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伏魔录》 第215章 转轮圣裁 自九殿平等王那无间地狱深处,勘破“绝情鬼”萧无情与其妻婉儿那纠缠着至深情孽与无奈冤屈的“诗狱”之后,时光又如溪水般悄然流淌了近月。那情与法在极致处的惨烈碰撞,那罪与罚在真相大白后的复杂权衡,如同最浓重的玄色与最纯净的月白交织成的画卷,深深烙印在我心湖深处,每每闭目凝思,便觉波澜起伏,难以平息。对幽冥律法那看似冰冷无情、实则于细微处蕴含无限悲悯与智慧的本意,有了超越经卷描述、近乎灵魂层面的震撼与体悟。与虚乙师弟于茶室煮茶论道,谈及此番经历,他手持茶盏,默然良久,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悠长叹息,言道:“幽冥之事,非仅法力可窥,非仅勇毅可涉。其关涉人心微芒,因果纤毫,善恶纠缠,非具大智慧、大定力、大慈悲心者,不可持,不可察,更不可妄断。师兄此番历练,心性之进,恐已远超法力之增矣。” 此番话语,如暮鼓晨钟,让我对这段即将走向终章的幽冥之旅,更添几分郑重与反思。 今夜,恰逢望日,月华如练,清辉遍洒山河,天地间充盈着至阴至柔却又孕育无穷生机的太阴精华。我在静室之中静坐,摒弃万缘,呼吸吐纳,体内那历经九殿森严法则与情感烈焰交替淬炼的阳神,此刻与漫天月华水乳交融,圆融通透,仿佛一枚历经千锤百炼终于褪尽火气的金丹。灵台之中那面“心镜”,不仅澄澈如琉璃,映照万物分明,更因见证了八殿人伦之温润、九殿情义之坚贞,而镀上了一层温润而坚定的辉光,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映照,更蕴含了理解与悲悯。 就在神思与这天地至静至柔之境冥合之际,一股迥异于前九殿、磅礴、浩瀚、仿佛蕴含着周天星辰之运转的宏大意志,毫无征兆地缓缓降临。这意志并非压迫,不带丝毫戾气,而是如同大地母亲呼唤远游的孩儿,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包容与牵引。意识仿佛被卷入一条璀璨光河之中。耳畔是婴儿初啼的纯粹生机、草木破土的坚韧律动、江河奔流的浩荡气势、四季轮转的无声韵律汇聚成的宏大交响,其间更夹杂着一种决定无数命运最终走向、划分过去与未来的沉重与无上庄严。一股包容一切、裁决一切、运转一切的至高法则气息,如同厚德载物的大地般沉稳地包裹着我的灵识,将其轻轻带离了现实的锚点,投向那轮回的终极枢纽。 待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景象稍稍平复,感知重新凝聚,我发现自己已立于一座仿佛介于真实与虚幻的宏伟殿宇之前。此殿并无固定形态,其轮廓在流淌着命运星辉的璀璨光点之间不断流转、变化。时而如同巨大的金色转轮,象征着轮回不息;时而如同徐徐展开的浩瀚卷轴,代表着因果记录;时而又如同横跨无尽虚空的神圣桥梁,昭示着其沟通万有的职能。 殿体并非凡间任何材质,而是由无瑕白玉构筑根基,象征着纯净无垢的起点;以七彩琉璃镶嵌装饰,折射着命运的多彩与变幻,通体散发出柔和而永恒的温暖光芒。殿门是两道流淌着乳白色纯净光晕的能量漩涡。门楣之上,一轮光耀大千的太极阴阳图案的虚影高悬,其下三个蕴含无上威严的古篆大字熠熠生辉,其光直透灵魂——肃英宫! 我心潮澎湃,难以自持,周身气机都不由自主地与这殿宇散发出的和谐韵律共鸣。带着无比的敬畏的总结之意,我知晓,此地便是那横跨生死、贯穿善恶、决定最终归宿的幽冥之旅最后一站,执掌万物轮回之枢机、万象更新之起点的十殿转轮王之无上圣殿! 迈步穿过那温暖安然的光晕漩涡,殿内的景象更是超乎一切想象,彻底洗刷了前九殿留下的森然、酷烈或压抑的印象。这里没有令人窒息的威压,没有残酷的刑具景象,只有一种神圣的秩序、生命的律动、因果的严谨与超越善恶二元对立的终极和谐。穹顶并非壁画或幻象,而是真实的、缩小的宇宙星空投影,无数星辰按照玄妙至理轨迹运行、诞生、湮灭,每一颗星辰的明灭闪烁,似乎都精准对应着一个灵魂即将展开或正在终结的命运轨迹,仿佛诸天星斗皆在此殿掌控之下。脚下并非坚实地面,而是倒映着万千世界浮光掠影、众生百态的命运长河虚影,行走其上,如踏波而行,不沉不坠,仿佛亲身漫步于时间的洪流之上。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生机的甘露气息,吸之一口,便觉灵台清明,俗念顿消。 大殿两侧,侍立的不再是狰狞鬼卒或冷面判官,而是身着素白仙衣、面容祥和平静的接引仙子,她们手持记载着各殿核定后的判词玉册与引导魂魄前往轮回通道的明灯,气息宁静而慈悲,如同无尽黑暗中的引路星辰,带来最终的希望与安宁。 大殿最深处,没有象征等级高下的台阶,只有一座蕴含着无限生机与觉悟意味的七彩莲台。莲台之上,设着一张流淌着温和光泽的公案。案后端坐着一位令人一见便自然心生安宁之感的无上神尊。他面容慈和温润,目光深邃却清澈,须发皆白,却焕发着磅礴生命力,头戴冠冕,身着绣有山河社稷变迁图案的轮回法袍,双手自然结着一个玄奥无比的轮回印,安然置于膝上。其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并非迫人的威压,而是那种明晰万物缘起、执掌众生最终去向的大解脱之境,仿佛他自身便是“道”在这轮回枢纽的化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便是第十殿,至尊至圣之转轮王薛礼! 我整肃衣冠,于那映照大千的命运长河虚影之上,心怀至诚感恩,恭敬行礼:“末学弟子虚中,拜见武化威灵真君!” 转轮王目光垂落,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响彻在灵魂本源深处:“善哉,虚中小友。汝之前行,步履九殿,遍观善恶情仇,体悟律法之森严与悲悯之微光,心性已初具慧根,灵光渐显,澄澈而坚韧。今日,可参与见证这幽冥最终之‘圣裁’,亦是汝此番历练之总结。” 他微微一笑,如同春风化雨,能滋养万物枯萎之心:“我执掌此殿,不司审判罪罚,不论生前是非功过,只依前九殿所核定之业力因果、功德罪愆簿录,最终裁定亡魂轮回去向。或再生为人,再续前缘;或堕入畜道,偿还业债;或升腾天界,享其福报;或暂留福地,积累资粮;乃至投入饿鬼诸道,皆有其不可违逆之缘法,皆是因果自招,业力自受。今日机缘殊胜,便请小友暂代‘轮回观察使’之职,依据前九殿移交之《众生业力总录》,为今日至此的一众魂灵,观摩其最终归宿,亦可基于汝之见闻体悟,提出汝之见解,以为印证。” 他袖袍轻轻一挥,不带丝毫烟火气,我面前虚空中便自然浮现出一张由纯净光质凝结而成的案几,其上平稳摆放着一卷散发着各色光华(金、白、灰、黑、红等,对应不同业力)、厚重无比、气息古朴的玉册——《众生业力总录》,旁边还有一支由纯净星辰光芒凝聚而成的光辉判官笔。 “轮回之道,首重公允无私,毫厘不差,此乃铁律,是维护三界秩序之基石,不容任何私情亵渎。”转轮王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却又如清泉流淌,温和地指引着方向,“然,律法之冰冷刻度下,执行者心中,亦需怀有一丝观照万物生长之意、体察灵魂向善之机的慈悲。此慈悲,非是姑息养奸,而是对生命本身可能性的尊重,对顿悟的珍视。然切记!动摇法则根基的慈悲,便是滥情,便是愚痴,非但不能救人,反而会打乱阴阳自有的平衡,如同强扭瓜秧,拔苗助长,反酿更大苦果,遗祸深远。当以铁面维护律法之基石,以慧眼观照因果之链条,以悲心体悟轮回之不易。 且看,且思,而后慎言。开始吧。” 话音刚落,一位气质沉静的接引仙子便手捧玉册,引导着第一位魂灵飘然上前。那魂灵周身散发着温和而持久的光晕,形态安详从容,生前乃是一地着名的善人,终身未娶,将祖传家业与一生所得,尽数用于修桥补路、设立义塾教化乡里、建育婴堂收养弃婴、设药局施诊施药,数十年如一日,活人无算,德行感召一方。《业力总录》记载清晰,前九殿一一核定,功德深厚,纯净无瑕,几无尘染。我提笔,并非自行判决,而是依循总录那清晰的指引与魂灵自身那耀眼的功德光华,在那玉册对应名讳之下,以神念勾勒出观察建议: 【观其魂光璀璨,功德深厚,性品高洁,建议循例,准其投生人道,生于积善之家,福缘深厚,聪慧康宁,一生顺遂,诸缘和睦,更得宿慧,早年闻道,福泽绵长,以为善有善报之明证,激励世人。】 判词意念书就,玉册相应位置自然亮起柔和而明亮、令人心旷神怡的金色光辉,那魂灵对我与转轮王方向深深一揖,面带平静而由衷的感激,并无狂喜,只有一种使命达成的安然,随着接引仙子走向殿侧一道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纯白轮回通道——人间道之上品。 接着,又接连观摩数例,皆是轮回常态之显现。有生前勤恳本分、孝敬父母至孝、友爱乡邻、虽无大善却一生无愧于心的朴实老农,总录记载其平淡之中自有善功积累,魂魄呈浅白色,我依例建议其再生为人,生于平常安乐之家,父母慈爱,子女孝顺,再享天伦之乐,安稳度世;有一生前偷奸耍滑、欺行霸市、欺凌弱小、小恶不断、败光家产的市井之徒,业力呈灰黑色,如污渍缠身,依律其心性偏颇,需重劳砺志,我建议其投入畜生道,判为耕牛,劳碌一生,食粗卧湿,偿其惰性欺人之业,体会被驱使劳作之苦;更有一对生前为莫逆之交,却因一笔巨额钱财反目成仇,互有亏欠算计,最终在一次激烈冲突中双双失手毙命的魂灵,其因果线纠缠难分,怨气联结,总录提示需了此恶缘,化冤为亲。在转轮王的微微颔首示意下,我建议判他们来世再为同胞兄弟,然生于贫寒赤贫之家,自幼便需相依为命,共度艰辛,于困苦生活中磨砺心性,自然化解前怨,懂得互助与亲情之可贵。 观摩与建议有条不紊,我严格秉持着《业力总录》的客观记载与幽冥律法的基本框架,力求洞察精准,建议公允,心中对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因果自负,业力难欺”的法则,有了前所未有的直观认知与敬畏。这些案例,无一不是对阳世之人的无声警示:举头三尺有神明,幽冥记录,纤毫必察。一念之善,或许便是未来苦难中的救命稻草;一念之恶,则可能铸成万劫不复之渊薮。 转轮王始终静坐七彩莲台,面带永恒的微笑,不曾出言干涉,但那深邃如星海的目光却仿佛在关注着每一个魂灵的细微波动与我提出的每一缕建议,那目光中,有赞许,有鼓励,更有一种深沉的期待。 直到……接引仙子引上来今日最后一位,也是气息最为复杂、堪称集前九殿诸多案例特点于一身、最能引发深思的魂灵。 这是一个身形虚幻不稳、仿佛随时会溃散,面容被浓重得化不开的愁苦所笼罩的中年男子魂灵。他周身的气息极为矛盾混乱,既有粘稠如浆的灰黑色业力缠绕,如同附骨之疽,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但在那业力最深处,接近其真灵本源之处,却又顽强地闪烁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色善光。这善光虽微,却异常纯粹,代表着良知未泯的最后火种,与他周身那滔天的恶业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6章 幽冥启新 我展开玉册中属于他的一页,庞杂而沉重的信息涌入脑海,宛如展开一幅描绘人性沉沦与微光交织的画卷: 【魂灵:周庆福。生前乃江州府城“裕丰典当行”东家。 善行:曾于甲子大灾之年,饿殍遍野,其时,暗中假托北方商队名义,于城外僻静处开设粥棚,持续施粥三月有余,活人近百,此事操办极为隐秘,几无人知,粥棚账目皆单独列支,未入公账;另,偶有面对确实困顿不堪、濒临绝境之典当者,亦曾心生不忍,让利一二,甚至默许伙计赊欠些许药资,此等事虽少,然于其行当中,已属难得。 恶业:多为日常盘剥之举,惯以次充好,低买高卖,心计深沉,言语刻薄。尤以某一年秋,一落魄书生张生,为救病重妻子,持祖传之龙凤呈祥玉佩至其铺中典当。周庆福明知此玉佩价值不菲,更知此为张生妻救命之唯一希望,却利用其急迫无助,假意挑剔,刻意将价格压至近乎强夺之贱价。张生哀求无果,愤而离去,其妻终因延误医治,香消玉殒。张生悲愤交加,血泪控诉无门,于“裕丰典当”门前触柱自尽,血溅五步,其状极惨。此业深重,直接牵连两条人命,怨气凝结不散。经前数殿严格核查、质证,其罪确凿,业力缠身,罪责难逃。 九殿最终建议:打入畜生道,为犬马,劳役十世,以儆效尤。】 看到此处,我心中已有了基于《业力总录》与幽冥铁律的初步判断。依其恶业,尤其是趁人之危、间接导致两条人命、手段近乎落井下石之行,判入畜生道,受劳役之苦,以幽冥律法衡量,程序正当,量刑恰当,无可指摘。这甚至是维护幽冥律法威严、昭示“恶必受惩”最直接、最无争议的选择。那一点隐秘的善行与偶尔闪烁的恻隐之心,虽属人性未完全泯灭之微光,证明其并非彻头彻尾的恶魔,但与其造成的巨大恶果、尤其是那两条本可挽救的生命相比,实在如同杯水车薪,萤火比于皓月,似乎难以撼动那沉重的因果天平。 我正欲提笔,依照九殿明确的建议,在那玉册上写下“依议,堕畜生道”的观察结论。笔尖神念已然凝聚,即将落下。 忽然,那魂灵周庆福,并非如同前几个罪魂般或哭嚎求饶,而是猛地跪伏在命运长河虚影之上,整个魂体剧烈颤抖,发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哭泣。这哭声,并非为了博取同情,而是灵魂在终极审判面前,褪去所有伪装后,对自身罪孽最真实的战栗与忏悔: “小人知罪……小人罪该万死!永堕无间,受那风刀火锯之苦,亦是罪有应得,不足惜!当年……当年那一念之贪,鬼迷心窍,害了那张生贤伉俪性命……他们……他们当时那绝望无助的眼神,那张生撞柱前,回头看向小铺牌匾那充满了怨恨与不甘的最后一眼……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小人眼前浮现,如同梦魇,挥之不去!小人开设粥棚,那些许让利,哪里是什么善行?不过是……不过是小人内心被这罪孽日夜啃噬,煎熬难安,试图寻求一丝丝自我安慰、麻痹良知的徒劳之举罢了!小人不敢求宽恕,小人只恨……只恨自己为何当初不行那举手之劳,积那微不足道之德?若能再得人身,哪怕生于赤贫,小人必倾尽所有,去偿还这笔血债,去弥补那万分之一过错!若……若为畜生,浑浑噩噩,只知饱饿,恐……恐再无清醒悔悟之日,这罪……这罪便永远沉沦,再无清偿之期,那两份怨气,便永无化解之可能了啊!” 他的哭诉,字字泣血,句句锥心。那悔恨之意,纯粹而强烈,绝非临场作伪能够企及,是经历了地狱层层审判、剥去所有社会身份与伪装面具后,灵魂直面自身污秽与不堪时,最原始、最痛苦的嚎叫。尤其是他最后那句“若为畜生,恐再无醒悟之日”,如同蕴含着某种关乎“救赎”本质的道韵警钟,重重地敲在我的心镜之上,荡开层层的涟漪。 我握着判官笔,笔尖那原本稳定凝聚的神念光华,骤然停滞在了半空,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争辩。 一个声音冰冷而威严,代表着不容置疑的铁律:“恶业既造,苦果自尝。因果报应,毫厘不爽。周庆福之罪,证据确凿,九殿核定,依律当堕畜生道。此乃维护幽冥公正之基石,若因一时心软而枉法,则律法威严何在?秩序如何维系?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当断则断,依律而行,毋需犹豫!” 另一个声音,则温和而深邃,源自对生命复杂性的体察:“律法之设,非仅为惩已然之恶,更在于禁未然之恶,导未来之善。观其悔恨,出自至诚,非为苟免。其善光虽微,然于无边业海中未曾湮灭,足见其良知根性未绝。彻底抹杀其悔悟向善之机,使其永堕浑噩,是否乃最优之选?让其以人身,亲尝其恶行所酿之苦果,于清醒中忏悔、于磨难中赎罪,其痛苦或远超畜生道之劳役,而其灵魂或能因此获得真正的净化与升华。此是否更契合‘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之深意?律法之公正,岂能仅停留在形式之公平,而忽略其教化与救赎之终极目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辩论,如同风暴中的孤舟。一边是铁面无私、不容丝毫逾越的律法准绳,是维护三界秩序不容动摇的基石;一边是源自对生命可能向上、对“良知未泯”这一人性微光的珍视与考量,是对律法精神背后的解读与实践。殿内一片寂静,似乎都在这思想的剧烈交锋中凝滞了。接引仙子静立一旁,宛若玉雕,气息平和。转轮王依旧沉默如山,稳坐莲台,但那目光中蕴含的鼓励、考验、等待与一种深邃的包容,却如同无形的穹顶,笼罩着整个大殿,为我提供了尽情思辨的空间。 我想起了第一殿秦广王那“律法面前,万灵平等,功过簿上,铁面无私”的森严开端,那是秩序的基石;想起了五殿阎罗天子那“明察秋毫,不枉不纵”的犀利洞察,那是正义的眼睛;想起了八殿都市王对“孝之真伪”那入木三分的深刻辨析,直指人伦核心;更想起了刚刚经历的九殿平等王,在无间地狱那绝望深渊中,对“情与法”那充满智慧与悲悯的复杂权衡……过往九殿的历练,如同九面棱镜,从不同角度映照出幽冥司法的多维图景,它们共同构成了我对“公正”一词愈发丰满、立体的理解。法律是下限,道德是上限,而幽冥的审判,正是在这之间寻求最契合天道人心的平衡点。 最终,我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卷光华流转的《众生业力总录》,落在那一点于无边黑暗中顽强闪烁的微末善光上,落在了周庆福那因极致悔恨而扭曲、却又在绝望深处透着一丝祈求灵魂救赎的卑微面容上。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转轮殿中蕴含的无穷轮回道韵尽数吸入肺腑,眼神在经历了剧烈的思想风暴后,重新变得清澈、坚定。律法是基石,不容践踏,此心不可移。但执行与观察律法的人,或许可以在规则那严谨乃至严酷的刻度之间,凭借对律法精神的深刻理解以及对生命本身的慈悲,寻得一丝智慧的缝隙,给予一个在严惩框架内、极其严苛条件下的向善可能与救赎路径。只要这“慈悲”或“变通”,不至于动摇律法的根本,且明确指向“导人向善、彻底净化灵魂”这一更高目标,那么,它或许正是律法本身应有的温度与生命力所在。 我提起那支星辰判官笔,将周身历经九殿磨练而愈发精纯的灵觉、对轮回的感悟以及此刻坚定的信念,尽数凝聚于笔尖。神念如刀,在那光芒流转的玉册上,周庆福的名讳之下,郑重地书写下最终的观察建议: 【魂灵周庆福,恶业深重,铁证如山,尤以趁危逼命之举,天理难容,依律当堕畜生道,受劳役之苦,此为其罪之必然。然,察其悔恨之意,非为苟免,实出至诚,发自肺腑。其魂核深处善光虽微,然于无边业海中未曾泯灭,尤具“愿以人身偿债,求清醒中赎罪”之强烈愿力。此愿力,或为净化其魂之关键。 鉴于此,秉律法之公,体上天好生之德,循惩教结合之义,建议: 特准其一线生机,投入人道!然,此非享乐,实为更严酷之历练与惩罚!需生于赤贫之家,父母早亡,孤苦无依;一生劳碌卑贱,所求皆违,多病多灾,亲身尝尽人间至苦,以其身所受,偿其心所造之业。此为人身,然其境遇,甚于畜道之苦!此判之要,在于“清醒承受”。若其能于此万般逆境、无边苦难中,持守本心最后一点善念,不忘今日彻骨之悔悟,于微末处仍能行善积德以赎罪,则苦难尽头,或可见业消之微光,命运或有一丝转圜之机。若其再生丝毫恶念,或中途意志崩溃,怨天尤人,则立时打落,永堕轮回底层,万劫不复!此乃最终之约,不容违背!】 判词书就,并未绽放代表善终的祥和金光,也未呈现罪孽的沉郁漆黑,而是散发出一种灰白沉重为主调的复杂光芒。这判词,既毫不妥协地维持了惩罚的严厉性与必然性,其设定的苦难甚至远超寻常贫苦,彰显了律法的威严;又在绝境之中,给予了一线极其严苛与渺茫的救赎希望。这并非法外开恩,而是在律法框架内,将惩罚转化为一种更具深度、更能触及灵魂本源的净化过程。 周大福的魂灵猛地剧烈震颤,抬起那双被悔恨与泪水模糊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判词散发出的独特光芒,又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感激,更有一种仿佛找到了最终归宿般的释然与决绝。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重重地以头触地,泣不成声,誓言却清晰无比:“多谢观察使!多谢圣尊开恩!小人……小人必以此残躯,承受一切苦难,绝不退缩!年年岁岁,刻骨铭心,忏悔己过,但行善举,绝不负此一线机缘!若有丝毫违逆,甘受永劫,魂飞魄散亦无怨!” 他被接引仙子引导,走向一道光芒最为暗淡的轮回通道——那依旧是人间道,却已是人间道的最边缘之地。他的背影,在灰暗的光线中,显得无比渺小与孤寂,却又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殿内恢复了流转与平静,星辰循迹,长河无声。转轮王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邃的欣慰: “善。大善。虚中,汝今日之思之断,已得这轮回圣裁之三分真味,七分神髓。于无情之法度中,觅得一丝有情的温度;于既定的沉重业力中,开凿一线向善升华的可能。此非枉法徇情,而是以更大的智慧、勇气与担当,去维护律法那终极救赎的根本精神。这一线生机,或许微渺如尘,却是照亮无明业海的一点星火,是给予沉沦灵魂最后的的救赎机会。汝之道心,已堪造化,对幽冥之理解,对律法精神之把握,亦已超脱表象,深入堂奥矣。” 他袖袍再挥,我面前的光质案几与《众生业力总录》玉册缓缓消散于氤氲星辉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幽冥十殿之旅,至此功德圆满。尔之历练,心性之磨砺,智慧之开启,担当之勇气,俱足矣。回归之后,好生修行,莫忘今日之所悟、所行、所持。这十殿所见,当为汝日后道途之明镜,照见己身,亦照见众生。” “末学弟子……谨记圣尊教诲!永感此番幽冥之行,诸位真君之点拨与成全之德!”我深深跪拜,五体投地,心中充满了对这位至高轮回主宰、对这整整十殿不可思议之历练的无限感激、敬仰与一种圆满之后的空灵之感。 涤魂池畔了前尘,忘川渡口悟新生。 在历经十殿审判,最终裁决已定,即将踏入轮回之前,所有魂灵皆需经过涤魂池。此池之水,并非洗刷罪业,罪业需在各自殿狱中清偿,而是洗去前尘往事的所有记忆烙印,了断与前世的一切瓜葛,使魂灵得以纯净的状态进入轮回。池水荡漾,映照出魂灵一生最重要的片段,而后如烟云般消散。随后,渡过那着名的,川水潺潺,进一步涤净残存的执念。立于渡口,回望幽冥,前尘已了,新生在即。此情此景,让我悟到,轮回并非惩罚的终结,亦是放下与开始的契机,是天地给予灵魂一次次修正、提升的宏大慈悲。 至此,十殿历练,功德圆满。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7章 心桥构议 回归现世,圆月依旧当空,清辉皎洁,洒满寂静庭院,仿佛之前的浩瀚幽冥、无尽轮回只是一场大梦。然而,灵魂深处那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愈发澄澈坚定的道心、以及对因果律那深入骨髓的敬畏,都清晰地告诉我,这一切真实不虚。 回望这段幽冥之旅,始于一次意外的魂游。彼时我道基初成,却因一场妙不可言的缘法,阳神离体,被一股无可抗拒的牵引之力,带离了生者的世界,踏入那传说中掌管众生生死、裁定功过罪福的幽冥地府。 初入孽镜台,照见真我心。 第一殿秦广王蒋子文,执掌孽镜地狱。那面传说中的孽镜台并非凡铜,而是由天地间至清至明之气凝结,光华流转,能映照魂魄最本真的模样,让一切伪装无所遁形。我亲眼见证一个个魂灵在镜前显形,生前隐藏的念头、暗室亏心之举,皆如画卷般展开。狡诈者在其面前徒劳掩饰,伪善者于镜中原形毕露。那镜光不仅照魂,亦能照心,让我这旁观者亦感到灵台清明,对二字有了超越世俗的认知。 寒亭剥衣露本质,因果秤前无侥幸。 第二殿楚江王厉温,司掌剥衣亭寒冰地狱。此亭非是歇脚之处,而是剥离虚妄之刑场。亡魂至此,生前所依仗的华服、权势、名利等一切外在装饰,皆被无形之力剥去,只余最本质的魂体,承受那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更有因果秤悬于亭中,一头放置其一生所造业力,一头放置其所得福报,轻重立判,公平无私。在此,我深刻体会到,任何外在的浮华,在幽冥铁律面前皆如敝屣,唯有自身所造之,才是最终的依据。 破奸狡而正心性,炼狱火中显真金。 第三殿宋帝王余懃,治下地狱专司惩戒奸猾狡诈、心术不正之徒。此地刑罚不重肉躯,而直指心性本源。无数机关幻境,皆是照见其生前狡诈心术的映射。惯于欺瞒者,在此将饱尝被无数谎言反噬之苦;工于心计者,将受自身算计的千万倍返还。在这旨在破除奸狡、匡正心性的炼狱中,唯有那些尚存一丝良知、或能在极致痛苦中幡然醒悟者,其魂中方有被淬炼提纯的可能。此殿让我明白,世间机巧,终不及心地光明。 血池涤罪业,刚戾显威严。 第四殿五官王吕岱,管辖血池地狱。此地并非单纯的血腥恐怖,那翻涌的血池之水,据传融入了天地间的肃杀与审判之力,专司洗涤暴戾、凶残、杀戮之罪业。罪魂投入其中,所受之苦,正是其施加于他人之痛苦的反馈与净化。我曾见一战场屠夫,在池中哀嚎,其所受每一分撕裂之痛,皆与其生前刀下亡魂的感受相连。此殿之威,在于其刚猛戾气,以最直接的方式,彰显着以暴制暴、以痛苦净化痛苦的原始公正。 明镜高悬断冤狱,枉死城中证清明。 第五殿阎罗天子包拯,最为世人所熟知,其威严与公正亦广为传颂。此殿设有望乡台,令魂灵最后回望阳世亲眷,更设有专门审理冤假错案的司衙。无数因冤屈而死的魂灵汇聚于此,等待一个公正的裁决。我曾亲眼见证阎罗天子如何以无上智慧与明察,破除一桩积年冤案,使蒙冤者得以昭雪,真凶伏法。那份对的坚持,让即便是森罗地府,也闪耀着令人心安的正义之光。 熔岩焚贪婪,炽焰净欲根。 第六殿卞城王毕元宾,镇守大叫唤大地狱,其下设有熔岩地狱。此地炽热无比,翻滚的熔岩并非凡火,而是能焚烧世间贪婪、占有、无尽欲求之业力的业火。那些因贪婪无度、巧取豪夺、为满足私欲而不择手段的魂灵,在此将亲身感受其欲望如何化为焚身烈焰。财富、珍宝、权位,一切执着贪念,皆在熔岩中化为乌有,只余魂灵在最纯粹的与中,艰难地净化那深植的贪婪欲根。 热恼殿里辨诡诈,幻影镇中守本心。 第七殿泰山王董和,治所热恼地狱。此地刑罚,专治盗窃、诬告、敲诈、离间骨肉等阴损恶行。那无处不在的之气,并非炽热,而是一种令人心烦意乱、坐立不安的焦躁,源自罪魂自身的诡诈心性所引发的业力反噬。在此殿,我遭遇了擅长变化、窥人隐私、制造猜疑的千面鬼,与其在那真伪难辨的蜃影镇中周旋。此番经历,让我深知世间诡诈之险,唯有守住灵台一点明镜,方能不惑于外象。 沸心煮伪善,孝名乡里鉴真章。 第八殿都市王黄中庸,执掌沸心地狱。此狱专惩那些口蜜腹剑、心口不一、尤其是以为名行悖逆之实的伪善之徒。罪魂被投入沸腾的业力之汤中,其心如同被文火慢煎,生前所有伪装、算计、凉薄,皆在这沸心之痛中无所遁形。在孝名乡中,我面对的是以冰蚕诡魄扭曲人伦的伪孝鬼。与其较量,需以至诚的孝悌凝心咒,激发人伦本善之光,方能明辨其伪善,破去阴寒毒害。 铁围山中勘诗狱,至情撼动无间法。 第九殿平等王陆游,掌管酆都大铁围山无间地狱。此乃幽冥最底层,刑罚最酷烈,专惩十恶不赦之徒。然而在此绝狱深处,我却遭遇了一桩奇案。绝情鬼萧无情身负抛妻弃子、构陷岳家之罪,受铁诗歌心之刑,以其绝情诗反噬己魂。然其刑讯间,竟吟诵出情意深重的诗句。深入探查,方知其与妻子婉儿之间,隐藏着一段被权势逼迫、阴差阳错、至死不渝的深情与冤屈。婉儿的残魂竟甘愿堕入无间,以自身情念对抗刑罚。此情此景,深深撼动了我,亦让平等王在铁律之下,做出了兼顾法理与悲悯的裁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转轮殿前决终途,圣裁之下悟新生。 第十殿转轮王薛礼,居所气象万千,超越前九殿之森然。此殿不司审判,只依前九殿所定业力因果,最终裁定所有魂灵的转生去向。或为人,或为畜,或升天,或暂留福地,皆在此殿定下最终篇章。我有幸暂代观察使,亲见无数命运于此转折。尤其面对那业力深重却尚存一丝悔悟善光的魂灵时,在严格依律与给予一线向善之机之间的艰难抉择,让我深切体会到轮回圣裁的沉重与智慧。 这十殿幽冥,犹如一面照尽世间相的巨镜,映照欲望织就命运的罗网,仁义礼智信如何积累福德的资粮。它无声而雷霆万钧地警示着阳世众生:“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举头三尺,岂止神明?更有那森严律法、如影业力。一念之仁,或是他日绝处逢生之桥;一念之恶,必是未来无尽痛苦之根。莫道幽冥渺茫,须知因果就在眼前,善恶终须自受。 灵魂仿佛被十殿的烈火与清泉反复淬洗,褪去了浮华与稚嫩,变得沉静而坚韧。但,这绝非终点。 个人修行之路,漫漫其修远兮。而更为重要的是,此次深入幽冥核心,参与十殿审判,我隐约感觉到,自己与这片掌管生死轮回的浩瀚世界,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那位于九幽之底,统领幽冥鬼神,更为神秘莫测的酆都大帝之所在;以及那执掌天雷刑罚,代天行诛,肃清寰宇邪祟的雷部诸神……它们的轮廓,似乎已在命运的薄雾之后隐隐浮现。 风,终于静了。心,亦如是。然而,在这极致的宁静之下,仿佛能听到更为遥远之地传来的、低沉而威严的雷声,以及那自万古深渊中响起的、召唤万物归墟的幽冥号角。 新的篇章,或许将与那至高的酆都隐秘,以及那代表天之刑罚的雷霆之威,一同开启。前方的道路,因这十殿的洗礼,而变得更加宽广、清晰,也必将更加波澜壮阔,充满未知的挑战与机遇。 静室香残,窗外晨光熹微。十殿轮回的浩渺余韵,仍如钟磬清音,久久回荡在灵台深处。回想这段不可思议的幽冥之旅,我深知这不仅是机缘,更是修行路上最为严酷也最为珍贵的一种磨砺。神通法力或可借外物机缘增长,唯这心性二字,须得于万千境遇中,一寸一寸地亲自打磨,方能澄澈坚固,堪载大道。 翌日,天朗气清。我与虚乙师弟,还有同修挚友涛哥、阿杰,聚在院中的树下喝茶闲聊。石桌上清茶袅袅,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我将前番十殿历练的种种际遇,拣那能说的部分,娓娓道来。虽已刻意简化了其中凶险与森严,仅述其轮廓与所悟,仍听得涛哥啧啧称奇,阿杰更是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向往与好奇。 “师兄,”阿杰忍不住放下茶盏,向前探了探身,问道,“你经历的这种……呃,去阴司处理事情的情况,与咱们平时给信众处理问题,好像大多在自身神宅,或者感应中就直接解决了。有没有那种……非得亲自到‘下面’相关部门去不可的时候?” 我抿了口茶,略作沉吟:“这种情况其实不多。一来流程繁复,规矩森严;二来极为耗费心神与时间。通常阳世能解,或通过常规科仪符文可调的,便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我看向他求知的眼神,继续解释道,“除非,此事根子扎得极深,牵涉的因果业力或幽冥律条非比寻常,寻常途径难以触及根本,而又必须彻底解决,才会考虑花费偌大精力,行此一途。” 阿杰听得入神,追问道:“那要是真有必要去,该怎么‘过去’呢?像师兄你上次那样吗?” “嗯,”我点点头,“需内炼臻至静定,元神清明稳固。然后以特定法诀护持,破开阴阳界障之间的‘罡风’层——那是对魂体或元神极严峻的考验。之后,元神便能进入那重空间,循着感应或符令指引,找到对应的都司、殿衙办理。” “听起来……”阿杰眼睛更亮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跃跃欲试,“那能不能……带人进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这话让我和虚乙相视一笑。虚乙打趣道:“阿杰,你这是把幽冥当风景名胜了不成?” 我也笑着摇头:“恐怕不能。首要一关‘破罡风’,便非易事,需自身修为与定力足够,方有可能护住元神不散。何况,那里并非善地,规则迥异,危机暗藏,对陌生闯入者而言,颇为危险。” 说到这里,我心中却微微一动,一个模糊的想法浮现出来。我看向虚乙,他修习路径与我略有不同,更偏重灵境沟通与神游。“不过……”我若有所思道,“我倒有个想法,或许可以尝试,但也只是理论。假如我以元神进入法界,而虚乙师弟你以通灵之法进入你所熟悉的灵境层面。我们之间以心念为引,在我抵达目标地点后,尝试将我的精确‘坐标’与状态信息,以秘传心印之法传递给你。你在灵境中,是否可以凭借这缕联系与坐标,在灵境的特定交界或转换区域,实现一种‘跳跃’或‘接引’,直接出现在我附近?” 我顿了顿,补充道:“这就好比在两重不同的水域间,建立一条临时的水道。只是不知这条‘水道’是否真的能打通,又是否稳定。” 虚乙闻言,脸上也露出思索和兴趣:“师兄此法……颇有创见。灵境与法界虽有别,但皆属同一层面,理论上或有交汇模糊之处。以你我默契与心印为桥,未尝不可一试。” 阿杰和涛哥也听得屏息,觉得这想法既大胆又玄妙。 我并未被兴趣冲昏头脑,谨慎道:“此事非同小可,涉及两人元神灵识的跨界联动,不可草率。还需请示师父师伯。若有任何差池,有师父师伯在远处护法,也能及时将我们,尤其是尝试跳跃的虚乙,安全‘拉回来’。”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8章 法界之钥 当下,我便拨通了师父的电话,将我们的设想和盘托出。师父在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声音传来,带着一贯的沉稳与审慎:“这个设想……为师早年也曾推演过,然始终未曾真正尝试。理论上,若你二人元神强度足够,心意相通,辅以稳固心印与精准坐标,在特定规则允许下,确有实现的可能。” 他话锋一转,严肃道:“然其中风险亦不可小觑,坐标偏差、联系中断、灵境乱流,皆可能导致虚乙迷失。这样,你们定好时间,尝试之时,为师会亲临虚乙的神宅之外护法,密切关注其灵境状态。一有不对征兆,即刻施法中断连接,护其归位。” 有了师父的应允与保驾护航,我们心中大定。挂了电话,小院中的气氛既紧张又充满期待。阿杰和涛哥主动承担起护坛与联络之责,确保外界无扰,并与师父师伯保持畅通联系。 虚乙前往他的静室,需上坛行仪,调整状态,准备进入他那片熟悉的灵境区域,并在其中一处相对稳定的“锚点”等待我的信号。 我则回到自己的静室,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心中杂念如尘埃般缓缓落定,呼吸渐与周身气脉合拍。待到神气澄和,一念不生之际,我开始收摄心神,凝练元神。 渐渐地,静室的景象如水纹般荡漾、褪色。身体的沉重感消失,一种清灵自在、却携带着明确意识与力量的感觉升起——元神离体。 周遭不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笼罩在一片朦胧清光之中。脚下似有实质,又似虚无。我循着那份熟悉的牵引感“前行”,仿佛穿过一道无形的门扉。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但见祥云缭绕,殿宇巍峨,虽不似天宫那般金碧辉煌,却自有一股清正肃穆、伏魔卫道的威严气象。朱红大门之上,匾额高悬,五个古朴大字流转着淡淡金光——清虚伏魔院。 原来,当我并非因特定任务或召唤而入法界时,元神自然的落脚点,便是这处与我渊源颇深的所在。 我走上前,轻推那看似沉重实则无碍的院门。门内并非森严衙署景象,反而别有洞天。奇石堆叠成山,涓涓细流自石间蜿蜒而下,注入一池清澈见底的碧水,几尾灵动的游鱼在其中摇曳。仙葩瑶草点缀其间,灵气氤氲,令人心旷神怡。 穿过这雅致的庭院,我径直向后院花园行去。此番尝试,需先禀明此间主人,亦需借此地之“势”与“规则”,或许更为稳妥。我欲寻的,正是这清虚伏魔院之主——清虚祖师。 走过青石铺就的曲径,绕过玲珑的假山,我步入后花园。园中景致一如记忆,灵泉潺潺,奇花吐蕊,灵气氤氲更胜前庭。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座八角凉亭——平日清虚祖师最常在此品茗静思。然而此刻,亭中石桌旁空无一人,唯有一缕未散的茶香,证明主人方才或许还在。 正疑惑间,眼角余光瞥见凉亭外侧,假山阴影之下,伏着一团巨大的身影。我心头一凛,定睛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只何等奇异的“动物”!其形似猛虎,身躯却壮硕如牛,肩胛处赫然生有一对收拢的肉翅,皮毛并非寻常虎纹,而是覆盖着极为醒目的黑白相间斑块,仿佛某种古老的图腾。它趴伏在那里,即使静止不动,一股源自荒古的凶戾、威猛之气已扑面而来,令人心魂俱震。 “穷奇?!”《山海经》中“状如虎,有翼……知人言语,闻人斗辄食直者,闻人忠信辄噬其鼻”的着名凶兽形象,瞬间跃入脑海。它怎会出现在这清虚伏魔院的后花园?莫非是邪魔入侵,或是镇压的凶兽逃脱? 警惕瞬间升至顶点,我下意识地身形微侧,右手已按在腰间法剑的剑柄之上,体内真元悄然流转。“锃”的一声轻吟,法剑出鞘三寸,寒光流转,与那“穷奇”骤然抬起的头颅上,一双铜铃般、闪烁着冰冷与审视光芒的巨眼相对。 那穷奇喉间发出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山谷般的吼声,并不高亢,却震得周遭灵气微微紊乱。它缓缓站起身来,庞大的身躯带来极强的压迫感,翅膀微微张开些许,作势欲扑。空气仿佛凝固,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身后极近处响起,仿佛他早已站在那里多时: “莫要紧张,它不伤人。” 我悚然一惊,未及回头,便见一身简朴道袍的清虚祖师,已从我身侧缓步走出,径直走向那头随时可能暴起发难的“穷奇”。更让我瞠目结舌的是,祖师竟神态自若地伸出手,在那颗凶威赫赫的猛兽头颅上,如同抚摸家猫般轻轻拍了拍。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方才还凶相毕露、气息骇人的穷奇,被清虚祖师触碰的瞬间,庞大身躯微微一颤,眼中冰冷凶光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顺乃至依赖的神色。它顺从地低下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重新伏倒在地,甚至用硕大的头颅讨好般蹭了蹭祖师的袍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极度颠覆认知、充满诡异和谐的画面,让我彻底懵在原地,握着剑柄的手僵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收剑还是该继续戒备,脑中一片混乱。 清虚祖师转过身,看到我脸上尚未褪去的震惊与满眼疑虑,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在介绍一件新得的盆景:“新养的宠物,一位老朋友所赠。瞧你这般模样,吓着了?” “祖……祖师,”我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法剑缓缓归鞘,目光仍忍不住在那温顺如大猫的穷奇身上逡巡,“这……这真是《山海经》里记载的凶兽,穷奇?” 清虚祖师微微颔首:“正是。怎么,觉得奇怪?讶异于这些只存在于古书传说中的异兽,竟然真实不虚?” 我用力点头,感觉世界观受到某种冲击:“弟子一直以为,《山海经》所载多属远古神话想象,或是以讹传讹的异闻,那些神兽异类……竟真的存在?” “书中所载异兽,大多确有其物,”祖师负手而立,目光悠远,“便如现世之中,关于‘龙’之有无,不也是争议不断、疑信参半么?可见不见者,未必是无。” “那……这些凶兽,如今依然存于世间?”我追问,心中波澜起伏。 “自然存在,”清虚祖师答道,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只不过,因着某些上古缘由、天地法则的变迁,其中绝大多数已被封禁、镇锁。有些镇压之地,甚至就在世人耳熟能详之处,只是常人不得见其真容罢了。” 听闻此言,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我的脑海——灵界深处某些被划为禁地、或传闻有古老封印的区域!难道……我猛地抬眼看向祖师,嘴唇微动,刚想将心中猜测问出口。 清虚祖师却似乎早已洞察我的心思,轻轻抬手,打断了我未出口的话:“你心中所想,大致不差。然此事牵涉甚广,干系重大,知之即可,不必宣之于口,更勿轻易外传。”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我身上,仿佛这才想起问我此来的目的,“你今日过来,怕不只是为了看我这新宠物吧?可是在等你那虚乙师弟?还有你那位……嗯,行事总有些出人意表的不靠谱师父,又在折腾什么新花样了?” 听到祖师用“不靠谱”和“折腾新花样”形容师父,我几乎要忍俊不禁,连忙收敛神色,恭敬答道:“祖师明鉴。弟子与师弟、师父确有一事想尝试。我们想验证,是否能在弟子以元神抵达法界某处时,通过心念联系与特定方法,直接将身处神宅灵境中的虚乙师弟,接引至弟子所在的实际位置。” 我将心中疑惑与构想一一道出:“每次通灵开启神宅,都仿佛进入一个固定的、有限的‘场景’,只能在神宅周边有限范围活动。神宅之外是何光景?有无邻居?能否从神宅直接前往东岳府、阴司乃至其他法界地域处理事务?弟子一直不解。近来所遇诸多信众案例,棘手程度远超以往,常需亲赴阴司、岳府查询核对,甚至可能涉足酆都、雷霆都司等地。若二人能协同前往,遇事也好商量照应。” 清虚祖师安静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欲验证此法,倒也不必如此麻烦迂回。你们日后若需联袂办事,可直接来这清虚伏魔院。” 他话锋一转,问道,“你虽多次来此,可曾仔细看过院中这些偏殿厢房?” 我老实摇头:“不曾。初次是师伯引领,后来与师父师伯商讨要事来过一次正殿外面石桌相谈,之后……弟子并不知如何主动寻到此地,此次也是自己主动元神进入虚空,没想到落脚点竟是这里。” “这也难怪,”祖师了然道,“你们与你师父师伯不同,他们道行深湛,出入法界几如闲庭信步。你等修为尚需借助特定转换之机,方能踏入此间。我且传你一句口诀,日后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条件许可,心念动处,便可直接穿越至此院之中。” 话音刚落,未及我反应,一道玄奥古朴、蕴含着空间穿透之力的密咒真言,如同直接烙印般,瞬间清晰地印入我的灵台心间。我知道,这是祖师在以心传法,直接授我秘要。 “随我来。” 清虚祖师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我连忙跟上,随祖师穿过庭院,来到前院东侧一间并不起眼的偏殿前。殿门无锁,随着祖师走近,那看似沉重的木质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敞开。 殿内光线柔和,陈设简朴,仅有几张实木桌椅,别无长物。左手边立着一面绘有山水云雾的素雅屏风。绕至屏风之后,景象却截然不同。 只见后方墙壁上,并非砖石,而是浮现着一扇“门”。此门无框无形,边界模糊,只由一片不断流转、仿佛蕴含混沌初开景象的朦胧光晕构成,光晕中心深邃无比,目光投去,竟有种心神要被吸入其中的错觉。 “此门之后,便是真实的法界,” 清虚祖师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与你之前通灵所至的‘灵境’、‘神宅’不同。那些地方,乃是在一种保护机制下显化的特定场景,安全,但范围有限,受规则束缚,故你们无法随意走动。而这扇门,”他指向那混沌光晕,“踏入其中,便是直接进入真实的、无遮无蔽的法界天地。” 一瞬间,许多过往疑惑豁然开朗!难怪师父总说“时候未到,日后自明”。我急忙问道:“祖师,那弟子此前梦中出元神,奉命执行的那些任务,所至之处又是何种情形?” “那些任务所至之处,更接近真实法界,”祖师解释道,“但同样施加了保护与限制,你无法得见全貌,亦不能自由行动。若你试图走向限定区域之外,便会遇到巡游神将守护边界,无有号令,绝不会允你越界。” 他顿了顿,神色稍显郑重,指向那混沌之门:“而通过此门,你会进入一个更真实、也更危险的境地。在那里,你坛上日常召请神将护法的咒语,未必时时灵验;遇到凶险,更多需靠自身修为应对。当然,”祖师话锋微转,“在真实的法界,若机缘足够,你也可能遇见某些仙真祖师的本尊显化,那又是另一番造化了。” “那……弟子若进入此门,该如何选择要去的地方?又该如何在其中辨识方位,寻找目标所在?”我追问,这是最实际的问题。 清虚祖师闻言,却摆摆手:“此事具体细节,去问你师父便是。就说是我的意思,允你开始接触此法。待你熟悉掌握之后,便可自行来此,借门通达想去之处,不必次次来与我打招呼,省却麻烦。”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9章 法界归真 清虚祖师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朝殿外走去。我赶忙跟上,一路送至殿门外。清虚祖师只随意摆了摆手,便径直往后花园方向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花木掩映之中。 我站在原地,对着祖师离去的方向,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心中既感振奋,又觉责任重大。不再耽搁,心神收敛,依循回归之法,意识一阵恍惚抽离,下一刻,已回归静室肉身之内。 睁开眼,定神片刻,我立刻起身,先将尚在灵境中等待的虚乙师弟唤回。待他神归本位,我便将清虚伏魔院中所遇、所见、所闻,尤其是关于那扇“混沌之门”与清虚祖师的教诲,详尽地转述于他。虚乙听罢,亦是双目放光,又显凝重。 接着,我立刻拨通了师父的电话。将整个过程,包括偶遇穷奇、祖师传下穿越口诀、指明混沌之门以及让我向他请教具体法界行走之术等,原原本本汇报了一遍。 电话那头,师父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让我仿佛能感受到他正在权衡与思量。终于,师父的声音再次传来,平稳中带着一丝慨叹:“既然清虚祖师觉得你已可尝试此法,那便去吧。为师此前一直顾虑此法界行走凶险莫测,不敢轻易让你涉足……如今看来,雄鹰终究需要搏击长空,道果也需历经风霜雨雪方能成熟。” 于是,师父在电话中,开始详细传授我进入那混沌之门后,在真实法界中辨别方位、寻找路径的秘法口诀,以及数种在法界内方可施展、用于护身、寻踪、沟通的特殊咒语。讲解细致,不厌其烦。 最后,师父语气转为严肃:“法界虽广,机缘虽多,然险恶亦存。记住,若真遇到无法应对之危,无人可助之时,为师教你一个绝招,务必谨记在心!” 我闻言,立刻在电话这端挺直腰背,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只听得师父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绝招就是——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用尽全力跑!直接跑回清虚伏魔院!只要进了院子,便算安全了。” “……” 电话这头,我一时无语。仔细想想,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高明、最质朴、也最有效的保命之法。多余的技巧一点没有,核心就是一个“跑”字,目标明确,路径清晰。 果然,还是我师父。 近日网络之上,正本清源之风渐起,关乎我华夏道统文脉传承之议,众声渐明,见之实感欣慰,心潮难平。我自幼便对我华夏自身之文明传承怀有近乎本能的亲近与渴求,经史子集、山川舆地、人文典故、诗词文章,凡此种种,皆为我心之所钟。由此,对我华夏文明绵延数千载之辉煌与韧性,常怀无上自豪。 唯其如此,每览史册至五胡乱华、蒙元南侵、满清入关诸段落,胸中辄涌起难抑之痛惜。所痛所惜者,非仅江山易色,更在于浩劫之中,多少典籍化为焦土,多少传承就此断绝,文明之链,戛然震颤,几至崩析。及至年长,机缘契合,踏足道门,窥见玄门一脉之幽深,乃更知隐痛所在。我道教诸多法脉传承之中,因历代皇权之介入,异教势力之倾轧,混入、篡改乃至强行塞入之外缘内容不知凡几,更有大量珍贵道典秘本,毁于兵燹,湮于尘灰,或为有意抹除,致使今日所见,已非全璧,诚可叹也。 尤令我心绪难平者,观历史脉络,凡中土震荡、华夏势微之际,外族鼎盛之时,释教往往随之大兴:西晋永嘉之祸,神州陆沉,五胡纷扰,而北魏鲜卑竟以佛为国教,开窟造像,其势煌煌,此为第一高峰;及至宋辽夏金对峙,契丹之辽、女真之金、党项之夏,皆崇奉佛法,刻印藏经,兴建浮图;蒙元一代,尊藏传佛教为国教,帝师之权,几与天子比肩;满清前期,亦复推崇喇嘛,藉以羁縻蒙藏,萨满教亦称之为国教,萨满本起于通古斯地区,即是满清的老家,并非女真满族。此数次变局中,皇权常挟势强力打压道教,迫令删削经典,混融异说,道门传承,屡遭重创。 自青灯黄卷读史而生惑,至玄门修行体悟而愈明,这双重认知叠加,让我对华夏文明所历经的这数次近乎断层式的摧折与扭曲,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憾。文明之竞争,本可如百川争流,各显其妙;道统之传承,贵在纯正不杂,薪火相继。奈何外力强加,斧凿刀削,致使本源蒙尘,脉络淆乱。 是故,近来网络热议,思潮涌动,我丝毫不觉意外。这正是华夏民族伟大复兴进程中,必然伴随的文化自觉与历史反思,是大梦将醒、晨曦微露之征兆,见此情形,内心实感振奋欢欣。须澄清者,我所痛心疾首者,从来不是某个民族本身。华夏文明海纳百川,今日五十六族,皆是兄弟姊妹,皆为此文明共同体之薪传者。我所深恶者,是那些不顾文明延续、只为巩固一姓一家之权位,而行掩盖历史、混淆是非、摧残文化根基之事的腐朽统治阶层。他们的作为,非但是对过去的背叛,更是对未来的戕害,为我所不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同样,我亦非厌憎佛教本身。佛法精深,自有其庄严境界与渡世慈悲,我怀有尊重。我所厌憎者,是历史上那些假借佛门之势,怀挟门户私见与政治图谋,使用种种非光明、甚或卑劣之手段,刻意打压、污蔑、篡改我华夏本土宗教传承的某些信徒与势力。竞争若在明处,胜败皆可坦然,是自身不足,便当精进;然若以诡诈损毁为能事,则非仅道争,更是心术之坏,为真正修行者所鄙。 此类积郁于胸之块垒,本不欲形诸笔墨,徒惹纷争。然近日思潮激荡,感同身受,若再缄默不言,遮遮掩掩,恐反令道心不畅,意念不通。故值此契机,直抒胸臆,一吐为快。 既已言明心迹,便不再赘述空论。接下来,我将结合近日另一关联之热点事件,讲述一段亲身经历、亦关乎传承与正伪的奇异往事,或可佐证上文所思,亦为这时代之“正本清源”,添一则来自另一维度的注脚。 办公室的日光灯下,键盘敲击声与空调的低鸣构成单调的背景音。我正处理一份文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熟悉的备注名跃入眼帘——大周。 心头微微一暖,思绪瞬间被拉回青葱的大学岁月。大周,河北唐山人,是我大学同窗,更是睡在我对铺四年的兄弟。当年宿舍六人,他有个响亮的外号——“周少爷”。这倒不全然是玩笑,他父亲是老家村里的主任,而那个村子偏偏坐落在矿脉丰富的区域,集体经济颇为殷实。大周自然成了我们宿舍的“财神爷”,每到月末大家囊中羞涩时,从食堂的荤菜、熬夜提神的香烟,到周末网吧“联机作战”的费用,多半都由这位周少爷慷慨解囊。他本人物欲极低,不尚奢华,唯一的、也是令人咋舌的开销,是电话费。那时诺基亚称王,短信一毛一条,长途话费不菲。大周有个在外地读大学的女友,两人几乎靠电波续命。我们曾戏谑地统计过,他日均通话时长超过四小时,短信更是无数,每月账单轻易过千。所幸这段“烧钱”的爱情修成正果,毕业不久便步入婚姻殿堂,我们全宿舍都曾奔赴唐山,在他的婚礼上相聚了个痛快。自那之后,大周回到家乡发展,兄弟们天南海北,再未聚齐,上次见他,竟已是数年前婚礼上的事了。 指尖划过屏幕,接通电话,大学时互损的语气自然地溜了出来:“喂,有何吩咐啊,周少爷?” 听筒里传来大周那带着明显唐山口音、却似乎比记忆中低沉了几分的嗓音:“咋的,想你了,还不能给你打个电话?” “少来这套,”我笑骂,“这扭扭捏捏的可不像你周大少的风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些认真和感慨:“说真的,咱宿舍那几个货,是好久没聚了。有时候晚上自己喝点酒,翻翻老照片,真想你们。” 这话勾起了同样的心绪,我也叹道:“谁说不是呢。现在大家各自拖家带口,为生活奔波,想凑齐六个人,难如登天。都在心里惦记着呢。” “是啊,”大周附和着,随即话锋一转,“等有机会,一定都得来我这儿,好好聚聚。不过……兄弟,今天找你还真有点正事。” “跟我还客气啥?直说。”我收敛笑意。 大周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我家这几年……出了不少事,整体运势好像一直往下走。因为这个,我也很少主动联系哥几个,总觉得……唉,要是搁以前,早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把你们忽悠过来玩了。” 我心里一沉,难怪总觉得毕业后大周在聊天群里愈发沉默。“你这可就见外了,”我正色道,“兄弟们私下还聊过,觉得你性子好像没以前那么敞亮了,都担心你是不是遇着啥难处了。咱们四年挤一个屋、吃一锅饭的交情,是冲着你这人,不是冲着你家有没有矿。说这话,该罚。” “我知道,兄弟。”大周语气有些复杂,“主要是自家这一摊子事,弄得我也焦头烂额,提不起劲,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联系就少了……我怀疑,我家祖坟的风水,可能出了点问题。” “哦?你怎么判断的?”涉及到专业领域,我神情专注起来。 “我晓得你研究这个。这几年家里不顺,我自己也瞎琢磨,看了些风水玄学的书。”大周解释道,“不光是我家,整个家族里,各房各支这几年都邪了门似的,大小祸事不断。我寻思着,要不是祖坟出了问题,很难解释这种‘连坐’式的倒霉。所以,想请你这个专家过来给掌掌眼。” 我沉吟道:“祖坟风水事关重大,若真有问题,动辄涉及迁坟改向,不是小事。你虽然是长孙,但这种事,族里长辈们能统一意见吗?你做得了主?” “这个我想过。”大周语气肯定了些,“我爸是长子,我是长孙,在家族里说话还算有分量。而且各家都被这些事折腾怕了,只要真有道理,他们会听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行,”我看了眼日历,“这周末我过去一趟。我这边估计带上我师弟虚乙,还有涛哥、阿杰,一共四人。你家是在唐山遵化对吧?把具体位置发我,我们开车过去,不堵车的话,两个多小时应该能到。周五晚上下班就走,大概八点多能到你那儿。” “太好了!”大周声音里透出如释重负的欣喜,“那我等你。一会儿就把定位发你。住处我来安排。” 挂了电话,我怔了片刻,大周语气中那份挥之不去的沉郁,让我隐约感到事情或许不简单。随即,我联系了虚乙、涛哥和阿杰,简短说明了情况。听到是帮大学兄弟,而且可能涉及风水实务,几人都很爽快地答应同行。阿杰主动揽下司机之职。 时间倏忽而过。周五傍晚,都市华灯初上,阿杰开着那辆七座商务车,载着虚乙和涛哥,准时等在公司楼下。我拎着简单的行李等必需品的背包下楼汇合。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朝着东五环外的京秦高速驶去。 驶离喧嚣的都市,窗外景色逐渐开阔。秋日的华北平原,暮色苍茫,远山如黛。车子经过三河,窗外是连绵的田地和点缀其间的村舍;过蓟州时,已能望见燕山余脉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沉稳而神秘;玉田过后,距离目的地便越来越近。晚上八点刚过,我们按照导航,驶入了遵化市区。大周体贴地将住宿安排在市区一家整洁的酒店,方便我们起居。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0章 家宅沉疴 车子临近酒店附近一家灯火通明的饭店时,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张望的身影。虽几年未见,那熟悉的身形和略显焦急的踱步姿态,让我瞬间认出了大周。车刚停稳,我便推门下车。 “大周!” “老四!” 他也看到了我,脸上绽开笑容,快步迎上,结结实实给我肩头一拳,那口标志性的唐山普通话带着满满的亲切:“好小子!可算到了!咱哥俩真是有年头没见了!” 我回敬他一拳,打量着他。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比当年略显清瘦,眉宇间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但眼神依旧明亮。“周大少爷风采不减当年啊!”我笑着调侃。 “拉倒吧你!”他大笑,随即目光转向我身后下车的三人,“这几位兄弟,赶紧给介绍介绍。” 我依次引荐:“这是我师弟,虚乙。这是我多年好友涛哥。这是弟弟阿杰。我们四个人现在都是一起出门,互相有个照应。” 三人也纷纷与大周握手寒暄。 “都是自己兄弟,别站外边了,快进去,菜都备好了,就等你们!”大周热情地揽着我的肩,将我们引入饭店包间。 包间宽敞,圆桌上已摆满颇具唐山特色的菜肴:色泽红亮的红烧肘子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大盆的海鲜乱炖透着海洋的鲜甜,金黄酥脆的饹馇盒层层叠叠,还有软糯的棋子烧饼、清爽的凉拌杏仁等地道风味。中间赫然摆着一只不小的烤羊腿,显然是大周特意安排的硬菜。几瓶本地产的好酒也已启开。 “来,兄弟们,一路辛苦,先碰一个!到了我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大周作为东道主,率先举杯。杯盏交错间,久别重逢的暖意与佳肴的香气弥漫开来。 几杯酒下肚,气氛愈发融洽。回忆往昔宿舍趣事,笑声不断。但话题终究还是绕到了大周家近况上。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放下筷子,缓缓道来: “不瞒兄弟们,这几年,家里真是流年不利。”他指了指自己左脸颊一道淡粉色的、略显凹凸的疤痕,“前年我去下属厂子检查,设备意外故障,高温蒸汽喷出来,差点瞎了眼。就这,还算躲得快,留了这道疤。” 我们这才注意到那道伤痕,心中都是一凛。 “这还不算,”大周继续道,语气沉重,“我父亲,以前身体多硬朗,去年开始莫名其妙地病倒了,查不出大毛病,但就是虚弱,精力大不如前。我二叔,开大车的,好端端在路上被追尾,人现在还在康复。三叔,搞个小工程队,工地出了安全事故,虽然不是主要责任,但也被牵连进去,吃了官司,现在还没完全解脱。我小姑,心善,接连被人设局骗了两次,半辈子积蓄都快搭进去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不光我们这一房,其他堂叔伯家,也是各种不顺。有孩子读书成绩一落千丈的,有做生意亏得血本无归的,还有家里老人接连去世的……整个家族,好像被一层晦气罩住了,没一家消停。我琢磨来琢磨去,除了祖坟风水可能坏了气运,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 听着大周的叙述,我们几人都放下了酒杯,面色凝重。如此集中、多发的家族性厄运,在玄学视角下,祖坟风水或祖先阴德业力出问题的可能性确实极大。席间的欢声笑语暂时沉寂,只剩下汤锅汤底的咕嘟声。 “大周哥,”虚乙温言道,“听了这些,我们能理解你的担忧。明天我们一定仔细勘查。” “对,”我接过话头,“既然来了,肯定帮你看到底。不过你也别太焦虑,万事总有因果,找到了症结,才能设法化解。” 大周感激地点点头,又给我们添酒布菜。这顿饭,虽开始欢畅,后半程却因沉重的话题而蒙上了一层阴影。饭后,大周坚持送我们回酒店,约好次日一早他来接我们前往祖坟所在地。 回到酒店房间,我与虚乙、涛哥简单交流了看法,都感觉此事或许比预想的更棘手,需要做好多方探查的准备。 翌日清晨,秋高气爽。大周开着一辆SUV准时来到酒店,放下车子,与我们一同乘坐阿杰开的商务车,在他上了车后,驶离市区,朝着城西的乡间开去。 车子在笔直的省道上行驶了一阵,便拐入一条县级公路,两侧开始出现大片收割后的玉米地,秸秆整齐地堆在田间,远山轮廓愈发清晰。约莫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村庄。村庄道路干净,房屋多是红砖瓦房,间或可见一些新建的二层小楼,显示出这里并不贫穷。 “这就是我们村了,”大周指着车窗外,“祖坟地在村子最北头,挨着山脚。咱这地方,往南再走几公里,就是清东陵。” “清东陵?”阿杰好奇地问,“清朝皇帝的陵墓都在这一片?” “对,一部分,另一部分在保定易县和沈阳。”大周点头,“所以老辈人都说,皇帝选中的风水宝地,这周边山脉水势肯定也是极好的,祖辈葬在这里,能沾些福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望着远处绵延的燕山余脉,接话道:“清东陵所在的昌瑞山,最初是叫凤台山。这地方,其实是明朝崇祯皇帝在位时,命令刘孔昭——这位是刘伯温的后人——带着风水师选定的万年吉壤,原本是准备用作他自己陵寝的。可惜陵寝还没开工,明朝就亡了。后来清朝入关,顺治皇帝把这地方用了,清朝官方说成是顺治自己亲选的,无非是往脸上贴金。一个关外来的部族首领,懂什么中原堪舆之术?篡改历史、给自己正统性涂脂抹粉,本就是他们一贯伎俩。” 虚乙若有所思:“师兄,明朝的皇陵不是在昌平吗?十三陵都在那里,崇祯皇帝怎么又跑到遵化来找地方?” 涛哥和阿杰也露出疑惑之色。 我解释道:“明朝自永乐皇帝选定昌平天寿山作为陵区,当时已经历经十二帝,天寿山区域适合建造大型帝陵的吉壤基本用尽了。所以崇祯皇帝才命人另寻他处。凤台山(昌瑞山)与天寿山同属燕山山脉,选址于此,也寓意大明江山一脉相承。可惜他最后吊死煤山,是李自成以帝王礼将他葬回了昌平,这片精心挑选的吉壤,反倒被后来的清朝占了,用来埋葬他们的皇帝。这倒颇有点鸠占鹊巢的象征意味——和他们部族当初内部兼并融合,最终占据中原的手段如出一辙。” 大周听了咋舌:“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我以前只知道清东陵,还真不知道最早是明朝选的地。” 涛哥挠挠头:“这些历史细节,课本上可不会讲这么细。那按这么说,现在的满族……” 我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们现在的五十六个民族,是新中国成立后,经过科学的民族识别工作确定的。‘满族’作为一个民族称谓,其确立本身,就包含了与历史上的满洲贵族、八旗制度做切割,强调大家都是中华民族平等一员的深意。历史上的民族融合从未停止,匈奴、鲜卑、契丹、女真……许多曾经显赫的民族名称消失了,但其血脉和文化早已融入了华夏大家庭。我们反对的是历史上那些压迫性的统治和文化的摧残,而非任何一个作为中华民族一部分的兄弟民族。” 虚乙笑道:“这趟出来,不光办事,还补了历史课。” 车子此时已驶离村庄主干道,开上一条颠簸的泥土路,路两旁是稀疏的树林和荒草。又行驶了七八分钟,直到前方再无车路,我们才停车。一行人带上工具,跟着大周,沿着一条被踩出的小径,徒步向山脚走去。 秋日的山野,空气清冽,阳光穿过疏朗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约莫走了十几分钟,眼前出现一片相对平缓的向阳坡地。坡地上,数十座坟茔依着山势,高低错落,形成一个家族墓葬群。墓碑新旧不一,最早的可追溯到民国,晚近的则是近几年立起。坟头大多收拾得还算整齐,但整体透着一股寻常坟地所有的寂寥,并无特别阴森之感,但也绝谈不上什么“气象”。 “就是这里了,从我曾祖父那一辈起,家族主要成员都葬在此处。”大周指着这片坟茔地说道。 我和虚乙对视一眼,各自取出罗盘。我们分开行动,从不同方位,仔细勘察这片坟地的来龙去脉、水口砂位、坟墓朝向、排列布局,甚至每一座墓碑的完好程度、周边草木的生长情况都未放过。 罗盘指针转动平稳,并无异常剧烈的波动。此地山势平缓,谈不上什么“龙脉”结穴,但也没有明显的形煞冲射。坟墓排列虽不算特别符合某种理想风水格局,但也中规中矩,背有靠山,前有缓明堂,左右略有围护。总的来说,这就像无数普通农村家族坟地一样,风水上平平无奇,既无大吉之象,也无显见的大凶之兆。 勘察了近一个小时,我和虚乙汇合,交换了看法,结论基本一致。 大周一直紧张地跟在一旁,见我们停下,忙问:“怎么样?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摇摇头,实话实说:“从风水的形峦理气来看,这片坟地问题不大。格局普通,但并无招灾引祸的明显缺陷。” 大周脸上掠过明显的失望:“难道……真是我想多了?白让你们跑一趟……” “那倒未必,”虚乙接口道,他微微蹙眉,目光缓缓扫过整片坟地,“风水只是外在可见的一层。有些问题,比如更深层次的阴宅气场紊乱、祖先不安、或者家族共业引发的阴性干扰,未必会直接显现在罗盘和地形上。我和师兄都感觉,这片地的‘气’有点沉滞,磁场感应上也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但源头藏得深。” 我点头赞同:“大周,既然来了,我们肯定要帮你查个水落石出。风水上看不出,就用别的法子。你给我们找个清净稳妥的地方,我们需要开坛,通灵查勘。” 大周精神一振:“行!那就回村里,去我家老宅。那房子现在空着,我爸妈让我接到市里住了,平时就锁着,绝对清净。” 我们原路返回停车处,驱车回到村里。大周家的老宅在村子偏中部,是一座颇为宽敞的砖瓦结构大院,虽然有些年头,但维护得不错,朱漆大门虽已斑驳,却更显出一种家宅深厚的底蕴。院中铺着青砖,正屋宽敞,家具虽旧却擦拭得干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们在正屋堂屋中央清理出一块地方。阿杰和涛哥帮忙从车上搬下我们带来的简易法坛用品:一张可折叠的案桌、黄布、香炉、烛台、清水、令牌、令旗、朱砂符纸等。我和虚乙净手、漱口,神情肃穆地开始布置。 很快,一个虽简陋却庄重的法坛便设立起来。香烟袅袅升起,烛火稳定。屋外是北方农村秋日午后的静谧阳光,屋内却渐渐笼罩上一层玄秘的氛围。 大周、涛哥、阿杰退到一旁,屏息观看。 我和虚乙对视,点了点头。此次,我们计划同步进行:先共入神宅灵境,在那里尝试连接并探查周家祖先信息;若神宅之中仍无法清晰溯源,便按清虚祖师所示,以他传授的口诀直接进入清虚伏魔院,再经由那扇混沌之门,前往幽冥相关的司衙,调阅更直接的“档案”。 这已超越了寻常风水勘查的范畴,进入了更深层的玄学探查领域。一切准备就绪,法坛之上,香烟笔直。 我与虚乙飘然落在一座古宅门前。眼前是一座气势犹存却难掩颓唐的古代中式宅院,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饱经风霜,漆面剥落处露出木头的本色,更触目的是,一层浓得化不开、仿佛污浊苔藓般的暗沉气息已深深浸染门扉,那是业力的显化,甚至沿着门缝与雕花蔓延。仅仅是站在门前,一股沉甸甸的、令人心神压抑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1章 法界初行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院中景象更印证了我们的判断。庭院四周的墙壁、廊柱、地面,无不覆盖着深浅不一的业力斑痕,色泽晦暗,如同陈年血污与怨气的凝结。院子上空,并非自然天光,而是厚重得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乌云低低压下,缓缓翻涌,透不出一丝光亮,仿佛随时会化作污浊的雨滴倾泻而下。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灾厄将临的极度压抑感,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这时,身旁空气一阵微澜,赵公明元帅的身影悄然显现。他依旧神威凛凛,但在这种业力深重的环境中,其周身原本璀璨的神光也似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显得凝重了许多。我压下心头不适,拱手问道:“赵元帅,这神宅积聚的业力如此深重骇人,不知根源何在?” 赵帅目光扫过满院污浊,沉声道:“此非斋主本人今生所造。业力缠结,根植于其祖辈往昔所行,积重难返,累及子孙居所,乃至显化于此。” 我追问道:“元帅,此事缘由,可能在此神宅之中查清?” 赵帅缓缓摇头,声音带着神尊特有的肃穆:“神宅所显,仅为业相。欲溯其根源,明了因果细节,非查阅阴司卷宗不可。凡生灵在世所行,有功有过,阴司皆有详细录载,分门别类,存于各殿。” 我与虚乙闻言,心下了然,拱手道:“多谢元帅指点。” 拜别赵帅,我与虚乙当即掐诀念诵密咒。周遭景象如水中倒影般晃动、消散,下一刻,我们已置身于另一处古朴院落的门口。门额之上,“清虚伏魔院”五个古朴大字隐隐流动着清光。 虚乙好奇地四下张望,语气中带着初次到访的兴奋与敬畏:“师兄,这便是清虚伏魔院?果然气象非凡,我还是头一回来。” “正是。清虚祖师便常在院内静修。”我点头道,引他入内。 虚乙跟着迈步,又想起什么,问道:“师兄,既然来了,是否该当面向祖师请安?” 我摆摆手:“上次与你提过,祖师不重这些虚礼。若无特别要事,不必每次叨扰。随我来吧。” 虚乙这才点头,随我步入院中。一进院内,他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与我初次到来时一般无二——但见院内云霞缭绕于奇花异草之间,灵泉潺潺,仙鹤徜徉,远处楼阁亭台在氤氲灵气中若隐若现,清灵之气充盈四野,与方才神宅的污浊压抑判若云泥,确是一派洞天福地、世外仙境的景象。 我们无暇过多欣赏,径直来到熟悉的厢房,推开房门,再次面对那扇看似玄奥、内蕴无穷玄机的“混沌之门”。两人对视一眼,口诵清虚祖师所传的穿越密咒,稳定心神,并肩迈入其中。 初入门内,并非直接抵达某处,而是陷入一片奇异的“过渡之域”。上下四方皆是无尽的深邃虚空,背景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无数或明或暗的光点静静悬浮、缓缓流转,宛如将浩瀚星空浓缩于此。我们感觉不到实地,却又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阶梯”或“路径”之上,朝着前方一点逐渐变亮的光晕前行。那光晕开始如远星,逐渐扩大成洞口般的亮斑。 朝着亮处走去,一步踏出,脚踏实地之感传来,周围景象瞬间清晰。我们环顾四周,愣住了——房间布局、门窗样式、甚至那种特有的清净气息,都与清虚伏魔院我们刚刚离开的那间厢房一模一样! 虚乙挠头,疑惑道:“师兄,咱俩怎么又绕回来了?是不是口诀念岔了,走错了路?” 我也满心纳闷:“一路直行,未见岔路啊。” 带着困惑,我们推门而出,来到院中。庭院景色也与清虚伏魔院一般无二,云霞、灵泉、仙鹤,分毫不差。我们更加疑惑,连忙赶到后花园寻找清虚祖师,却见园中空空,祖师常坐的藤椅上并无身影,连那头威猛的穷奇也不知所踪。 满腹疑窦地走出院门,眼前的景象终于让我们发现了不同!以往无论是进入神宅还是来到清虚伏魔院,院门外的景象通常是一片模糊的虚无或深邃的黑暗,界限分明。但此刻,门外竟是一条宽阔平整的灰白色马路,笔直延伸向远方。马路两旁,远山含黛,层峦叠嶂,近处林木葱郁,田野阡陌依稀可见,虽然色调略显沉静,不如阳间鲜亮,但山川地貌、林木流水,皆清晰具体,宛如另一个真实不虚的天地。 虚乙惊叹:“师兄,这……这才是真正的法界天地?” 我压下心中震动,点头道:“看来是了。师父曾言,持密咒过混沌之门,便可踏入这真实的法界之中。此地无边广阔,以现实山河为参照,但又自成规则。我们需寻‘官道’行走,官道关键路口设有路牌,指引通往不同区域的方向。此次目的地是阴司,其入口在蒿里山,即泰山脚下。依师父所给地图参照,清虚伏魔院在法界中的位置,约对应现实湖南南部。因此,我们需一路向北。” 虚乙望着似乎望不到头的官道和远山,咋舌道:“从湖南走到山东?这……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师兄,咱们能飞吗?师父可没说不让飞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也有此意:“试试便知。” 两人再次念诵飞行密咒,身体果然轻盈而起,离地数尺。然而,当我们试图拔高时,却感到一股无形而柔韧的强大阻力笼罩在上空,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天顶”,任凭如何催动法力,也无法突破离地约三丈的高度。不仅如此,在这限制高度内飞行,对心神与法力的消耗远超预期,并非随心所欲。 为确保不迷失方向,我们只能贴着官道低空飞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法界时间感与阳世不同,似慢实快),前方出现一座关隘。关隘依山而建,城楼巍峨,虽显古朴却自有威严。城门洞开,但门旁有数位神将率兵卒巡视。我们感到气力不济,连忙落下,步行向前。 虚乙喘了口气,擦擦并不存在的汗:“师兄,这飞行太耗神了,看来与咱们内炼修为深浅直接相关。” 我亦有同感,苦笑道:“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神话里那些有名号的神仙,多半都有坐骑或飞遁法宝。那绝对是巨大的助力,省力又显身份。” 虚乙眼睛一亮:“有道理!回头真得请教师父,看有没有机缘结识灵兽或祭炼个代步的法器。对了师兄,你说清虚祖师养着穷奇,是不是也当坐骑用?方才在后园没见到,莫非祖师骑着出门了?” “很有可能。”我一边调整气息一边回答。 正说着,忽听头顶上空传来清越的鹤鸣。抬头望去,只见极高远的天空,远高于我们被限制的高度,一道飘逸的身影骑乘着一只神骏的仙鹤,悠然掠过,速度快如疾风,转眼消失在天际。 虚乙羡慕不已:“师兄快看!那位怎么能飞那么高?还那般轻松!” “修为高深,或持有特殊信物、法宝,再或者……那本就是一方尊神。”我同样心向往之。 交谈间,我们已行至关隘门前。一位巡游神将迎上前来。此神将身高近丈,面容刚毅如石刻,双目开阖间隐有神光。他头戴凤翅兜鍪,身披金光锁子甲,甲叶上似有云雷纹路流动,腰挎宝剑,手持一杆令旗,威风凛凛,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慑的肃杀与正气。其身后兵卒,亦是个个盔明甲亮,气度森严。 神将声如洪钟:“来者止步!出示尔等文牒!” 我们连忙拱手。我恭敬问道:“敢问将军,是何文牒?在下初入法界,不甚明了。” 神将目光如电,在我们身上一扫,似有了然,冷峻的脸色稍缓:“初临法界者?”见我们点头,他便道,“探尔等袖中内袋,法界身份凭信自显其中。” 我们依言摸索袖内,果然触到一物,取出看时,是一卷非帛非纸、透着淡淡灵光的牒文,上面隐约有我们的名讳、箓职及坛号等信息。恭敬递上。 神将接过,目光一扫,牒文灵光微微一亮,似被查验。他将牒文交还,又问:“欲往何处?所为何事?” 我答道:“回将军,我二人欲往蒿里山阴司,查阅一桩因果卷宗。” 神将闻言,点头道:“阴司路远。观尔等修为,飞行难以持久,徒步确需不少工夫。回去当好生修行,凝练真元。或可寻觅机缘,祭炼代步法器、结缘通灵坐骑,方可在法界行走便捷。” 虚乙忍不住指着天空问道:“将军,方才见有尊驾骑鹤高飞而过,似乎未在关隘停留?那等高度……” 神将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能凌驾于通用限高之上者,非具大法力、高品阶之正神,即持特殊符令执行紧要公务者。寻常修行者、精怪、鬼魂,皆需遵守此界通行之规,经关隘勘验。那等高来高去之辈,自有其特权限界,非尔等眼下可比。” 我趁机再次拱手请教:“将军,我二人初来乍到,于法界诸多规矩皆不熟悉。此番前往蒿里山,途中可有何需要特别注意之处?恳请将军指点一二。” 神将见我们态度恭谨,便多说了几句:“其一,便是勤修内炼,提升修为根基,此乃根本。其二,若无十足把握与明确缘由,务必沿官道行进,勿要贪图近便擅走小路,更不可试图翻越山岭绕开关隘。官道乃受护持之通路,相对安稳,且有路牌指引。其三,法界广大,并非仅有清修善地。官道之外,山川荒野之中,亦有精怪潜藏、邪祟游荡,甚至偶有坠入魔道或心怀叵测的修行者。尔等修为尚浅,遇之凶险。其四,记住,凡能无视限高,于极高处恣意飞遁者,除非确知为正神,否则极可能为法力高强之大妖巨魔,务必远离,切勿好奇窥探。不过此类存在通常也不愿轻易暴露行藏,招惹天庭注意。” 我们连忙躬身感谢:“多谢将军教诲,铭记于心。” 拜别巡游神将,我们继续沿官道北行。一路走走停停,时而低飞一段,时而落地步行恢复法力。渐渐发觉,法界中的距离感与阳世大为不同。看似遥远的路径,以这种“半飞半走”的方式行进,进展却比预想快得多,似乎空间存在某种奇妙的“浓缩”或“折叠”。若按阳世地理距离计算,这数千里路程绝非我们这点修为短时间内能以体力完成,但在此界,时间流速与空间规则似乎都独特,我们并未感到岁月漫长或饥渴困顿,只是心神法力消耗颇巨。 不知“走”了多久(法界时间难以用阳世标准衡量),前方景象渐变,一股沉肃、苍凉而又宏大的气息隐隐传来。远望一座巍峨神山矗立,虽不及泰山阳世实体那般细节丰富,但山势雄浑、气接幽冥之感扑面而来。山脚下,官道分岔:一条盘山而上,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巍峨宫殿轮廓,那便是东岳岳府;另一条则通往山脚一处巨大幽深的洞穴入口,洞口两旁矗立着高大的石碑,上有古篆阴文,散发着森然之气,正是通往阴司的入口。 洞口处,守卫森严。把守的并非方才关隘那种天兵神将,而是地府阴司的神将鬼卒。他们甲胄款式更为古拙,颜色偏暗,多以黑、青、褐为主,面容或威严、或狰狞、或木然,共同点是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属于幽冥的阴冷气息,但并无邪气,反而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秩序感。 验看过我们的文牒,一名为首的神将点了点头,唤过一名阴差衙役,吩咐道:“引此二位修行者前往五殿办事。” “遵命。”那阴差应声。他身着皂色衙役服,头戴类似唐巾的黑色帽子,面色青白,眼神却清明,手中提着一盏幽幽发光的灯笼,灯笼光晕仅照亮脚下三尺之地。“二位,请随我来。”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2章 阴司查卷 我们谢过守卫神将,跟随这名阴差走入洞穴。入口初入尚可,越往深处,台阶陡然而下,蜿蜒曲折,仿佛直通地心深处。台阶两旁并非岩壁,而是涌动着深沉雾气的虚空,只有脚下石阶真实存在。阴差手中的灯笼是唯一的光源,但那光芒似乎不是为了照明,更像是某种“引路信标”,确保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走了许久(时间感在此更加模糊),终于踏上一片坚实的、广阔无边的“平地”。这里便是阴司所在的层面。抬头不见天日,四方上下皆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冥之黑”。然而奇异的是,尽管没有光源,我们却能清晰地“看见”周围的一切:巨大的黑色岩石构成的粗犷建筑群鳞次栉比,街道纵横,格局严整。无数的衙役、鬼卒、阴差在其中匆匆行走,有的单独疾步,有的成队押解着神情茫然的鬼魂。鬼魂形态各异,有新死之魂尚且保持人形,面色悲戚或惶恐;也有业力缠身者形态扭曲,被锁链拘缚。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种无声的繁忙与森严的秩序之下,色调以黑、灰、暗青为主,间或有府衙门口悬挂的灯笼发出惨绿或暗红的光芒,更添几分幽邃与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纸钱灰烬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幽冥”气息。 引路阴差将我们带至一处格外宏伟的殿宇前。殿门高耸,匾额上书“纣伦宫”三个巨大阴文,门前有狰狞鬼将把守,气息比沿途所见更为强大。阴差停下脚步,转向我们,青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直:“二位,五殿已到。可自行入内禀明来意。小差告退。”说完,他抱拳拱手,却并未立刻离开,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们。 我瞬间明悟。师父和诸多前辈都提过,阴司办事,有些“规矩”与阳世官府类似。我连忙说道:“有劳差官引路,一点辛苦茶资,不成敬意。”同时,心念微动,感应阳世,阳世的肉身抬起右手,留在静室护法的涛哥与阿杰与我们默契已久,立刻在法坛前焚烧了一些金元宝。 我伸手探入怀中,再取出时,掌中已多了三枚沉甸甸、透着纯净幽冥金气的元宝,递向那阴差。 阴差接过元宝,脸上那层公事公办的淡漠瞬间冰雪消融,嘴角扯开一个极大的、甚至有些夸张的笑容,连连躬身:“哎呦!多谢法师厚赐!您二位太客气了!祝二位法师此行顺遂,早日查明因果!若还有用得着小差的地方,尽管吩咐!”态度热情了不止十倍。他将元宝小心收好,又拱了拱手,这才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消失在忙碌的“街巷”之中。 我与虚乙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衣冠,沉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威严森森的五殿大门。门内,将是记录着众生功过、因果详情的卷宗所在,也是我们此行寻求答案的关键之地。 纣伦宫巍峨肃穆,通体由沉黑如夜的冥石砌成,高耸的殿脊上蹲踞着形态狰狞的镇狱神兽石雕,檐角悬挂着青铜风铃,无风自动,发出低沉悠远的鸣响,似在警示幽冥律法的森严。殿前广场开阔,以青灰色巨砖铺就,砖缝间隐隐有暗红色的流光游走,如地脉中缓缓流动的熔岩,又似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血与罪。两排身着玄甲、手持戈戟的鬼将如雕像般矗立,他们头盔下的阴影中,只有两点幽幽的冥火在燃烧,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进入者。 我与虚乙穿过这令人屏息的广场,踏上九级阴刻着百鬼受刑图的石阶,终于步入大殿。殿内空间异常高旷,支撑穹顶的巨柱上盘绕着栩栩如生的黑龙浮雕,龙睛以不知名的暗红宝石镶嵌,在殿内常年不灭的青色长明灯映照下,流转着慑人心魄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道与一种更沉郁的、仿佛陈年卷宗与冰冷石料混合的气息。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面,倒映着上方摇曳的灯影与模糊的人影,行走其上,竟有几分踏在虚空之上的错觉。 阎罗天子的龙案位于大殿尽头的高台之上,案后身影笼罩在一层朦胧而威严的玄光之中,面容难以真切窥视,唯有一双深邃如寰宇、洞彻一切因果的眼眸清晰无比,目光落下时,仿佛连魂魄最细微的颤动都无所遁形。龙案非金非木,似玉似石,材质温润却又透着亘古的寒意,案头摆放着笔架、惊堂木、以及一叠叠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文书。整个空间回荡着一种无声的宏大韵律,那是维持阴阳平衡、运转生死轮回的根本法则在此地的低鸣。 我与虚乙不敢怠慢,整理衣冠,趋步上前,在龙案下方止步,躬身行大礼。 “弟子虚中(虚乙),拜见阎君天子。”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轻微的回响,旋即被那沉厚的寂静吞没。 片刻,一个平静、宏大、不辨喜怒却蕴含无上威严的声音自高台落下,直接响彻在灵台深处:“免礼。虚中法官,汝等穿越混沌,经行法界,直入阴司,所为何事?”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恭声答道:“回禀阎君,弟子受阳世友人周氏所托,探查其家族近年连遭厄运之根源。经初步勘验,其阳宅、坟茔风水并无显见大凶,疑是祖上业力牵连,或阴宅祖先不安所致。故斗胆前来,恳请查阅周氏一族相关卷宗记录,以求溯本清源,寻化解之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高台之上,玄光微微波动,阎君的目光似乎在我和虚乙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中仿佛掠过周家阳世族人近期遭遇的种种片段。随即,阎君微微颔首。 “业力相缠,果报自受。然修行之人,怀济世之心,查明因果亦属分内。” 阎君的声音依旧平稳,“陆判官。” “臣在。” 一直静立在一旁阴影中的陆之道陆判官应声出列。他今日身着深蓝色云纹官袍,头戴乌纱,腰系玉带,面容清癯矍铄,三缕长须垂于胸前,目光开阖间锐利如电,仿佛能穿透皮相直见魂魄底色。他手中持着一卷玉笏,气息沉凝,既有文判的儒雅渊博,又透着一股地府重臣独有的、历经无数轮回审判磨砺出的凛然气度。 “汝带虚中、虚乙二位法官,前往‘宿业殿’查阅周氏一族卷宗。依律办理,妥善指引。” 阎君吩咐道,言简意赅。 “臣领法旨。” 陆判官躬身领命,转向我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熟人相见时才有的缓和,“虚中法官,许久未见,一向修行可还顺利?” 我连忙再次拱手:“有劳陆判官挂念,尚算安好。此番又要叨扰判官,烦请多多指点。” 虚乙也赶忙行礼。 陆判官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既是阎君法旨,又是故人来访,自当尽力。虚中法官所求之事,涉及家族累世业力,非同小可。且随我来,我们路上细说。” 说罢,他对高台再次一揖,便引着我们转身,沿着大殿侧面的廊道向深处走去。离开了阎君威压笼罩的核心区域,廊道内虽然依旧庄严肃穆,但那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廊道两侧的墙壁上,不再是狰狞的镇狱图,而是换成了描绘阴司各殿职能、轮回流程、以及劝善惩恶故事的壁画,画工精湛,色彩沉郁,在廊壁长明灯的映照下,宛如一幕幕无声的戏剧。 “陆判官,这‘宿业殿’……” 虚乙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 陆判官脚步不停,声音平和地解释:“阴司所辖,浩瀚无垠。生灵自无始劫来,种种造作,无论巨细,皆留痕迹。然非所有记录皆存放于阎君殿内。寻常个案、一时之过,自有相关司殿记录处置。唯有涉及家族血脉传承、累世牵连、或业力深重足以影响数代气运之案卷,方收录于‘宿业殿’中。此殿卷宗,更侧重‘缘’与‘势’的记载,追索因果链条的起承转合。” 我恍然:“原来如此。那周家之事,阳世表现虽是近期集中爆发,但其根源,恐怕早已深种?” “十有八九。” 陆判官点头,“业力如种,逢缘则发。阳世所见之‘果’,往往是阴司卷宗中早已埋下之‘因’,在特定时空节点,遇特定人事物牵引,骤然显化。查阅宿业卷宗,便是要理清这‘因’的脉络,明了其性质、源头、以及触发之‘缘’。” 说话间,我们已穿过数重门户,来到一座相对独立、更为幽静的偏殿前。殿门上方悬着黑底金字的匾额,正是“宿业殿”三个古朴篆字。门口并无重兵把守,只有两名身着皂衣、手持文簿的阴吏静静站立,见陆判官到来,无声躬身行礼,推开沉重的殿门。 殿内景象映入眼帘,虚乙不由得轻吸了一口气。 与其说是殿堂,不如说是一座无比宏伟、高不见顶的立体档案馆。无数排高达数丈、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深褐色架子,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地排列向视野尽头,密密麻麻,布满整个空间。每一排架子都分为无数层格,每一格里都静静躺着一卷卷散发出淡淡幽光的卷轴。那幽光颜色各异,有深灰、暗红、浊黄、惨绿……仿佛对应着不同性质、不同浓度的业力痕迹。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墨迹、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数命运轨迹交织沉淀后的复杂气息,寂静无声,却仿佛能听到无数灵魂在时光长河中叹息的回响。 “此处卷宗,皆按血脉源流、姓氏支系、地域分布,并结合特定业力标识符进行归档。” 陆判官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虚中法官,将你要查询的阳世事主详细信息报于我听,需准确至其本人姓名、生辰八字、籍贯住址,直系三代名讳若有也一并告知,以便精准定位其所属卷宗支脉。” 我早已准备,当下便将大周的姓名、生辰、籍贯,及其父、祖名讳(大周之前已告知)清晰报出。 陆判官听罢,微微闭目,左手抬起,拇指在其他四指指节上飞快掐算点动,指尖有微不可察的灵光流转,似在沟通这浩瀚卷宗海洋中的某种索引规则。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眼中灵光一闪:“随我来。” 他引着我们走向大殿深处,在无数看似相同的架子间穿行。这里的空间感十分奇异,看似走了许久,回头望去,入口却仿佛并不遥远。最终,他在靠后区域的一排架子前停下。这一排架子的卷轴,幽光多偏向暗红与浊黄交织。 “周姓,冀东支脉,近代……” 陆判官低声自语,目光在架子中层快速扫过。他的手指凌空虚点,几道灵光射出,没入几个特定卷轴。其中一个卷轴微微一亮,自动从架格中滑出半截。 陆判官伸手取下。这卷轴入手微沉,非帛非纸,触感温凉柔韧,轴体似玉,展开后,内页材质奇特,光洁平滑,其上字迹并非单纯墨写,而是如同自然浮现,散发着稳定的幽蓝光芒,正是标准的楷书。 “此卷记载周氏一族,自其可考始祖以降,血脉传承、重要节点、以及与业力相关之重大事件。阳世寿元、福禄等具体细节,另册记载,不在此卷。” 陆判官将卷轴摊开一部分,示意我们查看,同时郑重告诫,“虚中法官,阴司律令你应知晓。此处所见,涉及天机与个人隐私,尤其具体寿数、未发生之定业等,只可默观于心,用于化解因果之参详,绝不可泄露于无关阳世之人,更不可妄加干涉既定之数,否则反噬不小,于你修行亦有大碍。” 我肃然道:“陆判官放心,贫道明白其中轻重。只查业力根源与家族运势牵连之因,其余禁忌,绝不触碰。”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3章 祠前寻因 “善。” 陆判官将卷轴递给我。 我双手接过,与虚乙一同凝神看去。卷轴上的文字仿佛有生命般流淌,记载从周氏一族最早可追溯的源头开始——明初自河南河东地区迁至山东青州某地,世代务农,偶有读书出仕者,但大多平淡。业力记录也多是寻常人家的小善小过,并无特别显眼之处。 随着“时间”向下推移,到了清朝末期,卷轴上的光芒明显变得晦暗动荡起来,记录的文字也带上了沉重的色彩。焦点汇聚到大周曾祖父这一支的三兄弟身上。卷载: “周氏兄弟三人(名讳略),生于清咸丰年间,山东青州。时值清末,朝政糜烂,外侮内困,民生凋敝。三人少时家贫,习过武艺,性情悍勇。光绪廿四年前后,受‘义和拳’风潮波及,为保乡护民抵御外辱,加入其中,后于庚子年随团北上,沿途参与打击洋人、焚毁教堂等事。同年,随义和团入京,参与攻打东交民巷使馆区等。后八国联军入京,清廷转向镇压屠戮,使得义和团溃散,周氏兄弟中二人死于乱军,业随身亡,魂魄入地府后依律受审,虽造杀业,但因其护国救民,按其各自作为给与相应判处。幸存一人,即周XX(大周曾祖名讳),负伤逃亡。” 看到此处,我与虚乙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段历史公案,是非曲直复杂,但卷入其中的个人,手上沾染的杀业与戾气,却是实实在在的因果,但护国救民,反对暴政,功德亦有。 卷轴继续记载:“周XX逃亡途中,惶惶不可终日,心神受损。辗转至直隶蓟州(今津冀交界一带)隐匿。为求生计,于民国初年加入当地驻军(时驻军首领为孙殿英部属)。民国十七年,孙殿英部以军事演习为名,盗掘清东陵。周XX身为兵卒,被裹挟参与其中,虽非主谋,亦亲手触动陵寝,沾染劫掠、亵渎之业,尤其与部分陪葬阴魂产生直接冲撞纠缠。事后不久,该部参与抗击日军侵略者的战役,后被打散,周XX逃至唐山遵化一带定居,娶当地女子为妻,育有子嗣五人。自此,这一支周氏在遵化扎根。” “其子嗣陆续诞生后,周XX适逢抗日战争,加入地方抗日武装,参与过数次对日作战,有保家卫国之功,抵消部分所沾染之戾气,累积功德,然其因参与‘劫陵’沾染满清遗魂之纠缠,如附骨之疽,并未消解,转而成为影响家族气运之隐性‘债’与‘怨’。” 卷轴关于近代的记录至此趋于平缓,主要记载大周父辈及同辈的生息繁衍,并无特殊业力事件。但在卷轴末尾,关于当前家族整体状况的“综述”一栏,有几行朱笔小字批注,格外刺眼: “近期观测: 周氏阳世血脉,气运显晦暗阻滞之象,多有意外伤病、家宅不宁、事业困顿之事频发。阴间对应: 其家族宗祠近期屡受滋扰,祠内阴魂不安,祠宇灵气受损。滋扰源疑似与‘劫陵’旧怨相关之阴魂群体。标记: 邪鬼干扰,怨气对冲。建议阳世子孙积善化解,阴祠加强防护,必要时可申请阴司调解或仲裁。” “果然如此!” 我心中暗道。大周家的厄运,根源果然在其曾祖父参与义和团与挖掘东陵这两件事上。尤其是后者,直接触怒了葬于东陵及其周边的满清遗族阴魂,怨气积累,如今在某种“缘”的触发下,或许是时间到了,或许是周家气运周期性低点,又或是其他风水引动,开始反扑。 我指着“宗祠”字样,向陆判官求证:“判官,这‘周氏宗祠’位于‘安居里’,便是阴间鬼市旁的居民区?北方阳世少有大型宗祠,这阴间宗祠又是何规制?” 陆判官点头道:“正是。阴司广大,待审待轮回之阴魂无数。并非所有阴魂都居于各殿狱中或荒郊野地。‘安居里’及类似区域,便是提供给那些已过初步审判、刑期不重或无需受刑、等待轮回时机之阴魂的暂居之所。其规制仿阳世聚落,但又不同。” 他详细解释道:“阴魂居于彼处,并非漫无目的游荡。每个家族、血脉相近的群体,会自然聚集,形成一股‘祖气’。有德行者、子孙祭祀勤勉者、或有特殊机缘者,这股‘祖气’便会显化为一处固定的居所,便是‘宗祠’。它并非完全由砖瓦建成,更多是家族共业、祭祀之力、以及阴司认可之‘地契’权限共同构筑的灵力空间。阳世子孙的祭祀、尤其是焚烧符合规制的纸钱、器物,能增强宗祠的稳定性,改善内里阴魂的‘生活’境遇。反之,若家族业重、祭祀断绝,宗祠便会破败、缩小乃至消失,其内阴魂流离失所,境况凄惨,也会反过来影响阳世子孙的气运。” 我恍然大悟,随即想起母亲家族之事,便道:“陆判官,贫道早年曾听七爷白无常提过,我母亲宗族六代的业障转至我家,原因之一是阴间宗祠坍塌。不知今日,可否借机也去探望一下母亲家族以及贫道自家宗祠?当然,若需额外手续,愿按规程补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陆判官闻言,捋须沉吟片刻,看了我一眼,道:“按常例,非公务或直系血亲特殊缘由,不得随意探视。不过,你既是道士,修行有成,此番又是为查案而来,且与我也算有旧……罢了,我便破例一次,带你前往。但切记,只可探望,了解情况,不可擅自动用灵力干预阴司法度。事后你需补交一份陈情与探视记录,说明缘由。” 我大喜,连忙躬身:“多谢判官通融!贫道定当谨守规矩。” “且先去周家宗祠,了结你此番主要差事。” 陆判官说着,收回了宿业卷轴,将其放归原处,然后领着我们退出宿业殿。 离开肃穆寂静的档案区,陆判官带着我们并未直接返回纣伦宫方向,而是转向另一条更为“热闹”的通道。越往前走,光线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不再是单一的长明灯光,开始夹杂各色灯笼、烛火、乃至一些发光矿石的光芒,空气中那股陈年卷宗的气味也被更多元的气息取代——香火味、纸钱焚烧后的独特焦味、一种冰冷的尘埃气、隐约的食物气味,还有众多阴魂聚集带来的淡淡灵压与低语嘈杂。 眼前豁然开朗,我们踏入了一条无比宽阔、仿佛没有尽头的长街。这里,便是传说中的“鬼市”! 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店铺,风格千奇百怪。有古色古香的木楼酒肆,幌子上写着“孟婆汤分号”、“忘忧酒馆”;有简陋的纸扎铺子,里面陈列着比阳世精美复杂千百倍的纸屋、纸车马、纸偶人,甚至还有微型的纸扎园林庭院,细节栩栩如生;有当铺,招牌上的字扭曲难认,门口站着面无表情的朝奉;有衣庄,挂着各个朝代的服饰,从秦汉深衣到明清马褂,甚至还有近代的长衫、旗袍,以及……一些款式颇为现代的衣物,只是颜色普遍灰暗;有饭馆,门口蒸笼冒着森森白气,却无半分热气,里面坐着的食客默默进食,碗中食物色泽可疑;更有甚者,还有卖“阴间土产”的——某种发光苔藓、冥河特产的冷光珠、据说能暂时缓解“饥饿感”的黑色香丸等等。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服饰更是跨越千年。有宽袍大袖的古魂,有顶戴花翎的清代官员或遗老遗少,有短打装扮的贩夫走卒,也有穿着中山装、列宁装乃至近代普通衣物的新魂。他们大多神情平静,或带一丝茫然,少有喜怒,安静地行走、交易、观望。喧嚣声是有的,但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低沉而模糊。整个鬼市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光晕下,天空不见日月,只有永恒的昏黄。 陆判官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步履从容,边走边给我们介绍:“此地便是‘地府坊市’最大的一处鬼市,连通各个居民区与阴司各殿。阳世所烧祭品,凡合乎规制、心意真诚者,皆有可能在此‘显化’或转化为阴间可用之物。” 虚乙看得眼花缭乱,指着那些纸扎店铺问:“判官,阳世烧的纸房子、车子,在这里真的能变成实物?” “需配合‘地契’与特定仪式。” 陆判官道,“单纯烧化,只能转化为最基本的‘建材’灵力或通用‘钱资’。若想在‘安居里’等区域真正构筑一座稳固的阴宅,必须由阳世法师或子孙通过正规科仪,向阴司相关司衙申请‘宅基地契’,获批后,再焚烧对应规格的纸扎配合,方能在此处生成相应的宅院。地契是关键,它规定了宅院的位置、大小、权限,受阴司保护。私自搭建或强占,便是违法,会有阴差前来拆除甚至捉拿。” 我点头:“师父也曾提及,阴宅地契最难办理,需功德、机缘、法理俱全。” “正是。” 陆判官继续道,“至于流通,此处硬通货是‘金元宝’,尤以阳世用真锡箔精心叠制、经由合规流程烧化的最为上等,灵力充沛,价值稳定。那些粗糙的印刷品或随意烧化的,效用甚微。至于阳世流行的各种面额冥币,” 他嘴角微撇,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哂笑,“在此地大多如同废纸,少有人认。倒是那些古代制式的打孔钱,可作零钱使用。总之,祭祀之事,贵在心诚与合规,而非花哨。” 我们穿行在熙攘的鬼市之中,看到有阴魂用金元宝购买一小包发光的香粉,有阴魂在当铺前递上一件黯淡的玉饰换取几枚铜钱,还有一队队穿着统一号衣、推着独轮车的“力夫”,将一箱箱货物运往坊市深处。偶尔还能看到身着皂衣的阴差巡逻而过,市场秩序井然,与阳世繁华街市相比,唯独缺少了那份鲜活的生气与暖意。 绕过最繁华的中心区,鬼市边缘逐渐安静,店铺变得稀疏,开始出现岔路和小巷。陆判官领着我们转入一条较为整洁的巷道,巷口立着石碑,上书“安居里”三个字。巷内景象又是一变。 这里仿佛是阳世某个古镇的投射,但又处处透着异样。房屋样式各异,紧密相连。有气派非凡、高墙大院的徽派建筑,白墙黛瓦,飞檐翘角,门口甚至还有石狮镇守,隐隐有祥光透出;有规整的四合院,朱门紧闭,静谧安然;也有普通的青砖瓦房,小门小户;更远处,甚至能看到一些茅草屋或半坍的土坯房,孤零零地立在角落,显得破败凄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此处便是‘安居里’丙区。” 陆判官道,“房屋形制、规模,直接反映内里阴魂的福报、阴德以及阳世子孙祭祀的力度。积善之家,德荫子孙,其祖先在此居住条件优渥,魂魄安宁,甚至有助于子孙运势。为恶或平庸之家,则反之。那些破败房屋中的阴魂,多半是生前无大善亦无大恶,但子孙凋零或祭祀不勤,导致‘祖气’衰微,居所难固。至于那些受刑的阴魂,白日需去各殿服役,夜晚方能回到所属宗祠或指定居所休息,条件自然更差。罪大恶极者,连居住于此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囚于地狱或特殊监牢。” 正说着,我们看到几个衣衫褴褛、面色愁苦的阴魂,在一个稍微整齐些的院子门口排队,似乎是在领取什么东西。院门里一个管家模样的阴魂,正拿着簿子分发着一些暗淡的饼状物。 “那是善人之家在行阴德,周济无祀之魂。” 陆判官低声道,“在此地,阳世烧来的钱粮物资,除了自家用度,也可用于布施,积累阴德,对子孙及自身轮回都有好处。” 我们边走边看,穿过数条巷弄,终于在一座看起来颇为古旧、门庭略显冷清的宗祠前停下。这宗祠是北方常见的庙宇式样,青砖灰瓦,门前有石阶,但门楣上的木匾已有些暗淡,写着“周氏宗祠”四字。与周围一些光鲜的宅院相比,显得颇为寒素。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4章 阴祠探亲 陆判官上前,并未叩门,只是屈指一弹,一道灵光没入门扉。片刻,宗祠大门吱呀一声自行打开。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庭院,此刻竟聚集了二三十个阴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穿着清末民初的服饰,也有几个更古老的打扮。他们个个面带忧色,神情萎靡,不少“人”身上带着或深或浅的伤痕——有的脸上青紫,有的胳膊以诡异角度弯曲,有的衣衫破损,露出下面仿佛淤血的痕迹。庭院中也一片狼藉,石凳歪倒,花盆破碎,香炉倾覆,香灰洒了一地。 见到陆判官进来,众阴魂先是一惊,待看清他身上的官袍,尤其是感受到那股熟悉的、代表阴司法度的威严气息,立刻惶恐地纷纷躬身行礼,口称:“参见判官老爷!” 陆判官神色平和,抬了抬手:“免礼。尔等不必惊慌。这二位,乃是阳世修行有成的法官,受尔等阳世子孙周XX(大周本名)之托,特来查探尔族近日不安之缘由。有何隐情,可据实向他们陈述。” 阴魂们闻言,面面相觑,目光最后都聚焦在我和虚乙身上,带着希冀、忐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 这时,一位身着明代士绅襕衫、头戴方巾、面容清瘦却自带威严的老者,在两位中年阴魂的搀扶下,越众而出。他先对陆判官和我、虚乙分别作揖,然后长叹一声,声音苍老而疲惫: “老朽周文渊,乃是此支周氏迁至青州后的第三代族长,亦是此间宗祠目前的主事者。今日得见判官老爷与二位阳世法官,实乃我族之幸。” 他顿了顿,脸上愁苦之色更浓,“二位法官今日所见,我族上下这般狼狈景象,实非一日之寒,皆是……皆是长年受人欺凌所致啊!” 他转身,指向阴魂群中一个低着头、身形佝偂、穿着民国时期短褂的老者:“根源,皆在此子身上!周有福,你还不出来,向判官老爷和法官讲个明白!” 那被点名的老者浑身一颤,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先祖面前,以头触地,说道:“不肖子孙周有福,连累了列祖列宗,连累了阳世的儿孙!” 我仔细看去,这老者面容与大周竟有几分依稀相似,正是卷宗中记载的大周曾祖父——周有福。 周文渊族长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周有福,对我们道:“便是他!年轻时血气方刚,加入义和团,虽说是救国护民,但是也造下了杀业,后来又参与了盗掘前朝皇陵,也是因为此些事,招惹了满清阴魂的记恨。” 周有福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与卷宗记载大致吻合,但多了许多细节的惨痛,但是他也表述了,自己参加义和团并不后悔,并且以此为自豪,虽然盗掘陵墓是不道德的事情,但是满清坑害我华夏子民这么多年,盗满清皇帝墓穴,他亦觉得是义举。 周有福继续说道:“我知道所做之事有些不妥,死后入地府,该受的刑罚我都认可,但是我依然不后悔。” 周有福悲伤道,“只是连累了祖先,谁知……谁知那清东陵附近,葬着无数满清的王公贵族、八旗子弟,他们的阴魂也大多聚居在阴间一片特定的区域,势力盘根错节。不知何时,他们得知了我参与盗陵之事,更将我视为导致他们陵寝被毁、先祖受辱的‘帮凶’之一!” 族长周文渊接口,语气愤懑:“自那以后,我周氏宗祠便再无宁日!隔三差五,便有一伙自称是‘正黄旗’、‘镶白旗’遗老的鬼魂,纠集一些凶悍的家丁鬼仆,前来滋扰。他们不敢在鬼市或大路上公然动手,专挑夜深人静,或我等族人落单时下手!轻则辱骂推搡,重则拳打脚踢,甚至动用阴力,伤及我等魂体!您看这满院狼藉,族人身上伤痕,皆是他们所赐!他们扬言,要我周家世代不得安宁,阳世子孙也要受尽磨难,方能消他们心头之恨!” “我等也想过向阴司衙门告状,” 另一位穿着清代长衫、像是秀才模样的阴魂补充道,他脸上也带着淤青,“可一来,他们行事狡猾,很少留下确凿证据,且动辄以‘私人恩怨’、‘江湖规矩’搪塞。二来……他们似乎有些背景,与某些阴司小吏或有往来,我们几次想递状纸,都莫名其妙被拖延或驳回。久而久之,也只能忍气吞声。” 我听得眉头紧锁,看向陆判官:“判官,此等聚众滋扰、伤及阴魂之事,阴司当真不管吗?” 陆判官面色凝重,叹了口气:“阴司律法森严,自然要管。然则,阴魂亿万,事务繁杂,此类发生于居民区内的‘民间纠纷’,若无人正式鸣冤告状,或未酿成重大恶果,如魂飞魄散、严重扰乱秩序,各殿司衙确实难以主动介入详查。那些满清遗魂,想必也是钻了这个空子,行事留有分寸,专以折磨羞辱为目的,而非彻底毁灭。他们或许还与周家有些历史上的因果纠缠,如周有福参与盗陵,这更让事情变得复杂,介于‘私怨寻衅’与‘业力反噬’之间。” 他看向我,语重心长:“虚中法官,此事棘手之处便在于此。你若强行以法术驱逐甚至打伤他们,他们反咬一口,告你一个‘干涉阴魂事务’、‘动用私刑’,于你修行不利,于周家也未必是福。阴司办事,首重证据与程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明白陆判官的难处与提醒,问道:“那依判官之见,此事该如何着手解决?总不能任由周家先祖与阳世子孙受苦。” 陆判官沉吟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根子在‘怨’与‘业’。首要,需化解怨气。你可让阳世周家子孙,一方面多行善事,积累功德,功德护身,自然鬼神钦佩。另一方面,在其阳世祖坟,请高明地师布置化解冲煞、稳固气场的风水阵法,最好能设下守护灵,需合法合规,如供奉正当兵将或家神,防止阴性能量直接冲击。其次,增强自身。让周家子孙勤加祭祀,多烧上等金元宝、物资,并明确告知祖先,此钱财可用于在阴间打点、雇佣护卫、结交善缘,增强宗祠防御与族人在此间的‘活动能力’。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阴间某种程度上也是适用的。最后,便是搜集证据。若对方再有滋扰,尽量留下证物或证人,然后正式向‘察查司’或‘罚恶司’递交诉状,由阴司出面仲裁或惩戒。” 他压低声音:“我只能提示至此。具体如何操作,需你自行把握尺度。切记,依法行事。” 我深深一揖:“多谢陆判官指点迷津!” 这时,周有福已经将闹事者中几个为首头目的名号、样貌特征、经常出没的时间地点,写在了一张阴间特有的、微微发光的黄纸上,恭敬地递给我。我接过收好。 了解了周家情况,我们便辞别了千恩万谢的周氏阴魂,在陆判官带领下离开了周氏宗祠。 走在巷中,我再次向陆判官提出探视母亲家族与自家宗祠的请求。陆判官爽快应允,并大致指明了方向。母亲家族宗祠在“安居里”乙区边缘,较之周家更为偏僻。 穿过几条更加冷清、甚至有些荒芜的巷道,我们来到一处院墙低矮、门庭破败的宗祠前。木门歪斜,门板上有裂痕,墙上爬满了枯黄暗淡的蔓草。匾额上的“宗祠”二字几乎难以辨认。推门而入,院内荒草丛生,正中的祠堂屋顶塌了大半,梁柱歪斜,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几十个阴魂或坐或靠在未倒塌的墙根下、廊檐下,个个衣衫褴褛,面色灰败,神情麻木。 看到有人进来,他们也只是木然地抬眼望了望,并无多少反应。直到我从阴魂中,认出了一位穿着上世纪九十年代警服、面容刚正却带着深深疲惫的老者——正是我六岁时去世的外公。 “外公!” 我心头一酸,快步上前,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外公先是一愣,待看清我的面容,尤其是感受到我身上那与周围阴魂截然不同的、带着生气的灵力波动时,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嘴唇哆嗦着:“是我外孙?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连忙想扶我,手臂却有些虚幻无力。 “外公,是我。我已入道门,今日因缘际会,特来看您。” 我起身,握住外公冰冷虚幻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外公生前正直刚烈,嫉恶如仇,没想到在阴间,宗族境遇竟如此凄凉。 外公激动了一会儿,渐渐平复,叹了口气,给我介绍了在场的几位辈分更高的先祖。一位身着清代地主长袍马褂、面容愁苦的老者--我的天外祖父颤巍巍地道:“孩子,你能来看我们,已是莫大慰藉。我宗氏一族,落到今日田地,实是……实是祖上造业,遗祸子孙啊。” 他缓缓道来,母亲氏族在清代曾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地主乡绅,积累了相当财富。然而,发家过程中,难免有盘剥佃户、放印子钱、与官府勾结强占田产等不光彩之事。虽然后来家族中也出过一些读书人、善人,试图弥补,但祖上积累的恶业着实不少。到了近代,时局变动,家族衰落。更关键的是,这些业力在阴间不断累积,导致宗祠日益破败。加上阳世子孙分流,祭祀逐渐不勤,最终在约二十年前,宗祠在一次阴间“风雨”,实为业力风暴中彻底坍塌。 “业力如枷,沉重难脱。” 天外祖父老泪纵横,“我们在此,受冻挨饿是常事,还需时常躲避游荡的恶鬼欺凌。阳世子孙运势也多受牵连,你母亲那一支,更是将几代的业障压力都集中了过去……孩子,这些,本不该让你知道,徒增烦恼。” 我心中沉重,问道:“外公,天外祖父,现今最需要什么?我能做些什么?” 外公比较务实,道:“眼下最急的,是重建宗祠,让大家有个遮风挡雨、凝聚魂气的地方。这需要两样:一是足够的‘钱财’和‘建材’,阳世焚烧特定规制的物品,二是阴司批准的‘重建地契’和‘许可’。前者好说,只要你母亲和舅舅们肯用心操办祭祀。后者……” 他摇摇头,“难,阴司审核严格,若无大功德或特殊缘由,恐难获批。” 陆判官在一旁微微点头,证实了外公的说法。他对我低声道:“此事涉及阴司建筑规制与业力清算,程序严谨。你目前道行与功德,尚不足以直接促成此事。需从长计议。不过,我可吩咐巡街阴差,对此处多加看顾,至少不让游魂恶鬼轻易侵扰。” 我对外公和先祖们承诺,一定会想办法,先从加强阳世祭祀、改善他们日常用度做起,重建宗祠之事,容我慢慢筹划。又陪外公说了一会儿阳世家中近况,才在陆判官的示意下,依依不舍地告别。 离开残破的母亲一族宗祠,气氛有些沉闷。陆判官宽慰我道:“阴阳两隔,各有法度。你能有这份孝心与担当,已属难得。积功累德,自有拨云见日之时。且去看你自家宗祠吧。” 自家宗祠位于“安居里”甲区,位置明显比母亲家的宗祠好得多,巷道整洁,周围房屋也规整气派。远远便看到一座高墙大院,典型的山西晋商风格,青砖灰瓦,门楼高大,门楣上悬着黑底金字的宗祠匾额,字体苍劲有力。门前还立着一对石鼓,虽无石狮,却也显得底蕴深厚。 推门进去,是一个宽敞的四合院落,青砖铺地,打扫得颇为干净。正房祠堂建筑高大,飞檐斗拱,虽不似一些豪门那样金碧辉煌,但结构严谨,用料扎实,透着一股沉稳厚重的气息。只是,与这气派院落不甚匹配的是,院中和祠堂内的陈设颇为简单,桌椅几案都是普通木质,并无多少装饰摆设,显得有些空旷。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5章 晨起布阵 听到动静,从正房和厢房中走出十几个阴魂。为首一位老者,穿着近代时期的粗布衣衫,面容清癯,目光炯炯有神,正是我的曾祖父。我幼时曾被他用自行车载着去买糖,那是我对他最温暖的记忆。 “太爷爷!” 我疾步上前,跪地叩首。 曾祖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有惊喜,有欣慰,有感慨,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与忧虑。他连忙扶起我:“快起来,快起来!孩子,真是你!你果然……果然走上了这条路。” 他仔细端详着我,连连点头,“好,好,气度已成,灵光内蕴,比我们强多了。” 他为我引荐了在场的先祖:我的高祖父--一位留着长须、面容严肃的老者、天祖父--一位气场沉稳、颇有威仪的中年人模样,以及其他几位叔伯祖辈。 我注意到,阴魂中,唯独不见我的曾祖母(太奶奶)。果然如师父和师伯所言,曾祖母情况特殊,定然不在此地。 寒暄过后,我指着略显空旷简单的陈设,问道:“太爷爷,咱们家这宗祠,院落如此气派,为何内里陈设却如此简朴?可是子孙祭祀不力?” 曾祖父闻言,与高祖父、天祖父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苦笑。 天祖父轻咳一声,开口道:“孩儿,你既已入道,有些事也不必瞒你。咱们这一族,自清末从山西临汾迁徙至关外,世代经商,到我与你高祖父这一代,在东北也算创下了一番基业,虽称不上巨富,也是殷实之家。我们深知经商不易,更知‘财自道生,利缘义取’之理,故对待伙计、佃户,向来宽厚,修桥补路、赈济灾荒之事也做过不少。这份善业阴德,便是支撑我家宗祠有此规模的根本。”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沉重:“然而,宗祠之内,灵力流转,阴德消耗,犹如活水,有进也需有出,更忌无端泄漏。我祖辈积累的阴德福报,近几十年来……消耗甚巨。”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曾祖父,又迅速移开。 曾祖父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与无奈,低声道:“是我的过错……连累了家族阴德。” 我心中明了,这必然与那位神秘莫测、身为“鬼王”的曾祖母有关。曾祖母的存在,恐怕需要消耗大量阴德或某种特殊能量来维持其特殊状态,或掩盖其存在,以免被阴司察觉缉拿。这消耗,很可能直接反映在宗祠的“内蕴”上——空有壳子,内里空虚。 “太爷爷,我太奶奶她……” 我试探着问。 曾祖父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再问:“她……自有她的缘法和去处。此事牵扯甚深,知晓太多,于你目前修行无益,反可能招来不必要的关注。你只需知道,家族阴德为此有所折损,但根基尚在。你如今踏上修行路,便是家族新的希望。好好修行,积累功德,不仅为自身超脱,亦可慢慢弥补家族亏空,光大宗族。” 其他先祖也纷纷点头,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期望,却也不愿多谈曾祖母之事。 我又询问了一些家中已故亲人在此的情况,如几位逝去的堂亲,曾祖父一一告知,大多安好,今日不在宗祠,只是默默等待轮回时机。 探望时间有限,我虽心中仍有诸多疑问,尤其是关于曾祖母,但也知此地不宜久留深谈。最后,我向各位先祖承诺,必当勤修不辍,广积功德,并会嘱咐阳世家人加强祭祀。 陆判官一直在一旁静静等候,此时上前,对我略一拱手,便示意我该离开了。 陆判官一路将我们送至阴司出入口——那巨大的、散发着森然之气的蒿里山洞穴。临别前,他再次郑重嘱咐: “虚中法官,今日所见所闻,关乎多个家族累世因果与阴司法度,非同小可。周家之事,可按我所言,阳世阴间双管齐下,稳妥处理。你母族之事,急不得,需以功德和机缘徐徐图之。至于你家之事……”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其中之事涉及如此隐秘。你曾祖母之事,水极深,牵涉甚广。在你道行未至足以应对相关反噬与关注之前,切莫深究,更不可轻易插手。专注自身修行,行善积功,方是正道。两边宗祠,在不违律前提下,我会吩咐下去,多加看顾,你可放心。” 我深深一揖,诚心感激:“判官今日指点、通融之恩,虚中铭记五内。他日若有所成,必不敢忘。判官公务繁忙,还请留步。” 陆判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去吧。记住,阴阳虽隔,法理相通。持正守心,自有福缘。” 告别陆判官,我与虚乙再次踏入那混沌过渡之域,沿着来路返回。或许是此番经历对心性与法界规则有了更深体悟,归程感觉顺畅了不少,对低空飞行的掌控也娴熟了些,消耗虽依然不小,但已不如来时那般吃力。 当我们终于踏出混沌之门,回到清虚伏魔院那间静谧的厢房,再经由灵境通道返回阳世、退坛回神时,一直守候在法坛旁的涛哥、阿杰和大周立刻围了上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的老天爷!你们可算醒了!” 涛哥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整整两个半小时!一动不动,呼吸都快没了!我都差点要给你师父和大师兄打电话急救了!” 阿杰也一脸紧张:“是啊,中间虚乙师兄还皱了好几次眉,身上时不时冒出点冷汗,可吓人了!” 大周更是焦急万分,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兄弟,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我和虚乙相视苦笑,感受着神魂归位后的轻微眩晕与身体的僵硬,慢慢活动着手脚。 “两个半小时?” 我喃喃道,心中对法界与阳世的时间流速差异有了更直观的感受。在那浩瀚幽冥与奇异法界中,仿佛经历了数日乃至更久的旅程,而阳世才过去区区一百五十分钟。 我们接过阿杰递来的温水喝下,定了定神。看着大周充满希冀又忐忑不安的眼神,我缓缓开口,将此次幽冥之行所见——从阎罗殿的肃穆,宿业卷宗的记载,鬼市的熙攘,安居里的百态,周家宗祠的困境与根源,陆判官的指点,乃至顺路探望母亲家族与自家宗祠的感慨——择其要点,娓娓道来。 当听到曾祖父参与义和团与盗掘东陵,招惹了满清遗老遗少阴魂的长期欺凌,正是导致家族连遭厄运的根源时,大周脸色变幻,先是震惊,继而恍然,最后化为深深的沉思,又带着找到根源后的一丝解脱。 “原来……原来根子在这里。” 大周喃喃道,拳头紧握,“我曾听爷爷含糊提过一点祖上是从山东过来的,有过一些特殊的经历,没想到……竟是如此。” “过往已矣,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当下。” 我拍拍他的肩膀,将陆判官的建议详细转述,“……所以,当前要做的,一是你家祖坟的风水布置与守护,这个我和虚乙会尽快着手。二是你和你家人,需开始行善积德,并将功德回向自己的先祖。三是祭祀务必更加诚心、合规,多烧上等金元宝,并明确告知祖先这些钱财的用途。周氏祖先宗祠的事情,我会托人去办的,记住,多烧金元宝,毕竟找阴差照顾,你多少得意思意思。” 大周认真记下,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兄弟,全都按你说的办!需要准备什么,你尽管吩咐!” 于是我把需要采购的用品名单给了大周,大周赶紧打电话订购,之后我们驱车回到市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了许久细节,直到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大周坚持要再安排夜宵,但我们身心俱疲,更需要静修恢复,便婉言谢绝,让大周也赶紧去跟进明日所需的相关物品与焚烧祭品的采买,约定明日一早便去他祖坟实地布置。 送走千恩万谢的大周,回到酒店,房间里只剩下我、虚乙、涛哥和阿杰。涛哥倒了茶,叹道:“没想到,这背后牵扯这么深,连阴司判官都给出了这么具体的建议。更没想到,虚中你家……也有这么复杂的隐情。” 我望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心中思绪万千。此番幽冥之行,不仅解开了大周家的谜团,更让我亲眼见到了阴间的部分真实运转,感受到了业力因果的沉重与精微,也触碰到了自己家族深藏的秘密。 “修行之路,果然漫长。” 我轻声道,“除魔卫道,济世度人,不仅要面对阳世的妖邪,也要理顺这阴阳之间的种种纠缠。路漫漫其修远兮……” 虚乙也深有感触地点头:“师兄,我今日才算真正开了眼界。以前听师父师伯讲,总觉得隔了一层。今日亲眼见那鬼市、宗祠,亲耳听陆判官教诲,才知这‘阴司’、‘业力’并非虚言,而是实实在在的法则与天地。我们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阿杰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也被那宏大的幽冥描述所震撼,握拳道:“虚中师兄,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虽然我进不去阴司地界,但跑腿出力绝对没问题!” 涛哥也笑道:“就是,咱们兄弟四个,现在可是一起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以后有啥事,一起扛!” 看着身边可靠的兄弟,我心中暖流涌动,疲惫也仿佛消散了不少。是的,修行之路虽艰,但并非独行。有师门传承,有兄弟并肩,更有那浩然正道存于心中。 窗外,暮色四合,遵化小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而我们所经历的,关于家族、业力、因果与救赎的故事,才刚刚掀开厚重的一角。前方,尚有更多的谜团等待解开,更多的责任需要承担。 我饮尽杯中已微凉的茶,目光投向远方沉入夜色的山峦轮廓。 “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周日清早,天色尚未大亮,一层薄如蝉翼的晨雾还萦绕在遵化小城的街巷与远处的山峦之间。酒店楼下,大周那辆沾着露水的SUV已经等在路边。车窗摇下,大周探出头来,手里还拎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热腾腾的香气混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兄弟们,赶紧的!趁热吃!”大周招呼着,笑容里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更多是找到希望后的振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们四人钻进车里,车内顿时充满了各种食物的香气——刚出锅的油炸糖饼、饱满多汁的肉包子、浓稠的小米粥,还有几样当地的腌渍小菜。车子缓缓驶出城区,朝着城西的乡野开去。我们一边就着豆浆啃着包子,一边讨论着接下来的安排。 “镇物昨晚我都清点过了,按兄弟你开的单子,一样不差。”大周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却信心十足地说,“所有的镇物都找的老师傅或懂行的店铺弄的,保证纯正。” 虚乙喝了一口热粥,点头道:“周哥办事利索。昨天我和师兄堪舆时,已定好了四处关键方位和中央主位。到了地方,依方位埋设镇物,再配合相应符咒和安土地科仪,应当能形成一个‘五方镇煞,内生祥和’的简易风水阵。虽不能彻底化解旧怨,但足以稳固此地气场,隔绝大部分外来的阴性冲煞,护住先祖安宁。” 涛哥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田野,感慨道:“以前总觉得风水啊、符咒啊挺玄乎,这次跟着你们,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阳世一点不顺,可能根子埋在几十上百年前,还牵扯到另一个世界。” 阿杰专注地开着车,接话道:“所以师兄总说,修行人眼里没有小事。看着是帮周哥一家,其实是在理顺一段扭曲的因果链,对两边世界都有好处。” 说话间,车子再次拐上那条熟悉的泥土路,颠簸着驶向山脚。清晨的山野格外宁静,只有车轮碾压碎石和早起的鸟鸣声。金色的晨曦刺破薄雾,洒在收割后的田野和疏林上,给万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与昨日在阴司所见的昏沉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协力除魔 头领一死,剩下的几只山魈仿佛失去了主心骨,顿时阵脚大乱,惊恐地想要逃窜,但被阵法所困,全部被我拿剑斩杀。 我念动退坛神咒,回到现实当中,这下该解决它们的肉身了。 “动手!”我朝着隐藏在周围的战士们大吼一声信号! 然而,几乎在我的声音发出的同时,大阵中那山魈头领已经动了!它四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体如同一颗出膛的血色炮弹,裹挟着腥风,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法坛猛扑过来!它竟然无视了阵法的部分束缚力,或者说凭借其强悍的妖力在硬抗!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也就在这一刻,周围隐藏的战士们开火了!自动步枪清脆的连发声和防暴枪沉闷的轰鸣骤然炸响,打破了山林的死寂!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些扑向法坛的山魈! 然而,这些山魈皮毛厚实得惊人,肌肉密度远超普通生物,速度又快,大部分子弹竟然难以瞬间致命,只是打得它们身上血花四溅,发出痛苦的嚎叫,反而更加激发了它们的凶性! 而那只头领,硬抗了几发子弹,只是身形顿了顿,竟然不顾伤势,再次朝我扑来!它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 “虚乙!护坛!”我大喊一声,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虚乙早已严阵以待,手中法剑疾刺,同时摇动三清铃,清脆的铃声带着破邪之力,干扰着山魈的行动。涛哥也吼叫着挥动工兵铲,拼命拍向一只试图爬上法坛的小型山魈。 那头领更是无视了子弹打在身上的血花,再次向我扑来。 又被战士们集中火力射击,很快也纷纷倒地毙命。 最后一只山魈在绝望中试图自爆内丹,却被虚乙眼疾手快,一张“破煞符”拍在额头,打断了它的动作,随即被一阵乱枪打成了筛子。 当最后一声枪响的回音消散在山谷中时,整个空地再次陷入了死寂。 月光依旧冰冷地照耀着。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只山魈庞大而丑陋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焦糊味。 法坛上的烛火依旧在跳动,香炉里的青烟笔直上升。 我们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衣服,手臂因紧张和后怕而微微颤抖。战士们依旧保持着瞄准的姿势,枪口冒着缕缕青烟。 确认所有山魈都已死亡,吴队长才嘶哑着嗓子下令:“检查现场!确保安全!” 战士们小心翼翼地上前检查。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几乎站立不稳。虚乙连忙上前扶住我。 “结……结束了?”涛哥拄着工兵铲,脸色苍白地问道。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和那些逐渐僵硬的尸体,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嗯,这里的,结束了。” 我们全部走下法坛,山风吹过,带来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旧血液与腐败物混合的腥臭。月光惨白地照在空地上,那堆曾经是山魈的尸骸此刻仍在冒着缕缕青烟,扭曲变形、焦黑碳化的残肢断臂堆积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吴队长面色凝重,声音因疲惫和紧张而略显沙哑,他命令战士们:“快,把所有…所有这些东西都堆到一起,浇上火油!动作要快!”他的命令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战士们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用长柄工具和戴着厚手套的手,将这些狰狞可怖的残骸拖拽到空地中央。过程中,不时有焦脆的肢体断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每一声响都让周围的空气更加凝固几分,所有人的脸色都在月光和手电筒的光线下显得苍白无比。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几乎令人作呕,几个年轻的战士忍不住干呕起来,但又强行忍住,继续执行命令。 火油被泼洒上去,刺鼻的汽油味暂时压过了焦臭。虚乙上前一步,神色肃穆地从怀中取出一道绘制着繁复雷纹的黄色符纸——引雷符。他指尖微弹,符纸轻飘飘地落在尸堆顶端。 “退后!”我低喝一声。 一根划燃的火柴从虚乙手中抛出,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 “呼——!” 几乎是瞬间,冲天的烈焰猛地腾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逼得众人连连后退。火焰并非寻常的橘红色,而是透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掺杂了磷光的幽蓝和惨绿,火舌疯狂扭动,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听起来不像是燃烧木材,更像是骨头在断裂,血肉在嘶嚎。 我的眼中运起一丝真元,能够隐约看到,在那熊熊烈焰之中,果然有细微的、如同银蛇般的电光在尸骸间急速穿梭窜动!那是引雷符残存的力量正在净化这些邪祟残留的污秽之气。电光与火焰交织,发出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怨灵哀鸣的“滋滋”声,这声音钻入耳膜,让人头皮发麻,心头发悸。 这场大火足足燃烧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所有消防战士如临大敌,手持灭火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每一个角落,任何一点可能溅射出去的火星都被立刻扑灭。这里是重点防火区域,一旦引发山火,后果不堪设想。紧张的气氛甚至超过了刚才面对山魈时的恐惧,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火焰渐渐减弱,最终熄灭。原本堆积如山的尸骸已然不见,只剩下一大片厚厚的、黑白相间的灰烬,如同某种不祥的雪,覆盖在地面上,还在散发着滚滚热浪和青烟。空气中混杂着焦臭、油味和一种奇异的、像是被雷电轰击过的臭氧味,古怪难闻。 战士们不敢有丝毫大意,仔细地检查着灰烬堆和周围每一寸土地,用水浇透,用工具翻查,确保没有任何一点火星残留。我们又原地守候了近一个小时,直到确认绝对安全,没有任何隐患,大家高度紧张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开始默默收拾器材。 整个过程异常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收拾装备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刚才那场诡异的大火和其净化之物,在每个人心中都投下了沉重的阴影。 车队浩浩荡荡地驶离了这片令人不安的山林。车窗外,黑暗的森林飞速后退,仿佛无数窥探的眼睛在目送我们离开。直到看见远处城市的灯火,车内的压抑气氛才逐渐缓和了一些。 吴队长回单位安排好后续事宜后,如约来到饭店与我们汇合。包间里,吴队长、陈队长、孙队长、虚乙、涛哥,还有被拉来的老刘再次聚首。接连解决两件棘手的大事,按理说气氛应该热烈欢快,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美酒,但隐约间,似乎总有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着众人,兴奋之下潜藏着一丝难以完全释怀的悸动。 大家推杯换盏,谈论着这几天光怪陆离的经历,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很多事情确实远远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范畴。话题从巨大的猫妖跳到诡异的山魈,再到森林里那些无法解释的禁忌和传说。 然而,在这场看似热闹的酒局上,陈队长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手中的酒杯拿起又放下,眼神时常飘向远处,眉头微蹙,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深深困扰,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看出了他的异样,放下筷子,开口问道:“陈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今天有点走神,和这庆功宴的气氛不太搭调啊。” 陈队长被点破,讪然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尴尬和沉重:“唉,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脱你的火眼金睛。确实是有点心事。”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经历了这几天的事情,亲眼见到了那些…那些超乎想象的东西,我心里确实是有了些别的想法。其实上一次吃饭我就隐隐约约想提,但想着等眼前这两件大事都圆满解决了再说。” 孙队长是个急性子,快人快语道:“老陈你怎么回事?这饭桌上都是自家兄弟,生死之交了,你怎么还吞吞吐吐、见外了呢?有啥事你就说呗,憋在心里能舒服?哥几个还能不帮你出出主意?” 陈队长仿佛被说动了,又或许是需要酒精壮胆,他猛地一口干掉了杯中剩余的啤酒,冰凉的液体似乎给了他一些勇气。他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那我就说了。”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有这么一件事,埋在我心里二十多年了,像根刺一样,是我心头的一个执念,也是我师父临终都放不下的憾事。”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包间里的喧闹也随之安静,所有人都被他凝重的语气所吸引。 “在座的几位,除了虚中和虚乙兄弟,你们应该都听说过,”陈队长的声音带着一种回溯往事的沧桑,“大概在二十多年前,咱们这出了一件惊天大案,震动一时。城西的一个村庄,一户普通人家,一家四口,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吴队长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点头接口道:“这事当然知道!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没多久,这案子在咱们这儿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影响太恶劣了。” 老刘也放下酒杯,面色凝重地点头:“嗯,这事肯定听说过。街谈巷议了好久,据说…据说凶手一直都没抓到,成了悬案。” “对,悬案。”陈队长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到现在,凶手究竟是谁,也没有定论。案件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没两年的毛头小子,这个案子,就是由我师父主要负责的,我跟着他,前前后后查了这个案子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也像是在平复情绪:“具体的案件细节和现场情况,出于保密条例,我不能细说,有些场面…唉,我也不想再详细描述,太过惨烈。我只能说一说一些可以讲的部分。” “当时那场面…唉。”陈队长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现场找不到任何凶器,但是从验尸报告上看,致命的伤口全都是利刃造成的。案件发生后,这一家的隔壁邻居,一个姓张的男人,也就随之神秘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时所有的侦破方向,几乎都把他定为了第一嫌疑人。” “但是,”他话锋一转,充满了无奈,“由于当年的技术条件实在太落后,现场又因为最初的混乱遭到了一些破坏…我们从现场提取到的痕迹物证,少得可怜,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能指向真凶的铁证。这个案子…就这么拖着,拖着,最后就成了档案室里积压的无头悬案之一。” 陈队长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紧了:“那一家四口…夫妻俩,还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女孩才五六岁,小的那个…小的那个男孩,才不到两岁啊…就那么没了。真的是太惨了,太让人揪心了。我师父因为这个案子,头发都白了一大半,直到前两年他因病离世,躺在病床上,还一直耿耿于怀,抓着我的手告诫我,说让我务必、务必想办法侦破此案,不然他死了都闭不上眼…”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口,强行压下情绪:“这几天,我看到虚中和虚乙二位道长,施展玄门秘术,能探查幽明,沟通神明…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就忍不住动了念头。我在想,是否…是否也可以凭借玄门道术,能够帮忙找到一些被忽略的线索,或者…或者能用非常规的方式,得到一些指引?这样既能为那惨死的受害人昭雪沉冤,也能将真凶缉拿归案,告慰亡灵,同时…也算了却我师父毕生的心愿,和我自己这二十年的心结。”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旧友惊变 行走在山间,感受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宁静浩瀚,更能体会老子所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深远意境。这里的“洞天”,非仅指物理洞穴,更是一种融汇了自然奇观、道教信仰与精神修炼的神圣空间概念。身处其中,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和感悟。 整个行程虽然涉及名山胜迹,但因有车马缆车之便,安排得当,并不觉过分劳累,反而在身体力行中,充分领略了自然之壮美、历史之厚重与道文化之博大精深,可谓身心俱悦,收获满满。西安之行,不仅解决了叶总家的难题,更成了一次深刻的文化寻根与道教朝圣之旅。了却了西安之事,我们婉拒了吴总、叶总再多玩几日的盛情挽留,决定启程返回北京。 车子驶出西安古城,再次踏上高速。来时心事重重,归时云淡风轻。 窗外,八百里秦川的风物掠过。我想起了永乐宫里那些沉默而庄严的神仙壁画,想起了黄河的奔流,想起了华山的险峻,也想起了叶总兄弟得知妹妹受害时的愤怒与心疼,想起了叶文倩终于解脱后的泪水。 世间善恶,如同光影相随。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力量,在努力守护着世间的温情与正道。 虚乙开着车,放着轻松的歌曲。涛哥靠在副驾上小憩。 我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缓缓平复的法力波动,心中一片宁静。 此行,功德圆满。 经历了十二个小时的长途奔袭,我们三个人轮换着开车,终于在凌晨时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北京。这座熟悉的城市在夜色中沉寂,只有零星的车灯划破黑暗。回到住处,几乎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草草将行李扔在角落,我们三个便如同被抽去骨头的泥人般,瘫倒在床上,瞬间沉入了黑甜的梦乡。心里盘算着,怎么也得睡到日上三竿,把缺的觉都补回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早上九点钟左右,一阵急促而不依不饶的门铃声,像一根尖锐的锥子,生生扎破了我们厚重的睡意。 “叮咚——叮咚——叮咚——” “我靠……谁啊……”虚乙第一个被吵醒,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挣扎着从床上蠕动着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嘴里就开始不满地嘟囔,“这他妈谁啊……一大清早的……催命呢?!还让不让人活了……有没有点公德心……” 他趿拉着拖鞋,一步三晃地蹭到门口,带着极大的起床气,猛地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同样睡眼惺忪但精神明显亢奋得多的阿杰。 虚乙一看是这小子,那点残存的睡意瞬间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当场就发飙了,嗓门提得老高:“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阿杰!你他妈大周末的不搂着你媳妇睡回笼觉,起这么早跑来砸我们家门是几个意思?!有啥屁事不能微信留言?非得亲自上门啊?!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说罢,他作势就要把门摔上,给阿杰来个闭门羹。 阿杰显然早有预料,一只脚敏捷地卡进门缝,脸上堆起混不吝的笑容,嘴上更是毫不吃亏:“哎哟喂!虚乙!你丫少跟我这儿扯犊子!跟吃了枪药似的!我找的是虚中师兄,跟你丫有半毛钱关系吗?赶紧的,给爷闪开,好狗不挡道!” 说着,他用力一推门,凭借着一股蛮劲和虚乙还没完全清醒的虚弱,硬是挤了进来,双手还宝贝似的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子。 阿杰是我们的老熟人了,关系铁得很。自从上次神宅探寻,听了神尊的教导,这小子算是彻底收了心,戒掉了赌瘾,生意也走上了正轨,越来越红火。现在他每年雷打不动地来找我们“消业”,每半年必来虔诚拜忏祈福几场,变化之大,令人欣慰。看到他如今走上正路,我们几个也从心底里为他高兴。 我被门口的吵闹声彻底弄醒了,揉着眼睛走出卧室:“我说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杰总大驾光临。您这可真是能掐会算啊,我们昨天后半夜才回家,您这上门堵被窝的时间卡得是相当精准。” 阿杰一见我,立刻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带着点小得意:“虚中师兄!您看,还得是您弟弟我神机妙算吧?就知道你们该回来了!呦呵!涛哥也在呢!”他瞥见从另一个房间打着哈欠出来的涛哥,眼睛一亮,“怎么着涛哥?看您这精神头,最近没喝尽兴?要不咱哥俩现在接着整点?”他一边贫着嘴,一边把怀里那个沉甸甸的大纸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涛哥没好气地笑骂一声,扔给阿杰一根烟:“滚蛋!你小子还有脸提喝酒?上次是谁抱着我家马桶睡得那叫一个香,拉都拉不起来?就你那点酒量,也好意思跟我叫板?” 阿杰接过烟,熟练地点上,深吸一口,吐着烟圈反驳道:“嗨!涛哥,提那陈年老黄历干嘛?上次那不是你弟弟我正好身体不适,状态不佳嘛!这次我可准备好了,咱们真刀真枪再干一场,看看谁先钻桌子底下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虚乙关上门,没好气地走过来,用头点了点那箱子,一脸疑惑:“你这又倒腾来什么玩意儿?这么大一箱。”紧接着就伸手过来要打开箱子。 阿杰立刻护宝贝似的挡住虚乙的手:“去去去!手脚干净点!这可是好东西!我南方一哥们儿,家里世代制香的,这是我特意跟他定的,上好的陈化崖柏料子做的香!闻着提神醒脑,供神更是心意十足!” 我无奈地摇摇头,一边去烧水准备泡茶,一边说他:“阿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来就来,别老买东西。你这每次来都大包小裹的,我们这都快成你家仓库了。” 阿杰嘿嘿一笑,振振有词:“师兄,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我这可不是给你们买的,我这是孝敬祖师爷的!顺便嘛……嘿嘿,让你们也沾沾光,闻点好的。” 涛哥递给他一个烟灰缸,自己也点上烟,眯着眼打量他:“行了,别贫了。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早火急火燎地杀过来,肯定不是专门来送香的吧?屁放吧,又惹啥祸了?” 阿杰收敛了点笑容,弹了弹烟灰,说道:“还真让涛哥您说着了,确实有点事。我中学同学张华,虚乙,你还记得不?” 虚乙愣了一下,点点头:“张华?当然记得啊!咱们班体育委员嘛,那会儿跑得贼快,打球也不错。不过毕业之后好像就没什么联系了,听说他后来上了体院?咋突然提起他了?” 阿杰叹了口气:“我和他们公司有点业务往来,所以这几年接触还挺多。昨天我本来想打个电话问他点事儿,结果是他媳妇接的,说张华出事了,现在人在家里胡言乱语的,神志不清,家里都快急疯了。我这一听,这不就赶紧过来找你们问问情况嘛。” 这时,我把泡好的茶端过来,递给阿杰一杯:“具体什么情况?你慢慢说。” 阿杰接过茶杯,吹了吹气,神色认真起来:“我也知道得不是很详细,他媳妇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就说张华现在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半夜经常被吓醒,糊涂的时候就满嘴跑火车,什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之类的。等他清醒过来问他,他又啥都记不得。今天我出来之前,还跟他媳妇通了个电话,说家里老人都在那儿看着呢,都快崩溃了。昨天送去医院检查,CT、核磁共振做了一圈,屁毛病没查出来,医生就说可能受了惊吓,神经衰弱,让回家观察观察。可这都第三天了,还是这德行,不见好。” 我沉吟了一下,问道:“这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天晚上。”阿杰肯定地说,“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回家睡觉,半夜就开始闹腾了。” “你的意思是,前天白天及之前,完全正常?”我确认道。 “对,他媳妇就是这么说的,白天上班还好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阿杰点头。 “那最近,或者说就在前天,他们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你让他媳妇仔细回忆一下。”我引导着问。 阿杰拍了下大腿:“哎!你这么一问,我想起来了!他媳妇还真说了!前天晚上,他们两口子,再加上张华公司的几个同事,一共六个人,在外面吃夜宵喝酒来着。哦对了!就是那顿夜宵之后出的事!当时喝到挺晚,那帮人不知道怎么就杠上了,说要去那个鬼楼探探险!” 虚乙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呛到,惊讶地抬起头:“鬼楼?哪个鬼楼?不会是……城西那个吧?” 阿杰一脸“你懂的”表情:“可不就是那个嘛!就咱们小时候就听老人说闹鬼闹得最凶的那个筒子楼!荒了快二十年了都没人敢动的那个!” 我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去那儿了?!胆子也太肥了!那地方可是出了名的邪性!” 阿杰猛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也这么说!可他媳妇说,当时那帮人都喝高了,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说要比比谁胆子大,谁也不服谁,酒劲一上头,气氛烘到那儿了,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立马去那个鬼楼转一圈才显得自己牛逼。李晓婉——就是张华他媳妇——说她当时拼命拦着,不想让他们去,可那帮犟种,酒壮怂人胆,根本劝不住。她一个女的又害怕,不敢跟着进去,就在附近不远处的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等着他们。”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涛哥也被勾起了兴趣,追问道。 阿杰深吸一口烟,仿佛自己也身临其境,压低了声音:“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吧,李晓婉说,看见他们五个人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从那个方向跑回来了,一个个脸煞白,跟见了鬼似的——哦不对,估计是真见了鬼了。当时他们啥也没多说,就说太晚了,不唱K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就慌慌张张地散了。李晓婉和张华打车回家,在车上她就看张华脸色不对,问他们到底怎么了,张华还强撑着说没事,到家再说。等到了家,张华才吓得够呛,断断续续地把经过说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们几个都屏息凝神,听着阿杰的叙述,客厅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凝重。 阿杰继续用那种讲鬼故事特有的语调说着:“张华说,他们五个借着酒胆,摸黑就进了那个鬼楼。那楼里没电,黑漆嘛乌的,他们就打着手机手电筒。楼道里全是灰尘和蜘蛛网,一股子霉味儿。刚走进单元门,沿着楼梯还没爬上几步,就听见身后‘喵嗷!’一声凄厉的猫叫,吓得他们一激灵,回头拿手电一照,你猜怎么着?一只通体漆黑、黄绿眼睛的大黑猫,正蹲在单元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五个!那眼神,张华说,根本不像猫,倒像个人在冷冷地看着他们,看得人心里发毛。” “当时他们虽然吓了一跳,但酒劲还在,互相打气说就是只野猫,别自己吓自己,然后就继续硬着头皮往上走。那楼梯是那种老式的水泥楼梯,扶手都锈烂了,扶上去嘎吱嘎吱响,在空荡荡的楼里回声特别大。他们爬到了六楼,累得气喘吁吁,正准备歇口气,结果一抬头……我滴个妈呀……” 阿杰自己说得都打了个寒颤,“那只大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地跑到了他们前面,就蹲在六楼通往七楼的楼梯转角那儿!照样是那个姿势,瞪着那双幽绿幽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正好把路给挡住了!它又冲他们‘喵嗷!喵嗷!’叫了几声,那声音,张华说,又尖又利,根本不像猫叫,倒像是……像是警告,让他们赶紧滚蛋!”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金陵荡秽 虚乙立刻忙碌起来。他换上法衣,神情变得庄严肃穆。我们合力搬来一块相对平整的大青石权作法坛桌子垫脚。点燃带来的长明油灯和香烛,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虚乙将那个崭新的竹编大花盘置于法坛中央,开始布置。 他动作沉稳而富有韵律:先以朱砂在花篮内部绘制繁复的符咒,金光微闪,隐入竹篾;接着将抄写好的超度经文仔细叠放进去;再放入一块新鲜的生猪肝,最后,在花篮周围,以特制的草药香粉混合朱砂,撒出内外三层的环形阵图,每一个节点都对应着不同的星宿方位。整个过程一丝不苟,空气中弥漫着朱砂的微辛和草药的奇异清香。 准备就绪。虚乙立于法坛之前,手掐法诀,脚踏罡步,口中开始吟诵古老而拗口的咒文。他的声音起初低沉清晰,如同山涧溪流,在寂静的废墟中流淌。渐渐地,咒音拔高,变得宏亮而充满穿透力,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音节都似乎引动着无形的力量。 随着咒语的持续,异象陡生! 那置于法坛中央的竹编花篮,竟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旋转起来!篮中那叠放整齐的经文,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一页页自行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紧接着,一股极其淡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雾气,如同无数细微的溪流,开始从废墟的各个角落、从地面、从残破的墙壁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牵引着,缓缓地、持续不断地朝着那个旋转的花篮汇聚而去! 更奇异的是,在花篮上方不足三尺的虚空之中,在那些汇聚的灰黑雾气缭绕之间,竟隐隐约约浮现出变幻的光影!那光影起初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但随着咒音愈发急促高亢,光影迅速变得清晰、生动—— 是扬州瘦西湖畔!二十四桥明月夜,波光粼粼,画舫悠悠,岸边垂柳依依,仿佛还能听到隐约的丝竹管弦之声!光影流转,瘦西湖景致倏然淡去,另一幅更加壮丽辉煌的景象接踵而至:洛阳上元夜!火树银花不夜天,千万盏花灯如星河倒泻,璀璨夺目,照得夜空亮如白昼!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天的锣鼓,舞动的长龙…那是盛唐气象的惊鸿一瞥! “造盘科仪”的核心幻境显现了!它以无上法力,演化出世间最繁华、最令人迷醉的盛景,这是对阴魂厉魄最深沉的诱惑!那些被幻境吸引、被贪婪和执念蒙蔽的阴邪之物,会不由自主地投入其中,如同飞蛾扑火! 虚乙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但他持咒的手势依旧稳定,声音如同磐石般坚定。花篮周围的阴风旋转得越来越快,上方幻化的扬州盛景、洛阳烟火交替闪烁,瑰丽得令人心醉神迷。更多的灰黑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注入花篮。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变幻、痛苦嘶吼的面孔一闪而没,那是被吸引而来的、充满戾气的恶灵残影! 花篮内部仿佛成了一个小型的异度空间,容纳着被幻境迷惑的无数阴魂。虚乙眼神如电,紧盯着花篮的变化,口中咒语陡然一变,变得更加威严、充满敕令的气息!他并指如剑,朝着花篮侧面一个特定的方位猛地一指! “生门,开!” 随着这一声敕令,花篮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朱砂绘制的符箓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白光,形成一个小小的、仅容一缕气息通过的“门户”。这便是科仪中预留的“生门”。一些颜色相对浅淡、怨气不深的灰白雾气,似乎感应到了某种指引,带着茫然和一丝解脱的意味,挣扎着从那个“生门”悄然逸出,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迅速消散在四周的虚空之中——那是尚有善念、未曾造下深重罪孽的游魂,被给予了超脱的机会。 而那些颜色浓黑如墨、翻腾着暴戾和怨恨气息的雾气,则被幻境彻底迷惑,不顾一切地涌向花篮深处,消失在那不断变幻的繁华景象里,如同泥牛入海,再无逃脱的可能。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虚乙身上的法衣已被汗水浸透,后背显出一片深色。法坛上的香烛剧烈摇曳,长明灯的火苗忽明忽暗。终于,当涌入花篮的灰黑雾气变得极其稀薄,几乎断绝时,虚乙眼中精光爆射,持咒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限,如同九天雷霆炸响: “天火地精,焚邪荡秽!敕!” 他猛地抓起法坛上早已备好的一沓符纸,迎风一抖,符纸点火燃烧,化作一个炽烈的火球!他毫不犹豫地将燃烧的符纸投入那旋转的竹编花篮之中!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仿佛花篮内部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点燃!那承载着无数阴魂、演化着繁华幻境的竹编花篮,连同里面所有的经文、猪肝、汇聚的阴煞秽气,猛地腾起一股幽蓝色的火焰!火焰并不炽热,反而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寒,瞬间将整个花篮吞噬!篮中那些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嚎,在幽蓝的火焰中剧烈挣扎、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缕缕青烟,连同那些令人迷醉的扬州景、洛阳灯,一同被这来自幽冥的业火焚烧殆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火焰持续燃烧着,发出滋滋的轻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腥臭和奇异草药香气的味道弥漫开来。废墟里的空气仿佛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清洗,虽然依旧荒凉,但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黏腻感,却如同被烈日暴晒过的潮气,消散了大半。 当最后一缕幽蓝火焰熄灭,地上只剩下一小堆灰白色的、极其细腻的灰烬时,虚乙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晃,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脸色苍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 “成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这方圆数里,至少能清净个三年五年了。” 乔院长夫妇一直远远地、屏息凝神地看着整个过程。此刻,乔院长快步上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震撼,紧紧握住虚乙的手,又转向我:“太…太感谢了!辛苦了!辛苦了!虽然看不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完全不同了!就像…就像闷热的桑拿天突然下了一场透雨!”他望向围墙外那片沉寂的宿舍区,眼神充满了希望。 乔夫人则心疼地看着虚乙苍白的脸,连声道:“快歇歇!快歇歇!真是累坏小师傅了!” 最后,是林秀的心愿。在法坛的余烬旁,我们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面。虚乙恢复了些力气,亲自点燃了一小堆金箔纸钱和元宝。乔乔小心翼翼地将那份精心打印、装订,几乎与真品无异的毕业证书扫描件,以及一套用上好彩纸精心糊制的学士服,乔乔亲手参与制作,连垂布的流苏都一丝不苟,郑重地投入火中。 橘黄色的火焰温柔地舔舐着纸页和彩衣。火光跳跃中,那份承载着无尽遗憾的证书渐渐卷曲、焦黑、化为灰烬。那套象征着青春与梦想的学士服,在火焰中似乎真的舒展开来,衣袂飘飘,最后化作一缕轻烟,袅袅升腾,消散在清朗了许多的夜空里。 乔乔凝视着那飞散的轻烟,双手子午诀,默默祈祷。 法事彻底结束。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乔院长夫妇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体验南京的夜市。车子驶离那片废墟,汇入城市的璀璨灯火。在夫子庙附近人头攒动的大排档,各种美食的香气扑面而来:鸭油酥烧饼、锅贴、赤豆元宵、桂花糖芋苗…喧闹的人声、食物的香气、秦淮河畔的桨声灯影,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繁华图景。经历了废墟中的肃杀与神秘,此刻的人间烟火,显得格外温暖动人。 周日清晨,天朗气清。二师姐开着她那辆城市SUV,载着我和虚乙,还有乔乔,驶离南京市区,前往扬州。高速两旁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光,河网纵横,稻田青翠,白墙黛瓦的村落点缀其间,如同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车内气氛轻松。虚乙瘫在后座补觉,鼾声轻微。二师姐专注地开着车。乔乔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宁静。车子驶过润扬大桥,浩渺的长江水在阳光下闪耀着万点金光。 “对了,”乔乔忽然转过头,声音轻快,打破了车内的宁静,“忘了跟你们说,昨天夜里,我又梦见林秀了。” 我们立刻都看向她。 “这次的梦,一点也不吓人,特别…温暖。”乔乔的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眼神明亮,“还是在宿舍楼,但阳光特别好,金灿灿的,从窗户照进来。林秀就站在那片阳光里,穿着我们给她烧过去的那套学士服!带着金色的垂布流苏,特别合身,特别精神!” 她比划着,语气充满了欣慰:“她一直在对我笑,笑得特别开心,特别轻松,跟以前梦里那种阴郁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她对我连连鞠躬,说:‘乔乔,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毕业证和学士服我都收到了!崔府君大人亲自帮我签收的!’她还说,终于可以去‘那边’报到了,完成最后的手续,再不用当个没着没落的孤魂野鬼了…”乔乔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笑容依旧灿烂,“她说…她终于可以安心地去开始新的‘旅程’了。” 车厢里一片安静。阳光透过车窗,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听着乔乔的讲述,仿佛能真切地看到那个穿着学士服、沐浴在阳光里微笑的女孩。那份跨越生死的感激和释然,如同暖流,无声地浸润着每个人的心田。虚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梦话,脸上似乎也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扬州的早餐,果然名不虚传。富春茶社里人声鼎沸。滚烫的魁龙珠茶香气四溢。烫干丝细如发丝,堆叠如小山,淋上麻油酱汁,鲜香爽口。蟹黄汤包皮薄如纸,汤汁丰盈,用吸管轻轻一戳,金黄的蟹油汤汁便涌入口中,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三丁包子馅料饱满,笋丁、肉丁、鸡丁的完美结合。虚乙吃得头也不抬,直呼“人间值得”。 白天畅游瘦西湖。虽无杭州西湖的浩渺,却胜在清秀婉约。五亭桥如莲花盛开于碧波之上,白塔倒影清晰如画。乘一艘小船,在蜿蜒的水道中穿行,两岸杨柳依依,亭台楼阁点缀其间,移步换景,美不胜收。下午在古韵悠悠的东关街闲逛,青石板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三和四美的酱菜香气扑鼻,谢馥春的古典妆品琳琅满目,空气中弥漫着牛皮糖的甜香和扬州老鹅的独特卤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傍晚时分,我们驱车返回南京。夜色中的金陵城灯火辉煌。 周一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和虚乙便告别了二师姐和乔乔,踏上了返京的路途。虚乙发动车子,越野车驶出酒店地库,汇入南京城早高峰的滚滚车流。车窗外的梧桐树高大茂密,枝叶在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无声地告别。 车子一路向北。再次驶过长江大桥,辽阔的江面在朝阳下闪耀着粼粼波光。途经广袤的苏北平原,大片金黄的麦田在夏日的风中翻滚着波浪,预示着冬麦丰收的临近。进入山东境内,熟悉的丘陵地貌重现。过了德州,广袤的华北平原在车窗外铺展开来,单调而坚实。旅程漫长而枯燥,虚乙大部分时间在开车,偶尔换我接手时,他便抓紧时间在后座补眠,鼾声时起时伏。 当熟悉的“北京”路牌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已是暮色四合。城市的轮廓在灰蒙蒙的暮霭中显现,高楼大厦的灯光次第亮起,勾勒出庞大都市的筋骨。车子汇入五环汹涌的车流,喇叭声、引擎声交织成一片熟悉的都市噪音。 回到熟悉的公寓,放下沉重的行李,身体被巨大的疲惫感淹没。然而,属于都市的忙碌节奏,并不会给你太多喘息的时间。第二天一早,换上熨帖的衬衫西裤,挤进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车厢,重新淹没在写字楼的人潮之中。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窗外是钢筋水泥的丛林。电话、邮件、会议、报表…熟悉的一切迅速将泰山的风、南京的灯、废墟的烟尘、以及那个穿着学士服在阳光里微笑的模糊身影,推挤到了记忆的边缘。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平静得仿佛那几日的离奇奔波,只是一场色彩过于浓烈的幻梦。 直到一周后的某个下午。 我正在电脑前修改一份冗长的项目方案,隔壁工位的同事小李,一个热衷于刷各种本地奇闻异事论坛的八卦小能手,忽然“咦”了一声,滑动转椅凑了过来,把手机屏幕杵到我眼前。 “哎,老大,你看看这个!邪门了!”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就那个某某大学,南京那个,老有闹鬼传闻那个!你看这帖子!” 屏幕上是一个本地论坛的帖子,标题耸动:《离奇!XX大学周边环境监测站数据异常波动!》。帖子内容很简短,附了一张模糊的截图,似乎是某个官方环境监测子站的后台数据曲线图。在其中一个代表“环境辐射背景值(非核)”的指标上,标注着“异常低值”。 小李指着那条断崖式下跌的曲线,手指点着那个日期:“看时间!就是上周六晚上!数据突然跌到谷底!持续了几个小时,然后才慢慢回升!发帖的人说,他们监测站的人都懵了,仪器反复检查没毛病,就是那晚那片区域的某种‘背景值’莫名其妙地低得吓人!下面评论都炸锅了,说什么的都有,有猜地下磁场的,有猜外星人的,还有几个神神叨叨的说肯定是那片地方被‘净化’了…”他挤眉弄眼地看着我,“老大,你说…这算不算…科学撞鬼了?”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清晰的日期上——正是我们在那片拆迁废墟里行“造盘科仪”的夜晚。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鼠标滚轮,方案文档上的字迹在眼前模糊起来。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虚乙那穿透夜色的威严咒语,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幽蓝色的火焰,以及那套在火光中渐渐舒展、化为轻烟的纸糊学士服… 窗外,北京灰蓝色的天空下,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掠过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 喜欢清虚伏魔录请大家收藏:()清虚伏魔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