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捡到个病美人是阴湿男》 1、醒来 阴雨连绵笼罩宛城多日,街道、院落、屋檐到处充满了令人不适的潮湿粘稠绵密感。 荣毅侯府内,一个丫头端着药汤穿过蜿蜒曲折的廊道,越过那被细雨浸透变色的月洞门,便到了府上三小姐的院落——明轩院 苦涩的药味遍布房内,冬花将刚煮好的药汤放置黄杨木桌,快步轻手将床幔两侧挂起。 露出躺在床榻之人三小姐晏青昭的真容来。 一袭及腰乌丝如墨般倾铺床榻,脸庞清瘦,肌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透着病态的羸弱。 听到冬花的动静,那双紧闭的眸子张开,透着灵动的劲儿来将一身的病弱感驱散不少。 “冬花,开窗户通通风罢,满屋子的药味熏得我头晕。” “是,小姐。” 冬花支开窗一角,清风涌入房内,吹动挂在床角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她伺候着晏青昭梳妆完,瞧着人将药膳喝下去,让荷叶将东西收拾干净。 扭头便见小姐又搁那贵妃椅上躺,叹了口气。 半月前,小姐与安北府的陈敏小姐游湖落水后,夜里便发热,一病便到了如今。 侯府上下跟着提心吊胆了半月,昨夜夫人还拉着小姐的手垂泪,今早才堪堪入睡。 小姐从小体弱多病,名贵药材喝了不知多少,也不见效。五岁那日,恰巧元一真人路过,瞧出小姐命格有缺,活不过十八。 十几年来,侯爷夫人不知求了多少名医,也无济于事。 如今便已是十六了,再过两年.......也不知小姐还能不能熬过去。 晏青昭支着下巴,见冬花又红了眼眶,杏眸一横道:“好啊,又偷偷哭鼻子啦!待会荷花进来瞧见便让她笑话你!花脸猫!” “小姐——” 晏青昭知晓冬花心中所思,打趣她两句好叫她莫要再胡思乱想。 冬花何曾不知小姐所言,抹了把泪,暗恨好人不长命。 “母亲如何了?” “今早儿刚回房,侯爷还说不要让人去打扰夫人。”冬花回道。 晏青昭皱了眉头,沉默了半晌才哑然道:“不是让你劝着母亲不要来吗?” “夫人坚持要守着小姐,奴婢劝不住。” 晏青昭前世因病逝,机缘巧合间魂魄带着记忆生还,她已心存感念。 出身为侯府贵小姐,家人也对她宠爱颇多,这已是她天大的造化了。至于往后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瞧一步罢。 “哥哥呢?可曾回来了?” 晏青昭掀开新订的话本瞧边问道:“再过十五日便是祖母寿宴,哥哥若还未归,怕到时便要赶不回来给祖母贺寿了。” 二哥哥晏同甫年十八,外出平城游学已两年未归。 “二公子昨儿刚传了信回来,说是现下到了容郡正巧撞上友人要停留谈论几日方回。” 容郡距离宛城脚程不过五日,算时日倒也是能赶上。 许是老天也知晓晏青昭好了起来,笼罩了半月的阴沉雾气散开,烈日晒干停留青砖上湿漉漉的痕迹。 母亲怕她又似半月前那般着了风寒,硬生生让晏青昭闷在房中好几日,瞧着人脸色红润了些才松了口气。 “母亲,再待在房中,我都要长毛啦!您就放我出府去吧!”晏青昭给母亲贺茹玉又是捏腿捶背,又是撒娇道,“何况城东那处并无湖水,今儿又派了府兵跟随必然不会有何大事。” 她朝旁边冬花挤眉弄眼道:“冬花你快跟母亲说说……” 冬花面露迟疑,才开了口,便给夫人眼神驳回。 “昭儿你如今身体才刚有好转,便要往外头跑,你让母亲如何放心啊!”贺茹玉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你父亲说了,不让放你跑出去疯闹。” 夫君昨儿一早便告知与她,看好昭儿。 京中事变,刺杀圣上的刺客还未捉着。 听风声这一伙人往宛城方向奔来了,如今朝廷派了官员来宛城。 城东那处又鱼龙混杂的,昭儿若真不小心撞见那伙余孽,那该如何是好啊! “母亲~”晏青昭压着嗓音撒娇,平日母亲最是吃她这一招,今儿却怎么也不肯松口。 任凭晏青昭说破了嘴皮子,贺茹玉怎么也不肯松口。 暖阳洒落院内杏树翠叶,光线透过叶缝落在那摊开的话本上。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将盖在脸上的话本移开,露出晏青昭被捂得通红的脸蛋来,听到动静凝神望向冬花,“如何?母亲院中可还有动静?” 冬花瞧见两侧还有洒扫的随从,挥了挥手见人都退下后,才朝晏青昭犹豫点点头。 得了准信儿,晏青昭随即奔至房内,手脚利落换上男装,又将发丝挽起,戴上时下男子布巾装饰。 “冬花,还是老样子。你出了府到玉楼二楼靠窗第二桌厢房等我,我翻墙出去再汇合。” “小姐,若是被夫人察觉,那该如何是好?”冬花瞧着小姐说话间便半个身子挂在墙头边上,担忧道。 晏青昭虽身患绝症,然也不是自哀自怨之人,自从五岁起,她便有意识锻炼身体,又哀求母亲给她从外头寻了个好身手的师父来教她武艺。 因而身体即便是个药罐子也能跑能跳。这区区一堵墙还拦不住她。 晏青昭躺了将一月有余,外头商铺全靠着鹤引照看。她坠湖半月前,小山楼来人朝铺子订了一批货,如今也不知是何情况。 “无碍,只要赶在母亲醒来之前,定然不会被察觉。” 冬花瞧见小姐跳了下去,而后传来稳稳落地的声音,才松了口气。院子门外的下人听到动静,忙进门询问情况。 “哦,方才瞧见只耗子,丢了块石子儿,溜走了。”冬花糊弄了句。 这儿才初春,明轩院一向收拾整洁,如何招惹来了耗子? 下人虽奇怪,因着冬花是三小姐身边贴身侍女,也不敢置喙。 “小姐昨日说要吃杏子,如今我出门卖回来儿,小姐如今正在房中休憩,你们几个无事便不要入院内,免得笨手笨脚吵醒小姐。” “是,冬花姑娘。” 出了府,两人汇合后,晏青昭便带着冬花直奔而城东。 城东邻近村郊,荒僻杂草丛生,聚集此处的大多是一些买菜为生的农户还有一些游手好闲的乞丐。 越靠近,便能闻到不明的发霉味、篓子内菜叶腐烂味、以及人体多日不曾洗澡的汗臭味。种种味道混杂,直冲她的天灵盖。 沿着左侧巷道,复行百余步便到了一间蒲店门前。门外头种着兰草,推门进去,铺子内部摆满了造型奇特的飞鱼走兽。 晏青昭走至前台,见店内没人,疑惑喊了几声鹤引。 鹤引正好从外头进来,手上捧着翠绿的盆栽,衣裳下摆都是泥土,她方才外出往王嫂那儿送了银钱,正好回来便听到晏青昭的声音。 “又去王嫂嫂那儿?”晏青昭知道每月鹤引都会往东对角家去,因而只是提了一嘴,很快移转话题。 说起来,她跟鹤引两人合伙作生意,还真是巧了。 她那时正想着如何赚点银钱——侯府给的月例若她一人花是够,但若要养活资助城郊五里外设的学堂便是远远不够。 正巧,让她给撞上鹤引。 鹤引懂得机关术,又擅长雕刻,所制作的木偶机关节灵活,平地走动时就如同真人一般别无二致。 鹤引空有手艺,而无银钱。正好她有银钱啊! 两人一拍即合做起了木雕生意。 “那货可曾送去了?” 她跟鹤引一个管外,一个主内。 游湖前,她已安排接送货物的人手,若非意外坠湖,该是她派人安排前去。 “货备齐,倒是接头的人不见前往。”鹤引答道。 这次的客人是兰郡的霍家小姐府内戏团所收。霍家也是容城数一数二的大家,照理来到了日期采买的下人怎么会不来? “如今我已来,你安心便是。外头的事儿我来解决。”晏青昭皱了眉头,喝了一口冷茶,“上次留下的木料可还够用?” 半月前,她亲自去冷春楼跟当家范月的谈下的生意,上等的雕刻木料难求。她都把自己压箱底的银钱都投进去,指望用这批精美栩栩如生的木雕打开兰郡的市场呢。 “嗯。”鹤引话不多,说了两句便拿了一块木料雕刻。 店铺里还有一个伙计,负责打扫。 晏青昭本还想多招一个伙计,好让鹤引放松专注雕刻。 “伙计的事,你就别想了,赶紧找人去问问情况如何。”鹤引头也不抬,双目盯着面前的木雕,手上动作不停,“不过,你家人一向看得你紧,出得去吗?” “这,我有的是办法,你放心好啦!” 夜色朦胧,沿途院内依稀亮着几盏灯笼,静谧仿若一丝人气息都没有。 一个人影穿过院中,身材高挑,头上戴着帷帽面纱轻柔笼罩面目,仅露出高耸的鼻梁和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走动间悄无声息,忽而在一扇屋门前停下的脚步,四处扫视,绕至屋后掀开一扇窗跳了进去。 人影刚躲好,很快屋子内便有人进入。 隔着屏风,烛光将两人交谈的身影映在那门板上,一个高挑,一个圆润。 两人交谈的声音压低,隐隐约约似是怕人听见。 ...... “王爷,这次必然要让那多管闲事的赵惊去死!”身形圆润的男人声音尖细,似指甲盖摩擦般发出刺耳怪异的声音。 “若非这次举报的监察司内有我们安排的人,只怕真要栽在他手上了。” “哼,这次居让他逃过一劫难。”高挑身形的男子狠狠啐了一口,“不过,后日便是祭祖,等到那时,我们再动手不迟。” 座上首的男子声音阴沉,“若非那老皇帝一力担保他,这世子位,他一个野种如何能坐得!” “王爷说得正是。” “不过,谁知道呢,民间流传秘闻甚广,谁知是不是真的。” 滋啦一声,引起房内三人警觉。 “谁在那儿!” “出来——” 两人同时上前,绕至内侧,目光落在屏风后的帷幕遮盖柱子后。《 》 2、遇上野狼 夜色蒙蒙,明轩院内却静谧幽暗。 晏青昭刚从墙上跳下,便感觉后脊背发凉。 往前走几步,院内只亮了一盏灯笼,视线上移,冷不丁瞧见母亲贺茹玉正坐在庭院中,两侧奴仆随从站了两排。 一旁的冬花白着脸,朝她使眼色。 “咳咳。” 听到声音的冬花立即停下动作。 她午间让冬花回来随机应变,如今这阵仗。 晏青昭脑中思绪纷飞,脸上霎时变了神情,缓步靠近。 “母亲,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儿呢?小心着了风寒,这天气细雨蒙蒙的——” 她手刚靠上母亲肩膀,便给抖动了下去,身体扭动一侧,瞥见母亲神情不快打算说几句好话糊弄过去。 贺茹玉不吃她这一套,脸色肃然,语气冷然道:“你又跑出去了?” 晏青昭朝旁边冬花求助。 “你不用看她!若非今儿你祖母想着黄府送来的人参给你煮了补补身体,遣人来了院中却不见人影。母亲还被蒙在鼓里!” 贺茹玉瞧着晏青昭穿着一身男装,脸上涂了黑乎乎一片,发丝用布条包乱糟糟,整个人都乱糟糟不成样儿,提了一日的胆子又紧了紧。 “你说,往外跑了多少回!” 晏青昭心虚,眼光闪缩,低低说了句,“才一回,昨儿我就没往外跑。” “母亲——”她飞快眨巴眨巴眼睛,虚弱摸着额间,“我好像头有点晕,母亲我要回房休息会儿。” 冬花一旁立即扶住晏青昭。 两人进了房中,贺茹玉担忧女儿出事,赶紧唤大夫,被晏青昭制止。 她握住贺茹玉的手道:“我就是有些头晕,睡一会便好,只是母亲如今可还怪罪女儿。” 贺茹玉瞧着女儿撒娇,拧头不瞧,硬下心肠道:“就是你今日出府遭罪,如今母亲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月牙,云画从今夜起贴身服侍小姐,无论去哪儿都要回禀于我!” 晏青昭心下咯噔一跳,糟了用力过猛,这两个侍女是母亲身边服侍多年的侍女,若她俩留下,日后再想出府可就难了。 “母亲,我保证不再悄悄翻墙出府,您让月牙、云画回吧,女儿身边有冬花就够用了。” 晏青昭还想推脱,贺茹玉岂非不知女儿心思,强硬让人留下,施施然离去。 “奴婢云画” “奴婢月牙” 两人行礼道:“拜见三小姐。” 晏青昭正头疼,后日她还要出府一趟赶往兰郡。 今儿匆忙,还没来得及去城郊学堂那儿瞧上一眼,也不知那儿的饭菜还有没有。 教书先生的银钱也到了发放的时日。 如今多了这两个小尾巴,她行事不便了许多。 次日一早,晏青昭洗漱完便去拜见了母亲。 她稍微透露出要出府的话题,便让驳斥回,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忽而下人来报,说安北府的陈敏小姐拜见。 晏青昭便见陈敏穿着一袭蓝宝色长袍外披一层素色白纱,仪态端庄混若天成。 “敏儿拜见伯母。” 安北府与荣毅侯府两家乃是世交,走动频繁。 贺茹玉笑着让人起身,“你这孩子多见外,何必多礼都是一家人。” “伯母宽厚,敏儿却不敢造次。” 待陈敏坐下,晏青昭眼睛都要使劲儿抽筋了。 “敏儿今日才听闻昭妹妹醒了,这才上门叨扰,伯母莫不会怪罪敏儿吧。” 贺茹玉握着陈敏的手,柔声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也得了风寒卧床多日,伯母岂会怪罪?” 半月前,若非陈敏奋不顾身跳下湖将女儿捞上岸,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敏姐姐,你怎么来啦?身体如今可有事?”晏青昭醒来听闻陈敏发热,奈何不能出门,只好托了小厮传话。 她背着母亲,手心写字。 ——带我出去。 “无碍了。”陈敏回握住晏青昭的手掌。 ——好。 街上叫卖声、吵闹声、交谈声各种声音混杂融合,包子出笼的香味,蒸糕味喷涌而出,朝着鼻腔汹涌席来。 晏青昭和陈敏两人没走一会儿,便觉得身上黏糊糊,脸上的脂粉妆都有些化了。 “月牙你去玉楼定个包间。” 月牙有些犹豫,三小姐身边只有冬花一人陪伴身侧,云画被叫去话闲书斋排队买最新的话本子。 “小姐,夫人说过要奴婢紧紧跟着小姐,要不奴婢等云画回来再去?” 陈敏笑道,“你小姐身边还有我看着呢,你快些去便罢。” “月牙你快去,还有冬花在我身边呢,母亲若问起我便担着便是,你快去快回。” 见三小姐都如此说了,月牙应了下来,一步三回头。 见小姐还朝着她招手笑,心中惴惴不安,还是一鼓作气跑着去了玉楼。 月牙的身影逐渐消失,直到完全瞧不见。 晏青昭飞快爬上一旁备好的马车,“那我先走了,敏姐姐麻烦你了。若是那两个丫头问起,便帮我拖延一二,拜托啦!” “这是自然,昭妹妹。” 主仆两人坐上马车,长鞭一落,马蹄便撒开跑,不一会儿便出了城门,直奔城郊学堂而去。 城郊五里外,三三两两的茅草建造而成的房屋外围着一层成人高的木栏,两侧树木郁郁葱葱,旁有股清泉淙淙流出。 学堂两侧竹林树木围绕,隐秘静谧,只是夏日虫蚊多,墙角得多撒写药粉。 晏青昭让车夫将马车停靠林中。 推开院门,两人进去。 乐先生还在讲课,孩子们瞧见晏青昭来了,眼神都冒光频频往回看。 “行了,今日便提前下课吧。” 得了话的小孩撒欢一下全涌出来,撒欢朝晏青昭扑去。 “姐姐,你好久没来瞧我,速了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姐姐!” “姐姐,我也想你了!” ...... 晏青昭应付不过来,乐先生在一旁瞧着,让孩子们都散了。 “乐先生——”她递过去银子,“这是月钱,剩下的便是孩子们的饭钱。” “这,怎么使得,我的性命都是小姐救的,便是让我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乐升蕴推拒,将孩子们的饭钱拿了,另外一份的死活不收。 “乐先生,您就拿着吧。”冬花一把将银子塞进乐升蕴手中。 乐升蕴是小姐外出踏春时见她摔落山崖,人事不知,便救活了回来,记忆不全又无处可去,便在这东山学堂留了下来。 她又会刺绣、又会写字画画,便担任了先生一职。 这些孩子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小姐总是心软,一个连个小孩养着还成,可二十多个小孩,放在侯府中必然不成。 小姐便建了这个学堂,让他们学些本事,也好在这世道生存。 如今算来也有五年了。 晏青昭将银子给了乐先生,又去后厨瞧了专门做饭的厨娘冯娘子,她为人爽快,手脚干活麻利。 见到她时,人正在小溪旁洗菜。 她叮嘱过人两句,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她多费些心思。 耽搁这会儿功夫,晏青昭便要回了,忽而见冯娘子红了眼睛。 “小姐,若非您心善,让我有了一口饭吃活了过来,您的大恩大德我冯娘子感念在心。”冯娘子说着便一下跪了下来,声音戚哀。 “我本不该再叨扰您,可怜我妹妹莲儿今年才十二岁便被广侯府的王奋夺了去,求求小姐您救救我妹妹吧!” 月牙抹了额前的汗,飞快赶回,却不见了三小姐的身影,连着安北府陈敏小姐也不见了。 吓得心头直跳,待四处张望,便跑边喊道:“三小姐!陈敏小姐你们在哪儿!” 今儿这趟原是三小姐出来给老夫人贺寿挑选寿礼,若是夫人得知小姐不见了,岂非不扒了她几层皮。 小姐身边又只有冬花一人服侍,若哪些个不长眼的冲撞到了,该如何是好。 一路上的摊子月牙都瞧过了,忽而,一抹蓝宝色裙子停在话闲书斋。 “三小姐,陈敏小姐——” 月牙飞奔而至,脸上惊喜道:“三小姐,奴婢方才还以为您不见了,您怎来了此处?” 闲话书斋距离方才的摊子相隔甚远,小姐怎么跑这里来了。 “方才瞧见一处卖首饰的很是别致,想着祖母贺寿所用,便过来瞧了瞧。”晏青昭回道,“你受累了,先擦擦汗坐下喝口茶吧。” 一旁冬花将茶水递了过去,月牙受宠若惊,接了过去,猛喝了一口,才将肺部中的热气驱散了些。 一行人到了玉楼。 晏青昭听闻冯娘子的事早就没了胃口,只匆匆吃了几口,便撂下筷子。 朝一旁吃得油光满面,全然没了在母亲面前的淑女样的陈敏问道 “你可知道广侯府王奋?” 广陵城 烈日藏身云海内,刺眼的光透过云雾呈现出金鱼鳞片般的块状的形状。 肃然开阔的城道内,一行人穿着玄红色祭祀所用的长袍,举着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待队伍消失不见,才有好奇的人出声问道是何人祭祖如此气派? “赵家,武安侯府。”有人出声解答,“你是外地来的吧,不知道也正常。” 这是武安侯祭祖大礼,五年一次,自然隆重非常。 武安侯赵平胜是当今圣上的结拜兄弟,两人一起打天下,感情深厚。那时武安侯府可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盛极一时。 只是不过后来—— “后来如何了?” “后来,老侯爷故去,剩下的儿子也不争气到了孙子这一辈,总算有个起色的,却又卷进青州贪墨案中。” “圣上他不管吗?” “圣上已老咯——” 祭祖的长长队伍一路蜿蜒行至鹤山上才停下。 随从仆妇将祭祀所用器具摆放正中间,两侧旗帜插至泥壤,三牲祭品一应摆放齐全。 为首男子面色冷肃,碧色发簪束起墨色发丝,身披玄红色祭服,带领众人行过祭祀礼。 待祭祀大礼完毕,已是日暮。 “收拾齐了东西便都回吧,夜间视物不便,让提重物的仆从先行。” 众人听见赵仁义下令,手下却没动静,各个眼神瞥向为首面色冷然的赵惊。 赵氏主家一脉人丁稀薄,武安侯赵平胜去世后,留有两子一女,便是大房赵仁义,二房赵禀名。外嫁一女赵明。 大房赵仁义膝下仅有一子,名赵沛。 二房赵禀名已故去,仅留有一子便是赵惊。 因武安侯赵平胜去世前,点名要赵惊继世子位。生父赵禀名资质平庸,又去世得早。 因而如今是大房,也就是赵惊的伯父赵仁义当家。 “愣着作甚?还不动身吗?”赵仁义恼怒,这些个下人都不长眼,各个看赵惊眼色行事,真是气煞人。 “伯父如此发话了,便动身罢。只是,这鹤山听闻两日前有人曾见有野狼出没。” “侍从仆妇具在,二郎何必如此担忧。” 暮色已至,灯笼亮起昏黄的光。 赵惊半边脸隐没夜色中,赵仁义盯着侄子阴恻恻的眸子,总觉着渗人得很。 “伯父既发话,便走罢。”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众人摸黑下山。 行至半路,忽闻狼犬叫声。 “呜呜——” “呜——” 声音起此彼伏,渐渐越来越近。 仆妇随从停下脚步,面露惊恐。不知谁先大喊道:“是狼,是狼群!”《 》 3、荒庙遇上美人 恐慌似潮水般漫延过众人之中,东西横七歪八落下原地,不知谁起头喊道:“侯爷前头都是狼!该如何是好?” 赵仁义猛然听见狼叫,众人惊惧嚷嚷避让,脑子乱糟糟,真让那小崽子给说着了。 “快,快,先将东西放下。”他慌张叫喊,“大公子去哪儿了?快将大公子护着!” 侍从急匆匆撞得灯笼都翻地,叫嚷之声不断,待周围围满了侍从,赵仁义才定下了心,扭过头冷不丁发觉方才还在前头的赵惊退至队伍末。 “啊!是狼咬到我,好痛!救命救我!” “侯爷!救命!” “啊啊——” 走至最前头的随从躲避不及,被狼咬掉一大块肉,血溅了满地。 众人惶恐忙往后逃命。 赵仁义吓得屁滚尿流,忙退后。 “啊——” 一股黏腻的血喷涌至他脸颊,往后撤的奴仆被人一刀结了性命。 前头,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堵住众人往山顶上逃的后路,森然寒冷的剑光反射刺入赵仁义的眼中。 他们都朝着赵惊去了。 山顶上夜间的风很大,赵惊身上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那帮黑衣人朝着他去了。 赵仁义心狂跳,今夜真是意外之喜,若非那老家伙临死前一定要那小崽子继任,他如今怎么会坐着那侯爷位不安稳? 赵惊自由出入皇宫,夺得圣上欢心,朝堂中一说起武安侯后人,便只会想到赵惊。 他处处被踩一脚,同僚面上恭贺他,背地谁不曾笑话他连个小辈都比不上! “侯爷,世子还在上面!” “你,你们两个去保护世子。” 被点到的两个仆妇大慌,她们手无寸铁如何能保护世子?奈何只能听令行事,步履缓慢,待靠近,心下越发慌。 “世子!” 赵惊胸前破了个大口子,浑身是血,染红了一片山泥。 仆妇两人还未将人扶起,黑衣刺客便将人踹飞落崖底。 两人瞧见惊惧之下,昏厥在地,人事不知。 昨日下了雨,今晨儿起,还瞧见滴答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染湿一片青砖。 晏青昭打听得知广侯府王奋乃是近日都城中来宛城的公子哥,打着捉捕刺客名头,入家家户户搜查。 若是瞧见女子容貌好的平民女子,便直接上门抢。 虎狼行径,令人不齿。 陈敏同她说起时,痛恨道:“他一路南下,从广陵到宛城不知祸害了多少姑娘。若非他姑姑王贵妃替他兜底,早让他下地狱了。如今还逍遥过街,真是没天理。” 冯娘子的妹妹冯莲正是被他所掳掠。 冬花急匆匆回到院内,将小姐的师兄越如请院内。 “如何?可曾打探到他何时出府?”晏青昭问道。 “过两日便是宛城知府所为王奋等从京都而来的官员设的接风宴。平日多停留玉楼,芳华园两地。” 越如眉头拧成团,他是知道广侯府王奋的恶劣行径。 “你探此事,莫不是让师兄我去探他府邸吧?” 王奋也知他所行惹人愤恨,府兵日夜巡查,严密布控。 进去了想要全身而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你师兄我的武功可去不了,除非让大师兄前去一探还有戏。” 越如可不想自找麻烦事儿。 “大师兄如今在哪儿?”晏青昭从未见过大师兄,只听闻师傅提过他天资聪颖,武功造诣是她徒弟中最出彩。 “我也不知道。”越如语气顿了顿,“上一次听师傅说起他来,还是在容郡。不过都过了十几年了,早不知跑哪儿。” “罢了,我亲自跑一趟。” 她借着为祖母挑选贺寿的由头,出了一趟府,去了玉楼。 玉楼内人声鼎沸,靡靡之声随着舞姬扭动腰肢,下首看客挥洒银钱,豪掷千金。 “小姐,不上二楼包间吗?这大厅人挤人,要是又不长眼的冲撞您——” 见晏青昭坐在厅内,冬花疑道。 “今日来有正事。” 晏青昭瞥向正中央座位下首一身灰色常服王奋。 轻歌曼舞,美人在怀。 宛城真是个好地方,王奋握着美人柔夷,放置鼻尖嗅闻,只觉这幽香扑鼻,快活非常。 他目光迷离,忽瞧见一抹绿掠过眼前,猛然站起,行至人前。 但见女子肤若凝脂,唇不点而朱,灿若珠华。身披绿裙,墨色发丝垂落腰间。 一双眸子若盈盈春水望向他时,顿觉心头狂跳不止。 如此美色,竟在小小宛城叫他撞见,定然是上天将这美人送至他身边。 怕唐突了佳人,王奋朝两侧摆摆手,大厅两侧的侍从拔出的剑锋才放下。 他低声询问美人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王奋锦衣华服,瞧着外表也是仪表堂堂,若非晏青昭知晓他事迹,只怕还真就以为他是个端方君子。 冬花箭步挡在晏青昭面前,横眉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对我们家小姐!” “就是,宛城谁人不知我们荣毅侯府,你也胆敢在我们家小姐面前造次!” 王奋来宛城也有几日,倒是听说过荣毅侯府的事情。 荣毅侯府内现存只大房晏因一脉,膝下三子。幼女常年喝药,是个药罐子,听闻大师批命活不过十八岁。 眼前的女子,莫不会就是那个短命药罐子吧? 王奋略带惋惜,目光黏腻朝着晏青昭腰间打量。 晏青昭压下心中厌恶,帕子捂住口鼻咳嗽几声道:“冬花,我们回吧。” 她起身,王奋出手阻拦。 “我乃广侯府王奋,听闻三姑娘久居府内不轻易出门,这今儿便撞上我。这正说明你我二人有缘分啊!不若三姑娘尽地主之谊,带王某领略这宛城风光,如何?” 周遭王奋侍从拔剑拦住主仆四人去向。 王奋脸上挂着虚伪的笑脸,并不阻拦手下拔剑威胁的动作。 荣毅侯府自那老家伙晏善任去世后,渐渐衰落。晏因虽有爵位在身,却也比不过他们王家势大。 因而,他丝毫不担心在这宛城还会有人敢阻拦。 几人动静大,听到动静的人早跑了,生怕引火烧身。 晏青昭今日本就是为了王奋所来,既然府邸潜不进去,若人在身边,总能寻到机会。 “好。” 郊外一片芦苇草低垂,半边浸入河道内,清澈的河水晕染出一片血色,逐渐潜入苇草堆里。 忽然一丛芦苇草被重物压到,男子的脸庞被湿露露的发丝遮挡着,瞧不甚分明。 初春过后的河道内水还很冷,如今已是日暮西垂,河水冰冷刺骨。 赵惊拖着身躯,肺部因灌入河水如今还刺拉拉地痛,时不时咳嗽,猛得咳出一口血丝。 遍地人头高的野草,两侧山头呈压到气势朝他侵袭而来阴气森森,荒无人烟。 耽搁这会功夫,最后一缕金光消失于山头,这片荒草重新陷入黑暗中。 飘逸的衣裳吸饱了水,沉重粘附身上,他将衣摆拧干,撕下布条绑住伤口。 趁着还能分辨方位,捡了根树枝,支撑着身体往北走,那儿有烟气,该是村子。 村里人日出而作,日暮而息,不似城中富庶人家,日暮还会燃几盏油灯,因而待赵惊靠近村子时,整个村庄都陷入了宁静中。 赵惊还没踏入村子,猛然一头狗朝他狂吠。 如今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是手无寸铁之人也可轻易取他性命。 怕惊醒村民,他支着拐杖,绕着村子往边缘走,好不容易潜入一家院中。 顺来的衣物套上,又将一些止草的药物往伤口上敷。 等做好一切,他才松了口气,方才不曾察觉的疼痛瞬间蔓延上涌,身体内的五脏六腑仿若移位。 赵惊手掌撑着荒庙地板,五指并拢,指骨泛白,手臂青筋暴起。 两股刺痛冲击着他的神经,以至于后半夜并未敢合眼入睡。 次日一早,晏青昭便乘着马车去了郊外,王奋的马车紧紧跟后面。 车上冬花、月牙两人神色紧张。 “小姐,王公子他真跟来了。”冬花掀开帘子往后瞧惊道。 后辆马车华贵非常,马匹健硕,高高檐角翘起,两边悬挂金丝铃铛,下首垂着彩色丝绸条,随着走动碰撞出叮铃声。 “无妨,再驾快些。” 后头,车夫瞧见道:“公子,晏小姐的马车加快了,我们要不要加速上去?” “加快些!”美人近在眼前,又出了城门荒郊野外的,他如何不能追上前。 铃铛一路响从城内到了城郊十里开外,到了破庙内前终于停下。 “晏姑娘,昨儿才逛了东湖,今儿便到这来倒是别有雅趣。”王奋眸光中是丝毫不曾掩饰的垂涎。 晏青昭下了马车,柔生笑道:“王公子如此诚心与青昭游玩,必然得叫你瞧些不曾见过的好风景,好好招待王公子才是。” 美人一笑,灿若珠华,又有幽香扑面而来。 任是王奋因坐路途颠簸而渐生的怒气,此刻也歇了下去。 “有晏姑娘相伴左右,整个宛城的光彩本公子已瞧过,何必又跑如此远的地方,累得姑娘身子呢。”对着美人,他也乐意装个正人君子。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 4、请君入瓮,装上孤女 晨间郊外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几人走过,野草肥大的叶子上滑落下一颗颗露珠泌湿衣裳下摆。 残桓断壁,破庙内殿蜘蛛网厚厚结成霜白几层,寺庙里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神像身大虽此刻已坍仍能从中窥见往日寺庙的盛况。 “晏三小姐,你这是要作何?”王奋皱着眉头,这些个破烂到处都落了灰尘,也好意思说这是好东西? 他刚越过那半人高的野草,衣衫走至于此处已经湿透。 王奋平日里就是处尊养优,今儿走了这遭已是气喘吁吁。 宛城果真是穷乡僻壤,即便是披着美人的皮囊,却难掩见识浅薄的小家子气。 当真是抵不过广陵城内的大家闺秀,钟流毓秀最是善解人意。 “王公子何必如此心急,再往前走几步便是。” 寺庙内的柱子经过风吹日晒,虫食木心,木碎屑混合着尘土被众人踩在脚下。 “这儿可是有宛城最难得一见的景色。听闻王公子从广陵而来见多识广,今儿便让王公子来评评,当不当得宛城第一奇景。” “哈哈哈,晏小姐既如此说了,王某便舍命陪美人了。” 王奋手耷拉过来,似要撞上晏青昭的腰间。 晏青昭身形不经意间往冬花身上靠,对视上王奋逐渐僵硬的脸孔,面上无辜柔弱咳嗽道:“王,咳咳,王公子,奇景就在里头。” 王奋脸色铁青,顾着维持体面,拂手摆了摆手却不再凑上前来。 内殿光线暗淡,他身上又没带火折子。 见晏青昭不动,王奋色心消退,心中警铃打响不急上前,“王某乃客,晏三小姐乃主家,哪有客人先主人一步?某等三小姐一同。” 梁上,蛛网密结,佛像坍中央。 暗处,一角红黑色衣摆露出,而后咻退至门后掩藏。 察觉王奋警惕心起,晏青昭也不急着请君入瓮。 王奋今日明面上是两人跟着她过来,可身后却藏了不少侍从府兵跟随。 方才越过外层野草进入,窸窸窣窣的声响明显即便王奋几次三番弄出动静依旧难遮掩。 不过,王奋身边重重侍从,府内警戒应当减弱不少,二师兄应该能将人给救出来吧? “晏三小姐,你说的这个奇景可是——”王奋入了内殿,却不见有何奇异之处。 内殿漆黑,屋顶破败漏出几缕光。 除此之外,便再无旁物。 “怎会如此?冬花,你瞧真不见了!前些日子我还瞧过就在这里头!”听见他说的话,晏青昭比王奋还要诧异,语气激动,一咳三叹。 王奋瞧着她也不似演戏,心中孤疑消了些,仍难掩韫怒。 “晏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这怕不是拿王某当消遣吧?” 晏青昭身上绿色的丝绦随着郊外一些冷风一吹,绕卷过王奋的脖颈。 “只怕是人来得多了些,给人惊跑了。今儿青昭累得王公子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改日再请王公子去府上喝茶如何?” 痒意透过肌理渗入心底,王奋见美人连连赔罪,心下颇为受用。 这宛城的女人还是有可取之处,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吃两盘野菜解解腻。 “这倒是无妨,宛城钟灵毓秀这山间野趣偶尔瞧个一两次也是无妨。”王奋语气黏腻,似臭虫般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味。 冬花见他目光流连放肆,挡住王奋目光,心底嫌弃却忍耐道:“王公子,我家小姐常年喝药,身上药味浓,小心沾上些,只道是难祛味。” 王奋目光从晏青昭身上移向冬花,“青昭是一等一的美人,这身边的婢女也是清秀佳丽啊。” “王公子这话倒是说笑了,婢女不识礼数到叫你见笑了。”晏青昭袖袍掩鼻,做足了弱柳扶风姿态。 王奋见此,心下一冷,语气间带上威压,“待三小姐何时去某府同游,我定然为你清扫蓬门,备好珍馐佳肴。” “王公子说笑了,过几日便是太守府为王公子等远道而来办的接风宴,待到那时再去倒也不迟啊!” “如此说来,那便是不同意了?” 本以为晏家女是个识趣的秒人,不曾想,居然如此油盐不进。 真是白白浪费他大好时光! 日上中天,光线透入殿内,蛛丝粉尘飞舞一览无余。 “既如此,本公子便不强人所难。” 出乎晏青昭意料,王奋即刻转身便走。 身后侍从随即从外头踏入内殿。 “公子!” 王奋面露惋惜,他本不想强迫美人,只可惜,如今倒是要破了这个例了。 “钟虎——” “是,公子!” 牛高马大的随从旋即踏步至三人前,腰间佩刀,面目肃然道:“晏三小姐,请吧。” 钟虎乃领头,旁从数十多仆从将主仆三人团团围住。 冬花、时画两人围晏青昭身前。 “小姐。”冬花声音颤抖,王奋竟敢在宛城动手,“这厮竟如此对您不敬,待回去定然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时画一旁点头怒骂称是。 晏青昭回握两人手,轻轻摇了摇头。 三人逐渐退至于内殿角。 王奋陡然褪去伪君子外衣,露出里头的豺狼面露来,着实令她措不及防。 熟料他为人,慌乱片刻便已调整心态。 晏青昭青脸色煞白,声音硬冷:“王公子公然对我动手,莫非是不把荣毅侯爷放在眼里?” “三小姐何必动怒?不过是想请你到我府上小住几日,同饮美酒,同赏美景,好不快活。” “哈哈哈——”王奋大笑几声接着道,“三小姐应该也不想我动粗吧?若非你今日着实是不知好歹,几次三番好言好语请你,却反复推却。” “真是好脸色给多了,你还真觉着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病秧子一个,若非这副皮囊还过得去,本公子还不见得稀罕来这破地!” “这宛城还真是边陲小城弹丸之地,荣毅侯府如今的侯爷也不过是徒有其名,空壳子一个!” 王奋一脚将旁垂下的木柜子踢飞,灰尘翻滚,反倒给呛到剧烈咳嗽。 “咳咳咳——” “咳咳,你如今跟了我也不亏。咳咳......我姑母可是当朝贵妃,我广侯府王氏才是如日中天的世家大族。” 王奋脸色张红,胸口咳得喘不过气来。 晏青昭冷眼瞧着他口出狂言。 “你一个病秧子,说不定过两年便归西而去,咳咳咳——”他用力拍打胸口,撑着将后半段说完,“做个妾室的姿色是有的,咳——” “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折辱我家小姐——”冬花气得脸通红大喊道,“来人——” 时画也跟着大喊来人。 喊了几声,却仍旧不见暗中跟随的人出来。 两人挡在晏青昭面前。 “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今日之事,小姐早有预料,提前备了人手埋伏荒庙周边。 如今怎会不见人影。 “晏三小姐,可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王奋今日穿了金丝雪纱,头戴碧玉簪,手拿折扇风度翩翩,端足了君子仪态。 钟虎等人蹭蹭亮起利刃。 “王公子真不怕此事会彻底得罪晏氏一族?得罪荣毅侯府?”晏青昭问道,“宛城虽远离广陵,却也并非王公子口中所说的弹丸之地,荒野山村。” 她肃然神色,口中冷硬说道:“何况,我今日外出行程早已告知家中父母,亲朋好友也略有耳闻。若我出事,只怕王奋你也难逃嫌疑吧?” 晏青昭一袭绿袍,面容妖艳,唇色冷白处于荒废寺庙中让人不禁联想起山野间精怪来。 “听闻,王公子此次领了圣旨捉拿刺客却日日流连宛城歌舞酒肆,这等消息若是传到圣上耳边......” 晏青昭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停顿后继续说道:“何况,广陵陈氏正急着寻找那冒犯了陈贵女的登徒子,若是陈氏族老知晓那登徒子如今正好端端地在外头逍遥——” 王奋神色霎时白作一团,“你是如何得知——” 宫中密辛,那日殿中他醉酒无意间瞧见陈氏女,他一时间鬼迷心窍。 不过是摸了几下,又没丢掉贞洁。 陈氏女哭哭啼啼,起夜一顶小轿闹到了陛下跟前,若非是姑母求情,让他外出躲避风头。 陈氏还真以为那牢狱中的人真是他呢。 倘若这风言风语传到陈氏耳中,又往陛下跟前闹,他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到那时,姑母怕是也帮不了他了。 晏青昭眼瞧着王奋神色由青变红,继而变灰白之色。 “想必王公子也知晓其中利害之处。今日尽了这地主之仪,王公子想必也是困乏,郊外蛇虫甚多,青昭久浸药浴,倒是无妨。” 她缓步往外门走,侍从刀锋未藏。 眼瞧着人便要撞上剑锋,钟虎停顿片刻,望向王奋方向,等待指示。 晏青昭没给王奋思考的机会,喘息之际,利刃已经撞上衣衫,尖锐刺破绿袍,冰冷刀锋抵住肌肤划破,渗出丝丝缕缕红色。 “等一下!” 侍从“刷刷刷”,将佩剑收入剑柄。 “晏三小姐何必动怒,这样,既然今日玩够了,我们改日再续如何?” 王奋先是佯装愤怒斥责手下居然胆敢伤害晏青昭,接着探听她消息的来源。 “王公子不必担忧,贵府如日中天,何必怕此等流言?左右不过是市井流言罢。” 王奋心中孤疑,焦灼不已,只好哈哈几声略过。 出了破庙,领着一众侍从,便直奔玉楼而去。 马车颠簸,晃得王奋头晕眼花。 郊外小道崎岖难行,先前他是急着奔赴美人游。 如今是急着查广陵泄露的源头,王奋心中自是焦灼难忍。 一时想到陈氏得到他在宛城的消息暗地派死士前来杀他,一时又想到今日这荣毅侯府并非表面那般破败可欺,晏青昭若要报复他,怕也是个难缠的。 心头思绪缠绕交织,一时疏忽,直愣愣撞壁,刺痛瞬间令他清醒。 “都干什么吃的!” 这厢王奋离后,主仆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晏青昭直的肩膀瞬间塔下来,人跟软趴趴的虾条一般无力道:“冬花,时画快扶我一下。” “小姐,您方才说的陈氏是什么事情啊?怎的那王奋一听便吓破了胆子?” 三人靠着墙壁,循着垫子坐下稍作喘息。 “王奋心中有鬼,陈氏乃广陵内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户,便是圣上也要给他们面子。” 晏青昭稍微解释了两句。 “小姐,您方才怎的往那刀锋尖撞,若真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时画眼通红,“若是夫人知晓今日这事,必然会为小姐您讨回公道!必然叫王奋那厮付出代价!” 晏青昭明白两人是为自己鸣不平,若真叫母亲知晓,倒叫她平白多忧心。 王奋背靠当朝贵妃,他为人张狂嚣张,却有一句说的不错。 便是荣毅侯府确实不比建朝初期,朝中为官的晏家子弟左右不过两人。 一个是她大哥哥,晏庆。 表哥晏行。 “快快快,先上马车回府!” “是,小姐。” 王奋今日被陈氏的事儿吓破了色胆,但若是他回过神来,杀个回马枪,只怕不妙。 郊外野草的露水早已蒸发,日光线也逐渐强烈,照得肌肤生疼。 破庙距离马车的位置还要越过一片野草,本是为了拖延时间,好为师兄拖延时辰。 如今,倒是苦了主仆三人还要步行回马车。 驾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车轮似是撞击上重物,登时停了。 “小姐,前头似乎......有人。”马夫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 5、赵小姐求收留 长马啼鸣,幽草戚寂。 郊外入城内相隔十里,马车行速缓慢,一来一回待到了家中恐已是日暮时分。 若是母亲知晓恐怕又要担忧了。 晏青昭掀开帘子,“人如何了?可曾伤到何处?” 车夫回道:“小姐,这这人突然冒出来,如今已昏迷过去了。身上血迹斑斑的恐......伤得不轻啊!” 冬花奇道:“陈伯驾驶马车也有十几年了,今儿怎如此疏忽竟撞倒了人?” “小姐,小的也不曾知晓会突然冒出个人来,这荒郊野岭......”车夫拱手慌乱道,“何况,小的好似,马车还未曾撞上,她便倒下了。莫不是,瞧见咱们马车富贵,特意撞上来讹人罢?” 晏青昭下了马车,蹲下身子上前瞧。 地上人发丝混乱,泥泞难辨面目。瞧着衣衫,袖口处收紧,下摆短。瞧着是为方便农作的装扮,这附近似乎有村庄,莫不是农妇? 瞧着她周身并无篮筐农作器物,也不似外出劳作的样子。 身着深蓝色长袍虽未曾瞧清她身上何处受伤,然靠上前便是冲天的血腥味,只怕是伤得不轻。 晏青昭眉头紧皱,扭过头朝旁站着的两人道:“冬花,你去马车上拿木匣子来。” “是,小姐。” 冬花很快将木匣子拿来。 这木匣子里头装的都是晏青昭备好的一些治疗头痛的药丸还有一些擦拭外伤的常用药,一贯都是不离身。 晏青昭将人扶起靠在马车旁。 “彩画,你去将马车上水壶拿下来。” 这女子身上沾染了太多的泥土,伤患处需要清洗干净才好上药。 茶水细细浸透过绣着白兰花纹的手帕,晏青昭感觉手帕湿透,才细细擦拭过那人脸庞。 污泥与血痕交织的脸庞一点点擦干逐渐露出真容。 上翘的睫间下眼尾一点红痣,唇不点而朱,冰肌雪肤,双目紧闭,即便身着麻布也能看出其气质宛若天人,貌美非常。 晏青昭被眼前人的容貌惊讶,若是方才没瞧见她的容貌只道是农户,如今瞧见,这等姿容只怕是何等富贵人家逃难出来的罢? 她将手帕递给冬花,白洁的手帕被染成乌黑一团,冬花接过手帕心疼嘟囔:“小姐,这已经是这一个月来的第八条手帕了!上等好的冰蟾素丝呢!小姐您私库的银钱都见底了,若还如此下去,只怕是要向府内夫人求银钱支使。” “如若是要养一个大活人,想要瞒着夫人只怕不容易啊!何况,如今小姐您的私库内银钱都搬空了——” 冬花知晓晏青昭性情,方才瞧见她目光迷离,眼神呆滞,分明是被这来历不明的女子迷住,又想要收留那人。 之前郊外那乐先生不也是如此,落下悬崖一身血污,亏得小姐好心收留。 晏青昭手微不可察顿了顿,“冬花——” 她私库内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都投进这次的木雕人偶身上,如今手头紧张不假。 冬花作为她的贴身侍女自然是知晓此事,如今彩画正侧旁,若是让母亲晓得怕是麻烦。 冬花很快反应过来,咳嗽两声遮掩道:“彩画,今儿这天都快黑我们快些收整马车,好赶紧回去吧!” 彩画正想询问三小姐,这人要如何处理未曾问出口,便给冬花扯过一旁,迷迷瞪瞪便整理起马车来。 陈伯被晏青昭派去附近打探,若是附近失踪的人家也好告知一声。 几人留在原地等候。 晏青昭见人一时半会醒不来,放任她躺在地上也不是一回事,便将人抬上了马车内。 只是女子瞧着身形瘦弱,扶着站立竟像是高了她整整一个半脑袋,也不知是吃什么长的还如此沉重,硬生生给晏青昭搬得大喘气,三人合力才勉强将人抬上去。 “小姐,你当真要将此人带回府内吗?” 马车颠簸,车架两侧挂着的彩带随冷风飞舞。 晏青昭瞥过一旁还在沉睡的女子。 马车内部宽敞,让此人躺平下来后倒是显得马车内拥挤许多,彩画外侧坐车辕上。 内里便只剩下三人。 “入城后,你先去唤柳府医,若是母亲问起便说我身体不适,头疾痛复发。” “小姐,只怕夫人听后便要入院中来瞧你,这该如何是好?” 晏青昭沉思片刻,方才陈伯回话,附近并无失踪农妇。 这女子想必也是个苦命人,不知打哪儿逃难来的,若是将她放置于府外医馆内,此等姿容只怕外人会欺辱与她。 可若是回禀母亲,今日之事她必然会知晓,只怕又要忧心絮叨,为人子女,怎可整日劳烦父母。 “小姐,何不将她送去东山学堂内?那儿处境清幽,更有利于养伤。” 冬花灵机一动道。 马车内躺着的瘦弱女子平躺在马车内,双眸睫毛微微颤动,似是被两人交谈声响惊醒。 晏青昭注意人醒了,率先出声解释道:“你莫慌张,我乃宛城荣毅侯府晏青昭,方才瞧见娘子身上血迹斑斑便出手擦拭了一番。” 这辆马车还是母亲怕她外出颠簸不适,特往宽大舒适的方向去建造。女子坐直了身子,马车空间更显得狭小。 晏青昭见今儿人醒,双眸张开,眼角一点红痣便似活了过来,发丝因颠簸而散落,几缕顺着风向挠了挠她脸颊。 “适才娘子倒在马车前,怕娘子身体出现什么差错才将娘子带上马车,如今陈伯正驾马车回城内,娘子如今身体可有何不适?” 女子唇色惨白,应是失血过多,担忧她身体出什么差错,晏青昭关心询问道。 空寂郊野旁偶闻几声野物啼叫,马车内女子的声音带着丝丝低哑道了句:“原来如此。” “那我在此多谢晏小姐出手相助了。”女子声音柔弱仿佛即将命归西天,“咳咳.....我如今孤身一人......” 晏青昭见人咳嗽得厉害,慌忙制止道:“娘子不必忧心,若是信得过我便暂留荣毅侯府内,待养好了伤再另做打算。” 她手拍了拍女子肩膀,察觉她身体僵硬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药味重,旋即远离道:“娘子如何称呼?” 得知名叫赵白,此次孤身一人在外是为了躲避家中伯父暗害,身边婢女侍从在逃亡路上走失,如今孤身一人在外一路南下从广陵到逃亡来到宛城。 “伯父一手遮天,家中族老无人为我撑腰......咳咳,若非今日碰见晏小姐,只怕赵白今日便暴于荒野......” 赵白眸眼泛红,眼眶内藏着泪珠将将落下给晏青昭砸得眼睛都张大了好半天。 这,这这也太惨了吧? “小姐,要不......赵姑娘也太惨了我们要不还是收留她吧?” 冬花在一旁听着便觉着悲惨态度一下翻转倒是比晏青昭更加不忍起来。 晏青昭对视上马车内两人一个泪眼潸然,一个目光灼灼。 赵姑娘的遭遇确实是令人心痛她确实起了收留人的心思,只是—— “只是,赵姑娘孤身一人在这附近,可曾遇到过旁人?” 晏青昭眉眼中的柔褪去语气间带上了冷然,实非她多疑,只道前世影视剧经验——路边的野男人不要捡回家。 要不是瞧见她是女子,她还不一定会将人给带上马车。 赵白一双含情眼,幽幽道:“未曾见过,我在外头待久了一听到旁人的声响,便要藏起来,怕叫人瞧着.....我已经好几天没用膳食,今早起来路过河边瞧见那尾银鱼起了心思,不想倒是摔了一身,划破肌肤.....这才如此狼狈。” “咳咳.....咳——晏姑娘,我并非想要讹人.....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了。” 见人咳嗽得厉害,晏青昭赶紧嘱咐人躺下:“好了,赵姑娘你莫要说话了。” 只是她今早安排的人不知为何到了约定时辰并未现身,这个赵白又如此碰巧出现在这,也不全怪她多想。 听了这话,晏青昭方才心中的疑虑消散,愧疚便升腾起来。 方才她这般说话,怕是让赵姑娘硬生生扒开自己的伤口以证清白。 晏青昭瞧着人背过自己,内侧向里,只能依稀瞧见侧脸,睫毛颤抖,声音似乎还带着隐约的颤抖,让她不经觉着人被惹哭,如今正忍着滔天的委屈勉强回复她。 “不怪晏姑娘——”赵惊眸中藏锋,氤氲着的墨气快要晕染眼尾处那一点红痣,“世道不稳,晏姑娘此举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赵白明了。” 马车摇摇晃晃入了荣毅侯府。 晏青昭怕母亲担心,并未将赵白正式引荐于人前,悄咪咪将人安排自己院内后又瞒着母亲悄咪咪命人唤来大夫。 大夫来过后,简单处理过人伤口后便离开。 晏青昭已吩咐冬花收拾干净西厢房,方才大夫嘱咐过药要一日三次擦,内服的药汤也不能落下。 方才考虑到她身体疲倦,命荷花拿了膳食送去,如今人应当已是躺下罢。 “小姐,汤药熬好了是如今送过去吗?” 晏青昭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瞧一瞧,彩云正好端着药膳入房内。 “那正好,我要过去瞧上一瞧,你跟我一起走吧。” “是,小姐。” 昏黄烛光摇曳,阴影笼罩赵姑娘脸旁,剩下半张脸隐没黑暗中。 怕是身处陌地睡得不太安稳,因而晏青昭刚靠近,人就醒了。 “赵姑娘正好汤药熬好了喝了再睡下吧。”一旁荷花将药汤放置矮桌子旁,手往赵惊身上靠,不想扑了空。 赵惊动作一下躲开,肌肤的伤口破裂,鲜艳的血液一下顺着衣裳浸透出来。《 》 6、一帘幽梦入心间 “赵小姐——” 鲜红的血液浸透过素白色的丝绸,朱红与赤白之色猛冲撞入眸,晏青昭忍不住惊呼下意识便要将人按住。 肌肤相触,滚烫的热气快要将赵惊冰冷的手臂烫出一个洞来。 赵惊动作顿住,脸上肃然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一瞬间收敛不住泄露在外。 “赵白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晏青昭丝毫不曾察觉这短短几秒中,赵惊想了多少种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她的手段。 只觉着身上有些冷,皱了皱眉头,“荷花,西厢房怎么嗖嗖往里吹冷风?养伤怎可住此?” 若是半夜发起烧来只怕是不好了。 方才猛然瞧见这架势,荷花早慌忙退至三步开外,此时听见小姐这般说也只是疑惑。 西厢房背对门道,她不觉着冷啊? 不过宛城内入夜了确实是会比白日更冷一些,命人端些火炉子烧开不就好了? 赵惊此时名叫赵白。 他笑着送人走后,方才病恹恹躺床上的病美人乍然坐起,方才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却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 此时面对房内三处烧得火旺的地龙,反倒皱着的眉头一直未曾松开。 他站立起身体,八尺高的身体即便是盲人也该知道他并非女子。 若是想要骗过常人眼,便需要服用特制的药汤配合自小练习的武功才有可能以假乱真。 那日荒庙中他入了其中,早早便察觉其中有人。 苦于体力不支没有立马动手,躲藏于房梁之上。至于这晏三小姐请的帮手,不过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被他小小使计便都离去。 赵惊顺着脸颊侧骨摩挲,那张如珠似玉般的菩萨面竟隐隐透露着丝丝阴恶来。 此次南下虽在计划内,却不想过程变动他身边无可用之人。 青州贪墨案牵连巨大,圣上年迈身边已无可用之人,太子命他秘密探查。 上旬方查到一丝丝苗头,背后之人便急急忙忙将人处死。 他摩挲着手上的香囊,香囊针线排列紧密,用料上层,颜色是朱红配以青绿,瞧着有些老旧香囊上仍旧留着一股幽幽的药味,物件主人怕是用了好些年头。 这晏家三姑娘倒是不似广陵城中传言那般,柔弱似蒲草风吹就散。 赵惊回想起那双墨色的眸子,发亮的一抹坚韧似带着锐意从他心中划。 灯焰将人影子投至墙,随着夜风摇曳。 只怕,如今伯父倒是要乐疯了罢。 赵惊猜想不错。 如今千里之外的广陵西南角内武安侯府灯火通明,氤氲烟气从正堂飘浮而至中空,搁着街道外的邻里都知晓这是赵家世子失踪好几日,宫中来人频频问话,世子大伯急昏了头脑,请神问世子踪。 武安侯府内 赵仁义站大堂中,一老僧人手握佛珠念念有词正对世子爷房门,时不时踱步示弟子烧香拜佛。 因而整个武安侯府都被烟雾所笼罩。 侍从被烟味呛到难忍咳嗽出声。 赵仁义脸色霎时变了脸色,跟随他多年的房管家立即命人将随从拉了下去。 声响惊动闭目做法的大师,“施主——可是发生了何事?” 赵仁义脸上换上和善的笑脸,“无事无事,家中奴仆无度一时入睡了,我正派人将其遣回房内休息。惊扰大师了,请大师宽恕。” “只是,不知如今我侄儿情况如何。可怜我父亲在世曾亲口让其继承爵位,如今出了这等变故可如何是好?” 老僧人法号空悬是广陵城鹤山开源寺主持,早年间因战乱断了一只胳膊。听闻此话,空中装模作样嘟囔了几句:“施主不必忧心,世子吉人自有天福。”之类的安慰话。 赵仁义:“虽说,侄子吉人自有天福......可,到底还是成事在人。” 空悬听说过武安侯府传闻。 时下以长为尊,若传位必然是传给长子。 若非,武安侯爷临终遗言,这武安侯府的爵位怎么也跳不过他这个大哥,如今的赵仁义。 这偌大的武安侯府唾手可得,却因为这轻飘飘不知名了的一句话,这偌大的侯府便要拱手与人。 空悬摸了摸胡须,方才赵老爷的眼神,到底是真关心侄子活着还是—— 他明白这一场法事,只需做做模样即可。平常法事都要彻夜不眠,如今这会儿到了子时,门下弟子便睡了睡,躺的躺。 只留下那只粗大得似血般香烛发出幽幽香烟,整个侯府陷入烟雾中,明暗难辨。 次日一早,晏青昭洗漱完毕请安过后,便回了院内。 她原本以为赵姑娘伤得那么重,应当还在床榻躺着不想她至于西厢房时,人已是收拾妥当。 赵白姑娘青丝挽起半落两侧鬓角的发丝略过素白纱的宽袍,双手拱于胸前。瞧着便是恪守礼仪深闺小姐一般。若非面色仍旧苍白彰显出她并非全无异样,晏青昭还道昨日之事便都是一场梦。 赵白姑娘的容貌真真是好瞧,她那眼角下一抹红痣更衬得人妩媚动人,身上这件素白色宽袍本是晏青昭为照顾她伤势所准备,为了避开摩擦伤口,更是特意挑选件大的寻常瘦弱女子穿上便是宽敞许多。 不想穿于赵白姑娘身上,仿佛正正好撑起来。 看来,赵白姑娘看着人瘦瘦,不想身子骨竟是比之一般女子略健硕些。 “咳咳——” 冬花眼见小姐这般直愣愣盯着人赵白姑娘瞧的画面,到颇像是富贵公子哥调戏良家女子般,盯得赵白姑娘直垂首而下,颇有些害羞的意味。 被轻咳声惊醒晏青昭那魂儿才飘回囊中。 因自己失态,瞧见人垂首不语,晏青昭忙道:“赵姑娘——” 赵惊眸子略过晏青昭惊叹神色,一抹厌恶敛藏于轻颤睫毛之下:“多谢晏小姐照拂,赵白在此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嗓音低哑,清然中带着一丝不明的冷,似是冬日那一抹雪浸透人心,乍然寒凉。 “那日之事,本并非小姐之错,叨扰小姐。我应当离去了——” 言外之意便是要离去了。 晏青昭怎么会眼睁睁瞧着人带伤离去:“赵姑娘不必多言,你我遇见便是有缘——” 这话说完,她都感觉自己好似那人牙子,诱骗美貌姑娘留下,好将人卖了换银钱似的。 晏青昭慌忙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诡异念头丢掉:“今日姑娘身上伤还未痊愈,若贸然出去只怕危险重重。何况,赵姑娘不是还有伯父追寻,若是恰好撞上,只怕是危险得紧!” 赵惊眸间闪烁:“如此——” 晏青昭制止:“赵姑娘何必推拒,安心住下吧!” “正好,东边熙院还空者,冬花你领人去收拾出来。”晏青昭握住赵惊的手心道:“这对恢复伤口也大有益处。” 晏青昭方才瞧过她面容,赵白姑娘眼下隐约乌青一片。 一夜无眠,怕是担忧她是坏人吧? 也是,这孤身一人在外确实是需要留个心眼。 待过两日她再待赵白姑娘去拜见母亲罢,她如今伤口还未曾痊愈,脸苍白怕是不好跟母亲解释赵姑娘的遭遇。 怕人担忧,晏青昭还特意带了些话本陪人解闷。 这样过了一上午,见人困倦她才告退离去。 “如此,赵姑娘先歇息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瞧你。” 冬花、荷花两人随晏青昭离去。 午间,外头日正盛,屋内乍然卷起风来,晏青昭一不察,帕子随风一卷回房内。 “小姐——” 冬花瞧见,忙要去捡,荷花也是如此。 见二人脚步匆匆,怕惊醒刚入睡的赵白姑娘,晏青昭道:“罢了,你们先留在这儿,我去去便回。” 屋内偏西边,正午日头正正好照在窗头。 晏青昭进去时,赵白姑娘还躺着,暖黄的光斑落在她的脸上,乌黑的睫毛颤动,似有随时醒过的迹象。 她将垂帘放下,薄纱将阳光遮盖住,瞧着赵姑娘睡的安稳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 赵姑娘真真是可怜,一路颠簸,随从四散,不知吃了多少苦,梦中还呢喃呓语,怕是做了噩梦吧? 听说这一链幽梦有镇惊效用,原本是母亲专为她从广陵托重金求来的,怕她夜间难眠——毕竟一般人听闻自己活不过十八,如今自己已是十六,再过两年说不准便要归西,应当是惶恐难免的。 可,晏青昭带有上一世现代记忆,心胸也早就开阔。自己这一世,便是老天开眼偷来的温馨日子。 便是只能过一天,她也是愿意。 如今能享受十八年,还有什么可贪恋,怨恨。 只是,倒是徒惹母亲父亲牵挂。 熏香点燃,氤氲烟腾升,香气蔓延房内。 脚步声渐远去,方才晏青昭眼中熟睡的赵白姑娘坐起,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熟睡? 赵惊掀开帘子往那香炉内瞧去。 熏香带着一股子甜味。 他倒是不知,这荣毅侯府晏小姐竟如此天真。 路边随便捡到的人,便毫无芥蒂带回家中锦衣玉食地招待着。 她到底是真的善良到愚蠢,还是别有计较? 一侧桌案上,方才晏青昭放置的话本还敞开着。 男欢女爱的话本上头大目录正是—— 第一回合: 诡计百出,一帘幽梦入心间《 》 7、晏三小姐好久不见 一辆马车风尘仆仆从城外驶入,越过喧闹街道,拐入偏僻寂静的巷道。 女子头戴斗笠垂下的薄纱模糊面容,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飞驰,往郊外离去。 “妹妹——” “姐姐——” 冯娘子瞧见妹妹完好无损从马车上下来,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止不住留下。 两人又是抱头痛哭一番。 “幸而有晏小姐出手相助,莲儿这才逃出生天。” 冯莲儿朝随从护着她来的侍卫福了福身,王奋凌虐人成瘾。她停留在那两日,夜间不听有女子哭喊之声。 第二日一早便有小厮抬着人出来,血迹斑斑流了一地,听说人都没了。 冯娘子自是知晓晏小姐的心善。 “听闻那王奋是广陵来的,宛城的官员们都战战兢兢很是怕他,若是莲儿出逃被知晓是小姐所为,只怕是要连累侯府。” 侍从听闻此言:“冯娘子不必担忧,小姐心中自有成算这王奋得意不了多久。” “只是,这段时日希望冯小娘子能躲人眼耳。” 次日一早,便是荣毅侯府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日子。 因而院内一大早便乌泱泱挤满了人。 “广志府赠福寿双全玉佛像一对!” “颍川八府赠月华绫十匹!” “姜北府赠百年人参一株!” “......” 门外念唱送礼的仆人声音响亮,贯彻整个侯府。 晏青昭换上了亮眼的鹅黄色曲裾,面敷粉黛增气色。头戴镂空枝叶碧色步摇,耳带银珠。 真个耳目一新个,远远望去便似那玉人儿一般。 祖母瞧见孙女今日好气色,招了招手,“昭儿今日这身装扮倒是出彩,好孩子坐到祖母身边来。” 二哥哥今儿才刚回到,如今正在厢房中收拾着。 晏青昭坐在祖母旁,不一会便见二哥入内。 明黄发冠束其发,露出那张熟悉的脸庞,瞧着倒是白了许多,脸颊处露出酒窝,嬉皮笑脸。 祖母佯装恼怒抱怨:“不知这等泼猴竟不舍归家,常往山野蹿,今儿是容郡,明儿又去哪待着。总归是外头比家中好!” 二哥连连求饶:“三妹,快向祖母求求情,饶过你二哥。” 晏青昭脸飞快扭过一旁,这二哥只顾着自己快活往外头一跑就是两年多,今儿还差点赶不上祖母寿宴。 呸呸呸,活该被祖母训话! 瞧见三妹神情,晏同甫也知晓自己这顿是饶不了。 被训话好一阵,他才挨着祖母右侧坐下。 因着今日祖母六十大寿,即便荣毅侯府形势不比从前,依旧风光大办。 光是席面就摆了五六十桌,几乎能请来的宾客都请来府内。 四处红绸彩带,正中大厅摆放一副青山连绵刺绣屏风。 祖母坐上席,中首依次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拜见恭贺,父亲招待朝中大臣,官宦家眷则由母亲领着去了园中观赏游玩。 “久不见敏言,身子骨依旧健朗非常啊!” 晏青昭被声音吸引,抬头瞧去便见一个头戴翡翠头面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被一男一女搀扶着进门,人未至声先到。 祖母名叫陈金敏,小字敏言。 能这般唤祖母名字恐怕便是那广陵张侯之母崔兰。 果真,祖母瞧见脸色顿喜,“你怎么来了?快快请坐!” 晏青昭听母亲提过,此人乃祖母闺中密友后来因着嫁人,祖母随祖父一同迁来这远离广陵的宛城定居,山高路远音讯难传因而走动便渐渐没了。 祖母六十大寿的消息不知是何人传递与她? 晏青昭心中疑惑瞧向二哥。 晏同甫对视上眼神,轻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并没乱说话。 不过很快,崔兰身旁的年轻女子便开口解释,“祖母近来身体抱恙,父亲听闻老夫人六十大寿,特让我同小弟前来拜见,也算是了却祖母心中一桩大事。” 女子一身霞色宽袍,面容青涩,谈吐间却丝毫不显拘谨,一派大气。 张侯之女? 听闻张侯一对儿女都是聪慧之辈,尤其是二女张寻凝。 出生时彩光萦绕,诞中含玉,三岁能诗,五岁便出口成章,外人无道呼此女子多智近妖,必是慧极必伤——早夭的命。 晏青昭回想起门下网罗的小道消息,目光不自觉打量此女子。 倒是和她一样的流言。 也不知她能活多久? 还是说她们能活多久? 晏青昭打量张寻凝的时候,她也在打量晏青昭、晏同甫两人。 听闻荣毅侯爷早年间外出平叛与当今圣上以兄弟相称,不想后来竟自求圣旨求远离广陵,来了这么个荒僻之地。 后来又听闻其女命早夭,多病。 不想此刻居然还如此命硬,这点倒是跟她有相像之处。 至于一旁的晏同甫,瞧着吊儿郎当,颇不像好人。 一旁晏同甫平白无故收获个白眼。 晏同甫:??? 张寻凝面色奇怪,晏青昭察觉到也不好多说话。 “同甫、青昭,这是你寻凝妹妹、均已弟弟。” “妹妹弟弟安好,青昭见过了。” 晏青昭微微行礼。 “青昭姐姐安好!” “你们小辈便不要在作陪,前些日子府中入了一批翠微兰,如今正摆放在院子内。”祖母笑容慈祥,“甫儿、昭儿你们领妹妹弟弟们前去玩罢!” 四人互相打了个照面,便被长辈们叫出院中玩耍。 四人去了竹喧院中。 凤莲迎翠,杨柳垂薇草,假山丛立,院周遭稀稀落落种了些青竹,众人席位巧妙布置其中。 几人到时,众人已玩起了“曲水流觞”。 关于作诗,晏青昭是不擅长,即便在这儿经过十六年的耳染目睹,她仍旧是学不会作诗押韵。 宛城官宦人家结交,总是举些文雅的活动无外乎都是些琴棋书画。 这些宴席她往日便是能推拒便退拒。只是,今日她作为主人家,自是该作陪。 “昭儿!二哥?!这两人是何许人?”陈敏率先瞧见好友,瞥到一旁的晏同甫惊讶过后便问起旁同来的一女一男。 陈府与荣毅侯府两家亲厚,她便也跟青昭一同唤晏同甫一声二哥。 这时,众人才发现荣毅侯府三女,这次老夫人的孙女晏青昭一行人的到来。 晏青昭迎着众人目光介绍:“这是张侯之子寻凝、均已。” 众人听闻,目光闪缩,眼神交流。 张寻凝聪慧之名广陵中盛传,且其父乃朝中大臣官拜一品。 张侯怎会与荣毅侯府有所交往?不是说荣毅侯早失圣心,早些年便是被狼狈赶来宛城? 如今这厢情况,瞧着荣毅侯颇有重进广陵的火苗子。 今日前来参加荣毅侯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除去少数真心恭贺如陈府外,多的是趁机窥探荣毅侯府是否真如传闻那般没落可欺了。 宛城远离广陵,荣毅侯府如今手握宛城采矿权,族中子弟又甚少取得官位。 眼下,这荣毅侯府便如同那香饽饽,宛城中官宦谁人不想咬上一口。 这便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晏青昭暗暗将其中几人神情记下,面上不动声色落席:“二哥,你坐这边。” 席位依水流设下,几人到时又晚,席位分开几处。 因着陈敏留着她左侧席位,晏青昭过去同坐,二哥坐她下首隔了好几个席位。 至于另外两人也是同样分开坐着。 无论是张侯之女,还是神慧在外的张寻凝身边可没有不长眼的人刻意刁难。 纷纷簇拥赞美之词:“寻凝你今儿这衣裳上袖的兰花当真好看。” “今儿这妆面的黛蓝更衬得寻凝肤如凝脂,改日我等好好向寻凝取取经。” ...... “这簪子也好看,叶子栩栩如生。不似那晏三小姐那支,瞧着便是仿制品。” 躺着也被中伤的晏青昭:...... 张寻凝瞧着笑脸盈盈,任是灿若莲花般的好话凑她前头来,也不见得变化一丝一毫,只在开口贬低晏青昭时冷冷开口:“各位,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众人脸色僵硬,想要攀扯上关系结果发觉这人软硬不吃。 呸,高贵什么!病秧子凑上个早夭子,两人改日一命呼呼,便去那西天共唱姐妹深情罢! 狠狠被剜了一眼的晏青昭:??? 又关她什么事? 众人总算坐下继续维持高贵体面,继续方才的游戏。 一杯乘着酒水的杯子在晏青昭面前停下。 根据规则,晏青昭需要将木杯内酒水饮下,并赋诗一首。 然而并没有吟诵天赋的晏青昭瞪大双眼,她正打算坐会就找借口溜之大吉。 如今,数目凝视。 晏青昭骑虎难下,面露难色:“我腹中墨水甚少,实在难作诗出来,今儿这酒水我饮下一杯便算过去如何?” 蓝衣服女子方才被张寻凝拂了脸面。 在座众人中她家中官位最高,方才见那张寻凝言语中对其多有维护,她不敢得罪张侯之女,难道这破落户的她还不敢得罪吗? “这寿宴本图喜乐,晏三小姐如今这般言辞,可是并无喜乐之词?” 这话一出,朝晏青昭头上扣的帽子可就大了。 祖母寿宴,她作为孙女并无喜乐,传出去便是不孝。 这年头,流言能要人命。 晏同甫作为哥哥,听到妹妹被扣这等黑锅,自然要站起身来为她说道。 只是他还未曾开口,便被蓝衣女子声先夺词。 “曲水流觞本图一乐才增了这赋诗的要求,晏三小姐如今才入座,便要坏了这等规则,岂非是要拂了大家的乐趣?” 蓝衣女子显然很有地位,此话一出,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点头。 晏青昭:“.......” 不要以为说着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能忽悠她过去,这摆明是针对她。 晏青昭:“我实是腹中墨水甚少。” “这才需展露一二,好叫旁人来指教,不若晏三小姐一直如此一点墨不沾,可是腹中药水积压,坏了脑子?” 蓝衣女子咄咄逼人紧追不放。 陈敏按耐不住起身呵斥道:“兰燕安你说这些话是作何?今儿是荣毅侯府老夫人大寿之日,便是少了作诗陪衬又能如何?” 陈府兰燕安自是不放眼中,只是听闻陈府内与莫家近日书信频繁,来之前母亲再三叮嘱不要与陈府对上。 兰燕安狠狠剜了一眼,愤然坐下。 周遭气氛冷肃,晏同甫见此安抚众人继续玩乐,在他三寸不烂之舌下,宴席氛围才缓和。 在座的都是人精,既有人递台阶,自是无有不从,至少脸上言笑晏晏。 就在晏青昭打算借着透透气的由头离开宴席时,一道恶心又熟悉的嗓音从廊檐处传来—— “晏三小姐,真是好久不见!”《 》 8、人中败类,渣滓一个 王奋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裳,摇着半开的扇缓步踏入。 远远望去,当真是人如君子,端方高洁。 在场的人但凡家中有些小道关系,都知晓从广陵城来王奋不是个好东西。 偏爱奢靡,虐杀成性。 这王公子又是何时与晏三小姐相识? 听这语气,不像是交好颇似寻仇。 一旁随从手脚利落将席位收拾了出来。 晏青昭:“王公子,请入席。” 晏青昭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奋脸上笑容不变。 自那日从郊外回府,他便仔细思索过了,即便是荣毅侯府知晓又如何。 若是她胆敢散播出去,他姑母定然不会放过她。 今日是她祖母寿宴,不想她穿着竟比之鲜艳不少。 那日是山中精怪灵动之彩,今日便是富贵加身,更添艳姝丽之质。 王奋目光直勾勾盯着女子的面容看,这是极为冒犯的。 “咳咳——” 晏同甫站起身,护在妹妹前面挡住王奋登徒子的目光。 “王公子请入席。” 王奋那目光,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哈喇子都快滴到地下去了。 美人灿若朱华,眉目流转间皆是风情。 对视上美人兄长,便要给上几分脸面。 晏同甫才归家,不知王奋因何追至家中,宴请宾客的名单上并无王家人。 联想上方才的眼神,便一切明了。 他关切回望妹妹:莫怕,兄长回来了。 晏青昭对视上二哥眼神,颔首不语。 王奋的到来,让原本勉强维持平静的宴席暗涌风波。 “听闻晏三小姐从小身体不适,离不开药。今日脸色倒是比之那日红润不少啊?” 王奋坐下,随手拿起一块荷花糕点,“青昭还需多加保重身体啊!” 荷花糕外观雕刻破费功夫,先是以清凉井水揉搓面粉,增以花瓣调色,再配合师傅的手艺将其雕刻成花瓣形状,状若荷花。 王奋拿起糕点却并不吃,手指一捏,登时精雕细琢的荷花糕便粉碎作一团,蹭蹭往地下掉。 宛城荒僻,精细之物必要耗费财力物力。 这小小的糕点,便是一般宴席不会制作。 如今,王奋这轻佻的举动向众人散发一个信号—— 他,瞧不起荣毅侯府。 不过,这晏三小姐,他倒是颇为喜爱。 众人一时间脸色各异。 作为事件的焦点人物,晏青昭丝毫不慌张,慢悠悠坐下喝了口茶:“宛城气候多变,王公子还是多加关心自己才是。” 前院吹锣打鼓,红绸挂彩,人声鼎沸。 蜗居熙院的“赵白”姑娘正坐在院子内,凤眸漆黑张望这外头的动静,似乎极为渴望往外头瞧上一两眼。 荷花拿着布条擦墙角,一双眼珠子紧盯着人。 小姐吩咐过了,今日务必要看好赵白姑娘,不能让外头的人冲撞了人。 回想起小姐临走时候背过身,压着嗓子低声说的那句:“别让赵姑娘出了院子。” 荷花自觉自己肩负小姐的希望,自是不敢懈怠从鸡鸣时起,便眨也不曾眨眼盯着赵白姑娘。 连着人出恭桶,她都要跟过去。 只看着人脸暗了大半边,她还瞪着大眼瞧:“赵白姑娘需要帮忙吗?小姐吩咐过了,要奴婢一定照顾好你。” “赵白”忍无可忍,狠狠剜了一眼那荷花,只人丝毫不觉还似木头般直愣愣站着。 “赵姑娘,你要实在想要去凑热闹,等小姐回来奴再跟小姐说,带你出去走走透透气。” 赵白姑娘今日一身翡翠色长袍,因为不用出院子,顺滑如瀑布的墨色发丝披散着,风一吹,便散乱发尾。 脸色因为失血,还是惨白着,一双墨色的眸子散着些柔润的光,瞧着便是柔弱可欺。 荷花觉着,赵白姑娘瞧着,真是太可怜了。 “那,你家小姐何时会回院中来?”赵惊坐在院中石凳上,面前摆了厚厚几摞那些个话本。 都是晏青昭怕人无聊,吩咐人送来给他解闷用。 赵惊随手翻了几页,尽然是些落魄书生爱上贵小姐,山鸡攀凤凰的荒唐故事,很快就丢一旁不再瞧上一眼。 落在荷花眼中,便是赵姑娘因为思念小姐,连着精彩的话本都不曾耐下心来观看了。 至于是不是赵姑娘真不想看着些话本,荷话脑海中都没有这一个选项。 因为在她看来,这些话本都是风靡宛城无论男女老少都爱看,赵姑娘怎么会不爱看? 荷花停下手下动作,“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我们家小姐一时半会是回不了。你,要是真无聊,那便瞧瞧桌子上的话本,那都是小姐对你的心意。” 荷花瞧着人直瞪眼往外瞧的样子劝道:“即便,即便赵姑娘你当真思念小姐心切,干...干坐着也没有什么用处啊。” 这,这人—— 荷花对视上赵白姑娘的眼神,瞬间鸡皮疙瘩冒出,一种近乎生存的直觉让她下意识遏制住想要继续说的话。 再继续说下去恐怕会发生些无可挽回的事。 眼前的人远不似表面那般柔弱无害 她——很危险。 小姐,她究竟救了个什么人回来? 荷花拔腿就往外头奔走:“赵白姑娘,奴婢这就给你准备膳食——您一定不要出院子!” 对不起了,小姐—— 赵白姑娘跟外头的人比起来,明显是她更有威胁力,一般人都威胁不了赵白姑娘。 赵惊目送小丫鬟离开。 “砰——” 石圆桌上裂了一角,碎裂的石块掉落地面发出明显的声响。 手心黏腻温热感传来,赵惊低头。 碎石尖锐划破了掌心的皮,鲜血便争先恐后涌了出来,浓密粘稠掉落沾染了蓝衣裳,留下一个红印。 血液的腥臭,掌心的刺痛。 赵惊早已习惯。 黑眸子一转,她不是今日一定要他留在院内吗? 赵惊那张苍白的脸庞因诡异的兴奋,浮现病态的红霞还未曾消散。 方才苍白的脸庞多了血色,霎时浓艳得似吸足了血的食人花,正伸展着腰肢准备捕食下一只掉落陷阱的猎物。 竹喧院 晏青昭直白的话撂了王奋的脸面。 众人都是一副看好喜的模样。 陈敏自是听闻此人传言,拉着好友手拍了拍,让她不要冲动。 晏同甫赔笑:“小妹自小体弱,王公子大人大量莫要与小妹一般见识。” 举着酒杯,“来来,王公子今日同甫同你赔罪了。” 晏同甫喝下,王奋骤变的脸色才松了松:“晏二兄何必如此,王某岂非如此不识得大体的人。” 王奋如此轻易被安抚,兰燕安看好戏的心思落空,难免浮现失望的表情。 “只是——”王奋目光紧盯着晏青昭,“不若,请晏妹妹同饮一杯如何?” 晏同甫拒绝:“王公子,小妹身体不适——” 王奋打断:“哎,本公子在跟晏三小姐说话——” “本公子曾多日邀晏小姐入府,多次未果。这样吧,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本公子也不会让荣毅侯府难堪。” 晏青昭一言不发。 这厮定然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烂人一滩。 果不其然,王奋语气状作勉强,说出的话却十分气人:“青昭今日亲自服侍本公子宴饮,过后便决不再叨扰贵府如何?” 这话一出,众人登时被炸得震了三震。 这还不过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既敢让人荣毅侯府三小姐做奴仆状服侍你,哪里来的脸? 宴席上众人也很是无语,望着一旁安安静静不发言的晏三小姐瞧。 不明白她为何还不反击。 沉寂中,晏青昭突然噗嗤笑出声,“哈哈哈——” 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似乎听到此等言论骤然被刺激到了,脑子不清醒。 身体摇摇欲坠,似乎快要从席位上掉落。 众人惊恐看着她。 终于,笑声停止。 晏青昭幽幽开口:“王公子,您似乎忘了这里是宛城——” 这里是远离广陵,荒僻的宛城。 你说,要是王公子一不小心,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郊野。 圣上,会不会为你撑腰? 王奋是个聪明人,听懂晏青昭未尽的话,他眼眸中嚣张的火焰瞬间熄灭,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他前不久才因陈氏女的事,远远躲来这宛城。 如今,若是他出事,即便是姑母再为他求情。 广陵陈氏也会咬死姑母,不会再给他们王氏再次登台的机会。 哼,他实在犯不着为一个病秧子犯险。只是没尝到味道,着实可惜。 “晏三小姐何必如此认真,王某方才不过是说笑而已。” 搭好的戏台子,王奋登台,又灰溜溜自己递梯子走了下来。 不过是玩笑话。 这种玩笑开在一个官宦人家小姐身上,必是极大的侮辱。 晏青昭却丝毫不曾恼怒,双眸淡然:“既是玩笑话,王公子何必赔罪。荣毅侯府庙小,若是王公子在此处待得不便,不若就此离去。免得各自为难。” 王奋笑容凝滞。 身旁钟虎怒目而视。 此女子如此咄咄逼人。 他仿佛忘了,方才是自家主子先出现不逊。 王奋好面子,冷哼一声:“荣毅侯府今日的风光,王某领受了。” “若日后晏三小姐有幸回到广陵,王某必带你参观一番。” 语气饱含愤然,听着便知是威胁。 晏青昭全然不受威胁:“若真有幸,青昭便先谢过王公子了。” 呼啦啦一行人离开。 没了热闹瞧,众人稀稀落落告辞离开竹喧院。 兰燕安经过这次总是知晓这晏家药罐远不似旁人好拿捏。 狠狠刮了一眼,便扬长而去。 晏青昭平息下来,回头便对视上二哥哥一双星星眼。 “三妹妹,如今可真是——”晏同甫想了想,举起手,竖起了拇指。 三妹妹自小伶俐,脑中天马行空。 竖起大拇指,这个表示“很厉害”的意思,便也是三妹妹说的。 “二哥。”晏青昭叹了口气。 竹喧院中现下留下的人不多。 张家姐弟,颍川落家兄妹、罗河范氏子弟。 “今日扰了诸位雅兴,青昭在此向诸位赔罪了。”晏青昭行了礼,“家母还在珙桐园设了宴席,烦请诸位移步。” 剩下几人交换眼神,张寻凝率先应承了下来。 张家姐弟一走,剩下几人便也跟着。 晏同甫此刻来不及问妹妹关于王奋的事,留了个关心的眼神:“冬花,照顾好你家小姐。” 晏青昭在院子中坐了一会,方才觉着头痛,此刻才好了许多。 “冬花,我们回吧。” 今日寿宴,人多眼杂,正方便她下手。 两人绕至后廊,一个身穿黑衣男子翻墙而下。 晏青昭:“师兄,事情都办好了吗?” “师妹,这次可是累死你二师兄我了。”越如皱了皱眉头。王奋这个禽兽动作谨慎,若非是如欢楼内有师妹她埋下的暗桩,又配以无色无味的迷药才迷昏他片刻。 搜出他身上的密信,顺藤摸瓜找出背后藏匿女子的地址就在容郡石洞山上。 “容郡?”容郡距离宛城最快也要两日。 “大约多少人?” “约莫二十五人。” 越如没告诉师妹,这二十五人还是剩下一口气的,还未论上那些死去的女子。 王奋着实狠辣无比,虐杀成瘾。 晏青昭额头突突直跳。 师兄妹多年,她自是知晓师兄心思。 王奋虐杀的女子必然不止这些。 权贵压山,人命如草芥。 “师妹——”越如想要劝阻,王奋即便惹了广陵陈氏族贵女,却还能被贵妃护着,便是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师妹若是趟上这趟浑水,如何能全须全尾而出。 晏青昭:“师兄,不必担忧静候便是。人渣总不能一直为为所欲为。” 人渣? 越如虽知晓师妹性子跳脱,实与她外表文静不符,可有时也会因为她随口吐露的话震撼。 “人中败类,渣滓一个。”《 》 9、祠堂罚 “哎,你长没长眼睛?怎么走路的?”婢女端着酒菜往前厅赶,不知阴影处站着个人影,吓得她险些将手中的东西都撒了。 女子沉默不语,婢女本就烦躁,见她如此不识相,愤怒上头。 “我跟你说话呢?你哪个院中的?干什么的!?”婢女绕至前,才瞧清楚这女子面貌。 身量比一般女子都要高许多,泼墨般的黑发披散着。肤如凝脂,唇色苍白。一双墨色的眸子此刻正冷冰冰盯着她。 目光冷漠、狠辣。 那不是一般女子的眼神。 婢女心慌连连后退:“你,你是谁?来人啊!来人啊!” 后厨冷清,她连着喊了好几声才有婢女听到声响出来。 “莲心——” 好几个婢女瞧见人披头散发,容貌虽惊人,却不是府中人。 “霜儿——” 见人来了,莲心也不害怕反倒打着胆子呵斥:“你,你是何人,这儿是荣毅侯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你跟我去见管事——” 几个婢女大着胆子就要上手将人拖走,然而刚一靠近,便觉着后脊背发凉。 对视上野兽一般的眼神,几人也害怕了。 前厅 晏青昭拜过祖母,请示过后便准备回院子。 不想转身,久不曾开口说话的张寻凝忽而道:“你今日的举动,让我很吃惊。” 晏青昭:? 张寻凝似乎不管她的反应自顾自说道:“原本以为你会是一个床都下不了的药罐子。不过今日看起来,你身体很不错。” 她自来熟拍了拍晏青昭的肩膀,“活得久一些。” 晏青昭疑惑:“那,谢谢?” 张寻凝道:“不必。” 晏青昭行过礼,告辞离去。 身后,张均已瞧着姐姐盯着人家的背影不放,“姐,你要真是想结交人家,不若明日约着游湖如何?” 反正他们会留在这里一段时日,等祖母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才回广陵。 趁着难得机会就此结交,不是很好吗? 不懂。 张寻凝不搭话,拍了拍弟弟手臂,两人回厅内。 转眼已是日暮,翠叶上最后一缕日光隐没黑夜中,院中的宾客已经散尽。 晏青昭因身体匮力,便回房休憩。 “冬花,几时了?” “小姐,已是酉时。” 本想先回熙院瞧赵姑娘的,不想她竟睡得如此沉。 冬花扶着小姐起床,“方才老夫人传话来给小姐去前厅一同用饭呢。” “今日是祖母寿宴,我身体不适缺席,如今家宴必不能再不去。” 晏青昭整理好衣服后,忽而想到今日后厨必定匆忙,也不知赵姑娘用过膳食了没有。 “冬花,你派人去熙院瞧瞧。若是赵姑娘没有用过膳食便着人送过去。” “是,小姐。” 冬花转身正要去,晏青昭急忙喊住她, “派人要悄悄的——” 赵姑娘如今暂时留下,却也不方便让人知晓太多内情,被有心人利用,只怕她在这里儿的消息散播出去。 赵姑娘伯父寻到这里,只怕她又要陷入危险了。 何况她身上伤还未痊愈,也不宜走动。 前厅灯火通明,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珍稀菜肴。 红\烧\兔子头、金丝粉挂桂圆、排骨蒸芋头...... 晏青昭瞧着满桌子的菜,悻悻坐下盯着面前那碗黑漆漆的药汤。 满桌子的好菜,她竟一个也不能吃。 晏同甫坐在她左手侧,祖母坐中间,母亲和父亲坐一起同时右侧。 晏青昭抬头,目光泪汪汪盯着母亲,她还未张口央求呢。 贺茹玉便开口制止道:“青昭,快喝了罢良药苦口。母亲给你备了饴糖,喝了再吃就不苦了。” “祖母~”晏青昭眼见求饶不成,目光移向祖母。 祖母笑得一脸慈祥,开口便狠狠拒绝了她:“昭儿,快喝了。这药方还是你干祖母专门从广陵给你带来的。听说是鹤山上道一真人偶然得到的千金方,治疗疾病中很是有奇效。” 一旁晏同甫偷笑:“三妹妹你赶忙儿喝了,药凉了就不好了。” 晏青昭狠狠瞪了一眼二哥,还是抿着嘴将药汤喝了。 这些年喝了那么多药汤,苦涩快要麻痹了她的舌头,还要忌口,辛辣之物都不可入口,她嘴巴都要淡出鸟味了。 “祖母,你方才说的干祖母可是张侯之母崔兰?”苦涩还回荡在喉间,晏青昭含了饴糖在口中。 “是啊!祖母这些年跟慧兰很少见,少时我们曾约定若是日后诞下孩儿,便为其干母亲。如今,算来便是你们干祖母了。”祖母笑呵呵解释。 “原是如此。”晏青昭点点头。 “青昭,你可有话要对祖母说的?”贺茹玉盯着女儿还泛着红晕的脸颊,许是睡着压出的印子。 “啊?”原本还在狂盯着美食下饭的晏青昭脑子有些宕机,下意思回想了是不是赵姑娘的事情被知晓了。 若是母亲知晓她去了郊外,还跑到山上去了。 只怕,难逃家法伺候。 她还愣着,二哥手从桌下扯了扯衣裳,挤眉弄眼。 还没看清二哥说什么,父亲便发话了:“青昭,从小到大你无论做什么父亲都支持你,只是这一次,你是不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晏青昭盯着父亲晏因严肃的神情,心头一紧。 父亲对她外出的事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会见他如此严肃的模样。 “爹——” “昭儿,爹娘说过什么你都忘记了吗?”晏因盯着这个从小宠爱到大的女儿,眼神痛惜,“遇到难题一定要跟爹娘说,今日那王公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啊?!”晏青昭正想都招了,不想爹爹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愣了神。 “今日大家都在,你莫要害怕,爹爹一定为你做主。”晏因道。 竹喧院中王奋说的话,他都知晓了。闺女在自家院子内遭受如此大的侮辱,他这个当爹的当然要护着孩子。 贺茹玉:“青昭,你爹爹问你便都说了罢,别瞒着。” “是啊,妹妹你将全部事都一五一十说清楚。” 晏青昭瞧了瞧众人神情,自然不可告诉爹娘她外出山头上的事儿,只好道:“爹,我就是偶然外出被他瞧见,不知他怎就追到家中来了。” “我实是不知他这个登徒子竟敢追至家中来,还当着众人说出那样的话来——” 晏青昭掩面而泣,眸中含泪,瞧着可怜兮兮。 祖母在上头先不忍他们再问下去,“心肝,难为你了,过来祖母这儿。” 夫妻俩瞧着女儿靠在母亲身上,对视一眼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王奋背后撑腰的是当朝王贵妃。 王贵妃受宠,膝下无所出依仗的是来自皇帝的宠爱。只是这两年,皇帝似乎越发昏庸。 听信枕边言,将朝中官职都安排上了王家人。 幸而,王奋并有实际官职在身。 宛城,想必是要乱了。 用过晚宴后,顾及晏青昭身体不好,祖母也不没将人留下。 晏青昭心里顾念熙院,脚下动作便快了许多。 出了门,正好撞上管事嬷嬷。 瞧见她急匆匆的模样,晏青昭有些奇怪。 管事嬷嬷姓鱼,鱼嬷嬷。 “三小姐——” 鱼嬷嬷赔罪,今儿后厨混入陌生女子,便先将人关进柴房内,听候夫人处置。 她赶过来,是因为那女子身上伤口不知为何崩裂,跟泡了血的血人一样。 怕女子死在柴房内,便将人移了出来。 如今是要请示夫人,要将人怎么处理。 “三小姐,这人我们可是一点都没动过她,身上的伤口也不知她是那么弄的狰狞可怕。” 鱼嬷嬷简单说过后,便入了厅内。 晏青昭听过,额间突突跳。 她令荷花看好人,那女子该不会是赵姑娘吧? 浑身是伤,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面目陌生。 “冬花,我们先去熙院瞧瞧。” 晏青昭还未入熙院,迎面撞上脸色焦急的荷花。 “小姐,赵姑娘不见了——” 厅内 “先将人安排治伤口吧,既人昏迷过去了,那等她醒过来再问话。” 贺茹玉皱了皱眉头,今日突然冒出那么多事儿来,心中疲倦。 晏因搂过妻子肩膀,拍了拍:“张侯的事情,且再看看先吧。你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鱼嬷嬷,你说人方才昏迷了?如今情况怎么样了?”晏青昭一入门便听见这话,焦急问道。 赵姑娘身上的伤口不能小觑,伤口若是发炎很容易引起发烧。风寒症,在这里可不是一个小病症。一不容易,人就容易没了。 “青昭,你怎么来了?”贺茹玉瞧见女儿去而复返,疑惑道。 一旁鱼嬷嬷回话道:“人夫人方才已经吩咐柳大夫去看过了。情况应当是并无大碍。” 晏青昭掩饰:“母亲,我就是听嬷嬷说今日有陌生女子闯入,心中记挂才来问问。” 贺茹玉:“原来是这样。子美,你先忙去吧,我跟昭儿说句话。” 子美是晏因表字。 晏因走后,贺茹玉又吩咐房中人退下。 四处无人,她才道:“那女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知子莫若母,女儿不自然的神情早被她洞悉。 晏青昭眼见瞒不过去,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掩瞒了去郊外的事。 只说是郊外踏青路上遇见赵姑娘,见她孤身一人可怜,又怕母亲知晓此事这才瞒着不告诉她。 “娘,我原想着等她身体好些,再告诉你。”晏青昭拉着贺茹玉手臂,撒娇似地摇了摇。 “你还说呢!又往外头跑!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身体娇弱外头多乱你知晓吗?跑去外头荒郊野外,若你真出来什么事情,让为娘怎么办。” 贺茹玉恼怒道。 宛城地处偏远,赫达人越过舒化便能直达宛城。 早些年赫达人还和大燕还能维持表面和平。 近来,赫达人越发肆无忌惮越过边界线骚扰平民,抢夺物资。 “幸好如今是开春,草原上气温回升,可达人才算安分。若是冬日万不能出了宛城去!知晓吗?” 晏青昭知晓母亲担忧,但她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府邸中哪儿也不去。 母亲还在气头上,她还是不要反驳了。 “你身边的月牙、彩画呢?我不是让她们看着你,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回禀于我!我定然要好好罚一罚她们!” “娘,都是我让她们不要告诉你的,你别罚她们。”晏青昭道。 贺茹玉瞧着女儿娇柔的脸颊,一双巴掌大的脸庞消瘦,身上是常年沉浸的药味。 “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真是越发不听娘的话了。” “娘~” 贺茹玉狠下心肠,下定决心必然叫女儿吃些苦头长长记性,拧道:“你既如此顽固不化,那便去祠堂内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起来!” 晏青昭还想说些什么。 “来人啊!将三小姐送去祠堂——”《 》 10、若有把柄必报仇 偏院内 昏黄的烛火随着人的走动引得火光一颤一颤的,光洁的墙上投射出两道人影。 榻上,一个女子正躺着,脸色露出不正常的红晕。身上披着的麻布衣裳摩擦着伤口渗出丝丝红色来。 两个婢女端着药汤、药膏放在一旁玄桌上。 “怎么人还没醒呢?这怎么喂药汤啊?真是倒霉,居然吩咐我们俩来照顾她。”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三小姐被罚祠堂。 “都怪她,自己还躺在床上安稳等我们伺候她。三小姐还在祠堂受苦呢。” “莲心,算了我们动作快些。”霜儿将药膏往肌肤上抹。 方才原本还紧闭着双眼的女子不知何时张开眼,此刻自己手腕正被她紧紧攥着。 “你干什么!”霜儿震惊,手腕间刺痛传来,她挣扎推搡开。 许是她还发热,虚脱间被她挣脱开来。 “莲心,这女子着实古怪!”瞧见莲心要靠近捏开她嘴巴,霜儿制止道。 这女子力气大得很,方才那力度仿佛要将她手腕捏碎了似的,眼神冷漠,她们在他眼中仿佛就似野草般渺小。 三小姐她,究竟救了个什么怪人回来? “喏,这伤药都在这儿。你要是还清醒就自己上药。莲心我们走。”见人不识好歹,霜儿也乐得不用伺候,拉着霜儿往外走。 两人出了房门。 莲心有些担忧,要是这女子向三小姐告状怎么办? “怕什么,方才那情形是她自己赶我俩走。” 霜儿回想起方才的眼神,有些后怕催促道:“快走吧,她真是个怪人。在这待着真瘆得慌。” 夫人仁慈,三小姐也是如此。 即便真对上,想必也不会为难她们二人。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榻上,赵惊本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此刻更惨白如纸。 他毫不顾及躯体传来的剧痛,眸光中狠厉的光落在那摇曳的烛光中。 今日这一出,这荣毅侯府他便可光明正大行走于人前,若是拖着到身体休养好才能行走,只怕那汪府内留下的线索便要断绝。 明日,他便要借机出府联络上虎门两兄弟。 至于,这晏三小姐能被他利用,也算是她的荣幸。听闻晏三小姐最是得宠,身上又带着诡异的病症,当真舍得罚她? 祠堂 昏黄的烛光将一排排牌位的阴影照射在地下的板砖上。 正中间晏青昭跪坐一团软垫上,身上披着厚厚一层狐毛皮大衣。脖上怕被风吹着了风寒,还给围上厚厚一圈。 “二哥——”晏青昭感觉自己要被热晕过去了。 “三妹妹,你赶紧围上别着了风寒赶明儿,娘还找我的不是。”晏同甫听闻二妹被母亲罚跪祠堂,熟练递上家伙什。 “哎,二哥你说娘真生气了?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啊,这不是见义勇为嘛!” 听到三妹的话,晏同甫白了一个眼,“三妹,从小到大你真瞧过娘真罚你了?” 他回过头指了指守着祠堂的两奴仆,“要不是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二哥我怎么能进来。” 门口被点名两奴仆原本还偷摸着听一耳朵八卦,这会赶紧背过头。 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往里头瞧。 晏青昭哪里不清楚其中门窍,“只是要拜托二哥给妹妹游说娘一番,明日我还要出门逛一逛呢。” 王奋的事不能再拖下去,那些女子等不了那么久了。 只是若他死在宛城地界,这地方的官员只怕是要受牵连。 “二妹妹,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娘才刚罚你。明日你怎能出门?” 晏青昭皱着眉头,将围脖扯开松松气,示意二哥靠近将计划说与他听。 晏同甫听过二妹妹的话,叹服:“真是巧舌如簧。不过祖母心情好,听到了应当会为你求情。” “算了,你也不要在这儿跪着。反正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便回房罢了。” 晏同甫扶着妹妹拉她起来。 晏青昭跪着腿有些麻,松松腿:“那不行,要是娘知道了只怕觉得我仍未悔改。何况我这次确实让爹娘担忧。” 晏同甫:“好罢,我说不过你。” “二哥,我眼下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一二。”晏青昭回想起赵姑娘还躺在榻上。 今日之事只怕她也是诸多惊扰。初到之际她便难以入眠,此刻只怕也战战兢兢吧。 “冬花心细,麻烦二哥派句话让她去照看赵姑娘一二,我也好放心。” “你倒是对这个新交的好友上心。”晏同甫点了点妹妹额间,见她眸下青黑,“放心罢,二哥自是为你带到话。娘为你寻的一链幽梦近日来未曾用上?” “这眼下黑压压的,颇似门口那只石头。” 石头是车夫养的小狗,浑身是黄,靠近眼一圈的毛色是黑青色,远远瞧着便似黑眼圈。 “二哥,你快去吧。” 晏青昭推了推人。 “好,好好。利用完二哥就急着让二哥走是吧?”晏同甫状作心痛。 “二哥!” “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计较。” 晏同甫招了招手,让仆从照顾好人便离去。 夜上三更 皇宫内华玉宫灯火通明。 “娘娘——”一个小太监将一块玉牌递给了王贵妃,“王侍卫今日午间派人派人送来的。” 王贵妃躺在软榻上,把玩腕间前儿圣上赏赐的红宝石,闻言坐起身。 接过玉牌。 玉牌上是雕刻的王家家族徽记,一双玉兰花,花身通红叶通白。 “又出什么事了?”王贵妃皱了皱眉。 小太监颤颤巍巍回话:“王侍卫说,让娘娘探探陛下对荣毅侯府的口风。” “荣毅侯府?” 王贵妃仔细在脑中回想半天才依稀记来。 荣毅侯府不是荒芜的宛城内扎根几十年了?怎得弟弟这时候提起? “娘娘还有一事。”小太监道,“王侍卫让您尽快将那些尾巴扫干净了,免得被人捉住错处。” 王贵妃眉间拧着,弟弟怎么让外人传话这等要紧的机密。 她抬眸瞧向一旁贴身婢女茹雅。 “若无事便退下吧。” 小太监出了华玉宫,心中庆幸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宫中都传伺候王贵妃的人都不明不白死了。 他如今平安出来,也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小太监正庆幸,穿过荷花池打算赶紧下了差事回房中休息。 明日他还要任值呢。 忽而,后脑勺传来剧痛,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落入水中。 恍惚中听见王贵妃身边的婢女茹雅的声音—— “你就安安心心睡下吧。谁让你不好运呢?” 后宫森严,下人住处巡查却宽松。 扑腾许久的水面逐渐归于平静。 只一轮高悬明月,清晰照着地面发生的一切事儿。 次日一早,晏同甫还未曾向娘求放三妹妹出来,张家人便登门。 “娘,要不让三妹妹先出来吧?她都在祠堂带着一夜了。” “是你二妹让你说的吧?” “娘——”晏同甫没了法子。 原本二妹妹计划是让祖母求情,借着照看张家姐弟的缘由出府。 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张家姐弟有事并未上门。仅老祖宗一人入府陪着祖母说话。 这他该如何开口? “三妹妹身体不好,若真继续跪下去,只怕身体吃不消啊!娘——” 晏同甫没法只能死皮赖脸缠着娘。 在他死皮赖脸的攻势,贺茹玉想起女儿的身体状况。 心下软化,只面上还冷硬着道:“今儿必然叫你三妹妹一个教训,不然往后为娘的话她是一个都听不得了!” 晏同甫知晓娘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心下必然担忧只是面上挂着。 他便叫一旁的小豆子唤三妹妹回房。 至于出府—— 那要从长计议了。 三妹妹,二哥哥也是尽力了。 再缠下去,只怕娘要跟他算算这两年远离宛城的过错了。 偏院中 冬花将洗漱用具一应备齐放在房中嘱咐了两句,便出房内了。 府中关于赵姑娘的传言她也是听了一些,说她是鬼怪成形,最爱背后掏心。 越想,冬花越觉着对自对上赵姑娘后,她总感觉背后冷飕飕的,怕得慌。 这厢回到明轩院中的晏青昭得知出府邸无望,心中焦急,脑中反倒更冷静了下来。 “小姐,这可怎么办才好?”荷花守在院中,因为自己差事没办好,本就自责。 何况,小姐这次入祠堂还一半是她的责任。 “夫人一时半会应该是不让您出府邸的。”荷花不知容郡内情,只以为小姐急着去城郊外学堂瞧,“小姐您不必担忧,乐先生应当会将事情安排妥当,何况学堂那还有鹤姑娘帮忙照看呢。” 鹤引? 她怎么把她给忘了。 街上熙攘人群,鹤引照旧将店铺内东西整齐摆放好。 手上动作不停雕刻木雕,不一会儿栩栩如生的一头狼兽便被雕刻出来。 这店铺开东郊,来往都是底层求谋生的平民为生计奔波,即便鹤引的木雕再如何活灵活现,门店的生意也是门雀可罗。 荷花来到时,便见鹤引一脸沮丧。 “鹤姑娘!” 听到声音,鹤引站起身。荷花是晏青昭贴身婢女。 瞧见荷花,鹤引知晓晏青昭脱不开身,“青昭托你带了何话?” 两人进了后院。 这件店铺划分前厅用来摆放物件,后厅则是留给鹤引休憩所用。 荷花:“鹤姑娘,小姐说让你如今即刻启程前往容郡揽月楼捎带一句话。” 容郡揽月楼?那可是最火红的酒楼,听闻酒楼背后的主人一直未曾露面。 青昭跟其中有何关联? 鹤引:“什么话?” 荷花将身上带着的一枚银珠递了过去,“小姐说,揽月楼掌柜的见到了自然会知晓的。只是要麻烦鹤姑娘赶这一趟差事。小姐说若此事办成,便许你三成利。” “三成利?” 鹤引有些吃惊。兰郡霍家要的那一批货,如今还未曾运走,若是卖了去,单是一成便也只够让普通人富足好几年。 “这是万分重要的事,小姐求你赶紧起身耽搁一刻都不得了。” 荷花快速说完,便要起身离去。她原是借着外出买甜糕才出来耽搁不得。 “小姐有所求,我自是无有不应。荷花可知内情?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自当奋不顾身。至于三成利,便等我们一起将生意做大再说罢!” 荷花回到院中,将鹤引的话原原本本传达给小姐。 晏青昭听闻,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如此,师兄也算有助力。”揽月楼背后掌柜荣华乃容郡清县荣冬篾之子。 荣冬篾政治清明,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富足,是人人称赞的好官。 前几年荣冬篾入广陵述职,撞见王家人一行礼过后,王家人一句:“荣冬篾,这名儿不吉利,与贵妃相冲撞。” 王贵妃荣宠正盛,这一句话出底下便有人忙着讨好,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污蔑他贪污民脂民膏,鱼肉乡邻。 罪名一下将荣家人死死盯在文人的耻辱柱上。 可以说,荣华跟王家人势不共天,若是他知晓王奋这个把柄,出于为父报仇的心他定然会出手。《 》 11、家宴 这些消息,一个常年喝药的闺阁女子自是不曾知晓。 晏青昭也曾想过,重获生命,还有这如此显赫的家世,宠爱自己的家人。 她应当好好享受这十八年的荣华富贵。 大约五岁外出,她与乳娘走失。流落乞丐窝,幸亏她遇见的是个还存着良心的老乞丐,没有将她卖了换钱。 她亲眼瞧见外头老百姓瘦得皮包骨,浑浑噩噩的样子。瞧见许多同她一般年岁的婴孩失去双亲,沿街乞讨。 这年头,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她不是个无私的人。 瞧着他们的苦楚,她不能无动于衷。 因而,她攒下银钱先是收养了无父母的孩儿,建了学堂希望他们能学到一门手艺好谋生存。 再后来,便是瞒着爹娘去做生意。 攒些银钱一点点培养衷心于自己的人,让他们成为她的眼睛,观察外头的动向。 无论是近在眼前的赫达人,还是远在天外的广陵的消息她都有所耳闻。 只是,关于荣县令的事,她却是无能为力。 如今告知王奋的事给荣华也不过是存着利用他的心思。 “小姐——”荷花不明白事情解决了,小姐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晏青昭缓了缓心神。 她终归不是神,不能将所有事儿都一一解决。 苦想太多,反倒耗费心神,她这剩下来的两年寿命也不知还有多少。 外头,一只黄鹂鸟停靠枝头,翠叶上笼着一层日头的光昏。 已是临近午间了。 也不知赵小姐情况如何,她忙着等鹤引的消息一时间竟忘了去瞧一瞧她。 “荷花,我去瞧瞧赵姑娘。” 晏青昭出了院子,直奔偏房。 荣毅侯府建成之初毕竟是承着侯府礼制建造,即便是偏房也较之寻常人家宽大明亮。 晏青昭踏入偏房中时,却不见赵姑娘人影。 床上衣物整洁,昨儿她让冬花带来给她的狐毛大衣还悬挂在屏风左侧。 人怎得没了影? “冬花?赵姑娘人呢?”晏青昭唤来冬花。 瞧见没了人影,冬花也颇为震惊。 她先前在外头整理院子,偏房荒废物件上都是灰尘,“奴刚还瞧见人在这儿坐着看话本呢!怎得人便不见了?!” 晏青昭手摸了摸凳子的温度,凉了。 人走已多时。 “罢了,也是我的错,应当多派些人手照看。冬花你先起来吧。” 晏青昭不知为何赵姑娘会离开,只是若是她要走何不告知她一声? 她调派人手去寻人,便听闻门房传话说瞧见赵姑娘往兰楼的方向走了。 “可曾听她说过何时回来?”晏青昭问。 门房回话:“那姑娘未曾说过。” 府内人离府原是要夫人首肯才能离开,只是这赵姑娘一不是府中人,这二来听闻她与三小姐交好。 她一个弱女子即便出府了,定然会回来。 他又何必为难人,便放行了。 “可曾瞧见她往何处去了?” “好似是玉楼方向去。” 玉楼? 晏青昭眉头皱,“好罢,你下去吧辛苦了。” 玉楼那儿虽说是酒楼,外头街道却也人多眼杂。赵姑娘的样貌身边若是没有人护着,岂非是要被人欺负了去? 她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带着伤。 门房退下。 晏青昭总归是担心:“荷花你带几个身强体壮的人去玉楼附近瞧瞧,若是瞧见赵小姐便将她请回来。” “若是不愿回来,那便赠她些银两护她离开这儿。” 晏青昭思索过了,若是人家实在是不愿意待这,也不好勉强留下。 “是。” 荷花领命离去,又被晏青昭喊住。 “等一下。注意若是瞧见王奋,能躲着便躲开些。” 宴会上她那话必然是撕破了王奋的脸皮,只怕撞上不能善了。 “是小姐。” 见人离去,晏青昭去了前厅,方才母亲唤人来请她过去,也不知是何事。 冬花瞧着小姐满腹心事,安慰道:“赵小姐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 玉楼 正厅客人用餐食,台上舞姬随丝竹声扭动腰肢,声音吵闹无比。 楼上包间隔绝响声。 两个彪悍男子踏入最里间幽静处的包间。 一入房门,二人跪下行礼:“世子,属下来迟了。” 房内,紧闭的窗口泄出几缕光照在赵惊苍白的脸上。 苍白的脸庞忽明忽暗,配合着压抑的寂静。 虎门两兄弟,虎本、虎双。 虎本为老大,他顶着压力率先出声道:“求世子恕罪。” 本按着计划他们兄弟俩应当在公子出了广陵城外祭祖山下接应。 不想出了变故,初春化雪,群狼围绕鹤山。 公子苦于多年潜伏并不能暴露武功于人前,这才导致坠崖。 鹤水河流湍急,暗流众多,他们潜伏于仆人内,却只能眼睁睁瞧着公子坠落。 “虎本,这次记下了。回头再跟你算账。”赵惊薄唇蠕动,眸光闪烁,森然的目光带着审视在二人身上扫视。 “这里人多眼杂,不必唤世子。” 虎本听闻松了松气。 “公子,属下查到监察司内书编岳弘文与赵仁义有书信来往。只是关于青州军资的来往却并未查到。” 赵惊坐在里头,隔着帘子虎本猜不透世子心思。 虎双垂首:“公子,那人实是狡猾。求公子恕罪。” 听到意料之内的人,赵惊脸上神情丝毫未变。 他伯父自是第一个恨不得他死的人,勾结外人贪吞军资,倒也不怕死了。 赵仁义为人圆滑,胆小懦弱。 若是他胆敢做出这些事,背后之人必然身居高位能保得了他狗命。 赵惊冷笑一声,唤跪着两人起身。 虎本:“公子如今下脚何处?” 赵惊身上还穿着晏青昭送来的素白衣裳,发丝半挽着头上插着一只玉簪。 本是带着斗笠,因在屋内便放了下来。 “荣毅侯府,晏家。” “晏家?”虎双疑惑,“公子何时与荣毅侯府搭上线?听闻荣毅侯府一向远离朝廷纷争,怎会接纳公子入府?” “弟弟——”虎本呵斥,“公子的决定岂非你能置喙?” 门外传来吵闹声。 两人目光凛然一变。 虎本出了门,探听到消息回来。 “公子,听闻是荣毅侯府晏三小姐,寻找丢失好友,这才闹出动静。” 楼下,荷花已派人将玉楼周边都探听遍了,并未找到赵姑娘。 因而眼下,便剩下玉楼这一处。 “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动作都轻一些别弄坏了东西。” 荷花有些心疼盯着荷包,她可是花了钱财让这儿掌柜的行个方便。 楼下动静声不小,不过一时半会还未至楼上。 “公子,我们引他们离开。”虎本、虎双起身便要出去。 赵惊缓缓喝了口茶水,“站住。” 两人停下,“公子?” “你们先走。”赵惊并不打算离开荣毅侯府。 “日后联络便到荣毅侯府。今日有人正急着寻我回去。” 虎双听着世子的话似带着隐隐笑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便又听见公子声音恢复冷淡:“今夜子时,偏房见。” “是,公子。” 二人快速离去,赵惊坐了会,听着门外动静渐渐停在自己门前,才戴上斗笠出门。 “咯吱——” 门开了。 母亲听闻赵姑娘离开的消息,又见女儿实是担忧,虽对此女出现荒郊身份多有疑虑。 还是增派了人手去寻。 这会,晏青昭正坐在熙院中,听到门开了起身迎接了上去。 她跟母亲说了,偏房虽宽大却不够熙院暖和利于养伤。 因而,赵姑娘便给搬回熙院中。 赵惊头带着斗笠,这会入了院内才摘下。 斗笠摘下,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庞,一缕发丝缠绕至肩旁眸中随着来人的继而闪过亮色。 “赵姑娘?!你跑哪里去了?你身上伤还未曾大好,怎能乱跑?” 晏青昭见人完好无损,悬挂着的心总算落了肚。 面对她的一连串的问题,赵惊并不回答。 旁边荷花见状,凑至晏青昭身旁将在玉楼找到人的事儿说了出来。 “罢了。赵姑娘你先回房休息吧,既不愿说我逼迫你便是。” 赵惊一身素白衣裳,配上他一脸惨白的脸庞,也不知是那个更煞白一些。 瞧着惨兮兮的,晏青昭也不忍多问。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或许赵小姐是有自己的难处吧。 赵惊嘴唇动了动,“多谢晏小姐体谅,今日之事劳烦小姐挂心了。” “无碍,你无事我便放心了。”晏青昭道。 晏青昭吩咐院中的人照顾好赵姑娘,她眼神从赵姑娘身上转了几圈,确认人没什么大事后,便离开院中。 告辞时,她还将月牙和彩云留下。 “赵姑娘,用膳了。”月牙小跑入了房内。 不知怎的,她们几人都觉着待在赵姑娘身边冷飕飕,因而房中的小丫鬟们都纷纷待在外头,没人想往前凑。 月牙说完,赵姑娘淡淡回了句:“嗯。” 荣毅侯府内用膳都是一家人在正厅用膳。 因而,赵姑娘虽身份不明,如今勉强算是小姐的朋友,便去正厅用膳食。 正前厅 院中一张大红圆桌,出了一些家常菜外,还摆满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甜糕。 中间坐着老太太,左侧是夫人右边是侯爷。靠近门口的位置便是小辈们的了。 晏青昭正坐靠近门口的左侧位置,见人来了,招了招手,示意人坐她旁边。 “民女赵白拜见老夫人、侯爷、夫人安好。” 老夫人原是听说过孙女从郊外带了个浑身是血的人,在自己六十大寿宴席上闹出的一些动静也略有耳闻。 今日见到人,身形高瘦,面如佛玉谈吐间尽显大家风范。 必然不只是简单的荒野民女。 一旁的夫妻两人也点了点头。 “你快快坐下罢。既是青昭带回来的朋友,那便是一家人何必多礼。” 老夫人发话,赵惊才入席,他靠坐在晏青昭身旁的位置。《 》 12、呕吐 瞧着位置空了一个,晏青昭疑惑:“娘,二哥呢?” “你二哥刚弄脏了衣物,还未曾过来呢。”贺茹玉道。 “罢了,不必再等,先用膳吧。”祖母笑盈盈道。 上齐了菜,一小丫鬟端着浓浓一大碗汤药,赵惊靠得近闻到汤药窜天的苦味。 不曾喝着,便也觉着口中发苦。 “青昭——” “知道了娘。我老老实实喝着呢。”晏青昭眼睛一闭,捏着鼻子吨吨吨将那泛着滔天的苦味喝得一干二净。 脸庞皱成一团,喝完后晏青昭飞快将碟内的绿豆糕一口塞进了嘴巴内。 使劲嚼了嚼好几个才稍微感觉口中的味道淡了些。 “呼——好多了。” 晏青昭扭头发觉赵白那双眸子正紧盯着自己的脸瞧。 “赵姑娘你吃呀!不要拘束,当作自己家一般。” “是。” 晏青昭用公筷给赵姑娘夹了一块红烧肉。 “你身体瘦弱,正需要补一补,瞧瞧小脸煞白,真叫人可怜。” 一块泛着红光油水的肉块被放在赵惊碗内。 白的米粒,红的肉。 赵惊感觉胃部在翻滚,猩红的血丝从眼角处泛出,作呕的冲动仿佛要将他人撕裂成两半。 一半人蜷缩在角落处承受胃部抽抽的疼痛,另一半则是冷静体面地道谢,然后将肉块放置口中。 “二哥!你怎么才来!” 与世家大族时下推崇“食不言寝不语”不同,荣毅侯府人丁并不兴旺。 为求热闹,祖母一向是让小辈们谈天论地。 晏同甫也知晓在家宴中,自己必然要被父母好好说道说道了。 因而姗姗来迟除了意外,也是为了让三妹讨父母欢心,待会轮到自己时便会轻松许多。 “同甫,快坐下。” “是,娘。” 晏同甫坐晏青昭右侧。 “同甫这两年外出游学,也算是长进了许多,不似从前似那泼猴般顽皮!”祖母乐呵呵说了句二孙儿。 “娘,你就是对他们太宽泛,这小子连您的六十大寿都差点赶不上来,哪里来的沉稳。” 晏因瞧着二儿子那模样,摇了摇头。 “哎,爹我那不是,正好遇见从前同窗这才多说几句耽误了吗?”晏同甫反驳。 “哎哎,二哥你又来这一套。前年让你归家守岁你都未曾赶上。那年你说什么来这——” 晏同甫见妹妹拆台,慌忙道:“哎呦——妹妹你也是的,说是在院中静养,谁知居然偷偷翻墙——” 见着兄妹俩互相拆台,贺茹玉摇了摇头:“好了,都别说了。你们兄妹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说到最省心的一个,如今还远在岭南。 “也不知你们兄长庆儿今下如何了。听闻岭南那儿蛇蚁虫兽甚多,也不知他睡得好吃得好没?” 贺茹玉回想起大儿子晏庆,幽幽叹了口气。 “娘大哥身强体壮,必然能好好照顾好自己。娘你就不用操心了。”晏青昭安慰道。 每逢家宴,母亲必然要提起大哥。 可惜大哥取得功名还要下放寿商郡考任三年。 如今细细算来,还有两个月便可回广陵述职,待大哥回来后,娘想必也不用日日担忧了。 几人交谈之际,赵惊冷眼瞧着一家人和乐融融。 世家大族即便是亲生子嗣之间的关系,也不似荣毅侯府这般—— 团圆和美,阖家喜乐,互相关心。 这样的亲缘,便是他一辈子都难以渴求。 晏青昭回过头,瞧见赵姑娘碗中的米粒并未有何变化。 “赵姑娘,你莫要拘谨,快些吃吧。这个叫烫金丸子,这底料还是加了早些年赫达人与大燕通商时候的酥麻辣呢!快些尝尝!” 筷子上残留的肉腥味朝着赵惊铺面迎来,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道了谢。 晏青昭怕她不自在,又将远处的菜品用公筷夹了一些用小碗装着放置赵姑娘面前。 赵惊白了脸庞,眸中冷意渐渐弥漫。 心中烦躁翻腾,嘴角狠狠咬着下嘴唇,刺痛让他保持清醒,唇透出丝丝血来。 席上,晏青昭并未察觉赵惊的不对劲,她只觉着赵姑娘似是脸色有些不大好。 “多吃些,好好补补身体。” “昭儿——”祖母忽而出声。 晏青昭不明所以,“怎么了祖母?” “说到赵姑娘,你可是何方人士?”祖母一双眼睛虽已显老态,眸中却竟显锐意,直直朝赵惊射来,“家中双亲可曾还在?” 那双眸子似乎能洞察人心似的,将人秘密窥探一清二楚。 晏青昭正要回话,赵惊出声道:“民女本是广陵人流落宛城,家中龃龉恕难对人言,望老夫人体谅。” “至于双亲——已尽不在人世了。”赵惊垂眸答道。 “广陵来的?”老夫人疑惑。 广陵距离宛城可不近,况且宛城荒僻,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跑来这儿。 晏青昭知赵姑娘恐怕不想让祖母知晓她是遭伯父追杀,一路逃至于此。 其中辛酸,恐难对外人言。 如今当着大家的面,怕是为难她了。 “祖母,赵姑娘累了一天了,不若让她先回房中休息吧?这些事,改日再聊也不迟嘛。” “昭儿,你祖母还未曾发话呢,怎得这般没大没小。”晏因也对这个半路自称民女的赵白身世有所怀疑。 自家闺女惯喜救来历不明的人。 之前是坠崖的可怜民妇,如今又是逃命的孤女。 赫达人近来对大燕虎视眈眈,此女子不知是否为奸细。 “爹——” “罢了,青昭一向有分寸,子美你便少说句吧。”老夫人打圆场,“赵姑娘身体不适,先回房吧。” 赵惊脸色白得吓人,站起身来还颤颤巍巍的。 晏青昭瞧见人往外走,身影消瘦,似乎随时会有倒下的风险。 “娘,我去瞧瞧。” 出了院门,绕过廊道。 入目,方才还好好的人转眼便气若浮丝,仿佛马上要归西了。 晏青昭乍然见人孱弱至此震惊上前搀扶:“赵姑娘,你怎么了?” 赵惊眸光落在晏青昭握着他腰间手腕,脑中阴暗的情绪翻飞,最后化作一句,“我头疼。” “头疼?” 晏青昭扶着人站起,冬花荷花两人跟随身后。 人虚弱不成形,她转过头,“先回熙院,冬花你去请柳大夫来瞧瞧。” 冬花领命离去,剩下荷花站在一旁。 赵姑娘比她高上许多,虽说柔弱,可跟晏青昭站在一块,纤弱的反倒成了晏青昭了。 荷花在一旁看得分明,见小姐搀扶得累,上前道:“小姐,我来扶赵姑娘回去吧。” 荷花性格直来直去,丝毫不曾察觉自己说这话时候。 原本孱弱似蒲草般的赵姑娘那眸中霎时迸溅的抗拒和厌恶。 赵惊肌肤因接触而战栗起一颗颗疙瘩,眸中阴暗情绪似沸水般汩汩往外冒泡,若是晏青昭回过头来,便能瞧见方才孱弱的赵姑娘,如今一双黑眸仿若利剑般狠辣,狠狠刺着眼前人。 晏青昭对于危险一向有自己的一套直觉。 莫名的如芒在背是怎么回事? “赵姑娘——” 晏青昭低下头,对视上赵惊一双眉眼如水的眸子,愣了神。 她方才脑中居然会怀疑怀中的赵姑娘。 “怎么了——晏,咳咳,小姐。” 赵姑娘咳嗽出声,人病弱不成样子,晏青昭制止她继续说话。 “等会再说话。你如今身体不舒服,先回房再说。” 嗓音柔和平静,赵惊靠着女子的手臂,幽幽的药味飘至身旁萦绕周身,将他四处弥漫的烦躁柔和地包裹着。 赵惊垂下眸,使了巧劲让自己整个人都搭在晏青昭身旁,一旁荷花虚虚扶了把衣裳。 晏青昭和荷花两人合力扶着人往熙院走。 也不知赵姑娘瞧着瘦弱的身子骨,两个人扶着也给她累得气喘吁吁。 晏青昭腹诽,自己是不是太久没锻炼,太虚了? 看来锻炼还是不能停。 扶着人到了房中。 房中门窗还开着,风一吹房内寒凉得紧。荷花去将窗花关上。 “小心些,如今还疼得狠吗?”晏青昭将棉被给人往身上盖,见双手还裸露在外头,无比自然给人往被褥里头放好。 等一切盖好,人就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赵惊躺在床榻上,鸦羽般的睫毛随着晏青昭的动作颤动,漆黑的眸中翻腾着道不明的情绪。 见人不回答,晏青昭只当做难受得厉害,无力回答。 她也不是大夫,见人额头泌冷汗,随手掏出帕子给人擦了擦。 “再忍忍,柳大夫应当很快就到了。” 瞧人难受的模样,莫不会是她给人夹着吃的肉油腻,吃坏了肚子吧? 都说重伤未愈的人要好好养养胃,清淡饮食。 不多时,冬花就带着柳大夫到了。 把过脉,柳大夫道:“脉搏有力只心绪紊乱——”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怎会虚弱至此。 瞧着人冷汗津津,苍白无力的模样。 柳大夫也只以为是自己的医术不精,又将情况问了一遍。 “应是脾胃不畅所致,待服过一副汤药后再慢慢调理身子便可。切记,不可一下子食荤腥之物。” “麻烦柳大夫了。” 晏青昭脸上讪讪然。 原来是自己弄出来的事,害得赵白姑娘遭罪。 方才家宴上她瞧见人筷子未曾动过肉食,只当人腼腆。不想原是不能吃。 荷花拿了药剂,去厨房煎药去。 月牙送柳大夫回去。 人走了,房中一下空旷起来。 “真是对不住了,赵姑娘,原来是我的问题,难为你遭罪了。” 晏青昭给人顺了顺发丝,脖颈处的薄汗擦了擦,触碰手下人肌肤滚烫——《 》 13、张家求人手 “哪里——”赵惊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晏青昭的动作,见她往脖颈处探手,心中决意是要躲避的。 也不知怎得,临了头身躯僵硬着愣住了。 若是此刻再躲避便显得刻意,故此,他任由晏青昭作为。 薄薄的绸布擦过发丝,因胃部抽搐分泌冷汗的额间被柔和擦拭过,周身的气息仿若被她身上那股幽幽的苦涩药味侵占。 赵惊眸子一刻不眨,似猎兽般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般,恶狠狠却又带着期盼渴求。 “好了。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你啦。待会月牙她们送药汤过来,你喝了再睡应当会好许多。” 晏青昭的警觉性很强,方才赵惊眸子带着恶意的攻击性,她即便瞧不见也感觉如芒在背。 如今,两人四目相对,赵惊那双眸中蕴含的道不清意味的视线,清晰印在她眼中。 不过晏青昭只当做是赵姑娘人生地不熟的谨慎和尴尬的拘谨。 房中古怪的气氛在她眼中,也只以为是尴尬。 为了让赵姑娘放松,晏青昭自顾自说完后,便扬长离去。 剩下心中百感交集的赵惊细细品味心中那道不明的情愫。 午夜,子时,荣毅侯府偏旁内原应该熟睡的“病人”赵惊如今端坐榻上,气势凌然。哪里还是方才不死半活的赵姑娘? “公子,这儿安全吗?”虎本关切道。 虽说荣毅侯府远离朝中争斗,但听闻王家人出现在老夫人的寿宴上。 也不知荣毅侯府是否与表面上一般,独善其身。 赵惊靠着软枕头支棱身体,“不必担忧,近来你们查到了什么?” “属下与公子失联后,怕汪府那儿的人将线索毁尸灭迹,连夜去了汪府。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汪振林已死,在他遗物中只找到了这个。” 虎本将查到的信物——一个兰花玉佩双手奉上。 他们奉命查青州贪墨案一事,原本已是板上钉钉的罪证人霍铧关入监察司中。 不想,临行刑前一天霍铧牢中自戕。留下血书一封,控诉世子办事不公允,吞没青州军资他并非主谋。 与此同时,监察司内书房失水,铁证如山的勾连账本被火焰吞噬殆尽。 血书的事不知为何传至民间,一时间民怨沸腾。 圣上知晓后,派人问罪,世子被贬禁足家中反思。 “外头放出的风声都传汪狗贼死于火灾。但经过属下的调查发现,那晚,汪狗贼并在在家,而是与一相好的在玉楼厮混。” 虎本顿了顿继续道,“距宛城官府记载上写着汪府一下人瞧见起火时最早时辰大概是打更人打更过后。因而他记得十分清楚。” “而那时正是丑时——” 虎双一旁补充:“属下去了翠梅园找到了那晚与汪贼厮混乐人乐方,他亲口承认丑时之际,汪贼还在他房中。一直至天光泛白之际才匆匆离开。” “这点,翠梅园的账簿可以作证。” 虎本:“属下猜测汪贼假死外头散步他死去的谣言,或许是为了躲避追杀。” 如今朝中三皇子的人对太子位虎视眈眈。 世子与太子交好,便就是三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世子侦破青州贪墨案子,里头涉及的官员人数庞大,其中不少都是早拜到三皇子门下的门生。 如今,因霍铧自戕,账本被毁,流言纷飞,案件的审判便晦涩难明,迟迟下不了判罚。 三皇子又派人连连施压。 若是三个月后,世子还未曾找到证据,那么青州的案只能不了了之了。 赵惊知晓其中要害,闻言道:“如今我身上旧伤未愈,暂留荣毅侯府也算一个藏身的地方。” 临行前,圣上曾暗中命他潜出广陵查青州贪墨一事。 不想计划突变,料想来太子的人和三皇子的人都在找他。 “公子大福,只是伪作女身,岂不委屈了公子?”虎双皱眉,公子天人之姿,如今只能困于房中寸步难行,这都是公子那该死的伯父所致! “虎双!”虎本怒视,弟弟如今真是越发不知分寸了。 “荣毅侯府也不过暂留,只是这晏三小姐,却不似传言般软弱可欺。” 一个闺阁女子,不仅习武健体魄,又暗中培育了一批侍卫。 虽说都是些酒囊饭袋,但比之一般人,恐其心机深沉,笼络人的手段也颇为高明。 回想起这段时日受到的照顾,赵惊皱了皱眉。 “不就是一个药罐子吗?公子何必疑心,待属下查清那汪贼在何处,便能顺藤摸瓜将幕后关联的人一网打尽!” 虎双丝毫没察觉自家公子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只顾着大展望回广陵的愿景。 “公子放心,属下一并暗中查探晏三小姐为何频去东郊外之事。若无事,属下便先退下了。” 见赵惊点了点头,虎本扯着弟弟拖出门外离去。 房内重新恢复寂静。 赵惊重新躺回床榻,鼻间萦绕熏香,竟然酣然入梦。 晏青昭一早便被邀请前往张府。 “娘,我能不去吗?” 她顶着双环髻,耳垂悬挂银珠随着步履走动间摇晃,一袭蓝宝石配色的襦裙衬得人如花娇艳。 “你平日最喜外头奔走,如今怎得反倒不想去了呢?”贺茹玉环着女儿,上了马车。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毛毯,最大程度减少人坐在马车内的震感。 晏青昭心中还记挂着容郡的事儿,心中自是没有办法外出游玩。 何况,府上,赵姑娘的父母俱长辞世间,又带病卧榻。她怎能放心。 只是这其中缘由方才说出一项,便给母亲堵了回去。 “府中还有那么多丫鬟仆从,哪里能照顾不好一个赵姑娘?便是十个百个也照顾得来。昭儿便安心坐着,这张府马上便到了。” 贺茹玉握着女儿的手,让人安心带着。 张府? 往日素无交集,怎得这时候来了宛城?她那日瞧着张家姐弟脸上似乎又并无焦灼之色,不知所为何事? 晏青昭皱着眉间思索,大燕朝中形势复杂,圣上年事已高,膝下仅太子、三皇子及二公主三人。 三皇子母家乃朝中勋贵崔氏,崔家又与陈氏族子弟交往密切。 其舅崔河手握滨元郡一大半兵马,滨元与广陵相距甚近。若是兵马驰援,不过一日便能直围广陵。 母族势力强盛,非同一般。 相比之下,太子殿下的母族势力便要弱上许多。 既无兵权,又无强势母族相助。 支持他的朝中官员不过三分之一。 听闻武安侯世子赵惊私下与太子交好,参与调查青州贪墨案,不料后来听闻祭祖落山崖,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祖母好!”马车停下,传来张家姐弟声音。 晏青昭与母亲下了马车。 祖母在另一辆马车上,也下了马车。 张寻凝脸色比之初见时好上许多,一旁的张均已笑盈盈说了句:“晏姐姐好。” 简单问过后,几人入了内室。 “干祖母——” 张家这府邸倒真是气派,门中摆放的瓷器物什颇有雅趣,一株玉兰陪着蒲草萦绕门帘。 正厅中,干祖母崔兰笑得一脸慈祥正坐其上,瞧见人来了笑着:“好好好——” “原是该我寻你的,不想你竟来了。既如此,都坐下罢!” “哪里的话。” 晏青昭扶着祖母坐下,母亲坐祖母下首。 干祖母起了个话头,厅中气氛骤然凝固,“今下,我儿突发恶疾,卧床榻中已两月有余。”她语气沉重,“我今次领着孙儿寻凝、均已来宛城是厚着这双老脸,求荣毅侯府帮忙。” 晏青昭目光朝老太太望去。 母亲在一旁示意她稍安勿躁。 张侯病了? 怎得她那暗哨从未探听到半点风声?何况,张家姐弟并未有何焦急之色? “广陵内老身寻遍了名医,怎奈何丝毫不见起色。半月前,府上来了一位游医,给我儿开了一副药剂,人渐渐起色。只是要想彻底治愈还需一味药引。 药引子便是决闽草,其只在赫达人的草原上才能生长。近来赫达人连犯我大燕,舒化和西里尔两地早已禁止商贸往来。 这长明子也逐渐消失在大燕的国土之上。 只是老身听闻罗兰县还留存有一些决闽草,便派人前去寻找,苦寻找多日无果,这才来了宛城......” 老夫人说了几句,长叹息不语。 后头的话自是无需言语了,自是求助荣毅侯府派人帮忙寻找。 晏青昭回望母亲。 见她表情严肃,却也不见震惊,想必是提前知晓了内情。 舒化距离宛城虽说有一段距离,车马代步的话算上时日便要足足十余日,这还是没算上随时恶化的风沙天气,白间烈日烹人,晚间便似寒冬,路上还有沙匪神出鬼没,很是凶险。 罗兰县是舒化内一个县城,紧挨着西里尔,其内存有决闽草也不奇怪。 晏青昭瞧着人还有话未曾说完的样子,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派去罗兰县的人都失去了踪迹,久久未归。老身这也是没有办法,这才麻烦敏言。” 这厢知晓内情,小辈们的脸上都有惊诧之色。 张家姐弟尤甚,晏青昭抬眸瞧清两人表情,方知晓不是不担心,而是真的不知道。 张侯瞒着张家姐弟俩,只怕这到了宛城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去广陵了,难怪还置办宅子。 祖母也不知如何劝导昔日闺中密友,只道:“你的事,便就是我们荣毅侯府的事情。” 两家人虽说多年未见,但到底还是一齐经历过新朝建立的战事,情谊还是有的。 当日他们一行人回到荣毅侯府,晏青昭便从母亲口中知晓,父亲已安排人手前去罗兰县。 至于结果如何,便只能等待了。 要说这段时日,晏青昭计划着怎么好好报复一番王奋。正瞌睡着,就有人送上枕头来。《 》 14、路遇山匪 玉楼内。 王奋喝得醉醺醺,一身酒味从二楼厢房内出来。 正打晃眼,便见身形消瘦的女子头戴斗笠入了厢房。他色胆包天,紧紧跟随,身后钟虎要跟随而去,被他拒绝。 “我,我去去就回,你,你别打扰我跟美人的雅兴——” 王奋话都说不利索,摆摆手。钟虎是听命与王奋的死卫,自是唯命是从,不在跟随。 这儿穷乡僻壤,便是撞上些贵人,只怕谁敢惹他主子? 因而钟虎放松警惕性,留王奋独闯入厢房内。 他们一干人等在外头候着。 入目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王奋笑嘻嘻:“美人,哥哥来寻你来啦——跟着哥哥回府,保你吃香喝辣。” 帘后,露出白色发带被窗台的光照得清清楚楚。 王奋回想方才同僚心神领会的笑意,只以为这美人是汪公子送来人。 因而色极往帘子后捉去。 “啊啊啊——” 一阵凄烈的惨叫响起,楼道下瞬间吸引来大批人群围观。 “公子!”钟虎听见动静不对,一把踹开房门 。 围观人群瞧见地上人丑态,纷纷发出嘘语之声。 不为何,地上人面露旖旎之色,衣袖大开露,手抚那腌臜之物似还带着血? “这好像是王公子?听说他不是为圣人寻那遇刺贼人,怎么来了这?还如此丑态?” “岂非不顾皇家颜面,好歹他姑母也是王贵妃,怎得行事如此不检点?” ...... 眼见人越来越多,钟虎示意手下将人驱赶。 王奋惊恐捂着下腹之物,剧痛早将醉意驱散,他只觉着天旋地转,各色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着他。 “钟虎,快将这些贱民统统赶走!” “赶走!!你们看什么看!!” 他这番言论,反倒刺得围观人情绪激动,讨论的话题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贱民!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王奋情绪激动,一时气急攻心,眼前一黑晕了。 次日,王奋子孙绝的事传遍了市井小巷。 “滚开!!庸医,怎么会治不了!怎么会!”王奋躺在床上,脸白了几个度。 地下跪着一圈的大夫,上头发怒都似鹌鹑般唯唯诺诺。 这王公子上着了下腹,恐怕那物件儿后半生都用不了了。 钟虎瞧见主子发怒,便将大夫都带了出去。 噼里啪啦,房内王奋将靠近床头的物件都摔地上去了。 明明一开始都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钟虎,你去给我好好查一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究竟是何人算计于我!” “是。” 玉楼二楼厢房内 这厢晏青昭知晓计划成功后,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是太便宜他了。 “不过月华,我从未派过女子去他房中,药剂也只有致幻效果。怎会如此成功?” “不知。”月华道。 “算了,只要他捉不到把柄即便怀疑我又能如何?此事过后,容郡石洞山上也算短暂过去了。” 晏青昭沉思片刻道。 这王奋树敌颇多,怕是有人趁机下手教训一二。 月华是她培养的暗哨,一直潜伏于玉楼附近。 “此事过后,你不宜再待下去,过几天你便回容郡吧。” “是。” 二楼对出弯角处,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盯着一切的发生。 见人离去,视线从窗边移动到面前的杯盏上。 “公子,今夜寅时那汪贼人便要逃往西金城。若是他入了西金城,想要再探查行踪恐怕就难了。”虎本道。 “西金城临近耶罗,往北二十里便是耶罗主城克央。那里是三皇子燕乐律的表兄周微东的地盘,那时若是入城也会麻烦许多。”虎双将情报说完,垂首等候公子发话。 赵惊听罢,摩挲过手腕上的新疤,“既如此,便是放长线钓大鱼也未尝不可。” “公子!这万万不可啊!”虎本听完,“若是惊动了三皇子,恐怕对我等不利啊!” 三皇子自来与太子对立。 自家主子与太子交好,若是被三皇子察觉主子在查青州贪墨的事,只怕是打草惊蛇。 “哦?那你可有何高见?”赵惊幽幽道,腔调平淡。 “若是三皇子知晓公子还活着,只怕是要派人截杀,不若今晚便动手。” 赵惊望向一旁虎双,“你也是听从你兄长的吗?” “属下一切听从公子吩咐。”虎双不像哥哥那般想得多,他只听从公子命令。 “好,不错。” “公子?”虎本疑惑,不明公子为何如此行事。 “虎本去查那玉佩之事情,广陵勋贵中可有谁用的是这兰玉佩。 至于虎双,今夜你与我同去。” “是,公子——” 赵惊重新戴上斗笠,从侧门出玉楼,回到熙院。 院中种满了花草,池边还养着几尾鲤鱼,窗边挂着翠纱随风飘扬荡出了窗框。 他回屋中,便是眼前这一派生机昂扬的景象。 算着时辰坐下椅子上,他翻看书本,等了半响,还未见熟悉的面孔从窗外探出。 又等候过了一个多时辰。 人还迟迟未至。 “月牙,你家小姐人呢?” 月牙听到动静,入了房内“奴婢不知。” “你去问问。”赵惊语气淡淡却掩盖不住心中思绪翻滚。 “是,赵姑娘。” 月牙翻了个白眼,还是听命去外头打探回来。 “小姐听闻明日便要随二公子前去容郡,这个时辰怕是忙着收拾东西,不来熙院了。” 听到回话,赵惊一眼未发。 月牙早看不惯这人,这半月来人白吃住在他们侯府,既无礼仪又藐视他们这些奴仆。 真是个穷酸村姑! 说完话,月牙扭头哼一下出院不知哪里躲着去了。 照理说,二哥离家多日应当待久一点才对。 但因着张侯之事,派去罗兰县的人迟迟未有消息,二哥周游各地交友广,已派友人前去罗兰打探消息。此次,便是去容郡同友人汇合,顺带计划如何将药引带回之事。 晏青昭自不能跟从,只她死皮赖脸求着祖母让她出门,加之容郡离宛城也不远,又有二哥随旁。 祖母同意后,母亲不同意也无可奈何,只能在明月轩中命奴仆们将能带上的物件什都带上。 这厢罗列的东西便堆似小山般高。 晏青昭瞧着满地的药材,“母亲,我便只去半月,半月后必然可归来,这些东西便无需带了吧?” “你不必说话了,冬花这些还有这个都给你家小姐带上。”贺茹玉瞧着女儿吊儿郎当,心中又气又怕,“你是真不知外头凶险,怎得非得求你祖母让你去容郡!” “你便丝毫不怕我在家担忧吗?” “母亲~娘,我这不是从来未曾出过宛城嘛。这二哥都去了那么多次,必然能将我护得好好! 娘,你实不必担忧,何况我身子骨好着呢!一拳打死几个老鼠不在话下!” 晏青昭熟练靠着母亲肩膀。 贺茹玉心中别扭,推了推,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最后还是揽着入怀中。 “此去便是半月多,归来又要费上几日。路上舟车劳顿的到时候可没有娘来哄你了。” “娘——” 母女俩正说着贴心话,院中来报。 “小姐,赵姑娘来啦!”冬花道。 入目,母女相拥,一副温情小意。 赵惊眸中雾气翻滚,快步上前,“青昭,你明日便要去容郡吗?” 晏青昭瞧见赵白姑娘一身绿袍,发丝间插着她送的那玉簪子,走动间衣角飘然,眉梢间泛红颇为柔弱,令人怜爱之意油然而生。 “是啊,忘记告知与你啦,不过我很快就回来,到那时候想必你的伤势已大好。 到那时,我们再一同玩乐闲逛,倒正巧!”晏青昭笑意盈盈解释道。 此去容郡,一则瞧师兄事情办妥了没。 二则便是接机前去兰郡一探霍家是否还需那批木雕。 离了爹娘,此两件事情便能好办许多。 “原是如此。还以为青昭忘了我呢。” 晏青昭瞧着人似失落,自然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怎会忘了你,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之一?” “青昭还有别的好友?可是我不曾见过他们是谁?” 晏青昭不想人竟步步逼问,有些尴尬目光不知觉描向一旁的贺茹玉。 “青昭你好好跟赵姑娘说说话便是,娘这便先回了。” 贺茹玉原还道这女子身份不明,但冲着她对自家闺女的情谊,倒也是不会害了她。 何况,她看闺女成日油嘴滑舌,这会儿倒是第一次见她哑口无言,若非怕闺女尴尬,她倒是还要留下来好好瞧一瞧才是。 贺茹玉走后,院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眼前人幽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仿佛猛禽潜伏山野伏击猎物般,耐心、专注。 晏青昭仿佛觉着面前温柔善解人意的赵姑娘似变了个人儿,心下一惊,握着人的手便要松开。 不料,手腕被她紧紧握着。 晏青昭心中发毛,“哈哈,凡事便有先来后到,你我的情谊我自然记挂。 若是赵姑娘你想认识他们,改日,改日我再介绍你跟她们认识。” 赵惊眉梢怒气稍降,“青昭,你怎得不喊我表字——子逾。 如今还喊我赵姑娘,是否太多生疏了?还是青昭多日在外行走,忘了我罢?” 不知为何,平日里温和的赵姑娘今日怎得如此暴躁? 话语间满是步步紧逼,晏青昭紧张抿了抿嘴唇,“子,子逾你瞧我明日便要去容郡了。你若是在府中必要——” 她话未落地,眼前人便阻断,“我同你一齐去。” “怎可如此,伤势未曾痊愈。若是舟车劳顿只怕伤口是要开裂,到那时恐怕你又是一阵好疼。” 晏青昭满脸不赞同。 只是,面前人听她这番话,反倒露出笑颜。 唇不点而朱,目若炫星。面如佛玉,嫣然一笑间似万物复苏,春意盎然。 砰砰砰—— 晏青昭脸霎时间似火烧云,心跳剧烈。 这半月来,她常去熙院照看赵姑娘,子逾对她从一开始的谨慎到如今对她敞开心扉,全身依赖信任。 熙院中,两人常作画弹琴。 作画、弹琴都是子逾。她自然是在一旁欣赏,顺带赞美。晏青昭心中,算是排在她最好的朋友陈敏之下的第二好。 这排序她之前同子逾说过。 那时,她霎时变了脸色,直逼问为何自己不是第一好。 如今她乖觉,只说都是同等好。 晏青昭时常见她笑,但每次都被她笑颜眩晕了双目。 “子逾,你先回院中吧。我待会再来寻你。” 晏青昭瞧着满地堆积的衣物还有未曾打包好的衣物首饰,实在是无处落脚。 “好。” 送走了人,晏青昭又指挥着赶紧将东西打包。 越过廊道,穿过嘈杂的人声,回到寂静的房中。 合上房门,坐下。 赵惊方才一直维持的笑意瞬间消散。 这半月来他几乎毫不费心便获得晏青昭的信任,自由出入府邸。 阖府上下,即便是疑心重的老夫人也默许他的存在。 他待在这里很安全。 如今,晏青昭两兄妹要离开宛城,长达半月。若是要他蜗居在此,虽说身份之事不会暴露,但难保王家人不会盯上自己。 王奋子孙根毁了,晏家三小姐与他曾有龃龉,即便没有证据最后恐都会下手。 如今多日未曾动手。 只怕是风雨欲来。 入夜,窗外风移影动,枝叶摩挲发出“莎莎”的声响。 偏僻的胡同内突然火光冲天,火焰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舔舐屋顶而过。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屋内逐渐升温的温度。 一切都在昭示着今夜的不同寻常。《 》 15、若是女子呢? 窗内 衣领子被人瞬间扯起,汪振林梦中被拖拽惊骇下,措不及防摔落床榻。 他头部传来剧烈疼痛,房内漆黑一片,身边伺候的奴仆身影全无,外头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张开眼骤然瞧见自己房内不知何时如何潜入的两人,汪振林惊骇呵斥怒骂:“你是谁?我可是汪府的人,你,你你不想活了不是!” 两人一言不发,汪振林以为自己震慑住了两人,撒腿就往外头跑。 他直奔室外,周遭滚烫直扑而来,“人呢!?陈管家!救命,我还在这呢!!” 烟雾弥漫,隐约可见院中人影跑动。 汪振林跑到院中,正撞见往外逃命的陈管家,望着满院子的狼藉,声音颤抖“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快快快逃命罢!!这半夜怎不知突然走水,滔天的火一下将东边的院子烧起来了!” 两人抱头鼠窜,离开了这小巷子。 屋内,赵惊注视两人逃窜。 此行目的达到,两人随之离开。 “老爷,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赶紧逃命去吧!”陈管家是汪府老人,汪振林对其多信任因而陈管家也知道一些关于汪府的内情。 “老爷!!” “等等,你方才瞧见我房中出来的那两个人了没?瞧清楚是男是女?”汪振林脱离危险,乱糟糟的心绪镇静下来。 今夜之事,处处透露这古怪。 “人?”陈管家面露疑惑,“老爷,奴并未见到何人啊?” 汪振林本计划着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前往西金城,经过这一遭怕是不能去了。 “我们回府。” “回府?”他们不是千辛万苦才造了这样一出金蝉脱壳,又从火海中脱离出来,怎得反要回去。 面对陈管家的疑惑,汪振林无心解释,只催促着往回赶。 次日一早,晏同甫一行人已经收是好行李等候在外。 “妹妹怎得还未至?”晏同甫唤人前去催促,前去的小厮还未跨入门槛,便瞧见来妹妹到了。 “二哥——” 晏青昭身后跟着冬花荷花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人。 “三妹,你怎得还带上赵姑娘?”晏同甫不想妹妹自己来就罢了,还带上个伤病患,“这一路颠簸得很,赵姑娘如何受得住? 你还是别胡闹罢。快让人回去。” “二哥,这赵姑娘执意要跟随而来,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晏青昭知道二哥不会赞同,“待会爹娘过来送别,你给求求情。” 瞧着妹妹讨好的笑容,晏同甫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同意。 “那我事先跟你说好了,人是你带过来的你就要负责看着,要是出了什么事,二哥我可不管啊!” 晏青昭应承道:“我就知道二哥最好了。” 身后,赵惊眸光漠然盯着兄妹俩背过身说小话的声音,心下不自觉冷哼了一声。 见人瞧了过来,寒冰似的脸上乍然泄春光。 “青昭。” 晏青昭迎上前,将人拉至身旁,“你站后边去,身体都没好利索,接下来的路你怕是要受苦。” 她本是想劝人不要去,劝了半天人倒是不为所动,她也只好做个顺水人情了。 爹娘送别,听闻赵姑娘也要同去。 “这不是胡闹吗?人还伤着呢,留在府上不是更好养着伤吗?”贺茹玉皱了皱眉。 “是啊,青昭你要去怎么还带着一个病患一同去,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若是路上伤口恶化了,那该如何是好啊?”晏因一脸不赞同。 晏青昭试图说服两人,使了个眼神给一旁的二哥。 快帮忙啊! 二哥也很是给力,上前分担战火。 然说得再多,也比不过正主的念头。 “伯父伯母,此去同去并非玩闹,容郡里有民女旁亲眷所在,此去同去一则为陪同青昭,二则也是为了民女自己。” 赵惊嗓音似古弦般悠扬悦耳,带着一股甜腻的花香顺着说话间的气息拂过晏青昭的后耳垂。 夫妇两人见正主都这般说,自己也不好多插手,“既如此,青昭你好好照顾自己。 路上记得听你二哥的话知道没?别都跑了,回来要是病了,以后都不许你出门。” 晏青昭眉目弯成月牙,露出皓白的虎牙一角,“知道了爹爹,娘亲。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在家就放心吧。” 她自然挽过一旁人手腕,“还有,我也会好好照顾好赵姑娘的。” 贺茹玉目光从赵惊身上移开,笑道:“你这孩子还能照顾别人,好好照顾好自己。冬花、荷花你二人照顾好小姐。” 一旁两人诺诺称是。 一行人上了马车,驾驶离开宛城朝容郡而去。 马车内铺着厚厚一层毛毡摊,里头还有一张小桌子上头摆着好几盘精致的糕点。 四周铺满的软软毛皮宽大许多,能容纳足足两人同时躺在上面休息。 从上回捡回赵白姑娘后,她便令人将马车打造得更宽大了一些。此刻马车内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晏青昭拜别父母,此刻肩膀靠着软垫撑着上半身,一只手掏出带来的话本子,另外一只手撑小桌子。 今日她身穿淡蓝宽袍,头绣着精致的蝴蝶兰纹饰,下摆宽大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角白布,整个人的坐姿非常的不雅观。 赵惊瞧着她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脸上表情僵硬,“你平日私底下都是这幅面孔?” 晏青昭闻言垂眸,鸦羽般的睫毛一颤一颤,“啊?哈哈,这有什么不对?” 瞧着人坐姿端正,身穿同款蓝白宽袍,衣角间却一丝褶皱也没有。 这一对比,简直就是惨烈。 “我,从没见过,如此——”粗俗。 晏青昭一甩手将话本丢至一旁,马车车身晃动,她扑过去将人拉过中间。 “你也躺下试试,还有好久才到呢。要真这样一直坐着,这也太难受了。” 赵姑娘这种大家闺秀,怕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粗俗无礼的举动,竟脸都涨得通红,浑身僵硬。 “反正在这马车里就你我二人,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晏青昭以为赵白心存顾虑安慰道,“哎,我爹娘都不知道我里头是这副样子,你知道了回去可不要告密。” 她还贴心给人拿过软垫,“若是不想躺着靠着也成,好歹比坐着好多了。” 马车车辕震动,虽有毛毯减震的效果,但坐久了必然腰酸背痛。 “你,一向如此?” “自然。”晏青昭无比自然说道,“哎,你身上是什么香味?好好闻。” 马车穿过山野间,青草混着泥土的清新味从窗边探入。 晏青昭跪坐起,又匍匐人前嗅了嗅,赵白姑娘身上的那股甜腻的香气真好闻。 “你,先下来——”赵惊身躯僵硬,生硬道。 少女的发丝顺着肩滑下垂在他淡蓝的领子上,葡萄般的眸子盯着他提溜转。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非常近,近得他都能瞧清眼前人脸颊上的绒毛。 呼吸交错,心跳急促。 砰砰砰—— 晏青昭深深吸了几口,便自然起身靠坐一旁,目光热切盯着眼前人瞧,“你是不是身上带着什么香囊?还是用的什么熏香?好香呀!” 缓过劲儿来,赵惊脸上红晕褪却,心中不自觉翻涌的冷意将他的理智唤醒。 他起身整理衣摆褶皱,淡淡回复,“并未用香。” “是吗?那难不成是你自带的体香吗?真好闻!”晏青昭没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忽而,她又凑至赵惊脸前,好一阵观摩对视。 赵惊摸不清她打的什么算盘,只是盘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有些不明的意味。 “你,可要小心些了。” 赵惊实是摸不清这晏家三小姐的行事风格,若说她心机深沉可时常有疯癫之语。 譬如当下。 “若是你遇见对你见色起意的男子,那些花言巧语你可莫要听进去,被人骗了。” 听着她忧心匆匆的话,赵惊神色困顿,“哦?” “你瞧,话本上都说美人落山野,一则被骗身心,二则全族遭难。”晏青昭随手拿过一旁的话本解释道,“你看你若非是遇见了我,怕是要被拐卖了去。” “原是如此。”赵惊淡淡道。 若非荒庙中偶得知她为荣毅侯府三女,他怎会现身与她车架前。 还叫他提高警惕,只怕她才是真要长点心眼。 晏青昭听着赵惊语气淡淡,似乎当她说笑,“你瞧你还不放心上,若是遇见这些人色眯眯的人,你定然是要远离他们的,知晓吗?” 一般套路而言,赵姑娘流落荒野又孤身一人,美貌在外必然惹得群狼窥视,如今王奋还未曾离开宛城沉寂了好一段时日。 若是不小心撞上了,凭着赵姑娘的容貌他只怕念念不忘。 赵惊顿住,“若是撞见女子呢?” “啊?” “若是撞见色眯眯的女子呢?” 晏青昭被人反问,心直口快道:“女子自然无妨,只是还是要小心被欺骗。” 赵惊眸间略过一丝不悦,继而敛藏睫下,“可,时下磨镜之好的女子不在少数,青昭便不怕我被欺骗吗?” 马车已穿过山野小道,进而入了平坦开阔的大路。金色的日过透过支起窗的空隙探入马车内。 赵惊幽黑的瞳孔被日光反射的光线衬出乌金色,发丝随着身体晃动而摆动,衣裙下摆交错,暖黄的光将两人笼罩在内。 “啊?这我一时间倒忘了,还是子逾你想得周到。”晏青昭被眼前人眸子吸引,一时愣了神。 “那,青昭你呢?”赵惊目光似有那不见底的深渊,对视上便会不自觉被拖拽坠入其中,万劫不复。 晏青昭直愣愣盯着人瞧。 空气寂静,唯有车辕滚动的声响,还有偶尔传来一两声车夫的喊叫声。 晏青昭回过神来,还以为是自己举动引得误会,挪动身体远离赵姑娘解释道,“我自然没有,子逾你不必担忧。”《 》 16、劫匪挡道 宛城王府内 王奋躺在床榻上,形容枯槁。 这段时日以来他人不人鬼不鬼。 侍女扶着王奋半撑坐起身。 “嘶——”王奋下半身还痛着,倒吸凉呵斥道,“你怎么做事的!钟虎!” 侍女大慌狂下跪磕头求情,“求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子高抬贵手!” 钟虎从外头进房内,一旁侍从随即将侍女拖了下去。 “啧,真是吵得头疼!”王奋脸色阴沉,“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人拖了下去,房内便只剩下两人。 钟虎:“公子,属下无能。此事似真与荣毅侯府无关。” 杯子朝他头砸了过去,登时钟虎额头被砸出血,顺着脸颊往下滑。 “真是废物!姑母来信说什么了!”王奋腰靠着软垫支撑,脸色煞白。 “王贵妃说,荣毅侯府广陵中无所交好,偶有旧友早已断绝来往,陛下似乎也不记得此人。” 王奋闻言顿喜,“姑母果真如此说?” 钟虎将信封递上前。 将信将疑看完王奋大喜,“既如此,那便不必顾忌。那死丫头上回耍我,必定叫她吃些苦头!” 既已出了宛城,索性她便不必回来了。 “至于上次那贱人,你传话去玉楼掌柜的。 要是再到不到人,便叫他在这宛城永无立足之地!” “是,公子。” 马车驾驶颠簸,晏青昭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跌散架了。 一行人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一处酒馆处歇脚。 酒肆不大,平日也没有什么人经过,此事骤然呼啦啦一大群人挤进,便显得拥挤了许多。 侍从丫鬟们将东西放好,又将马匹放置酒馆后院。 酒馆拢共就只有六间房,原先来的客人预定了两间,便还剩下四间。 剩下四间房,丫鬟侍从们各一间房屋,二哥一间,还剩下一间。 “子逾那麻烦你跟我先挤一个房屋了。待到了容郡,情况应当会好许多。” 晏青昭坐在床榻上,将被褥摊开。 酒馆的房子小,自然这床榻也是拥挤。 赵惊目光从床榻上两个并列的枕头移开,“无妨,我躺地下便好。” “夜里风寒,再说你个伤患更应该要好好休息。”晏青昭不赞同,从赵惊手中夺过枕头,“你就安心躺下,我挤挤无妨的!” 赵惊盯着手中空了的枕头,唇努努还是未曾言语。 酒馆小二上来,敲了门,“客官,热水已备齐了。” 房间拥挤,洗漱只能在下面。 洗漱过后,晏青昭披头散发躺在床榻上,小桌上摆着浓浓一碗药汤。 她身上毛病不少,时而心悸时而头晕发病很是蹊跷,这些年府中遍寻名医寻不出是何病因。 若非是如此,她还真对命不久存没有一点真实的感受。 入口,浓郁的药味,晏青昭翻腾出甜饵含在口中,嘴里的苦味才压了下去。 房中,赵姑娘不知去了何处。 晏青昭瞧着话本,头一点一点,视线逐渐模糊,最后倒下床榻。 后院内,四下无声。 赵惊瞧着跟随而来的两人。 “公子恕罪,属下并非违背主子命令。”虎本双膝下跪,“奴查出这兰玉佩是出自王家之物。” 王贵妃的东西? 赵惊眉梢低垂见人还不走,“还有何事?” 他吩咐两兄弟,一人守宛城观察汪府内动向,另一人则探查关于晏青昭的信息。 如今怎么两人全来这儿。 “公子,我今日循着东郊的事,探出这晏三小姐的不同寻常来。” 房间内一只蜡烛摆放在桌上燃烧着,昏黄的光随着来人靠近而抖动,落在地上的影子将床上熟睡的少女笼罩其中。 少女发丝散落一地,白皙的脸颊贴着软枕,一半的脸都凹陷进去了。 双眸下的睫毛静悄悄将白日那灵动的眼珠子包裹着,艳丽的五官此刻都显得格恬静。 赵惊进入房中便瞧得这样一幅场景。 两人的被子都她紧紧压制在下方,他今晚怕是要遮盖不了被褥。 瞧见人梦中皱眉,赵惊手不自觉举起为她拨开两侧的发丝。 待他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晏青昭,你果真没那么简单。” 宛城郊外东山上的学堂,游走四方的探子...... 晏青昭你脑中,每日究竟在思索什么? 潜藏如此深,只怕谁也不曾想到荣毅侯府内的病秧子的手居然能伸到广陵那儿去。 这地方荒僻,路上仅有的一家小酒馆。 晏同甫安排侍从看守,累了一日他也很快入睡。 夜深人静,窗外探入一只竹管慢慢悠悠往里头吹着粉末。 估摸着差不多了,人影偷偷潜入房中。 突然,一簇火苗亮起。 他刚要叫喊,嘴巴瞬间被人捂住随即便给一扭脖子,软绵绵悄无声息倒下。 虎双将人脱了下去,房门关上,屋内重新陷入了寂静。 房内不明粉尘已尽数散去,赵惊站起身瞧床榻上还睡得沉沉的人儿望去。 “真是蠢——”一点警惕心也没有,若非今日他在只怕这荣毅侯府便给不知明的杂碎给捉了去,传回宛城倒是贻笑大方。 赵惊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盖住眼角下一点红痣,瞧着钟虎将人拖走处决回到床榻上,合上双眼重新入睡。 次日一早,众人收拾继续前行。 临上马车前,晏同甫觉着自己脑袋昏昏沉沉,昨夜本还打算巡视过一轮再回房,不料想自己居然睡得那么沉。 幸而并未出何事,只是一早起来,不见掌柜的倒是蹊跷。 晏同甫问过妹妹安好,得知并未何异样,疑惑渐渐放下,继续前行。 前面便是要过兴野坡,路很是陡峭。 马车行进速度减弱,两人坐在马车内很是摇晃。 晏青昭感觉自己还好她躺着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难受感,倒是一旁腰背挺得直直的的人倒是有事多了。 路过一个陡坡时,车轮轱辘一下。 晏青昭瞧见人脑撞到马车墙壁,声音听得她都疼。 “子逾,你要不还是躺下吧?” 她伸出手想将人扶在身旁,手触及布料黏腻腻的感觉顺着皮肤蔓延。 晏青昭抽回手,却见手心通红一片。 再看赵姑娘身上的衣裳,若非她仔细瞧着怕是也不能从这深蓝的衣衫中看出,她身上的伤疤已然崩裂往外渗血。 晏青昭将一旁的医药箱子拿了过来,打开扯了布条和酒精,让人把衣服扯开,她给擦擦。 却见人目光迟疑,并未有动作。 “快些啊!伤口崩裂难受的还是你!” 马车越过兴野坡后已没有那么陡峭,见人还是没有动静,晏青昭以为人是害羞。 便只好自己动手了。 晏青昭手拂过赵惊腰间,她打算先将外袍脱了才好上药。 两人耳鬓交错,呼吸间她都能听到剧烈的心跳声。 深蓝色的外袍褪去,原本素白的内衬已染上朵朵红梅,情况看起来很是糟糕。 晏青昭手搭在胸襟前,打算揭开最后一层衣服,突然她手被禁锢,迫使她停下眼下的动作。 “怎么了,子逾?” 赵惊原本冷然瞧着人在自己身上动作,然肌肤相触软化引发的滚烫让他呼吸加速。 他冰冷的眸间染上了不知明的热意,瞧着眼前人懵懂清澈的眼睛问心无愧地直视他。 不知为何,此刻他心中火焰霎时熄灭,继而生出烦躁,“你对别人都是这样事事亲力亲为的吗?” “啊?”晏青昭没听清。 赵惊将她手拿开,“我自己来。” 衣衫褪下,斑驳的伤痕遍布后背。结痂的伤口破裂开露出里头红艳艳的血肉来,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晏青昭不知为何赵姑娘忍着痛一声不吭。 她半跪着人身前,尽力轻轻地擦拭伤口免得再让人遭受二次伤害。 白布缓缓在肌肤上擦拭,黏腻的触感渐渐原离,取而代之的是酒味挥发所留下的冰凉感,还有时不时触碰到肌肤的手指。 上过药,晏青昭说什么也要人躺着不许动。 看着人安安分分趴着的样子,她才放心。 赵惊趴着马车上,若是要向上看人便要移动脸颊,一半陷入软绵的枕头里。 背部薄薄穿着内衬,外袍没穿,素白的内衬掩盖病躯。宛如脆弱的蝴蝶,美丽却也脆弱。 晏青昭觉着外袍盖在上面不利于伤口愈合,便好心将外袍扯走了。 他抬眸看向某人。 “怎么了?”瞧见人浓艳的眉眼抬上盯着她,晏青昭疑惑顺带将一旁的甜点递了过去,“这个红莲翠果很好吃,你尝尝。” “不必。” “那好吧。”晏青昭自己随手塞了几个进嘴巴,又翻起一旁的话本看起来。 至于赵惊,趴着盯面前的马车壁瞧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一派岁月静好之时,马车突然停下不动了。 忽而马夫叫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丫鬟们的骤然慌乱的叫喊,“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晏青昭疑惑,掀开往外瞧。 “咻——”利箭破风而来,直逼马车内两人,狠狠钉入车壁上,箭尾还带着力道的晃动。 可见射箭之人力道之大。 若非晏青昭反应快,躲闪而过,方才那箭便要直射脑门了。 “谁人胆敢拦荣毅侯府的人!” 晏青昭掀开帘子出来,便瞧见马车周边围着几队黑衣人马。 他们手持利刃,面露凶光围绕车队。 “三妹妹别怕,快回马车内。”晏同甫领着侍从挡在前方。 为首那男子身长体粗,留有鬓胡,皮肤黝黑,瞧见晏青昭出来,他眼一亮,“这里面还有娘们,弟兄们赚大发了!” 晏青昭没躲,目光打量几人。 这群人衣衫窄短,面目发黄,身形高矮胖瘦不同,手上拿的利器也不相同,多以农具为主,至于骑乘的载具也不过是牛驴为主。 “你可知你们拦着的人是谁?!如此胆大无礼!”二哥身边的侍从荻蓝将佩剑拔出。 利刃出鞘,两队人马僵持交锋不下。 为首男人操着一口方言,“我管你们是谁!今儿从这过就是要留下买路财!” “好大的胆子!”荻蓝怒目横扫众人。 晏青昭估算双方人数。 为了赶路,此行所带队的侍从本就不多,若算上战力便大约三十来人。 对方却远超己方人马。《 》 17、你信我吗? 不过,侍从虽少,却都是精兵。况且都装备精良,对方尽然是些歪瓜裂枣,若是相斗未必没有赢的胜算。 “你们是何人!可知我们乃宛城荣毅侯府的人,尔等若执意阻拦,两败俱伤。” 晏青昭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眸光冷肃扫视众人。 为首男子方才还小二郎当,听了这话目光认真扫视眼前的女子。 女子身着淡蓝华服,面容娇艳,瞧着便似一朵富贵娇弱花,可说起话时周身气势凌然一变,贵人的威压登时倾泄而出。 “今日我等本是借路而去,自是为贵弟兄们留下买酒的钱财。” 晏青昭示意兄长将备着的银两拿出来,又将一些吃食放置地上。 “这里有银两二十散张,吃食尽有。”她伸手示意,“今日便辛苦弟兄们跑一趟了。” 为首男人名叫猎狼,是附近山头的头头,平日最多下山打打牙祭,收些过路人的钱财。 因而,手下鸦冬瞧见银票眼前发亮,上前悄声凑至猎狼身侧,“老大,不然便让他们过去吧!我们惹不起官家的人,这啥侯府一听就很厉害。” “我们让弟兄们撤了吧?这一票赚大发了!” 猎狼眼睛一瞪,“你忘了弟兄们昨日接的大单了!干完了这一票,便是后半辈子也不愁吃喝了!真是见识短!” 他们虽说是散匪头,却也没有送到口的肥肉让跑了的道理。 何况上头有发布任务,要把经过山头无论什么人都给拦下,所截得的东西都归他们弟兄们。 定金就给了五十两黄金,后续尾款还有五十黄金。 这小小的两百两,打动不了他猎狼。 “何况,你瞧这娘们还真是带劲。山上祖泽不没有娘儿暖被窝到时候祖泽一个,你一个。” 猎狼目光从晏青昭身上游离,目光恶心又丑陋。 晏青昭瞧见两人谈话间神色的变化,心下暗暗叫糟。 果然,为首男人道,“弟兄们,谁抢到东西归谁!能拿到多少算是各位弟兄们的本事了!” 马车里,赵姑娘还有伤在身,若跑动起来必免不了伤口破裂了。 晏青昭扭头进马车,方才情形想必赵姑娘已知晓。 她脸色苍白,衣衫已穿戴整齐,“青昭,现在是不是很危险啊?”晏青昭点点头,“快走,我扶着你。” 两人刚出了马车,外头已乱了起来。 刀剑无眼,尸体横陈,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 马车是最大的目标,两人出了马车,匪徒的目光对准两人围攻齐上。 “分开走!”晏青昭朝着二哥喊道,“后林聚——” “好!妹妹你们快走!”晏同甫多年游历,自是有一番功夫在身。 后林,是距离此处最近的一个驿站,必然有军马守护。 这也是晏青昭出发前跟哥哥商量好的应对突发状况的逃跑路线。 “冬花、荷花你们来扶着子逾。” “是,小姐!”冬花荷花两人扶着赵白往右边走,晏青昭会点防身的功夫,却从未杀过过人。 此刻,若她不杀,便只能等人来杀她们。 晏青昭将系在腰上的佩剑拔下,谁阻拦,她便杀谁。 两对人马杀得天昏地暗,对战激烈。骑在马背上的猎狼怎会眼瞧着他们逃走,吩咐一半人留下后,便要去截拦下逃走的晏青昭一行人。 晏青昭瞧见马蹄往这边奔来,人腿难敌。此处两侧竹林密布,若往山上走可能甩脱追踪。 “往上走!” 几人往上头走便与汇合路线偏离,后续想要下山只能重新折返回来。 这样一来,他们便是瓮中的鳖了。 晏青昭心中明白,猎狼自然也瞧出来。 他骑着马匹进不来竹林,翻身下马,夺过一旁小弟的斧头往左侧丢掷。 斧头破风而来,越过几人头顶,插入一旁的竹身。若非晏青昭反应迅速将几人扯蹲下,怕是要将众人脑袋削了。 这人力气如此巨大,他们相距百来米,居如此精准命中。 可怕。 晏青昭顾不得心头涌现的眩晕,狂拉着几人脚步不停往山上躲避。 竹林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一时间并未有人跟上。 跟随而来的侍从仅剩下三人。几人狂奔上了山间密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荒野山林,夜间风大还有随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毒虫野兽足够令众人心慌。 风簌簌,野草摇曳,众人心跳随之而跳动。 肾上腺素渐渐推却,晏青昭才感觉自己手上沾满了黏腻的猩血,还有后知后觉的手脚发软。 众人目光都投向她。 此刻,她是大家的主心骨,若她也慌了。怕是众人都在这个夜晚撑不了多久。 晏青昭抿了抿干燥的唇,“今日与二哥分道而行,情况未曾分明,对方人数众多又比我们熟悉地形。 如今要想顺利下山,便只能趁着今夜他们大行庆祝。” 山匪若劫到银两物资,必然会庆贺。今夜便是唯一时机,不然等到明日他们吃饱喝足,只需在山下拦截,便可瓮中捉鳖。 “这山头草荒树茂,一时半会他们发现不了我们。待到子时,月升中天之迹我们分头摸黑下山。” 晏青昭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视而过,“若能逃出升天,我必定重重有赏。” “奴等为小姐赴山蹈火在所不惜!” 晏青昭派一人前,一人守后,方便及时汇报情况。 待吩咐完一切,晏青昭才松了半口气,让冬花、荷花两人将赵姑娘扶靠一旁石头撑着休息。 经过着一会儿众人心神疲惫,剩下几人就地坐着休息。 这时,晏青昭才有空儿瞧赵姑娘的伤势。 虽未中伤,伤口到底还是再次破裂,所幸并未流太多鲜血。 “青昭,真是有勇有谋。”赵惊眸光凝望晏青昭。 方才场面混乱,敌方人马众多,危机四伏。她果断冷静分析利弊,出手迅速。 并非一般人所具备。 即便是男子恐也有所不及。 此刻,赵惊眸中多了一丝敬佩。 “子逾你好好休息。今日叫你担惊,待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晏青昭安慰完赵惊,起身回看两侍女。 冬花为人沉稳,荷花跳脱。 二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匪寇拦截,尸体横陈的场景,眼睛通红。 “小姐——” 这厢,晏同甫与妹妹分别,往另外一方向逃走。 猎狼追赶不及晏青昭一行人转头回来追赶晏同甫。 不料,遇见巡视而过的一小队军官。 匪寇不与官斗。 猎狼瞧见这场景,只好离去。他若是将官兵杀了,便是将这儿地方官的脸安在地上摩擦,山头弟兄必然招致灭顶之灾。 往日小打小闹,今日闹出人命来。 晏同甫身旁侍从只剩下十人,他将情况同渔镇地方官方大人禀明。 让他们连夜上山搜救三妹。 不想,方青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便将他们捉着下了牢狱。 “荣毅侯府?荣毅侯府不是在宛城,怎会来我们这里小小渔镇,念尔等刚从山匪手中逃脱,便在此思过两日,再敢胡言乱语,便不要怪本官了!” 方青头上乌纱帽颤动着走远了。 晏同甫未曾想自己前脚逃脱敌口,后脚便入牢狱。 “也不知三妹如今情况是何模样。” 他们一行人被关下牢狱,如何能搬来救兵? 此刻山寨中,一行人带着财物马匹银票兴高采烈回来。当晚大摆宴席,鸡鸭鱼肉丰盛无比,堪比过年。 “老大,我们任务没完成,恐怕那人不会放过我们啊!”说话的是今日跟着下山的鸦冬。 猎狼瞧着弟兄们兴致高涨,照惯例向来都是抢了货物便大摆宴席,让全寨子的弟兄们大吃大喝庆祝。 今日状况稍有不同,他安排了人手连夜巡视。 “不必慌张,不还有几个娘们在山上躲着,等巡山的弟兄捉住押回来,上交便是。” “可,不是说留几个给弟兄们——” 猎狼目光狠辣,“如此目光短浅,几个娘们弟兄们有了钱,什么女人找不到!” 鸦冬嘀咕着,哪里能找到今儿这两个美娇娘? 猎狼在山寨积威甚广,他的命令虽有弟兄不爽,但还听从前去搜山。 “今日逃下山的那几个人,我早已联系好官老爷。”猎狼让弟兄们将绫罗绸缎还有几个箱子的货物送到方青府上。 这几年来他猎狼劫道无官府派兵剿灭,还是多亏了方老爷从中斡旋。 两人互惠互利,他猎狼也能稳坐山中,当他的山大王。 山寨派一行人拿着火把将下山的路包围住,几人分工从四个方位细细搜索。 晏青昭一行人等到夜色渐深,才动身往山下走。 四女三男,还有一个病患。此行,必然危机重重。 晏青昭手攥紧剑把,额头冒汗。她多日未曾发病,偏生在今夜发作。 眼前发黑,心口泛痛。 她不敢声张,紧咬嘴唇,企图用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行人摸黑往下走,幸而头顶月光能勉强辨别方向。 众人行走过摩擦野草发出“莎莎莎”的声响。 晏青昭在前,三侍从两人在前,一人断后,中间是两侍女扶着赵姑娘。 众人行走速度不快,晏青昭神经紧绷观察四方。 “等等——” 晏青昭回头,“怎么了?” 众人停下脚步。 赵惊:“有人往上来了。” 众人并未听到声响,面带质疑。 荷花本因赵惊拖累小姐心存不满,“你是不是听错了!哪里有什么人?” “若不是你拖累了小姐,我们怎会与二少爷走散——” “荷花,别说了。” 赵惊神色冷淡,“你信不信由你。” 他扭头望向晏青昭的方向,“青昭,你不信吗?” “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是不能大意。既然子逾说有,大家提高防范,找掩体躲藏!” 荷花虽气,但还是听话不再开口。《 》 18、眼睛看不见了 清一侍卫来报,前方约百米处有火炬摇摆,似有人影走动。 “能瞧得清多少人?” “大约十来人。”清一答道。 此时,他们相距的距离非常近,若非附近有山体以及夜色遮掩,只怕方才赵姑娘说话时,山匪便已发现他们了。 晏青昭下令分开行走。 几人能打的带上晏青昭也不过才四人,剩下三人还有一个伤患,实是难逃。 她打算,两个侍从负责吸引注意,剩下两侍女扶着赵姑娘逃离。 她和另外一个侍从断后。 “不要,小姐,我要同你一起走!”荷花讨厌这个拖累小姐的赵白,自然不愿意再扶着她。 一旁冬花未表态,沉默着却也是这个意思。 小姐本就不该带赵白姑娘来这里。 晏青昭目光投向一旁静默的赵惊。 “时间紧迫,冬花荷花你们别闹了。子逾身受重伤行动不便——” 她还没说完,被赵惊打断。 “我可以走,不用她们搀扶。青昭我要同你一起走。” 脚步声音已经很近了,隐约可见火光朝这边靠拢。晏青昭顾不得太多,“清一你们走左侧,冬花荷花你们扶着子逾走右边。” 说完,她率先行动起来,准备先去吸引注意力。 熟料衣裙下摆被扯人扯住,晏青昭回头,眉头拧着,“子逾,放手。” “我同你一起。” “都什么时候了,你别闹了。荷花冬花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是吧!” 晏青昭用剑一把将下裙摆划破,她额头冒冷汗声音有些发虚,所幸夜色笼罩他们并未察觉,“还不快走!” 荷花冬花没法,只能听命行事。 几人分头行动。 正南下方有两个山匪举着火炬往上赶,“今夜真是倒霉正好轮到哥俩值守,赶上这么个苦差事!” “赶紧巡过回去复命,荒郊野外的也不知会不会有毒蛇。我们都小心些。” 两山匪嘀嘀咕咕,一眼朝山里望过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嘛。 老大也太警惕,娘们跑了就跑了反正财物已在手,还捉她干什么。 即便下山报官,方老爷必然会出手镇压,他们又何必如此劳累。 忽而听闻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那边有人!” 两山匪猛然大喊,四个方位的山匪都朝前靠拢,“哪儿呢!” 高胖子瞧见右手边窜出一女子身姿灵活,只眨眼的功夫往右躲藏,“那儿呢!快快快!是个娘们!” 几个山匪一听,顿时来劲,高举的火炬将周遭平地照得宛若白昼。 晏青昭紧奔不敢停顿,指骨捏着剑柄将阻拦的野草劈开路来。 她身后是凶神恶煞山匪。 另外一侧,荷花冬花两人拉着赵惊往山下奔。 不想人脚却不肯挪动,“你做什么!”荷花怒道,“小姐已吩咐过分头行动,你要真想死,我们不拦着你!” 赵惊一改方才柔弱,气势凛然骤变,“你们先走,我要去找青昭。”说完他甩开两人,自顾自往晏青昭逃离的方向奔去。 目睹一切的冬花,忍不住道:“赵姑娘她是不是疯了?” “谁知道!她要送死便去吧!我们快走!”荷花可不管那么多。 两人一溜烟顺着计划好的路线逃离。 “这还有人!” 另一个方位的山匪瞧见还冒出一个女子来,兴奋叫喊。 几人围困赵惊,见人柔弱可欺渐渐靠近,面目贪婪,污言秽语尽数倾泄。 山匪伸手要往人身上探去。 措不及防间手腕被一扭,骨头碎裂他惨叫连连,“啊啊啊!这娘们真邪门,老十快帮忙啊!” 赵惊皱眉,面对几人围攻,他下腿横扫夺过利刃,朝几人砍去,霎时血液飞溅惨叫声杂然而止。 山野重归寂静。方才还叫嚣的几人已软绵绵倒下,气息全无。 “碍事。” 赵惊将倒随手丢下,朝着晏青昭逃离的方向走去。 此时,晏青昭已经到了山腰处,她好似有些霉运在身。 寨子庞大,灯光通明。 她身后跟着窸窸窣窣山匪动静。 晏青昭停下脚步,四处扫视,眼下空旷并未有躲藏的地方。 更糟的是,方才剧烈跑动体力消耗,眼前发黑,心悸突发。 晏青昭将唇都咬破铁锈味蔓延口腔,刺痛带来的片刻清醒已不能支撑她继续前行。 她额冒冷汗,眼前漆黑一片,望不见火光了。 “这死娘们还挺能跑!”山匪举着火炬逼近。 “等会,这娘们手里还有刀,别靠那么近。”另外一山匪存了个心眼。 眼前发黑晏青昭瞧不见前方,只能凭着听力将手中的利刃举在身前,“谁上前,我便让他死!” 女子脸色惨白,举着剑的手在发抖。 两人瞧出晏青昭虚弱,并未将威胁放在眼中,“这娘们脾气真辣,身段也好,我喜欢!” 女子招式软弱,仿佛不过是垂死挣扎。 两人靠前,手刚碰到衣摆。 霎时,三根手指齐齐削去一半。 “这死娘们!”山匪忍痛另一只手往晏青昭身上捉去,“该死!我弄死你!” 肩膀剧痛传来,晏青昭几乎已没有挣扎的力气。她喘着气,瘫软跌坐地上,指骨死命捉着能剑柄。这是她唯一能保证自己安全的武器。 发髻已经散乱,发丝飘散黏糊住她大张脸。晏青昭眼角不自觉发热,无助的泪混着愤怒滑落。 僵硬半晌,她心如死灰等待死亡的宣判之际,周遭却骤然寂静,连着方才身边的几个山匪都仿若不存在过一般。 “装神弄鬼作甚?”晏青昭还是瞧不见,心中踌躇强忍呵斥道。 身旁距离不过两尺远的地方,赵惊似鬼魅般歪着头看向地上的晏青赵。 察觉她现下瞧不清环境,平日隐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将人整个笼罩其中。 视线绵密粘稠,似是蜘蛛编织的细网猎物愈是挣扎,便包裹得更加紧密,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右手心还存着方才两人黏腻的血腥气味。 晏青昭闻到空气中浓郁散发的血腥味,察觉到身前站着人。 “谁在哪!” 耳边传来莎莎的声响,是人的脚步声。 眼睛瞧不见耳朵在黑夜中便越发灵敏。 忽而,一双冰冷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似乎还有着熟悉甜腻的香气。 “赵姑娘?” “子逾?是你在吗?” 晏青昭手伸出握住搭在她肩膀的手,触感还带着黏腻。 “是我。”赵惊缓缓回道。 听到回答,晏青昭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慌乱起来,“刚才那两个山匪呢?你可曾瞧见?” “我们要快些离开,若是被他们捉到就完了!” 赵惊拉住晏青昭,“不必着急,他们已经死了。” 即使赵惊没有及时说,晏青昭也已察觉。她脚下传来软绵绵的触感,不是山地应有的温热,好似人的...... “你可曾,可曾伤到哪里?”危机暂时解除,晏青昭心才完全松下一口气,肾上腺素褪去,说话带着不自觉的哽咽。 或许她自己不知道,赵惊瞧得清清楚楚。 她脸上的恐惧、委屈还有现在的后怕。 她在害怕,却还担忧他的安慰。 赵惊病态的心理得到了很大的满足,趁着人瞧不见,他也懒得伪装柔弱。 一下将人拉住揽入怀中,手紧紧扣着她的腰肢。 晏青昭感觉有点不对劲,却因着禁锢动弹不得。 “你别怕,我来了。”赵惊动了武功,平日压抑的男性特征渐渐褪去伪装显露出来。 晏青昭脑袋被扣压向胸膛,她尝试抬起头来,后脑勺那双手却有力地将她紧紧扣在胸前。 “子逾,你先松......松开。” “不松。”赵惊皱着眉头,“青昭你想哭就哭吧我在这。” 晏青昭挣扎的动作停滞,“你方才都瞧见了?” 赵惊没说话,默认了。 晏青昭难为情,自己软弱的一面被别人瞧见。 不过靠在赵白姑娘怀中她却莫名有一股安全感,紧绷的神经松懈,泪水不自觉留了满脸。 她没忘记两人如今身处险境,身心松懈片刻很快调整过来。 “好了,我们快走吧。你怎么跟她们走散了?” 晏青昭想将人推开。 这样的力度对于赵惊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他纹丝未动,“我担心你便过跟过来了。” “你先松开手。”晏青昭被压得整个腰身贴合向赵姑娘身上,膈得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 她身体发软,心悸的毛病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严重,这次她眼睛居然还瞧不见了。 晏青昭心中不安,攥紧了衣摆,“我眼睛似瞧不见了,你还记得下山的路吗?” 赵惊下意识扬起一抹微笑,尔后察觉眼前人看不到,改为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有我,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下山的路,他自是记得。 不过,今日这帮杂碎他又怎么会放过。 “那我们快下山跟二哥汇合,还有冬花他们也不知如今情况怎样了。” 晏青昭瞧不见赵惊的表情,自然也没发现他眸中隐含的杀意。 地上,那两个山匪的手被剁成碎泥,似乎又被人狠狠地踩踏过,连着手掌的形状都几乎辨别不出。 赵惊一步步引着晏青昭往山洞的地方走,引导人靠着墙壁坐下,“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去便回。” “那你去哪?”晏青昭手拽着赵惊的衣摆。 赵惊回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不是饿了吗,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手伸到晏青昭脸颊旁时,她没躲开,觉着这样的触摸有些怪异。 察觉还想摸第二次时,她扭头躲开了。 赵惊手落了空,他也不在意,“你好好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晏青昭听着人脚步声渐渐远去,空洞里仅剩下寂静的虫鸣叫,还有不知哪里来的冷风呼啸的声响。 黑夜中,人独处时难免会多想。 晏青昭缓了缓心神,身体靠在不知是石壁还是泥墙壁,双眸睁开隐约可见微光。 她应是能瞧见一些了 眼前还是灰蒙蒙的似乎笼罩了一层迷雾,看不甚分明。 晏青昭一会想到二哥有没有逃离,一会又想到冬花荷花他们不知下落何处。 最挂心的还是赵白,赵姑娘。 “她身体有伤,也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总会忽略掉一些明显的错误。 比如,赵姑娘一个柔弱的女子还带着伤是怎么悄无声息将那两个山匪杀死? 如今怎么自己一个人外出寻食物是如何不害怕的? 这些,晏青昭都没想。 她想的是,要是这次能活着逃离渔镇一定要找人把这山寨的老巢踹了。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处好似传来脚步声。 晏青昭靠在左侧,手捏着一截枯枝,警惕瞪着双眼望向洞口。《 》 19、山寨被烧 “青昭。” 是赵姑娘。 晏青昭听分明来人手上枯枝丢掉,“外面情况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她准确拉住赵惊的手腕。 赵惊瞧见她双眸凝视向他,“你看得见了?” 晏青昭就着他的手重新坐回地面,“看得不是很清楚,有一层雾。” “吃吧。”赵惊将手帕包裹的糕点递过去。 巴掌大的手帕包裹的糕点还完好,是红豆味的。 晏青昭吃了两口,捏着剩下的半块递过去,“你也吃,吃完我们就赶紧下山。” “好。”赵惊目光从她的唇转移向手中的糕点,就着她的手吃了剩下的糕点。 不知是不是晏青昭的错觉,总觉着赵姑娘的舌头还舔过她的手指。 应当是不小心的罢。 晏青昭没放在心上。 她询问起赵惊如今外头的情况,有没有听到二哥的消息。 “山腰便是寨子,我刚才摸黑溜进去拿了糕点出来,并未听见他们捉到人回寨子。” 赵惊抿了抿唇。 他当然没听见。 他只是在酒水里下了点毒。 山寨的人都昏迷过去了,自然没有人谈论。 “真是凶险,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二哥应当在驿站那儿等我们汇合。” “嗯。” 赵惊眉目垂下,应了声。 方才瞧见那两个山匪的利刃差点将她割伤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 她安然无恙,他才放心。 她依赖无助的对象是自己时,他心中便只有隐秘的舒适,才不会在乎其他人怎样。 只要她安全。 只要他们俩安全就好了。 何必管其他人怎样呢? 赵惊知道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占有欲非常人所有。 要是一直看不见就好了。 这样,她的眼中便只能有他在身边。 “赵姑娘?” 两人穿过山腰,噼里啪啦的声响隐约隔着竹林传来。 晏青昭瞧不清,便只好询问赵惊。 “怎么会那么亮?是火光吗?” 眼前黑蒙蒙一片,左侧隐有橘红的光亮。 左侧山寨里,火光冲天,却一丝人声也无。只有木头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赵惊眸中跳跃着山寨燃烧的火光,脸上带笑声音却带着惊讶,“是啊,好像是山寨着火了。” 晏青昭皱着眉头松开,没想事情会那么凑巧。山寨着火,山匪必然不会急着捉拿他们。 这样一来,他们也能稍微喘口气了。 只是要回驿站那边,他们要穿过山寨。这时候过去怕是羊入虎口。 “我们今晚先找酒馆入住进去吧。” “好。” 当晚,两人入住酒馆时已是凌晨。 晏青昭身心疲惫,倦怠不已。头一沾得枕头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咚咚咚——” 打开门,门口矗立的是一个女子。 “你找谁?”赵惊横眉冷肃,面若寒霜。 来人正是事先离开玉楼的月华,她得知主子遇难,前来相助。 这房间便是她事先联系好的。 不然,主子没带路引如何能入住酒馆。 月华头往里探了探,却见这女子身形高大将门口那条缝隙堵得严严实实的,让她想看主子一眼都看不到。 “这是本店赠送的果盘,客官你看——” 月华等来的答复是“砰——” 门关上了。 这女子脾气未免太过傲慢,月华端着果盘站了会,还是走开了。 反正明日还有的是时间。 赵惊重新回到床榻旁坐下,目光紧紧盯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太明显了,青昭。”谁家客栈会凌晨送果盘目光还提溜往她身上瞄? 不过没关系。 赵惊感受着心脏的雀跃,眸底热切盯着榻上之人。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的身边有我。 青昭。 次日一早,两人用过早膳打算去街上探听昨日山匪窝里着火的事。 晏青昭醒来时眼睛还是灰蒙蒙,较之昨日已好上许多,勉强能视物。 “小心些。” “好。” 她就着赵惊的手慢慢下楼,眼睛雾茫茫的感觉像是近视了几百度,看什么都带着散光。 厅央内摆了几个桌子,酒馆的伙计忙碌着。 晏青昭在靠近栏杆的位置坐下,“子逾你去药堂帮我买几味药来,你的伤口也要处理一下。” 赵惊垂下眼帘,淡淡说了句好。 这厢赵惊走后,一早观望许久的月华现身于人前。 “小姐,你如今情况怎样?可要奴请大夫来瞧一瞧?” 月华一早便查到昨日渔镇山上发生的事儿,要去容郡必得经过那处路。 想必小姐的遭遇必是他们那些山匪的手笔了。 “没事。”晏青昭方才下楼便察觉到有人暗中窥视,身影熟悉便知晓可能是月华。 “幸而还有你在,你可否去镇上打听昨日是否有人从山上逃下的人。” “可是二公子?” ...... 赵惊很快拿着药回来了。 “青昭——” 晏青昭瞧见人影模糊拿着药包进门,“子逾,你先上药吧。我方才寻见了与二哥交好的旧友,方才请她帮忙寻人。 待会过后我们便去官府请人帮忙一同寻找,这样也比我们两人寻起来效率更快些。” “好。” 她听到回应,心中松懈了口气。 幸而赵姑娘并非是追究到底的人,不然她这番话恐还要撒下不少谎来圆。 “你眼睛之事情不能耽搁,我方才请了裕存堂的大夫过来就诊。”赵惊将药包放下递给一旁小二,让他帮忙煎药。 小二得了赏银,自是欢喜接过往后厨走去了。 “我眼睛暂时瞧得清楚些了,应当休息一两天便能大好。 请大夫恐花费不少,银两可还够?若是不够,我这有双银蝶钗去典当了先周转一二。” 昨日入住酒馆还是赵姑娘出的银钱。 晏青昭如今身无分文,带着的首饰也不多,仅一银钗还有腕间的一条玉镯。 这镯子还是娘怕她寿命不长,找高人给她算的带着说是能护住她魂魄不受妖魔所侵扰。 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还够用,青昭不必担忧。我藏着些银票只为了以防万一,请大夫的银钱够用。”赵惊凝视眼前人儿,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他都未曾放过。 “至于去官府寻人,待会看过大夫后我们再同去。 你二哥说不准已逃离下山了。倒是你要好好关心自己的身子。” 昨日晏青昭咬破的唇角此刻还肿着,牙印残留在上面显得尤其明显。 他打开药膏往人儿唇角涂,“你这还破了一块,怎么那么不注意。” 唇角处药膏的凉意化开,晏青昭没躲。 “嗯,可能是不小心嗑到的,不过都是小伤。子逾你背上可曾裂开了,赶紧涂药才是!” 赵惊并未回话,只是沉默擦药的动作带了一分力度,听到人倒吸冷气喊痛。 他收敛了力度,“若是痛,往后才知晓好好走路,这才不会磕伤。” “子逾?” “嗯?” 晏青昭没说话,总感觉如今的赵姑娘好似与之前不一样,怪怪的。而且身上那股奇异的甜腻花香好似也散了不少。 官府内 青天白日渔镇的官府门前却大门紧闭。 两人来到时,便见这番情形。 “这是怎么回事?”晏青昭询问附近的百姓。 附近的一个摆摊的大娘见两人衣着华贵面貌不凡知晓必是富贵人家。 大娘殷勤道,“客官,我知晓啊!你们有所不知啊,这渔镇一向都是这样。 若是你们有急事寻官老爷,那得先到紫云府递过升堂金。” “若是报官也要交这升堂金吗?” “自然,若是谁没交过升堂金就敲了这门口的鼓,不管对错那得先打二十大板。” 大娘一脸害怕,“客官你们要是想去见官老爷,劝你们还是按规矩办事。” 晏青昭点点头谢过大娘,正想走时,又被大娘神秘秘拉扯住。 大娘嗓音压低,眼瞟过两人:“姑娘你们俩长得跟天仙似的,出门在外还是得带护卫才是。 渔镇近两年来都有不少姑娘失踪了,爹娘哭求官老爷寻人,这都过了多久,现在还一点声响都没有呢!” “好,我知晓了谢过大娘。” 晏青昭没想这渔镇的官府居然如此不作为,眉头紧锁,又听从了大娘的建议买了两顶斗笠罩住脸庞。 “如今还是谨慎些为好。”她把另一顶斗笠递给赵惊。 两人都带上了斗笠,窥视的目光少了许多。 趁着时辰还早,晏青昭打算写封书信求助。 她手下的尽然是一些收集一些商业消息还有朝廷动向的人才,并没有多少能打的。 若是要探听消息,或是大举搜寻人,还得求助爹娘让他们派人来帮忙寻找。 至于这渔镇的官老爷,如此不作为。 山匪如此肆无忌惮恐怕其中也有他的手笔。 晏青昭写了两封信,一封寄给宛城。另外一封便是寄给容郡。 一旁赵惊挨着坐下,目光瞥向纸张内的人名。 “好了,走吧我们先回去。” 两人回到客栈,月华还没回来。 晏青昭喝了小二端上来的药汤,口腔里还是苦味。 忽而一块饴糖递了过来,“含着好受些。” 赵惊苍白的手指捏着黄色的饴糖,这是他方才趁晏青昭写信时买的。 “谢谢。” 含着糖确实好些。 牢狱内 晏同甫心急如焚,如今三妹情况未明他却只能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叫天天不应。 看守的狱卒是一个瘦弱的小孩,其他人也不知跑哪里躲懒去了。 见他是小孩,晏同甫还尝试说服他,让人把他放出去。 奈何他太鬼灵精怪,油盐不进,“哥哥大老爷让你在这儿蹲着,你便好好待着吧。” 眼见人就要走,晏同甫赶紧摸了摸身上仅存的几块碎银,“这样好吧,你要是能替哥哥打探一件事情。 这,这几块都是你的。” 小孩名叫焦牙。 穷苦人家小孩当家早,因而他年龄虽小却也知晓这银子是何物。 他试探问,“要探听何事?”《 》 20、相缠绕 “你去镇上打探打探,昨夜山匪出没,有没有人从山上逃下来。” “好。”焦牙应了。 晏同甫见人答应,缓了口气。 山腰那寨子经过昨夜熊熊大火,此刻已是满目疮痍,死气沉沉。 猎狼从水缸中爬出,重重喘出几口大气。 他头发烧得发焦浑身都是燎泡,衣服也烧得不成样子。 一把拳头砸在地面带起一片灰尘,“祖泽!鸦冬!弟兄们!” 良久也没人回答。 究竟是谁暗害了他们弟兄! 若是让他找到暗害之人,他猎狼必要让此人尸骨无存!为弟兄们报仇! 昨夜发生的事很快传开了,渔镇山的人知晓山匪已除,面带喜色。 这山匪盘踞渔山已有十几年,官老爷每回派人剿匪总是落了败风。 这会好了,这山寨竟然离奇起火。 “听说人都没逃出来呢!” “可不是老天开了眼,叫他们自取灭亡!” ...... 焦牙将事情告诉了晏同甫,伸出手,示意他将银子递过来。 晏同甫给了他一小块。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焦牙抗议。 今天还是他趁着看守的方数去小解偷偷溜进来,今儿不是他上值若是被发现他要挨罚的。 他身侧侍从荻蓝正瞧着,晏同甫轻咳了声,“你还没告诉我有没有人从山上下来呢。” 欺骗小孩是他不对,不过这不是非常情况嘛。 “那这次说好了,给你打探到了剩下的可全归我啦!”焦牙面露孤疑到底还是难逃诱惑,应承下了。 解手回来的方数瞧见晏同甫靠着栏杆,呵斥道,“想干什么呢!回去!” 方数圆溜溜大块身板,眼睛眯成一条缝,将晏同甫两人上下打量一番,警告几人不要耍花招,才安心躺一边嗑瓜子。 这牢狱就他一个人盯着。 堂哥也太不是人了!本想这些年堂哥过得那叫一个滋润,他前来投靠也能捞点汁水喝。 谁知,屁都没有! 方数拍拍钥匙,安心回房躺去了。 反正表哥一个月都不曾来过这牢狱,今儿个躲懒也算享福了。 丽日如春,昨儿方清还收到山头那儿送来的孝敬,今儿正喜滋滋躺椅上好好数数这些财物。 忽而眼前笼罩一层黑影,“不是说不准旁人来打扰我吗!” 方清皱着眉头,正要呵斥。 来人却一把冷刃抵到他脖子处,“方老爷如今真是春风得意啊!” 方清这才瞧清楚,“你,这是干什么呢?猎狼,刀放下,我们有事好好商量。” 猎狼不想跟他废话,直奔话题,“昨日你牢狱捉着的人今儿在哪?” “还在牢中待着。” 方清是真害怕这匪头一不小心手一抖给他小命玩完了,声音颤抖,“你,你先把刀放下。” “带我去见他,快点。” “好好好。” 两人来到官府牢狱,这里荒废老旧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腐烂的气息,看守的人不知跑哪儿去了。 猎狼抵着方清往里走。 两人一路畅通。 多少次,方清都想大声喊救,祈祷下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然而由于他平日的积威,经过身边的仆从没有一人敢抬起头观察他的脸色。 方清面如死灰,“你来官府找人做什么?” 猎狼回想昨日弟兄们围堵的那一马车的人,若说是谁最有可能暗害他们。 便只能是他们这昨日来的外乡人了。 方清瞧见猎狼脸色不对,定然是山寨出事。 联想前后因果,想必定然是牢狱中的人脱不了关系。 可牢狱那公子哥叫嚣着是宛城中的荣毅侯府的人,他一来没派兵去捉拿山匪,二来还将人羁押在牢中。 若真是侯府中人,他若是逃出去了。 恐怕他这个县老爷也做到头了。 方清领着人到了关押昨日那伙人的牢狱。 牢房空荡荡,并无一人。 日暮西垂,树影摇曳。 月华把今日探查到的消息禀告晏青昭。 得知山寨全然烧毁,至于下山的人一个都未曾撞见。 她有些错愕,“竟真有如此巧合?” “是,属下还探听到昨日官老爷似乎从驿站那旁方向处带回来人。 如今还关押在牢狱中,不知是否为二公子。” 两人正谈话之际,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月华脸色霎时变得严肃,脚步移动躲藏门后。 晏青昭还未来得及告知不必躲藏,她已经编织好身份。 “咯吱——” 门开了。 “小姐——” “你们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两人是冬花、荷花。 二人形容狼狈,看起来吃了不少苦头。 晏青昭乍然见到二人喜出望外,立马站起身,拉着她们二人的手上下打量了许久,把一旁站着的赵惊彻底忽略。 赵惊双手抱着肩膀,依靠在门框旁边,眉间低垂厌恶盯着荷花搂着晏青昭的手臂。 听着几人叙旧,他忍了又忍。 不想人的眼神愣是一点不留给他,只顾着看那两侍女。 赵惊指骨用力,将晏青昭拉扯回自己身旁声音不大,“你们俩先洗把脸再说吧。” “是奴僭越了,小姐。”冬花反应过来,两人身上还残留着血腥泥尘,浑身都脏兮兮确实不妥当。 荷花则是恶狠狠瞪了赵惊一眼。 “无妨,你们快些去洗漱吧。”晏青昭笑意盈盈,又唤来店小二准备些吃食。 待两人退下后,晏青昭扭头横了一眼赵惊,“你方才说话实在是太伤人心了。” 这时人的眼神才真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赵惊扬起微笑,“青昭我哪里说的不对了吗? 她们确实是脏了,我叫她们去洗洗有何不对?” 赵惊眉眼弯弯,神态柔和,仿佛方才言语刻薄的人不是他。 晏青昭皱着眉头,想着她应当是不识话语伤人,尔后叹了口气,“算了,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吗?” 赵惊摇了头,“不是。” 荷花方才说她们昨日从山上顺利下来后,撞见了山匪拉着一车的绫罗绸缎往山下运。 幸而躲藏及时没有被发现。 山匪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自己打劫来的财物丢弃,因而必是运往何处藏着? 要是糟糕点的话,说不准这渔镇上还有他们的线人。 或者说是官匪勾结? 荷花、冬花两人这一遭死里逃生,眼睛通红快要哭出来了。 问话时,两人口齿还算清晰,将昨夜分离之后发生的事情将明了。 昨夜她们分头行动顺利甩掉山匪撞见山匪趁着夜色入了镇上,怕被他们回头发现,往着反方向路线逃。 她们还有清一清二侍卫在驿站附近蹲守,并未见到二公子。 天亮了,她们便打算进镇报官。 “奴婢两赶路中凑巧听闻说山下有两女子入住这儿,我和荷花便打算碰碰运气。 正好瞧见在酒馆前站着赵姑娘。” 冬花劫后余生庆幸道,“不然,奴婢二人恐怕要与小姐错失了。” 荷花一旁连连应和,“清一清二侍卫受了伤,我们便让他们留在驿站处等候小姐和二公子。” 晏青昭总觉着事情太过顺利有些不对劲。 不过这会儿天色已暗,“你们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 一旁月华将两人带着走安排好房间。 晏青昭端起药汤来喝了几口,耽搁这会药已经放凉,入口更是苦味加倍。 她紧缩眉头,端着喝了下去。 “子逾,你站着做什么?”晏青昭瞥见一旁的赵惊站在一旁,疑惑“快过来坐下罢。” 赵惊顺从坐在晏青昭的椅子旁。 瞧见他脸色暗沉,晏青昭以为他是身体不适,“可是伤口又疼了?” “方才那人是谁?”赵惊唇角微微弯起,想像往常那般扯出笑容。 可脸色实在僵硬可怕,反倒是弄巧成拙,让晏青昭以为他伤口裂开得厉害,还强忍扬笑。 见他不回正面回答自己的话,晏青昭拧着眉,“方才那人是,是我二哥的旧友。 你先别管那么多,可是伤口裂开了?你方才又到哪里去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赵惊回想起来方才几人谈话间的亲密,仿佛外人永远无法插足入其中。 他轻轻颤动的睫毛下眸子翻滚的阴郁之气,仿若墨汁瞬间充斥眸间。 晏青昭见人没回答,手交叉而握住人的手,“你,让我看看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今天的药还没抹,我来帮你吧。” 晏青昭感觉自己握着的手冷飕飕,似那冰雕般冻人,担忧之色更甚。 该不会伤口发炎了,引发的风寒之症?不然这等温度,实是非常人所有。 想到这点,她也不管人反应,握住的手松开就要往后背瞧。 “松开,子逾我帮你看看伤口在后边你不方便。”晏青昭想要松开的手被人紧紧握着。 赵惊抬起眸子,目光从两人交叉紧握的手,继而转移到她的脸颊、眼睛。 目光灼灼。 “青昭,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晏青昭有些懵了,“什么问题?” “方才那人是谁?” 赵惊目光执着,似乎非要问到底。 “我不是说了嘛,她是我二哥的旧友,恰巧碰见了。 哎,你快别说了,让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晏青昭本来撒谎心里有负担,不想人一直询问。 她只好转移话题,站起身来走到人背后。 赵惊盯着晏青昭的手半晌才终于松开,“只是见你同她似乎太过亲热。可是你二人常见面的缘故?” 晏青昭手搭在人衣领上,打算将领子掀开瞧瞧里头的伤势如何,“嗯,这次幸而在这遇见她,不然凭借你我二人恐怕难以寻到二哥。” 她掀开衣领,察觉身下人身体僵硬,安慰道,“莫怕,放松些。” 随手将桌上的药膏拿起,给人擦拭。 背部大大小小的伤口密密麻麻,瞧着触目惊心。 如今少数结了疤痕,伤得严重的还渗着血。 应是麻布衣裳膈着,摩擦间破皮渗血。 “子逾,待明日换了件衣裳吧。”两人如今在外,银钱不足。可这麻布随着走动间摩擦,恐是难以忍耐。 白日两人外出行走那么长的时辰。子逾竟也忍住一声不吭,真是为难她了。 赵惊感受药膏凉意抚慰伤口,肌肤间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似带着炙热滚烫发热。 痒意从心口蔓延开来,“青昭说什么就是什么,子逾都听你的。” 晏青昭觉着这话哪里怪怪的,颔首应下,“那快些睡下吧,明日还需要早点去寻二哥。” 房中,只有一盏蜡烛燃烧发出的昏黄光线。 两人一坐,一站立。 影子投在地上,仿若交织缠绕而生的葛藟,相依相偎而生亲密无间。《 》 21、捉拿逃犯 渔镇衙门平日都紧闭大门,如今夜里居然还是灯火通明。 衙役们提着灯笼街头巷尾,酒坊舞肆奔走。 还未曾歇业的小摊贩瞧着来人形势汹汹,吓得慌忙躲避免得撞上官爷,吃牢饭。 衙门内,方清焦急来回踱步。 高堂上坐着的人是猎狼。 他眉眼间狠厉之气溢出,下首方清便不自觉从气势上矮了一节。 猎狼是杀过人的匪头,如今因烧伤肌肤燎泡还肿着,眸间倒三角的眼白更显得骇人。 此时,派出去的手下汇报并未寻到人踪迹。 方清额间冷汗津津。 他挥了挥手让人下去,厅堂内便剩下两人。 “猎狼啊,你的遭遇我也很是同情。这奈何实在是不巧,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回。 要不你就先回去休息?你放心,一找到点风吹草动的消息我立马派人告知你!” 方清带着劝阻,神情关切。仿佛是真的关心猎狼的身体一般。 猎狼和他合作了多少回,明白他是条老狐狸。 如今这幅摸样,不过是怕他将手中握着的证据威胁到自己的官途而已。 猎狼没有废话,“方老爷我寨子的弟兄们都去了不错,但我猎狼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该知道你如今要做些什么吧?要是想要趁机将我灭口,我劝方老爷省省心。” 方清脸上的表情僵硬片刻,很快反应过来,“猎狼兄弟说的是什么话,我们都来往多少年了,都是自己人。 你的事情我定然是上心的。这渔镇外来面孔本就不多,你放心最晚明晚便能将人搜查出来!” 方清当了多年官老爷,被猎狼这样怼总归是脸色不好看。 若非是两人交易来往留有账簿清单,自己的把柄还被人捏在手中。 他又怎么会陷入这种被动处境。 猎狼冷哼了一声从衙门后门离开,直奔回山寨替弟兄们收敛尸首。 至于方清,见人走了,立马将院中的人都唤来守着院门。 做完这些,他命人将今日值守的人唤来。 得知今日当值的人是自家堂弟,方老爷冷肃的面孔哼了道,“好堂弟,你当初前来投奔我的时候可是如何承诺? 如今你闯了大祸!地牢内的犯人都逃之夭夭,你还在呼呼大睡! 这渔镇的衙门我是留你不住了!” 方数睡醒得知犯人跑路,早吓得魂飞魄散。 他大字不识得一个,被派来守地牢这等轻松的差事轻松无比。可比在家苦哈哈劳作还捞不到一个子的生活好多了。 他可不想就这样被赶回家中。 方数哭求堂哥留他下来。 “堂哥,我今日只是一时大意,饶过我这一会吧! 我保证,下回,不不不,往后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方数见堂哥脸色阴沉,无动于衷。 知晓利益至上的堂哥作风,方数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继续留下来。 外侧衙役已经要进来将他拉走。 情急之下,他忽而想到自己前一日当值的人与地牢里的人走得近。 也不管是猜测还是真相。 脱口而出喊道,“堂哥!我知道放跑他们的人是谁!” 听到这话,方老爷皱着眉头让衙役将人松开,“谁?” “是镇上五路口那陈寡妇家的孩子,焦牙!” 方数见堂哥神色动容,知晓有希望,赶紧补充道,“我知晓他住哪儿!我可以带路。” 怎么会跟一个孩子有关系? 衙役都干什么吃了?! 方清骤然变了脸色,一旁的衙役登时下跪求饶:“大人,衙门人手告急属下也是一时间没有办法。 瞧那孩子孤儿寡母的又可怜,这才让他担任帮忙看守。” 其实说的都是瞎话,衙门人手充足。 让那孩子顶上不过是看守的人嫌弃地牢幽暗,加之方县令又看管松散。 下面的人便也偷奸耍滑。 方清哪里不知晓其中门道? 此刻,找到人是最紧要的。 他冷哼一声,眯了眯眼朝地下苦苦哀求的方数道,“带路。” 五路口 巷口内两侧狭窄的过道挤满高矮各异的房屋。 入夜,即便明月高悬,可狭窄房屋遮挡月光,这里居住的百姓多是穷困潦倒的人家,哪里舍得烧蜡烛。 焦牙家中便是其中一员。 他家中房屋本就不大,这厢挤满了四五人之多便更加拥挤。 “陈娘子。” 晏同甫朝榻上妇人问好,大致从焦牙的母亲陈娘子口中知晓她家中现下大致情形。 陈娘子自丈夫焦石去了后,她便领着孩子一人到了这五路口居住。 孤儿寡母自是不少被人欺负。 陈娘子绣工好常缝补些衣物也勉强维持生计。 操劳过多病倒多时,如今人还有些神志不清。 刚瞧见牙儿这孩子身后跟着几人进来,还以为是惹上了什么仇家。 如今知晓是镇上那方县令将几人关押,她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方,咳咳,方县令他就是个狗官!” 焦牙扶着陈娘子,她咳嗽着脸色难看。 陈娘子方才喝过药,药效一时半会还没起效。一大声说话,脑中便不自觉发晕。 听完陈娘子诉说之辞,晏同甫脸色凝重,“焦牙,你先扶你娘休息吧。” 几人从房内离开,到了院中。 若是陈娘子方才所言非虚,这方县令恐怕早就是朝中蠹虫鱼肉相邻多时。 报官诉说冤情还要先缴纳银钱。 简直闻所未闻。 “二公子,那我们下一步是要如何做呢?”荻蓝侍从询问道。 晏同甫沉思片刻,很快有了抉择,“三妹如今不知身处何方险境,我们这些人手寻人定然是不够。” 如今之计,便只能是先派人去容郡求援。 他跟荻蓝两人留下搜寻三妹下落,另两人寻快马前去报信。 虽说山寨已烧毁,可若是寨中匪人未灭,只怕三妹几人会有危险。 他们从牢中出逃,只怕很快便会查到这里来。 事不宜迟,自是越快越好。 “愣着作何?快去。” “是,二公子。” 这里恐怕也不能待下去,焦牙这孩子能入衙门当值,只怕他们也早知这孩子底细,迟早会摸到这里来。 晏同甫命人将陈娘子焦牙两人一同带走。 几人前脚刚离开院子,后脚胡同内便燃烧起火光带着犬吠,数十人围着小院。 房屋老旧房门紧闭。 方数小人得意般恭维道:“堂哥,就这里!” 为了弥补过错,他抢先一脚房门踹开房门。 方老爷随之踏入。 里头空无一人。 “人呢!” 方清心头恼怒,大半夜的他还要费心力来捉拿这帮子外乡人。 他一脚踹飞方清,“今日你要是找不到人,我便要你好看!” 若非是那该死的猎狼身上还藏着两人来往的账本,他何必怕这一小小的山匪! “堂哥,堂哥!” 桌子上那碗汤药还温着,方数喊道,“他们肯定还未曾走远!现在追上去肯定能来的及!” 衙役乌压压走动的声响惊醒周围熟睡的邻居。隔壁的赖混子隔着门缝窥探外头动静,瞧见是陈寡妇家中传来动静。 见官兵上门搜查,好奇多嘴询问了几句。 “不该你打听的少打听!” 赖混子夜里如厕,先前听到陈寡妇院中的动静,他见衙役来势汹汹明了事情必然严重,“官爷,要是能找到那些个逃犯,可有何赏赐?” 衙役未曾回答,报予方清。 赖混子跟着上前,方清眯着眼,脸上皱纹似老树皮蠕动露出几缕不耐,扫视几眼赖混子道:“若是能提供逃犯线索,赏银钱五十两。” 五十两? 要知道一两便足够普通人家一年吃喝了。 赖混子游手好闲,听到这儿眼睛发亮,忙将方才听到的动静告知方清。 “你确定是往西边去了?” “我确定啊!真就是往西边了!听得清清楚!” 赖混子言之凿凿。 “好!此人知情不报,带回衙门!其他人继续往西追!” 赖混子狂喜的神情骤然僵硬,“大人!冤枉啊大人!” 衙役上前随手堵住人的嘴巴往衙门拖走。 谁人不知,方大人一毛不拔? 想从他手中扣走一文银钱都难,怎可能轻飘飘就给出五十两? 赖混子被打了二十大板,随手丢在地牢内。 次日一早,乌压压的黑云堆积,大雨将倾。 晏青昭眼睛还是未曾完全好转。 好在身边有冬花、荷花还有月华几人,人多力量大。 二哥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既然不能借助官府,那便只能等容郡或是宛城派兵来了。 三人乔装一番,免得引人注目。 晏青昭打算先去山寨下的山脚处寻人探听一番消息。 “冬花、荷花你们二人守在衙门附近。若是瞧见二哥出现必然要拦住他。” 这个酒馆摊边方便监视衙门动静。 两人自是听从。 “那小姐你呢?” 晏青昭脸上画了黄泥之物遮掩,身上披着麻布灰衣。整个人包裹在脏乱的衣裳下。 若是瞧得不甚仔细,还当时难民逃难来着。掩人耳目确是足够了,保管人眼瞧也不想往她身上瞧。 “我去附近瞧瞧,戌时一刻我们便去驿站集合。” 晏青昭怕二人担心,没说自己是要去山脚附近寻人。 “那小姐让冬花跟着你去吧。你一个人总归是令人不放心。” “是啊,小姐。” 荷花附和道。 晏青昭不同意,“你们两人劳累一夜了,何况我身边还有月华陪着,你们便放心吧。” 软磨硬泡,无济于事。 二人便只好嘱咐道:“那小姐一定要注意安全。” “哼,那赵姑娘如今还安心躺在房间,累得小姐在外头奔走。” 荷花目送小姐远去,嘴嘟囔了几句。 冬花没应和,“少说两句罢。” 晏青昭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东边赶去。《 》 22、派兵 街上人影萧条,昨日还热闹得紧,今儿倒是好几户商铺房门紧闭。 她正打算租借牛车前往。 却听闻摊铺老板说起昨夜五路口半夜衙役寻人的事情。 “听说人到了陈娘子家中,后面便往西边走了。 赖混子住在陈娘子隔壁都被捉了打了二十大板,如今人还在牢中躺着呢!” 买卖两人谈论,晏青昭见状便凑一旁听。 “听说是逃犯,方老爷都派了衙役沿街搜寻呢!今儿说是要将镇口守着,来着瓮中捉鳖!” “老哥你要是要回去,恐怕这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租借牛车的人听闻只好道,“这回不去可耽误功夫,这天只怕马上要下雨了!” 他说完话,便背着篓子走了。 “姑娘,你也听到了,不是我不借给你。”老板为难道,“大早上的只能进不能出了!” 晏青昭谢过老板后,往镇口走去。 她远远看了眼,衙役黑压压围着镇口。 手上拿着逃犯的画像,瞧不分明。 忽而远处衙役骑着马匹直奔穿过她身旁,尘土飞扬,横冲直撞穿过街道,马蹄差点踩踏到人。 实是傲慢无比。 可观那衙役并无何慌乱,差点被踩踏的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 “都退后!大家都看看这人!”衙役高举画像,“这人昨日越狱出逃,若是谁能提供线索,方大人赏银五百两!” 百姓哗然。 晏青昭想到那日摆摊大娘的话。 这方县令是个十足的敛财贪官,怎会愿意出巨款捉拿逃犯? 只怕,这逃犯不同寻常到了威胁到他地位的缘故? 想到这,她凑上前。 微发黄的画像张贴在木杆子上,发冠高挽,五官清雅。 晏青昭脸色骤变,这不是,她二哥?! 二哥怎会成了逃犯? 晏青昭顶着一头雾水,总算从众人七嘴八舌中大致得知二哥如今还未曾被捉拿。 百姓议论纷纷,重赏之下还是有人站出来说了线索,“大人,我昨夜子时有两人骑着快马往西边去了。” “大人我也听见是往西边去了!” “西边?我怎么好像是听到去了东边?我昨日起夜瞧见去了东边呢!” “我好像也是听到东边。” ...... 晏青昭压着嗓门扯着混乱众人方位,听到好几人附和她。众口不一,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猫着腰往后退。 酒馆 这镇上乱得很,赵白姑娘身体还伤着,不便外出。月华守在楼下,小姐吩咐要她看着人。 月华端着药汤上楼,敲了敲房门。 小姐吩咐过了,熬的药汤要看着人喝下去。因而到了门前她还站着未曾离去。 “咚咚咚——” “赵姑娘?” 久未曾有人回应。 奇怪,月华瞧着楼下并未见赵白下来过。 她推开门,房内空无一人。 “赵白姑娘?!” 糟了,小姐要她看好人,可人居然何时不见的她都不知晓。 月华急忙忙放下药汤,便要夺门而出。 正撞见回来的小姐。 “月华?怎么急冲冲的?” 晏青昭疑惑。 “小姐,人不见了!赵姑娘好似不见了身影!”月华愧疚,她辜负了小姐的信任,没有看护好赵白。 只是,月华觉着小姐好似并未慌乱? 而且—— 还一直往楼上瞧? 月华顺着小姐视线望去。 正厅二楼檐道处,房门大开,站着一人正是方才消失不见的赵白。 见人眉眼弯弯,“青昭,你回来了。” 月华僵了神色,回首对视上小姐关切眼神,缓过劲来,“无事,可能是我方才瞧错了。” 晏青昭以为是月华心中紧张一时瞧错,并未曾放在心中。 她上楼,几人入了房内。 赵惊挨着人坐,眸子低垂冷眼盯着月华。 月华察觉赵白姑娘看自己的神色不对,自觉站在远离小姐的左侧。 晏青昭并未察觉空气凝滞的气氛,简单将她方才之事说了出来。 “既如此,二公子必然不会去往衙门的方向。”月华道。 “嗯,我方才让冬花荷花二人先去往西边另寻落脚的地方。” 这儿是酒馆如今已是大规模搜查,待下去恐是不妥。 晏青昭怕二人有何意外,便赶回来。 “那小姐,我去收拾东西待会便走罢。”月华出了房门。 房内便剩两人。 晏青昭起身要收拾衣物,被赵惊拦下,“青昭,你休息会儿吧,我来收拾。” 她怎么会让一个病人收拾。 但拗不过人硬要收拾,况且东西也不多不过两三件换洗,便随人去了。 赵惊很快将东西打包收拾好,包裹放置桌上。 一旁那碗内汤药还泛着苦味。 “怎么还没喝?” 晏青昭将药汤推过去,“快点喝了吧,凉了更苦。” 瞧见人听从喝了药,她把一块酸杏递过,“街上买的。” “好。” 赵惊接过,放入口中。 酸甜的杏仁冲淡了口中的药味。 几人收拾好出了酒馆,一路直奔西边而去。 宛城 荣毅侯府 贺茹玉收到女儿来信,得知情况危险心急如焚。 “侯爷,二哥儿下落不明,青昭她身边侍从只怕也是所剩无几,快些派兵前去吧!” 晏因知晓来信后,自然也是担忧。 “好,你不必担忧。我这就点五十府兵前去渔镇。” 情况特殊,荣毅侯府又被人虎视眈眈盯着,此举动必然要小心谨慎。 “侯爷,母亲年事已高,若是提及便遮掩过去吧。”贺茹玉道。 “好,听你的。” 同甫和青昭他们前去容郡,张家子女本意是要跟随前往。 然,张侯位高,朝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如今若是跟随前往边境之处。 若是日后被人察觉,只怕是要大做文章。 因而张家姐弟并未前往,仍旧待在宛城,时不时陪伴祖母前来荣毅侯府。 正好撞见外调的府兵。 张均已瞧见,惊呼,“姐姐,这是发生了何事?” 姐弟俩今日奉祖母之命,前往荣毅侯府送些云潭花。 好撞见府兵从马车旁经过。 张寻凝面色凝重,“只怕是取药之事有变故。” “如此严重?不若我们回去告知祖母,也好写信求父亲增派人手帮忙?” 她闻言眸光左侧瞥过,弟弟真是太过天真。 他们跟随祖母南下本就是瞒着父亲前来寻药引。 父亲若是知晓内情,只怕第一个便要他们回广陵,又怎会增派人手前来帮忙? “先下车吧。待会在干祖母面前不要乱说话,知晓了没?” “哦,好吧。” 张均已不明所以,应承道。 姐弟俩送完东西,照着往常那般闲聊了几句,便急匆匆回府邸。 直至下了马车,张均已瞧着姐姐神色严肃,“姐姐,想什么呢?” 张寻凝并未答话,下了马车。 两人了府邸四下无人她才道,“方才我与干祖母交谈中,观察四下里并无仆从言语此事。 可见伯母伯父并未将此事告知干祖母,应是担忧干祖母身体状况。 但侍从动作又如此迅速,只怕情况确是紧急。” “那阿姐——” 张寻凝制止弟弟,继续说道,“这些时日我们两家走动颇为频繁,原本盯着父亲的官宦人家只怕是想要从荣毅侯府下手。 伯母伯父应当也是不想惹眼,方才那侍从才会乔装成商队普通人等前往。” 张寻凝细细数来,转角遇到的荣毅侯府车队,若非她目力过人记得这车马徽章怕也是察觉不了。 “那我们能做些什么?阿姐?” 张均已被姐姐说服,询问行动计划来。 “我们人生地不熟,比不过伯母伯父他们所派的人手。 倒是宛城那些人的目光暗暗紧盯荣毅侯府,我们若是能帮忙转移目光,也算能帮上忙。” “阿姐说得是,那明日东月府的邀请函我们这边前去赴宴,搅他个翻天覆地如何?” 张寻凝叹了口气,“你莫不是傻了,东月府与王府交好。” 王奋是王贵妃的侄子,这段时日很久未曾露面。 自那日玉楼流言传出,只怕这宛城内的官宦人家也很是好奇。 若是能将人请出来,众人的目光想必定然会被吸引住。 “阿姐,那我们该如何将人引出来?若是事后,贵妃娘娘知晓此事是我们做的,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张寻凝轻笑道,“何必要我们亲自出手?宛城内有的是想要他出丑的人。” “姐姐,你说的可是曾府何欢?” 日头攀升,烈日如火。 渔镇四面环山,密林丛立。 因着出口镇口的路很好堵截,只有头和尾。 方清一时间找不到人影,倒也是不怕。 他刚合上眼打算休憩一会,眼前便笼罩了一层黑影。 “方县令,如今倒是惬意。”猎狼轻松翻入方县令房中,“县令,你做事可是不地道。” 方清惊醒,心头恼怒。 这院中的人都是瞎子不成,那么大个人进了院子都瞧不见! 猎狼脸色阴沉可怕,锐利的眸中仿若能洞察人心。 他安置好弟兄们,又在山寨巡视过后,排查失火的原因。 那晚虽说是喝多,却也不会一个弟兄都逃不出来! 回想那晚自己浑身无力,早早昏睡。 必然是饭食出了问题。 这些外乡人是如何能将药下到他们饭食当中来? 有疑的人,怕是这位方县令。 “猎狼,有话好好说,他们都去寻人了,很快就能找到了。到时候,我必将人奉上,你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方清眉下一紧,怕这二两脑子的山匪恼羞成怒下手,“如今渔镇的出口都有人守着。 你何必心急。” 眼见猎狼将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 “就算是为了账本,如今我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又怎么会害你呢?” 这倒也是。 猎狼想到手头上还留有的那个账本,心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若非是这个账本,只怕这方清倒是要将他绳之于法了。 “那山寨你为何派人前去翻找! 我可告诉你,这账本并不在山寨上,即便费心力去寻,只怕县令也是无法达成所愿。” “何至于此,猎兄误会了。”方清笑呵呵,站起身来,瞧见猎狼横在脖颈的刀锋,又缓缓坐下道,“这不是想着猎兄的弟兄们还在那躺着没人收尸。 这才想着要帮忙一二。不然,光凭猎兄你一人恐是无法安葬好那么多弟兄。 何况,此时也需要对外的乡亲百姓们做一个解释,安抚情绪。” 猎狼被说服,不过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并非方清说的全然相信。 “最好如方县令所说的那般。”猎狼推开房门。 外头守着的侍从见房内走出陌生男子,惊呼叫嚷。 “方县令,这院中的人手,便不必留如此多。 搜查贼人想必更需人手,你说也不是?” 没等方清下令将人捉拿。 他跳出了院子,飞快逃走了。 街道人语嘈杂,大多人都在谈论越狱之人的信息。 猎狼顺着方清那夜查到人逃走的地方 顺着几人可能逃走的方向,心中有了计较,便一路直奔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