恭仁短折曰哀。 民间唏嘘,朝野感慨,但无人质疑——太子弑父,能得全尸已是新帝仁慈。 又七日后,先帝萧琰大殓,葬入皇陵。萧璟亲扶灵柩,步行百里,直至陵墓封闭。那日风雪漫天,新帝在陵前伫立整整一夜,次日清晨方归,鬓角……竟染霜白。 腊月廿三,新帝登基大典。 萧璟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纁裳,一步一步登上太极殿前那九十九级台阶。当他终于站在最高处,转身俯瞰百官万民时,额间那道龙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淡金光泽,威严如神只。 年号:承琰。 寓意:承先帝之志,守天璇山河。 登基当日,连下三道圣旨: 一、大赦天下,减免北境三年赋税,抚恤阵亡将士遗属。 二、整肃朝纲,周文渊等附逆之臣皆下狱候审,赵广义戴罪立功,暂领禁军。 三、追封已故靖王妃(虚位)为孝端皇后,立誓永不立后,不纳妃嫔。诏书曰:“朕以凉德,承嗣大统,然心有所属,魂有所归。后宫虚置,以慰泉下人。” 满朝哗然,却无人敢谏——新帝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绝,让人想起了先帝。 当夜,御书房。 萧璟独自坐在灯下,面前摊开一封密信,是韩青从北境送来的。信上说,一个名叫“林安”的年轻人已抵达黑水关,沉默寡言,但做事勤恳,主动要求去最苦的烽燧值守。 信末附了一句:“林安让末将转告陛下:他会用余生,守护这片父皇和叔叔……用命换来的山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璟看着那句“父皇和叔叔”,眼眶微热。 他提笔,在密信背面写了一行字,封好,交给亲卫:“八百里加急,送黑水关韩将军。另……将这把剑,一并送去。” 他取出那柄“承影”剑,轻轻摩挲剑鞘。 “皇兄,麟儿他……走上正路了。” “您可以……安心了。” 窗外,雪落无声。 --- 三个月后,承琰元年春。 京城局势已稳,北境恢复生机。慕容玄余党被清剿殆尽,“玄鸟”组织彻底覆灭。西戎上表称臣,南疆庞坤被押解进京(途中“暴毙”),镇南侯沈重“病愈”复职,忠心耿耿。 一切,似乎都已步入正轨。 唯有新帝,依旧独居深宫,日夜勤政,不曾踏足后宫半步。只在每月十五月圆之夜,他会独自登上宫城最高处,望向北方,一站便是整夜。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等什么。 只有老道知道——那夜,是龙血躁动之时。陛下在靠自己的意志压制,也在等……那个与他血脉相连、远在北境赎罪的孩子,平安度过每一次月圆。 这夜,萧璟又在批阅奏章,忽觉心口一悸。不是痛,是暖——仿佛有什么冰冷了很久的东西,正在缓缓融化。 他似有所感,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 春风拂面,带来桃花的香气。 远处宫墙上,似乎有一道极淡的、熟悉的玄色身影一闪而过,如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幻觉。 那是皇兄。 来告诉他:春天到了,该……向前看了。 萧璟仰头,望向夜空。星河璀璨,明月皎洁。 他缓缓抬手,掌心向上,仿佛要接住那洒落的月光。 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久违的笑意。 (全书完) --- 后记·江山无恙 承琰十年,春。 黑水关以北五十里,新筑的烽燧上,一个面容沧桑却眼神清亮的守卒正在擦拭兵器。他望着关内方向,那里农田阡陌,炊烟袅袅,孩童嬉戏。 远处官道上,一队轻骑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行来。马车朴素无华,但护卫皆气息沉厚,显然不是常人。 马车在烽燧下停住。车帘掀起,一位身着常服、气度雍容的中年人走下,仰头望来。 守卒与他目光相接,浑身一震。 中年人微微一笑,独自走上烽燧。 “这些年,过得如何?”他问,声音温和。 守卒放下兵器,恭敬行礼:“托陛下洪福,百姓安居,边关太平。草民……过得很好。” “私下里,不必称陛下。”萧璟看着他,眼中是兄长般的温和,“叫我叔叔便好。” 萧麟——如今改名林安的守卒眼眶微热,重重点头:“是,叔叔。” 两人并肩而立,望向这片绵延山河。春风吹过,带来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带来远方的歌声,带来……太平盛世的气息。 “皇兄若能看到今日,”萧璟轻声说,“定会欣慰。” 萧麟点头,泪水滑落,却带着笑。 是啊,父皇。 这江山,如您所愿。 无恙,且长宁。 (全文终) 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