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情途铸魔尊》 第1章 重生一日归魔窟,血玉藏峰破死局 修仙界,乱魔海之滨,南疆鬼渊的阴影笼罩着整片山峦。 阴魔宗便盘踞于此,作为魔门三大宗门之一,它以诡谲媚术与霸道掠灵之法闻名天下。宗门之内,女修尊荣,男修卑贱,大多沦为女修进阶路上的鼎炉,稍有反抗,便会落得灵力抽干、尸骨无存的下场。 外门弟子的居所,是依山崖搭建的简陋木屋,破败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此刻已是子时,残月隐在厚重的云层后,仅有的微光从屋顶裂缝漏下,在潮湿的泥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影子。墙角蛛网密布,霉味与低阶草药的灰气交织在一起,呛得人鼻腔发紧,指尖触到床板,尽是粗糙冰冷的湿滑霉斑。 云烬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意识回笼的瞬间,右耳垂的血玉耳钉骤然发烫,像是一枚烧红的细针,狠狠扎进皮肉里,带着尖锐的痛感唤醒他所有的记忆。他猛地攥紧拳头,指尖抠进床板的霉斑里,刺骨的湿冷顺着指缝钻进来,与耳垂的灼痛交织。这痛感很熟悉,上一世临死前,经脉被抽干时,也是这般冰与火的撕扯。 “轮回笺……你倒是真舍得给我留一天时间。”云烬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自嘲,眼底却没有半分慌乱,只有冷冽的算计,“一天,够我扒了那女人的皮了。” 这枚血玉耳钉,是他的救命符,亦是催命符 —— 它是轮回笺所化。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前世,他是现代社会里为生计奔波的社畜,连续三天三夜的加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猝死在电脑前。再睁眼时,便魂穿到了这个修仙世界,成了阴魔宗一名刚入门的外门男弟子。 这具身体的原主不过十八岁,清瘦如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全靠宗门每月发放的三枚低阶淬体丹,才勉强踏入阴息初期。资质平庸,无依无靠,在阴魔宗,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而他,已经死过不止一次了。 上一世,就是这间木屋,就是这个时辰,红蛛来了。那个女人,笑靥如花,指尖温柔,却硬生生将他的灵力抽剥殆尽,最后像扔垃圾一样,把他的尸体丢在墙角。临死前的窒息、经脉寸断的剧痛,还有那叫天不应的无力,此刻还清晰地烙在识海里。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甜腻中裹着淡淡腥气的香风,顺着门缝卷了进来。云烬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呼吸瞬间放得又浅又匀。 索魂香。 他太熟悉这味道了,甜得发腻,却能悄无声息麻痹神识。云烬闭着眼,耳朵却竖得笔直,捕捉着那道脚步声——很轻,刻意放慢了节奏,踩在潮湿的泥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蛇腹擦过枯叶,黏腻得让人发慌。 “小师弟,睡这么沉?” 软得能掐出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勾人的颤意。云烬心头冷笑,面上却装作被惊扰的模样,睫毛剧烈地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眼神里满是刚睡醒的茫然与沙哑。 红蛛就站在床边,身披半透明的青纱幔帐,腰肢款摆,走动间纱幔轻晃,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青丝如瀑垂在肩头,衬得那张脸娇艳欲滴。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桃花眼弯成月牙,眼底却淬着冰冷的贪婪。 “师……师姐?”云烬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点刚醒的鼻音,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像是被深夜来访的师姐吓着了,“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瞧你这孩子,”红蛛掩唇轻笑,温热的指尖突然落在云烬的锁骨下方,动作柔得像情人的抚摸,“外门的屋子潮得像水牢,姐姐怕你冻着,特意来送点驱寒的药膏。” 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一股隐秘的吸力悄然透出,云烬体内微薄的灵力立刻不受控制地朝着那根指尖涌去。经脉瞬间发冷,他却强忍着没吭声,反而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眼神落在红蛛空空如也的手上:“药膏?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红蛛的指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手上的吸力却愈发强劲:“急什么?药膏在我锦囊里呢。”她抬手,故意晃了晃腰间的青布锦囊,月光下,锦囊边缘的黑莲暗纹一闪而过,透着股邪气。 云烬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那锦囊上,随即慌忙移开,耳根还刻意泛起一丝红晕,像是被美貌师姐看得害羞了:“师姐的锦囊……绣得真好看。” “哦?你也懂这个?”红蛛挑了挑眉,指尖的力道陡然加重,右手却在空中悄然画了个半圆。空气里泛起细微的水波似的波动,正是掠灵功法“引灵诀”的起手式。 云烬体内的灵力流失速度骤然加快,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眼皮也开始发沉。他却借着这股眩晕,顺势往床里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师姐……我……我有点喘不过气……” “乖,忍一忍。”红蛛凑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却淬着刺骨的毒,“很快就好了……明晚,师姐再来疼你。” 明晚!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云烬的心里,他却借着这股寒意,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意识瞬间沉入黑暗,呼吸变得微弱至极,像真的晕厥过去了。红蛛指尖的吸力停了,她直起身,低头看着床上“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她抬手拍了拍云烬的脸颊,指尖冰凉,像是在抚摸一件货物。 “阴息初期的底子,倒是比前几个耐熬些。”红蛛冷笑一声,声音轻得像呢喃,“可惜啊,活不过明天了。”她说罢,转身踩着细碎的步子走出木屋,顺手掩上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夜色再次归于沉寂。 屋外,残月彻底隐入云层,南疆鬼渊深处传来几声诡异的嘶吼。红蛛站在屋檐下,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青布锦囊,黑莲图案在夜色里闪过一丝幽暗的红光。“倒是块不错的鼎炉,”她低声嗤笑,“可惜,就算是再耐熬,也不过是条待宰的鱼。” 脚步声渐远,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木屋内死寂一片,床上的少年猛地睁开眼,眸底的茫然与怯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淬了轮回杀意的冷冽,像鬼渊深处的寒冰。他抬手,指尖轻抚过右耳垂的血玉耳钉,耳钉的温度已经恢复温润,一丝精纯的轮回之力正缓缓注入丹田,护住他仅存的灵力。云烬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红蛛,”他唇齿轻启,一字一顿,“你说反了。” “明晚,该我来疼你了。” 第2章 此身不做砧上肉,鬼匕淬毒探奸谋 木屋里的月光渐渐淡了,东方天际泛起一抹朦胧的鱼肚白,将崖壁的轮廓勾勒得愈发狰狞。 云烬盘膝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耳垂的血玉耳钉,温润的玉质触感下,是尚未褪去的冰寒杀意。昨夜红蛛离去时那残忍的冷笑、右手无名指上刻满聚灵阵的银戒、还有腰间青布锦囊上半朵扭曲的黑莲,如同三柄淬毒的匕首,在他识海里反复盘旋,搅动着翻涌的戾气。 “六次了……”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言喻的嘲讽与狠厉,“这具身子的原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魂穿而来时,原身的残魂尚未散尽,那些破碎却清晰的记忆碎片,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云烬的识海里 —— 每一次都是被红蛛的媚术哄骗,每一次都是被当作鼎炉榨干灵力,每一次都死得毫无尊严。 第一世,他懵懂无知,被红蛛一句 “小师弟,师姐帮你修行” 骗走全部灵力,死在冰冷的床板上;第二世,他试图躲藏,却被红蛛轻易揪出,掠灵时特意留了他半条命,折磨了三日才让他咽气;第三世,他跪地求饶,换来的却是更残忍的对待,红蛛笑着抽走他的灵力,说 “越挣扎,精气越纯”;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他逃得一次比一次远,却始终逃不出红蛛的手掌心,死状一次比一次凄惨。 “蠢得无可救药。” 云烬闭了闭眼,将那些锥心的记忆压下,嘴角却扯出一抹冷冽的笑,“藏着杀器不用,只会躲,躲到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他比原身幸运,也比原身狠辣。魂穿时,他清晰地感知到,原身的识海里藏着两件从未动用过的底牌 —— 那是他藏了数世,却始终没敢拿出来的杀器。 “可惜啊,你遇上了我。” 云烬睁开眼,眸底的冰寒化为决绝的厉色,“第七世,该换个活法了。” 多了一天时间,不多,却足够他翻出底牌,布下绝杀之局。 他俯身,双手扣住床板的缝隙。这床板本就朽烂,经他稍一用力,“咔嚓” 一声脆响,一块木板应声脱落,露出底下潮湿松软的泥土。指尖探入泥土中摸索,很快便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带着刺骨的寒意。 云烬抬手,将那物什从泥土里抠出。 那是一把匕首。三寸长的刃身乌沉沉的,不见半点光泽,仿佛被墨汁浸透,又像是淬过无数阴寒之物。刀柄缠着一层破旧的黑布,边缘被磨得发白,显然被藏了许久。 ‘鬼血匕首’。 云烬掂了掂匕首,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全身,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的眼神愈发锐利,“原身第三世,从一具陨落长老的尸体上扒下来的宝贝,淬了乱魔海的鬼血,专克修士经脉,触之即废。” 他清晰地记得原身的记忆碎片:这匕首被藏在床底最深处,红蛛后几次掠灵,都没发现这床板下的猫腻。只可惜原身胆子比针眼还小,每次听到红蛛的脚步声,就吓得浑身发抖,连摸一摸匕首的勇气都没有,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抽干灵力。 “暴殄天物。” 云烬低骂一声,转身走到木屋角落。那里堆着一堆干枯的草药,是原身用来勉强维持生机的低阶药草。他伸手扒开草药堆,从最底下翻出一个豁口的瓷瓶,瓶塞塞得异常严实,显然是被刻意隐藏。 拧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瓶内装着半瓶黑色粉末,颗粒细密,泛着诡异的光泽。 “腐骨粉。” 云烬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这是原身第四世偷偷炼制的毒粉,用腐骨草混合三阶妖兽 “墨鳞豹” 的爪粉制成,遇血即融,能在三息内溃烂修士经脉,让其灵力瞬间紊乱。 原身藏东西的本事确实不错,这瓷瓶藏在草药堆最深处,被药味掩盖,红蛛那灵敏的鼻子也没能察觉。只可惜,他终究到死都没敢用。 “这一世,我替你用。” 云烬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小心翼翼地将腐骨粉倒在鬼血匕首的刃口上,黑色粉末落在乌沉的刃身,瞬间便渗了进去,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被草药味掩盖得严严实实。 他用黑布将匕首重新缠好,塞进床头的草垫下,又把瓷瓶塞回草药堆深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清晨的崖风灌了进来,带着乱魔海特有的咸腥气息,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也吹散了屋内的霉味。 云烬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内门方向,目光沉沉。红蛛是阴煞境修为,引灵诀炉火纯青,还有聚灵戒辅助掠灵,硬碰硬,他这阴息初期的修为,连塞牙缝都不够。 “但你有你的破绽,我有我的依仗。” 他低声自语。 原身的六世记忆并非毫无用处。他清楚地记得,红蛛每次催动引灵诀掠灵时,膻中穴会有短暂的两息停顿 —— 那是她功法运转的间隙,也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刻。 “两息,足够我捅你个透心凉了。” 云烬冷笑一声,眼底闪过狠厉的光芒。 可他也清楚,这具身体太过孱弱,阴息初期的灵力,连催动鬼血匕首半分威力都不够。 “得攒点暗劲。” 云烬重新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开始运转阴魔宗的入门心法 ——《引灵诀》。这本心法是宗门强制外门弟子修炼的,美其名曰 “引灵入体,打好根基”,实则是为了让女修更方便地掠灵,将男修修炼出的灵力,转化为最易吸收的 “纯灵”。 原身六世,就是傻乎乎地照本宣科修炼,才让红蛛每次都能轻易抽走他的灵力。 “别人引灵入体,我偏要藏灵于渊。” 云烬在心中冷笑,刻意放慢了灵力流转的速度,将运转的心法微微逆转。一股微薄却精纯的灵力在他经脉中游走,最终被他藏进了丹田深处的死角 —— 那是《引灵诀》覆盖不到的地方,也是红蛛掠灵时察觉不到的隐秘角落。 日光渐渐升高,又渐渐西斜,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山崖尽头,夜色再次笼罩了这间简陋的木屋。霉味和草药灰气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只是在这浓郁的气息之下,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云烬缓缓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精芒。丹田深处,那缕刻意藏起的暗劲已经凝聚成形,虽然微弱,却足够锋利,足够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他瞥了一眼床头的草垫,确认鬼血匕首藏得稳妥,掌心因兴奋而微微发热。 “第一件事办妥了。” 他低声自语,“接下来,该摸摸红蛛的底细了。” 只有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这场反杀才算真正有了底气。云烬理了理身上破旧的衣袍,耳朵倏然竖了起来。远处传来巡逻弟子的脚步声,正从东侧绕过来 —— 这是换岗前的例行巡查,按照原身的记忆,还有三十七步,就会经过他的门口。 就是现在。 他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挪到门边,指尖扣住门缝,缓缓拉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他身上,却被他巧妙地躲在阴影里,没有露出半点痕迹。 巡逻弟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兵器碰撞的轻响,还有女修特有的清脆交谈声。云烬屏住呼吸,等脚步声擦着门口走远,才像一道鬼魅的影子般滑出木屋,贴着潮湿的崖壁,悄无声息地朝着外门西区掠去。 他的动作极轻,踩在落叶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五十步的距离,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阴影里,避开巡逻弟子的视线死角,如同长期蛰伏在黑暗中的猎手,等待着探查猎物的踪迹。 红蛛的独门小院很快便出现在眼前。不同于外门的破败,她的小院打理得极为精致,院门口挂着两盏粉纱灯,在夜风中摇曳,晕开一片暧昧的光晕。院门虚掩着,没有上锁,像是在无声地邀请。 云烬贴着院墙外的老槐树,缓缓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冰凉的墙壁上。 屋内很静,只能听到风吹过窗棂的轻响。片刻后,一道极轻的传音入密波动,穿透墙壁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正是红蛛的声音:“长老放心,那小子资质尚可,灵力纯粹,今夜掠灵之后,定能助我突破阴煞境后期,到时候,也能更好地为黑莲殿效力。” 另一个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磨过朽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办妥了,本长老自会替你遮掩掠灵外门弟子的事。事成之后,黑莲殿的位置,有你一个。” 严九娘! 云烬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瞬间攥紧。他认得这个声音,原身的记忆里,正是这位阴魔宗长老,纵容红蛛肆意掠灵男修,甚至暗中为她提供掠灵所需的法器与毒粉。而那腰间绣着黑莲的锦囊,显然就是黑莲殿的信物! 血玉耳钉在此时微微发烫,自动过滤了风声与虫鸣,将两人的对话清晰地送进他的识海。 “谢长老栽培!” 红蛛的声音带着狂喜,“只是那小子似乎比前几个警惕些,昨夜试探时,他眼神里藏着些东西。” “一个阴息初期的废物,能翻起什么风浪?” 严九娘的声音带着轻蔑,“今夜动手时,直接用‘锁灵针’封住他的经脉,确保万无一失。黑莲殿急需纯阴灵气炼制莲心丹,不能在他身上出岔子。” 第3章 莲钉透骨魂未断,轮回七度破迷局 听到这里,云烬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哪里还敢再多想半分。他立刻低头,借着屏风投下的暗影,像只狸猫似的蜷身翻滚,手脚并用地朝着后门方向挪去,衣袂擦过地面的声响都被他压到了极致,生怕惊动了屏风后的人。 可就在他的指尖堪堪要碰到后门门栓时,屏风后的红蛛忽然没了声息。 屋内瞬间陷入死寂,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变得清晰刺耳,敲得人耳膜发颤。下一秒,一道冷得像冰碴子的声音穿透寂静,直钻耳中:“谁——?” 云烬浑身一僵,暗道不好。他知道再也藏不住,索性不再掩饰,猛地翻身跃起,一脚狠狠踹向旁边的木窗——“哐当”一声巨响,朽烂的窗棂应声碎裂,木屑飞溅。他借着这股冲力腾空跃起,右手精准扣住屋檐下的横梁,手臂发力一荡,整个人如同猿猴般利落翻上屋顶。 瓦片在他脚下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几乎是他落稳的刹那,红蛛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窗前。她仰头望来,月光洒在她脸上,平日里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淬满了寒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倒是有几分机灵,只可惜——” 话音未落,她指尖一弹,三根泛着寒光的银钉骤然射出,呈品字形直取梁上阴影处的云烬。 云烬早有防备,在银钉破空而来的瞬间,腰身猛地一扭,像没有骨头般险险避开两根。但第三根银钉速度太快,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嗤啦”一声撕裂了粗布衣衫,带起一片滚烫的血肉。钻心的疼瞬间炸开,像是无数根细针顺着伤口往骨头缝里钻,透骨钉上淬的寒毒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过之处,皮肉瞬间僵硬发麻,连带着半边肩膀都失去了知觉,血液像是被冻住一般,流淌得滞涩无比。 火辣辣的痛感与刺骨的寒意交织在一起,疼得他牙关紧咬,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却硬是没发出半点声音。他伏在屋顶,借着残破的瓦片遮掩身形,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瓦面,心头却在飞速盘算:这女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抬眼望去,只见红蛛已经轻飘飘地跃上屋顶,足尖在瓦片上一点,身形便如蝶般朝着他逼近。她身上早已换下了那身魅惑的粉紫纱裙,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紧身黑衣,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腰间的青布锦囊赫然外露,上面绣着的那朵黑莲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云烬将那黑莲图案死死刻在脑海里,同时凝神细思刚才听到的对话——严九娘的声音是从北方偏东的方向传来的,距离绝不超过三十丈,气息沉凝,应是隔着院子用传音入密交谈,人并未进屋。 “既然听见了不该听的,那就——死吧。”红蛛站在三丈外,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像淬了幽冥寒晶的冰棱,直刺人心。 云烬自知这次必死无疑。他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明地盯着红蛛的眼睛,朗声开口:“你们处心积虑设局,杀我一个外门弟子,到底在怕什么?怕我窥见你们的秘密,还是怕我——坏了你们的大事?” 红蛛脚下猛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仿佛这一瞬,她看到的不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外门弟子,而是一个眼神锐利、心思缜密的对手。她忽然觉得不对劲,眉头微蹙:“你倒是有几分胆识,临死前还想套话?” “套话?”云烬扯了扯嘴角,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却依旧笑得从容,“我只是好奇,你们费尽心机布下的局,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是在反客为主,故意扰乱红蛛的心神。 红蛛竟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但她很快压下心头的异样,冷笑道:“伶牙俐齿,也难逃一死。”她说着,抬手间,第二波透骨钉已在指尖凝聚。 云烬知道躲不掉了,死死盯着红蛛的动作,试图从她的招式里找出破绽。数枚透骨钉破风而来,力道比先前更狠,角度更刁钻,根本不给人躲闪的余地。 第一枚钉入右肋,冰冷的锐器穿透皮肉的触感清晰得可怕,寒毒顺着钉身钻进脏腑,瞬间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像被寒冰裹住,疼得他浑身痉挛;第二枚擦过左腿膝盖,直接洞穿髌骨,膝盖骨发出一声脆响,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砸在瓦片上,碎裂的瓦砾硌进后背,疼得他眼前发黑;紧接着又是三枚透骨钉,分别钉在他的手腕、脚踝和腰侧,银钉没入皮肉大半,死死将他钉在屋顶,动弹不得。 生命力正随着伤口处渗出的黑血快速流逝,寒毒蔓延过的地方,皮肤已经泛起了青黑的死色,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可就在这时,右耳垂的血玉耳钉突然滚烫起来,像是要烧穿皮肉,一股熟悉的抽离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轮回,要启动了。 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得一无所知。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强行睁开眼,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目光扫过四周:红蛛的手保持着甩出透骨钉的动作,眉心却微微皱起,像是在思索什么;她腰间的黑莲锦囊始终护得极好,仿佛里面的东西比她的性命还重要;而北方偏东的方向,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正在缓缓退去——是严九娘!她自始至终都没现身,却一直在暗处窥听,观察着这一切。 云烬的心头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他们在怕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是别的东西。比如……我的重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无边的黑暗便瞬间降临。意识开始剥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不断下坠、下坠。耳边的风声消失了,心跳声也听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模糊却诡异的画面在识海里盘旋:那朵黑莲在月光下轻轻晃动,花瓣一片片缓缓张开,像一张贪婪的嘴,要将一切吞噬。 再然后,什么都没了。血玉耳钉的温度渐渐冷却,恢复了温润的触感。 轮回,重启了。 屋顶上,云烬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伏卧的姿势,肩头、肋下、膝盖、手腕、脚踝的透骨钉还嵌在皮肉里,黑紫色的血顺着瓦缝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红蛛站在窗前,死死盯着屋顶那具一动不动的身影,沉默片刻后,才朝着北方偏东的方向低声问道:“死了?” 无人回应。 她等了足足三息,才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极轻的回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透骨钉入体,寒毒侵髓,神魂将散,不必再查。”是严九娘的声音,隔着夜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 红蛛缓缓点头,跳下屋顶,转身回屋。经过屏风时,她的脚步莫名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她忽然想起云烬那句“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心头莫名堵得慌,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这小子……不对劲。”她喃喃自语,眉头皱得更紧。 但她没再多想,抬手挥出一道火符,点燃了屋檐下的灯笼。火焰“腾”地跳了一下,暖黄的光照亮了她半边脸,也照亮了她眼底深处的冰冷与不安。她转身走进内室,“吱呀”一声关上了房门。屋外再次恢复寂静,只有风刮过瓦片的缝隙,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像是在为逝去的生命哀悼。 屋顶上,云烬的手指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随即,又彻底静止。耳垂上的血玉耳钉贴着皮肉,慢慢变凉,凉得像冰。 与此同时,北方偏东的一座高阁中,严九娘正坐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她缓缓摘下脸上的幻术面具,面具之下,左脸那道蜈蚣状的疤痕暴露在烛光下,疤痕上的纹路竟微微蠕动着,像是有生命一般。 她拿起一支朱砂笔,在一张黄纸上寥寥数笔,画下一朵狰狞的黑莲。画完,她盯着那朵花看了很久,眼神复杂难辨,有期待,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这小子,倒是命硬。”她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一次次轮回,一次次窥破,当真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忽然,她抬手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香炉里。火苗瞬间窜起,吞没了纸上的墨迹,化作一缕黑烟,袅袅升起。 严九娘看着黑烟消散,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梦呓:“第七次了……这是第七次了。” “再让他醒一次,我就亲自下场,断了他的轮回路。”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穿透夜色,望向红蛛的小院。屋顶上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抬起手,掌心缓缓浮现出一枚青铜烟杆,烟杆顶端刻着细小的黑莲纹路。她用烟杆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咚、咚、咚。 声音沉闷,像是在计数,又像是在为某件事倒计时。 而此刻,云烬的意识正沉在无边的黑暗里,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苍老而神秘,带着一种跨越了时空的沧桑:“你又回来了。” 他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疯狂追问:你是谁?为何次次在我轮回之时出现? 那声音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悲悯,又带着一丝决绝:“我是第一个告诉你真相的人。” “也是最后一个。” 云烬想追问更多,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想知道轮回的根源,想知道黑莲殿的秘密。可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句话,轻轻落在他的识海里,如同烙印:“黑莲开时,九娘现形。”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顶上的云烬手指再次动了一下。这一次,指甲深深抠进了瓦片的裂缝里,力道之大,让指尖渗出了血丝。血顺着指尖流下,滴在屋檐边缘,汇聚成一滴饱满的血珠,然后坠落。 “啪嗒”一声。砸在下方的石阶上,裂成五瓣,像是一朵血色的花,在夜色中悄然绽放。 第4章 血玉灼醒轮回身,鬼匕终破掠灵局 血玉耳钉的灼烫像一道烙铁,猛地烫穿了云烬意识坠落的深渊。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平平稳稳地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 他的手贴在微凉的腹部上,耳朵里自己沉稳的心跳声,清晰得如同鼓点,呼吸平稳均匀,仿佛从未经历过透骨钉寒毒灼体之痛。血玉耳钉还在发烫,热度顺着耳际蔓延,烫得皮肉微微发麻。 “轮回成功了。” 他躺在木板床上,闭着眼,心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静。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闪过上一世穿越过来的画面:红蛛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身披半透明的青纱幔帐,径直走到床边;她俯身靠近时,发间的脂粉气混着一丝索魂香的甜甜腥气,冰凉的指尖轻挑着他的衣襟,引灵诀顺着经脉蛮横钻入,疯狂掠夺他的灵力...... 云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耳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精光——亥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刚过,离子时还差半个时辰。 “红蛛还得半刻钟才来,时间刚好。” “这一次,该轮到我了。” 云烬在心底冷声道,指甲悄然掐进掌心,稳住翻涌的杀意。他太清楚了,引灵诀运转时那转瞬即逝的两息间隙,是红蛛全身防御最薄弱的死穴,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念头刚落,他翻身坐起,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右手探进床底最深处,取出一物。正是原身第三世从陨落长老尸体上扒下、藏了几世都没敢动用的鬼血匕首。他指尖抚过刀柄上的纹路,眼底闪过一丝冷厉,“待会,该让你见血了。” 他转身走到木屋角落,扒开堆着的干枯草药,从最底下翻出瓷瓶。瓷瓶里面是原身第四世耗费心血炼制的“腐骨粉”。 云烬拧开瓶塞,小心翼翼的将腐骨粉倒在匕首刃口,黑色粉末簌簌渗进乌沉的刃身,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只余一丝淡淡的腥气,被草药的枯味盖得严严实实。“这样一来,既算仇杀,又能借口是‘反抗掠灵’不得已为之。” 他边说边用黑布层层缠好匕首,塞进床头草垫下,又把瓷瓶塞回草药堆深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躺下,盖好薄薄的粗布被子,左手悄悄搭上短匕柄,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屏住呼吸,静待猎物上门。屋内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声,还有自己越来越沉稳的心跳。 不到半刻钟,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红蛛。 她还是那副模样,身披半透明的青纱幔帐,穿着粉紫纱裙,肌白胜雪,腰肢款摆间带着刻意的媚态,目光在云烬身上打转,像饿狼盯着猎物,贪婪得毫不掩饰。“师弟倒是睡得沉,看来是不知道,今夜有天大的‘福气’等着呢。” 她笑着开口,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步步走近床边,脚下的绣鞋踩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没有半分防备。 云烬没睁眼,呼吸绵长均匀,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甚至故意微微蹙了蹙眉,像是在睡梦中被打扰。 红蛛俯身靠近,冰凉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缓缓移向他的膻中穴——那是引灵诀的发力点。她红唇微勾,气息吹在云烬的耳廓,带着甜腻的脂粉味,低声呢喃:“乖,别动,师姐只是借点灵力用用,很快就好……” “师姐要做什么?” 云烬忽然低低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底却藏着一丝算计,“弟子灵力微薄,怕是入不了师姐的眼。” 红蛛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被贪婪覆盖,指尖的灵力微微加重:“师弟说笑了,再微薄的灵力,积少成多也是好的。听话,别挣扎,不然……经脉断了可就不好看了。” 她以为云烬只是惊醒,依旧没放在心上,话音未落,指尖的灵力便开始流转,引灵诀悄然启动,一股冰凉的气流顺着经脉钻入云烬体内,像无数根细针,开始撕扯他的灵力本源。 “呃……” 云烬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装作被灵力冲击得痛苦不堪的样子,余光却死死盯着红蛛的膻中穴,心神瞬间绷紧,全身的肌肉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一息。 冰凉的灵力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带来刺骨的疼痛,云烬强忍着没有动弹,甚至故意加大了颤抖的幅度,声音带着哭腔:“师姐……饶命……我真的受不了了……” 红蛛被他的怯懦取悦,嘴角的笑意更深,指尖的灵力愈发蛮横:“现在知道怕了?早乖乖听话,不就少受点苦了?” 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膻中穴正微微鼓胀,灵力即将进入下一轮迸发——那是引灵诀的固有间隙,也是她的死期。 二息。 就在红蛛膻中穴鼓胀到极致,灵力即将二次迸发的刹那——间隙到了! 云烬猛地睁眼,眼底的怯懦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彻骨的冰寒,像万年不化的寒冰。“师姐说得对,确实该少受点苦了,不过——” 话音未落,左手闪电般抽出淬毒短匕,寒光一闪,右手如铁钳般掐住红蛛的脖颈,指节用力,猛地将她按在身后的土墙上。“咚” 的一声闷响,红蛛的后背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闷哼,而云烬手中的匕首已经精准刺向她的膻中穴——那是她功法的死穴! “你……你敢!” 红蛛瞪大眼睛,满脸惊骇,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往日里任她欺凌的怯懦弟子,竟敢突然发难。 噗的一声,刀刃没入三寸,鲜血涌出,她的粉紫衣裙瞬间晕开一片暗红。腐骨粉遇血即发,红蛛膻中穴处瞬间泛起黑紫,经脉溃烂的剧痛让她浑身抽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引灵诀被突然打断,紊乱的灵力在溃烂的经脉里乱蹿,半点都聚不起来,原本媚态万千的脸此刻扭曲变形,满是痛苦与惊骇。“你……你到底是谁?” 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想说话,却只能吐出血沫,那双原本带着媚意的眸子,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我是谁?” 云烬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彻骨的寒意,还有积压了七世的恨意,“我是你杀了七次,却没能彻底弄死的人。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能‘醒’过来吗?可惜,你没机会知道了。” 说完,手腕猛地一旋,拔出匕首,再一刀横向划过她的颈动脉。 黑紫的血喷溅而出,带着一股腐臭的气息,溅在云烬的衣袖上,冰凉黏腻。红蛛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泥,双膝一弯,重重跪在地上,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想去抓腰间的黑莲锦囊,可指尖刚碰到布面就没了力气。 她轰然倒下,脸朝下摔在地板上,黑血从脖子下面慢慢渗出来,很快蔓延开一小片,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云烬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喘了口气,握着匕首的手稳如泰山,没有丝毫颤抖。“成了。” 他低声自语,目光落在红蛛腰间松开的锦囊上,一本薄册子掉了出来,封面用朱砂写着《千幻媚心诀》。 他弯腰捡起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翻开第一页,看到一行小字:“第七人归位”。紧接着,那朵绣在锦囊上的黑莲图案突然微微发光,花瓣像是活了一样缓缓展开,露出夹层里的暗记:一个用墨汁勾勒的数字 “7”,还有一行更小的字——“九娘亲启”。 云烬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冷冽:“原来如此。严九娘说的‘第七次’,不是杀我七次,是等七个接头人。我是第七个,而你,不过是个测试我的棋子。” 他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红蛛的掠灵或许不是目的,测试他是否能“醒”过来,才是黑莲殿的真正用意。 云烬把《千幻媚心诀》塞进怀里,思索了片刻,撕下自己衣角一块干净的布,沾了红蛛的黑血,在墙上写下:’掠灵恶徒,天理难容’八个大字。他后退一步看了看,字迹歪歪扭扭,带着几分仓促与恐惧,完美呈现出了被逼到绝境,绝望反击的模样。 他把带血的短匕藏回床头草垫下,把屋门打开半扇,然后回到床上躺好,拉过被子盖住身体,甚至故意让被子沾了几滴黑血,显得更真实。刚闭上眼,外面就传来了巡逻弟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屋门开着,还亮着灯?” 巡逻弟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停在了门口。云烬听到巡逻弟子的声音,立刻加重呼吸,将身体蜷缩起来,肩膀微微发抖,装作受惊过度的模样。 门外的弟子往屋里瞥了一眼,目光瞬间被地上的尸体和黑血攫住,倒抽一口冷气,转身就跑,边跑边嘶吼:“来人啊!出事了!红蛛师姐出事了!” 喊叫声越来越远,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外门的宁静,很快惊动了整个片区。 云烬缓缓睁开眼,看着屋顶斑驳的横梁,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知道,接下来会有执律堂的人赶来,会有没完没了的调查和审问,但他不怕。他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外门弟子了。 他摸了摸耳垂上的血玉耳钉,那里的温度已经渐渐降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温润。“这一轮,我赢了。” 但他也清楚,真正的对手还没露面。严九娘说过:“再让他醒一次,就亲自下场。” 她知道他能醒,不止一次。所以,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尽快离开外门,进入内门,查清黑莲组织的底细,还有轮回复生的真相。” 他在心底盘算着,眼下最重要的,是演好“受惊弟子”的角色。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杂乱的呼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云烬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嘴里还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像是在哭,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悔恨。 很快,有人撞开了房门,一群外门弟子涌了进来,手里举着灯笼,烛火摇曳,照亮了屋内的惨状。 “天呐!红蛛师姐死了!” “墙上还有字!掠灵恶徒,天理难容!” 惊呼声此起彼伏,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吓得脸色发白,有人议论纷纷。云烬缩在被子里,哭得更凶了,肩膀抖得像是要散架,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有人发现了床上的他,立刻喊道:“他在这儿!云烬在床上!” 一群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灯笼的光打在他脸上,照出满脸的泪痕与惊恐。 “快去叫执律堂的长老!” “红蛛师姐死了,这事闹大了!” “他是不是吓傻了?怎么一直在哭?” 云烬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她……她要掠灵我……我没办法……我不想杀她的……我真的不想……” 这话听起来,像是辩解,又像是深深的悔恨,恰到好处地符合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弟子的反应。 演的越像,越安全。 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个相熟的弟子,温声安抚道:“别怕,云烬师弟,宗门会查清楚的,你也是被逼的,不怪你。” “真的……不怪我吗?” 云烬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神里满是恐惧与茫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求生欲,“她的灵力好强……我快被她抽干了……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边说边抽泣,趁机把眼泪鼻涕蹭了一枕头,演得愈发逼真,甚至身体还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想起了刚才的恐怖场景。 就在人群最混乱的时候,他悄悄把手伸进怀里,那本《千幻媚心诀》还在。册子贴着胸口,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触感,像是一块刚出炉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这东西不能留在身上太久,得找机会藏起来。” 他在心底盘算着,“‘第七人归位’,‘九娘亲启’,这里面一定藏着黑莲殿的秘密,或许还有轮回复生的真相。” 云烬闭着眼,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我是第七个……那前面六个呢?他们都死了吗?还是说……也像他一样,活了下来,潜伏在某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忽然感觉胸口猛地一热,怀里的《千幻媚心诀》像是活了过来,散发着灼热的温度,而耳垂上的血玉耳钉,也再次隐隐发烫——这一次,不是轮回的警示,更像是某种信号,在呼应着册子上的秘密。 “怎么了?师弟,你不舒服吗?” 旁边的弟子见他脸色发白,连忙问道。 云烬猛地回神,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重新换上恐惧的神色,摇了摇头,声音颤抖:“没……没什么……就是有点怕……” 第5章 紫雾锁身藏秘事,一掌破瓦现惊魂 云烬垂下眼睑,正想接着扮演惊魂未定的外门弟子,眼角余光却倏然扫到门口—— 一道身影静立在那里。 无声无息,静悄悄的倚在门框上。猩红旗袍曳地,左脸一道疤痕从眉骨斜划到嘴角,透着几分狰狞,手里拄着一杆青铜烟杆,烟锅里袅袅飘着细烟。 严九娘! 旁边值守的弟子们瞥见这张脸,脸色齐齐一白,哪里还敢多待?一个个躬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蹑手蹑脚地退出门外。霎时间,屋里只剩云烬与严九娘两人,空气都透着一股凝滞的压迫感。 云烬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上却比刚才更添三分慌乱,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动作里满是惊惶:“长……长老!弟子知错!是红蛛师姐要强掠弟子灵力,弟子一时冲动,才……才失手伤了她!” “省省吧。” 严九娘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她瞥了一眼地上红蛛的尸身,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你可比这蠢女人聪明百倍,她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栽在一个外门弟子手里的。” 云烬的身体瞬间僵住。 这话不对。她不是来查红蛛死因的。她是冲着他来的,冲着他藏在皮囊下的秘密来的。 “长老说笑了,弟子……弟子听不懂您的话。” 他往后缩了缩,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右手悄悄按在床沿,指尖绷紧——只要稍有异动,他就能立刻翻滚躲闪,避开攻击。 严九娘没动,只是抬起青铜烟杆,在空中轻轻一点。一缕紫雾从烟杆头飘出,像游丝般缓缓扩散,很快弥漫了半间屋子。空气里顿时多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烧焦的檀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闻之令人头昏脑胀。 云烬耳垂的血玉耳钉突然烫得惊人。 是预警! 他瞬间绷紧了神经,识海高速运转——这紫雾绝非普通迷香,而是能侵蚀神魂的邪术,严九娘一出手就是杀招,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与此同时,他怀里的《千幻媚心诀》已没了先前的灼烫,正一点点凉下去,最后竟冷得像块浸了冰的铁片,贴在胸口,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别装了,云烬。” 严九娘往前踱了一步,猩红的衣摆扫过地面,“你杀红蛛的手法,干净利落,反制时机精准得可怕。一个连内门功法都接触不到的外门弟子,哪来的本事?还是说……有人在背后教你?” 云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定定地盯着严九娘的眼睛,目光里满是刻意装出来的茫然与恐惧,实则在飞速盘算——她到底知道多少?是只看穿了他杀红蛛的破绽,还是连轮回重生的事都了如指掌? “没有。”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没有?” 严九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冷笑一声,烟杆直指云烬的脸,“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你每次从昏迷中醒来,眼神都截然不同?第一次是懵懂无知,第三次是怨毒刻骨,第五次是死寂空洞……到了这第七次,你醒过来时,嘴角分明勾着笑。” 云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她知道轮回复生的事! 至少,知道他经历了七次轮回的关键节点! “长老,您真的冤枉弟子了。” 他的声音发紧,像是被恐惧扼住了喉咙,“弟子只是死里逃生,心绪不宁,眼神有些异样罢了……弟子杀了人,现在怕得要死,哪还有什么心思笑?” “怕?” 严九娘嗤笑一声,语气陡然转沉,“你要是真怕,就不会把那本《千幻媚心诀》藏在怀里了。” 云烬的心头狠狠一震。 她看见了? 不可能!——她一定是在诈他! 云烬心念电转,脸上的慌乱更甚,他甚至急得眼眶泛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什……什么功法?弟子根本没见过!弟子……弟子真的没碰过!”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那本破功法。” 严九娘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 她顿了顿,青铜烟杆缓缓抬起,精准无比地指向云烬的耳垂,烟锅里的紫雾袅袅升腾。“红蛛就是太蠢,所以她死了。而你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字——藏。” 云烬的呼吸猛地一滞。 “我要的是你耳垂上的东西。” 严九娘的目光死死黏在他的血玉耳钉上,一字一顿,“轮、回、笺!” 屋内瞬间陷入死寂。窗外的喧哗、风声,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两人之间沉沉的呼吸声。 云烬的脑子飞速运转,刹那间想通了所有关节——严九娘不是为红蛛报仇,也不是为宗门执法,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枚耳钉来的。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长老,您怕是认错了。” 他强作镇定,抬手摸了摸耳钉,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这只是一枚普通的血玉耳钉,是弟子的娘亲临终前留给弟子的遗物,弟子一直戴在身上,从未离身。” “你娘?” 严九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沙哑刺耳,“你娘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拿着她的遗物当幌子,怕是要从坟里爬出来,亲手撕了你这张巧舌如簧的嘴!” 她往前踏了一步,紫雾跟着蔓延,已经缠上了床脚,丝丝缕缕的黑气钻入云烬的识海,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疼得他额头渗出冷汗。 云烬死死咬牙忍住,右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挂着几个缝制精巧的香囊,是他前几世从外门弟子赵四那里得来的保命手段,其中一个香囊里装着引雷砂,威力足以炸开三丈开外的灵力结界。 但他不能用。 引雷砂的动静太大了,一旦引爆,整座弟子院都会听到巨响,到时候宗门执法堂必定会彻查到底,他就算能逃出生天,也会被全宗门通缉,根本无从收场。 必须再拖一拖,等一个破绽。 “长老……您到底想要什么?” 云烬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弟子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从未得罪过您,您何苦这样逼弟子?” “你没得罪我。” 严九娘缓缓点头,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温度,“你只是活得太久了,久到了不该活的程度。” 她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你知道吗?在你之前,一共有六个人。他们每一个,都是我亲手处理的。结局无非两种——要么殒命,要么……变成了没有意识的药人。” 云烬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果然!前六个轮回复生者的消失,都不是意外。 他们都是被严九娘灭口的! “他们都没撑到第七次轮回。” 严九娘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近乎狂热的期待,“只有你,云烬。你醒了七次。每一次轮回重启,这枚耳钉都会亮一次。到了这第七次,它不再是被动亮起,而是主动拉着你,从黄泉路上爬了回来。” 她冷笑一声,烟杆直指云烬的眉心:“你不是第一个拥有轮回笺的人,但你是第一个被它选中的‘钥匙’。” 云烬的瞳孔骤然放大,刹那间醍醐灌顶——黑莲锦囊上写的“第七人归位”,根本不是什么接头暗号,而是一场启动仪式!他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最后一个环节! “所以……你们一直在等我?等我活到第七次轮回?”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被逼入绝境的人,因为他知道,现在越是慌乱,就越是落入下风。 “没错。” 严九娘毫不避讳,坦然点头,“红蛛只是一个诱饵,用来测试你有没有资格觉醒轮回笺的力量。她失败了,而你杀了她,恰恰证明,你合格了。” 她举起青铜烟杆,紫雾骤然凝聚,化作一条细长的雾链,缓缓朝云烬的手腕缠去:“现在,把轮回笺交出来。念在你是第七个‘钥匙’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云烬看着那条缓缓逼近的雾链,眼神平静无波,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脱身之策。 “如果我不给呢?”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给?” 严九娘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杀气毕露,“那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我会把你关进化骨池,每天剥你一层皮,再喂你续命丹,让你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血肉一点点腐烂,变成一堆白骨。等白骨重新长出血肉,我再剥一次。如此反复,一百遍,一千遍,直到你跪地求饶,亲手把这枚耳钉摘下来为止!” 云烬盯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这么说……红蛛,只是一个开始?你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而是这枚轮回笺?” “算你聪明。” 严九娘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赏,又带着一丝残忍,“红蛛不够格当主事者,但她的媚术,是测试你的最好工具。而你……恰好活到了第七次,成了那个唯一的‘钥匙’。” 云烬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香囊,引雷砂的粗糙触感透过布料传来。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严九娘的耐心已经耗尽,下一秒,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就在他准备捏碎香囊,哪怕玉石俱焚也要拼个鱼死网破的瞬间—— 严九娘突然停住了动作。 她猛地抬头,看向屋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有意思。” 她忽然轻笑一声,目光落在云烬身上,带着一丝玩味,“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帮手。” 云烬一愣。 帮手? 他孑然一身,在这宗门里步步为营,从未与任何人结盟,何来帮手? 下一秒,屋顶传来一声轻响。一片瓦片被悄然掀开,露出一道缝隙。一只手,从缝隙里缓缓伸了下来。五指张开,掌心朝下,掌纹深处,一枚黑色的符印缓缓浮现,散发出诡异的黑气。 这只手,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更像是……来自幽冥地狱…… 云烬的瞳孔骤然收缩。耳垂的血玉耳钉,剧烈发烫,像是要融化一般,烫得他几乎要失声痛呼。 他张嘴,刚想喊出声—— 那只手,动了。 第6章 血玉笺裂惊九阙,绝境逢生遇故人 那只手刚动,云烬耳垂便腾地烧起一片热意,像是被烙铁烫过般灼痛。 耳畔的血玉耳钉猛地一震,剧痛顺着耳骨钻心而入,堪比铁锤凿骨的力道,震得他牙关都发紧。右手掌心还扣着引雷砂的香囊,他非但没撒手,反而指尖用力,将锦袋往袖中又塞了半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突然想起一个原身一直不敢用的脱身法子——原身偶然听赵四提过一嘴,赵四曾见过有人戴同款血玉,危急时以精血融玉,催出赤红护体光罩破阵脱身。只是这法子听起来凶险异常,原身一直没敢用。 可眼下已是生死关头。 严九娘抬眼望向屋顶,烟杆微微上挑,袅袅紫雾自烟嘴中飘出,在她头顶盘旋交织,竟凝成一圈锁链的形状,寒芒隐现。 就是现在! 云烬眼底寒光一闪,左手闪电般拍向耳垂,指甲淬着凌厉的狠劲,狠狠一划。殷红的血珠立刻顺着指尖滚落,不偏不倚滴在发烫的血玉耳钉上。 “嘣!”一声脆响,耳钉应声裂出一道蛛网状的缝隙,一道刺目的血光骤然从他周身炸开,宛如一层赤红坚甲,将他牢牢裹在其中。几乎是同一瞬间,墙角的梨花木椅轰然炸成齑粉,严九娘头顶的紫雾锁链也寸寸断裂,碎成漫天飘散的烟絮。严九娘被那股血光的余波掀出去两步,仓促间将烟杆横在胸前,才勉强挡住那股汹涌的力道,脸色陡然剧变,失声喝道:“轮回笺?!你竟敢用这同归于尽的法子!” 云烬牙关紧咬,一言不发,借着血光护体的余劲,转身便狠狠撞向窗棂。“咔嚓”一声,木框碎裂,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破窗而出,落地时顺势一个翻滚卸力,可肩膀还是被紫雾的余威扫中,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他低头一瞥,肩头的衣料已经焦黑一片,连带着底下的皮肉都泛着黑痕。 屋内随即传来严九娘阴鸷的声音,字字淬着冰:“传令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烬知道她不会自己追出来。这种人不会轻易涉险,从来都是让别人替她动手。果然,身后巷口立刻传来衣袂破风的声响,三道灰袍人影窜出,执律堂的制式衣袍格外刺眼,三人手中的锁魂钩泛着森冷的寒光。 “拿下他!”为首之人厉声喝道。 云烬转身就跑,脚步贴着墙根疾冲,脑中飞速运转。这一片的地形原身早已烂熟于心——左边是杂役洗衣房,右边是晒药草的棚子,再往前便是三岔口,一条通往山门,一条连通后厨,还有一条向下延伸,尽头是早已废弃的地窖。山门那边必定布下天罗地网,后厨人多眼杂,极易被围堵,唯有那处废弃地窖,才是眼下唯一的生机。他心念电转,脚下丝毫不停,身形如飞燕般掠过围墙,稳稳落进一条窄道之中。 身后的喊杀声紧随而至:“他往窄道跑了!别让这小子溜了!” 云烬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往前冲。窄道尽头是地窖的木门,门上挂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铁链,随风晃荡。他抬脚狠狠踹去,门板应声而倒,带起漫天尘土。地窖里漆黑一片,地上散落着碎瓦和烂草席,潮气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云烬没有半分迟疑,弯腰便往里钻。走了不过十步,脚下忽然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硬物。他低头借着微光一看,竟是一尊铜铸香炉,底座上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身第五次轮回时,赵四就是躲在这地窖里,靠着这尊香炉遮掩气息,硬生生埋了三天才躲过搜查。那时他还嗤笑赵四胆小如鼠,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小觑了这世间的生存之道。 他抬脚将香炉踢到一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因剧烈运动而起伏不止。指尖摸向耳垂,血还在缓缓渗出,耳钉虽裂了缝,却依旧牢牢嵌在耳骨上。 还好,还能用。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执律堂弟子的呼哨声,还有法器运转时发出的嗡鸣——他们这是要布下天罗地网,将他困死在这里。云烬闭了闭眼,严九娘那阴狠的脸在脑海中闪过。那种人,一旦认准了目标,便是挖地三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尽快另寻出路。正思忖间,头顶忽然传来轻响。 咚、咚、咚。 紧接着,一块木板被人从外面掀开,漏进一缕微光,一张瘦黄的脸探了进来,眼窝深陷,像两汪不见底的寒潭。 是赵四。 “你总算来了。”赵四咧嘴一笑,声音沙哑,“我在这儿等了你足足半刻钟。” 云烬眉头一蹙,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你前几次,走的都是这条路。”赵四翻下地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语气平淡,“只是可惜,每次都没能逃出去。不过这次不一样——你用了轮回笺,这动静,瞒不过我的耳朵。” 云烬盯着他,眸色沉沉:“你一直在跟踪我?” “我赵四从不做跟踪这种掉价的事。”赵四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抛给云烬,“我只救能活下来的人。这瓶药,止血的,效果好得很。” 云烬接住瓷瓶,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瓶身,挑眉看他:“条件?” “一包引雷砂。”赵四狡黠一笑。 云烬瞥了他一眼,拔开塞子,倒出一点红色药液抹在耳垂的伤口上。尖锐的刺痛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凉。他将瓷瓶揣进怀里,淡淡开口:“你还欠我三瓶迷魂香,上次说好的。” “下回补,下回补。”赵四摆摆手,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前提是,你得先活过今天。”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赵四耳朵微动,脸色微微一变,压低声音道:“东边八个执律堂弟子,西边五个,还有北边——有个高手,走路半点声息都没有,听那步法,应该是冷无锋。” 云烬心头一震,猛地抬头:“冷无锋?他来干什么?他不是一直驻守北境吗?” “谁知道。”赵四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不过他不是冲你来的,我看见他手里拿着玄天宗的令牌,怕是宗门里还有别的大事。” 玄天宗?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云烬脑海中炸开。他正欲细问,头顶的木板忽然又被掀开,一只手从外面伸了进来。还是那只手,掌心朝下,一枚黑色符印在掌心熠熠生辉,散发出诡异的波动。 赵四脸色骤变,猛地缩了缩脖子,低声骂道:“这玩意儿不对劲!煞气太重了!” 云烬浑身紧绷,没有动弹。那只手缓缓往下压,离他头顶只剩一尺之遥,一股强大的吸力扑面而来,像是要将他的魂魄都吸出去。他没有贸然出手,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思索——敌友未明,不可轻举妄动。他往后退了一步,那只手竟也跟着停住,掌心的黑符忽然亮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试探。 云烬眯起眼睛。这不是攻击。倒像是……在打招呼?他犹豫了一瞬,缓缓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向那枚黑符。指尖刚触碰到符印的瞬间,耳垂的血玉耳钉骤然发烫,一股灼热的痛感直冲天灵盖。 轰! 一段破碎的画面猛地在他脑海中炸开——一间阴森的密室,四壁刻满繁复的符文,中央摆着七具棺木,每一具棺木里的尸体,耳朵上都戴着一枚一模一样的血玉耳钉。而第七具棺木里躺着的人,赫然是他自己的脸!画面一闪而逝,云烬猛地收回手,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赵四凑过来,神色紧张:“你看到什么了?那手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该看的东西。”云烬抹了把脸,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道,“别废话,我们得立刻走,换个方向。” “换哪个方向?”赵四急声问道,“外面全是执律堂的人!” “往人多的地方跑。”云烬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语气斩钉截铁。 赵四瞪圆了眼睛,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疯了?那边全是他们的人,往那边跑不是自投罗网吗?” “正因为全是他们的人,才最安全。”云烬脚步不停,一边往外走,一边语速极快地解释,“严九娘视轮回笺为囊中之物,绝不会允许旁人染指。她要的是活的我,或是完整的轮回笺,执律堂的人不敢伤我分毫,只会束手束脚。乱中,才好脱身。” 赵四愣了愣,随即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高!还是你小子脑子转得快!走!” 两人从地窖的另一侧洞口钻出去,钻进一条堆满晾晒药材的走廊。刚走没几步,前方忽然传来执律堂弟子的交谈声。 “长老说了,所有出口都封死了,那小子插翅难飞!” “可地窖那边搜了一圈,连根毛都没找到,难不成他还能遁地不成?” “管他呢,血味这么重,他肯定跑不远!仔细搜!” 云烬脚步一顿,朝赵四使了个眼色。赵四心领神会,指了指旁边一个堆满药草的大柜子。两人立刻猫腰钻进去,轻轻拉上柜门,将身形藏得严严实实。 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赵四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那招轮回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瞧着那血光,比上回见的厉害多了。” 云烬摸了摸耳垂上裂开的耳钉,声音低沉:“它碎了道缝,力量泄了大半,但撑到脱身,应该够了。” “撑不了多久的。”赵四摇摇头,语气凝重,“我之前见过的那人,他第六次轮回时耳钉裂了缝,结果第七次,直接没醒过来。这精血融玉的法子,是拿命换的。” 云烬沉默不语。 他怎会不知其中的风险?可他没得选。 要么被严九娘抓去化骨池剥皮炼魂,要么赌一把,用轮回笺搏一条生路。 他宁愿赌。 外面的声音彻底远了,云烬推开柜门,刚要迈步,忽然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机关启动的脆响。他猛地回头,目光死死盯住墙上挂着的一幅莲花图。那画卷竟在缓缓旋转,画中的莲花花瓣层层张开,露出中心一个漆黑的洞口,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赵四脸色煞白,失声尖叫:“不好!是内门的警戒阵!快走!” 两人不敢有半分迟疑,拔腿就冲。刚冲出走廊不到三丈远,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条走廊轰然坍塌,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云烬回头瞥了一眼,那幅莲花图还在废墟中缓缓旋转,黑洞洞的莲心,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他心头猛地一沉。方才那只神秘的手,根本不是来帮他的。是来抓他的! 云烬脚下的速度更快,朝着前厅的方向疾冲而去。 那里人最多,也最乱。越乱,越安全。 赵四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喊:“你就不怕被执律堂的人认出来?他们可都认得你的脸!” “怕。”云烬头也不回,声音冷冽,“但我更怕那只手。比起它,执律堂的人,算不得什么。” 就在这时,三声急促的钟声忽然响彻整个宗门,当——当——当——,声浪滚滚,震得人耳膜发疼。这是宗门最高级别的追捕令,一旦敲响,全宗弟子皆要出动围捕。云烬眼神一凛,脚下再加速,一头冲进前厅的侧门,混进一群端着药碗的杂役之中。他低下头,将手藏进袖子里,尽量让自己的身形显得不起眼。 人群里正议论纷纷,声音压得极低。 “听说了吗?外门出大事了!有个弟子杀了红蛛师姐,现在正被全宗追捕呢!” “红蛛?那可是内门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一个外门弟子,怎么敢?” “谁知道呢!严九娘长老亲自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说那小子身上,有什么宝贝呢!” 云烬听着这些议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跟着杂役的队伍,一步步走到药房门口,正要抬脚进去,耳垂的血玉耳钉忽然又是一阵灼热,竟微微颤抖起来。一股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云烬猛地抬头。 药房门口,立着一个白衣人影,手中撑着一把青竹伞,右眼戴着一枚青铜眼罩,遮住了半张脸。 澹台明! 那个号称黄泉路摆渡人的神秘人物。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缓缓转身,露出左眼一双剔透的琥珀色眸子,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云烬身上。然后,他举起腰间挂着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阳光落在酒壶上,刻着的四个篆字清晰可见—— 醉生梦死。 第7章 残月照影追兵近,假死藏峰破局生 药房门口的白衣人仰头又灌下一大口酒,酒水顺着下颌线淌进衣领,晕开一片湿痕。他抹了把沾着酒渍的唇角,转身拐进了街角。云烬的脚步倏然顿住,目光死死锁着那道消失的背影,掌心的冷汗浸湿了袖口。直到白衣人的身影彻底没入巷弄深处,那道如芒在背的冰冷神识,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 “好险。”他低声啐了一句。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执律堂的人马上就会搜到这里,前厅这地方不安全,多待一秒都是死路。他当机立断,矮身混进迎面走来的杂役队伍,眼角余光飞速扫过周遭——赵四那厮早就没了踪影。 “这滑头,怕是见势不妙自己先溜了。”云烬心里冷笑一声,头埋得更低,跟着端药的几个人往后厨方向走。路上没人多看他一眼,三声急钟响过之后,整个宗门都乱成了一锅粥,谁还有心思管一个不起眼的杂役? 穿过两条狭窄的巷道,甩开最后一队巡逻弟子,云烬一头钻进了后山的密林。树影越来越密,遮天蔽日,脚下的青石路渐渐变成了泥泞的土路。他不敢点灯,只能靠着微弱的月光辨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肩头的伤还在隐隐灼烧,衣服贴在破皮上,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他咬牙忍着,终于在一片灌木丛后找到了那棵空心老树——这是原身第五世藏身的地方,没想到今日竟轮到他自己躲进来。他缩进树洞,背靠冰凉的湿木,重重喘了几口气。用手按住耳垂上的血玉耳钉。那耳钉正在微微震颤,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正被人在远处死死拉扯。 云烬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速复盘刚才的逃跑路线:地窖、走廊、前厅、后厨、密林。每一步都像是被人提前预判,敌人总能在他落脚之前设下埋伏。 “这不是运气。”他指尖抵着眉心,眸色沉得吓人,“是有人知道我会怎么跑。” 赵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前几次,走的都是这条路,只是可惜,每次都没能逃出去。”连一个外门弟子都知道他的习惯,心思缜密的严九娘怎么可能不知道?云烬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开:“她不是在追我,是在等我。” 他摸出怀中那本《千幻媚心诀》,薄册子的封皮还在隐隐发烫。前面他只当是功法册子自带的异象,没放在心上,此刻再细想,只觉得后背发凉。“不对!”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封皮上那一道道极细的刻痕,“严九娘说她今天来不是为了这本功法时的眼神不对!我当时竟然没有察觉。”他想到每次换了逃跑路线,追兵总能精准围堵,又想起功法发热时,耳钉就会震颤预警...... “原来这东西,根本就是个追踪器。”云烬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红蛛早就被严九娘控制,这功法从一开始就被动了手脚。我带着它跑了这么久,竟是一路给敌人指路。”难怪不管换多少条路线,对方总能精准地跟上来。 “真狠啊,严九娘。”他低声叹道,手指翻飞,快速翻阅着功法,将里面的口诀心法粗略记在脑海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枯枝断裂声。 云烬的耳朵微动,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至少两个人,脚步沉稳,呼吸绵长,而且是从北边来的。 他屏住呼吸,慢慢起身,不能再等了。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温热的精血喷在掌心,随即抹在胸口和脸上。浓重的血腥味立刻散开,而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这是外门弟子都知道的粗浅障气法,用自身精血遮掩灵脉,关键时刻能保命。 耳垂上的耳钉震感果然弱了几分。 云烬抓住机会,猛地冲出树洞,故意踩断几根枯枝,朝着北边狂奔而去。身后的脚步声立刻追了上来,急促而密集。 两道灰袍身影从树后闪出,果然直奔树洞搜查。 而云烬早已借着树木的掩护,绕到了南坡,朝着寒潭溪的方向狂奔。肩上的伤像是用钝刀在剐,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一步都不敢停。 溪水声越来越近,哗哗的水流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云烬脚步不停,心里却在快速盘算:严九娘不会亲自来。那女人素来喜欢躲在幕后操控一切,她要的是轮回笺,不是他的命。所以她会逼他主动交出来,而不是直接杀了他。 果然,他刚冲到溪边,林间就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入耳中:“云烬。” 云烬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他垂眸看向溪面,月光洒在水面上,映出他苍白带血的脸,眼底却没有半点动摇。 “你拿着轮回笺也没用。”那声音继续道,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笃定,“轮回笺认主不认人,以你现在的修为,撑不了几次轮回。交出来,我许你外门长老之位,以后没人能动你,如何?” 云烬终于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没回话,只是抬手将怀中的《千幻媚心诀》高高抛起。 薄册子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地落进溪心的激流里。功法入水的瞬间,就被湍急的水流卷了进去,眨眼间便没了踪影。几乎就在同时,云烬感觉耳垂一松,那枚震颤不休的血玉耳钉,彻底安静了下来。 云烬靠着身后的树干缓缓坐下,大口喘着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几分。暂时安全了。至少,他们一时半刻找不到他了。 寒潭溪底有禁制的事,原身在第四轮回时就偶然听说过。那是阴魔宗的老祖宗设下的阵眼,用来镇压某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现在这块被下了追踪术的功法掉进去,会不会触发什么?云烬不知道,也不在乎。 云烬靠在树上,抬手摸了摸裂开的耳钉,里面还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闪烁。还能用一次,也许两次。 足够了。 他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一点朦胧的光晕。林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那些追兵显然还没发现,他们追的不过是个假目标。云烬站起身,喘了口气,肩上的伤一动就裂,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不能再跑了。再跑就是死路一条。 他看着寒潭溪的方向,眼中闪出一抹决然。 “严九娘算准了我要逃,算准了我舍不得用轮回笺。”他低声自语,他伸手摸到怀里一个硬物——瓷瓶,上面贴着褪色红纸,写着“九转假死丹”。“可她算不到,我敢拿命赌这一场。” 这药他留了三世都没用。吃一次五脏六腑移位,全身灵力溃散,还会让经脉暂时僵死,过程痛不欲生,生效后跟真死没两样。但只有这样,才能骗过神识查看。才能撑到子时。 他要赌的不只是轮回笺能在绝境中重启,更要确认,轮回重启的节点,是不是回到最近的那个子时,还有回溯时间越短,是不是消耗的轮回之力就越少——若是如此,他就能更好的利用轮回笺的重启特性,借着回溯的时间,提前避开严九娘的所有布置。 他拔掉瓶塞,一股腐草味冲进鼻腔。他捏住鼻子,仰头把药丸倒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像一团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 五脏六腑立刻抽紧,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心跳慢了下来,耳朵嗡嗡作响。视线开始发黑,但他咬牙撑着,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最后一丝灵力压进识海深处。 “就赌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他缓缓倒在地上,身体抽了一下,嘴角流出黑血。脸色由白转青,呼吸和心跳慢慢变得弱不可察。林间的风卷着溪水的凉意,吹过他“死寂”的身体,夜色里,唯有耳垂上的耳钉,还亮着一点微弱的红光。 第8章 残躯佯死探棋局,暗夜惊雷露骨峰 严九娘踩着溪间青石走来,一圈圈细碎的波纹追着她的绣鞋漾开。她在离云烬三尺远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尸体”。 “啧,还没死透?”她勾起唇角,溢出一声冷嗤,随即抬眼朝林子外扬声吩咐,“你们两个,滚过来仔细瞧瞧。” 树后立刻钻出来两个杂役弟子,两人弓着背,步子迈得又急又碎,小跑着凑到近前,却只敢在云烬身侧半尺处停下,头埋得快贴到胸口,连大气都不敢喘。 严九娘立在原地,指尖转着烟杆,声音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去,看看死透了没有。” 两个杂役连忙蹲下身,一个哆嗦着伸出两指搭上云烬的腕脉,另一个则是把耳朵凑到云烬鼻下。 片刻之后,探脉息的杂役率先回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长老,脉息弱得像根丝线,几……几乎探不到了。” 另一个杂役探完鼻息又用手指撩开云烬的眼睫,撇了一眼,声音发颤:“瞳仁已散,鼻息……鼻息也没了,怕是……怕是撑不过半炷香。” “装得倒挺像。”严九娘忽然嗤笑一声,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云烬垂在身侧的掌心,那里正藏着一点微弱的湿意,她却没有点破,只是摆了摆手,语气淡漠,“拖去化骨池,别留在这里碍眼!” 两人如蒙大赦,连忙一人抓着云烬的胳膊,一人拽着他的脚踝,粗鲁地将他拖起来。云烬肩头的伤口被狠狠撕裂,钻心疼痛一阵阵袭来,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扯开。可云烬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眼帘沉沉垂着,仿佛真成了具毫无生机的尸体,只是在心底冷笑——这点痛,比起他们欠自己的,算得了什么? 两人拖着他沿着溪边小路往北走,没走多远便遇上了第一道岗哨,守卫正倚着树干打盹,听见脚步声,才懒洋洋扫了一眼。打了个哈欠,语气漫不经心:“又一个废了的?” “可不是,”抓着云烬胳膊的杂役扯着嗓子回话,语气里满是谄媚:“严长老亲自吩咐,扔去化骨池喂地火鬼。” “活该!”守卫啐了一口,眼底满是鄙夷,“敢碰长老的东西,不死才怪!”说罢,不耐烦地挥手放行。 云烬的意识清明,闻言只在心底嗤笑——碰她的东西?不过是你们欲加之罪。 行至第二道岗哨,队伍忽然停了下来。这里的守卫比前一道严谨的多。见了他们,守卫立刻掏出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朝着云烬的脸晃了晃——这是测魂镜,但凡魂息未散,镜面上便会映出人影。 杂役弟子屏住了呼吸,云烬却依旧是濒死的状态,连体内残存的灵力都停止了流转。 片刻后,镜面一片空白,连半点影子都没有。 “死透了,抬走。”守卫收起铜镜,摆了摆手。 两人拖着云烬继续往前走。 云烬躺在地上,任由他们拖拽,意识通过耳垂上那枚不起眼的血玉耳钉感知着外界。耳钉传来的震动频率渐渐变缓,也不再是先前的急促警报,而是像沙漏漏沙般,一下一下,沉稳地跳动着。 他强撑着意念在心里默数着震动的次数——子时,快到了。 化骨池外围,孤零零立着一间破屋,是专门堆放待处理尸体的地方。杂役弟子将云烬往草席堆上一扔,拍了拍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风关上,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脚步声渐行渐远,门缝下的影子也随之消失。 可云烬的耳钉轻轻震了一下,频率陡然变了——比之前更快更急促。 他心中冷笑,还有人没走。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一环,严九娘心思缜密,断然不会只派两个杂役了事,必然还有后手。 果然,没过片刻,耳钉便泛起一次极淡的微光,像人呼吸般明灭了一下。一道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久久没有挪动。连呼吸都压得极低,显然是阴煞境的内门高手。 那人在门外站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才轻轻推开了门。门轴转得极轻,若非云烬的耳钉能捕捉到细微的震动,怕是根本察觉不到。 来人穿着一身灰袍,头上戴着顶宽檐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走到云烬身边,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朝着云烬的鼻下探去。 指尖泛起一层淡蓝色的灵光——是宗门秘传的测魂术,哪怕是一丝残魂,也能被这灵光照出来。 恰在此时,云烬的耳钉里的血光猛地亮了一下,像心跳般,沉沉地跳了一声。 子时,到了。 灰袍人的手指猛地一顿,他抬头看向屋顶的天窗,一轮残月正缓缓移过树梢,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草席的纹路。屋里静得可怕,连草席摩擦的细微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云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灰袍人收回了手,没有起身离开。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布,轻轻盖在云烬的脸上,遮住了他的五官,只在鼻息处留了一点空隙。 “我知道你没死。”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别装了。” 说完,他便走到屋角,靠着墙壁坐下,闭上眼睛,竟似打算在此处打坐。 云烬依旧躺着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他在心底冷笑——坐,那就陪你坐。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耳钉恢复了平静,不再发光,不再震动,仿佛和普通的玉石没什么两样。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外渐渐刮起了风,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盖在脸上的白布吸了潮气,渐渐变得沉甸甸的,贴在皮肤上,带着一丝寒意。 云烬藏在草席下的右手,却在缓缓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传来,让他加速清醒过来——他还活着,这场精心布下的局,才刚刚开始。 灰袍人忽然睁开眼,看着草席上一动不动的云烬,低声叹了口气:“你要是真死了,倒也省事了。” 他顿了顿,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可惜,你们这种人,从来都不肯认命。” 话音落下,他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宽檐帽。 一张极其平凡的脸露了出来,约莫三十岁上下,唯有眉心一道三寸长的旧疤,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就那样盯着云烬,像是在等一个回应,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云烬依旧没动,可耳垂上的血玉耳钉,却又轻轻跳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回应。灰袍人看见了,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重新戴上了帽子。 “我在这儿坐到天亮。”他靠回墙壁,闭上眼,声音平静无波,“你不醒,我不走。” 云烬躺在草席上,脸上的白布盖得严严实实。没人看见,在白布下方,他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字:“蠢。” 灰袍人自然没听见。 一阵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了白布的边角。 云烬的左手,在草席下缓缓抬起,指尖精准地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一小包引雷砂。 只需一丝灵力引动,便能引爆,威力足以将这间破屋掀平。 但他没有动。他的指尖悬在胸口上方,纹丝不动。耳钉的震动告诉他,还差半刻钟。子时未尽,他必须等,等那个万无一失的瞬间。 灰袍人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投向云烬的胸口。 那里,有一丝极淡的灵力波动,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云烬身前,弯腰便要去掀那块白布。 云烬垂在身侧的右手,骤然攥紧了草席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耳钉的震动徒然急促到了极致。 子时,将尽了。 云烬耳垂上的血玉耳钉,终于亮起一道猩红的血线,像裂开的血管,在夜色里妖异夺目。灰袍人瞳孔骤缩,猛地掀开了那块白布。 四目相对。 云烬的眼睛正看着他,瞳孔漆黑如墨,没有半分焦距,眼底却盛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嘲弄。 灰袍人后退一步,失声开口:“你……” 一个“你”字刚出口,便戛然而止。云烬的左手,陡然拍向自己的胸口。 “轰!” 引雷砂炸开的强光,瞬间照亮了整间破屋,也照亮了云烬眼底那抹运筹帷幄的笑意。 第9章 雷落轮回惊旧梦,手出寒潭锁妖娘 引雷砂炸开的瞬间,一股蛮横力道从停尸房的腐臭里生生扯出云烬的意识,拽向黑暗深处。他看见时间倒流,看见自己仰头把九转假死丹药丸倒进嘴里。眼前黑了一瞬。 再睁眼时,云烬发现自己躺在寒潭溪边。他下意识摸向胸口,引雷砂纸包还在;再摸向怀里,掏出九转假死丹的瓷瓶——空的。 肩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九转假死丹的药力被轮回之力彻底抹平。云烬心头一沉,眸光一凛:轮回成了,可这时间、这地点,都不对。 他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服用假死丹的绞痛让他手心出了冷汗。 以严九娘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 “她早就识破了我的假死。”云烬心念电转,“引雷砂自爆,只是在给她演戏看。她知道我会用轮回笺,也知道我会被最近的气机点牵引回来。” 所以,她一定就在附近。 云烬缓缓起身,屏息凝神,五感尽数铺开。耳边水流不急不缓,没有半点法诀催动的痕迹;指尖抠进泥里,湿润混着草根的涩意,真实得无可辩驳。他借着水面倒映的月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树影。 右前方三丈外的青石后,一点微弱的红光忽明忽暗。每闪一次,脚下溪水就轻轻一震。 云烬瞳孔微缩:“《千幻媚心诀》?” 他快速走过去,捞起那本薄册。指尖刚触到封面,耳垂上的血玉耳钉猛地发烫,与册子生出一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共鸣。无数功法要义顺着耳钉涌入脑海,经脉路线、吐纳窍诀,清晰得仿佛他苦修了十世。 “不对。”云烬眸光一沉,“这不是单纯的功法共鸣。” 他瞬间想通了关节—— 严九娘用《千幻媚心诀》做追踪标记,是算准了他会接触这本册子,从而锁定他的气机。但她没算到,这本册子,会和溪底阵法、血玉耳钉产生更深一层的共鸣。 “她只把它当锁,却没想到,它还是钥匙。”云烬心中冷笑,“而我,就是那第七把锁。” 此刻,钥匙入锁,芯簧已开。 册子红光渐敛,归于沉寂。云烬随手将它丢回溪中。溪水立刻泛起一圈圈幽蓝光纹,扩散得越来越快,所过之处咕嘟冒泡,像是被煮沸一般。 他眯起眼,死死盯住水面。 水底隐约浮现几道刻痕,是凿在岩石上的阵法纹路。那些纹路与耳钉内侧的符号隐隐相似,却更古老、更繁复,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它们只亮了三息,便又隐没。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顺着水流传了过来。 云烬缓缓抬眼,看向溪涧尽头。 一道红色身影踏水而来,旗袍下摆随步履轻轻摇曳,指尖夹着的烟杆转了个圈,稳稳停在指间。那抹艳红在月色下,妖冶得像一团燃着的火。 严九娘。 她走到溪中央的大石上站定,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泛着蓝光的水面,最后精准落在云烬身上。 “功法册子的信号断了,”她声音带着烟嗓的沙哑,语气漫不经心,“你说,我该不该猜是你?” 云烬没有应声,他在极短的时间里翻完了所有可能—— “假死被识破,轮回被预判,地点被堵死。她算得很准。”云烬心中泛起苦闷,“还是没能够逃脱。” 严九娘似是料到他会沉默,轻笑一声,烟杆往石面上轻轻一敲,发出清脆响声。 “你以为丢掉了册子,就能甩掉我?”她嗤笑,“天真。这册子是我的追踪标记,可它也是你的命符。你身上沾了它的气息,轮回的时候,自然会被拉向最近的感应点。” 她抬眼,锐利目光穿透夜色,直直刺向云烬:“你不是逃到了这里,是你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我面前。” 云烬缓缓抬起头,与她隔着十步宽的溪水对视,语气平淡:“所以呢?你现在是打算亲自下场,还是再派几个炮灰过来送死?” 前几世交锋,严九娘只派手下试探,从不现身。今日亲自踏水而来,必然有更深图谋。云烬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溪底——阵纹似乎还在隐隐发烫,共鸣并未完全散去。 “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严九娘轻哼一声,烟杆在指间转了个圈,“前几世,你不是装傻充愣,就是装死脱身。怎么,今日敢跟我顶嘴了?” “人总要进步。”云烬攥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响声,“不然,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 他故意提起“活到现在”,就是要刺探她的底线。 严九娘像是听到笑话,冷笑出声:“你以为你是在闯关升级?你连自己踩在哪一层都不知道。” 云烬盯着她,眸光沉静:“那你告诉我。” 他很清楚,严九娘不会真的交底。但他要的不是答案,而是看她在回避什么、强调什么。 果然,严九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转身就要走:“我不告诉你。我就想看你一步步踩进去,看你最后怎么哭着求我。” “求你?你手段那么多,神识扫描、傀儡追踪、锁魂香、引气灯,哪一样不比这薄册子管用?”云烬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非要用这本《千幻媚心诀》?” 他要确认的,是自己刚才的推断—— 严九娘是否也没预料到,《千幻媚心诀》会与溪底阵法、血玉耳钉产生共鸣。 严九娘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残忍的了然:“因为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轮回笺产生共鸣。其他手段,根本锁不住你这种‘活死人’。” 她顿了顿,像是刻意加重语气:“你以为你很特别?云烬,你只是第七个试炼品而已。” “我再说一次。”她又说道,“交出轮回笺,我不杀你。” 云烬笑了。 “您这话留着下辈子再说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侧身翻滚。 就在他原地站的位置,青铜烟杆已经刺了过来,直取眉心。杆子末端带着一点幽蓝火光,擦着他脸颊过去,烧焦了几根头发。 云烬翻滚的同时瞥了一眼严九娘的身后——水底的阵纹在这一刻再次浮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那些古老的线条缓缓旋转,最终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而图案的正中心,一只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正缓缓的从泥沙中伸出来。 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的手链,手链上的每一颗珠子,都刻着与他耳钉上一模一样的符号。 严九娘一击落空,再次挥杆攻来,风声猎猎,直逼他的咽喉。 就是现在! 云烬反手狠狠拍向耳垂,指甲顺着血玉耳钉的裂缝狠狠一划。殷红的血珠瞬间浸入发烫的耳钉,“嘣”的一声脆响,耳钉上的裂缝骤然扩大,一道刺目的血光猛地从他周身炸开! 血光如潮,气浪翻涌。严九娘猝不及防,被余波狠狠掀退数步,右脚堪堪踩在溪水边缘。就在这时,那只苍白的手猛地探出水面,五指如钩,瞬间抓住了严九娘的脚踝! 第10章 血玉示警避祸殃,残阵染血死求生 严九娘已是幽冥境初期的修为,此番亲自动手,对云烬而言本就是猫捉耗子的死局。 可就算是耗子也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云烬转身便逃。寒潭溪阵法虽强,却困不住他太久。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他是被打上标记的猎物,寒潭溪上下游早已布满执律堂的岗哨,唯有折返外门,才有一线生机。云烬咬碎牙关,一头扎进外门方向的密林。 他借着密林的掩护,堪堪避开几波执律堂杂鱼的围堵,一路狂奔至药房侧面的巷口。这里,正是先前那个白衣人——号称黄泉路摆渡人的澹台明,隐去身形的地方。只要澹台明还在附近,只要他肯出手,自己定能再次摆脱严九娘的追捕。 云烬脑中飞速复盘,已经想通了关键关节。逃离杂役院时那道死死锁定他的神识,分明是执律堂高手甚至是严九娘本人,可就在澹台明拐入药房巷弄隐去身形时,那道神识竟如潮水般退去了。是澹台明!他在暗中帮自己。 念头刚落,云烬拐入巷弄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巷尾立着个女人,背对着他,腰肢轻轻一扭,像条无声吐信的蛇,缓缓转过身来,眉心一点红痣在月光下格外妖冶,冲他勾起一抹浅笑。 银凤!内门大师姐,专修《千幻媚心诀》的煞神! 云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身亲眼见她把一个师妹的脊椎骨活生生扣出来,做成挂件系在腰间把玩,脸上还挂着那般人畜无害的笑。 “怎么不跑了?”银凤的声音柔得像水,带着几分勾人的媚意,“别怕,我不是来抢你身上东西的。” 云烬半点都没信,手指悄然扣紧了袖中引雷砂的纸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太清楚这种话有多坑人了。第二世,有个师兄也这般笑着对原身说“我帮你”,结果转头就把他卖给了专吸修士灵力的鬼修,害得原身魂飞魄散,差点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银凤似是看穿了他的戒备,也不恼怒,转身便走,冰蓝色的裙摆在月光下一摆,裙摆右下角绣着的一朵黑莲一闪而没。就在她即将消失在巷口时,又忽然回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这次你要是能从严九娘手里活下来,记得来内门找我聊聊。” 话音未落,人影便已彻底隐去,没有脚步声,连影子都没多留半秒,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烬还僵在原地,手里的引雷砂没松,心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银凤为何会在此处?她那句“聊聊”又藏着什么玄机? 不等他想明白,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猛地袭来,耳垂更是烫得惊人。那枚血玉耳钉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经脉往下冲,直逼丹田。云烬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咬着牙扶住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等他回过神,猛地抬头看向银凤刚才站着的地方,才发现地上竟有一小片湿痕,是水渍,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花茶。 云烬的眉头瞬间皱紧。 这味道,原身的记忆里有!第一世,那个号称能断生死的玄水老人,手上常年洒这种味道的花茶粉,说是能安神定魂。 可玄水老人不是早就归隐山林了吗?这花茶的香气,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银凤和他有关? 无数疑问在脑海里盘旋,云烬却来不及细想,耳垂又是一阵剧痛,血玉耳钉的热度越来越高,像是在催他做什么决定。 他扶着墙,目光扫过巷子深处,忽然顿住——那里有堵断墙,墙根下压着一块青石板,石板边缘刻了个“归”字,刻痕极浅,若非他此刻心神高度集中,根本察觉不到。 一种莫名的牵引感从耳钉传来,云烬鬼使神差地一步步往里走。每走一步,耳钉就烫一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耳而出。走到青石板前,他蹲下,伸手去摸那个“归”字。 指尖刚碰到石面,青石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下面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像是生锈的锁链在缓缓拖动,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直冲鼻腔。 云烬猛地抽手,却已经晚了。 青石板“咔嚓”一声翻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井口,深不见底,阴风从里面阵阵吹出,吹得他汗毛倒竖。井口边缘,还残留着几道抓痕,深可见骨,像是有人临死前拼命挣扎过。 这井,绝对有问题! 云烬心头警铃大作,正要后退,身后就传来一声冰冷的冷笑,像淬了毒的刀子,划破了夜的寂静。 “我说你怎么还不出来,原来是藏在这里。” 是严九娘的声音!她已经摆脱了困阵追过来了。 云烬浑身一僵,却没回头。他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严九娘此刻定然站在巷口,满眼狠戾。 “倒是会挑地方。”严九娘的声音渐渐逼近,带着几分戏谑,“轮回笺的气息,我闻了整整百年,你可知前六个身怀轮回笺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云烬背脊绷紧,依旧没有回头。 他听得分明,严九娘的脚步错落有致,根本没使出全力。 她是在玩,在把自己当成掌中的猎物,慢慢戏耍,慢慢折磨。 “有的抹了脖子,有的吞了毒药,有的一头扎进化骨池,还有的跪在地上求我收他为徒……”严九娘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可最后呢?这六个人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云烬没有回话,而是盯着那口黑漆漆的井,手慢慢摸向引雷砂,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他知道不能再拖了,要么跳下去赌一把,要么留下来和严九娘硬碰硬,死路一条。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往井边迈。就在这时,耳垂的热度突然变了。不再是灼人的烫,而是有节奏的跳,一下,一下,和他的心跳同频共振。 云烬低头,瞳孔骤然收缩——那枚血玉耳钉裂开的缝隙里面透出一丝诡异的红光。那红光照在地上,竟映出了三个字,字迹鲜红,像是用血写的: 别下去。 可是不下去,自己又能躲到哪里? 云烬一咬牙,翻身就往井里滚。身体在空中打了个旋,大腿狠狠撞在井壁石棱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直流,疼得他眼前发黑。他硬是咬紧牙关,借着大腿的刺痛保持清醒,落地时顺势蜷缩成球,后背重重砸在泥水里,将下坠的冲击力卸去大半。 井底湿冷的潮气裹着腐叶味扑面而来,他刚撑着胳膊坐起身,头顶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他跑不远,定是躲进了附近的林子里,你们分头去搜!”是严九娘的人。 云烬立刻贴着墙角蹲伏下来,后背紧紧抵住冰凉的井壁。耳廓上的耳钉忽然发烫,一道细弱的红光从缝隙里渗出来,落在布满青苔的石壁上,映出四个小字:子时将至。 他心头一紧,拳头下意识攥紧。 这耳钉是他轮回的依仗,以往只有生死关头才会发烫预警,如今竟能显字计时,分明是轮回之力正在觉醒。再过半个时辰,子时一到,他就能带着记忆回溯重生。 可眼下的问题是——他得活到那一刻。 严九娘的人就在外面搜捕,这口枯井根本算不上天险,只要有人探头往下看,他就会暴露。 云烬眼神一凛,抬手咬住左手中指,牙齿用力一磕,血珠立刻冒了出来。他顾不上指尖的疼,直接蘸着血往井壁上画。一笔横平,两笔竖直,第三笔陡然勾连,带出一道扭曲的弧线。 这不是完整的阵法,只是玄水老人曾对原身提过的“引煞归虚”残纹。 他还记得当时的对话,玄水老人捻着胡须叹气:“这残纹霸道得很,能把追踪的神识原路反弹回去,让施法者神识紊乱,分不清虚实。可惜失传太久,老夫也只记得皮毛。” “皮毛就够了。”当时云烬随口接了一句,把那几笔纹路牢牢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今日,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井壁潮湿,血迹刚落就开始晕染,云烬撕下一块衣角,蘸着大腿伤口渗出的血,加快了涂抹的速度。每一笔都精准压在石壁上古老的刻痕里,像是给几百年前某个倒霉蛋留下的涂鸦,补了最后一抹血色。 最后一笔落下,是个“归”字的闭环。 残阵成了。 他松了口气,瘫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调匀呼吸。他藏的位置,正好在阵法核心的阴影里,只要不主动释放气息,寻常修士根本看不出异样。 更何况,严九娘绝不会亲自下井。云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女人谨慎得成了精,不会轻易犯险。 头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渐渐靠近。不知过了多久,耳廓上的耳钉突然重重一震,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云烬猛地睁开眼。 红光再次溢出,这一次竟直接落在血纹阵法上,那些原本黯淡的血色纹路,忽然泛起了微微的红光。 字迹变了:半刻钟。 还有半刻钟,轮回之力就能攒够。 云烬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他知道严九娘的软肋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逼她下来。他抬起手,对着井口的方向,比了个中指朝天、四指收拢的挑衅手势。 然后,他运起丹田仅剩的灵力,大声道::“严九娘!你脸上那条疤,是你师父临死前抓的吧?她说你忘恩负义,迟早不得好死!” 无人回应,云烬勾唇一笑,声音更响了:“严九娘!你脸上那条疤,是你亲娘临死前抓的吧?她说你欺师灭祖,永世不入轮回!” 十几息后,严九娘的声音低得像从地底冒出来:“你说什么?” 井口瞬间安静。连风都停了。 云烬笑得越发猖狂:“我说,你根本不是什么没人要的弃婴!你是你师父的亲女儿!你一出生她就把你送了出去,就是让你长大了别做魔门的魔人!结果呢?你还是回来了,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她,还把她的心脏炼成了子母连心锁!呵,依我看,叫‘亲娘锁’才更合适!” “住口!”严九娘怒吼。 “你不信?”云烬往前走了一步,“那你敢下来对质吗?还是说你怕了?” “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云烬冷笑,“那你为什么不敢下来?是不是怕踩到什么东西?比如……她的骨头?” 井口没有回应。 但云烬听到了一声极轻的落地声。 来了。 他迅速退回阵心位置,背贴墙壁,右手悄悄扣紧了袖中引雷砂的纸包。 只要严九娘踏入阵法范围,他就在她脚下引爆,配合“引煞归虚”反弹她的神识。她修为高,神识强,反弹力度就更大——加上引雷砂足以伤到她。这次倒要看看,引雷砂到底能对幽冥境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屏住呼吸,盯着井口。 一道身影缓缓走下台阶。 红色旗袍,青铜烟杆,脸上疤痕在微光下像一条蠕动的虫。 严九娘一步步走近,眼神死死盯着云烬。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不敢走到这井底中心。”云烬指着地面,“因为你师父就埋在这下面。你每晚都能听见她说话,对不对?她说你该死了,说你要遭报应。” 严九娘握紧烟杆,指节发白。她停下脚步。距离阵法边缘,还差一步。 云烬心下一沉,不够近。 他还需要她再往前一点。他忽然抬手,把耳钉从耳朵上扯了下来。血顺着耳垂流下。他用力一甩,一连串血珠飞出,正落在阵法上。 红光猛然暴涨! 整个井底被照得通红。那些血画的纹路像活了一样,开始游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严九娘脸色大变:“这是……禁制?!” 云烬笑了:“不是禁制,是请神。” “你疯了!这种阴煞之地,你也敢布阵?就不怕被煞气化掉神魂?” “我不疯。”云烬看着她,“我只是不想再死一次。” 严九娘听到这里,瞳孔骤然收缩。她终于迈步了。 一步,踏入阵中! 第11章 煞井融魂窥旧秘,舍身赌命破迷局 “你不想死,我偏要你活不成!”严九娘眼中杀机毕露,“交出轮回笺,我给你个痛快!” 云烬没接话,只是缓缓低下头。大腿上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了,温热的血浸透裤腿,顺着脚踝往下淌,滴落在地面的血纹上。那些殷红的血珠一触碰到纹路,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被纹路吞噬殆尽。他抬手抹了把脸,满脸瞬间沾满了汗与血的混合物,黏腻得令人作呕。 他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虚弱却挑衅的笑:“怎么样?不敢再动了?” 严九娘的目光死死锁在云烬的血污脸上,又扫过地面那些缓缓蠕动的血纹,指尖夹着的烟杆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握杆的力道陡然加重,指节泛起青白,透着一股压抑的怒意。 “不过是引煞归虚的小把戏,也配在我面前摆弄?”她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云烬淌血的大腿,“收起你这自寻死路的伎俩,你真不怕被煞气化掉神魂?” “是啊。”云烬咧嘴一笑,故意咳了两声,声音越发嘶哑,“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杂役,死不足惜。可轮回笺已认我为主,我这一死,神魂俱灭,这东西要么跟着消散,要么沉入虚空,只可惜你筹谋这么多年,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音落,他扶着墙,忍着剧痛,慢慢往前挪了一步。脚下一滑,险些栽倒,他踉跄着撑住石壁,才勉强站稳。这一动,大腿的伤口裂得更开,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小腿蜿蜒而下。那些血纹像是嗅到了猎物的野兽,纹路骤然亮起一丝极淡的红光,蠕动的速度明显加快,贪婪地将滴落的血液尽数吸收,连他裤脚滴落的血渍,都被纹路一点点拽进缝隙里。 云烬垂眸瞥了眼这一幕,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虚弱的模样。 “但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云烬的目光骤然锐利,直直看向严九娘,“你怕这口井。” 严九娘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的煞气陡然加重,可那股焦躁却没散去半分。她往前又踏了半步,竟丝毫不顾忌脚边的血纹:“我怕?我是怕你死得太快!” “你每晚都派人来井底巡查,却从来不肯亲自下来。甚至连井口都不愿多看一眼。”云烬步步紧逼,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没理会她的话,“为什么?因为你知道,这井底有东西认得你,对不对?” “闭嘴。”严九娘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沉沉的威压,目光落在云烬渗血的大腿伤口上,闪过一丝厉色,“立刻撤掉阵法,我留你一口气!” “我说错了?”云烬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那口血沫落在地上,同样被血纹迅速卷走,“那你现在怎么不往前走了?方才不是还叫嚣着要抓我吗?怎么,不敢动了?” 严九娘抬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可脚步却真的没再往前:“你撑不了多久,再被煞气这么耗下去,你就不怕迟早要神魂溃散?” 云烬笑了,笑得畅快淋漓:“神魂溃散?我更怕一世一世活得那样窝囊。所以我宁可用命换这一局。”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指向严九娘的脚下,厉声喝道:“你看!” 严九娘下意识低头。这一眼,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带着几分意外的审视。 原本只蔓延到她脚前三寸的血纹,不知何时竟已悄悄爬到了她的鞋尖。一条极细的血线正顺着她旗袍的下摆,一寸一寸往上攀,速度虽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诡异力道。而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些血纹上,隐隐泛着一层和云烬伤口流出的血液一模一样的腥红光泽。 她立刻后退半步,本能地避开这来路不明的东西。“这是什么鬼东西?”严九娘低喝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目光却再次扫向云烬大腿上的伤口,眼底的焦躁更浓——这阵法吸纳的是他的血,耗的是他的神魂,再这么下去,不等她拿到轮回笺,这人就废了。 “不是鬼东西。”云烬忍着痛,缓缓直起身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是你师父留下的东西。她说你……” “放屁!”严九娘骤然怒吼,情绪彻底失控,周身的煞气轰然炸开,井底的石壁簌簌落下碎石,“是她不要我在先!是我自己回来,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轮回笺本就该是我的,你不过是我选中的容器,竟敢在我面前摆弄这些花样!” “哦。”云烬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却越发冰冷,“这么说,你是她亲女儿的事,是真的?” 严九娘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没否认, 这就够了。云烬的嘴角缓缓扬起,他赌对了。 从他带着轮回笺重生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怀疑。为什么前六世的轮回者都惨死在严九娘手中?为什么轮回笺偏偏选中了他?为什么每次重生,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破碎记忆? 答案,终于在这一刻浮出水面—— 他不是第一个“第七人”。严九娘才是。她才是那个被轮回笺选中的“第七人”。 可她不甘心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于是杀了自己的师父,篡改了传承的印记,将所有关于她的线索都毁得一干二净。后来的轮回者找不到真相,只能一个个沦为她的手下亡魂。 直到他来了,重新点亮了这口被封印了数十年的阵眼。 而方才,当他的血滴落在血纹上时,他便彻底确认了——这阵法,认的是轮回者的血。他的血,就是激活阵法的钥匙,更是拿捏严九娘的筹码。她要的是轮回笺,而轮回笺与他的神魂绑定,他若魂飞魄散,她的大计便会彻底落空。 “你不是第七人。”云烬看着严九娘,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是第一个!” 严九娘死死咬着牙,银牙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猛地举起手中的烟杆,就要朝着地面的血纹狠狠砸下去,可手臂挥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了。她怕这一击会彻底激怒阵法,让煞气瞬间吞噬云烬的神魂。 烟杆停在半空。 严九娘的手微微发抖,心中无比的暴怒和憋屈。她明明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偏偏被云烬捏住了七寸——她不敢让他死。 井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血纹蠕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云烬伤口滴血、被阵法吸收的滋滋轻响,在空旷的井壁间回荡。这声响落在严九娘耳中,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她的神经。 严九娘缓缓低下头,看着脚下——那一圈血纹已经悄然蔓延,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将她牢牢困在中间。血纹上的红光,比之前更亮了几分,显然是云烬的血,给这沉寂多年的阵法,注入了新的力量。 “你到底想怎样?”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咬牙切齿道:“说说你的条件!” 云烬扶着墙,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近,每走一步,大腿的伤口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鲜血也流得更急,被阵法贪婪地吞噬,云烬走到离严九娘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你说我是个废物,说我不过是个被人玩烂的鼎炉。”云烬的目光扫过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可你看看你现在——被一个你口中的‘废物’,逼到连动手都不敢。你不敢杀我,甚至还要护着我,就因为你怕我死了,你的大计会彻底落空,对不对?” 严九娘猛地抬头,眼中杀机暴涨,周身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过是在赌我不敢杀你!等我找到剥离轮回笺的方法,你照样是个死人!” “我没赢。”云烬摇了摇头,掌心缓缓摊开,“但我快了。”掌心是引雷砂。 “你要么交出你知道的一切,轮回笺的秘密,第七人的真相,剥离神魂绑定的方法。”云烬的声音冷得像冰,“要么,我就引爆这引雷砂。我不怕死,我已经死过太多次了。但你不一样——”他看着严九娘,笑得残忍,“你会失去一切,多年筹谋,化为泡影。” 严九娘死死盯着他掌心的引雷砂,眼神变幻不定,心中天人交战。她有幽冥境的修为,本可强行破阵,却偏偏被云烬捏住了最致命的软肋——她不敢让他在这煞井中死。 良久,她忽然笑了,笑声凄厉而诡异,在井底回荡着,让人毛骨悚然,那笑容里,满是不甘和怨毒。“你以为你是在逼问我?”她看着云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其实你早就输了。” 就在这时,井口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第12章 逆脉掠灵吞媚骨,轮回破境入阴煞 紧接着,井口的灯笼全灭了,浓重的黑暗瞬间笼罩了井底。 他能听见上面有人大喊“封锁井口”,也能感觉到脚底阵纹还在嗡鸣,像绷到极限的弦。严九娘站在血光圈里没动,但她的眼神正一点点冷下来。 云烬的手死死攥紧,手里的引雷砂受到大力挤压滋滋冒着白烟。 就在这时,他另一只手掌心的耳钉碎玉突然一烫,“快走”两个字,清晰映入识海,轮回笺快速颤动,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如果执律堂的人带着锁魂网跳下来把他罩住,那就真成死局了。 云烬咧了下嘴,牙上还沾着血沫,低声道:“行啊,你说走就走。”他把耳钉碎玉往胸口一拍,一把拍碎。 “那就——再死一次!” 咔的一声轻响,像是冰面裂开。紧接着,整片井底被血光吞没,不是炸开,而是向内塌陷,像一张巨嘴将他整个吸了进去。眼前的画面瞬间拉远,全都变成模糊的一缕。意识在滚烫与酷寒间反复拉扯,骨头缝里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之前吞噬他血液的血纹,此刻正化作一道道暖流,包裹着他的神魂,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疾驰。 他赌对了。这煞井根本不是绝地,而是以轮回者之血为引的轮回阵基。而他的血,不仅激活了阵法,更触发了真正的轮回之力。 严九娘看着空荡荡的井底,血纹失去了供血,红光渐渐黯淡,却依旧牢牢困着她。井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执律堂的人已经赶到,而云烬的气息,竟在血光塌陷的瞬间,彻底消失在了井底。原地只留下一包浸透了血水汗水的引雷砂纸包,滋滋冒着白烟。 “不——!”凄厉的怒吼响彻井底。她知道,云烬没死,而是带着所有的真相,去往下一世轮回。 云烬睁开眼,熟悉的床榻,发霉的床板——他又回到了那一天。 门轴吱呀一声。门外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他知道是谁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装睡,更没有缩在床角发抖。他坐在床上,背挺得笔直,手放在膝盖上,像等了好久。 红蛛推开门,香风先一步飘进来。她穿着那身熟悉的半透明青纱幔帐,粉紫纱裙,腰肢一扭一扭地走进来,嘴角带着笑。 “小师弟,这么晚还不睡?”她声音软得能掐出水,“外面冷,我给你送点驱寒药膏。”云烬低头看她手里的瓷盒,没接。 “谢谢师姐。”他说,“我不冷。” 红蛛一愣。这反应不对。前几回她来,云烬都是脸红心跳,话都说不利索,怎么这次…… 她没多想,指尖一挑,灵力顺着经脉滑出,媚术瞬间铺开。空气里多了股甜腻的味道,像是熟透的桃子裂了口。若是从前,云烬此刻已经眼神涣散,心跳加速,任她摆布。 但现在,他缓缓闭上了眼。寒潭溪边的功法共鸣,让《千幻媚心诀》的经脉路线、吐纳窍诀,清晰得仿佛苦修十世。他知道千幻媚心诀的灵力从哪来,往哪走,怎么锁人神识,引人欲念,掠人灵力。他不躲,反而迎上去。心神一松,像是真的中招了。 红蛛笑了。这才是她认识的小师弟。 她走近床边,手指搭上他肩膀,轻轻一按。云烬顺势倒下,后脑磕在枕头上,眼睛半眯着,呼吸变重。 很好,入局了。 她俯身靠近,唇几乎贴上他耳朵:“乖,别怕,很快就过去了。”她伸出指尖,灵力顺着经脉滑出,在空气中画出一道淡粉色的符线。这是《千幻媚心诀》的第一式——锁魂引。 只要这道符线钻进云烬的鼻息,他的神识就会开始松动。三息之内,心防崩塌,任她采补。 符线缓缓靠近云烬的鼻尖。 就在它即将入体的瞬间—— 云烬睁眼了。 他的眼神不像阴息境初期的废物,倒像是盯猎物盯了十年的凶猛野兽。红蛛心头一跳,符线顿在半空。 但已经晚了。 云烬右手翻出,掌心朝上,灵力逆冲而起,竟顺着那根粉线反向缠了回去! 红蛛大惊:“你——” 她想抽手,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根本收不回来。更可怕的是,那股力量正在顺着她的手臂往丹田钻! “你在用我的功法?”她失声。 云烬冷笑。 灵力倒灌的痛楚让红蛛脸色发白,她猛地后退一步,袖中飞出三枚透骨钉,直取云烬咽喉。 云烬侧身避过两枚,第三枚擦着耳垂飞过,带下几缕黑发。他不躲不闪,反而向前一步,左手成爪,直接扣向红蛛手腕。 “你还敢近身?!”红蛛怒极反笑,“找死!” 她另一只手结印,媚术第二式“迷心蛊”轰然释放。一股粉雾炸开,屋内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普通人吸入一口就会神志涣散。 可云烬只是皱了下眉。 他运起《引灵诀》,强行压住心神,脚步不停。 他知道这招的破绽在哪——施术者必须维持三息不动,否则反噬自身。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五步、三步、一步—— 云烬身形骤扑,右手猛然拍出,掌心灵力压缩到极致,狠狠按在红蛛胸口! “砰!” 一声闷响震得窗棂微颤。红蛛整个人被震得离地半尺,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直喷溅在云烬衣袖上,她周身萦绕的粉雾瞬间溃散,媚术彻底中断。 “你……”红蛛捂着胸口踉跄后退,眼底满是惊惶,话未说完,云烬已然上前一步,右手再度蓄力,指尖精准对准她膻中穴,又是狠狠一击! “噗!” 第二口血喷出,染红了身前半面土墙。红蛛腿一软,险些栽倒,眼神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你怎么会知道迷心蛊的破绽?你明明只是个阴息境初期的废物!” 云烬没答,上前一步掐住她的脖颈,将她狠狠按在墙上,指尖顺势扣住她丹田相连的经脉要穴,语气冷得像冰:“废物?师姐,你怕是记不得,你用这招杀过我多少次。” 红蛛瞳孔骤缩,随即眼中翻涌着狠戾,濒死之际竟拼尽最后力气,催动了《千幻媚心诀》的——掠灵之术!她丹田猛地鼓胀,阴煞境中期灵力化作无数细针,疯狂朝着云烬经脉里钻,声音嘶哑又癫狂:“就算你知道功法破绽又如何?我是阴煞境!今日便吸尽你的本源,让你魂飞魄散!” 云烬眼底寒光暴涨,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故意松开一道经脉缺口,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你以为《千幻媚心诀》只有顺取灵力的法子?” 话音落,他指尖灵力骤变,将功法共鸣时悟透的逆脉掠灵法门运转到极致——丹田之内仿佛建起一座逆转枢纽,红蛛那股顺流而来的狂暴灵力,刚钻进他经脉,就被逆闸死死锁住,下一秒,一股更霸道的吸力从他丹田涌出,将那些灵力裹挟着,狠狠倒灌而回! “不……不可能!”红蛛的声音瞬间破碎,满是绝望,“阴息境怎么能逆掠阴煞境?这功法根本没有逆脉!” “没有?”云烬冷笑,指尖再催几分力道,“是你愚钝,参不透罢了。你以境界压我,却不知我早已把千幻媚心诀每一处流转刻进神魂。” 他字字清晰,像一把把尖刀扎进红蛛心口:“你想掠我灵力?今日,倒是该让你尝尝,自己被掠灵的滋味。” 红蛛浑身剧颤,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顺着经脉疯狂流失,连带着本命精元都在被对方掠夺,她的脸颊快速干瘪,肌肤失去光泽,双眼满是不甘与恐惧,却连抬手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云烬……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云烬垂眸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是你反复掠灵,却没能彻底斩灭的轮回者。” 说话间,云烬的丹田愈发灼热,阴息境初期的壁垒如同薄纸般被澎湃的灵力轻易冲破,一股更凝练、更霸道的气息从他体内节节攀升——阴息境中期......阴息境后期......阴息境圆满...... 阴煞境的威压,缓缓弥漫开来。 就在跨入阴煞境的刹那,他胸口处的血玉耳钉忽然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一道极淡的红芒一闪而逝,悄无声息地卷走了红蛛消散前逸出的一缕本命气机,快得让人无从察觉。 红蛛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头一歪,顺着土墙滑落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云烬缓缓松开手,站直身体,抬手感受着体内奔涌的灵力,指尖微微一动,便能引动周遭气流震颤。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声自语:“阴煞境,终于来了。” 窗外的风掠过檐角,带来一丝凉意,吹散了屋内残留的血腥味。云烬望向窗棂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忽然闪过穿越前的画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灯火通明的写字楼,还有那些寻常又温暖的烟火气,如今早已是镜花水月,再也回不去了。 他静立片刻,喉间低吟,声音清越又带着几分沧桑: “异世死又生,前尘意未平。 轮回羁宿命,历劫炼心明。” 第13章 残身饲蛛魂,藏锋步惊心 我叫红蛛,原是阴魔宗外门杂役弟子,今是内门长老严九娘座下行走。 阴魔宗弟子都道我诡谲狠戾,一手千幻媚心诀勾魂摄魄,一手莲花透骨钉见血封喉。可没人知道,这两样都不过是我掩人耳目的幌子。我真正藏着掖着、拼死守护的,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那些自记事起,便反复闪现的前世碎片。 我知晓这烙印的名字:血蛛噬魂经。这功法来历成谜,残缺不全,我苦练数年不得入门,却从未想过,命运会在不经意间,撕开一道通往新生的裂缝。 我记事起,便在乱葬岗挣扎。爹娘是谁?家在何处?我一概不知。只记得饿到极致时啃过泥土里的草根,喝过腐尸旁的浊水,连野狗都要抢我口中的残食。比饥饿更磨人的,是那些毫无征兆闯入脑海的画面:血色的蛛丝漫天飞舞,指尖轻点便能碾碎神魂,一个身着红袍的女子立于万魂之巅,声音冷冽又熟悉——“此术名血蛛噬魂经,以精血饲蛛,以神魂炼引,修成可噬魂夺魄,不死不灭”。这些片段像走马灯般在我眼前晃过,村里的人都说我是疯癫的怪胎,是被乱葬岗的冤魂缠了身,就连野狗见了我,都要夹着尾巴绕道走。 可我骨子里,从来不是什么狠戾的人。乱葬岗的日子里,我捡到过一只断了腿的小野猫,曾把仅有的半块干粮分它一半;遇上过和我一样饿肚子的小乞丐,也曾忍着饥饿,带他去挖能填肚子的野菜。只是这份柔软,在生死面前,太过容易被碾碎。 十一岁那年,我被三条恶犬围攻,濒死之际,脑海里突然炸开红袍女子驭使蛛丝缚魂的画面,一股凶戾之气猛地窜上心头,我竟硬生生咬断了其中一条恶犬的喉咙。那股狠劲,恰好被路过的阴魔宗外门长老看在眼里。他说我天生带煞,合了他的胃口,便将我带回了山门。阴魔宗择徒,向来只看“凶性”,不看出身。 初入阴魔宗,我住的是最破旧的石屋,穿的是别人丢弃的烂衣,每日要做的,是劈柴、挑水、做饭、种菜,稍有不慎,便是打骂相加。同门弟子要么欺我出身卑贱,要么惧我眼底的戾气和偶尔失神的模样,没人肯与我说话。那些日子里,前世的片段愈发清晰,我常常对着石壁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记忆里血色蛛丝的纹路,久而久之,竟能将那些残缺的轨迹完整复刻出来。也是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我在宗门后山的废弃洞府中,捡到了一本连封面都没有的残破手札。泛黄的纸页上,潦潦草书记载着一些修炼法门,而扉页上的开篇纹路,竟与我记忆里血蛛噬魂经的神纹分毫不差!手札里的字句,与我脑海中红袍女子的低语相互印证,更让我确定,这是一套绝世传承。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的,是难以言喻的贪婪。我太想活下去了,太想摆脱任人欺凌的日子了,太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到底是谁,为何会背负这样的传承。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日夜对着手札钻研,凭着前世碎片的指引对照修炼。可记忆里的画面本就残缺,手札也只剩寥寥数页,无论我如何以精血催动,都只凝得出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蛛丝,连最基础的锁魂都做不到,反而屡屡被功法反噬,心口绞痛,神魂震颤,险些丢了性命。我试过以精血饲蛛,试过引妖兽残魂入体,都毫无用处,那缕蛛丝依旧孱弱,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转机是在我十五岁那年。那日我奉命去后山清理妖兽残骸,刚绕过一片乱石坡,就撞见了外门执事魏婆婆倒在血泊里,气息奄奄,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魏婆婆是宗门里出了名的诡谲,莲花透骨钉使得出神入化,银钉淬毒,见血封喉,寻常人或妖兽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更没人敢想她会落得这般境地。此刻她脸色惨白如纸,平日里从不离手的毒钉囊掉在一旁,浑身气息紊乱,显然已没了半分还手之力。至于她为何会在后山重伤至此,是遇袭还是修炼出岔,我全然不知,也不敢细想。 我本想转身就跑,这等宗门长辈的事,绝非我一个底层杂役能掺和的,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可看着她倒在地上毫无防备的模样,竟莫名想起了乱葬岗上那个偶尔会分给我半块干粮的瞎眼老乞丐,心下一软,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犹豫着将她微微扶起,想看看是否还有救。 许是我的动作惊动了她,魏婆婆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扫了我一眼后,便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瓶疗伤丹药,还有一本小册子、一个绣着黑莲的青布锦囊——册子是莲花透骨钉的修炼心法,锦囊里,是七枚寒光闪闪的银钉。她没说谢,也没提自己为何重伤,只是将这些东西递到我手中。 “你这性子,不适合吃阴魔宗这碗饭。”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散的虚弱,“送你毒钉护身,好好练,保你活下去。” 我捧着这些东西,心里五味杂陈。我对莲花透骨钉本无半分兴趣,可魏婆婆的好意我无法拒绝,更重要的是,在这吃人的宗门里,多一门保命的本事,便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从那天起,我白日里跟着魏婆婆学练莲花透骨钉技法,银钉出手百发百中;夜里则依旧躲在石屋深处,不死心地钻研那部血蛛噬魂经,只是那缕蛛丝,依旧没有半分起色。 我跟在魏婆婆身边一跟就是五年。 那夜风雨大作,雷鸣撕破天幕,魏婆婆的居所灯火全灭。待我顶着瓢泼大雨赶去时,院里只余下满地破碎的黑莲印记,和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人却早已不知所踪。宗门派人搜寻了三月有余,翻遍了后山的每一寸土地,最终只定下“叛逃”的结论。没了魏婆婆这座靠山,我瞬间成了外门师弟师姐、执事长老眼中的肥肉,那些往日里忌惮魏婆婆的人,开始明里暗里算计我,若不是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莲花透骨钉本事,我怕是连自保都做不到。 就在我岌岌可危,快要被阴魔宗的浊浪吞噬之际,两道转机竟一前一后,悄然降临。 先是内门长老严九娘,突然向我抛来了橄榄枝。她亲自向宗主保举,将我破格提拔为内门弟子,传我《千幻媚心诀》,还将我收作座下行走,许我随侍左右的荣宠。 严九娘地位尊崇,手段狠辣,在宗门内势力盘根错节,没人知道她为何会出手帮一个毫无背景的外门弟子。只有我隐约猜到,她是看中了我势单力薄,易于控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点头应下——跟着严九娘,至少能活下去,还能借着她的权势,寻一处安稳之地,继续钻研那部残缺的血蛛噬魂经。 而另一道转机,来得悄无声息,却足以颠覆我往后的一生。 魏婆婆“叛逃”后的第三年,深夜,一道黑衣人影破窗而入,周身气息冷冽如冰,开口便道出了一个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秘密:魏婆婆根本不是阴魔宗的人,而是玄天宗安插在魔门的暗卫,毕生的使命,便是监视阴魔宗的异动,传递宗门秘辛。 那人说,魏婆婆临终前,给玄天宗传了最后一封密信,信里只有一句话:“此女可继我志。” 他看着我,眼底带着审视,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压迫:“魏婆婆看中的人,想必不会让我们失望。我们考察了你三年,今天你若接下这差事,玄天宗可助你所有修行所需;你若不接,今夜便是死期。” 玄天宗暗卫五个字,像惊雷般在我脑海炸开。我一个魔门弟子,若是成了正道宗门的暗棋,一旦身份暴露,等待我的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我犹豫了,摇摆了,指尖攥得发白,可最终还是抵不过变强的诱惑,和死亡的恐吓。我对着黑衣人躬身行礼,接下了那枚刻着玄天宗纹章的玄铁令牌。 从此,我便成了行走在刀尖上的人。白日里,我是严九娘座下最得力的行走,为她铲除异己,搅动风云;黑夜里,我是玄天宗埋在魔门的一枚暗棋,穿梭于暗影之中,传递着阴魔宗的秘辛。我在两股势力的夹缝里步步惊心,朝不保夕,只盼着能靠着这双重身份,护住那条残喘的性命,护住那部藏在灵魂深处的血蛛噬魂经功法。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永远这般在刀尖上舔血求生时,一场彻头彻尾的偶然,却成了我破开死局,真正活下去的唯一契机...... 第14章 蛛丝缠骨媚,莲钉噬魂狞 那是我成为玄天宗暗卫的第三年,一身媚态早已练得炉火纯青,足以骗过宗门里最精明的老狐狸。 那日夜里,我刚执行完玄天宗密令,便揣着那册残缺的《血蛛噬魂经》,猫腰躲进外门杂役院的一间废弃柴房。内门高手如云,但凡有人察觉到这魔功的气息,我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是以每一次参悟,我都要寻这远离内门的隐秘角落。 果然,功法的反噬如期而至。只觉头疼欲裂,胃里翻江倒海,浑身软得像一滩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本是外门杂役出身,被严九娘保举入内门后,便常年在暗处行走,名声不显,在外门认得我的人本就寥寥无几,此刻落得这般境地,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偏生祸不单行。三个外门弟子嬉笑着闯进来,一眼便瞥见了我怀里的手札。他们二话不说抢过去,嗤啦几声撕得粉碎,又围着瘫软在地的我百般羞辱,污言秽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骨头里。 愤怒与屈辱直冲头顶,我下意识捻动指尖,运转起《千幻媚心诀》里的掠灵禁术。一缕若有若无的柔媚灵力,如丝如缕缠上为首弟子的手腕。这禁术能汲取他人灵力滋养自身,乃是宗门严令禁止对同门施展的邪术,若非被逼到绝境,我断不会动此念头。 温热的灵力涌入经脉的瞬间,丹田内那缕沉寂多年的噬魂蛛丝,竟猛地跳动了一下。原本黯淡无光的血色,霎时鲜亮了几分,像是枯木逢春,透出一丝生机。我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内视丹田——那蛛丝不仅凝实了些许,还缓缓舒展,宛若沉睡的生灵终于觅到了养分。更奇妙的是,方才那撕心裂肺的反噬感,竟消散得无影无踪。 是巧合吗? 我心头掠过一丝侥幸,当即催动迷心蛊,将那三个弟子迷得神魂颠倒,又接连汲取了他们各一丝灵力。丹田内的蛛丝果然又凝实了几分,连脑海里那些模糊的前世片段,都似被点亮了一角,渐渐清晰起来。 狂喜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我苦苦寻觅的滋养蛛丝之法,竟藏在这阴魔宗的媚功禁术里!我再也顾不上他们醒转后的哭嚎求饶,全力运转掠灵之术,将三人身上的灵力榨取得一干二净。 有了这一次,后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久的掠灵行径难免引人侧目。我便借着《千幻媚心诀》的柔媚姿态,将一切都推到“修炼媚术需滋养气血”的借口上,又用莲花透骨钉,悄无声息处理掉几个察觉异样的弟子。 每次动手之后,我都会躲回自己的石屋,吐得天昏地暗。看着指尖洗不掉的血迹,我一遍遍问自己: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可只要内视丹田,望见那愈发凝实的蛛丝,心底的摇摆不定,便会被汹涌的贪婪与求生欲压得粉碎。 渐渐地,宗门里再无人敢追问我身上的戾气从何而来,只当是媚术与毒钉练到深处的反噬。 严九娘终究是发现了我的异常。或者说,我能接触到掠灵禁术,本就是她的刻意安排。我修行的这本《千幻媚心诀》,与藏经楼里供内门弟子挑选的版本截然不同——她给我的薄册里,偏偏多了这篇禁术。 阴魔宗规矩森严,魔门行事虽百无禁忌,却唯独严禁同门内斗,掠灵同门更是滔天大罪。我不敢再频繁对杂役院弟子下手,只能借着“清理宗门仇敌”的名头出山,将目标转向那些外门修士。 可外头的人,哪有那么好骗?散修里多的是精明狠辣之辈,名门正派的弟子更是个个警惕性极高,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我只能将《千幻媚心诀》用到极致,化作不同模样的女子游走于散修聚集之地。时而扮作柔弱无依的孤女,惹人垂怜;时而化作妖娆勾人的妖姬,媚骨天成。待那些修士被媚术迷得晕头转向时,再趁机掠取灵力。 遇上作恶多端的邪修,我下手时毫不手软;可若是碰上路过的无辜修士,我总会犹豫再三。有一回,我扮作孤女流落山野,遇上一个书生修士。他不仅分给我干粮,还替我挡下了一头凶兽。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我终究没能狠下心,只悄悄吸了他一丝灵力,便放他离去。 每次从外面回来,我都会找个无人的地方,反复搓洗双手,仿佛这样,就能洗掉指尖沾染上的罪孽。 有严九娘在宗门内周旋,那些关于“杂役院弟子离奇失踪”的追查,还有我在外头没处理干净的尾巴,最后都不了了之。而玄天宗那边,也会按时送来修行丹药,只是那些丹药的香气里,总透着一股胁迫的意味。 噬魂蛛丝在源源不断的灵力滋养下愈发凝实,脑海里的前世片段也越来越清晰——红袍女子手持蛛丝,傲立于尸山血海之上,与一众修士对峙。那些人骂她“妖女”,叫嚣着要将她挫骨扬灰,而她的身后,似乎还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真切面容。 又过了三年,内门大比拉开帷幕。我一袭红衣出场,一战成名。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弟子,被我眉眼间的媚态勾得心神恍惚,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指尖凝出的蛛丝缠得神魂震颤,紧接着,一枚莲花透骨钉便精准洞穿了他们的丹田。 那场大比之后,我才算真正入了严九娘的眼,在阴魔宗彻底站稳了脚跟。 她从不与我当面相见,只以传音交代差事。有时是让我打探宗门弟子的动向,有时是命我用《千幻媚心诀》勾引宗门长老,套取秘辛。我每次都做得滴水不漏,也因此得了她不少提点。她教我如何用莲花透骨钉悄无声息抹杀敌人,却从不过问我为何对掠灵禁术如此痴迷。 她以为,自己养出了一把最听话的利刃。却不知道,这把利刃的每一次出鞘,都在贪婪与愧疚之间苦苦挣扎——那些被我吸干灵力的人,他们的惨叫,总会在夜里潜入我的梦境,挥之不去。 宗门里的人越来越怕我,“红蛛”这个名字,成了阴寒的代名词。有人说我是严九娘手里最锋利的刀,有人说我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可他们不知道,我身兼玄天宗暗卫与阴魔宗行走两重身份,在正道与魔门的夹缝里,活得有多疲惫。 我也曾有过一丝念想。那是一次下山执行任务,我被仇家追杀,身负重伤,躲在破庙里喘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路过,见我狼狈不堪,竟毫无惧色,还从破旧的竹篮里拿出一朵晒干的野花递给我,说:“姐姐,这个能止血。” 那朵野花,我揣在怀里,带了一路。回到宗门后,我将它藏在石屋的角落,像是藏起了自己仅存的一点柔软。 可这柔软,终究是被严九娘发现了。她当着我的面,将那朵野花碾得粉碎,语气冰冷:“红蛛,你是我严九娘的人,修的是杀人的术,最忌七情六欲。这朵花,是你修行路上的绊脚石。要么,忘了它;要么,我便抽走你的神魂,炼成药鼎。” 我看着她掌心的碎花瓣,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脑海里的前世片段竟隐隐作痛,红袍女子站在尸山血海里的模样,愈发清晰。我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忘了。” 从那天起,我彻底收起了心底那点不该有的温情。眉眼间的媚态更浓,指尖的银钉更利,掠灵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我会偷偷捡起那些花瓣碎片,藏在枕下。 这些年,我靠着《千幻媚心诀》与莲花透骨钉,在严九娘的庇护下步步攀升,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外门杂役,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内门行走。我的媚术能惑住幽冥境修士,噬魂蛛丝能封死阴煞境强者的灵窍,前世的记忆也愈发完整。 可我也渐渐察觉,严九娘对我的掌控,早已到了严苛的地步。她会定期检查我的修为进度,会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甚至逼着我去掠取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全然不顾我可能会被功法反噬的风险。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而是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而玄天宗那边,也并非全然可信。他们送来的灵丹里,藏着控制修为的药引;每次传递消息,都要我冒着暴露的风险。他们要的,不过是一枚能随时舍弃的棋子,一枚探听阴魔宗虚实的眼线。 我又开始摇摆了。一边是步步紧逼的玄天宗,一边是阴鸷难测的阴魔宗,我像个提线木偶,被两股势力拉扯着,身不由己。我贪婪地想要变强,想要补全《血蛛噬魂经》,想要看清前世的真相;可又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这样沾满血腥、身不由己的日子。 直到那日,严九娘的传音再次响起,冰冷的声音穿透耳膜,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让我,去外门试探一个名叫云烬的少年。 第15章 蛛丝缠骨烬,轮回锁红衣 眼下公子对皇四九产生了好感,不过想获得这个姑娘的芳心并不是那般简单,先不说她本身不可以常理揣度,单是后天的比武招亲大会就不好应付。 好在这个剧组下榻的酒店离华丰绅士俱乐部并不远,开车不过几分钟就到了。 “公子,我知道那里有一个半神存在的灵龟!那家伙和我一样来自黑龙潭,防御惊人,我和他为敌近千载,却谁也奈何不了谁!”找到古怪归属感的野蛟开始出谋策划了,一出言就是大筹码,提到了另一个宿敌的半神存在。 五河琴里被银的话呛得脸色通红,她恨不得冲到银的面前,好好地揍他一顿,但是事关着银的性命,她却不敢在这个时候与银斗嘴。 “怎么样,兄弟们都没事吧!”袁星没有看这个杀手,而是第一时间询问自己人是否有伤亡。 追命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青菜的那架拖拉机在火焰临近的时候,将自己抱了起来沿着比赛场的外围看似笨拙地奔跑着。 随着“王辰”最后一句咒语念完,虚悬空中的幻灵之沂忽然一阵电光闪烁,四面八方向外扩散出一圈圈诡异的黑色波纹,仿佛那清水涟漪一般迅速就覆盖了方圆整片幻魔森林。 他登时脸色一变,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冲进他的体内,顿时气血上涌,赶紧收回了手,震惊地看着面前暴怒的奇长老。 叶飞冲着齐乐儿给支富宝使了个眼色,支富宝一副了然的表情,回给了叶飞一个我了解的暧昧骚笑。 不出意外的话,地球和原来所在的大世界是一个平行的存在,连时间都是如此的一致。在公子不在地球的这段时间,中国的辽宁号航母下水了,领导人换届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变得怎么样了? 同时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好像是兰花的香味,十分的特别,十分的好闻,十分具有特异的魅惑力,这股香味就像活了一般钻进了唐风的鼻子和心肺让他心里有点痒痒的感觉。 李天启看了青儿忽变的脸色,反倒感觉到踏实了,眼前的是蛇妖,如果她对着你笑,兴许就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但如果她愤怒,那就不怕她再耍什么花招了。 你!你!黄枫指着林语梦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怎么说话句句带刺呢,自己可没得罪她吧,如果黄枫知道林语梦最看不起得就是他这种花花公子,就会明白林语梦为什么句句带刺了。 这是唐风他们被放出来后的第三天,轮到剩余的那17人准备接受那“锻炼杀人意志”的考研,然而比利却突然取消了这项任务而是把任务内容改成了和尸体近距离接触两天两夜,同吃同住。 就算是再没落,黄家也曾经是黄岗城的王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他们住在深山中,更加需要警惕才是。 战乱年代,一般都没有什么吃早餐的说法,稍微条件好一些的会吃两顿饭,一顿是上午十点左右,一顿是下午四点左右,两顿饭一干一稀,但是对于条件差的老百姓来说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有就吃,没有就饿。 三个中队的飞行员每队都有三十多人,在警报声响起的那一刻,飞行员已经全部集合在了一起,等待各自的中队长到来安排任务。 当他路过昆仑山时,偶见此处十分幽静,便停住脚步想在稍加休息,他落定后就在昆仑山上四下漫步,观赏一下此间风景,以缓解心中之怒烦。 林语梦吃完饭就叫来了钱通,这家伙经常混迹在市场,想买什么找钱通带路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此时的林语梦身边可没人伺候,想要做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所以钱通的到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最后,表达一下我的想法,我无法放下大辉,也无法放下仇恨,可姜家已经没有人能接下这个江山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结果,也是让程千寻的眉头,忍不住狠狠的紧皱了起来。 彩票公司是有官网的,每期强力球结果都会公布在官网上,方便查询。 死的一个是非裔,一个是亚裔,一个黑皮肤,一个黄皮肤,恰好没有白皮肤。 完全是因为在漫威的宇宙之中,早就有人证明过了,魔法和科技的融合,可以取得很好的效果。 系统见此给出建议,“你还不如专心修炼体魄,把炼体开发出来,你的龟族血脉本身在防御上就具有一定的优势。 忍着肚子里咕咕的叫声,韶宏伟将桌上所有的报纸都看完了,两位警员还没回来。 第16章 烬火藏锋棋落子,寒灯照影居中人 吟罢,云烬敛了眸底翻涌的戾气,转身着手清理屋内的狼藉。先把地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又把歪斜的油灯挪回案头原位。最后将凌乱的床单仔细叠好,严严实实地盖在红蛛的尸体上。 做完这些,他缓步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凝神细听。走廊里静悄悄的,看来没人发现这边的异常。他轻轻拉开门闩,探头左右扫了一眼,廊下空无一人,正要闪身出去,脚步却猛地顿住,又退了回来。 “不行,不能现在出去。” 云烬眉头紧锁,眸色深沉,指尖无意识地叩着门板:“生机,全在内门大师姐——煞神银凤身上。” 可银凤为什么要帮他?他靠在门板上,心底念头飞转,口中低声自语:“是与严九娘有宿怨?还是也盯上了我身上的轮回笺?” 话音未落,他便自己摇头否定:“都不是。” 那煞神银凤,是出了名的三步一算、半步不肯吃亏的主,若无十足的好处,断不会伸手拉他这个外门弟子一把。云烬嘴角勾起一抹冷弧,眸光渐沉:“除非……她要的不是轮回笺,是一枚能搅乱阴魔宗这潭死水的棋子。” 而他,恰好是那个死不了的、最合适的人选。 每一次轮回重生,都像是在刀尖上滚过一遭,让他比上一世更透彻地看清这个宗门的本质。严九娘觊觎他的轮回笺,银凤想要操控他的命途,连那枚能护他重生的轮回笺,都在最关键的时刻跳出来替他指路。他不过是区区一介外门弟子,一条随时能被碾死的贱命,可他们,却都想把他拽在手里,当成棋子摆布。 云烬低低一笑,笑声里满是冷冽的自嘲:“任人摆布?倒也未必。” 他指尖力道加重,抓得门板轻响:“你们想掌控,那我便装出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但这一世,我要做那个坐在棋盘前,落子无悔的人。” 松开紧攥的门闩,他转身走回床边坐下,忽的想起赵四之前对他说过的话,低声复述:“越是怕死的人,越能活得久。” 想到这儿,他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嘶哑难听,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子,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与狠戾。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轻声道:“这一世,我不能再去见你了。”他缓缓睁开眼,视线直直地盯着屋顶的横梁,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一世,我不想再被人追着跑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月色渐渐西斜。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打更人梆子的声响,一声,两声,三声——三更天了。云烬猛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时间差不多了。” 他走到铜盆前,舀起一瓢冷水,兜头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倦意,让他的头脑彻底清醒过来。俯身从床底取出一把短匕,拇指轻轻抚过锋利的刃口,寒光映着他眼底的冷意。确认匕首完好无损后,他将其别进腰带,又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唇角微勾:“避毒粉、迷魂香、引雷砂……一样不少,正好。” 检查完毕,他再次走向门口,这一次,脚步沉稳,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湿气,拂过他微凉的脸颊。他沿着青石小路,不疾不徐地往内门方向走,脚步不快不慢,脊背挺直,神色淡然,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巡夜弟子。 路过药房时,他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门口没有守夜的人,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他脚步未停,拐进了一条偏僻的窄巷。巷子的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后便是内门后院,也是银凤的居所。 云烬站在门外,没有急着敲门,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皱巴巴的碎布,布角上沾着一点黑莲图案的痕迹——那是红蛛身上的饰物碎片,也是他唯一能拿出的、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他指尖捻着碎布,眸光闪烁:“成与不成,便看此物了。” 他抬手,指节轻轻叩击门板,一下,两下,三下,节奏平稳,不卑不亢。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云烬耐心地等了片刻,又抬手敲了一下。这一次,门内终于有了动静。木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一只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从缝隙里探出来,死死地盯着他。 云烬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碎布微微举高,让那点黑莲图案,恰好落在门缝透进来的月光下。那只眼睛扫过碎布,又落在他脸上,目光里的审视与戒备,渐渐淡了几分。紧接着,门被拉开了大半。一个身着曳地绯色长裙的女子,静立在门后,青丝如瀑,眉心一点朱砂痣,正是内门大师姐,煞神银凤。 “你来了。”她的声音清冷,像是碎冰撞在玉石上。 云烬微微颔首,迈步跨进门内:“师姐相邀,岂敢不来。” 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关门的声音很轻,但云烬知道,这扇门一旦关上,就不是想开就能开的了。 屋内点着一盏琉璃灯,暖黄的光晕,将满室的清冷冲淡了几分。银凤转身走向窗边,纤细的手指撩起一点帘子,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晚。”她头也不回地说。 云烬站着没动,手还搭在门把上,语气平淡:“太急的人,往往死得最快。师姐该懂这个道理。” 银凤闻言,转过身来,靠在窗框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倒是比传闻中,要清醒得多。” 云烬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人心:“清醒换不来活路,师姐既肯见我,必是有所图。直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严九娘可不好惹,我不做亏本生意。”银凤走过来,裙角扫过地面,没有声音。她停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抬头看他,“我护你周全,你替我对付一个人。” “谁?”云烬问得干脆。 “紫菀。” 这个名字出来的时候,云烬瞳孔缩了一下,却依旧镇定:“内门三师姐,掌情蛊殿,喜以活人试蛊。师姐要我对付她,是想借刀杀人?” “是合作。”银凤不躲不闪,迎上他的目光,“你挡她的路,我帮你活下来。你不信我,但我比外面那些想杀你的人更希望你活着。” 云烬沉默了几息,忽然笑了:“师姐凭什么觉得,我能活到动手那天?我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连紫菀的面都未必见得着。” “因为你已经死过很多次了。”银凤忽然说。 云烬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她怎么知道? 但他立刻压下情绪,反问:“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轮回笺。”银凤退后半步,靠在桌边,“这不是什么大秘密,许多人都知道,不过我不贪你这个。” “所以?”他淡淡追问。 “所以我们可以谈。”银凤拿起桌上的玉简,翻了个面。背面有一道细痕,形状像断翅的蝶。 云烬的目光落在那道痕上,眸色微沉。第五世时,原身误闯蝶冢,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符文,结果被鬼将撕成碎片。他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她为何敢亮这个记号?是不怕他知晓蝶冢的秘密,还是故意引他入局?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问。 “废了紫菀。”银凤说得干脆,“她最近在争大师姐的位置。我要你让她失势。” “凭我?”云烬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质疑,“她可是内门三师姐,我一个外门弟子,如何能近她的身?” “你会见着的。”银凤笑了笑,“三天后,情蛊殿收新药人,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云烬眼神一冷:“名单是你改的?” “是。”银凤说得坦然,“你现在不去也得去了。” 云烬盯着她,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要透过皮肉看穿她的心思:“师姐对付紫菀,总该有个缘由吧?” “她动了我的东西。”银凤声音低了一点,“上次黑莲殿选侍女,她抢走了我挑好的人。前天她又向宗主告密,说我私藏禁术。再这样下去,我不用等你动手,就会被赶出内门。” 云烬点了点头,面上似是认同,目光却已落在她的裙角。那里绣着一朵花,黑色的莲花,花瓣细长,边缘带钩。他记得这图案。红蛛死的时候,怀里揣着的锦囊上,便是一模一样的黑莲。 他抬手指去,语气平静:“这黑莲,师姐认得?” 银凤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没慌,也没遮,反而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不是师姐的东西。”云烬直言。 “哦?”银凤挑眉,“此话怎讲?” “红蛛也有。”云烬直视她,眼神锐利,“她死的时候,怀里的锦囊上,就绣着这黑莲。师姐是内门大师姐,若这是你的标志,她一个普通内门弟子,岂敢僭越使用?” 银凤笑了。这次是真笑,眼角微微弯起:“小师弟,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师姐谬赞。”云烬摇头,语气冷了几分,“我只想知道,我和你合作,到底是在帮谁?是你,还是紫菀?” “你现在站的地板,”银凤忽然换了个话题,“是我铺的。” 云烬一愣。 “三日前,我让人把这屋子重新修过。”银凤走到墙边,敲了敲木板,“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根梁,都是我亲手选的。小师弟,你说,我会让敌人在我家里留下标记吗?” 云烬眸光一闪,瞬间通透。他看着银凤,一字一句道:“黑莲标记,是紫菀的。她让红蛛带着这个,是为了嫁祸给师姐,让宗主以为你在拉帮结派。” “聪明。”银凤点头,“可惜红蛛太蠢,没藏好。” 云烬明白了。原来他杀了红蛛,竟是无意间帮银凤除了一颗钉子。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所以,我成了师姐的棋子?” “是盟友。”银凤纠正,“区别在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在利用你。但我们都有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云烬看着她,半晌,缓缓开口:“合作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银凤颔首。 “第一,情蛊殿那日的具体安排,谁当值,走哪条路,有没有暗哨,我要一字不差的明细。”云烬目光坚定,“我要万无一失。” “没问题。”银凤答应得快,“明天一早,我便让人把消息送进来。” “第二,”云烬上前一步,目光死死锁住银凤,“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或者想拿我去填坑……”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我不只会退出,还会反过来,拉着师姐一起下地狱。” 银凤笑了,笑声清脆,却带着几分凉意:“我就喜欢你这点。不傻,也不怂。” “我不是喜欢师姐。”云烬冷冷说,“我只是暂时没别的选择。” “够了。”银凤转身走向门口,“今晚你就留在这儿。记住,别乱走,也别乱问。这屋里有些东西,看了会短命。” 云烬没动,忽然开口:“师姐为何要选我?” 银凤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因为你不怕死......” 门,应声而关。 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灯还亮着,映出墙上一道孤单的人影,像是刚才那场对峙,从未发生过。云烬站在原地没动,脑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银凤的话,半真半假,他不信她会真心帮他,但他也不能拒绝这个机会。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枚玉简。背面的断翅蝶纹还在,摸上去有点粗糙。他把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发现其他机关。然后他蹲下,目光扫过地面。银凤说这屋子是她亲手修的,那必定藏着秘密。果然,在靠近墙角的一块地板边缘,他发现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他用匕首尖轻轻撬了一下。 咔。 一块砖松动了。他掀开一看,下面是个小洞,里面放着一枚铜牌,上面刻着一个“柒”字。这牌子是何用处?云烬一时猜不透,但他知道,这绝不是银凤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他正要把砖盖回去,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两组脚步,一组沉稳,一组急促,分明是两个人。云烬心下一惊,迅速把铜牌塞回洞里,盖好地板,又用脚轻轻碾了碾,确保看不出痕迹。刚站起身,门把手就转动了。 第17章 藏锋敛愕观棋局,灯底弈棋辩人心 云烬定了定神,立在灯下,垂手而立,面上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似是在等银凤折返,又像在漫不经心地打量这屋中陈设。 门轴轻响,应声而开。 银凤站在门口,脸色较之前又冷了几分。她身后跟着个端茶的小丫鬟,丫鬟埋着头,双手微微发颤,连带着托盘里的茶盏都在轻轻晃动。 “方才忘了给你送茶。”银凤的声音听着平静无波,目光却如鹰隼掠空,飞快扫过屋内的每一处角落,连梁柱的阴影都没放过。 云烬勾了勾唇角,上前两步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语气谦和得挑不出错处:“师姐真是细心。” 银凤没接话,只抬眼朝丫鬟递了个冷冽的眼色,声音压得极低:“放下,退下。”小丫鬟如蒙大赦,忙不迭将手里的托盘搁在门边的矮几上,福了福身,几乎是小跑着退了出去。 银凤依旧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又扫过床榻边的锦帐,最后才落回云烬脸上,带着几分审视:“你倒是沉得住气,就不怕我在茶里动手脚?” “师姐若想杀我,何须用这般迂回的法子。”云烬将茶盏搁在桌上,指尖摩挲着杯沿,笑意淡了几分,“何况,师姐眼下,怕是还舍不得我死。” 两人目光一碰,银凤眼底的寒意又重了三分,却没再反驳。 窗外狂风呼啸,吹得窗纸啪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窗棂。就在那呼啸的间隙里,风势忽然一顿,云烬眼角余光猝然瞥到屋檐一角——一截灰白布料被风掀起,又极快地缩了回去,那布料的纹路,他再熟悉不过。 是内门弟子的道袍。 云烬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屋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师姐的合作者……似乎不怎么老实。” 银凤眼尾微微一沉,握着门帘的手指骤然收紧,冷声反问:“你说谁?” “还能有谁。”云烬转过身,脊背懒懒地靠在门板上,视线落向屋顶的方向,“那个捧着本书的酸秀才,此刻正蹲在屋顶上偷听呢。” 银凤终于抬眼望过来。她的目光看着平静,瞳孔却极细微地缩了一下。 秦墨。 三年前紫菀觊觎她情蛊殿执事的位置,便是秦墨连夜递了份名单给长老会,指证她私藏禁术。她被罚闭门思过三月。等她再出来时,情蛊殿执事的位置,早已换了人。后来她查得明明白白,那份名单是伪造的,可字迹,确确实实是秦墨的亲笔。 但她一直没动他。一来,秦墨背后站着玄天宗,动他,便是动玄天宗的颜面。二来,她觉得,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用得好了,比最锋利的刀还趁手。 “他近来常来我这儿送药。”银凤抬手放下茶杯,瓷杯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语气依旧平淡,“说是长老会派下的差事,我不好拒绝。” “哦?”云烬嗤笑一声,挑眉看她,“那师姐倒是大方,由着一个外人天天往你这里跑?” “你不也来了?”银凤反唇相讥,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瞬,屋内的空气骤然绷紧,连窗外的风声都似静了几分。 云烬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有意思,你们一个个都爱玩这套。嘴上说着合作,背地里却塞个钉子进来盯着我,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我没把你当傻子。”银凤站直身子,裙摆随着动作微动,目光锐利如刀,“我只是觉得,你能活到现在,不至于蠢到看不出盯着你的这人和我没关系。” “我当然知道。”云烬点了点头,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几分深意,“但我更想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盯的人,不止我一个?” 话音未落,窗外猛地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踩断了瓦片。紧接着,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带着几分戏谑:“银凤师姐,你的这位合作者……我可得好好‘照顾’一番!” 秦墨坐在屋脊上,手里果真捧着一卷竹简,模样斯文得像个熬夜温书的书生。可他右脚边,却放着一只敞口的玉瓶,淡紫色的烟雾正从瓶中袅袅飘出。 是迷魂散。 云烬眼神倏地一冷。这东西沾肤即麻,阴息境以下修士沾之,顷刻间便会倒地不起。秦墨带这个来,不是为了抓人,是为了留活口。 “你倒是真敢露脸。”云烬抬高了嗓门,一只手却悄悄探入腰间锦囊,攥住了里面的引雷砂包。 “我今日不是来找你的。”秦墨慢悠悠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屋内两人,语气轻描淡写,“我是来提醒银凤师姐——有些人,信不得。” “那你不如下来,当面说清楚。”银凤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稳,目光却落在他脚边的玉瓶上,“站那么高,风大,小心摔下来。” “我不下去。”秦墨摇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下面太危险。万一有人突然翻脸动手,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 云烬心中冷笑。他知道,秦墨这是在试探——试探他有没有杀意,试探银凤会不会护着他,试探这场看似稳固的合作,到底有多脆弱。 “你到底想干什么?”银凤往前走近一步,靠近窗边,目光沉沉地看着秦墨。 “我想帮你。”秦墨的语气忽然变得诚恳,“紫菀近来动作频频,已经在宗主和长老会面前说了不少你的坏话。再这么下去,师姐迟早会被调去守寒潭,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你就用这种藏头露尾的方式,替我出头?”银凤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 “我只是提醒师姐,别被人当枪使。”秦墨的目光转向云烬,带着几分警告,“他杀了红蛛,身上早已麻烦缠身,严九娘绝不会放过他。师姐此刻拉他一把,无异于把自己也拖进泥沼里。”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银凤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带着几分不耐。 “我知道师姐恨紫菀入骨。”秦墨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恳切,“但借刀杀人也要看刀的成色,万一刀身崩裂,伤的可是你自己。”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呼啸。就在这时,云烬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响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云烬敛了笑,眼神锐利如锋,死死盯着秦墨。 秦墨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卷进的是什么漩涡。黑莲标记的事,不是你能碰的。” “哦?”云烬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挑衅,“那你倒是说说,我能碰什么?” “你最好现在就走。”秦墨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离开银凤,回你的外门小屋躺着去。不然——” “不然怎样?”云烬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不然你会死。”秦墨一字一顿,声音冰冷,“而且,会无声无息地死,没人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云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轻狂:“那你还愣着干什么?站在上面说废话,是不是怕落地的时候,摔得太疼?” 秦墨没有答话。他慢慢卷起手中的竹简,竹简之下,一根泛着蓝光的银针赫然显露。针尖上那抹幽蓝,昭示着其上喂了剧毒。 云烬眼神骤然一凝。他认得这东西——蚀灵针。专破修士护体真气,中者三日内灵脉枯竭,生机断绝。 “你敢动手试试!”银凤忽然厉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凛然杀气。 秦墨捏着银针的手指猛地一僵。 “这只是防身用的。”他强作镇定地辩解。 “那你现在,是在防谁?”银凤冷笑,目光如刀,“防我?还是防他?” “我是为你们好!”秦墨的语气硬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你们根本不知道黑莲背后站着谁!云烬杀了红蛛,就是踩了对方的红线!接下来找上门的,不会是执律院的弟子,而是真正的索命杀手!” “那又如何?”云烬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不像话,“反正我死过好多次了。” 秦墨猛地看向他,眼神里满是惊疑:“你说什么?” “我说,”云烬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我死过好多次了。你这点威胁,吓不到我。” 秦墨彻底愣住了。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镇定瞬间碎裂,随即又强行压下,恢复了平静。但他握着竹简的手,却悄悄渗出了冷汗。 云烬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家伙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心里,早就乱了分寸。他不怕直白的威胁,怕的是这些听不懂、摸不透的话。 “行。”秦墨收起银针,将竹简重新盖好,语气恢复了平静,“你们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今晚来,不是为了打架。” “那是为了什么?”云烬追问,目光紧紧盯着他。 “为了这个。”秦墨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轻轻放在屋檐边上。纸条被风吹得微微飘动,险些就要坠下去。 “三天后,情蛊殿收药,流程变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进屋内,“原本辰时开门,如今提前到卯时。守门的弟子,也换了人。你们若是还按原计划来,定会被当场拿下。”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银凤出声叫住他。 秦墨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银凤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审视。 “因为,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秦墨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至少现在,不是。” “那你什么时候,会是我们的敌人?”云烬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秦墨终于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当你开始真正相信银凤的时候。” 话落,他足尖一点,身影如轻烟般消失在夜色中。屋檐之上,空无一人。风,越发大了。云烬抬眼看向银凤,语气平静:“你信他?” 银凤没有回答。她走到窗边,伸出手,将那张纸条勾了进来。展开纸条匆匆一瞥,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说的是真的。”她低声说道,语气凝重,“守门人换成了赵坤。那人,是紫菀的心腹。” 云烬走上前来,瞥了一眼纸条上的字迹,问道:“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不是在帮我们。”银凤摇了摇头,语气冰冷,“他是在帮他自己。” “什么意思?”云烬挑眉。 “他在找退路。”银凤合上纸条,指尖用力,将纸条捏成一团,“玄天宗最近在清洗内应,他若是再不找新的靠山,迟早会被灭口。” 云烬瞬间了然。秦墨这是在押注——押他们能扳倒紫菀,押银凤能重新掌权,押自己能在新的格局里,活下去。所以他送来消息,既算是表了诚意,又给自己留了转圜的余地。 “那他算是盟友了?”云烬问道。 “不是。”银凤将纸团掷在地上,语气斩钉截铁,“只是暂时有用的工具。” “跟对我一样?”云烬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不一样。”银凤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你至少还能动手。他,只会动嘴皮子。” 云烬没有接话。他看向窗外,屋顶上的瓦片裂了一处,边缘参差不齐。他记得秦墨方才坐的位置,那里没有留下脚印,却有一小撮香灰,像是从袖中不慎漏出来的。 是追踪香。 这小子,不仅是来通风报信,还想留个后手。 云烬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冷光。他忽然抬手,将掌心的引雷砂包猛地甩向屋顶!巨大火光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那屋顶瞬间被炸成齑粉,追踪香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第18章 一局棋挣生死路,十番轮转劫中人 “好个谨小慎微的性子。”银凤柳眉微蹙,眸光沉沉地看向对面人。 云烬缓缓收回探向窗外的手,屈指轻轻弹了弹袖口的尘埃,语气漫不经心:“断尾之狐,最忌轻狂。” 银凤闻言,久久无言。 两人俱是心知肚明,此事绝无了结之理。秦墨此番登门,名为警告示好,实则是擂响了战鼓。他一语道破流程生变,是逼着他们不得不快马加鞭;他贸然暴露行踪,更是将一道两难之题摆在他们面前——是信他联手破局,还是防他先下手为强? 屋内重归寂静,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卷得桌上茶盏轻轻晃动,水面漾开层层涟漪,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晃得忽明忽暗。云烬负手而立,目光与银凤隔空相撞,谁都没有先开口。他心里早已转过数道念头:秦墨的后手,银凤的算盘,还有那枚玉简里藏着的猫腻,桩桩件件,都得细细掂量。 倏然,银凤抬手,将一枚背面刻着断翅蝶纹的玉简掷了过来:“这本《阴煞诀》,送你了。” “功法残缺不全,不过勉力修炼,足以助你晋身阴煞境后期。” 云烬稳稳接住玉简,指尖甫一触碰到玉质,便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追踪印记。他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转瞬即逝——这银凤倒是精明,既想借他的手搅乱局面,又不肯彻底放权,留着这印记,怕是想随时拿捏他的行踪。不过眼下正是实力青黄不接的关头,纵使这功法藏着猫腻,也只能先取其利,其余的,待他修为见长,有的是办法破解。 他当即盘膝而坐,将玉简贴在额头,凝神入定。银凤守在一旁,衣袂纹丝不动,寸步未离。她盯着云烬的背影,眉心朱砂痣微微跳动,心里何尝不是在盘算:这小子城府极深,又握着轮回笺的秘密,护着他,赌的便是他能在宗门的倾轧中,杀出一条生路。 一日一夜倏忽而过,云烬刚收功睁眼,屋外便传来一声冷若冰霜的声音: “交出轮回笺,饶你不死!”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破空而至,正是严九娘。她手中烟杆凌空一挥,紫雾翻涌,带着刺鼻的腥气直扑屋内。那道狰狞的蜈蚣疤在她脸上微微发亮,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云烬的耳垂,像是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云烬低咳一声,拭去唇角溢出的血丝,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严长老当真是阴魂不散。不知此番,又凭着什么追踪而来?”他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定是秦墨那厮留的后手,或是银凤的追踪印记露了破绽,不过这话,却要先引着严九娘说出口。 严九娘懒得与他废话,手腕猛地一翻,漫天紫雾骤然凝结,化作数道锁链,带着破空之声朝云烬锁来。 就在此时,银凤动了。 她莲步轻移,瞬息间便挡在云烬身前,冰蓝色长裙猎猎翻飞,眉心那一点朱砂痣泛起淡淡的微光。 “严九娘。”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我的人,你也敢动?” 严九娘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银凤,你何时竟也学会护短了?” “非是护短。”银凤抬手,鬓边七枚银簪齐齐震颤,发出清越的鸣响,“是划清界限。他是我银凤的人,动他,便是打我的脸。” “好大的脸面!”严九娘嗤笑出声,“不过一个外门杂役,也值得你为他,挡我这杆烟?” “值不值得,轮不到旁人置喙。”银凤微微上前半步,气势丝毫不减。她心里清楚,今日若是让严九娘带走云烬,不仅她的算盘落空,连带着自己也会被宗门视作弃子,断无生路。 “你当真要护着他?”严九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月是谁亲手将他扔进炼魂窟,任其自生自灭?如今倒反过来为他出头了?” “彼时他于我无用。”银凤语气淡漠,眼底却掠过一丝精光,“此刻他于我有用。” “哈哈哈!”严九娘仰天长笑,笑声尖利刺耳,“银凤啊银凤,你果然还是老样子——趋利避害,见风使舵。可你莫要忘了,你这内门大师姐的位置,是谁给你的!” “我自然记得。”银凤寸步不退,眸光锐利如刀,“正因为记得,我才站在这里。今日你若将他抓走,下一个遭殃的,便是我银凤。” 严九娘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敛,沉默了片刻。她知道银凤说的是实话,宗门之内,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随即,她又咧嘴笑了,笑容里满是阴鸷:“倒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你还是算错了一步。轮回笺不是你能染指的东西,它能认主,更能噬主。前六个轮回者,哪个不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又如何?”银凤挑眉反问,“严长老此刻,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我懂得分寸,从不贪念非分之物。”严九娘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而你,已经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银凤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躲在她身后的云烬却忍不住低笑出声,语气戏谑:“哟,没想到严长老不仅擅使毒,还会看相算命?不知您这烟杆,能不能算出自己的桃花运啊?”他一边说话,一边暗中催动了耳垂上的耳钉,轮回之力悄然流转。 严九娘被他气得脸色铁青,转头狠狠瞪着他:“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等我撕烂你的嘴,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有本事,尽管来试试。”云烬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话音刚落,他耳垂上的耳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道刺目的红光猛然暴涨,整间屋子的地面瞬间龟裂,无数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云烬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会化作烟尘散去。 “不好!他要借着轮回笺的力量逃遁!”严九娘厉声怒喝,烟杆横扫,紫雾凝聚成一柄长刀,裹挟着凌厉的杀气直劈云烬。 银凤手腕急翻,七枚银簪破空飞出,叮叮当当几声脆响,硬生生拦下了毒雾长刀的攻势。 “我说过了。”她背对着云烬,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他,你碰不得。” “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严九娘被彻底激怒,猛地一甩衣袖,九枚通体血红的圆球凌空悬浮,正是禁术九子母连心锁。那血球表面流淌着黑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气。 银凤瞳孔骤然收缩:“你疯了?竟敢动用禁术!” “为了轮回笺,疯一次又何妨?”严九娘状若癫狂,狞笑道,“今日,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她双手快速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九枚血球同时剧烈震颤,随即轰然炸开,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血网,朝着银凤和云烬当头罩下。 银凤银牙紧咬,双臂猛然交叉于胸前,周身灵力轰然爆发,冰蓝色长裙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她脚踝上系着的骨铃发出急促的脆响,整间密室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凝结成冰。 云烬望着银凤的背影,忽然低笑出声:“多谢。”他岂会不知,银凤护着他,不过是护着她自己的筹码。但这份出手相助的情分,他姑且记下——江湖路远,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银凤头也不回,声音冷冽依旧:“别死得太快,我还等着借你的手,收拾紫菀那贱人。” “放心。”云烬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我死过太多次了,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活得更久一点。” 他的身形越来越淡,最终彻底融入那片红光之中,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 严九娘见状,气急败坏地扑上前,伸手去抓那片红光,指尖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云烬——!”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状若疯魔。 红光骤然炸开,一声巨响过后,整座房屋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烟尘之中,银凤静立原地,冰蓝色长裙破损多处,脸上沾着点点灰尘,掌心一道浅浅的划痕正渗着血丝。那是方才抵挡毒雾时,不慎被余波所伤。 严九娘站在废墟边缘,手中烟杆直指银凤,眼神怨毒:“你可知,你今日所作所为,有何后果?” “我只是想赌一次。”银凤缓缓抬头,眼底一片清明。 “赌他能赢?”严九娘冷笑。 “赌他能活到最后。”银凤弯腰,从碎石堆里捡起一块沾着红光的碎石,指尖轻轻摩挲着,“前面九次,他都输了。第十次……说不定,就能赢了。” 严九娘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禀报宗主,让你身败名裂?” “你尽管去说。”银凤将碎石随手扔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你且去看看,宗主是信你这个擅用禁术的疯婆子,还是信我这个尽心尽力的内门大师姐。” 严九娘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银凤不再看她,转身便走。冰蓝色的裙摆在废墟中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渐行渐远。 严九娘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厉声喝道:“你护着他,是不是因为赵四?!” 银凤的脚步猛地一顿。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淡漠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罢,她头也不回,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风从倒塌的屋顶灌入废墟,卷起满地尘埃。一只乌鸦悄然落在断墙之上,歪着脑袋打量着废墟中的一切。它忽然张嘴,吐出一张烧焦的纸条。 纸条上,三个字依稀可辨: “他来了。” 第19章 香烬识藏谋客影,棋枰静待落子人 云烬是被一股香味呛醒的。闻起来甜中带腥,是阴魔宗特制的宁神香,但比外门那款浓了三倍。这种香只有内门高层能用。 他睁开眼,视线里是一张紫檀雕花床脚,挂着冰蓝色流苏。再往上看,是帷幔半垂的罗帐,绣着展翅凤凰。他转动脖子,左手边是熏炉,炉盖雕成凤首形状,青烟从嘴里吐出来。 他躺在地上,这不是他的屋子。 他坐起来,动作很慢,手摸上耳垂。那里空了,血玉耳钉没了。皮肤光滑,只有一道浅疤,像是旧伤愈合后的痕迹。 他低头看自己。衣服还是那身玄色劲装,只是沾了灰。他活动手指,四肢完好,灵力虽弱但没断。 门外传来脚步声。 轻,稳,带着一点拖沓的节奏,像是故意放慢的。 门被推开,银凤走进来。她换了一身月白交领衫,袖口滚着金线,腰间系一条素色绸带。发簪只剩两根,其余都取了,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她走到床边,倚着榻沿坐下,离云烬不远不近。 “醒了?”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云烬指尖微顿。 “师姐倒是好兴致,专程守着我醒转?”云烬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指尖却悄然运力,确认识海深处那缕轮回笺的流光仍在。 银凤指尖轻点床沿,指甲莹白如玉:“我用了骨铃压了你的气息,严九娘那老虔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 云烬撑着地面站起身,玄色衣料擦过床沿,带出一阵细微窸窣:“那我倒是要谢师姐救命之恩。只是不知,我怎么会在你这儿?” “引魂香。”银凤淡淡道。 “引魂香?”云烬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这么说,师姐是给我寻了个新的藏身之处?” “藏身之处,亦是困兽之笼。”银凤抬眸看他,眼神锐利如刀,“有心人顺着这缕香痕,迟早能查到你藏在我这儿。” 云烬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师姐还敢留我?就不怕引火烧身?” “我不留你,你此刻早被执律堂的人抬去炼成药人了。”银凤站起身,缓步走向凤首熏炉,背影纤长,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现在的命,还值钱,我不想你死得太快。” “值钱?”云烬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师姐怕不是忘了,上次你差点把我卖给鬼修。” “那次你没用。”银凤回头看他,眼神坦荡,没有半分遮掩,“现在你有用。” “区别在哪?”云烬步步紧逼,目光紧锁着她的眼睛。 银凤忽然走近一步,两人距离骤然缩短,冷香混着宁神香的甜腥扑面而来:“这次你没有濒死被动轮回,而是主动掌控了契机——这意味着,你手里攥着的,是能掀翻棋盘的筹码,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云烬缄默不语。 他岂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试探?她在看他的反应,掂量他的底牌,判断他值不值得继续押注。更重要的是,他听出了话里的留白——她留下他,绝不止是因为“有用”。 “所以,接下来呢?”云烬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平静无波,“师姐打算把我藏到什么时候?” “看你表现。”银凤转身走向桌案,伸手整理错落的茶具,语气淡得像白开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银凤师姐。”秦墨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屋里两人听得一清二楚,“紫菀师姐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云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银凤的背影。他知道,这是紫菀的试探,也是秦墨的观望。 银凤没动,她拿起紫砂壶,慢条斯理地往白瓷茶杯里注水,碧绿的茶叶在沸水里沉沉浮浮:“你去回她,就说我病了,谁都不见。” 门外安静了几秒,秦墨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几分为难:“可紫菀师姐说,此事紧急……” “那就让她找别人。”银凤打断他的话,语气愈发冷淡,“我现在,没心思管这些闲事。”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长廊尽头。 云烬这才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这秦墨,真是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硌得人难受。” “他是紫菀的人,却又不全是。”银凤放下茶壶,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洞悉,“他想往上爬,就得两边押注。上次他告发我私会外门弟子,转头自己就半夜去北山见玄天宗使者,你以为我不知道?” 云烬挑了挑眉,故作惊讶:“师姐连这都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银凤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锐利如鹰隼,“但我要提醒你——你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明着下手的紫菀和严九娘,是那些对你笑、甚至伸手帮你的人。” “比如师姐你?”云烬笑了,笑意却凉得刺骨。 “比如我。”银凤坦然承认,“所以我劝你,别信太快,别靠太近。这阴魔宗的棋局,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云烬点了点头,语气认真:“我明白了。” 银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灼灼:“那你想清楚了?是只想苟活,还是想把算计你的人,全都拉下水?” “我想活。”云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活得久一点,久到看清楚这盘棋的最后,谁赢谁输。” “那你就得学会忍。”银凤放下茶杯,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忍到对手先露破绽,忍到时机成熟,再一剑封喉。” “这么说,师姐是看好我?”云烬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觉得我能笑到最后?” “我不看好任何人。”银凤站起身走向屏风后的衣柜,语气淡漠如初,“我只看好利益。你能带来好处,我就护你一天;你没用了,我第一个踹开你。” “真是感人肺腑。”云烬靠在窗框上,语气戏谑,“听得我都快哭了。” 银凤没理他,伸手拉开衣柜门,里面挂满各色衣袍,琳琅满目。 云烬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师姐,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也把你当成棋子,弃车保帅?” 银凤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眼神平静无波,却似藏着惊涛骇浪:“你早就这么做了。从你第一次踏进我屋子,就开始查探我的弱点,听我和秦墨的对话,记我的习惯动作,琢磨我和紫菀的恩怨——云烬,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云烬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没有半分否认。 “你也一样。”他看着银凤,眼神坦诚,“你利用我牵制紫菀,测试严九娘的底线,想借我的手搅乱阴魔宗的浑水。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真心合作。” “所以,这才是最安全的合作。”银凤重新转向衣柜,声音淡淡传来,“没有感情,就没有背叛的余地。只有利益,才是最长久的纽带。” 屋子里陷入寂静,只有熏炉里的青烟还在袅袅升腾,像一张无形的网。 云烬看着那缕青烟,心里明镜似的——他们之间,又何止是利益二字能说得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纸张落地声。 轻飘飘的,像是有人故意将东西放在门缝下。 云烬缓步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张纸。是一张符纸,边缘焦黑如焚,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情蛊殿收药流程更改,今日子时,务必亲自送达。 没有署名。但云烬一眼就认出了那笔迹——是秦墨。 银凤也走了过来,扫了一眼符纸,眉头微蹙:“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他不是搞鬼。”云烬将符纸捏在掌心,轻轻一揉便成了纸团,语气冷冽,“他是在下战书。” “你觉得他会动手?”银凤挑眉。 “不会。”云烬摇了摇头,将纸团扔进熏炉,看着它在火光中化为灰烬,“他不敢。他只是想告诉我们,他握着情蛊殿的把柄,能影响收药流程,手里有筹码,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所以,他是想逼我们先出手?”银凤若有所思。 “或者,逼我们带他入局。”云烬走到床边坐下,背脊挺直,眼神里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不过,我偏不如他所愿。” 银凤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我?”云烬笑了,笑容从容又狡黠,“我什么都不做。” 银凤皱眉:“不做?” “对。”云烬靠在床头,闭上双眼,语气悠然,“这一世,我不争快,只争活。他们想演,我就看着;他们想动,我就等着。等到有人先沉不住气,露出破绽,我再一刀砍下去,绝不手软。” 银凤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熏炉里的香都快燃尽了。 然后,她忽然笑了,笑声清冽如碎玉落盘:“你终于懂了。” 云烬睁开眼,看向她:“懂什么?” 银凤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赞许,也带着几分复杂:“懂了这阴魔宗的生存之道——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输赢。” 第20章 静观棋落藏锋刃,檐间窥影破迷局 云烬没有再答话。而是抬起手,轻轻按了下右耳垂。那里空荡荡,却有一股熟悉的灼热感,正从皮肉深处一点点往外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破皮肤破土而出。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仔细感觉。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精准地踩在人心上。 银凤的脸色微变,对着云烬递了个眼神,目光飞快地扫过床边的鎏金屏风。那眼神里只有权衡利弊的冷静——留他,尚有利用价值;弃他,不过是反手之间。云烬心领神会,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绕到屏风之后,将身体紧紧贴在雕花的木骨上。 叩叩叩—— 三声敲门声,不轻不重,分寸拿捏得极好。 银凤理了理裙摆上的金线,扬声道:“进来。” 门轴轻响,秦墨缓步走入,指间捏着一枚玉简,白底金纹,边角处镌着个小小的“紫”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轻跨一步,刚跨进门便停了下来,目光先扫过端坐床沿的银凤,随即落在那扇鎏金屏风上,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师姐。”他开口,“你这儿挺安静。” 银凤坐在床沿,正低头整理裙摆上的金线,闻言头也未抬,语调淡得不起一丝波澜,却带着几分疏离的讥诮:“这回,你怎么敢来了?上回偷翻我密格,手背被钉穿的滋味,这么快就忘了?” “我来是有正事。”秦墨笑了笑,抬手将那枚玉简晃了晃,玉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说执律堂昨夜雷霆出击,查抄了三处密室,竟有一枚追踪符,指向了你这个方向。说是……有人藏了不该藏的人。” 银凤终于抬眼,凤眸清冷如霜,没有半分慌乱,只有权衡:“所以呢?你是来替执律堂拿人,还是来替紫菀做说客?” “所以我想提醒你一句。”秦墨往前又踱了一步,语气添了几分似真似假的关切,“云烬那小子,惹了不该惹的人。师姐你护着他,就不怕引火烧身,把自己也搭进去?” 屏风之后,云烬屏住呼吸,将身体死死贴紧屏风背面。他透过雕花缝隙往外窥去,目光一凛——秦墨站的位置太刁钻了,太靠近门,退路通畅无阻,腰间那枚玉佩,正隐隐透着微光。 那是传音阵在运作。 云烬左手悄然摸向腰间香囊,指尖精准地捻出那个引雷砂纸包,他的眼睛紧盯着秦墨的嘴唇,听他字字句句,织就的攻心的网。 “我知道你聪明。”秦墨的语气软了几分,像是真心实意的规劝,“可有些人,天生就是祸根。你帮他一次,他便会缠上你,要你帮第二次;你护他一回,他便觉得理所当然,要你护他一辈子。到最后,你成了他挡风遮雨的盾,他却连拔刃护你都不肯。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亏。” 银凤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里满是嘲讽,却也句句戳中要害:“你说这么多,是替紫菀跑腿当说客,还是想借我的手除了他,好让你少个碍眼的对手?秦墨,你那点心思,在我面前还是收着点好。” “我谁也不替。”秦墨摊了摊手,一脸坦荡,“我只是怕师姐英明一世,到头来栽在一个小崽子手里,坏了自己的大计。毕竟……”他话音一顿,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屏风方向扫了一瞬,笑意里添了几分讥诮,“有些人在你屋里待得久了,难免惹人闲话,说你银凤为了个无名小卒,连宗门规矩都不顾了。到时候紫菀发难,你可就百口莫辩了。” 云烬的瞳孔骤然一缩。 果然,秦墨此番前来,根本不是冲银凤,是冲他来的。他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紫菀的命令,而是自己与银凤之间那点脆弱的利益捆绑。只要银凤觉得护着他得不偿失,这一局,秦墨便赢了。 他的目光透过雕花缝隙,落在银凤脸上。她依旧端坐床沿,指尖却已悄然蜷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权衡利弊到极致的隐忍。她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反驳。 她在等。 等秦墨开出更高的价码,也等他拿出足够的筹码,证明自己值得被庇护。 云烬眸光微动,悄然将引雷砂收回香囊,换了一包迷魂香攥在掌心。不能在这里动手。此刻撕破脸,只会让银凤觉得他是个麻烦。他要做的,是沉住气,让秦墨自己露出马脚,也让银凤看到,他尚有利用的价值。 “你若是不信我的话,”秦墨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挑衅,“大可问问屏风后的那位,敢不敢出来,与我当面说句话?躲在女人身后藏头露尾,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银凤终于抬眸,凤眸扫过屏风,声音清冷如冰:“他不在这里。” “真的?”秦墨歪了歪头,一脸的不信,“可我分明听说,有人亲眼瞧见他往你这边来了。师姐何必替他遮掩?你若是交人,紫菀那边,我可以替你说句话。” “一派胡言。”银凤缓缓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声,她的目光落在秦墨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你若是不信,要搜便搜。不过我劝你,别动我的东西。上回的教训,你若是记不住,我不介意再帮你加深一次。” 秦墨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却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师姐说笑了,我哪敢搜你的住处。我今日前来,不过是念及同门情谊,好心提醒一句。师姐别被人当枪使了。” 说罢,他转身便往门口走,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眼那扇鎏金屏风,语气意味深长:“有些人啊,看着老实巴交,实则心黑如墨。师姐信谁都好,千万别信他。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门,被轻轻关上了。 屋子里,霎时恢复了死寂。 云烬依旧没有动。他太了解秦墨的性子,此人绝不会这般轻易离去。果然,不过三息的功夫,门外便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是有人在门缝处,贴符纸的声响。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从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径直站到银凤面前。 “他走了。”云烬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银凤抬眼看他,眸色复杂,却没有半分关切,只有审视:“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银凤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莫不是真怕了,不敢与他对峙?还是觉得,躲在我身后,便能高枕无忧?” “我若出来,才是正中他的下怀。”云烬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洞悉人心的冷静,“秦墨此番前来,根本不是为了拿人,是为了挑拨你我之间的信任。我若现身辩解,说的越多,你便越会觉得我心虚,觉得护着我得不偿失。如今他走了,你反而会静下心来想——他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到底是不是,另有所图?” 银凤沉默片刻,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玩味:“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不想再死了。”云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锤百炼后的坚定。 银凤看着他,眼神里添了几分探究,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茶水入喉,她才缓缓开口:“你可知,他腰上那块玉佩,是什么东西?” “传音阵。”云烬不假思索地答道,“能将他说的每一句话,实时传给暗处的人。方才他说的那些话,怕是有人,一字不落地听着了。” “是紫菀?”银凤追问,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不知道。”云烬缓缓摇头,眸光深沉如夜,“但可以肯定,有人一直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银凤的眉头倏然蹙起,这蹙眉不是因为担忧,是因为自己的地盘被监视,利益受到了威胁:“你是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有人在屋顶装了窥灵镜。”云烬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拨开一道缝隙。外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唯有檐角的一片瓦,颜色与周遭格格不入——太新了,明显是刚换上去的。“他们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也知道你护着我。秦墨刚才那一番话,不过是来试探你的反应,看你会不会为了自保,将我交出去。” 银凤的脸色终于变了,这变化不是因为云烬,是因为自己被算计了,她冷声道:“照你这么说,我们方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全被外面的人听去了?” “不一定全听到,但关键信息,肯定漏了。”云烬合上窗户,转过身来,语气凝重,“他们会布下更凶险的局。而你,若是与我绑在一起,只会被视作眼中钉。” 银凤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问道,字字都在权衡:“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能给我什么,让我继续护着你?” 云烬的语气斩钉截铁,“我能帮你,查到秦墨背后的人,查到他们算计你的证据。” “你要怎么做?”银凤追问,显然对这个答案,尚有几分意动。 “盯住秦墨。”云烬的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他刚才离开时,脚步比进来时快。这说明,他急着去汇报。我要知道,他去找谁,把话传给了谁。而这个人,或许就是你扳倒紫菀的关键。” 银凤眯起凤眸,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那是嗅到利益的光芒:“你想跟踪他?” “不是我想,是轮回的感应在推我。”云烬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眸色里又添了几分笃定,“它在告诉我——秦墨要去见的那个人,至关重要。而这个人的把柄,就是我给你的投名状。” 银凤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气依旧冰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你轮回,都能活下来?” “因为我够狠。”云烬的声音很轻。 “不是这个。”银凤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是因为总有人帮你。你明明实力低微,可偏偏总有人总愿意赌你一把。” 云烬没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跟上去看看秦墨去哪。”他说完,转身便走向屏风后的暗格。那里,藏着一套杂役的灰布短打。 银凤在他身后,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若是被发现,我不会救你。” 云烬正弯腰取衣服的动作一顿,随即直起身,拿起那套灰布短打,回头看她,眼神平静而坚定,字句清晰:“我知道。我若活着回来,会给你一份足够换取保护的筹码。” 说罢,他不再多言,迅速换上杂役的衣服,戴上那顶宽檐的灰布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而后,他走到后窗边,指尖扣住窗棂,轻轻一推,窗扇便无声地滑开。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青石板上积着薄薄的青苔,几行新鲜的脚印清晰可见,朝着东边延伸而去,正是秦墨离去的方向。 云烬纵身跃出窗外,脚尖点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随即贴着墙根,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去。 走了不过十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右耳垂,那股熟悉的灼烫感再次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炽烈,像是有团火在皮肉里烧,烫得他眉峰微蹙。 他猛地回头。 银凤正站在窗边,身姿窈窕,衣袂被夜风拂得微微飘动。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一双凤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权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四目相对的刹那,云烬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未尽之言——成,则共享筹码;败,则生死各安。 他对着窗户,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循着那行脚印,快步追去。 第21章 血玉燃犀窥鬼蜮,丹心藏刃走风云 巷子的尽头,是一片湿泥地。雨后的泥土松软黏腻,踩上去便陷出深深的印痕,混着腐叶的腥气,在夜风里漫开。云烬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泥地上的印记,眸色骤然一凝。 泥地里,只有一行清晰的脚印,是秦墨那双布靴留下的,纹路规整,深浅分毫不差,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云烬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心头雪亮。秦墨何等狡猾,向来走一步算三步,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踪迹?这脚印,分明是故意露出来的饵。他太清楚那人的性子了,一个能在紫菀与银凤之间周旋自如的双面间谍,做事定有章法,绝不会这般轻易暴露行迹。方才那番在屋里的挑拨,怕也不是真心劝诫,更像是演给暗处的人看的一场戏。 云烬没有急着追上去,反而后退几步,身形一闪,隐入巷口的阴影里。他从腰间香囊里摸出赵四留下的避毒粉,捻了一点,轻轻抹在袖口、领口,甚至发梢。这粉末色泽灰朴,却能掩盖周身人气,隔绝寻常修士的神识探查,是追踪与隐匿的绝佳利器。 果然,半个时辰后,他在偏殿后的密林边缘看到了秦墨的身影。 那人站在一棵枯树下,背对着小路,手里捏着一块莹白的玉符,正凑在耳边轻点,指尖微动,显然在与谁传音。三丈开外,一块半截的残碑上坐着个穿紫裙的女人,裙裾垂落,遮住了半截石碑上的刻纹,不是紫菀又是谁?两人之间,悬着一层淡粉色的雾气,氤氲缭绕,将周遭的气息隔绝得严严实实,寻常修士的神识根本探不进去。 就在这时,右耳垂那股熟悉的灼烫感再次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炽烈。云烬抬手一摸,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玉质——新的血玉耳钉,竟正从皮肉里缓缓钻出来。他心里清楚,血玉不过是轮回笺的外在显形,那枚能逆转生死的轮回笺本体,早已深藏在他识海深处。 而这淡粉雾气,挡得住旁人的神识,却挡不住轮回笺的共鸣。那血玉耳钉的灼烫感一波波袭来,像是在敲打着他的皮肉,提醒他这里藏着足以致命的秘密。 云烬趴在地上,又往身上撒了些避毒粉,然后像蛇一般,贴着地面慢慢往前爬。潮湿的泥土沾了满身,腐叶的气味刺鼻,他却浑不在意,只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听着远处传来的微弱震动,以此判断两人的距离。同时,右手紧紧按在耳垂上,那枚血玉耳钉正以一种特别的韵律震动。他听见了对话,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银凤那个贱人,竟敢护着那小子?”紫菀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笑,像是淬了毒的匕首,“她真当自己是阴魔宗的主人了?忘了当初是谁扶她坐上内门大师姐的位置?” “她只是暂时利用他。”秦墨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云烬身上有轮回笺的秘密,她想从他身上榨取价值。等事成之后,自然会把人交出来。” “哼,最好如此。”紫菀抬手一挥,身前的粉色雾气微微晃动,透出几分凛冽的杀意,“你确定已经在云烬身上种下情蛊了?隔着那扇鎏金屏风,又在银凤眼皮底下,你怎么做到的?” “我用了‘梦引香’。”秦墨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混在他之前喝的茶里。这香无色无味,能悄无声息侵入识海。只要他心跳超过常速三次,蛊虫就会自动钻入心脉,到时候,他的生死,便由我们说了算。” 云烬听到这里,胸口突然一紧。 膻中穴传来一阵细微的麻意,像是有根细针在里面轻轻扎了一下,又痒又疼。他呼吸一顿,立刻低头查看自己的手腕,皮肤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异样,但脉搏确实在不受控制地加快——一下,两下,三下,正好三次。 蛊已经种下了。 但他没有慌,反而冷静地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他知道,此刻的慌乱,才是真正的死路。更要紧的是,秦墨说梦引香需在睡梦中生效,可他今夜全程清醒,这蛊虫能钻入心脉,定是另有推手。银凤……她怕是从一开始,就将他当成了试探秦墨的棋子。 “你做得不错。先留着云烬的命。”紫菀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几分赞许,“继续盯紧他们。一旦银凤露出破绽,或是云烬那边有异动,立刻上报。” “是。”秦墨应声,随即收起玉符,转身便要往密林深处走。 云烬立刻往后退,动作快如闪电,贴着树根滑进一旁的灌木丛里,枯枝败叶簌簌落下,却没发出太大的声响。他不敢多留,秦墨的反追踪能力极强,再待下去,定会被发现。他一路往回退,专挑偏僻的小路走,途中还故意跌进一条水沟,弄得满身泥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嘴唇冻得发青,甚至从袖子里摸出一点早就备好的草药汁,挤出几滴伪造的血沫,沾在嘴角。 他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中了毒、勉强逃出来的杂役,狼狈不堪,奄奄一息。 很好。 没人会怀疑一个快死的人,还能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 他踉踉跄跄地找到一间废弃的柴房,推开门,反手用一根木棍顶住门闩。屋里堆着干草和烂木头,角落里还有老鼠啃过的骨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靠在墙上坐下,喘了几口气,才抬起手,颤抖着摸向耳垂。 血玉耳钉烫得惊人,几乎要烙穿皮肉。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情蛊已经开始影响他的灵力运转,再拖下去,识海会被慢慢侵蚀,到时候,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只有挣脱这层枷锁,才能在这场博弈里,从任人摆布的棋子,变成能上桌的弈棋人。 云烬深吸一口气,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血玉,低声呢喃,像是对老友说话:“又是你陪我走这一遭。” 说完,他闭上眼,运转《阴煞诀》,将体内残存的灵力,尽数引向膻中穴。那一处立刻传来钻心的剧痛,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里面撕咬、钻爬,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痛感越来越强,像是要将他的身体撕裂,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他猛地睁开眼。 血玉耳钉骤然炸开一道刺眼的红光,整间柴房瞬间被染成一片猩红。那道从耳垂延伸到锁骨的血线瞬间暴起,像活蛇般游走全身。云烬抬手一抓,直接将那团血光拽进胸口。 轰——! 识海剧烈震动。藏在神识深处的情蛊印记剧烈扭曲,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云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非但没有收敛灵力,反而又将《阴煞诀》倒着运转,顺着蛊丝的脉络反向冲刷。 “你的蛊……太弱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 话音落下,胸前血纹骤然炸裂,一道黑气从他口中喷出,撞在墙上化作点点灰烬。屋梁微微一震,瓦片发出细碎的轻响。 身在他处的秦墨正循着情盅感应快速朝柴房赶来。 他通过蛊虫的感应“亲眼”看着云烬破蛊,速度快得离谱——不过短短数十息!更可怕的是,他居然用《阴煞诀》反向破蛊。这阴煞诀倒着运转凶险异常,稍有差池,便会被反噬成疯子。可云烬不仅用了,还用得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就在这时,柴房门被人用脚推开。 银凤走了进来。她只披了件素白纱衣,头发松松挽着,看起来像是匆匆而来。但她眉心那点朱砂痣亮得吓人,像是烧着一团火。 她看了一眼靠墙而坐的云烬,又扫过地上残留的黑气痕迹,嘴角轻轻一扬。 “做得不错。” 云烬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滴血的手指。他心里清楚,这句话是在说——你通过我的测试了。银凤早知道他中了秦墨下的情蛊,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甚至还暗中推动,借此测试他是否值得结盟。 秦墨也在此时赶到了。他站在门口,盯着银凤,声音发紧:“云烬不能留!” 银凤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我银凤做事,还轮不到你置喙。” 她说完,袖子一甩,一道金光骤然展开,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坚固的结界。云烬被裹进其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四周顿时安静下来,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气息。 “我再说一遍。”银凤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得很远,“我银凤的人——谁敢动?” 秦墨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他想过银凤会保人,却没想到她会保得这么狠。这不是简单的护短,是直接掀翻了紫菀的棋盘。从此以后,云烬就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试探的外门弟子,而是明面上挂了号的“凤系亲信”。 他咬着牙,不甘心地低吼:“师姐!你明知道他是可疑之人,身上藏着轮回笺的秘密,你就这么信任他?” 银凤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我不信任任何人。但我只保我觉得有用的人。”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云烬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转向秦墨,语气冰冷,“他死过太多次,所以不怕再死一次。而你……”她话锋一转,字字诛心,“你怕死,所以总想两边下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去了北山密林,见了紫菀?” 秦墨瞳孔一缩,猛地后退一步,手里攥着的符箓差点掉落。 “你早就知道了?”他声音发颤,脸上血色尽褪。 “从你第三次假装路过我门口开始。”银凤淡淡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你每次说谎,右眼皮都会跳一下。这次也一样。” 屋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巡逻弟子靠近,看到屋里三人对峙的场面,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敢进来,转身匆匆离去。 银凤不再看秦墨,转身走到云烬面前,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他肩头的一道血痕。 “疼吗?” 云烬摇头,抬眼看向她,声音平静却带着锋芒:“比起疼,我更想知道,师姐什么时候发现秦墨是双面间谍的?” 银凤挑了挑眉,倒没料到他会反问,随即笑道:“从他第一次向我透露紫菀的‘秘密’开始。太过刻意的示好,本身就是破绽。” “那师姐为何不早揭穿他?”云烬追问。 “留着他,比除掉他有用。”银凤直言不讳,“至少能让我知道,紫菀下一步想做什么。” 云烬了然点头。果然,在这些人眼里,所有人都是棋子,只有价值高低之分。 秦墨站在结界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今天这事彻底完了。银凤不仅保下了云烬,还当着他的面揭穿了他的底牌。 他咬了咬牙,转身就要走。 “站住。”银凤叫住他,语气冷得像冰。 秦墨停下脚步,没敢回头。 “下次想背叛之前,先想想代价。”银凤说,“我可以让你活着,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秦墨没答话,推门快步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云烬看着门口,低声问:“他会报复吗?” “会。”银凤点头,语气笃定,“但他不敢明着来。只会躲在暗处耍阴招。” “那正好。”云烬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我也喜欢背后捅人。” 银凤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小子比她想象的还要狠,还要对胃口。 她没再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跟我去议事殿。紫菀那边已经开始召集人手,准备开派系会了。你既然已经站到台面上,就没必要再躲。” 云烬点头,跟在她身后走出柴房。 夜风刮过,吹起他衣角上的血渍。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月亮被云遮住一半,只露出一点朦胧的光。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清脆响亮。远处议事殿的前厅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声传来。 银凤忽然停下脚步。 “待会进去,少说话,多听。”她转头叮嘱,“别急着出风头,但也别装怂。” 云烬嗯了一声。 银凤侧头看他,忽然好奇地问:“紧张吗?” “不紧张。”他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只是在想,待会要是有人想动手,我能不能抢先把杯子砸他脸上。” 银凤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笑声清冽,在夜色里传得很远。 “行啊,胆子不小。” 她说完,继续往前走。 云烬跟在后面,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碎裂的耳钉。血玉已经黯淡,但里面还有微弱的光在闪烁。 走廊尽头的大门缓缓打开,暖光汹涌而出。 云烬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他的鞋底沾着柴房的泥土,在干净的地砖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第22章 影斜渐露龙争虎,玉简栽赃布阴局 云烬扫过四周,目光骤然定格在最高一级台阶上。 紫菀就站在那里,背着手,嘴角下撇,一双眸子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她看见云烬的瞬间,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眼神里的嫌恶毫不掩饰。 “哟。”紫菀终于出声,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殿内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带条狗来开会?” 银凤脚步一顿。 她没急着抬头,反而慢悠悠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指尖划过锦缎时,带出一丝极轻的声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片刻后,她抬眼,露出一口整齐的牙,笑意却凉飕飕的。 “你说谁是狗?”她问,语气轻飘飘的,却藏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紫菀冷笑一声,抬下巴朝云烬指了指:“一个外门杂役,连正式弟子的身份牌都没有,也配站在这儿?” 云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的右手悄悄滑进袖子,指尖触到那片耳钉碎玉。玉的边缘被磨得锋利,轻轻划着掌心,那一点刺痛像针,扎得他思绪愈发清明。他借着低头整理衣角的动作,目光飞快地扫过紫菀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块玉佩,白底黑纹,雕着一朵扭曲的莲花,花瓣尖端锐利如刃,像是被烈火烧过,透着一股邪气。 云烬的心微微一沉。 这个图腾,他见过。昨夜秦墨藏在屏风后的玉简旁,就刻着一模一样的印记。两相对照,线索瞬间串联。他心里有了数:秦墨根本不是紫菀的盟友,而是她的直属爪牙。昨夜那场情蛊局,也不是临时起意的试探,而是紫菀早就布好的杀招,一步一步,就是要把他逼入绝境。 紫菀还在盯着银凤,等着她回话。 银凤终于抬步上前,笑意未减:“师姐说得对。”她顿了顿,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带着几分戏谑,“不过我的狗,至少知道听主人的话。不像某些人养的东西,背主咬人,还觉得自己聪明得很。” 这话一出,殿内几个原本站着不动的弟子都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向紫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有人憋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紫菀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很快压了下去。她非但没发作,反而勾起嘴角,像是早料到银凤会这么说。 “行啊银凤。”她冷笑,“你护短,我管不着。可你别忘了阴魔宗的规矩——派系会是议事定策的地方,不是你收留野狗的窝。” 云烬听到“野狗”两个字,眼皮都没眨一下。他不动,不是怕,是因为他清楚,现在还不是他出头的时候。银凤才是这场博弈的主角,他只需要站在她身后,活着看完这场戏就够了。 银凤往前走了一步,裙摆拂过冰冷的石阶,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说他是野狗?”她反问,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声音陡然拔高,“那你告诉我,是谁上个月偷偷改了药库名录,把‘凝神散’换成了‘迷心粉’?是谁让执律堂抓了个替罪羊,结果那人三天后就疯癫惨死在牢里?”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记得,那个替罪羊的腰上,也挂着一块玉佩,花纹跟你这块,可是一模一样。” 紫菀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你有证据?” 银凤摇头,语气坦然,“咱们谁不知道谁的底细?你玩阴的,我也会玩。区别是——”她回头看了眼云烬,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我这条狗,至少不会转头咬我。” 说完,她不再看紫菀,转身对云烬道:“进去吧。” 云烬点头,抬脚跟上。 他经过紫菀身边时,对方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叫云烬?” 云烬脚步一顿,微微颔首:“是。” “听说你杀了红蛛。”紫菀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看穿。 云烬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她掠我灵力,想取我性命,我没让她得逞。”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紫菀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诡异。她没再追问,只是腰间的玉佩轻轻晃了一下,在晨光里闪过一道极淡的暗光。 云烬的眼角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幕。他记下了那道光的角度——偏左三寸。这说明玉佩是用活扣挂着的,既能随时取下传讯,危急关头,还能当作暗器伤人。这根本不是什么装饰,是信物,更是凶器。他把这些细节一一记在心里。 两人走进大殿前的广场,停在左侧的阴影里。这里离主位远,位置低,却视野开阔,能将殿内所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银凤靠在一根盘龙柱旁,手随意地搭在柱身的雕纹上,指腹却在轻轻摩挲着某个不起眼的凸起。 云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机关点。每个宗门的重要据点,都会设这种隐藏的联络方式,碰哪里、按几下,都对应着不同的指令。他没出声,也没动,只是安静地站着。 现在,还不是时候。 广场上陆续来了不少人。有穿金线蟒袍的核心弟子,也有穿素色劲装的外门执事,他们自动分成几拨站定,彼此之间隔着几步距离,没人说话,气氛沉闷得像要下雨。 云烬站在银凤旁边,像个无关紧要的影子。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停过。他看每个人的站位,看他们手放的位置,看有没有人偷偷摸向腰间或袖口。他尤其留意那些围在紫菀身边的人,很快就发现,其中有三个弟子的腰带上,都绣着一朵极淡的小花——颜色和衣料几乎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又确认了一遍:紫菀的派系,组织严密得可怕。她是首脑,秦墨是爪牙,底下还有无数隐藏的棋子。而他自己,现在就是这些棋子眼中最显眼的靶子。 云烬不在乎,也不怕被人盯着。他只关心一件事:这些人里,谁会是第一个动手的? 答案,来得很快。 一个穿灰袍的年轻弟子从侧门快步进来,走到紫菀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紫菀听完,目光立刻朝云烬这边扫了过来。四目相对,紫菀没避开,反而冲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像是猎人看到猎物终于钻进了笼子。 云烬摸了摸发烫的耳垂,也笑了。破蛊耗损了他太多灵力,识海至今还在隐隐震动,轮回之力的储备也所剩无几。他得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银凤忽然侧过头,低声问:“在想什么?” 云烬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在想,待会要是有人先动手,我能不能抢先把茶杯砸他脸上。” 银凤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欣赏:“你还真敢想。” “不敢想,活不到现在。”云烬淡淡道。 银凤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大殿内传来一声悠长的钟鸣。咚——钟声浑厚,响彻整个广场。派系会,要开始了。 所有人都开始往殿内走。紫菀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经过云烬身边时,她脚步没停,却丢下一句冰冷的话:“外门杂役,不得入主殿议事。” 银凤脚步一顿。她抬眼看向紫菀,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他不是来议事的。”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人。我在哪,他就在哪。” 紫菀回头,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规矩是你能破的?” “规矩是人定的。”银凤迎上她的目光,寸步不让,“我今天,偏要破一次。” 两人对视几秒,空气中仿佛有火花在碰撞。最终,紫菀先收回了目光,冷哼一声:“随你。”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但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她转身迈步进了大殿。银凤这才抬脚,跟着走了进去。云烬跟在她身后,跨过大殿门槛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天,已经亮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石阶上,映出三道长短不一的影子。两个长的,一个短的。而那道最短的影子,正在慢慢变长,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剑。 云烬随银凤落了座,位置恰在殿角的阴影里,抬眼能将主位上的动静尽收眼底,低头又能掩去眸中算计。紫菀早已踞坐在右首第一席,指尖一下下叩着桌案,目光掠过他时,淬着冰碴子似的冷。殿内弟子们各自落座,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渐歇,只余紫菀指尖叩案的轻响,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诸位。”紫菀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此次派系会,议题只有一个——下月秘境开启,何人带队,何人留守。” 她话音未落,底下已有弟子附和:“自然是紫菀师姐带队!师姐修为精深,定能护我等周全!” 紫菀微微颔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黏在云烬身上,像是等着什么契机。 云烬坐在阴影里,手指搭在冷茶杯沿,指尖的温度顺着杯壁蔓延开,晕出一圈浅浅的白雾。他听见自己袖子里的碎玉片轻轻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唤醒。紧接着,右耳垂开始发烫,那感觉从皮肤一路烧进骨头,像有根针在里面搅动。他知道这是轮回笺在预警。看来,今日这殿里,注定要见血。 秦墨这时站了起来,动作不急不缓,像是早就排练过千百遍。他把手中的《道德经》轻轻合上,放在桌面上,声音清朗,传遍整个大殿:“议题之前,我有要事禀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转了过去。 秦墨抬手朝殿外招了招手,两名执律堂弟子立刻应声而入,两人合力捧着一个乌木托盘,托盘上覆着一块玄色锦布,锦布下的轮廓方正,一看便知是玉简的形状。 “方才会前,执律堂弟子奉紫菀师姐之命,前往外门杂役居所巡查,”秦墨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肃然,目光扫过云烬时,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竟在云烬的床榻暗格之中,搜出了这块玉简。” 他抬手掀开锦布,一块泛着暗红光的玉片赫然映入众人眼帘,玉片上刻着的纹路繁复诡谲,正是紫菀的独传功法《玄阴摄魂术》。 第23章 血光破局昭玉骨,轮回一瞬辩奸邪 秦墨顿了顿,目光如刀般扫向云烬,字字句句都像淬了冰:“这册《玄阴摄魂术》本藏于情蛊殿禁地。而外门杂役云烬,曾于子时前后出现在情蛊殿外围。”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条,“啪”地拍在桌案上。布条沾着尘土,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在满堂寂静中格外刺眼。 “这是执律堂弟子在情蛊殿墙角捡到的。”秦墨抬高了声音,刻意让每个字都钻进众人耳朵,“布料质地,与云烬所穿短打一致。” 大殿里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浪险些掀翻屋顶。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向云烬,惊疑、鄙夷、幸灾乐祸,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云烬却对这些目光充耳不闻。他没看那枚所谓的赃物玉简,也没急着辩解,只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日破蛊时沾到的血渍,他用拇指轻轻蹭过食指侧边,将一点干掉的血屑抹去。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无人察觉,却被斜对面的银凤精准捕捉。 她忽然笑了一声,笑声清冽如碎玉,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大殿里凝滞的气氛。 “秦墨。”银凤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点着唇角,眼神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讥诮,“你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还是说,你拿的就是自己精心布置的东西当证据?” 秦墨脸上的从容险些绷不住,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玉简。银凤这话诛心,既点破了栽赃的破绽,又暗指他是紫菀手里的提线木偶。云烬垂着眼,心里已然透亮——秦墨这步棋走得太急了,分明是紫菀怕夜长梦多,才逼着他提前发难。 “银凤师姐这话从何说起?”秦墨强压着怒意,声音却微微发颤,他抬手指向那枚玉简,语气急切,“这玉简分明就是情蛊殿禁地之物,再加上布条质地佐证,难道还能有假?” “假不假的,你心里最清楚。”银凤懒懒抬眼,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不会是你自导自演的贼喊捉贼的好戏吧?” 秦墨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的左眼在那一瞬,竟诡异地变成了竖瞳,瞳仁里闪过一丝妖异的青光,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秦墨很快稳住了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了几分,带着几分威胁:“云烬盗取秘传功法,已是铁证如山。若大师姐执意包庇,那就是与宗门规矩为敌!” 他说完,转头看向紫菀,眼神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请示。 紫菀立刻站了起来,衣袖猛地一甩,劲风卷着桌上的那份秘境任务名单飞了起来,只听“啪”的一声,名单竟被一枚无形的气针死死钉入了身后的梁柱,纸页震颤不休。 “银凤!”紫菀死死盯着对方,声音里满是怒意,字字如冰锥,“你一而再、再而三护着这个废物,到底想干什么?他一个外门杂役,值得你一次次坏了宗门规矩?” 银凤也站了起来,她的个子比紫菀矮了一点,气势却压得更沉,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 “你说谁是废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目光扫过紫菀,“我银凤护的人,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在空中碰撞,空气仿佛被点燃,滋滋作响,殿内的温度骤降,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云烬坐在下面,五指缓缓收拢,掌心被袖中的碎玉刺得生疼。他感觉到耳垂越来越烫,轮回笺的震动越来越急,那是死亡预警的信号,也是转机将至的征兆。子时快到了。他知道,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自己只要撑到子时就行,轮回笺的力量,会在子时达到顶峰。 可就在这个时候,银凤忽然转头看他。 “云烬。”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平静。 云烬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你有什么要说的?” 全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惊疑、探究、幸灾乐祸,种种目光交织。 云烬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我没偷。”他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力量,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秦墨身上,“你们要查,便去查。” 他说完,目光直直地看向秦墨,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戏谑。那眼神像一把钩子,勾得秦墨心头发慌。秦墨正低着头翻书,仿佛没听见。但云烬看见,他的手指顿了一下,书页都被攥得皱了起来。 “呵。”银凤笑了一声,眼神里满是赞许,“听听,多清醒。不像某些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紫菀咬着牙,死死盯着云烬,半晌才冷笑出声:“好啊,你们一个两个都疯了是吧?行,我不动他。三天后的秘境试炼,让他一个人进去取‘归心引’。我倒要看看,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全靠你银凤撑腰!” “可以。”银凤立刻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但我要加一条——若他成功带回‘归心引’,立刻晋升内门,且由我亲自授职。” “银凤,你倒是会做买卖!”紫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笑声里满是不屑,“就怕他有命进秘境,没命出来拿那归心引!” 云烬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归心引能温养识海,修复魂脉,正是他现在急需的东西。紫菀看似刁难,实则是把他想要的,亲手递到了眼前。他甚至能猜到,紫菀在秘境里,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但那又如何?秘境深处,还有紫菀忌惮的东西,那才是他的生机。 “那便不劳师姐费心了。”云烬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若拿不回归心引,任凭处置。可我若拿回来了,师姐腰上那块玉佩,怕是就得换个主人了。” 这话一出,紫菀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杀意翻腾。那块扭曲莲花玉佩,是她派系的信物,云烬这话,分明是在挑衅,是在宣战。 局面再次陷入僵持,大殿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再闹下去,就是宗门两大派系的明面开战,对谁都没好处。紫菀要的是借秘境除掉他,银凤要的是给他一个晋升的契机,而他要的,是秘境里的一线生机。 他慢慢坐下,右手滑进袖中,摸到了那片带着体温的血玉耳钉碎玉。上面的血渍已经干透,边缘依旧锋利。耳垂还在发烫,那热度贴着皮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闭了下眼,子时已近,还有片刻。他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要等。 可就在这时,秦墨忽然又开口了,脸上带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仿佛胜券在握。 “大师姐说得对。”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既然云烬说自己没偷,那就更不该怕查。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情蛊殿,当面验证一番?” 银凤眯起眼睛,语气冷了下来,一针见血:“你想怎么样?借情蛊殿的地盘,行杀人灭口之事?” “银凤师姐这话未免太诛心。”秦墨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很简单,打开禁层阵法,调出记录玉碟。若是云烬没进过禁层,自然还他清白。若是进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带着刺骨的寒意,“那就不是盗取功法的问题了,而是擅闯禁地。按宗规,当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大殿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云烬,带着震惊与同情。谁都清楚,情蛊殿早已被紫菀派系把持,殿内禁层更是布下天罗地网,就算银凤跟着去,也讨不到半分好处。云烬若真去了,不管有没有偷功法,都不过是任人拿捏的鱼肉。 银凤这次没笑,她盯着秦墨,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你这么着急,是怕夜长梦多,还是想让我把他推出去,好让你称心如意?” “我只是为了宗门公正。”秦墨一脸正色,语气坦荡,仿佛真的是大公无私,“难道大师姐连这点底气都没有?” 云烬忽然笑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语气轻松得不像话,仿佛根本没把废去修为的惩罚放在眼里:“何须去情蛊殿,在此一样能查出到底是谁在构陷我。” 银凤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询问,几分担忧。 云烬冲她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却多了几分笃定。那眼神沉稳,让银凤莫名地安了心。 子时已至。 云烬轻描淡写的跨出一步,指尖掐诀,袖中血玉碎块陡然爆发出红得发暗的光芒。一道温润却霸道的波纹,从他掌心冲出,瞬间席卷整个大殿。空气像是被冻住了,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秦墨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紫菀张开的嘴还没发出声音,连风吹动衣角的弧度都被拉长。 只有云烬还能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变得迟缓,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他已初步掌握清轮回笺的轮回之力,这短暂的时间凝滞,是他以精血为引,换来的回溯之机。 血光中,空中缓缓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外门杂役居所,月色昏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靠近云烬的住处,那人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面容隐在阴影里,但那双反复摩挲玉简的手,在场众人都认得——正是秦墨。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小心翼翼地塞进云烬的床榻暗格之中。然后退后几步,故意踢倒了墙角的木柜,装作刚发现赃物的样子,高声喊人。画面清晰得可怕,连他指尖蹭过玉简边缘的细微动作,都分毫毕现。 全场死寂。 血光中的影像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秦墨那张惨白的脸上。他僵在原地,手里的《道德经》“啪”地掉在地上。书页翻开,露出背面密密麻麻刻着的传音阵纹路——那纹路,竟和他腰间玉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紫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死死盯着空中还未散去的画面,声音发抖,却强撑着狡辩:“这……这是轮回之力的回溯画面,本就不可信!” “可以啊。”银凤笑了,她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声音清亮,传遍每个角落,“那你去情蛊殿,调出真正的回溯记录。只要你能找到云烬盗宝的证据,云烬任你处置。” 紫菀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心里清楚,这一局,她输得彻彻底底。 执律堂的人也默默收回了按在符袋上的手。他们不是傻子,谁在栽赃,谁是无辜,现在早已一清二楚。 秦墨终于动了,他浑身颤抖着,低头想去捡地上的书,手指刚碰到封面,就被银凤一脚踩住。 “别捡了。”银凤的声音冰冷,“这书脏了,配不上你这‘大义凛然’的内门弟子。” 秦墨猛地抬头,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云烬这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秦墨,你构陷我偷功法,当真只是为了栽赃?” 秦墨浑身一震,不敢看他的眼睛。 云烬缓步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如炬:“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我的事,挑起银凤师姐和紫菀师姐的争端,好毁掉宗门的派系平衡,对吧?” “我没有——”秦墨猛地抬头,嘶吼出声,眼神里满是慌乱。 云烬轻轻一笑,没再说话。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 秦墨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手抖得厉害,连站都站不稳了。 银凤转身,回到云烬身旁,她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认可,几分警告。 云烬对她笑了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银凤师姐,合作愉快。” 话音落下,他的意识开始下沉。身体像是被抽空,四肢变得轻飘飘的,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强行催动轮回笺的力量,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银凤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没让他倒下。 紫菀站在远处,看着眼前的一幕,声音里带着不甘,带着威胁:“银凤,你真要护他到底?” 银凤回头,目光冷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银凤看中的人,谁敢动?” 这句话落下,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内门弟子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执律堂的人默默退后一步,摆明了不愿插手。就连原本站在紫菀身后的两名亲信,也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秦墨站在原地,像一根被抽走了骨头的木桩。他看着云烬闭着眼靠在银凤身上,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难堪。那是机关算尽,却被人一眼看穿的挫败,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绝望。 银凤扶着云烬,转身就走。 没人拦,也没人敢拦。 她穿过人群,脚步沉稳。经过秦墨身边时,她顿了一下,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下次想陷害人,记得把手洗干净,别留下这么多破绽。” 然后,她扶着云烬,一步步走出大殿。 阳光透过殿门,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云烬的脸侧对着阳光,嘴角还带着一点没散去的笑。 第24章 骨铃踏阶惊夜色 玉简残言照执念 银凤把他带到了偏殿门口。 这里离主殿不远,檐角的铜铃还在风里轻晃,殿侧却藏着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阶。台阶被经年的阴湿浸得漆黑,蜿蜒向下,像一条蛰伏的蛇,看不出尽头通向哪里。 她脚步一顿,指尖下意识收紧了扶着云烬的力道,回头飞快瞥了一眼。主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那些人影还没有散,似是无人留意他们这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离开。她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句:“快点醒,我可不想一直这么拖着你走,活像个伺候人的杂役。” 云烬毫无回应,脑袋歪在她肩头,发丝垂落遮了半张脸,呼吸轻得似一缕青烟。 银凤轻叹,指尖刚触到阶上青苔,正欲抬步——一阵细碎的铃音,忽从阶底幽幽飘来。她脸色骤沉,眉头拧作川字,目光如钉,死死剜进台阶下的浓墨夜色。 一点雪白,先自黑暗中钻了出来。那是一双赤足,肤白胜雪,脚踝上系着一圈骨铃,磨得圆润光滑,每动一步,便叮铃作响。来人缓步拾级而上,素白长裙曳地,青丝披至腰际,脸色苍白得似久不见日光,眉心一点幽蓝印记,宛如冰裂之纹。裙摆银线在微光里流转,衬得身姿愈发修长挺拔。来人不语,只定定望着银凤,又扫过“昏迷”的云烬,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银凤掌心已扣住腰间佩剑,眉峰一挑,声如淬冰:“紫菀的走狗,也敢来管我的闲事?” 那人轻笑一声,嗓音脆如碎冰相击:“这话未免难听。我只是怕你一时糊涂,被这小子蒙骗了去。” “滚。”银凤的剑鞘微微震颤,杀气隐现。 那人脸上笑意倏敛,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不敢再挑衅,转身朝主殿而去。 对峙的间隙,被银凤半扶半拖着的云烬,意识正从一口冰井里艰难攀爬。肩头灼痛如骨缝生火,耳垂亦是滚烫——那是血玉耳钉透支后的余温。他的神智,其实早已清明。他未睁眼,未动弹,呼吸平稳得毫无破绽,装得依旧昏沉。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已狠狠掐进掌心,以锐痛逼自己冷静:方才在主殿,他强行催动时间流速,不过三息便告失控,若非他及时收力,神魂怕是早已被时间乱流撕裂。他能清晰感知到,银凤打发了来人,又将他架起,继续往暗阶下行。他清醒的感觉到银凤将自己带到了一间房屋。 银凤手中捏着一枚玉简,指尖轻敲,语气里带着点戏谑的轻快,“云烬,躲猫猫可不好玩哦。” 云烬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这点把戏,骗不过她。他没立刻睁眼,反而故意放缓了呼吸,装作刚从昏沉中挣扎出来的样子,睫毛颤了颤,才缓缓睁开眼。 银凤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她今天没戴那支标志性的凤凰尾羽簪,长发松松挽了个髻,鬓边垂着几缕碎发,反倒比平时少了几分逼人的锋利,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云烬偏头,目光扫过紧闭的木门,门缝底下严丝合缝,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这地方绝不是普通的屋子,是专门用来谈机密事的密室。 他撑着地面坐起身,动作不急不缓,像是刚睡醒的人伸了个懒腰,骨头还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他抬眼看向银凤,没半点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道:“师姐费这么大劲带我来这,总不是为了在我面前演戏吧?” 银凤被他这话逗笑了,指尖在玉简上打了个转:“当然不是演戏。”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要透过皮肉,看穿他的骨头,“你可知……我为何要在主殿上,当众护着你?” 云烬眯起眼。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却不能答得太快。太快,显得心虚,像是早就盼着她这句话;太慢,又显得刻意防备,落了下乘。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反将了一军:“师姐是想利用我?” 此言一出,密室里的空气骤然凝滞。 银凤没生气,反倒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不,我不是想利用你。”她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我是想——与你合作。” 她说完,将玉简放在桌上,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递到他面前。玉佩通体莹白,边缘有金纹流转,甫一出现,就散发出淡淡的灵力波动,一看就不是凡品。 “拿着它。”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紫菀的人,动不了你。” 云烬没接。他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却没看那莹白的玉质,也没看流转的金纹,而是死死盯着银凤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可她的眼神很稳,没有闪躲,没有试探,就是那么坦然地看着他,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合作?”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师姐就不怕,我哪天反咬一口,把你卖个好价钱?” “怕。”银凤的嘴角扬了起来,笑意里带着几分通透的狠戾,“可那也得你活得够久才行。” 两人对视着,目光在空中交锋,谁都没退半步。 最后,云烬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枚玉佩。入手温润,还带着她掌心的体温。他低头瞥了一眼,发现玉佩背面,刻了个极小的“凤”字,浅得几乎看不清,不仔细瞧,只会以为是玉料本身的纹路。 他没多问,直接塞进了怀里,动作干脆利落:“师姐这份礼,我记下了。” 银凤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密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一声噼啪的轻响。外面的世界,像是被这厚厚的墙壁彻底隔开了,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两个刚刚还在人前装作不熟的人,已经达成了一份危险的盟约。 云烬靠在墙上,手指悄悄摸了下耳垂。血玉耳钉已经重新在耳垂上凝成了形,只是上面裂了一道细缝,隐隐发烫。他心里清楚,这玩意儿每次用完都要养一阵,至少一天内,别想再动用那回溯时间的力量了。 “秦墨那边。”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觉得他会停手?” “不会。”银凤答得干脆,没有半分犹豫,“他这种人,越是输了,就越是疯魔。你现在是他唯一的破绽,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破绽撕开。” “所以,他一定会再来。”云烬的语气很肯定,像是已经看到了秦墨那张阴鸷的脸。 “对。”银凤站起身,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且,他会死死盯着你和我的关系。只要我们走得足够近,他就没有文章可做。” “所以,你当众护我,是最聪明的法子。”云烬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明面上的亲近,最能打消别人的疑心,也让秦墨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手。” “聪明。”银凤笑了,这次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你比我想象中,更懂这阴魔宗的规矩。” “我不懂规矩。”云烬也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桀骜,又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我只懂,怎么活下来。” 银凤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我?” 云烬沉默了片刻,指尖摩挲着怀里的玉佩,声音很轻,却很坦诚:“怕。但我更怕死。” “所以,你宁可信一个可能害你的人,也不愿一个人扛下所有?”银凤追问。 “我不是信你。”云烬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撞进她的眼里,“我是信我自己。信我自己,总有翻身的一天。” 银凤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走向门口。她的手搭上门环,却又停下了,背对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知道紫菀为什么这么恨我吗?” 云烬没答。他知道,她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想说。 “我们都是天衍宗旧部的后人。”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天衍宗覆灭后,我们这些孤儿,被迫入了阴魔宗。紫菀为了利益,出卖同宗,害得我弟弟与我失散,至今生死不明。”她顿了顿,语气里的冷意,几乎要将空气冻住,“而她的哥哥,在一次试炼中,中了我设下的圈套,尸骨无存。从那以后,她就想把我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云烬听着,没打断。他能听出,她的话里,有恨,有怨,还有一丝深藏的疲惫。 “我不是好人。”银凤忽然回头,看着他,眼神坦荡得近乎残忍,“但这一次,不一样。” 云烬抬了抬下巴,没有回话。 银凤看着他,一字一顿,说得郑重:“这次,我赌你能赢。” 说完,她拉开了门。一道刺眼的光,立刻射了进来。但她没走出去,而是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门外,站着个小丫鬟,低着头,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微微冒着热气。 “你的药。”银凤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每晚一次,连服七日,能稳住你体内的伤势。” 云烬走过去,接过托盘,掀开了红布。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汁,热气袅袅,散发出一股怪异的气味。他没喝,只是端着,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 “你怀疑这药有毒?”银凤看着他,似笑非笑。 云烬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你要是想杀我,就不会费这么大劲,把我从主殿带出来,更不会给我这枚保命玉佩。” 银凤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眉眼弯起,少了几分锋利,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桌上那枚《千幻媚心诀》的玉简,能助你功法更进一步,你好生琢磨。” 她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密室重新陷入安静。 云烬站在原地,他知道,这药大概率是没问题的。可他不敢赌,在这阴魔宗里,谁都不能全信,哪怕是刚刚与自己达成盟约的人。 他走到角落,将药汁缓缓倒进石缝里。黑色的药水流下去,发出轻微的滋响。他回身坐下,手摸进怀里,握住了那枚玉佩。温度还在,灵力波动也很稳定。他试着输入一丝灵息,玉佩立刻微微震动起来,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确实是保命用的好东西。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养神。身体还是虚得很,之前借轮回之力回溯显影,耗了太多血气,得尽快恢复才行。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静得反常。但云烬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他知道,有人在看。秦墨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紫菀也不会。整个内门的人,都在盯着他们这一对突然凑到一起的“新盟友”,等着看他们的笑话,等着看他们自相残杀。 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他在等。等下一个局出现,然后亲手,把那精心编织的网,拆得粉碎。 他睁开眼,拿起桌上的《千幻媚心诀》玉简。玉简入手冰凉,他指尖微动,注入一丝灵识。一行金色的字,立刻浮现在玉简表面: 第六重:映心诀——可照见他人执念,唯心诚者方可修成。 云烬微微一怔。 心诚? 他差点笑出声。阴魔宗的人谈“心诚”,就如毒蛇说自己不噬血,荒唐得可笑。他正欲收起玉简,指尖却忽然顿住。玉简角落,竟还有几行小字,淡得几乎要与玉色融为一体,像是被人刻意抹去,若非他灵识敏锐,根本无从察觉: 凤鸣于庭,心锁将开。 他凝眸盯着这八字,良久无言。直到烛火又跳跃了数次,灯花簌簌落下。 第25章 符引噬灵心机险,暗语挑唆局中局 云烬缓缓抬首,目光落向对面墙壁——那里悬着一面古铜镜,镜面蒙尘三寸,模糊得连人影都映不真切。可他方才分明觉着,烛火跳跃时,镜中似有一只眼睛跟着烛火闪动,起落之间,竟与烛光同频。 倦意渐生,云烬敛了心神,刚要入定,便被三声叩门惊破。 “咚、咚、咚。” 不急不躁,分寸拿捏得丝毫不差。 “云师弟,你在里面吧?”秦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笃定,“别躲了,我知道你在。” 云烬闭目不语。 “我知道你在听。”秦墨低笑一声,语气笃定得近乎自负。 云烬终于掀唇,声线冷冽如冰,字字撞在密室四壁:“你活腻了?” 话音不高,却裹着慑人的威压,震得门板轻颤。 “嗯?”秦墨故作讶异,尾音拖得极长,“师弟何出此言?” “三更半夜,敢来此地滋事。”云烬冷笑,字字如刀,“你是真不怕死?” 门外人没有接话,反倒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藏着几分莫测的深意,像是捕手看着网中猎物。 “我只是来给师弟送份大礼。”秦墨的声音穿门缝而入,轻松得像是在递一张赏花帖,“师弟不开门,是不屑谢我么?” “谢你?”云烬嗤笑出声,满是讥诮,“谢你三番五次布下连环毒计,还是谢你借刀杀人?” 他岂会不知秦墨的底细?此人表面上温文尔雅,一副君子做派,实则最擅构陷栽赃、借势害人。 “既是大礼,”云烬陡然抬高嗓音,声震四壁,“扔进来便是。让我瞧瞧。” “师弟这是怕了?”秦墨的笑声里,戏谑更甚,“怕这大礼,砸破了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安稳?” “我怕你大爷!”云烬反唇相讥,语速极快,句句诛心,“三更半夜不卧榻,跑到这儿演什么?真当我云烬,是任你摆弄的棋子?” 门外霎时静了一瞬。 须臾,秦墨的低笑再度响起,带着几分欣赏,几分玩味:“有点意思。” 话音落,一枚折叠的纸符,轻飘飘地从门缝滑了进来。像一片深秋的枯叶,打着旋儿,缓缓落在密室中央。 云烬瞳孔骤然一缩。 他认得这纸符的样式——锯齿镶边,三角折痕,背面缀着三点暗红点。这分明是阴魔宗内传讯用的“断魂帖”形制,可颜色却大相径庭。寻常断魂帖是死灰之色,这一张却是惨白如纸,边角还泛着隐隐的青黑,透着一股不祥之气。 他眯起眼,死死盯着那枚符纸,脑中飞速推演:断魂帖本是传讯之用,何以能避过禁制?秦墨此举,绝非送帖那么简单。 符纸落地,初时无声无息。不过数息,地面竟渗出丝丝缕缕的幽蓝纹路,从符纸四角蜿蜒而出,如毒蛇吐信,又如藤蔓攀援,径直朝密室四周蔓延而去。 云烬心头一凛,瞬间察觉不对。 这密室的封印阵,乃是六芒星结构,主阵眼居于正中,逆灵位藏于阵眼之下,乃是整个阵法的死穴。而那些蓝纹的走向,竟是绕开了原有阵路,直奔逆灵位而去! “是噬灵阵!”云烬低喝一声,瞬间了然,“秦墨,你竟将噬灵阵埋在这密室之下!” 墙体开始震颤,簌簌落下细碎的尘土。砖缝里的蓝光愈发浓郁,像是活物一般向上攀爬。云烬只觉体内灵力如潮水般流逝,指尖竟泛起了灰败之色——那是灵力即将枯竭的征兆! 此刻已无暇深究,这噬灵阵为何会藏在密室之中,又为何能被秦墨从外部激活。云烬五指倏然收紧,耳垂上的血玉耳钉滚烫如火,几乎要灼穿皮肉。识海深处,一股熟悉的撕裂感隐隐涌动,只要他心念一动,便能催动轮回笺,重启轮回,逃出生天。 “秦墨。”云烬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到门外,“你这份礼,倒是送得挺讲究。噬灵阵困我灵力,断魂帖引我注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该知道了。”秦墨语气平和,听不出半分恶意。 “哦?”云烬挑眉,顺着他的话头追问,“到底什么事?” 秦墨一字一顿,带着十足的蛊惑,“你信不信,这世上,有人比银凤更恨紫菀?” 云烬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倒是没想到,秦墨会突然提起紫菀。 “你想挑拨离间?”云烬一语戳破,语气里满是不屑,“我与银凤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你若真想说,便直说,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我不是挑拨。”秦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人,表面上与你同仇敌忾,实则早就把你卖得一干二净。” “她若真想卖我,你此刻根本没机会站在门外说话。”云烬冷笑驳斥,语速极快,逻辑缜密,“秦墨,收起你那套鬼蜮伎俩,少在这儿装什么洞明世事的明白人。你今日来,到底想要什么?” “你尽可以继续信她。”秦墨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等哪天,你被她当作祭品,推上祭台的时候,可别怪我今日没提醒过你。” 云烬缄默不语。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蓝纹,那些幽蓝的丝线,已然爬到了阵眼边缘,距离逆灵位,不过三寸之遥。 时间不多了。 他指尖微动,识海的撕裂感骤然暴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正在一点点瓦解,意识也开始涣散,只要他愿意,下一秒,便能彻底消失在这密室之中。 “你到底想怎么样?”云烬沉声发问,声线里听不出半分波澜,“你也想要我的轮回笺?” 秦墨的声音清晰传来,“你把血玉耳钉摘下来,我便收走这符纸,噬灵阵自会消解,不会伤及你分毫。” “然后呢?”云烬忽然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讽,“你拿走轮回笺,转头就去告诉紫菀或是严九娘,我藏身于此?秦墨,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秦墨的呼吸,又顿了一下。 “我不想要你的耳钉。”秦墨的声音陡然认真了几分,“我要的,是你记住今天的事。” “记住什么?” “记住,”秦墨的声线压低,带着一丝莫名的郑重,“谁在真心帮你,谁在背后害你。别到最后,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云烬沉默了。 他太了解秦墨了。此人素来无利不起早,做的每一件事,都藏着算计。他此刻既不动手强攻,也不撤符逼杀,反而在这里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足以说明,他背后,还藏着一个更大的局。 而这个局,究竟是针对谁? 是针对他云烬?还是针对银凤?抑或是……紫苑? 地上的蓝纹,终于触碰到了逆灵位。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骤然响起,阵心猛地震颤。 阵法反噬,开始了! 云烬五指骤然握紧,血玉耳钉滚烫如烙铁,识海的撕裂感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四肢百骸的灵力正在飞速流逝,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 “秦墨!”云烬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锐利,“你引我入阵,又不肯杀我,无非是怕银凤找你算账。你退一步,我便饶你今日之举,如何?” 门外的秦墨,脚步竟真的顿了顿,像是在权衡利弊。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云烬低笑出声,一语中的,“你怕的是银凤,你怕她发现你的身份,怕她毁了你的大计,对不对?” “我不怕。”秦墨的声音终于响起,却比先前冷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我只是……不想与你为敌。” “我是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的。”秦墨的声音渐远。 “机会?”云烬嗤笑,字字如刀,“你屡次三番栽赃构陷我,这也叫机会?你这叫赶尽杀绝!” “信不信由你。”秦墨的声音越来越远。 话音落,一阵脚步声由近及远,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云烬的手指停在耳垂边。血玉耳钉滚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皮肤上。他神识立刻扫向窗外——三道气息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位置已经锁死这间屋子。百丈外还有动静,是执律堂的人,正往这边赶。 秦墨果然留了后手。引他入阵,耗他灵力,再借执律堂的手,将他擒获。好一招借刀杀人。 不能再等了,他刚要用力捏下血玉耳钉,胸口那枚玉佩猛地一震,门开了,银凤走了进来。 她没发出一点声音,裙摆贴着地面滑进来,七根凤凰尾羽簪在烛火里一闪,流光溢彩。她指尖轻抬,金线一闪而过,便将那枚引阵符纸烧成了飞灰。 符纸一灭,地上的蓝纹瞬间黯淡下去,噬灵阵的威力,竟凭空消散了大半。门外三道气息顿时大乱,还没赶到,便闷哼着退去。 银凤转头看向云烬,目光锐利如刀:“秦墨的局我已破,执律堂那边我也压下了,你不必……” 她的话戛然而止,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云烬也察觉到了。 一股暴戾至极的灵力,正从远处飞速逼近,那气息狂乱霸道,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连空气都在微微扭曲。 “是严九娘!”银凤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凝重,“她怎么会来?秦墨竟然把她给引来了!” 第26章 冰魄强邀合脉契,凰玉暗破融灵谋 远处的狂躁气息越来越近,连密室的墙壁都开始嗡嗡作响,砖缝里的积灰簌簌往下掉。 云烬的瞳孔猛地收缩。 内门长老严九娘!银凤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拖延片刻,根本护不住灵力耗损大半的他。 秦墨这步棋,好毒!借噬灵阵困他,引严九娘杀他,再让银凤进退两难,一石三鸟,算得丝毫不差。 “走!”银凤厉喝一声,指尖凤凰火暴涨数尺,金红烈焰如潮水般朝着门外汹涌而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云烬不再犹豫。 “下一世见。”云烬低笑一声,五指骤然攥紧。 “咔!” 血玉耳钉应声碎裂。 刺目的血光冲天而起,瞬间吞没了整个密室,将云烬的身影彻底笼罩。光影缭乱间,只余一声极轻的叹息,散在火光电光之中。 银凤回头时,只看见一片猩红,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血光里。她咬了咬牙,凤凰火更盛,转身朝着门外那道狂乱的身影迎了上去,金红火焰撞碎夜色,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云烬——”密室之外,严九娘的嘶喊声越发疯狂,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 冷无锋蹲在墙头,看着那冲天的血光,又看了看远处缠斗的两道身影,酒壶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地酒渍。他抬手抹了把脸,脸上的刀疤微微抽搐,喃喃自语:“又是这样……这到底是第几世了?” 秦墨站在暗处,看着那片血光渐渐消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云烬,下一世,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云烬睁开眼的时候,床单还是热的,鼻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檀香。 他坐起来,手指第一时间摸向耳垂。只有一个浅浅的小洞,轮回笺深藏识海,并没有外显。他又摸了摸心口,那枚银凤所赠的金纹玉佩还在。 他知道,轮回完成了。 门外的脚步声不急不缓,一步一顿,像是故意踩在地板上发出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提醒。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很清晰,咔哒一下,门开了。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她穿着素白长裙,青丝披到腰间,脸色白得像没见过太阳,眉心一点幽蓝印记,像冰裂的纹路,透着股寒气。她的腰间挂着一块玉佩,通体透明,里面好像有白雾在缓缓流动,正是阴魔宗赫赫有名的冰魄玉。 她靠在门框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声音冷得像冰:“小师弟,姐姐终于等到你了。” 云烬看着她,身子没动。他笑了笑,语气散漫:“师姐这是?我怎么到了这里?” 女人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屋子里的温度立刻降了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了霜。她走到桌边,指尖轻轻划过桌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不是只有银凤会用引魂香。” 云烬瞬间懂了。 原来他是被这女人用引魂香定了方位,直接拘到了这里。好手段,好算计。 那女人往前走了一步,腰间冰魄玉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听说你轮回体质特殊,与你法脉相济琴瑟合鸣,可解功法相冲之厄,还能助我淬炼体内寒煞。” 云烬笑了,眉眼弯弯,语气却带着几分讥诮:“淬炼功法该去寻宗门长老指点,求道的人肯定不少。师姐这般身份,何必屈尊来找我?” 她没笑,只是盯着他看,眼睛是浅灰色的,像冬天早晨结了薄冰的湖面,冷得渗人。 “我不需要旁人指点。”她说,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就可以。” 云烬坐在床边没动。他能感觉到空气变重了,呼吸都有点费劲。这不是普通的冷,是带着灵力威压的寒气,一丝丝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人指尖发麻。 他心头一动,第二世的记忆瞬间闪过——某个雪夜,一个男弟子跪在地上,全身结冰,嘴里还喊着“不要”,然后整个人炸成了碎片。最后站在尸体旁边的女人,眉心正是一点冰裂印记,腰间挂着的,也是这块冰魄玉。 月霓。 专修寒系功法《冰魄诀》,表面清冷绝尘,实则需借特殊体质之人琴瑟合鸣法脉相融,方能突破瓶颈。三个男修陨在她手里,都被说成是意外走火入魔,没人查出真相。 现在,她找上自己了。 云烬不动声色地把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悄悄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他保持清醒,也让他更快地盘算对策。他说:“师姐既然知道我有用,那应该也知道我不轻易与人琴瑟合鸣。” 月霓终于走了第二步,距离床沿还有三步。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云烬腰间的金纹玉佩上,眼底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被贪婪取代:“我可以付报酬。” “什么报酬?”云烬挑眉,故作好奇。 “灵石、丹药、功法残卷。”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十足的诱惑,“或者……帮你解决一点小麻烦。” 云烬唇角微扬:“比如?” “比如赵四留下的传音符,已经被我收起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比如,银凤让你取‘归心引’的事,我也知道。” 云烬眼神骤变,又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反而笑得更懒散:“师姐消息挺灵通啊。要不要干脆开个情报铺子?生意肯定红火。” 月霓不接这话。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腰间的冰魄玉。 嗡—— 一声轻响,像是玉石相击,清越却带着寒意。屋子里的烛火瞬间熄灭了两盏。剩下的火苗开始摇晃,光晕扭曲,照得墙上的影子乱颤,忽长忽短,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云烬坐着没动,心里却已经转了几圈。 这女人不是来谈合作的。她是来逼宫的。她知道自己的事,知道银凤的安排,甚至可能隐约猜到轮回的秘密。但她不说破,只用这些话一点点压过来,等他自己露出破绽,再顺势拿捏。 高明。 但他也不是第一天混江湖的。 他说:“师姐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应该也知道我有个习惯。” “什么习惯?”月霓的声音冷了几分。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他慢慢站起身,比她矮半个头,但气势没弱分毫,眼神锐利如刀,“尤其是穿着裙子站在我屋里说这种话的女人。” 月霓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了,笑声清泠,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知道吗?前两个拒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云烬摊手,一脸无所谓:“然后呢?” “然后他们都在后山成了冰雕。”她语气轻松,像在讲昨天吃了什么点心。 云烬点头,一本正经地附和:“听上去师姐不仅修为高,审美也不错。” 月霓眯起眼,眼底寒光乍现:“你不害怕?” “怕什么?”他耸肩,语气散漫,“大不了我也去后山当个冰雕装饰品。好歹比我天天被秦墨盯梢、被严九娘追杀强。” 屋子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第三盏烛火也灭了,屋里只剩下昏黄的一点光,悬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 云烬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发麻,但他没缩手,脊背挺得笔直。 他知道不能退,一退,就真的变成猎物了。 月霓看着他,忽然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明明察觉到危险了,心跳都没变快。”月霓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探究。 云烬笑了:“那是因为我刚睡醒,心脏还没缓过劲来。” 月霓失去了耐心。她缓缓抬起手,按在冰魄玉上,指尖灵力流转,寒气四溢:“我要与你法脉相融。”她说,字字斩钉截铁,“今夜。” 云烬看着她,眼神平静:“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明天就会出现在后山。”她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狠戾,“和另外两个一起。” 云烬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师姐,你这样强买强卖,不怕掉价吗?” “我不买。”她说,眼底闪过一丝疯狂,“我只取。” 话音落,冰魄玉突然亮了一下,幽蓝光芒刺破夜色,一道寒气从她脚下扩散,地面迅速结霜,裂缝蔓延到床脚,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崩裂。 云烬站着没动,但脚底已经感觉到刺骨的冷,寒气顺着经脉往上钻,冻得他气血都慢了半拍。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忽然笑了,笑意里带着几分狡黠:“师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月霓的声音冷得像冰。 “越是说自己清冷如雪的,越容易在半夜喊救命。” 月霓眼神一冷,周身寒气暴涨:“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冰魄玉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这玉佩,是不是太久没充灵了?怎么连个房间都冻不透?” 寒气猛地暴涨,像是被激怒的猛兽,整张床瞬间被冰覆盖,墙壁也开始结出厚厚的霜层。 黑暗中,冰魄玉发出微弱的蓝光,映着月霓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月霓的声音冷得像刀:“你找死。” 云烬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弯曲,掌心已经沁出冷汗。 他知道下一秒就会动手。 但他也在等。 等她先出手。 因为只要她动手,就说明她怕了——怕他不配合,怕他逃,怕他有后招。 他咧嘴一笑,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师姐,你这脾气,难怪找不到道侣。” 话没说完,冰魄玉突然震了一下,光芒一闪即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 月霓皱眉,低头看了眼玉佩,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月霓低头看玉佩的瞬间,云烬动了。他右手从袖中抽出那枚金纹玉佩。它正发烫,像是被火烤过。他没时间想银凤为何早有准备,直接将体内仅剩的灵力尽数灌进去。 耀眼的金光像刀一样劈开屋里的寒气,撞上地面蔓延过来的冰锁。咔嚓一声脆响,冰链应声断裂,碎冰四溅,有几片擦过他的小腿,留下细小血痕,火辣辣地疼。 他借着反冲力往后跳,背狠狠撞到墙上,肩膀一阵剧痛,几乎要散架。但他站稳了,手指还扣着玉佩,没有松手。 月霓抬起头,眼神变了。刚才那种居高临下的冷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警觉:“银凤算计我?” 云烬喘了口气,把玉佩往腰间一塞,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狼狈,没有回话。 月霓脚下的霜层开始重新凝结,寒气比刚才更甚。空气又冷了几分,冻得人骨头缝都疼。她说:“你有银凤的凰火玉又能如何?能破一次冰锁,不代表能破第二次。” 云烬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咔咔作响:“那咱们试试?看看是你先冻住我,还是我先把这玉佩砸你脸上。” 第27章 霜寒刺骨藏杀意,寒潭赴约探冰心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再往前半步。屋子里静得可怕,唯有冰晶在木梁上蔓延生长的细微声响,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烛火早已被寒气冻灭,只有云烬腰间凰火玉佩的微光,与月霓那块冰蓝色玉佩的冷光,在斑驳的墙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云烬心道,不能硬拼。这女人的修为比他高出太多,刚才那一击能破冰锁,靠的是凰火玉佩本身的防御灵力,要是再来一次,别说破冰,恐怕玉佩自己先得裂成两半。 可他也不能退,退一步,就是死路一条。 月霓也在打量他,半晌没说话。过了几秒,她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你和银凤,到底什么关系?” “师姐觉得呢?”云烬挑眉反问。 “银凤性子冷傲,怎么会把凰火玉佩交给旁人。”月霓的目光死死锁在玉佩上,带着一丝审视。 “也许是她瞧着我生得俊,乐意送我呢?”云烬扯了扯嘴角,语气轻佻得不像话。 “你不好看。”月霓直言不讳。 云烬嗤笑一声:“那你为何还不走?” 月霓沉默了片刻。忽然,她嘴角微微上扬,这次不是之前的冷笑或讥讽,竟是真的笑了一下,带着几分玩味:“你倒是挺有意思。明明怕得要死,还能扯这些废话撑场面。” “撑场面总比等死强。”云烬耸了耸肩,话锋忽然一转,直指要害,“说起来,师姐方才说要靠琴瑟合鸣疗伤,可我瞧着,你除了脸色白了点,身上半点伤都没有。这‘伤’,未免藏得也太深了些?” 月霓脸色一沉,冷笑一声:“你懂什么?我所练功法,需定期调和阴阳。你乖乖配合便罢,若是不肯,我便只能用强。” “哦?”云烬故作恍然大悟,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光,“照这么说,前几日失踪的男修,也是被师姐这般‘调和’死的?” 月霓眼神骤然变冷,周身寒气又盛了几分:“他们经脉孱弱,承受不住我的寒气,纯属自找。你是轮回体质,与他们不同。” “多谢师姐夸奖。”云烬摸了摸耳垂上那个细小的耳洞,语气漫不经心,“但我这人有个毛病——最讨厌被人当成炉子烧。”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到耳垂一阵发烫。这是轮回笺的预警。 危险,远未结束。 云烬瞬间绷紧了身体,目光死死盯住月霓的手——果然,她的指尖正微微弯曲,分明是在暗中蓄力。 “去!”月霓低喝一声,抬手一挥。 五道冰锁猛地从地面破土而出,直扑云烬的双手、双腿和脖颈,速度比刚才快了整整一倍! 云烬来不及躲闪,只能咬牙拍出腰间的凰火玉佩。 金光骤然炸开,像一口倒扣的金钟罩住他全身。冰锁狠狠撞在光罩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可云烬也被这股巨力震得膝盖微弯,脚底的青砖都被压陷了两寸。 力量差距,实在太大了。 他咬着牙撑着,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掌心的玉佩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 “倒是挺能撑。”月霓往前迈了一步,声音里带着志在必得的冷意,“但这玉佩的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等它彻底失效,你照样逃不过做我药引的命。” 云烬喘着粗气,忽然笑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月霓耳中:“师姐,你就没想过,银凤为何会把这玉佩交给我?” “自然是想保你。”月霓眯起眼,语气笃定,“可惜,她保不住。” “错了。”云烬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因为她早就料到,我会落在你手里,所以提前给我布了这个局。” 月霓的脚步猛地一顿:“什么局?”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话音未落,屋子里的温度陡然暴跌,如同从云端骤然坠落冰窟,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桌角、床架、门框,凡是木头做的物件,表面都迅速结上了一层白霜。空气中浮起一层薄薄的白雾,像是寒冬清晨呼出的气息,吸一口都能冻得肺腑刺疼。 云烬的呼吸顿时变得沉重。 这寒气——这是《冰魄诀》全力发动的征兆!再这样下去,他的肺腑会被冻成冰块,心跳会越来越慢,最后整个人都会僵死在这里,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必须,立刻打断她! 云烬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放大的笃定:“你不敢在这里杀我。” 月霓冷笑一声:“我有何不敢?” “因为你怕——”云烬字字清晰,直击要害,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月霓骤然变化的脸色,缓缓吐出后半句,“你怕有人知道你修炼《冰魄诀》出了岔子,必须靠定期琴瑟合鸣法脉相融,才能维持修为不散。” 月霓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抬手就要催动寒气,彻底下杀手。 可云烬比她更快一步,举起掌心的玉佩,高声道:“你要是敢动手,我现在就捏碎这玉佩!你以为它只是护身符?错了,它还是银凤亲手炼制的扩音符!只要我一捏碎,半个宗门的人都能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月霓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她死死盯着云烬掌心的玉佩,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惊疑、忌惮,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几息之后,她缓缓放下了手。 “有趣。”月霓看着云烬,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你比我想象的,要难缠得多。” 她盯着云烬看了许久,忽然开口:“你不是普通的宗门弟子。你是银凤藏在手里的一枚活棋,她把你留到现在,就是为了对付我,对不对?” 云烬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道:“她给我保命的东西,我帮她办点事,不过是公平交易。” “那你知不知道,”月霓缓缓站直身体,语气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意味,“凡是进了我冰魄洞府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云烬看着她,神色平静,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威胁:“所以,师姐现在是要杀我灭口?” 月霓却摇了摇头:“我不想杀你。” “哦?”云烬挑眉。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月霓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声音低沉,“冰魄洞府,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什么?”云烬追问,心里却在飞速盘算——这女人突然转变态度,必定有诈,说不定洞府里藏着比她更可怕的东西。 “能解轮回反噬的药引。”月霓转过头,直视着云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每轮回一次,身体就会受损一分。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次轮回,你就会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云烬的眼神猛地一闪。 她竟然知道轮回反噬的事?这秘密,整个宗门恐怕也没几个人知晓。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师姐倒是消息灵通。只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见过三个轮回者。”月霓缓缓道,“两个死在了轮回反噬里,一个疯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清醒的一个。” 云烬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照这么说,师姐是特地来救我的?” “我不是救你。”月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是想跟你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你帮我取一样东西,我帮你压制轮回反噬。”月霓看着他,眼神认真,“冰魄洞府深处,有一块‘心源冰晶’,能稳固神魂。只要你帮我拿到它,我可以让你触碰‘心源冰晶’三息时间。” 云烬挑眉,故作沉吟:“听起来,倒是桩划算的买卖。”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月霓追问。 云烬却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我要是答应了,师姐能保证,不会在冰魄洞府对我下手?” 月霓停顿了一下,目光飘向窗外的夜空,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因为我也在等一个人回来。而你,可能是找到他的唯一关键。” 云烬没再追问。 他知道,有些话问得再多,也得不到答案。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玉佩还在微微震动。 云烬抬起头,看向月霓,语气平静无波:“好,我去。” 月霓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明天子时,我在后山寒潭边等你。” 云烬扯了扯嘴角:“明天我要改变主意了呢?” “你不会。”月霓的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因为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推门而出,又轻轻将门关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门关上的那一刻,云烬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腿肚子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他忙伸手扶住冰冷的门框,指尖刚搭上木头,就觉出后背一片冰凉——衣衫早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又冷又黏。 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碎冰沙沙作响,云烬靠在门框上,缓了好半晌,才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轮回笺的预警,依旧没有解除,他知道,这事远远没完。 远处传来打更声,梆梆三声。 三更已过。 云烬扶着门框站直,又踉跄着退了两步,伸手闩上沉重的木门。门栓落锁的瞬间,他再也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满屋子的冰碴硌着后背,刺骨的寒意钻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绣着暗纹的香囊,指尖抖得厉害,捏了好几次才把香囊口捻开。一粒殷红如血的丹药滚进掌心,药香浓烈,带着几分霸道的冲劲。 “赵四啊赵四,你这续命丹,但愿真能续命。”云烬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仰头将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入喉,火辣辣的灼痛感瞬间席卷了喉咙,一路烧到肺腑。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新的冷汗,却还是咬着牙闭上了眼,指尖掐了个法诀,开始运转《阴煞诀》。 微弱的灵力像细流,缓缓淌过干涸的经脉。每流转一寸,都带着针扎似的疼,却也让他涣散的神志清醒了几分。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明天子时,冰魄洞府是非去不可的。 不去,月霓会立刻找上门来,凭他现在的修为,怕是连半招都接不住。 去了,虽是龙潭虎穴,只要他能找到月霓的破绽,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 不知过了多久,云烬才缓缓睁开眼。经脉里的灼痛感淡了些,体力也恢复了三四分。他抬眼望向屋顶,一道狭长的裂缝里,正漏进几缕清冷的星光,落在满地冰碴上,泛着细碎的、冷幽幽的光。 他忽然低声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银凤大师姐,你要是真想护我,就别只给个快报废的玉佩糊弄人。等我活着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算账。” 这话音落,他再也扛不住疲惫和耗损,脑袋一歪,靠着冰冷的门板,沉沉睡了过去。 第28章 九死犹存千钧力,血笺破阵惊寒魂 云烬睁开眼时,日头已攀上中天。 他倚着门框坐了一夜,后背又僵又痛。续命丹的火辣感在喉咙间还未退去,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轻轻挪动一下身体,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了那枚裂了的凰火玉佩。 裂痕比昨夜又深了几分,边缘泛着死气沉沉的黑,却堪堪没碎透。云烬摩挲着玉佩,心头暗忖:还能用上一次,运气好的话,或许两次。 他撑着门框勉力站起,双腿发软,身子晃了晃才稳住。昨夜的事如锋利的刀片,在脑海里反复刮过——月霓的那些话,句句诛心。这女人,恐怕早就盯上他了。 云烬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今日有一天的时间用来恢复,子时赴约,绝不能露出半点虚弱之态,否则,便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他推开屋门,狂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云烬抬眼望去,外面是一片连绵的山林,整座山林都被一层若有若无的幻阵笼罩,阵纹隐在草木间,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倒是看得起我。”云烬低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冷冽。 他转身回屋,从怀中那个绣着暗纹的香囊里,摸出仅剩的两颗续命丹,丹药殷红如血。这是第六世赵四塞给原身的保命之物,副作用极大,吃多了定会爆体而亡,可眼下,他哪还顾得上这些。 云烬张口,两颗丹药便径直落入口中。 药一入腹,一股狂暴的热力便瞬间席卷全身,经脉像是被烈火灼烧,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强忍着剧痛盘膝坐下,催动体内阴煞灵力,一圈又一圈缓缓运转。足足半个时辰,才将那股蛮横的药性勉强压下些许。 接下来的一日,云烬几乎将自己埋进了修炼中。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每隔一个时辰便引一缕阴煞灵力滋养受损的经脉,肋骨处的钝痛稍有缓解,便立刻运转心法,加速灵力的恢复。中途,喉咙里的灼辣感数次翻涌,他便咬碎舌尖,借着血腥味压下那股灼烧感。偶尔停歇时,便在脑海里复盘昨夜与月霓的每一句对话,试图从中找出破局的关键。 日光渐斜,直至最后一缕余晖隐没在山巅。云烬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他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正要起身,耳垂却突然隐隐发烫——是轮回笺在预警。 门外风声愈发呼啸,如同鬼魅的低语。云烬眼神一凛,推开门,直奔后山寒潭而去。 冰魄洞府便在寒潭边的悬壁半山腰上,整座山都被冻得一片雪白,洞府石门泛着幽幽的蓝光,透着刺骨的寒意。云烬走到门前时,呼啸的狂风竟骤然停了,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嗡—— 石门缓缓开启。 月霓一袭白裙,足不点地般浮在冰阶之上,青丝如瀑,容颜清冷。她看见云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还以为你要逃。” “逃?”云烬闻言,低低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师姐昨晚把话说得那般清楚,我若是逃了,岂不是显得太过不识抬举?” 他迈步走进洞府,身后的石门轰然关闭,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 洞府内的寒气,比外面还要凛冽十倍。四壁皆被厚厚的冰晶覆盖,每隔几步,便悬着一盏浮灯,蓝幽幽的光芒映得整座洞府如同幽冥之地。脚下的冰砖光滑如镜,反射着冷光,稍不留意便会滑倒。云烬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目光却在暗中飞速扫视着四周的环境。 月霓走在前面,裙摆扫过冰面,竟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这地方,倒是比冰窖还要冷上几分。”云烬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落在了墙上那些冰晶之上。 月霓头也不回,脚步未停:“既名冰魄洞府,自然少不了寒气。” 云烬故意放慢半步,余光瞥向墙上的影子——自己的影子竟微微歪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了一把。他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到一处冰壁前,云烬假意脚下一滑,伸手扶住冰墙,指尖悄然渗出一丝阴煞灵力,顺着冰壁缓缓探入地底。 片刻后,云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地底深处,竟有一条极细的地火脉,正在缓慢穿行。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心中已有了计较:若是轮回重启被她干扰,大不了,用引雷砂炸了这条地火脉,同归于尽,也胜过沦为她的俎上鱼肉。 “这般别致的洞府,师姐倒是会选地方。”云烬笑着跟上,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在游山玩水,“就是待久了,怕是要冻成冰雕。” “本来就是冰窖,冻成冰雕,也是理所当然。”月霓终于回头看他,眼神冷得如同洞府里的寒冰。 云烬咧嘴一笑,直奔主题:“那不知师姐打算何时带我去洞府深处,取那‘心源冰晶’?” 月霓淡淡瞥了他一眼:“急什么,时候未到。”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一处冰台之前。冰台之上,刻满了复杂繁复的符文,泛着淡蓝色的寒光。月霓抬手指了指冰台,语气平淡无波:“躺上去。” 云烬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冰台深处竟隐隐有个人形轮廓,蜷缩着,五官模糊不清,像是被冰封了许久。他又飞快扫了一圈四周,心头猛地一沉——那些浮灯的位置,竟隐隐围成了一个倒五芒星阵,而阵眼,正是眼前这座冰台! 冰台上的阵纹,更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云烬走近两步,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片刻后,他瞳孔骤然收缩。锁魂阵!还是辅以掠灵暗纹的活祭阵! 这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 “快躺上去。”月霓站在台边,语气轻柔得像是在请人喝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别让我请你第二次。” 云烬站着没动,目光沉沉地盯着冰台,像是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件。忽然,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哎哟……这该死的药劲,又上来了……” 月霓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以为,拖时间有用吗?” “拖时间?”云烬放下手,皱着眉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师姐不是说,有个很重要的人要等吗?我只是在想,那人何时会来。” 月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缓缓抬手,指尖凝出一道冰刃,轻轻在掌心划开。一滴鲜红的血珠滴落,精准地落在阵眼之上。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冰台之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刺骨的寒气猛地暴涨数倍。 云烬身上瞬间结满了白霜,眉毛睫毛都染成了白色。他却死死咬着牙,身子挺得笔直,半步未退。 “你就是我等的人,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月霓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轻柔,在空旷的洞府里回荡,“前面等来的那些人,到了最后,都求着我快点结束。你……也会吗?” 云烬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桀骜:“师姐说这些,是想让我感动得自己躺上去,给你当那活祭的养料?”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脚跟恰好抵到一块松动的冰砖。云烬用鞋尖轻轻撬了撬,冰砖底下传来空洞的声响。 原来,还有后路。 他心里顿时有了底,悬着的心也安稳了几分。 就在这时,耳垂突然剧烈发烫,子时,快到了。 云烬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月霓。 “师姐。”他忽然笑了,语气意味深长,“你说得对。” 他往前迈了一步,冰砖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有些事,挣扎确实没用。” 又一步,他离冰台不过三尺之遥。 “毕竟……”云烬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旁人听不懂的戏谑,“轮回这种事,谁玩得过我?” 月霓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你说什么?” 云烬没有回答,他走到冰台边缘,一只脚缓缓踩了上去,另一只脚却依旧留在外面,脚跟死死压着那块松动的冰砖。 他看着月霓,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师姐,你知道我每次都能活下来的原因吗?” 月霓眼神一凝,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怕死。”云烬一字一句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决绝,“我怕的,是死得毫无价值。” 月霓的脸色终于变了,她猛地抬起手,五指张开。刹那间,五道冰刺凭空凝聚,闪烁着寒光,对准了云烬的四肢与心脏。 “最后一次机会。”月霓的声音冷得像冰,“自己躺下,或者,我钉你上去。” 云烬笑了笑,耳垂的滚烫感已然达到了极致,轮回之力如同奔腾的江河,瞬间涌遍全身。刺目的血光骤然从他身上爆发而出,洞府内的浮灯剧烈闪烁,光芒忽明忽暗。冰台上的阵纹,竟在血光的照耀下,开始逆向流转! 月霓脸色剧变,失声喝道:“你做了什么?” 云烬盯着她,笑容越来越大,带着几分嘲弄:“师姐这般聪明,何不猜猜看?” 他正要催动轮回笺,触**回之力,回溯时光。就在这时,脚下那块冰砖忽然往下塌了半寸。 咔—— 一声轻响,清晰可闻。整座洞府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十度,寒气几乎要将人的血液都冻住。 月霓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她盯着云烬脚下的冰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原来如此。” 云烬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想靠轮回笺回溯时间,重启一切?”月霓抬手一挥,四周的浮灯齐齐转向,幽蓝的光芒汇聚成一道道冰蓝色的锁链,瞬间缠上了云烬的手腕,“可惜,你忘了一件事——我这里的时间,由我掌控!” 云烬手腕上的冰链迅速结冰,寒气顺着经脉蔓延,冻得他气血翻涌。 他试图催动轮回笺,却发现体内的轮回之力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根本无法运转。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靠轮回笺反复轮回?”月霓缓步走近,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若没有万全之策,我岂会留你活到现在?” 云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早有准备,你就不该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不杀你。”月霓贴近他的耳边,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一次次重来,又一次次落入我的手中,每次都成为我的养料,我的药引!” 云烬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狂:“那师姐不妨试试看,你能困住我几次?” 他在识海中,猛地撕开了轮回笺!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整座洞府剧烈震动,冰墙之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浮灯一颗接一颗爆裂开来,碎片四溅。 月霓被冲击波掀得后退两步,她稳住身形,抬手一挥,更多的冰刺破土而出,朝着云烬射去。 云烬单膝跪地,额头布满冷汗,血色的光芒在他周身凝聚,形成了一道薄薄的血气护罩,挡住了冰刺的攻击。 他抬起头,盯着月霓,一字一句道:“师姐,你听过最狠的话是什么?” 月霓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 云烬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邪气:“不是‘我杀了你’,是‘我还会再来’。”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浓郁的血光在掌心凝聚,形成一点耀眼的红芒,缓缓旋转,灵力疯狂涌动,嫣然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月霓脸色大变,再也维持不住那份从容,抬手结印,一座巨大的冰牢虚影凭空浮现,带着惊天动地的气势,朝着云烬狠狠压下。 云烬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语气里满是嘲弄:“师姐,你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一点也不美。” 第29章 血破冰牢惊旧梦,铃传诡语藏新机 话音未落,云烬手掌猛然合拢。 血光炸开的刹那,整座冰魄洞府宛若被重锤砸中的琉璃盏,从内里绽出密密麻麻的裂纹。腕间蓝冰锁链寸寸崩断,冻结的肌肤骤然回暖,却有细密刺痛如针扎般钻透骨髓,直抵四肢百骸。 月霓脸色陡变,素手急扬,便要将那座凝于半空的冰牢虚影狠狠压下。 她动作已是极快,可云烬更快。 他借着血光冲击波的反冲力道腾空跃起,右腿裹挟着劲风,狠狠踹向头顶的冰晶穹顶。“咔嚓”一声脆响,大片碎冰簌簌砸落,恰好挡在月霓身前。她挥手格挡的瞬间,冰牢已是偏了半寸,轰然砸在空处,激起漫天冰屑。 云烬落地时顺势滚身,背脊贴地滑出三尺开外,堪堪避开阵台中心那片最凶险的区域。他甚至来不及站稳,指尖已抹过唇角残留的血迹,屈指一弹,那抹残红便将轮回笺的力量精准注入地面的阵纹之中。 阵纹甫一沾血,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原本流转的森寒之气竟倒卷而回,顺着符文脉络轰然炸开,化作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冰台中央应声爆裂,碎石裹挟着冰渣四溅纷飞,月霓被迫后退两步,广袖被劲风掀飞一截,露出皓腕上同样缠绕的冰链。 她死死盯着云烬,声音冷得似能凝出寒霜:“你竟敢破我的阵?” 云烬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胸腔剧烈起伏,喘得厉害。右耳垂烫得惊人,像是被烈火燎过一般。他清楚,刚才那一击几乎耗空了体内残存的轮回之力,但至少——他活下来了。 “师姐。”他抬手抹去嘴角血痕,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你这冰魄洞府太冷,我实在住不习惯。” 话音未落,他转身便朝着洞口疾冲而去。 身后传来月霓怒喝:“站住!” 一道冰刃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重重钉在石门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云烬头也不回,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跃出洞外。 寒风扑面而来,冷冽刺骨,却带着令人心醉的自由气息。 他落在山坡上,脚底一滑,险些栽倒,终究还是稳住了身形。回头望去,洞府之内寒气翻涌,原本悬挂的浮灯尽数熄灭,只剩几缕幽蓝光芒在断壁残垣间闪烁。月霓的身影立于废墟中央,模糊不清,却并未追出来。 云烬眸光微沉,他知道,这女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远处山门檐角挂满冰棱,晨曦洒在其上,折射出刺目的光。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山石上坐下,缓了缓气息。肋骨处传来阵阵锐痛,与昨夜的钝痛截然不同,是方才撞上冰台边缘时落下的新伤。如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剐蹭着骨头。 他抬手按住伤处,指尖刚触到衣衫,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方才在洞府中,阵法启动时的震动绝非浮灯所能发出,那细微的声响,倒像是某种铃铎轻颤。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响动,与阵法启动时的铃声同频! 云烬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洞府方向,依旧一片死寂。 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片刻之后,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近了些,像是从身后的密林深处传来。方才在洞府之中,阵法启动的前一瞬,他便听到过类似的声响,只是那时误以为是浮灯震动所致。现在想来,处处透着诡异。 他缓缓起身,脚步放轻,正准备换个位置观察,树影却忽然晃了晃,一道白衣人影,从林中缓步走出。 长发及腰,衣袂飘飘,步履轻盈得仿佛脚不沾地。来人竟是月霓。是幻像。 只见她手中握着一串骨铃,指尖正轻轻拨弄着铃身,明明铃舌未曾晃动,却有清脆的铃声袅袅传来。 云烬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师姐倒是好兴致,竟还有闲情逸致幻像投影追出来看风景?” 月霓的幻像停下脚步,与他相距十步之遥。她看着他,脸上既无怒意,也无冷笑,竟是一片平静。“你以为,你真的逃出来了?” “不然呢?”云烬拍了拍衣袖上的积雪,语气散漫,“外面的空气,可比你那冰窟里新鲜多了。” “这山,这林,这脚下的路。”月霓抬手指了指四周,声音平静无波,“皆是我的阵法。” 云烬闻言,不由得朗声大笑:“既是如此,方才为何不直接将我留下?” “不是留不住。”月霓往前走近一步,眸光幽深如古井,“我只是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她又往前一步,步步紧逼,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你每一次重生,我都知道。我在你的下一世里等你,云烬,你躲不掉的。” 云烬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眼神终于凝重起来。 “你以为,轮回是你最大的依仗?”月霓自问自答,语气带着一丝怜悯,“不,它是你最大的弱点。我能精准预测你的每一步,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跳出过这个圈。” 云烬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所以,你今日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不打算杀我了?” “我不杀你。”月霓淡淡道,“我想让你帮我。” “帮你?”云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师姐方才还想将我冻成冰雕......” “那是测试。”月霓语气坦然,“我要确认,你是否有资格与我谈合作。” “合作?”云烬连连摇头,满脸不屑。 “我可以给你好处。”月霓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不急不缓地开口,“比如,让你少死几次。” “少死几次?”云烬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师姐又怎知,我究竟能死多少次?” “我不知道。”月霓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我知道,你不可能无限重来。总有一次,你会来不及反应,会犯下无可挽回的错,然后彻底消失。”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而我,可以教你避开这些死劫。” 云烬死死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山风掠过林梢,骨铃的轻响再次传来,清脆得有些诡异。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为什么要帮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师姐的好意,我可不敢领。” “因为我也需要你。”月霓的回答干脆利落,“你需要活下去,我需要打破身上的束缚。我们,本就可以互为助力。” “听起来倒是不错。”云烬点了点头,眸光却愈发锐利,“可我怎么觉得,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你可以不信。”月霓闻言,转身便要离去,“但下次见面时,或许就是你的第十二世了。到那时,我会为你准备好一个更大的阵。”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云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轮回笺会偏偏找上你,认你为主?” 云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却没有回答。 月霓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莫测的深意:“也许,答案从来不在你身上,而在别人的手里。” 说罢,她转身走入密林,白衣身影渐渐变淡直至彻底消散,唯有那串骨铃的轻响,还在林间回荡,渐行渐远。 云烬僵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抹残留的血迹还未干涸。他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浑然不觉。远处,一只乌鸦掠过树梢,发出一声嘶哑的啼叫,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朝阳已然升起,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雾,照亮了整片山林。 可云烬的心头,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冷得刺骨。他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去,穿过一片稀疏的松林,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北峰的风比往日更冷,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至少现在,他还活着。而且,是以自己选择的方式活下来的。 身后的洞府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整座山体微微晃动,几块碎冰从崖壁上滚落,砸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云烬脚步未停,眸光却冷了几分。他知道,那是月霓在重新布阵。这个女人,不会轻易认输,只是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再找上门了。毕竟,刚才那一击,不仅撕开了她的阵,更撕开了她对“掌控一切”的那份自信。 这,才是最致命的。 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裂玉佩,确认它还安稳躺在那里。玉佩上又多了一道新的裂痕,却依旧温热,想来还能派上用场。 银凤给的东西,总归不会太差。 晨光渐亮,雾气缭绕在山腰,新的一天,已然来临。云烬沿着蜿蜒的小路往下走,脚步渐渐稳了下来。经过一棵歪脖子松树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靠在山坡的石头上,肋骨处的疼痛愈发剧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复刮擦着骨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疼。他不敢乱动,也不敢大口喘息,只能慢慢调整着呼吸的节奏。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那阵烦人的铃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了。林子里的鸟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噤声不语,连风都停了。整座山头,静得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 云烬抬手,摸了摸发烫的右耳垂,血玉耳钉已经从耳垂重新生出,温热依旧。 他眉头紧锁,从怀中掏出那枚裂玉佩。 玉佩本是温润的触感,此刻却泛着淡淡的微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下一秒,一道急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小师弟,紫菀峰的人……动了!” 云烬猛地一愣。这裂玉佩,竟还能传音?之前自己在月霓面前佯装银凤早已布置好了一切,没想到这玉佩竟真有如此妙用。 是银凤的声音没错,可语气却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往日里,她说话总是带着几分尽在掌握的冷酷,此刻却压得极低,语速急促,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云烬盯着手中的玉佩看了看,将它紧紧攥在掌心。 紫菀峰的人动了? 什么时候动的?动的又是谁?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传话?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却没有一个答案。但云烬很清楚一件事——他刚才从冰魄洞府逃出来,以为暂时安全了,现在看来,这场风波,根本远未结束。 他缓缓站起身,膝盖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昨晚连番苦战,身上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此刻只觉得浑身都在疼。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积雪,抬头望向冰魄洞府的方向。 洞口已然塌了一半,碎冰乱石堆积如山,寒气依旧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洞内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云烬眸光深沉。 方才那一战,她明明还有余力追击,却偏偏没有动手。她说的那些话,那串诡异的骨铃,都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在他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他知道——她,随时可以再出手。 云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对着洞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挑衅:“师姐,下次再见面,记得穿暖和点,免得冻着。” 说罢,他转身便走。可刚走出几步,他却又猛地停下了脚步。 右手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沉重感。 是那枚裂玉佩,它在掌心轻轻震动起来。一下,两下,三下, 节奏均匀,像是有人在隔着玉佩,轻轻敲击着他的掌心,然后,骤然停止。 云烬脚步顿住,背脊瞬间绷紧,他没有回头,他很清楚,这绝不会是银凤,更不会是月霓。这是第三个人,在暗中联系他。 而这个人,用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绕过了所有的传音禁制,直接触碰到了这块玉佩。 云烬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摊开掌心仔细查看一番。 就在这时—— 他脚下一顿,手腕被一股神秘力量猛然扣住。 第30章 赤纹裂地引真火,孤胆焚局掀迷笼 那触感绝非人力,倒像是地底钻出的玄铁锁链,死死缠上脉门,冰冷力道顺着骨骼往四肢百骸里钻。他顺着这股劲道刚一站定,掌心握着的凰火玉佩突然轻震了三下,不快不慢,节奏规整得诡异。 “敲门?”他低笑一声,拇指摩挲着玉佩上的凰纹,抬眼扫过眼前的断壁残崖。雪已经停了,崖下裂着一道丈许宽的口子,黑沉沉不见底,边缘爬满暗红纹路,像极了干涸凝固的血痕。 这分明是地火脉密道的入口。 他松开玉佩,任其垂在掌心,右手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右耳垂。嵌在肉里的血玉耳钉只是微微发热,轮回笺没有预警。 “地火不是死物,它会认主……”玄水老人醉醺醺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你要是不怕烧成飞灰,就捏一缕阴煞气往岩缝里灌。它疼了,就会动,一动,整条地脉都得抖三抖!”那时候原身听到这话只当是玄水老人醉话胡诌,此刻指尖触到赤岩上的细缝,他忽然笑了。 “老头儿有没有骗人,一试便知。”他往前走了一步,踩在断崖边缘,冷风从裂缝里往上卷,带着刺鼻的硫磺味。身后传来极轻的衣袂破空声,他眼角余光都没动,左手径直按向裂缝旁那块凸起的赤岩。石头表面粗糙硌手,中间那道细缝窄得能塞进一根发丝,像是被利刃硬生生划开。 指尖一缕灵力渗出去,裹着一丝阴煞之气,顺着细缝钻了进去。 刹那间,脚下地面猛地一震。 动静不算大,却足够清晰,像是地底有巨兽翻了个身。 他非但没收回手,反而又加了一分力,阴煞气源源不断地往里灌。三息之后,裂缝里的暗红纹路突然亮了,一点一点,像沉睡的血脉被点燃,赤光顺着纹路蔓延,爬上周围的石壁,把整片断崖都染成了血色。 他站在赤光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发烫,像是被文火烤过,他却放声笑了。 “地火有灵……果然不假。” 这话轻得像自言自语,却又像是说给暗处的人听。他太清楚了,此刻暗处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银凤阁的、月霓宫的、紫菀谷的,说不定还有些连他都猜不透的老狐狸。 他忽然提高了音量,声音冷冽如冰,直直撞向崖壁深处:“诸位既然这么想看我进局,那我便遂了你们的愿!” 他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那就进去,烧烫这地火,烧穿这盘死棋!” 他慢慢收回手,站直身体,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雪地上不知何时裂了几道口子,正缓缓合拢,碎石从上方滚落,彻底堵死了退路。 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冷冽:“每次想往前走一步,总有人急着封我的后路。” 话音落,他转身看向密道入口,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没退路更好,破釜沉舟,才能一往无前。 裂缝已经张开不少,足够一个人弯腰通过。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些赤色纹路在缓缓流动,像活物的血脉。他毫不犹豫,抬脚就迈了进去。 刚落地,一股灼热就从鞋底窜上来,顺着小腿往上爬。他非但没停,反而走得更稳了。密道内部比外面窄得多,两侧石壁几乎贴着肩膀,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原本该是金色的,如今却大多褪色,只剩下寥寥几道还亮着微弱的光。 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过那些符文。 镇火、压脉、锁灵,全是用来压制地火的。可这些符文,没一个是完整的。有的缺了关键一笔,有的被利器划破,还有的干脆被整块挖掉,露出底下凹凸不平的岩石。 他脚步忽然一顿,右手再次摸向耳垂。血玉耳钉比刚才烫了不少,隐隐有些灼人。 他抬头看向前方,通道尽头有个拐角,绕过去,应该就是地火主脉区。 他没急着走,反而从怀里掏出那块凰火玉佩。玉佩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三个字,小得像用针尖刻上去的,字迹歪歪扭扭,透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别碰岩。” 他盯着这三个字看了看,忽然低笑出声,声音里满是嘲讽:“让我别碰?” 他把玉佩塞回怀里,脚步非但没慢,反而更快了。走到拐角前五步远,他才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前方墙壁上最亮的那道赤色纹路——那纹路粗如儿臂,在他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正缓缓搏动着,像是地火的心脏。 他能感觉到,纹路里蕴藏着的力量,躁动不安,暗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像是在警告。 他却像是没听见,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气轻笑一声:“想看我怎么死?别急。” 话音落,他抬手指向那道赤色纹路,指尖灵力涌动,裹着浓郁的阴煞之气。 “先看看,我怎么把火燎起来。” 指尖落下,精准地按在了纹路正中央。 一瞬间,整个密道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墙壁上那些残存的符文一个接一个炸开,化作金粉飘散在空气中。地底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是沉睡的巨兽彻底被惊醒,正在疯狂挣扎。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掌死死按在纹路上,灵力不要钱似的往里灌。赤光暴涨,瞬间照亮了整条通道,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能感觉到,地火在回应他,是愤怒的回应,是被人扼住喉咙的暴怒回应。 没有关系。 他要的是失控,不是驯服。他慢慢收回手,看着那道纹路像蛇一样扭曲、翻腾,越来越不稳定。他知道,这一下不只是这条密道要乱,整个阴魔宗的地脉都得跟着震颤,甚至连外门的护山大阵,都可能崩坏。 他要的就是这个。 既然他们想布好局,等着他钻进来,那他就掀翻棋盘,让所有人都没发安稳看戏。 他转身,背靠石壁站着,呼吸有些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底却亮得惊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被烫出了几个燎泡,血丝渗出来,混着地上的灰土,狼狈不堪。 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握紧了拳头。 热浪翻涌,模糊了视线,他站在赤光里,像一根被烈火淬炼过的铁钉,又硬又冷,带着一股子不死不休的狠劲。他对着黑暗的通道深处,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几分挑衅,几分张狂。 “好戏,才刚刚开始。” 地火脉络炸开的瞬间,云烬脚底一软,整条通道像是被人从下面踹了一脚。他没摔倒,反而顺势往前冲了半步,右耳垂的血玉耳钉烫得像要烧穿骨头并且还伴随着剧烈颤抖。轮回笺从没这么烫过,这不再是那种“有危险”的提醒,而是“快死”的警告。 他抬头看前方,拐角处的岩壁在扭曲,红光不再是静止的纹路,而是在动,像血管一样搏动。一团赤红色的雾气正从裂缝里往外渗,慢慢聚成人形。没有脸,只有一双眼睛的位置燃着两团火。 那东西抬手。 一条熔浆凝成的触手破空抽来,速度快得连影子都看不清。 云烬侧身翻滚,背撞石壁,左肩擦中一点。布料当场焦黑卷边,皮肤火辣辣地疼。他没出声,借着反冲力滑进右侧一道窄缝,勉强躲了进去。 身后轰的一声,触手砸在原地,岩石直接化成赤色液体,滴滴答答往下流。 他靠在石缝里喘气。这种时候慌没用,他摸了下怀里,拿出银凤给的凰火玉佩,这玉佩只是防同门暗算,能不能对付这种东西,也说不准。 外面安静了,但他知道那东西没走。 他闭上眼,把呼吸压到最慢,心跳也一点点降下来。这不是怕,是节省力气,在这种地方硬拼,等于主动送死。他还没决定要不要用凰火玉佩试试,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低响,像是熔岩被搅动的声音。紧接着,一股热浪扑进来,带着硫磺和烧焦皮肉的味道。 那东西来了。 他不再犹豫,把玉佩贴在掌心,注入阴煞灵力。 嗡—— 玉佩猛地一震。 金光炸开,像水波一样冲出石缝,照向整个通道。 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吼,像是被烫伤的野兽。那道熔浆触手迅速缩回,赤雾人形剧烈扭曲,眼中火焰明灭不定,像是遇到了天敌。 金光停在它面前,不再前进,也不后退。 僵持了几息。 那东西终于后退一步,再一步,最后缓缓沉入岩层,消失不见。 云烬站在石缝口,手里还攥着玉佩。 金光慢慢弱下去,最后只剩一点微光在表面流转。 他低头看着它,嘴角动了动。 “银凤大师姐,你给的这块玉佩比我想的……更有用。”声音不大,语气像开玩笑,但他眼神没笑。 这块玉佩能挡紫菀,能吓退地火魅影,说明根本不是普通信物。银凤到底知道多少?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会来这儿? 他不想深想。 他把玉佩收好,重新看向通道前方,路还在,赤纹还在跳,但刚才那种压迫感没了。地火魅影退了,可没死。这种东西不会轻易消失,下次再碰上,未必还能靠这块玉佩打发。 他往前走。 鞋底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吱声。空气越来越热,衣服贴在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不在乎。走到刚才触手砸中的位置,地面已经塌了一块,下面是流动的岩浆,红得发黑。他绕过去,脚步没停。 通道开始变宽,两侧岩壁上的符文残存不多,大部分已经裂开。有些地方能看到黑色的石砖,排列成三角形,和他在月霓传送阵里看到的一样。 他没去碰,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他继续往前,右手一直放在腰侧,随时准备拔刀。虽然没带刀,但这动作让他安心。走了约莫百步,通道再次收窄,前面出现一个岔口。左边下去更暗,热气更浓;右边往上,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光。 他停下,右耳垂的血玉耳钉又烫了一下,这次不是警报,而是提示。 他看向右边。 那边的岩壁上有道裂缝,不深,但很长,从顶部一直划到底部。裂缝边缘的石头颜色不一样,偏灰白,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他走近几步,裂缝里飘出一丝海风的气息,他伸手摸了下裂缝,指尖立刻被烫了一下,但他没缩手,反而用力抠了一下。 一块碎石掉了下来,里面不是实心岩体,而是空的。他盯着那洞口,没急着动手。他退后两步,右脚抬起,狠狠踹在裂缝旁边的一块凸岩上。 嘣! 整面墙晃了一下,裂缝扩大,碎石哗啦落下。一股更浓的热浪冲出来,夹杂着赤光。 他眯眼站定。 裂缝后面是一个小洞窟,不大,也就一间屋子那么大。地上散落着几块黑色石砖,排列方式和通道里的完全一样,最里面,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字: “禁引阵”。 他走进去,脚踩在石砖上,发出空响,他走到石碑前,伸手摸了摸字迹,指尖刚碰到,整块碑突然震动,上面的灰尘簌簌落下,露出底下一行小字: “入者断魂,留者为祭。” 他收回手,面无表情,心中却在冷笑:“又是这种唬人的东西。断魂?为祭?我偏要看看,这阵,能不能困得住我云烬!” 心声落,他转身便走,可刚迈出第一步,背后就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是石砖错位的响动。 他没回头,脚步也丝毫未滞,心中冷笑更甚:“来了。早该知道,这禁引阵没那么简单。” 又走了几步,他却骤然停住,眉头微蹙。方才迈出的脚,竟隐隐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像是某种力量顺着经脉钻了进来。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朝上,手上没有丝毫伤口,一滴殷红的血珠却正从食指指尖缓缓渗出,坠落在地,没入石砖的缝隙里,悄无声息。 他抬眼望向石窟入口,瞳孔微微一缩。方才还隐约可见的微光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两点跳动的猩红——那是一双燃烧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眼底翻涌着岩浆般的暴戾! 第31章 火窟刻阵藏凶机,血玉牵丝揭秘辛 “阵眼动了。”云烬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死死锁着那双燃烧的眼睛,“得尽快离开,迟则生变。” 话音刚落,一股灼人的热浪便裹挟着硫磺的燥气扑面而来,空气被炙烤得扭曲变形,那地火魅影果然猛地朝他扑来。 云烬指尖瞬间绷紧,侧身攀上岩壁险险避开,再抬眼时,那双燃烧的眼睛已经离他已只有三步之遥。炎红光芒映亮了他冷冽的眉眼,连他瞳孔里的倒影,都染成了一片红色。四条熔浆凝成的触手悬在空中,像蓄势待发的毒蛇般缓缓摆动。 云烬的手指早已抠进岩壁的裂缝里,指尖被热浪灼得发黑,皮肉几乎要和石缝黏在一起。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咬着牙,将整条胳膊往上拽了半寸——裂缝下方就是翻涌的熔池,红得发暗的浆液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浪卷上来,几乎要把人皮都掀掉。 “蠢货,”他喉间溢出一声低骂,目光快速扫过四周亮起的赤色符文,云烬知道不能再耗下去。再不动,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自己滑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蹬右腿。整个人从岩缝里弹出,踩着一块半融的岩石跳起,落地时左脚陷进软化的地表。剧痛从脚底直冲脑门,他没叫,顺势翻滚两圈,滚到一处斜坡边缘。 前面有扇石门,歪斜地立着,上面刻着断裂的符文。门后隐约透出一点暗红色的光。他知道那里是能让地火魅影忌惮的核心枢纽。 他撑着站起来,左脚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焦黑的脚印。右手摸了下耳垂,血玉耳钉还在,温度比之前高,但不是警告那种烫,更像是……在呼应什么。 他没管那么多,继续往前。刚踏过门槛,地面突然一震。身后的熔池轰地炸开一道火柱。他来不及躲,就地一扑,贴着地面滑进石门内侧。 轰! 触手砸在石门上,当场化成赤色液体,滴滴答答往下流。云烬撑着地面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火星,目光落在门上重新亮起的符文上:“原来如此,这石门是单向阵,进得去出不来。” 他一步步往里走,脚下踩到的不是石头,是某种黑色砖块,排列成三角形。每走一步,脚下的符文就亮一分,像是被激活了一样。 空气变得安静,外面的地火脉动声小了,连熔浆的沸腾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走到距玉简三尺的位置,停下。掌心开始出汗。 他知道这一碰可能就回不了头。这种地方放着能跟他轮回笺共鸣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可要是不碰,他这辈子怕是都别想知道轮回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自己的手,他冷笑一声:“就算是陷阱又能怎样?我死过十几次,哪一次不是明知是坑还往下跳?” 他伸手,指尖碰到玉简。 刹那间—— 整个阵法亮了,赤光从地面炸起,顺着符文一路冲上穹顶,像一条倒流的血河。整座地火窟的震动停了一瞬,仿佛时间都被掐住脖子。 他耳垂上的血玉耳钉嗡地一震,竟然自己浮了出来,脱离耳骨半寸,化作一道血光,直奔玉简而去。 两股光在空中交汇。 嗡—— 一股剧烈的震感从脑子里炸开。他眼前一黑,紧接着画面闪现: 灰烬色的天空下,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那人手里拿着一块符笺,符笺形态和他识海中的轮回笺形态完全一样。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响起:“此局已布千年,你终于来了。” “此局已布千年,你终于来了。” 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般狠狠砸在了他的神识上,震得他气血翻涌。 画面一闪而逝,云烬踉跄后退半步,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流,浸湿了衣领。但他的嘴角,却缓缓扬了起来,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原来不是我在轮回……是有人在背后推着我轮回。好,好得很。” 他凝眸望向血玉耳钉与玉简,一道若有若无的光丝将二者紧密相连。指尖一点殷红血珠正缓缓沁出,堪堪坠落在光丝之上,漾开一圈细碎的涟漪。视线向下扫去,他心头微震——只见玉简底端竟悄然裂开一道细缝,一缕暗红汁液从中渗涌而出,与他指尖沁出的血珠交融相汇,循着玉简表面的符文纹路蜿蜒而下,最终精准滴入阵法中央的凹槽之中。 “咔——” 一声轻响,地面的符文竟开始缓缓变化,原本向外扩散的纹路开始向内收缩,像一张逐渐闭合的网。中央的凹槽缓缓升起一座小巧的石台,台上放着一枚全新的玉简,通体漆黑,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云烬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这不是禁引阵原本的结构,是有人改过?还是说……这原本就是个连环阵?” 他回头看了一眼岩门方向,那地火魅影早已不知所踪。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硫磺味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檀香混着铁锈的味道。 云烬的脸色瞬间变了:“是宁神香!”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着那枚黑色玉简,声音冷得像冰,“这阵法被人动过手脚!宁神香能乱人心神,布阵者是怕我识破这局,特意加了这一手?” 他下意识抹了把脸,指尖却触到了手腕内侧的异样。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那里竟多了一个三角形的印记,纹路清晰,竟和地上那些黑色石砖的排列方式一模一样! “这个印记……”他瞳孔骤缩,猛地想起什么,“月霓的活祭阵里,就有这个图案!”他抬手摩挲着印记,眼神锐利如鹰,“活祭阵以血为引,以魂为祭,这个印记,是祭印?” 可他明明没进过活祭阵的阵心,更没碰过核心符砖,这印记是怎么来的?是刚刚被标记上的,还是早在月霓的活祭阵里就已经留下了? 他盯着那个印记看了几息,竟感觉到皮肤下的纹路似乎在微微蠕动——这印记是活的! “该死。”他猛地攥紧拳头,再松开时,印记依旧清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暂时将印记抛在脑后,重新看向那枚黑色玉简。 血玉耳钉还在飘着,和玉简之间的光丝已经被血液染成红色。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用一丝灵力去触碰那根光丝。 刚一接触,脑子里就响起一道模糊的声音,直接闯入识海:“别信玉简。” 那声音不男不女,像是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诡异异常,云烬愣住了,眉头紧锁:“谁?是谁在说话?是轮回笺,还是这个阵法?” 他不死心,再次催动灵力,这次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嗡——” 血玉耳钉剧烈震动起来,刺耳的嗡鸣声在耳边炸开。紧接着,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脑海,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是狂风刮过山谷,混乱不堪。 片刻后,所有声音骤然消失,识海里只剩下一句清晰的话: “你杀错了人。” 云烬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僵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 他杀错了人?这几世轮回,唯一亲手杀过的人,便是红蛛。 难道……他猛地抬头,看向黑色玉简,眼底闪过一丝惊疑:“红蛛……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是自己侥幸,事后细思,却处处透着诡异,她当时明明有反击之力,却偏偏甘愿死于己手,到底是为什么?” 他盯着玉简,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到底是谁?” 玉简静静悬浮着,没有丝毫反应。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根连接着血玉耳钉的光丝,突然无声无息的断了。血玉耳钉化作一道血光,重新落回他的耳垂,温度依旧滚烫得惊人。 下一刻,无数残缺的记忆洪流般冲入他的识海,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像是要把他的意识撕裂。剧烈的疼痛袭来,脑袋像是被人用钉子狠狠凿开,疼得他忍不住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符文上,激起一圈刺眼的红光。 阵法再次变化,地面的纹路开始疯狂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央的黑色玉简缓缓升起,离石台足足三寸,静止不动。 云烬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鼻子里缓缓流出一道血痕。他抬手擦掉,看着指尖的鲜血,眼神清明了几分:“有点意思。” 他舔了舔唇角的血渍,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站直身体,目光坚定,一步一步,重新走向那枚黑色玉简。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距离玉简还有一步之遥时,他猛地停住,低头看向脚下,他站的位置,正好是阵法上一个三角形符号的顶点,那纹路,竟和他手腕内侧的印记,一模一样! 云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原来如此。这根本不是什么传承阵,就是个陷阱。玉简是饵,轮回笺是钥匙,而我……就是那个唯一能打开这扇门的人。”他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布阵者倒是算得精准,连我每一步的落点,都算计好了。” 他抬头望向玉简,眼神锐利如刀:“好一个阳谋。知道我一定会为了轮回笺的秘密而来,知道我一定会碰这玉简。” 他又向前跨出一步,低声自语:“我不能退。退了,就永远不知道真相了。陷阱又如何?我云烬,偏要破了这个局。” 他抬起右手,再次伸向那枚黑色玉简。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简的瞬间,手腕内侧的三角印记突然滚烫起来,像是在发出警告。 他冷哼一声,喉间溢出的嗤笑带着几分不屑。那骇人的高温几乎要将空气灼穿,他却视若无睹,指尖分毫未顿,稳稳按在了玉简之上。 刹那间,整个地火窟陷入极致的死寂,连岩浆,都不再流动。 云烬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中,缓缓映出一行金色的字:百世情殇轮回渡,千年执念换君苏。 第32章 血玉破阵惊魅影,火窟夺简见龙魂 就在云烬刚回过神的瞬间,地面的符文骤然熄灭一瞬。他瞳孔微缩,当即收手后仰,整个人以一个干脆利落的姿态向后翻滚——几乎是他离开原位的刹那,三条赤红色的触手裹挟着灼热劲风,从地底猛然窜出,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他下意识侧身,却还是慢了半分,一条触手的边缘狠狠扫过他的腰侧,灼烫的痛感瞬间钻心入骨,衣衫当即被烧出焦黑的破洞,鲜血汩汩渗出,迅速染红了衣料。另外两条触手则狠狠抽在虚空之中,发出刺耳的爆鸣。 阵法霎时间全面震荡。 岩壁上的裂痕如蛛网般疯狂蔓延,滚烫的熔浆顺着缝隙喷涌而出,溅落在地火窟的地面上,滋滋作响。头顶的岩石簌簌掉落,砸进下方翻涌的火河里,腾起大片呛人的白烟。整个地火窟像是被惊醒的洪荒巨兽,连空气都变得灼热而粗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火。 耳垂上的血玉耳钉突然剧烈震动,烫得几乎要烧穿耳骨。云烬抬手按住耳钉,指尖传来的灼痛感让他眼神一凛,腰侧的伤口更是疼得他牙关紧咬:“死劫警示来得倒是及时,可惜想留我性命,没那么容易。” 他没时间犹豫,拇指指甲狠狠划破耳垂,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血玉耳钉的纹路缓缓流下,在半空拉出一道纤细的血线。那血珠还未落地,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撑开,化作一层薄薄的血光屏障,将他整个人牢牢罩住。 下一息,十数条熔浆凝成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呼啸扑来,狠狠撞在血光屏障之上。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像是铁锤在狠狠敲击铜钟。每一下撞击都让屏障泛起剧烈涟漪,细密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云烬被震得后背狠狠撞上一根断裂的石柱,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腰侧的伤口更是被震得裂开,疼得他眼前发黑,他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嘴角却勾起一抹桀骜的笑。 “地火……就这点能耐?” 话音落下,七八道地火魅影便从岩缝中钻了出来。一双双燃烧着烈焰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饿狼盯上了猎物,前仆后继地撞向血光屏障。 血光越来越暗,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云烬靠着石柱大口喘气,手不自觉地按住腰侧的伤口,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不断溢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浑身发颤。他目光落在手腕上的三角印记上,那东西还在微微跳动,像是活物在皮肤下爬行,带着一丝奇异的温热。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印记的纹路,若有所思:“这三角印记是牵引阵符?或许可以借这牵引阵符巧力破局,倒也不算辱没了这标记。” 他心念电转,已是有了决断,当下不再迟疑,将阴煞灵力循着印记纹路丝丝缕缕地灌入,指尖灵力收放自如,分毫都不差池。 符印骤然亮起,一股绵密却劲道十足的牵引力猛地传来,他顺势借力,腰身一拧,脚尖在身后断裂的石柱上轻轻一点,将阵符的牵引之力与自身的巧劲糅合一处。两股力道交织,竟化作一道恰到好处的推力,将他整个人像离弦之箭般向入口处疾射出去。这力道拿捏得极准,堪堪避开了触手的合围,身形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险之又险地脱出了触手的攻击。 血光屏障在同一刻破裂,无数触手蜂拥而入,却只扑了个空。 云烬顾不得腰间的伤势,他在空中迅速调整姿势,脚尖借着推力在一块飞溅的熔岩石块上轻轻一点,巧劲借力,身形竟又拔高数尺。谁知那熔岩石块边缘锐利如刀,他脚尖点落的刹那,手腕不慎擦过石棱,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骤然裂开,鲜血瞬间汩汩直流。腰侧的伤口本就疼得钻心,此刻手腕的剧痛更是雪上加霜,他却硬生生咬住牙关稳住重心,足尖再点一块悬浮的碎石,借着反冲之力第三次腾身,终于有惊无险地冲出了阵法核心范围,稳稳落在一块坚硬的黑色岩台之上。 这里距离阵心足有二十多步远,地面上没有符文,也没有能量波动,暂时算得上安全。 他单膝跪地,手掌撑在冰凉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手腕的鲜血早已浸透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岩石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他看着那片依旧狂躁震动的阵法区域,咧嘴一笑,笑声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痛意:“还好,没栽在这鬼地方。” 话音落,他慢慢站直身体,每动一下,腰侧的伤口都像是被撕裂一般,疼得他额角冷汗直冒。他低头瞥了眼手腕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又回头望向阵心,黑色玉简还悬浮在半空,纹路比之前更深了。那些凶神恶煞的地火魅影没有追来,只是在阵法边缘徘徊,像是被什么无形的规则限制住了行动范围。 云烬盯着那枚玉简,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冷静,低声自语:“刚才那一关,根本不是考验,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他思绪飞速运转,语气里带着几分冷嘲:“先用幻象引我入神,再用异音乱我心神,最后借着地火魅影取我性命——一套连环局,环环相扣,真是精彩绝伦。” 他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可惜了,遇上的是我。” 他站在岩台上纹丝不动,左手轻轻按在耳垂上。血玉耳钉只剩大半,耳垂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温在一点点下降。他眉头微皱,心里飞快盘算:“玉简不能直接拿,阵中杀机四伏,必须得找别的办法。”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阵法边缘那些游荡的地火魅影,眼睛微微眯起:“这些家伙刚才杀红了眼,怎么突然就安分了?它们的行动范围刚好卡在阵纹边缘,分明是被某种力量束缚……唯一忌惮的,恐怕就是那玉简。”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摩挲着耳钉断口,若有所思:“血玉耳钉与玉简若是能重建联系,说不定能激活玉简,干扰阵法运行,打乱这盘死局。” 说做就做,他抬手摘下血玉耳钉,看准玉简悬浮的方位,猛地一甩手腕,掌心伤口渗出的鲜血顺着血玉耳钉甩出,如一道赤红的弧线,精准泼洒在悬浮的玉简之上。玉简嗡声大作,周身纹路骤然亮起,与耳钉的红光交相辉映,阵法中心跟着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所有的地火魅影同时转过头,死死盯着玉简,那一双双燃烧的眼睛由橙红转为诡异的深紫色,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云烬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几息之后,哪些地火魅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竟诡异的缓缓退去,钻进岩缝中消失无踪。 云烬看着阵中异象,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果然如此,玉简才是破局的关键。” 他站起身,拍了拍掌心的灰尘,看向阵法中心。那枚玉简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赤光流转,金线环绕。 他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脚尖轻点地面,确认没有隐藏的符文陷阱,才敢缓缓前移。越往前,空气越烫,掌心的血玉耳钉也不再烫得灼人,反而变得温润震动,像心跳,一下一下,和他自己的脉搏对上了频率。 三丈、两丈、一丈。 他站在了阵中央,玉简表面浮现出金色细纹,弯弯曲曲,像是活了过来。云烬低头看向掌心的血玉耳钉,内侧的刻痕竟与玉简纹路有七分相似。 “同源?”他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原来如此。” 他没再犹豫,抬手抓住玉简,金光细纹瞬间炸开,一股磅礴的力量涌遍全身,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片火海世界。 火海中,一个人影缓缓浮现,头发披散,额前两个微微凸起的龙角,淡金色双瞳格外耀眼,身体由火焰勾勒而成,穿着冰蓝色的战裙,脚踝挂着七枚骨铃,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身上有我本源灵珠的气息……”那人影缓缓开口,声音像是穿越了万古岁月,带着几分沙哑,几分欣喜,“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33章 掌纳焰纹承地火,残躯应劫赴轮回 她抬起手,皓腕上戴着一只镯子,通体赤红如血,纹理流转间,竟与云烬耳垂上残存的血玉耳钉如出一辙。云烬瞳孔微缩,刚想开口追问,那人影却化作点点火光,融入了他掌心的玉简之中。 一瞬间,玉简化作流质,顺着掌心渗进去。整条右臂发烫,皮肤下泛起赤金光芒,像是血管里流的不再是血,而是熔岩。一种血脉相连的直觉涌入脑海——他知道地脉往哪走,知道火焰什么时候蛰伏,什么时候躁动,什么时候暴怒。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岩层有多厚,哪里空心,哪里藏着火眼。 膝盖一软,他跪了下来,却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周遭火海翻涌:“真是没白来一趟,原来火也能听人话!” 光芒慢慢褪去,玉简彻底没了踪影。他低头看手,掌心多了一道火焰形的印记,微微发烫。还在手中的血玉耳钉轻轻一震,一道熟悉的提示声在脑海中响起: 【子时将至】 他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身体累得像是要散架,腰侧的致命伤更是让他气息奄奄,可他的眼神却无比清明。他咧嘴一笑,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这一趟……没白来。总算拿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抬起左手,掌心朝上,心念一动。指尖顿时冒出一小簇火苗,颜色偏蓝,跳动得安稳,丝毫没有乱窜的迹象。 他对着火苗轻轻吹了口气,火苗歪了一下,又很快站直,暖烘烘的光芒映着他苍白的脸。 “挺听话。”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满意。 他又试着动了动念头,让火苗变大。眨眼间,火苗便涨成了拳头大小的火团,热度却恰到好处,不伤分毫。他把手凑近脸,暖意融融,像是在晒太阳。 “以前是火追着我烧,狼狈逃窜。”他看着掌心的火团,眼神里带着几分桀骜,“现在……该我烧别人了。” 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双腿还在发软,内里的伤势更是让他步履踉跄,难以站稳。他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藏身的岩台,那里已经塌了半边,被地火侵蚀得不成样子。 他苦笑一声,低声自语:“想换个地方歇会儿,都这么不容易。” 他转回身,又倚靠在旁边的断裂石柱上。腰侧和手腕的伤口还在渗血,点点滴滴落在地上,顺着岩石的缝隙缓缓蔓延,竟有不少流到了石柱的基座处。 那些血迹像是有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钻进石柱的纹路里。 嗡—— 整个阵法区域轻轻一震。那些退回去的地火魅影又陆陆续续回来了,一双双火眼灼灼地盯着他。它们没有再冲过来攻击,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云烬眯起眼睛,对着那些魅影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怎么?刚才没打够,还想再比划比划?” 他抬起右手,掌心的火焰印记猛地一亮。心念一动,地面瞬间裂开一条缝隙,一道粗壮的火柱喷涌而出,正对着最近的一道魅影。 轰! 火柱狠狠撞上魅影,它没有躲避,被轰得倒退三步,身体晃了晃,没有反击,反而——竟对着云烬单膝跪地。 不是被打服的臣服,而是……带着敬畏的行礼? 云烬愣住了,随即挑眉轻笑:“哦?原来你们认的不是人,是这火脉传承?” 紧接着,第二道魅影跪了下去,第三道、第四道……所有的地火魅影全都单膝触地,火眼低垂,像是在迎接它们的主人。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火焰印记,眼神里满是惊讶,随即又化为了然的笑:“原来……你们认的是这个。” 他艰难的往前挪动了一步,离他最近的魅影立刻恭敬地让开一条路。他从魅影中间穿过,没有任何阻拦,没有任何攻击。它们只是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迎接他的经过。 他踉跄着走到阵法边缘,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那些魅影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点意思。”他低声说,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 他抬手,掌心的火苗再次燃起。这一次,他没有控制火团的大小,任由它疯狂滋长。眨眼间,火苗便化作一条火龙,在空中盘旋一圈,猛地俯冲而下,砸向地面。 轰! 火浪四溅,岩石瞬间融化,地面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云烬盯着地面上的深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以前我逃命,靠的是轮回笺一次又一次轮回。”他看着掌心的火焰印记,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现在……我不用逃了。” 他心念一动,火龙瞬间消散无踪。 空气中还飘着零星的火星,像是萤火虫一般,闪闪烁烁。 他婆娑着坐到原地,腰侧的致命伤让他气息越来越弱,身体的疲惫几乎要将他吞噬,可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他不知道下一世会是什么模样,会在哪个地方醒来。但他知道,他会回到某个房间,某张床,某个被人算计的局。 但没关系,他现在有火了,能烧掉一切,包括那该死的命运。 他缓缓闭上眼,呼吸渐渐放慢。身体虽然疲惫到了极致,精神却无比清醒。他能感觉到,轮回启动前的那种拉扯感正在慢慢袭来,像是有人从背后拽着他,要把他的灵魂从这具身体里抽出去。 掌心的火焰印记还在发烫,温度越来越高。他能感觉到,地火窟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和他呼应,像是另一颗心跳,和他掌心的印记同频共振。 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轮回……一点也不好玩。” 话音刚落,手中的血玉耳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急促的提示声在他脑海中炸开: 【子时已至】 掌心的火焰印记猛地亮起,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地底直冲而上,顺着他的双脚直奔头顶。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对准穹顶。 一道璀璨的赤金光柱从他掌心射出,轰然轰穿岩层。 地窟上方传来巨响,像是山体裂开,灰尘簌簌落下,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 他想收力,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所有的力量都被掌心的印记牵引着。内里的致命伤被这股力量一激,疼得他眼前发黑。 光柱持续喷发,足足十息才缓缓消散,他手臂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只能用手死死撑着地面,大口喘着粗气,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抬头望去,穹顶被轰出了一个大洞,能看到上层岩壁的裂痕还在不断蔓延。 “这……”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倒是省了我凿路的功夫。” 他低头看向掌心,火焰印记的颜色变得更深了,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的皮肤下缓缓蠕动。极致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内里的致命伤终于发作,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轮回的力量彻底爆发,将他的灵魂包裹,朝着未知的下一世,疾驰而去。 云烬再睁开眼的时候,手指还保持着抬向头顶的姿势。掌心火印滚烫,像刚从炉子里捞出来。他低头看了眼,印记颜色比之前深了一圈,边缘微微发紫。 他知道轮回完成了,火焰印记还在。 雕花石顶,嵌着符纹的墙面,烛火摇曳的铜灯!这是第十世在议事殿被秦墨构陷栽赃之后,银凤带他来的那间密室。 他没动,也没喘大气。上一世的记忆还在脑子里转。地火窟、玉简、轰穿穹顶的光柱,还有那群跪着的地火魅影。那些事是真的,不是梦。因为他的手还能感觉到那种力量。 他慢慢把手放下,摸了摸右耳垂。血玉耳钉还在,温温的,像块贴身戴久了的石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步一步,踩得地板咚咚响,来人知道他在里面,故意踩着重重的脚步而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 秦墨站在门口,背光站着,脸一半亮一半暗。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手里捧着卷书。 “哟,醒了?”他说,“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天亮。” 第34章 火印蛛丝藏暗计,曼珠沙华示玄机 云烬摸向腰间,指尖空空,凰火玉佩竟然不在。他心头微凛,旋即探向怀中,触手温凉,玉佩正静静贴在怀中暗袋,这才松了口气。眼角余光扫过角落的桌案,托盘上的瓷碗已见底,碗底一层浅浅的黑褐色药渍,还没干透。 他撑着床榻坐起身,脊背随意地靠在墙壁上,目光落向门口立着的人影,扯了扯嘴角:“你杵在门口当门神,我不醒也得醒。” 秦墨低笑出声,抬脚迈进门,反手将门扉轻轻合上:“别这么冷冰冰,我也是情非得已。” 话音落,他从宽大的袖筒里摸出一枚玉简,递到云烬面前:“喏,给你的。” 云烬眼皮都没抬一下,没接:“什么东西?” “秘境夺宝要开了。”秦墨干脆把玉简往他怀里一塞,“我知道你不想去,可这次由不得你。秘境里藏着的‘归心引’,连银凤都动心。” 这话一出,云烬终于伸手接过玉简。指尖触到玉简的瞬间,一股凉意顺着脉络漫开,玉面刻满细密繁复的符文,隐隐透着阵法的玄妙。他指腹缓缓摩挲而过,忽然察觉到第三道横纹处微微凸起,触感与其他平整的纹路截然不同。 他抬眼看向秦墨,眸光沉沉:“你一向无利不起早,怎么对我这么好?” “咱俩是过命的‘交情’啊。”秦墨摊开双手,笑得猥琐,“再说了,你轮回了这么多世,次次不得善终,我看着也心疼。” “心疼我?”云烬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诮,“那你往我身上下蛊虫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半分心疼?” 秦墨脸上的笑意分毫未减,语气也轻飘飘的:“那次是宗门任务。紫菀师姐怀疑你偷练禁术,点名让我去查,我总不能抗命不遵吧?” “那你现在就不怕抗命了?”云烬追问,目光锐利如刀。 “现在不一样。”秦墨压低声音,“紫菀师姐和银凤师姐都无暇自顾。而且……”他顿了顿,“我觉得你快摸到点东西了。地火窟的事,我没说错吧?” 云烬眼神骤然一紧。明明这一世的时间线已经往前回溯,秦墨怎么会知道地火窟的事? 但他面上半点波澜都没露,只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秦墨笑得促狭,指了指墙角,“你掌心那枚火印,威力非同小可。刚才你抬手的瞬间,墙角那张蜘蛛网,都被火印灼焦了。” 云烬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角,果然见一张蛛网中间破了个大洞,边缘的蛛丝都蜷曲焦黑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玉简翻了个面,状似随意地问:“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保命用的。”秦墨收起玩笑的神色,“里面记载着一条隐路,能绕开秘境外围的大半陷阱。你按着路线走,至少能在里面多活几天。” “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进去?”云烬挑眉。 “你不进去,还有谁有资格进去?”秦墨歪着头嗤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笃定。 云烬盯着他看了半晌。秦墨站得笔直,眼神看似坦然,嘴角挂着惯常的笑容,可那双眼睛深处,却一片冰冷,没有半分暖意。 云烬心中冷笑。秦墨这哪里是来帮忙的,分明是把他往更深的坑里推。他不动声色地将玉简收进袖中,淡淡道:“谢了。” “这才对嘛。”秦墨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热切,“咱们师兄弟联手,未必不能在秘境里走出一条路。你有胆识,我有谋略,合在一起,还有谁能拦得住?” “合起来?”云烬抬眼,目光凉薄,“你在我背后捅刀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要跟我合起来?”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况是宗门任务。”秦墨叹了口气,语气诚恳,“我是真心想跟你合作。你信不信我都没关系,但这枚玉简——”他指了指云烬的袖口,“你最好好好利用。不然等你死在秘境里,可没人给你收尸。” 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秦墨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云烬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关切:“对了,别总坐在窗边。风大,容易着凉。” 门轴轻响,秦墨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云烬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一只铜盆,盆里盛着半盆凉水。他取出袖中的玉简,轻轻放进了水里。 玉简沉入水底,云烬闭上双眼,缓缓调动神识探入其中。 谁知神识刚触及玉简,耳垂上的血玉耳钉猛地传来一阵灼烫,像是被火炭燎过一般。 他立刻收回神识,睁眼望去,只见玉简表面的符文竟在缓缓旋转,之前那道凸起的横纹,此刻正慢慢下沉,与其他纹路连成一个完整的环形阵眼。 云烬伸手探入水中,用指甲轻轻抠了抠玉简的边缘,果然摸到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人拆开过,又重新粘合上去的。里面分明被动了手脚,这哪里是什么保命玉简,根本就是个陷阱。 他冷笑一声,将玉简从水里捞出来,擦干水渍,放进怀里最内层的暗袋中,与银凤大师姐所赠的凰火玉佩放在一起。这两件宝物都蕴含着极强的灵力,或许能相互干扰,破坏玉简上可能存在的传音窃听之术。 云烬坐回床沿,盘膝闭目。他心里清楚,秦墨背后定然有人指使,要么是紫菀,要么是玄天宗的高层。但这些都不重要,这一世,他不想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他已经握住了反制的筹码,拥有了掀翻棋盘的能力。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挂在钉子上的外袍,将右手伸进衣袖,掌心微微一握。 刹那间,掌心的火印光芒一闪。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衣袖内侧瞬间焦黑一片,冒出淡淡的糊味。烧出来的洞不大不小,正好露出怀中暗袋的位置。 云烬慢条斯理地穿上外袍,系好腰带。他知道,秦墨绝不会就此罢休。送了东西,必定会回来确认他有没有上当。 他就坐在屋里等着,他倒要看看,这一次,秦墨准备演一出什么样的戏码。 窗外的月光缓缓偏移,一寸寸掠过地板。云烬坐在床沿,左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右手轻轻摩挲着掌心的凰火玉佩。指尖跟着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数着数消磨时间。当数到第一千一百下时,屋顶的瓦片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细若蚊蚋。 云烬没有抬头,但右耳垂的血玉耳钉再次发烫,滚热的触感顺着耳廓蔓延。识海中的轮回笺发出一阵嗡鸣——危险将至,就在门口。 他不动声色地将玉佩塞进袖袋,身体顺势一歪,整个人滑到屋角的屏风后面,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下意识地躲风避寒。 那屏风是旧木所制,雕花斑驳,缝隙间漏进些许月光。云烬背靠屏风的板壁,缓缓放轻呼吸,同时运转灵力,护住识海。他太清楚这些人的手段了,最喜欢趁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出手,尤其是那些嘴上喊着“师兄弟”,实则心怀鬼胎的人。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秦墨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手里依旧拿着一本书。他脸上挂着惯熟的笑容,仿佛只是来串门闲聊。 “咦,人呢?”秦墨站在屋子中央,故作惊讶地环顾四周,“刚才还在这儿,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屏风后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秦墨缓步走到床边,伸手按了按被褥,指尖传来一丝余温,他轻笑一声:“没凉透,刚走没多久。” 话音未落,他嘴角的笑意更浓,指尖忽然弹出一道幽光,轻飘飘地落在半空。 那一瞬间,整间屋子的光线骤然扭曲。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桌上的油灯火焰拉长变形,化作一条条扭动的火蛇,窗纸上的裂缝迅速蔓延,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地板微微起伏,踩上去像是踏在活物的背脊上。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开来,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现实的轮廓一点点模糊褪色。 秦墨站在幻阵中央,目光精准地落在屏风上:“藏好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我知道你在看。这阵法不伤人性命,只是想让你看看……那些连你自己都遗忘了的往事。” 屏风后的云烬呼吸微微一滞。 秦墨嘴角的弧度越发得意。这种幻阵最厉害的地方,从来不是困敌,而是勾魂。它能精准地挖出人心底最恐惧的记忆,逼着你亲眼看着那些痛苦的画面重演。有人会在阵中看到自己被千刀万剐,有人会看到至亲之人死在面前,还有人……会看到自己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模样。 他耐心地等了几秒,准备欣赏一场云烬精神崩溃的好戏。 可就在下一刻—— 轰! 一道炽烈的金光猛地从屏风后炸开,如同烈日坠落在阴沟里,刺得人睁不开眼。幻阵的灰雾剧烈震荡,墙壁上的水波纹寸寸碎裂,那些扭曲的光影发出凄厉的嘶吼,还没来得及成型,就被金光撕得粉碎。桌椅瞬间恢复原状,油灯的火焰变回温暖的橘色,连窗纸上的破洞,都精准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整个过程,不过两息之间。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秦墨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底满是错愕。 他看见云烬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手中握着一块通体赤金的玉佩,玉佩边缘泛着淡淡的火纹光晕,此刻正缓缓收敛光芒。 “你竟然有银凤师姐的凰火玉佩?”秦墨死死盯着那块玉佩,面色变得凝重无比。 云烬没有回答,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玉佩,又抬眼看向秦墨,脸上慢慢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秦师兄,下次送礼,就别附赠什么噩梦体验了。这种东西,我可不买账。” 说完,他转身走回床边,一屁股坐下,盘膝闭目,竟是直接开始调息。动作随意得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云烬自己知道,他的五感早已提升到极致。手指始终贴着袖袋里的凰火玉佩,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秦墨站在门口,看着云烬从容不迫的模样,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个本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几秒后,他忽然抬起手,轻轻鼓起掌来。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厉害。”秦墨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是我低估你了。”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布下幻阵,也没有追问玉佩的来历。只是深深地看了云烬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框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留下一句话:“三天后,秘境开启,到时候再见。” 门轴轻响,秦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晨雾之中。 屋里只剩下云烬一人。他闭着双眼,表面上看似在调息,实则神识一直牢牢锁定着门外。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尾,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向掌心。 凰火玉佩已经恢复了冰凉,但表面却多了一道极细的划痕。那划痕的形状,竟与他掌心的火印一模一样。 云烬皱了皱眉,将玉佩收回怀中,顺手摸了摸耳垂。血玉耳钉还带着一丝余温,不像刚才那般灼烫,却也没有完全安静下来。 他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秦墨这种人,就像墙角的蟑螂,打不死,赶不走,总能在你以为安全的时候,突然冒出来。 他伸手抓起床头的外袍,抖开披在身上。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熹微的晨光从窗缝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斜线。半个时辰过去,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这次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外门杂役服饰的传令弟子,手里捧着一块青铜令牌。 “云师兄。”弟子低着头,恭敬地将令牌递上前,“紫苑师姐传来通知,秘境夺宝三日后开启,需持此牌方可入内。” 云烬接过令牌,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合”字,背面则有一个小孔,像是用来穿绳佩戴的。 他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弟子见他收下令牌,便躬身退下,再次将门轻轻关上。 云烬将青铜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忽然发现令牌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刻痕。那刻痕并非磨损所致,而是人为刻意划上去的符号,形状诡异。 他眯起眼睛,心中一凛。 这个符号,他在地火窟的石碑上见过!当时他触碰石碑,袖中的玉简剧烈震动,耳垂的血玉耳钉也是这般发烫,发出危险的警示。 而现在,这块令牌握在手中,血玉耳钉又开始微微发热,熟悉的灼烫感,再次传来。 云烬冷笑一声,将令牌放在桌上。他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正想运转灵力探查令牌的底细,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如同蚕噬桑叶的窸窣声响。 云烬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窗纸往外看。院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唯有窗棂上,不知何时被人缠上了一缕极细的银丝,而银丝尽头,系着一片干枯的曼珠沙华花瓣,殷红如血。 第35章 残花淬血凝魂符,玄玉暗藏噬骨谋 云烬指尖捻起那片花瓣,眸色沉了下去。 曼珠沙华是“妄心幻阵”的引魂花,一旦在幻阵中沾染其香,神魂便会被勾起无边妄念,永世沉沦——有人在示警他,秘境之中,正有一场针对他的幻境杀局等着,而那杀招的源头,便是这曼珠沙华。 他转身回桌前坐下,指尖在令牌上轻轻摩挲,脑海中闪过原身的一段记忆。 原身第一世曾听玄水老人说过,以自身精血为引,辅以幻阵中引魂之物的残屑,便可炼就一枚护魂符,能在至凶至恶的幻阵里,护住心神一丝清明,不至于彻底迷失。 云烬不再犹豫,抬手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那片曼珠沙华花瓣上,指尖灵力缓缓渡入,看着精血与花瓣脉络融为一体,待血色彻底干固,他才小心翼翼将这片花瓣收入锦囊,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起青铜令牌,指尖灵力悄然探入,却在触及那道刻痕时猛地收手——令牌里竟藏着一丝极淡的阴煞之气,与地火窟石碑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有意思。”云烬低声自语,“既然布好了局,那我便来好好破破看。” 三天后。 秘境开启的日子到了。 天还没亮透,山门口便立着两个人。一个是秦墨,另一个是云烬。两人隔着三步远,谁也没先开口,晨雾缭绕在两人之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此次夺宝试炼,宗门指派我引你入秘境。这是规矩。”秦墨先开了口,语气平淡。 云烬咧嘴一笑,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规矩?那你几次三番用阵法,把我往死里逼的时候,怎么不说是‘规矩’?” 秦墨神色不变,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那是测试心性。你破了阵,说明你够格进秘境。这不是好事?” “是好事。”云烬拉长了语调,嘲讽之意更浓,他缓步走下台阶,与秦墨并肩而立,“就是不知道这次试炼,是要我死几次才算够格?” 秦墨没接话,只是率先迈步朝山腹走去。云烬挑眉跟上,两人并肩走在石阶上,夜风拂过林梢,吹得两旁悬挂的灯笼晃个不停,光影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前方雾气渐浓,一条青石小径蜿蜒着钻入山腹,尽头立着一座半塌的石门,门楣上刻着四个斑驳的大字:玄阴禁地。 秦墨脚步不停,边走边说:“这地方原本封着,百年前一场地动裂了口,才露出里面一片玄阴林。林子里长出来的玉,叫玄阴玉,能养魂、镇灵台,内门弟子都采来炼丹用。” 云烬听着,眼角却扫过两侧岩壁。那些石头泛着青灰光泽,像是被水泡了千年的老骨头,透着股阴冷之气——这地方,不对劲得很。 “你说待在这玄阴玉附近能养魂?”云烬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嗯。”秦墨点头,脚步没停,“但也耗阳气。待久了,人会发冷、嗜睡,严重些的,七窍渗黑血,连神魂都留不下。” “那你还让我进去?”云烬挑眉。 “我又没让你久待。”秦墨侧头看他,笑得一脸诚恳,“再说,你不一向命硬?死都死了十回了,多一趟不多。” 云烬也笑了,笑意却带着轻蔑:“你记得倒清楚。” “关心同门嘛。”秦墨摊摊手,语气轻松,“走吧,入口就在前头。” 两人穿过石门,脚下忽然一软,原本坚硬的地面竟变成了一层薄霜,寒气顺着鞋底往上钻。空气中浮着细碎的幽光,像是萤火虫在飞舞,可定睛一看,却是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玉石嵌在地里,排成一个环形阵列。阵列正中央,立着一块三尺高的玉碑,上面刻着八个遒劲的大字: 入此门者,断情绝欲 云烬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那八个字上,若有所思。 “有意思。”他低声嗤笑,“断情绝欲?那你让我进来干嘛?我可是靠‘情’靠‘欲’活着。” 秦墨没接话,只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从地上抠出一块拇指大的玄阴玉,放在掌心把玩着,笑道:“你看,多干净。不沾血,不带煞,就是块寻常石头。” 云烬没动,目光死死盯着那块玉。 玉面光滑,映出秦墨含笑的脸,可就在那光影流转间,云烬分明看到,玉面反光里,有张人脸一闪而过——眼窝深陷,嘴角歪斜,脸色青黑,分明是个死人相。 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袍角扫过地面,一缕极细的血丝从指尖滑出,悄无声息缠上身后一根断裂的石笋。这是他临时想出来的法子,拿精血做记号,防止迷失之后,回头顺着血迹找回来。 “你不采?”秦墨回头看他,挑眉问道。 “急什么。”云烬耸肩,语气漫不经心,“你不是说要‘好好收集’?我怕我手太笨,采坏了这么干净的好东西。” “采坏了没关系。”秦墨站起身,把玄阴玉收进袖中,笑容依旧温和,“只要采了就行。” “哦。”云烬眯起眼,尾音拖得长长的,分明是不信。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脚下的霜层越来越厚,每一步踩下去,都留下浅浅的印子。云烬跟在秦墨身后,五感全开,耳朵听着风声里夹杂的细微异响,鼻子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手指始终贴着袖中的轮回笺,不敢有丝毫松懈。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玉林铺展开来,密密麻麻的玄阴玉像是田里的稻穗,长得高及腰腹,通体泛着蓝白色的幽光,看着诡异又瑰丽。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块玉的表面,都浮着一张模糊的人脸,双眼紧闭,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等死。 云烬脚步倏然停住,瞳孔微微收缩。 他闭住呼吸,将外放的神识全数缩回识海,转而调动耳坠血玉里的轮回之力——这轮回之力与玄阴玉气息相近,正好用来探底,还不会惊动旁人。 轮回之力轻轻扫过最近的一块玄阴玉。几乎是瞬间,血玉耳钉便烫得惊人,三个字清晰映入识海:禁制寒。他心头猛地一跳。 这禁制手法,和阴魔宗失传的“九阴采阳术”一模一样——专吸男修阳气,炼成媚毒反哺女修,阴毒至极。 难怪秦墨一个劲催他采玉,原来是想拿他当鼎炉。 “怎么样?”秦墨站在玉林边缘,回头看他,笑容里带着几分深意,“不进来?” “我在想。”云烬慢悠悠走近,目光扫过那些嵌着人脸的玄阴玉,语气平静,“你说这玉能镇灵台,可它上面的人脸是怎么回事?谁死在这儿了?” “不过是前人残念罢了。”秦墨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死在这儿的人多了,魂散不了,就被玉吸住了,没什么稀奇的。” “哦。”云烬点头,像是信了,可下一秒,他忽然话锋一转,“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人脸?不是手,不是脚,非得是脸?” 秦墨眼神微闪,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你想多了。” “是吗?”云烬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冷意,“我倒觉得不是我想多,是你想少了。你说让我‘好好收集’,可这些玉……分明是会吃人的。” 他话音落下,抬脚在地上轻轻一划。 秦墨瞳孔骤然一缩——那一划之下,符痕瞬间成型,正是《千幻媚心诀》里的“避情阵”起手式,这避情阵能短暂屏蔽阴气侵蚀,早已失传多年。 秦墨嘴角的笑僵住了。 “你画这个符阵是做什么?”他沉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惊疑。 “防着点呗。”云烬拍拍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是银凤大师姐教的法子,当初只当是护身小技,没想到今日倒派上了用场。上次你‘请’我进噬灵阵,差点把我魂都拆了。这次你请我进玉林,谁知道会不会把我阳气抽干?我虽然命硬,可也不想被人炼成补药。” 秦墨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上回的事,是我不对。但我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奉命?”云烬挑眉,步步紧逼,“奉谁的命?紫苑?还是你背后那位玄天宗的大人?” “我没有后台。”秦墨摇头,眼神坦荡,“我只是个传话的。” “那你传的话,怎么每次都是让我死?”云烬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三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说你没后台,可你活得比谁都久,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破绽?” 秦墨没动,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但云烬看得清楚,他的右手正悄悄摸向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宁直不弯”四个字,看似是文人雅物,实则是个暗器机关,里面藏着三根淬了剧毒的银针,见血封喉。 “你要不信我。”秦墨终于开口,语气恢复了平静,“可以现在退出。我可以跟宗门说,你惧怕阴气,不敢入林。” “退出?”云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然笑出声,“那多没意思。我都走到这儿了,不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岂不是白来?” 他抬头望向玉林深处,那里雾气更浓,穹顶之上无日无月,只悬着一轮残月般的虚影,冷冷的光芒洒下来,将整片玉林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光晕里。 “你说这秘境藏机。”云烬低声说,目光锐利如刀,“可曾想过,我也在窥你?” 话音落下,他右耳垂的血玉耳钉骤然发亮,轮回之力悄然蓄满,在识海里翻腾不息。 秦墨看着他,沉默良久,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诱惑:“‘归心引’需要双人灵力共鸣才能激活。你一个人,进不了核心阵。” “所以呢?”云烬挑眉,明知故问。 “所以。”秦墨脸上重新绽开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我们可以合作。” 云烬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合作?你觉得我会信你?”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远处那座倒塌的石碑,淡淡道:“那上面刻的字——‘入此门者,断情绝欲’。你让我采玉,是想先断我的情,再抽我的阳,最后把我炼成傀儡,对吧?” 秦墨眼神一凝。 脸上的笑意,彻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