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 第167章 柳时安冲到老伯身边,先弯腰将他搀起,随即抬头瞪向那差役: “差爷!这位老伯已然如此困顿,家中还有病人,便不能通融一二吗?律法不外乎人情!” 那差役被这突然冲出的少年喝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哪来的毛头小子?敢在这里指手画脚!滚开!” 说着就要伸手去推柳时安。 “且慢!” 树林边,张岳和江西舟几乎同时出声,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了出来。 青文略一迟疑,也跟了上去。王衡见状,咬了咬牙,也小跑着跟上。 谢远山眉头紧锁,留在原地没动,但目光紧紧盯着场中。 四个书生突然出现,让差役们愣住了。 差役头子眯起眼,打量着这群穿着粗布衣却气质迥异的年轻人:“你们又是何人?” 张岳拱手,语气尽量平和:“这位差爷,学生等是松韵书院学子。见这位老丈实在可怜,斗胆请问, 朝廷虽有征收标准,但遇此特殊情况,是否可酌情考量?《大晟律》户律中亦有‘矜老恤贫’之……” “少跟老子掉书袋!”差役头子不耐烦地打断,“律法?老子就是按律办事! 他的粮不合格,就是不能收!再啰嗦,连你们一起治个妨碍公务!” 江西舟试图讲理:“差爷,学生观此麦粒,虽品相稍逊,但并非霉变不可食。 按《赋役全书》所述,若因灾歉收,当许以……” “你观?你算老几?”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嗤笑,“老子收了十几年粮,用你个娃娃教?滚蛋!” 场面僵住。柳时安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简直油盐不进!” 这时,王衡悄悄凑到差役头子身边,从袖中摸出个小银角子,低声道:“差爷,行个方便,这点茶钱……” “啪!”差役头子一把拍开王衡的手,银角子掉进尘土里。 他厉声道:“干什么?公然行贿官差?罪加一等!我看你们这群书生是存心捣乱!” 王衡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一直沉默的青文,此刻上前一步,挡在王衡身前,朝差役头子作了个揖: “差爷息怒。我这位同窗年少不懂事,绝无他意。只是这位老伯……” 他看向仍在抽噎的老人,声音低沉恳切,“确已山穷水尽。学生家中亦是务农,知晓农人艰难。 差爷能否高抬贵手,哪怕将粮食作次等收下,折价计算?总好过让老人家空手而归,断了生路。” 青文语气朴实,带着农家子弟特有的恳切。 差役头子脸色稍缓,但依旧强硬:“次等?哼,说得轻巧!收了次粮,上官怪罪下来,谁担待?你们担得起吗?” 陆先生一直在林边静静看着,此刻知道不能再任由弟子们闹下去了。他整了整衣衫,缓步走出树林。 老先生虽穿着半旧直裰,但步履沉稳,气度从容。 他一出现,场中嘈杂都为之一静。差役头子也是有眼力的,见来者不凡,语气收敛了些:“这位老先生是……” “老夫陆明,忝为本县举人,在松韵书院任教。” 陆先生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几个皆是老夫学生,年轻气盛,多有冒犯,还请差头见谅。” 举人老爷!差役头子心头一凛,态度立刻恭敬不少,拱手道: “原来是陆老爷。失敬失敬。非是小的不给您面子,实在是……众目睽睽,章程如此啊。” 他把“众目睽睽”咬得很重。 陆先生点头:“老夫明白。国有国法,尔等依章办事,并无过错。” 他话锋一转,看向那老伯,“然则,此人境遇确实堪怜。差头可否行个变通? 譬如,先将粮收下,记入账册,若日后上官核查确有不妥,所需补足之数,可由老夫作保,着其嗣后补交,或由老夫酌情补上。 如此,既不坏朝廷法度,亦全恤老怜贫之心。差头以为如何?” 陆先生给出的方案,既给了差役台阶(照常收粮入账),又承担了风险(作保补足),可谓周全。 差役头子有些意动,看了看四周越来越多的围观农人,又看了看陆先生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犹豫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哟!举人老爷的面子就是大啊!那我们的粮也不合格,举人老爷也给作个保呗?” “就是!凭什么给他通融,不给我们通融?” “要通融大家一起通融!” 方才柳时安强出头的后果,此刻显现出来。 几个原本忍气吞声的农户,此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嚷了起来,现场再度混乱。 差役头子的脸瞬间黑了。他狠狠瞪了柳时安一眼,转向陆先生,语气硬了起来: “陆老爷,您也看见了。不是小的不给您面子,是这口子不能开! 今日若为他破例,往后这粮就没法收了! 您的学生扰乱秩序在先,现在又激起民怨,此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陆先生心中一叹,知道事情已被这几个冲动弟子闹到了僵局。 柳时安见自己一番“义举”反而让先生难堪,让局面更糟,又羞又恼,血气上涌。 再看那差役头子对陆先生说话虽还算客气,但眼神已带上了不耐和轻蔑,仿佛在说“举人又如何?在这里也得按老子的规矩来!” 尤其是那差役头子说完,竟转身朝那老伯呵斥:“老东西,还不快滚!等着老子送你吗?” 老伯吓得一哆嗦,又要跪下。 柳时安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断了。 他一步抢到差役头子面前,赤红着眼睛吼道:“你骂谁老东西!有本事冲我来! 我爹是县衙刑房典吏柳明德!今天这事,我柳时安扛了!我看你敢动这老伯一下试试!” 柳时安的声音在嘈杂的纳粮场上空炸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不计后果的冲动。 全场骤然一静。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8章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挺直脊背、脸色涨红的少年身上。 风卷着尘土掠过,吹动他粗布衣摆,竟有几分孤勇的味道。 差役头子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盯着柳时安,眼神从暴怒转为惊疑,又从惊疑变成一种极深的忌惮和难堪。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典吏!刑房典吏柳明德! 这七个字像一盆冰水,浇在他被怒火烧得滚烫的脑门上。 柳明德是谁? 那是县衙六房书吏的头面人物之一,专管刑名讼狱,正是他们这些三班衙役、催粮差役最直接的顶头上司之一! 抓他儿子?当众抓顶头上司的儿子? 差役头子只觉得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手下弟兄们都愣着,表情各异; 那些泥腿子农人则伸长了脖子,眼神里有惊讶,有好奇,还有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更远处,那位陆举人面沉如水,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不能抓。绝对不能抓。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当众抓了柳典吏的公子,就算占着理,回头柳明德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生不如死。这差事也别想干了。 可……就这么算了?被一个毛头小子当众吼住,脸往哪搁?以后还怎么在这粮场上立威? 他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胸膛起伏,憋着一口恶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那口气堵在嗓子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最终,在极短的心理挣扎后,对权势的恐惧压过了当众受辱的怒火。 他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甚至有些扭曲的笑容,朝着柳时安拱了拱手: “原……原来是柳公子。失敬,真是失敬。” 他转向地上还在发抖的老伯,语气生硬却不得不放缓,“老丈,你……你把粮搬过来,再……再仔细验看验看。” 他把“仔细验看”几个字咬得很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伯如同听到赦令,连滚爬爬地去拖他那两袋轻飘飘的粮食。 柳时安见状,心头那股“行侠仗义”的豪情瞬间冲散了刚才的紧张。 他挺了挺胸膛,略带挑衅地扫了一眼那几个脸色铁青的差役。 张岳和江西舟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青文默默上前,帮老伯抬起粮袋,他能感觉到差役头子那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在柳时安和自己身上逡巡。 陆先生这时快步上前,先对差役头子微微颔首:“差头通情达理,老夫谢过。” 随即,他一把抓住柳时安的胳膊,力道之大,让柳时安都疼得一咧嘴。 “还不退下!” 陆先生低声呵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不由分说,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柳时安拉回树林边,同时对张岳等人厉声道:“都回来!谁也不许再往前一步!” 众学子被陆先生罕见的疾言厉色震慑,乖乖退回原处。 老伯的粮食被重新“验看”。过程快得潦草。 差役头子亲自上手,随便抓了两把,便阴沉着脸道:“嗯……尚可。按……按七成收吧。” 这已是极大的让步,意味着老伯只需象征性补一点即可。 老伯千恩万谢,几乎要再次跪下,被青文扶住。柳时安在树林边看着,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 陆先生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他看着差役头子那压抑着怒火、近乎狰狞的侧脸,看着其他差役眼中闪烁的不忿和寒意,心中警铃大作。 他知道,这事没完。 柳时安亮出的身份,就像一把双刃剑,暂时逼退了差役,却也彻底激化了矛盾,埋下了更大的祸根。 “所有人,听着,”陆先生压低声线,对身边学子一字一句道,“从现在起,闭上嘴,睁大眼。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许出声,不许有任何动作! 记住,你们是看客!若有人再敢擅动,立即逐出书院,绝不姑息!” 最后八字,斩钉截铁。众学子心中一凛,连柳时安也收敛了笑容,抿紧了嘴唇。 缴纳继续。气氛却彻底变了。 差役们一个个板着脸,如同泥塑木雕,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话语。 验粮变得异常“严格”和“标准”。 “杂质过多,拉回去重扬。” “颗粒不匀,扣折耗一升。” “色泽暗淡,再晒两日。” 他们不再解释,不再呵斥,只是冰冷地宣布结果。 符合标准的,顺利通过;稍有瑕疵的,立刻驳回。 效率似乎高了,但那公事公办的冷酷,比之前的刁难更让人窒息。 连续几家,都是这般。 一个中年汉子的麦子被判定“潮气未净”。 汉子嘴唇哆嗦着,想求情,抬眼却对上差役毫无温度的眼神,话堵在喉咙里,最终颓然低下头,默默拉起粮车掉头。 一个农妇的粮食被多刮了半升“折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农妇眼圈一红,却不敢哭出声,只是用脏兮兮的袖子使劲抹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粮食装好。 柳时安看着,刚才那点快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沉重的压抑和……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 哪怕刚才“救”了一个老伯,但还有无数个“老伯”在承受着不公。 而差役们,正因为他的介入,变得更加冷酷,更加“按章办事”,让人挑不出错处,却更显残忍。 这时,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满脸苦相的农夫,颤巍巍地将粮食抬上秤。 他的麦子成色明显比前面几个还差,籽粒干瘪,颜色发灰。 差役只瞥了一眼,便冷声道:“下等劣粮,不收。拉走。” 农夫“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他猛地扭转身体,朝着树林这边,朝着柳时安和陆先生的方向,“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沾满尘土! “秀才公!举人老爷!行行好!再帮小人说句话吧!”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小人家中老娘病得快不行了,就等着卖粮的钱抓药啊! 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吧!”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引信。 另外两个也被判定不合格的农人,先是一愣,随即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连滚爬爬地朝树林边涌来,嘴里喊着: “青天老爷救命啊!” “秀才公,您心善,再帮帮我们吧!” “差爷只听您的话啊!” 他们不敢再去纠缠那些脸色铁青的差役,却把所有的希望、压力,甚至是隐隐的怨气都倾泻到了这群刚刚“展现过能力”的读书人身上。 刹那间,七八个农人围到了树林边,磕头的,作揖的,哭诉的,哀求的……声音混杂,场面一片混乱。 更多排队的农人伸长了脖子张望,眼神复杂。 柳时安的脸“唰”地白了。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9章 柳时安被那一道道绝望、哀求的目光包围,只觉得呼吸困难,头皮发麻。 他想躲开那些目光,却无处可躲。 他想说“我帮不了你们”,话到嘴边却堵住了。 一种巨大的、令他无所适从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求助似的看向陆先生。 陆先生面沉如水,上前一步,挡住大部分视线,提高声音喝道: “诸位乡亲!此事我等无能为力!朝廷法度,非我等可更改!速速退去,莫要耽误纳粮正事!” 然而,那几个被绝望冲昏头脑的农人哪里肯听? 他们只是不断磕头哭求,仿佛只要求得够诚心,这些“贵人”就一定会再次发善心。 有人甚至想去抱柳时安的腿。 “滚开!”柳时安又急又愧又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发颤。 差役头子一直冷冷地看着这边,脸上的肌肉绷得像块石头。 他心中的怒火,因为柳时安之前的顶撞、因为此刻的混乱、因为手下兄弟投来的憋屈目光,已经堆积到了顶点。 偏偏这时,粮队后面又起了骚动。 一个等得焦躁不堪的年轻后生,大概是被前面哭声和混乱刺激,想挤到前面看看究竟,和维持秩序的差役发生了推搡。 “挤什么挤!找死啊!” 那差役本来就一肚子火没处发,见这后生还敢往前挤,更是怒从心头起,抬脚就踹了过去! 这一脚又狠又重,正踹在那后生小腿骨上。 后生惨叫一声,痛得蹲了下去。 “妈的!还敢叫!” 那差役见后生疼得龇牙咧嘴,非但不住手,反而觉得解气,上前又补了一脚。 “让你挤!让你挤!” 后生的家人哭喊着冲上来,现场顿时大乱。 这一切,都落在柳时安眼里。 他看着那差役狰狞的脸,看着那毫不留情的踢踹,看着痛苦蜷缩的后生…… 刚才那几个农人哀求的脸、自己那份无能为力的憋屈和愤怒,还有眼前这赤裸裸的暴力。 所有的情绪像沸腾的油锅里溅进了冷水,轰然炸开! 热血瞬间冲上头顶,烧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陆先生的警告。 “畜生!住手!” 柳时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双目赤红,猛地再次冲了出去! 他如同疯虎般撞向那差役,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狠狠砸在对方脸上! “砰!” 那差役猝不及防,被打得鼻梁一酸,眼前发黑,踉跄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鼻血瞬间涌了出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打斗停了,哭声停了,连风都好像凝滞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拳头紧握、如同愤怒雄狮般的少年。 差役头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一片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一步步走过来,走到柳时安面前,两人几乎鼻尖相对。 他盯着柳时安赤红的眼睛,嘴角慢慢向上扯起一个弧度。 “柳时安。典吏柳明德之子。” 差役头子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陆先生,扫过其他惊呆的学子,最后又落回柳时安脸上。 “当众咆哮纳粮重地,煽动民众,妨碍公务在前。” 他语速平缓,却字字如刀,“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官差,致其受伤,证据确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给我拿下!若有同党阻挠,视为共犯,一并锁拿,押送县衙大牢候审!” “是!” 早就憋足了劲的差役们轰然应诺,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柳时安立刻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差役反剪双臂,死死按住。 “住手!此事尚有误会!”陆先生急步上前。 “陆老爷!”差役头子抬手拦住,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您老也看见了,柳公子当众殴打官差,人证物证俱在。 小的们依法拿人,也是不得已。请您老莫要为难我等执行公务。” 他一挥手,“带走!” 张岳和江西舟想上前理论,也被差役推开。 青文见势不妙急声道:“差爷,柳兄是一时冲动,可否……” “滚开!再多话连你一起抓!”一个差役不耐烦地推搡青文。 青文被推得一个趔趄,却仍试图挡在柳时安身前解释。 那差役头子正在火头上,见这书生还敢碍事,怒道:“看来也是个不安分的!一并锁了!” 立刻有差役拿着铁链索套过来,不由分说,将挣扎的柳时安和试图劝解的青文锁在了一起! “青文!”张岳等人大惊。 “陆先生!救我们!”柳时安此刻才感到真正的恐惧,嘶声喊道。 陆先生面色铁青,死死握住双拳,对差役头子沉声道:“好!人你们可以带走。 但若他们少了一根汗毛,老夫便是拼却这功名不要,也要上告府衙,追究到底!” 差役头子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陆老爷放心,衙门自有王法。” “押走!” 柳时安和青文被铁链锁着,在差役的推搡喝骂下,踉跄着朝县衙方向走去。 柳时安回头,看到陆先生沉痛的眼神,看到同窗们惊惶焦急的脸,看到那些农人麻木或躲闪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铁链冰冷的触感和无尽的悔恨,将他淹没。 李海宴和谢远山一直站在人群稍后,未被卷入。此刻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谢远山低声道:“快,我们分开,你去找你叔父,我回家找我爹!必须尽快救人!” 纳粮场渐渐恢复了秩序,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差役们继续冷着脸验粮收粮。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0章 柳时安和青文被铁链锁着,踉跄押往县衙。 差役头子王大有走在最前,脸黑如锅底。 他知道锁的是谁,正因知道,心头才像压了块巨石——众目睽睽下殴打官差,不抓不行; 可抓了顶头上司的独子,后患无穷。 这种“依法办事”的憋屈和“前途未卜”的惶恐,让整个押解队伍气氛凝滞。 差役们推搡的力道带着一种刻意的“规范”,既不让你好过,又不敢真伤着。 到了县衙后角门,王大有拍门,声音干哑:“老周!开门,收押人犯!” 里面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五十来岁、穿着半旧皂隶服的老头探出头,正是班房牢头周老六。 “哟,王头儿,这大上午的……” 周老六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被锁着的柳时安脸上,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皮猛跳了几下,几乎是扑上来按住王大有的手,压着嗓子急吼: “王头儿!你疯了?!这是柳典吏的公子!” “是谁也不能闹事!还殴差!众目睽睽,你让我怎么徇私?” 王大有烦躁地甩开他,声音却压低了,“先关东号,别的再说!”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后面气喘吁吁跑来,是打杂的孙东平。 他满脸是汗,凑到周老六耳边,极快极低地说了几句,一边说一边偷眼瞧被押着的两人,尤其在沉默的青文身上多停了一瞬。 周老六听着,脸色从焦急变成了惊疑不定,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柳时安。 又猛地扭头盯着王大有,嘴巴张了张,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只从喉咙里含糊地挤出一句: “……李四那边,怕是捂不住?” 王大有脸色铁青,没接话,只狠狠瞪了孙东平一眼:“就你腿快!” 孙东平脖子一缩,溜到一边,却没真走。 周老六不再多言,侧身让人进去,拿出钥匙开牢门。 他动作麻利,但在解开柳时安手上铁链时,手指不易察觉地放轻了; 轮到青文时,他略顿了顿,抬眼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从头到尾过于沉静的少年,才继续动作。 锁链落地,他低不可闻地含糊了一句:“……两位受苦了。” “哐当!”牢门关上,落锁。 青文在锁链解开时,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目光却始终低垂,仿佛专注于腕上那圈红痕。 实则将周老六与王大有的每个表情、每句低语都收进了耳中。 直到牢门关闭的巨响传来,他才抬起眼,平静地扫视这间陌生的牢房。 王大有像完成了一件极其棘手的任务,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头更沉。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牢门,对周老六硬邦邦丢下一句:“看好了,按规矩办。” 便带着大部分手下匆匆离开。 院子里一时只剩下周老六、孙东平,和牢里的两个少年。 周老六踱到牢门前,隔着木栅栏,目光先在柳时安惨白的脸上停了停,叹了口气。 转向看似安静站在窗边的青文,话却是对两人说的: “柳公子……还有这位小哥,这事儿,闹得有点大啊。” 柳时安此刻又怕又悔,听到这称呼,眼泪差点掉下来,带着哭腔: “周……周叔,我爹他知道了吗?” “能不知道吗?” 周老六瞥了一眼躲在后头的孙东平。孙东平讪讪地笑了笑。 青文转过身,脸上并无多少惧色,只有一种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审慎。 他拱手:“周牢头,依您看,此事关键除了柳世伯的斡旋,是否更在那位李四差役的伤势与说辞,以及王头儿如何向上呈报?” 周老六眯起眼,重新打量了一下青文,点点头: “小哥是个明白人。王头儿占着理,抓人是本分。 可抓的是柳典吏的公子……这就成了烫手山芋。 李四若是识相,或是伤得不重,还好转圜; 若是他咬死了不放,或是……” 他摇摇头,没说完。 柳时安脸色更白。 青文微微颔首,不再多问,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得到的答案与自己的判断大致相符。 “您二位暂且安歇。” 周老六语气缓和了些,“东号还算清净。饭食热水不会短了。 别的……等信儿吧。” 说完,他背着手,慢悠悠踱开了,经过孙东平身边时,低骂了一句:“就你机灵!” 孙东平缩着脖子,等周老六走远,又悄悄蹭到牢门边,飞快地对里面说: “柳公子,您别太担心!柳典吏肯定有法子! 那个李四……王头儿会去‘安抚’的!”说完,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跑掉了。 牢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柳时安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抬头看向青文 “青文,我对不住你……真对不住……” “我蠢得像头驴!还连累了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青文走到他对面,也顺着墙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窗户斜射进来的光带。 “时安,现在说谁连累谁没有意义。我们是一起来的。” 他目光扫过柳时安手腕的红痕,“锁链是解开了,可这事,还没解开。” “为什么……明明是哪些差役先动手打人的。就因为我顶撞了他们吗?” “你顶撞他,是让他记恨。但你当众殴打他手下,给了他一个把柄。这不是私怨,是‘规矩’。” “纳粮场是什么地方?是彰显朝廷威严、收取赋税的重地。 在那里,差役就是规矩的化身。 你打了差役,就等于公然挑战了那套规矩。 他若轻轻放过,以后还如何管束旁人?” 柳时安听得脊背发凉:“所以……他必须严办我?杀鸡儆猴?” “是。”青文肯定道,但话锋一转,“但‘严办’也有程度。 是依律重重惩处,还是大事化小,这其中就有余地了。 就看柳世伯如何运筹,看那李四伤势究竟如何、肯不肯松口。 也看……有没有其他力量介入。” “我爹……”柳时安声音发颤,“我爹肯定急死了……我给他惹了天大的麻烦……” “柳世伯此刻必定在全力周旋。但时安,我们不能全指望外面。我们自己,也得想想。” “我们?我们还能想什么?”柳时安茫然。 “想想如何回话。”青文的目光变得锐利。 “若有人来问话,无论是王头儿、周牢头,还是更高的人,你如何说?” “我……我就说实话!那差役欺人太甚,我气不过才动手!” “不够。”青文摇头,“‘气不过’是情理,但‘殴差’是铁证。 你要说的,是‘为何气不过’。 是那差役无故毒打百姓,你劝阻无效,反被其恶言推搡,情急之下,才失手伤了他。 记住,是‘失手’,是‘劝阻反被攻击后的自卫’。 重点是他先动手打百姓和你,你是一时激愤,而非蓄意袭击官差。” 柳时安努力消化着这番话:“这……这不是狡辩吗?” “这是把事情的本源和你的处境说清楚。”青文的声音很稳, “事情有两面,他们咬死‘殴差’一面,我们就必须把‘为何殴差’和‘如何殴差’的另一面立起来。 还有,无论谁问,你都要表现出后怕和悔意,不是为了脱罪装样子,而是……” 他看了一眼柳时安,“你也确实后悔了,不是吗?后悔方式不对,连累了人,让父母师长担忧。” 柳时安重重地点头,眼泪又溢满眼眶:“我是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那就把这份悔意,和前面那份‘为何动手’的缘由,一起让人看到。” 青文沉默了片刻,补充了一句,“若问到我,我会说,我见那差役行凶,又见你冲动上前,唯恐出事,才上前想要拉开你。 却被一并当作闹事者锁拿。我并未动手,只是劝解不及。” 柳时安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青文比他小三岁,此刻却像是反过来在保护他、指引他。 这份沉稳和谋划,让他既感激,又有些莫名的酸楚。 “青文……谢谢你。”他哑声道,“明明是我害了你,你还……” “现在不是分你我的时候。”青文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小窗。 “我们是同窗,是一起被关进来的。眼下,得一起想办法,度过这一关。” 远处,隐约传来县衙深处模糊的梆子声,时辰在一点点流逝。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1章 衙门深处的二堂书房里,柳明德刚听完书吏的急报,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顿在桌上。 “逆子!”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急促地踱了几步,面沉如水。 怒火在胸膛燃烧,但多年刑名生涯练就的理智,让他迅速将这股火气压了下去。 逆子当众殴差,证据确凿,王大有抓人程序上挑不出错。可这事,绝不能按“殴差重罪”来办。 他停下脚步,对那垂手侍立的书吏沉声道:“去,请王大有来见我。立刻。” 书吏应了声“是”,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典吏,还有一事……谢家的管家递了帖子在门房,说是为今日粮场之事,想拜会您。 另外,李县丞的侄儿也来了,径直往后堂去了。” 柳明德眉头拧得更紧。谢家是本地大商,钱财通神;李县丞更是自己的顶头上官之一。 这两方介入,虽是好意,却也意味着更多人盯着,事情必须处理得更加圆融,不能留任何把柄。 他沉吟片刻:“谢家那边,先客气回话,就说老夫正处理紧急公务,稍后再叙。 至于李公子……”他摆摆手,“他自去寻他叔父,我们不必过问,但也需知晓其态度。你先去请王大有,要快!” 书吏领命匆匆离去。 柳明德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脑中飞速盘算:王大有的态度是关键,此人虽占理,但并非不通世故。 苦主李四是突破口,伤势、诉求、能否安抚…… 还有,此事决不能闹到知县老爷案前,尤其不能被有心人利用,捅到府衙去。 他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几个名字和数字,又团起,扔进火盆。 看着纸张化为灰烬,眼神渐深。 班房牢内, 时间缓慢得令人心焦。 柳时安从最初的惊恐绝望,渐渐变得麻木,只剩下一种悬在半空的惶然。 牢房里潮湿阴冷,只有高处小窗透进一点天光,在地上投出方形的、缓慢移动的光斑。 青文一直很安静。 他仔细检查了干草铺,还算干燥;又看了看角落那个破木桶,走到牢门边,对偶尔经过的一个面生年轻差役轻声道: “这位差爷,能否烦劳给些清水?” 那差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却提了半桶还算干净的水放在门口。 “多谢。”青文将水桶提进来。 柳时安这才觉得口干舌燥,凑过来用手捧了些喝。凉水入喉,稍微压下了心头的燥郁。 “青文,”柳时安哑着嗓子,眼睛盯着水面自己晃动的倒影,“你……当真不怕?万一……我是说万一……” “怕有用吗?”青文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看向他,目光清亮。 “柳兄,此刻怕与不怕,都改变不了我们身在此处的事实。不如想想,出去之后。” “出去?”柳时安苦笑,“还能轻易出去吗?” “只要不是‘殴差’重罪,就总有转圜余地。”青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柳世伯此刻,定在全力周旋。我们要做的,是‘配合’,让这件事能大事化小。” 柳时安不解地看着他。 青文挪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稍后无论谁来问话,王头儿也好,其他人也罢,记住几点: 你是见差役殴打百姓,劝阻无效,反被其恶言推搡,情急之下才失手反击。 其次,你深知错了,悔恨交加。你愿意赔偿李差役的‘伤’,诚心道歉,了结此事。” “这……这不是教我说谎?”柳时安迟疑。 青文摇头,“你没说谎,那差役是否踢了人?是否先推搡了你?你是否后悔? 关键在于,如何表述,才能将‘公然殴差’的重心,转移到‘年轻气盛、见义勇为却方式失当的冲突’上。 姿态要低,悔意要真,但起因要说清。” 柳时安似懂非懂,但青文冷静的分析让他混乱的心绪有了攀附之处。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还有压低了的交谈声。 王大有去而复返,身边跟着捂着鼻子、脸色晦暗的李四。 周老六也跟在一旁,手里拿着钥匙。 王大有站在牢门外,脸色比上午抓人时缓和了许多,但依旧板着,眼神复杂地扫过牢内两人。 “柳公子,陈公子。” 柳时安立刻站起来,走到门边。青文也站起身,静立一旁。 王大有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四。 李四不情不愿地上前半步,瓮声瓮气地开口:“柳……柳公子,今日粮场之事,是我……我先手脚粗重,推搡了百姓。 你……你也是一时情急,才失手碰了我一下。 我……我这伤不碍事,就是鼻子有点酸胀,没破相,也没伤筋动骨,将养两日就好。” 说完,他瞥了王头儿一眼,又低下头。 王大有接口:“既然李四也承认自己行事有失当之处,双方都有过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此事细究起来不过是小冲突,未造成严重后果,也未真正妨害公务大局。” “柳典吏的意思,也是年轻人难免气盛,小惩大诫,知错能改便好。柳公子,你意下如何?” 柳时安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庆幸、憋屈和荒谬的热流冲上头顶。 他张了张嘴,想起青文刚才的嘱咐,对着王大有和李四郑重地拱了拱手: “今日确是我鲁莽冲动,对李差爷多有得罪。谢……谢王头儿秉公处置,周全此事。 也谢李差爷……海涵。李差爷的伤,我愿负责汤药调理之资,诚心致歉。” 姿态摆得足够低,话也说得圆全。 王大有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既如此,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自是最好。 二位公子暂且再委屈片刻,等柳典吏那边手续办妥,录个结案的口供,便可离开了。” “老周,照顾好。” 说完,带着神色复杂的李四转身走了。 周老六等他们走远,才晃悠过来对柳时安道:“公子,瞧见了吧?王头儿是明白人。 李四那边……柳典吏自然会安抚妥当。 这衙门里啊,许多事,抬抬手就过去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又看了一眼沉静不语的青文,“陈公子也是沉稳,没乱说话就好。” 青文默默听着,垂下眼帘。 他想起粮场上那些因为几升粮食不合格而绝望跪地的农人,想起老伯那两袋轻飘飘的粮食和浑浊的眼泪。 在这里,公正、对错、伤势,似乎都可以在一个看不见的秤上称量、交易、改写。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2章 县衙后堂。 李海宴正焦急地对他的叔父李县丞说着事情经过。 “叔父,柳时安虽冲动,但事出有因,那差役确实欺人太甚! 陈青文更是无辜受牵连!您能否……” 李县丞看着四十来岁,面白微须,听着侄子的话,手指缓缓捋着胡须,等他说完,才慢悠悠道: “海宴,你与同窗友爱,这是好的。不过,衙门有衙门的规矩。 柳明德执掌刑房,熟知律例程序,他既已介入,自会斟酌妥当处置。 你既与那陈青文交好,稍后不妨以同窗身份去班房探望一二。 至于其他……且看柳典吏如何办理吧。” 李海宴有些失望,但也明白叔父的立场,只好点头应下。 王大有已经来过了,该谈的已经谈妥。 柳明德看着桌上谢家送来的土仪,随手放在一边。 又听了书吏回报李县丞那边“让侄子以同窗身份探望”的态度,心中更加安定。 他提笔亲自草拟结案文书。将“粮场纠纷”定性为“差役执行公务时与纳粮民众偶发口角推搡。 在场学子柳某见状情急介入,与差役李某发生肢体冲突,致李某轻微不适。 经查,双方均有过失,未造成恶劣社会影响及重大人身伤害。 现已调解成功,双方自愿达成和解,差役李某不予追究,学子柳某深刻悔过并愿补偿。 念其年幼初犯,事出有因,且系在学童生,予以严厉训诫,不予立案刑责…… 措辞严谨,既承认冲突,又淡化性质,并将“殴差”彻底转化为“冲突与和解”,最终落脚在“训诫”而非“惩处”。 写罢,他吹干墨迹,唤来那名亲信书吏: “将此文书初稿送给王大有过目,看他有无补充。 若无异议,便按此正式誊录,用印归档。” “另外,去告诉周老六,可以安排‘探视’,之后便准备放人吧。” 傍晚时分,牢饭送来了。 两碗还算干净的粗粮饭,一碟咸菜,甚至每碗饭上还有一片薄薄的肥肉。 饭刚吃完不久,李海宴就在一名差役的引领下过来了,手里提着个食盒,脸上带着关切。 “时安!青文!”李海宴看到两人形容虽略显憔悴,但并无大碍,松了口气。 “你们还好吧?我带了点吃的……” 周老六打开牢门,笑道:“李公子,柳典吏吩咐了,让你们同窗说说话,莫久留便是。” 李海宴进去,将食盒放下,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茶。 “我叔父让我来看看你们。外头陆先生和山长也已知晓,正在赶来。 谢家也递了话……柳世伯正在处理,你们放心,应该……无大碍了。” 柳时安点点头,喉头有些哽咽,低声道:“多谢。” 青文也向李海宴拱手道谢。 李海宴没待多久便告辞了,说是张岳、谢远山他们还在外面焦急等候消息。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周老六拿着钥匙串,彻底打开了牢门: “柳公子,陈公子,手续齐备了。出来吧,柳典吏在二堂偏厅等你们。” 踏出阴森潮湿的班房,重新站在傍晚略显昏暗的天光下,柳时安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青文跟在他身后半步,抬头看了看县衙上空那片被高墙檐角切割的暮色天空,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格外漫长的午后。 二堂偏厅, 柳明德负手立于窗前,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低着头走过来的儿子,以及那个在儿子闯下如此大祸时竟能保持冷静、甚至帮着分析局势的少年,心中百味杂陈。 他对周老六摆了摆手,周老六识趣地退下并带上了门。 厅内只剩三人。 沉默了片刻,柳明德才开口:“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案卷已结,定性为冲突和解,训诫了事,不会留任何案底。” 柳时安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被更深的羞愧淹没:“爹……我……” “你闭嘴。”柳明德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你的账,回家再算。” 他看向青文,语气稍缓,“青文,今日连累你了。你沉稳明理,很好。 此事对外,你们二人皆是被卷入纠纷,现已澄清。明白吗?” 青文躬身行礼:“晚辈明白。谢柳世伯周全。” “嗯。”柳明德点点头,“陆举人和苏山长已在衙门外等候,你们随他们回去。 今日之事,不必再对外人多言。尤其是你,”他盯着柳时安,“若再敢有下次,家法绝不容情!” 柳时安浑身一颤,低头应道:“是,父亲。” 柳时安和青文走出县衙侧门时,门外已是华灯初上。 陆先生、苏山长等候在马车旁,面上带着忧色与宽慰。 张岳、谢远山、江西舟等人也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询问。 “时安!青文!可算出来了!你们没事吧?” “在里面可受了委屈?他们有没有……” “到底怎么说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嘈杂的关切声扑面而来,柳时安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羞愧、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憋闷堵在胸口。 他张了张嘴,喉头干涩,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落后半步的青文。 青文迎上柳时安茫然求助的目光,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莫多言,点头应过即可。 “劳大家挂心了……一场误会,已经……已经说清楚了。” “好了。” 陆先生上前一步,“此事已了,细节不必再究。时安和青文受了惊吓,也累了,先让他们歇息。” 苏山长也捋须颔首,目光落在柳时安身上,带着责备:“莽撞的教训,记住便好。” 随即,他看向青文:“陈青文,今日无妄之灾,委屈你了。 好在清白无损,莫要因此事郁结于心,耽误了功课进益。” “谢山长关怀,学生明白。此事已了,学生不会多想。” 陆先生温言道:“你年纪虽小,却持重明理。今日之事,你处理得妥当。 回去好生休息,明日课上,莫要因此分神。” “是,谢山长。”青文躬身,礼数周全,姿态谦和。 “没事就好!” “快上车吧,回去喝点热汤压压惊。” 柳时安看着师长对青文的态度,心中愧疚更甚,却也松了一口气。他低声对青文道:“……走吧。” 青文“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动。 他抬眼,再次望向县衙那在夜色中更显威严沉重的门楼,仿佛要将这景象刻入心底。 收回目光,不再停留,转身利落地踏上了马车。 车厢内,陆先生和苏山长并未再多问狱中情形,确认了两人身体无恙,又嘱咐了几句“安心读书”、“引以为戒”。 马车辘辘,驶离了县衙,向着书院方向行去。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3章 松韵书院,青文斋舍。 梁识正就着油灯看书,赵铁柱躺在床上发着呆。 吱呀一声,青文推开斋舍门,走了进来。 “呀!你可算回来了!” 梁识字丢了书,腾地站起来,眼睛发亮。 赵铁柱也扭头打着招呼:“青文,你这一去十来天,俺还怪想你的!” 青文看着两双纯粹欢喜的眼睛,心底那口一直憋着的气,微微松动了一丝。 “嗯,回来了。” 梁识上下打量他:“啧,黑了不少!陆老头真带你们下地了?” 他伸手捏捏青文胳膊,“嚯,结实了不少!这几天没少干活吧?” 赵铁柱好奇道:“青文,在地里上课啥样?也之乎者也吗? 你那些少爷同窗,也愿意下地吗?有没有偷懒耍滑闹笑话的?” 青文顿了顿。 粮场的混乱、差役的呼喝、柳时安的怒吼、铁链的冰冷在脑中一闪而过。 与眼前室友关于“农耕趣闻”的想象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他垂下眼,声音平淡:“是挺累的。日头晒,活也琐碎。” “那肯定的!干活哪有不累的。” 赵铁柱深有同感地点头,又问,“那……有意思不?跟咱们在书院闷头读书比?” 有意思吗?青文想起那些农人脸上深刻的皱纹和浑浊却绝望的眼睛。 “……见到了些,平时见不到的人和事。”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 梁识字心痒难耐,“快说说,你这几天遇见啥稀罕事了?” 青文整理行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眼前闪过柳时安在牢里煞白的脸和柳典吏严厉疲惫的眼神。 “没什么稀罕事。” 青文顿了顿,补充道,“就干了几天农活。”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梁识满足,他见青文神色疲惫,似乎不愿多谈,也不好再追问,只嘀咕道: “看来是累狠了。你快洗洗睡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赵铁柱已经给青文倒好了洗漱的热水:“累了就早点歇着,有啥话,咱过两天说也成!” 青文道谢,接过水盆。 温热的湿气氤氲上来,驱散了些心底的寒意。 翌日,晨钟响过,甲班学子们踏入讲堂。 每个人都绷着脸,沉默地找到位置。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后怕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用余光去瞥角落里的柳时安和坐在前排的青文。 陆先生走了进来。 他站在讲席前,目光缓缓扫视全班。目光所及之处,学子们纷纷低头。 “昨日种种,尔等亲见。 民之哀嚎,吏之威权,血气之勇,律法之网,银钱之能,人情之重…… 书本外的世间百态、利害纠葛,你们算是亲眼见识了一角。” “柳时安!”陆先生忽然点名。 柳时安猛地一颤,立刻站起来。 “你可知错?” “……学、学生知错。” “错在何处?” “错在鲁莽冲动,不识利害,不体谅父母师长,险些酿成大祸……” “不止于此!”陆先生打断他,目光看向全班。 “尔等都需听着!其错,更在未能明辨‘义’与‘宜’! 见不平而怒,是义; 怒而不知节制,不察形势,不思后果,便是无智,便是将‘义’置于险地,反害自身、累及他人! 圣贤教我们‘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便是此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 “经此一事,想必你们也明白了,外间并非诗书中的理想世界。 一腔热血若无智慧驾驭,便是引火烧身之火油! 从今往后,收起你们那些不切实际的躁动和好奇!” 他的目光落在青文身上,停顿一瞬,语气稍缓: “无辜受牵连者,当知世事无常,需更加谨言慎行,以学问护持己身。” 最后,他看向全体,斩钉截铁:“此事已了,山长自有处置。 从今日起,甲班所有人,需将全部心神收归学堂! 外间风雨,非尔等今日所能勘破。 唯有沉心静气,将四书五经读通读透,将圣贤道理内化于心,明辨是非,修炼心性,方能立稳脚跟。 未来或许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去改变你们昨日所见之不公,而非徒然碰个头破血流!” “翻开《孟子·公孙丑上》,”陆先生拿起书卷,声音恢复了讲学的平缓。 “我们今日细讲‘浩然之气’与‘知言’。 都给我好好思辨,何为真正的、不馁于心的‘勇’与‘气’!” 这一堂课,无人敢分神。 陆先生引经据典,将昨日的血淋淋的现实与古老的圣贤教诲勾连起来,每一句都敲打在亲历者们的心上。 他再未提过半句“带你们出去体察”,所有向外探索的路径似乎都在昨日被那沉重的衙门高墙和冰冷的铁链彻底封死。 未来的日子,仿佛只剩下眼前这方寸讲堂,和书中无穷无尽的道理与思辨。 柳时安伏在案上,肩膀微微耸动。 青文凝视着书卷上“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的字样,目光幽深,久久未动。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4章 五月的尾巴,天热得像是下了火。 松韵书院里,连蝉鸣都带着股干瘪的躁意。 甲班的十二个人,像十二块被丢进炉膛里反复灼烧又迅速冷却的生铁。 表面沉静,内里却绷着一股未散尽的灼热和重新凝聚的硬度。 陆先生再不提“体察”二字。 讲堂里弥漫的,除了墨香,就是一种被刻意锤炼过的专注。 他讲《春秋》决狱,每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秤砣,掂量着“义”与“例”之间那点要命的偏差; 析《孟子》井田,必得扯到本朝鱼鳞册与赋役黄册的勾连,说得底下学子们头皮发麻,才淡淡补一句: “此皆圣人遗意于今之折射,尔等不可不察。” 青文适应得最快。 或者说,他把自己调整成了最适应这种节奏的样子。 每日卯时即起,夜里往往亥时末、子时初才搁笔。 他瘦了些,下颌线条更清晰,眼神像被反复淘洗过的溪石,沉静底下透着一种冷硬的专注。 只有极偶尔,陆先生的话语无意间擦过“胥吏”、“催科”、“讼庭”这些字眼时,他握着笔杆的指尖会微微泛白。 柳时安的变化则明显得多。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目光灼灼地迎着先生,或者急吼吼地抢着发言。 他坐到了靠窗稍后的位置,大部分时间微低着头,看着摊开的书卷,眉心拧着个结,像是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对手较劲。 私下里,他跟张岳、李海宴讨论策论,听到“赈灾”、“安民”之类的题目,会沉默很久,然后冒出一句: “先得查清地方仓廪实数和胥吏名录,不然拨下去多少都是白搭。” 张岳听得一愣,李海宴则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天课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青文整理书箱时,发现桌屉里多了一本用蓝布包着的旧书,和一个小油纸包。 他解开布,是一本前朝的《漕运纪略》,纸色黄旧,保存尚好,里面有不少朱笔批注,像是官宦人家的藏书。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四块精致的绿豆糕,看着就清爽。 他抬头,看见柳时安正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瞟。 青文拿起书和糕点,走到他桌前。 柳时安动作顿住了,有些无措。 “柳兄,这书……” “是我爹书房里落灰的,”柳时安抢着说,语速有点快。 “我、我看那里面有些关于漕粮征兑、水次仓管理的旧例,跟《文献通考》里说的能对上……就,就拿来给你看看。 那糕……是家里刚送来的,我不太爱吃甜的,你……你帮着吃了吧,别浪费。” 他说完,耳根有点红,眼睛盯着桌面。 青文看了看书,又看了看那几块绿豆糕。这借口找得笨拙,但心意是实实在在的。 “书我借阅几日,仔细拜读。糕点……多谢柳兄想着。” “前日笔记可还清楚?若有不明,随时可问我。” 柳时安松了口气,脸上表情自然了些:“清、清楚,很有用。多谢。” “客气。” 青文点点头,拿着书和糕点回了座位。 两人之间那层冰,在这笨拙的一借一赠和坦然的接受中,又化开了一些。 这晚,斋舍里闷热得像蒸笼。 梁识字只穿了件汗褂,歪在铺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本《千家诗》,嘴里嘟囔: “这鬼天,念什么都进不了脑子…… ‘绿树阴浓夏日长’,倒是应景,可也忒热了!” 赵铁柱则打了盆水,哗啦啦地擦着身子。 门吱呀一声,青文带着一身夜色和淡淡的汗味进来,手里还拿着那本《漕运纪略》。 “哟,咱们的大学子回来啦!”梁识字立刻来了精神,翻身坐起。 “又挖到什么宝贝书了?让我瞧瞧…… 《漕运纪略》?你看这干嘛? 陆老头现在不是恨不得你们把四书五经每个字都嚼碎了吞下去吗?” “随便看看,触类旁通。” 青文把书放下,拿起汗巾也准备擦洗。 赵铁柱递过水盆:“青文,用这个,俺刚打的,凉快。” 多谢铁柱。”青文接过,擦了把脸,看向梁识字手里的《千家诗》。 “在看诗?明日郭教习好像要抽查《诗》里‘大雅’的几篇。” “别提了!《诗》比这个难啃多了! 什么‘倬彼云汉’,绕来绕去的,还不如看这些顺口。” 青文知道梁识字的经学底子不算扎实,更偏好浅近的诗词,也不多劝,只说: “‘大雅’那几篇郭先生常提的,估计是要考较的。你还是下点功夫吧。” “对了青文,”梁识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明儿午后,藏书馆,有‘寻宝行动’,来不来?” “又寻宝?”青文无奈,“上回掏耗子洞的教训忘了?” “这回不一样!”梁识字眼睛发亮 “张鹏听人说藏书馆东角那排最老的书架后面,好像有个暗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以前有学长藏过私房话本!咱们去探探?说不定真有前辈藏的科举秘籍呢!” 青文失笑:“你呀……明午后陆先生要小考《礼记》,我可没空。 你们去也小心点,别又被抓个正着。” “晓得晓得!这回我们学精了,先望风!”梁识字搓着手,已经开始幻想挖到宝藏了。 次日午后,小考结束,青文觉得头有些发胀,想去藏书馆换换脑子,顺便查点资料。 刚走到藏书馆门口的石阶下,就听见里面传来梁识拔高了嗓门的争辩,还有一个陌生的、骄横的声音。 “怎么回事?”青文快步进去。 只见东角那排积满灰尘的老书架前,梁识字和张鹏正梗着脖子,跟一个穿着簇新绸衫、体型微胖的学子对峙。 那胖学子手里捏着几根黑乎乎、拇指粗细的条状物,满脸鄙夷。 “青文!你来得正好!”梁识字像见了救兵,指着那胖学子。 “这家伙叫刘继,刘教习的侄子!明明是我们先发现墙缝里有东西,刚掏出来,他就来抢!” 青文看了一眼那所谓的“暗格”,其实就是年久失修,书架后墙灰脱落露出的一块砖缝,里面黑黢黢的。 张鹏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地上还有些碎砖屑。 刘继晃了晃手里的黑条,嗤笑道: “抢?小爷我看上的东西,用得着抢?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偷摸塞进去又假装掏出来的把戏? 几根破炭条,也好意思当宝贝争?” “炭笔也是我们先拿到的!你讲不讲理?” 刘继斜着眼,上下打量青文,“你又是谁?甲班的? 我叔父可是丙班教习!这儿没你事,一边去!” 青文没动,目光平静地看向刘继略显虚浮的脚步和闪躲的眼神。 这人跋扈,但底气并不太足,更像是在虚张声势。 “刘兄,藏书馆内,禁止喧哗争抢,这是院规。 此物既从公家墙缝中取出,便是无主旧物。 争执起来,惊动齐伯或哪位先生,追究起擅动馆内设施、破坏墙壁的责任,恐怕谁都脱不了干系。 为这几支旧笔,值得吗?” 刘继噎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院规,更怕闹大了被他那个古板的叔父知道。 他打量青文,这人看着寒素,但气度沉稳,眼神清正,不像好吓唬的。 他记得叔父提过甲班有个姓陈的学子,文章不错,颇得陆举人看重……” “几根破炭,当小爷稀罕?赏你们了!以后手脚干净点!” 说罢他把炭笔往张衡怀里一扔,故作潇洒地拍拍袖子,转身走了。 “呸!什么玩意儿!”梁识字对着他背影啐了一口。 张鹏也松了口气:“青文,多亏你。这家伙,仗着自己是刘教习侄子,横得很。” 青文拿过一只炭笔看了看: “这炭笔制得不错,画画简图或标记,比毛笔方便。你们谁要?” 梁识摆手:“我要这干嘛,黑乎乎的。张鹏,你拿着吧,你不是喜欢瞎画吗?” 张鹏接过,好奇地在旁边废纸上划拉了几下:“哎,是挺好用。” 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 青文去还了书,又找到一本讲税赋书,拿到靠窗的位子坐下。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5章 青文刚翻开书页,一个身影就熟门熟路地坐到了他对面,带来一阵淡淡的、好闻的熏香气息。 “青文,用功呢?”赵友良笑眯眯地打开食盒,那股清甜凉爽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 “来来,刚送来的,还凉着,解解暑。梁兄,张兄,也过来尝尝,别客气!” 梁识本来还在研究那几支炭笔,一听有吃的,眼睛唰地亮了,拉着张鹏就凑了过来。 “友良!你又带好吃的来了!” 说着也不客气,伸手就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叹 “嗯!好吃!又凉又甜!” 张鹏腼腆些,道了声谢,也拿了一块小口吃着。 青文有些无奈:“赵兄,你这……每回都让你破费。” “破费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赵友良自己也拿了一块,慢悠悠地吃着,目光落在青文手边那本《漕运纪略》上。 “哟,看这个?柳时安借你的吧?” 青文心下微动,面上不显:“赵兄好眼力。” “他那点心思,藏不住。” 赵友良摇着扇子,语气随意,却放低了些 “不过青文,前阵子你们甲班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着些风声,说你们还去了县衙?柳时安……惹事了?” 梁识和张鹏闻言也竖起耳朵,好奇地看向青文。 青文抬眼,对上赵友良探究中带着关切的目光。 赵友良的消息,果然灵通,他问得直接,却也懂得挑场合。此刻藏书馆人不多,梁识和张鹏也算相熟。 “是有些误会,”青文斟酌着词句,声音平和,“柳兄年轻气盛,与差役起了些口角推搡。 幸得长辈及时斡旋,已无事平息了。” “差役啊……”赵有良眉头微挑,扇子停了停 “那帮人,最是难缠,沾上了甩不掉。 能这么快平息,柳家想必是花了大力气。” 他顿了顿,看着青文,眼神认真了些,“你没被卷进去吧? 我瞧着你回来,用功得都有些不寻常了。” 梁识字插嘴道:“是吧是吧!我也觉得青文这次回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青文轻轻摇头:“我无事,只是当时在场。经此一事,更觉学问未精,世事复杂,不敢懈怠罢了。” “也是,吃一堑长一智。”赵友良点点头,重新摇起扇子,语气轻松下来。 “柳时安那爆竹性子,是该炸一炸,醒醒神。 不过青文,你也别绷得太紧。读书是磨工夫,急不得。” 他说着,又把食盒往青文面前推了推,“多吃两块,补补精神。” “多谢赵兄。” 赵友良见他肯吃,脸上笑容更盛。他也没再多问那桩事,转而聊起了书院近来的趣闻。 梁识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嘴问东问西。张鹏安静听着,偶尔补充几句。 聊了约莫一刻钟,赵友良见青文手边的书一直没翻动,识趣地站起身: “行了,不耽误你们用功了。这糕你们分了吧,我那儿还有。 青文,你也注意歇息,别真熬坏了。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耗。” “我省得,多谢赵兄挂怀。”青文起身相送。 “客气什么,走了!”赵友良拎起空食盒,对梁识和张鹏也笑着点点头,摇着扇子,步履轻快地走了。 梁识字看着他的背影,咂咂嘴:“赵兄弟人真不错,大方,见识还广。” 张鹏也点头:“是啊,每回遇见都有好吃的,说话也有意思。” 青文重新坐下,看着食盒里剩下的两块松花糕,和对面空了的座位。 赵友良的到来,像一阵恰到好处的凉风,吹散了午后的烦闷和心头的些许滞涩。 他没有刺探太多,却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关心,分享了信息,留下了善意。 这份待人接物的分寸感,或许也是另一种学问。 他收敛心神,重新将目光投向面前的书页。 赵友良走后,藏书馆恢复了宁静。青文重新将心神沉入面前的书卷。 他看着手里的《江南赋役考》,与《漕运纪略》上的批注、陆先生课堂上的引申,甚至粮场上那些模糊的面孔,隐隐勾连起来。 青文看得很慢,不时提笔记下要点,或勾勒简单的关联图表。 遇到艰涩处,眉头微蹙,反复咀嚼;有所得时,眼神微微一亮,笔尖移动的速度也会快上几分。 窗外的日影在书页上缓缓偏移,蝉鸣时高时低,他却浑然不觉。 梁识和张鹏分食了糕点,心满意足,又围着那几支炭笔研究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见青文专心致志,也不敢打扰,蹑手蹑脚地溜出去玩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文才轻轻合上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下午的时光不知不觉流逝,他不仅看完了计划中的章节,还将陆先生布置的课业打了个草稿,心里踏实了不少。 将借阅的书册整理好,他瞥见食盒里还剩两块松花糕,想了想,用油纸重新包好,小心地放进书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离开藏书馆时,夕阳给书院的青瓦白墙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 青文径直往饭堂走去。 饭堂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各班的学子们拿着碗筷排队,人声嘈杂。 青文打了份简单的饭菜,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默默吃起来。 周围的学子,谈论着白日里的趣事、课业的繁难,或是一些道听途说的闲话。 “听说了吗?周明他哥从府城给他捎回来一套新出的时文集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刘教习今日又发火了,不知道刘继怎么惹到他了……” “你家的粮税交了吗?今年雨水……”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是书院最寻常不过的背景音。 青文置身其中,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膜。他吃完饭,仔细清洗了碗筷,放回原位。 走出饭堂时,天边只剩最后一抹绛紫。 斋舍里,梁识眉飞色舞地跟赵铁柱讲下午的“夺笔传奇”。赵铁柱听得直笑,连连点头。 “青文,你回来了!” 梁识看见他,招呼道,“吃过饭没?” “吃过了。”青文将书袋里包好的松花糕拿出来,递给赵铁柱,“铁柱,给你留的。” “呀!松花糕!你哪来的啊?咱们书院可没这稀罕玩意。” 赵铁柱拿起一块,笑得见牙不见眼。 梁识凑过来:“我的呢?我的呢?” 青文瞥他一眼:“你下午不是吃过了?” “嘿嘿,那不一样,这是青文特意留的!”梁识嬉皮笑脸。 青文无奈,将另一块给了他。梁识欢呼一声,也美滋滋地吃起来。 青文看着他们,嘴角也微微上扬。他走到自己的铺位前,在油灯下,将功课修正了几个字句,然后小心地收好。 梁识和赵铁柱吃完糕,又嘀嘀咕咕说了会儿话,便各自洗漱,不一会儿斋舍里就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青文吹熄了油灯,和衣躺下,窗外传来隐约的虫鸣。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6章 五月的尾巴终于被彻底甩脱,转眼进入了六月。 松韵书院窝在半山腰,早晚还好,一到晌午,也热得人心头发燥。 甲班讲堂里,窗户全开着,偶尔有风吹来也是热的。 陆先生讲着《孟子》,青文坐在窗边认真听着。 这些日子他越发刻苦了,天不亮就爬起来念书,晚上油灯也常常点到半夜。 课毕,陆先生坐着给部分学子答疑,大家也放松了一些。 “青文,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江西舟扭着脸问:“我半夜起夜,瞧见你那屋还亮着光。” “没多晚。”青文含糊应道。 “得了吧,”江西舟撇嘴,“眼睛都熬红了。你这么拼干啥?院试还早着呢。” 旁边的张岳插话:“早什么?转眼就是明年八月。你现在不学,等临阵磨枪吗?” 江西舟皱了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学问重要,也要顾惜身子。” 江西舟扭过身子,又问另一边,“李海宴,你《尚书》温习到哪了?” 李海宴头也不抬:“《康诰》刚过。柳时安,你呢?” “《酒诰》。” “这么快?”江西舟咋舌,“你们一个个的……” 陆先生咳嗽一声,讲堂立刻安静下来。 来书院这几年,青文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早先只是工整,横平竖直,如今笔画间也有了筋骨,结构也稳当。 青文心想,这次齐伯应该不会再拒绝他抄书了。 青文走到藏书馆时,守馆的齐伯坐在门口竹椅上摇着蒲扇打盹。 “齐伯。”青文唤了一声。 齐伯眯眼看他:“甲班的陈青文?啥事?” “学生的字长进了一些,先请您看看能否为馆里抄书?” 青文递上一张习字。 齐伯接过,凑到眼前仔细看了半晌。 “起笔要再沉些。不过整体还成。” 他把纸递回来:“抄书这活儿,最要紧就是心静。错一个字,整页就废了。” “学生明白,定会仔细。” “馆里是有几本要抄。”齐伯摇着扇子,慢悠悠道。 “一本《南闱墨萃评注》,苏山长早年从江南带回来的。还有本《读史管窥偶记》,一个老翰林写的。” 青文眼睛亮了亮。 “《墨萃》一百二十页,二百四十文。《偶记》四十页,二十文。” “纸墨馆里出,半个月交活。规矩知道吧?错字扣钱,污页扣钱,逾期分文没有。” 二百六十文。青文心里算了算,够买好些纸笔了。 “学生接。”他应得干脆。 “成。”齐伯起身进屋,从柜台底下拿出东西递给青文。 “靠南窗那张桌子亮堂,就去那儿抄。每日抽空来就成,书不能带走。” “是,多谢齐伯。” 日子就这么分成了三块。 白天讲堂里,气氛一天比一天紧。 这日讲《周礼》,陆先生忽然问:“若以‘九贡’之法征今之税,当如何?” 讲堂里无人应声。这问题太实,书里没有现成答案。 柳时安想过后开口:“先生,学生以为,古之‘九贡’分邦国、地域之产,今之税制却以田亩、人丁为主。若强行比附,恐失其本。” “说下去。” “田亩有肥瘠,人丁有贫富。 单一税率,看似公平,实则可能苦了贫瘠之地、贫寒之家。” “或许……或许该有差等。” “差等?”张岳忍不住插嘴,“那得多少胥吏去核定?中间生出多少弊端?” 李海宴也说:“《周礼》本就是理想之制,未必能行于今。” 几个人竟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 青文静静听着,发现柳时安说的,竟和他抄的书中提到的某些问题隐隐呼应。 下午藏书馆,南窗下的桌子成了青文的固定位置。 这天他正抄到《墨萃》里一篇论漕运的文章,旁边有人坐下。 是谢远山。 他看了一眼青文抄的东西,压低声音:“这评点有点意思。‘漕弊不在河,而在吏’——说得真狠。” 青文点头:“这位评点者应是深知内情。” “我爹说过,漕运上的门道深着呢。”谢远山随口道,又看看青文抄的字,“你这字,真是越写越好了。 我哪有一本《多宝塔》拓本,你看不看?” “当然看。多谢谢兄。” 谢远山刚走,梁识又鬼鬼祟祟溜过来,旁边还跟着张鹏。 “青文!”梁识扒着桌子边,眼睛发亮,“你在这儿抄书?能挣多少?” 青文无奈:“齐伯定的价,不多。抄一页书两文。” “那也比没有强啊。”梁识羡慕道,“我也想抄书,就是齐伯看不上我的字。” 张鹏瞥见青文手边的《偶记》,好奇道:“你这书讲啥的?” “一些读史的心得。” “史书有什么好看的。”梁识撇嘴,“还不如话本有意思……” 话音未落,被张鹏拽了拽袖子。 “齐伯看过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两人猫着腰溜走。 晚上斋舍是最轻松闲适的。大家洗漱完,各做各的事,互相说说闲话。 “‘绿树阴浓夏日长’,下句是什么来着?”赵铁柱挠头,“明天郭教习要抽查。” “‘楼台倒影入池塘’。” “对对对!俺想起来了。”赵铁柱拍拍脑门,“青文,还是你记得牢。” “俺也想有个你这种脑瓜子。” 梁识闻言插嘴:“铁柱你也不差啊,好歹也是童生。” “俺那是运气好,”赵铁柱反驳,“从俺会说话开始,俺叔爷爷就开始教俺认字了。” “那几本四书五经俺打小背到大,俺叔爷爷一句一句掰碎了教俺的。” “光府试俺就考了三次,才擦线过了。” “运气?”梁识嗤笑,“光有这玩意连县试都过不了。” 赵铁柱:“梁识哥,别光说俺了,你就不羡慕青文的脑瓜子吗?” “不羡慕!”梁识没好气,“咱俩要是能像青文这样刻苦,多学几年,说不定也能考上秀才!” “吃不吃芝麻糖?我娘托人捎来的,来来,都尝尝。” 梁识特意多给了青文一块:“你抄书费脑子,多吃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 青文抄完了《偶记》,开始攻《墨萃》。二百六十文工钱还没到手,但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天他照例抄完,仔细核对后交给齐伯。齐伯只扫了几眼,“嗯”了一声。 青文走出藏书馆时天已黑透。路过甲班讲堂,里面竟亮着灯。 柳时安一个人坐在那儿,面前摊着几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 他看得很专注,眉心拧着,手指在纸上缓缓移动。 青文在窗外站了一会儿。山风吹过,竹林沙沙响。 他没进去,转身走了。 斋舍的灯光从窗纸透出来,暖黄一片。 梁识的大嗓门隐隐传来,在抱怨晚饭的青菜炒得太老。 青文加快脚步,朝那片光亮和热闹走去。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7章 山里的七月,白日能把人晒蔫,可一早一晚,还有几分凉。 青文现在习惯了,天还灰着就轻手轻脚爬起来,披件旧褂子,揣上书到老地方去念。 藏书馆的活儿不轻松,但二百六十文工钱像块实心秤砣,揣着踏实。 那本《墨萃》快抄完了,齐伯偶尔踱过来瞥一眼,也不说话。 青文回到斋舍时,梁识正对着桌上的纸笔发愁,洇开的墨团糊了一片字。 “这纸真不行!写一个字毁一张纸,月考要这么写,我得倒着找排名!” 赵铁柱闻言走过去,看了看梁识桌上那张字,闷声道: “梁哥,你墨研得太稠了,多兑点水就成。” 他说着,起身从自己瓦罐里倒了点清水到梁识的砚台里,又慢慢搅匀。 “再试试,笔尖蘸少点。” 梁识将信将疑地蘸了点淡墨,果然洇得轻了些。 “嘿,铁柱,你还有这手?” “俺娘纳鞋底,浆糊稠了布料就僵,稀了又不粘,得刚好。” 赵铁柱笑了笑,“道理差不多。” 青文放下书袋,也过来看。 梁识用的是书院统一发的糙纸和最墨,质量非常一般。 “铁柱说得对。此外,下笔也得快,不能犹豫。” 他拿起梁识的笔,在旁边废纸上快速写了个“永”字。 “手腕活,墨色匀,纸再差也能对付。” 梁识看得佩服:“你们俩……一个会调墨,一个会运笔。我就缺这耐心。” 青文把自己剩的几张略平整些的纸分给梁识: “先用这个找找手感。纸墨差点不影响平时用,考试时我们换好一点的笔墨就是。” 赵铁柱点点头,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糖块。 “俺娘熬的麦芽糖,都尝尝?。” 青文拿了一块含在嘴里,甜味慢慢化开。 这时,谢远山在门口敲门:“青文,有空么?出来说两句。” 两人走到廊下,谢远山从袖中取出一个靛蓝细布包,递过来。 “我爹前阵子从府城回来,带了点笔墨。我试了试,太浓太亮,我写字毛躁,压不住,反而糟蹋了。 你抄书细致,腕力也稳,这个……或许合用。” 布包入手微沉,打开看包装印着“胡开文”的名号。 青文听赵有良闲聊时提过一嘴,说是徽墨翘楚,价格不菲。 他感念谢远山的好意,但这份礼太重了。 青文将布包轻轻推回: “谢兄美意,青文心领了。只是这墨太贵重,我用书院发的寻常墨锭便好,已经惯了。 再者,藏书馆抄书,齐伯备了专用纸墨,不好掺杂私物,这是规矩。” 谢远山一怔,没想到青文会拒绝。 他忙解释:“青文,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这墨放着也是白放着,你平时用也使得……” “我明白谢兄是好意。”青文微笑,目光清澈坦诚,“同窗关照,青文铭记于心。 只是这墨,实在不能收。若谢兄真想帮我,” “我近日听闻,书院似乎正在议一项资助学子的章程? 不知这消息确否?具体该如何打听?” 谢远山见青文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赠墨,收好布包,神色也郑重了些: “章程是家父与山长、还有其他乡绅一同议定的,唤作‘寒俊助学’。 具体如何申请、有何规矩,我也只听家父提了个大概,不甚了解。 想必山长很快会有公示,或者……你去前院问问斋夫周叔? 他管着这些庶务,应当清楚。” “多谢指点。”青文拱手。 回到斋舍,青文将这事跟梁识和赵铁柱说了。 “……谢远山说,书院确有‘寒俊助学’之议,但具体章程,需去前院问周叔。” “周叔?那还等啥?现在就去问啊!”梁识迫不及待。 “俺也一起。” 三人便一同往前院去。 周叔正在房里往账簿上记着什么,手边放着算盘,嘴里还低声念着数目。 “周叔。”青文在门口恭敬唤了一声。 周叔从账簿上抬起眼:“甲班的?何事?” “学生听闻书院新设了‘寒俊助学’的章程,特来向您请教。 若有心申请,该当如何办理?” 周叔放下笔,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个一眼,才慢悠悠道: “是有这么回事。山长刚吩咐下来。” 他从桌子下方取出几页素纸,又翻开一本簿子看了看。 “想申领的,自己备纸,写个‘具结’。” “上头要写明:姓名、籍贯、所在班次。 家中境况,人口、田产、恒业,需得如实书写,日后或有查访。 还要写清近来课业考第情况。这个你们自己去讲堂外墙的榜上看,把三次月考的名次抄录附上。最后,” “自个儿再写几句求学的志向、缘由。” 他拿起一张素纸比划了一下: “就照这个大概的样式写。 写好了,三日之内交到我这儿来,我登记入册。 最后一块呈给山长和各位先生、捐资的老爷们议定。” 梁识听得认真,问道:“周叔,这‘具结’……有固定格式么?我们怕写不好。” “没什么固定格式,把我刚才说的几样写清楚就成。” 周叔瞥了梁识一眼,“至于评定,自是山长和诸位先生共同商议。 一等助银十两,二等八两,三等五两,按年给付。 评上的,每月可来我这儿按等领取纸笔蜡烛,都有定例。” 交代完毕,周叔挥挥手:“都听明白了?明白了就回去写吧,别误了时辰。” “谢周叔指点。”三人道了谢,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梁识挠着头:“‘具结’……听着挺郑重的。” “本该如此。”青文道。 “把周叔说的几样记牢,回去好好写便是。” 赵铁柱点点头,没说话,似乎在默默回想周叔要求的每一项。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8章 回到斋舍,天色尚早。 青文三人各自找了纸,围坐在桌边。 “这‘具结’该怎么起头?直接写‘学生梁识,为申请寒俊助学金事’?” “不妥,太直白。” “周叔说了,是‘具结’,当陈述事实,言辞恳切。 可先写‘具结人某某,系某班学子’,再陈情由。” 青文提笔蘸墨,在纸上先打了个底: “就写‘具结人陈青文,系安平县永宁镇小河湾村人士,现就读于书院甲班。 窃闻书院新设寒俊助学之惠政,为激励寒俊、培育英才……’ 以此开头,再分述家中境况、学业考第与求学之志。” “这么文绉绉的……” 梁识字对着白纸,嘴里嘀咕:“家里境况……四口人,爹娘,我,还有月娘(他媳妇)。 在清泉镇西街有个小铺面,卖酱油醋,捎带些酱菜。后面连着个小院住家。” “这算‘供给艰难’吗? 我爹老说铺子利薄,挣得都是辛苦钱。可比起青文你家,好像又……” “周叔说了,如实写。是怎样就怎样。你家有恒业,是好事,写明便是。” “也对。”梁识点头,提笔写起来,边写边念 “‘家中有小铺一所,营酱油醋等物,获利微薄,仅足供养……’嗯,这样写应该可以?” 另一边,赵铁柱研好墨,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俺家……十二口人。爹娘,叔爷爷,两个哥哥,大嫂二嫂,两个侄子,两个侄女,还有我。” “地在云雾镇边上,不多,就五亩,主要种点口粮菜蔬。 家里主要靠镇上的铁匠铺挣钱,俺爹和俺俩哥都是铁匠,俺小时候也在铺子里拉过风箱。 俺叔爷爷在村里教书,是个童生。” 青文和梁识都抬头看他。这境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也更有底子。 “那……你这算家境清寒吗?”梁识忍不住问。 赵铁柱憨厚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别的东西: “铺子活儿累,俺爹和俺哥手上都是茧子、烫疤。 挣的都是辛苦钱,糊弄十来张嘴,剩不下多少。 俺叔爷爷常跟俺爹说,俺家该出个正经读书人,光在铁砧边转悠不行。” 赵铁柱顿了顿,“俺写清楚,让山长先生们评判吧。” 他低下头,一笔一画地认真写:“‘具结人赵铁柱,本县云雾镇人士……’” 青文听着,心中了然。 铁柱申请助学,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想减轻父兄在铁砧旁的辛劳。 而自己呢?青文将目光落回自己的草稿。 纸上“父母在堂,耕种为业,有田二十余亩……” 自家没有铺面,没有手艺,也没有铁柱叔爷爷那样的文化引路人。 只有土地和父母的汗水,还有那句“唯恐有负亲恩”。 三种不同的“寒”,在“寒俊助学”的名目下,微妙地显现出来。 青文收回思绪,凝神将自己的“具结”誊抄工整。 梁识和赵铁柱也各自写好。 三人又一同去明伦堂外,将榜上近三次月考的名次仔细抄录下来,附在各自“具结”之后。 “这事儿……能成吗?”回斋舍的路上,梁识还是有些忐忑。 “该做的都做了,等消息便是。”青文心里也不确定,但不愿露出来。 赵铁柱没说话,只是把誊好的“具结”又小心对折了一次,收进怀里。 第二天一早,明伦堂告示墙前就围了不少人。 苏山长亲自贴了告示,白纸黑字写明了“寒俊助学”的章程。 消息传开,在各班都引起了不少议论。 甲班讲堂里,气氛有些微妙。 张岳对旁边的江西舟说:“这事儿挺好,能帮衬些实在困难的同窗。” “十两八两的,够干嘛?读书花费得地方多了去了。不过山长和谢老爷他们有心了。” 谢远山听到自己父亲被提及,没接话,对青文低声说: “章程贴出来了,流程你也知道了。好好写‘具结’。” “已经写好了,一早便交予周叔了。” “那就好。”谢远山顿了顿,声音更低,“我爹他们议这事时也说了,重在雪中送炭,非锦上添花。 咱们班……家境真正艰难的,怕是不多。” 青文明白他的意思。甲班十二人,张岳、江西舟几家都是县里或乡间殷实户,无需申请。 谢远山、李海宴他们更不用说。 算下来,可能也就徐平之、李茂、章诚,再加上自己,需要且会去申请。 其中,李茂家里听说更困难些,父亲早逝,寡母带着他过活。 柳时安也走了过来:“这章程定得还算明白。按家境、学业评议,挺公平的。” “青文……你申请了吗?” “嗯。”青文点头。 “该当的。”柳时安说完,便回自己座位去了。 晚上孙浩在他们斋舍门口张望,有些不好意思。 青文将他让进来,梁识和赵铁柱也在。 “梁兄,青文,那个告示我看了。我、我想申请,可那‘具结’……该怎么写才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家里情况,我怕写不好,反而坏事。” 孙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自家情况,比青文知道的更详细,也更沉重。 孙浩家里十口人,七亩地,四个姐姐…… “我爹我哥,除了农忙,常年在外头码头或煤窑找活干,一身伤病。 我爷奶年纪大了,地里的活主要靠我娘和嫂子…… 我、我有时候真想,这书是不是不该读……” 他说着,眼圈有点红,又强忍下去。 梁识听得咂舌,赵铁柱也沉默着,脸上是感同身受的凝重。 “浩子,”青文拍了拍他肩膀,“正因如此,这书才更要读下去,还得读好。 ‘具结’就照实写,把你刚才说的,清楚明白、有条理地写下来。 重点写明家庭人口、主要劳力、收入来源、艰难之处,还有你求学的决心。 学业部分,把你月考名次附上。记住,言辞恳切,但不必过分哀戚,重在陈述事实,表明志向。” 他拿出自己打草稿的纸,把大概框架和要点指给孙浩看: “……就这样,分条陈述,干净利落。写好了,我们帮你看看。” “谢谢,谢谢青文,谢谢梁兄、铁柱!” 孙浩连声道谢,拿着青文给的要点,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匆匆回去写了。 看着孙浩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斋舍里一时安静。 “都不容易。”梁识叹了口气,收起了跳脱的神色。 赵铁柱闷声道:“俺家好歹有铺子,有手艺。孙浩他家……是真难。” 青文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 书院坐落在半山,能望见远处山脚下蜿蜒的官道和散落的村庄。 那些看似平静的屋舍里,藏着多少像孙浩家、像自己家、像铁柱家这样,为了一个读书的子弟,咬牙硬撑的寻常人家?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