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师妹最初只想安静修仙》 第1章 飞舟之行 她抵着门坐下,稻草并未仔细拾掇过,小腿被毛刺扎得生痒。 屋子里荒凉破败,角落堆着柴,几块木板钉做的门背后,筷子碰碗底的声音格外响亮,还混杂着年轻女人的谈笑。 “娘,您这几天实在辛苦,多吃点肉,小弟你也是。” 又是一阵清脆的碰碗声,青善吸了吸鼻子,仿佛能闻到酒的糯米香。 她感觉有些冷,抱起膝盖习惯地蜷缩起来,眼睛却一个劲儿往灶上煨着,留做消夜的鲜羊汤瞅。 馋虫在喉咙里打了几圈滚,被她囫囵咽下去。 舅母说了,只有姐姐和小弟吃过饭,才轮得到她拣些冷菜填饱肚子。 突然,年轻女人的笑声变成了尖叫,还有小弟摔倒后哇哇大哭的动静,又很快休止。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整个院子都在晃动。 青善蜷了蜷掌心,一怔。 晒干后的稻草不是这种触感。 她朝下看,血水像汩汩不绝的溪流一样顺着门缝溢进来。 本不牢固的门轰然倒塌,正中间被凿了个大洞,呼呼往屋子里灌风。 原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坐在桌边吃饭,但现在,桌椅东倒西歪的,香喷喷的饭菜也打翻在地。 弟弟被生生拦腰切断,只剩半个身子,撕裂成一条条碎布的衣服是前日给他新裁的。 姐姐血淋淋的脑袋滚到青善脚边,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恐,还有不可置信,死死盯着她。 再直愣愣地抬头,站在面前的怪物足有两丈高,老虎的身子,人的脑袋,正嘎吱嘎吱地嚼碎骨头,嘴边还叼着舅母今天穿着的碎花衫。 察觉到还有活人的气息,怪物眯了眯眼,停下咀嚼的动作,“呸”一声吐出又厚又浓密的一团黑色头发,一只巨手亮出尖利的爪子,朝她的方向伸过来—— 她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青善坐起身,呼吸急促混乱。 梦中的惊悚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回想起来,仍不敢置信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眼下,她正仰躺在仙人的飞舟上,由于噩梦,眼睛还紧紧闭着。后背的汗浸湿了衣服,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似的。 修真界与凡间如隔天堑,许多居住在一块儿,祖祖辈辈早已扎根立足的普通人,往上翻八代,都不见得能亲眼看到真正的修仙者一面。 传到青善这代,也不知什么运道,生出了灵智的妖兽肆虐下界,由外至内包围,从边境的小村小镇下手。只是须臾,便摧毁了她生活十二年的家乡。 全村上下,除了她,没留下一个活口。 记忆里的血亲,不论是轮廓早已模糊的爹娘舅舅、还是对她态度不算好,却也供她吃住的舅母姐姐、刚上学堂的小弟……都已经不在了。 纷杂的思绪一窝蜂地挤进青善的脑中搅作一锅粥,耳畔嗡嗡作响,手也控制不住,捏紧了拳头。 察觉到她的异常,一双暖和的掌心贴上她后背。 很快,这些亡人们又一个个相携着远去,把五脏六腑中那口盘桓许久的浊气逼出体外。 原先还抖得跟片凋零的落叶一般的她,顷刻就恢复了正常。 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清心咒,只需要默念咒语,将内力汇于一处作引,匀速推进对方体内即可。 话本里说,越是道行高深的修士大人,越不显山不露水。只消两指并拢,轻点一下眉心处即可。 容貌姣好的仙人抽回手,那些散落的点点荧光……用修真界的话讲是灵力。它们乖巧地盘桓在仙人周围,倘若能化成人形,怕已经搂住她的手臂,左右摇晃。 在青善这等门外汉眼中,只有像这样把灵力向外释放出来,才显得超然物外。 仙人温和一笑:“醒了就好,莫怕,这是去流云宗的飞舟。你性命无虞,方才只是魇着了。” 飞舟以中等以上的灵石为燃料,造价昂贵,防御性也极好,虽然速度慢,但也比修士召来云头,一站好几个时辰的舒服多了。 这艘船上,有几十个家园被毁,如她一般年龄的孩童,除却哭的时间,即使是睡着,都相依靠在一起,像极了幼兽舔舐伤口。 仙人娓娓道来,从凡间边境到修真界,大概需要七天左右。 “你吃好睡好,去甲板上透口气也行。倘若你资质非凡,有修仙的天分,好日子在后头等着你。” “就算不是这方面的料,宗门底蕴颇深,对杂役弟子的待遇也不差。总归时候还长。” 大概是最近接手了不少年纪小的孩子,骤然与父母亲人生死两隔,不说要当即寻了短见,哭闹不止是难免的。 即使是修仙者,未修至元婴境以前,仍是肉体凡胎。 譬如眼前的仙子,因为成日连轴转,眼下积了薄薄一层乌青。 只是看青善即使梦魇醒来也不哭不闹,一张巴掌大的脸,瘦得只剩那双黑又亮的眼睛能给人留下印象,带着超出年龄的承受能力与稳重。 女修一时心怀恻隐,才多安慰了几句。 青善轻轻点了下头,目光在她手上那把幽幽透着碧绿色的佩剑上停顿了会儿。 然后她笑,扬起两个小小的酒窝,满怀激动和向往:“姐姐,那个救下我们这么多人的高人,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我将来要是也能像他一样厉害就好了。” 女修被这憧憬的孩子话逗乐了,心想,刚才还紧绷着小脸呢,果然是强装出来的镇定,但这才像个正常的孩子。 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她有兴致与青善多聊几句。 “那位是咱们掌门,古道热肠,喜欢四处游历,向来无踪无影的。” “这回也是他提前察觉到了凡界异动。一个人跑了百来个小村庄,杀的妖兽更是数不胜数。” “多亏了掌门,我们后方几乎没有压力,只需负责备下吃食和包扎药物,为得救的百姓施以援手。” 说到这里,女修的话顿住,青善却能猜到她未说尽的意思。 能靠钱帛救治的到底只是少数,更多的还是现在惴惴不安待在飞舟上的人,举目无亲,估计连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 “至于掌门的修为境界,不是我这种等阶的弟子能够打听的。你只需知道,”女修一掐指,压低了声音说:“深不可测就行。” 青善心里一跳,就算她什么都不懂,也知道不论在哪,职位皆分三六九等,修真界也不能免俗。 只是修真界的判定标准不绝对的以出身论高下,只要实力过硬,到哪都不会矮了旁人一头。 妖兽来之前,她饿了很久,冷了很久,累了很久,还要被舅母在看不见的皮肤上从竹条抽打。 最痛的时候,以为自己快死了。 第2章 良善的善 可她性子倔,且有点吃软不吃硬,情愿曲起背弓成虾米般地活,也不肯不声不响去死。 “我叫青善,品行良善的善。阿娘曾经说过,做人以善,行事以诚,日子才能越过越好。”看着才八九岁的女童说话毫不怕生,笑盈盈的。 只除了手指有些不安地搅着两边的衣角外,挑不出半点差错。 杨氏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圈,在她没穿鞋的脚上凝住了目光,狠狠皱了皱眉。 她问:“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杨氏身边还有个比她大几岁的女孩,站的笔直,两边的辫子用彩绳绑得很好看,露出饱满的额头,手里捏着本破破烂烂,页脚都已经卷边了的书。 青善想了想,摇摇头,又说:“我爹说,娘生我那会,流了好多血,我险些保不住。生出来力气也比常人大点,只教了我割猪草,打谷子。” 杨氏还没开口,女孩就迫不及待问她:“那你岂不是一顿吃得特别多?” 青善这回笑得有点腼腆,“嗯”地一声算是承认了。 “你爹是个莽夫,懂得什么带女娃的道理。” 杨氏眉眼缓和了些,摩挲着新得的扳指,“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也不成样子。这样,你随着你姐姐一块儿去村头的老先生那呆上几周。小孩儿吃得多也好,起码身量长得快,也能趁早替家中担点事。” “你舅舅把你送过来,这儿就算你家了,只要懂事,不会苛待了你吃穿用的。” 杨氏当年家中祖上有些底蕴,爹是个屡试不中的穷秀才。因此在教孩子这方面,不论男女,共识是最少要识字,写得出大白话的信,不至于长大成人了,走出去两眼一抹黑。 青善“嗯”了一声,眼中满是孺慕之情地看着她。杨氏缓和了语气,摸了摸她的头,头发干枯打结,嘴角的笑意更真切了些。 第二日,表姐急匆匆把她往老先生的草屋子前一推就跑了,她功课做得很一般,最怕被师傅揪在原地,挨好一顿批斗。 老先生摸着胡子,一路走一路咳地出来,看到她,表情也没变地随口问了句:“叫什么名?” “青善,草木颜色的青,上羊下口的善。”她道。 …… 女修不知从哪摸出块用油纸包得严实的东西,递给青善。 她打开一看,是糖。 小小一颗,做得很精致,闻上去还有股清香。并不是寻常用麦子或花生做的,上面用雪白的糖霜勾画雨滴和树叶的形状。 青善不吃,只一味盯着看,女修以为她终于有了感兴趣的东西,便笑道:“妹妹喜欢雨天吗?修炼重心态,同门集合在一处强身锻体、切磋磨炼,便更讲究环境些。” “下雨的时候,内外门会分学堂开些学术理论的课程,夫子们大多都很好说话。” 青善没有立即回应,她只是莫名其妙回想起,那个吵闹的弟弟,就是在雨天出生的。 许是隔了层肚皮,还是别的原因。比起小鹅蛋脸,说话细声细气,在村里一帮孩子王提起时拿得出手的大姐,小弟对她的态度可谓很不友善。 他是男丁,又是幺儿,有这两个得天独厚的理由,日常吃用的那些东西总要从青善那“讨”来大半。 他不喜欢她,青善也懒得理他。 年纪小的孩子,再会看人脸色,懂得再多,尽管心里明白她不是舅母亲生,但夜深了,对着厚厚的砖头墙,快要睡着的时候,委屈就一点点漫上来。 她心里燃起一个小小的念头:要不她再听话点,既能像大姐一样走路步子小小的,衣服穿得看不见褶皱。也能白天下地里多干点活,每天烧菜多想几种花样呢? 很快这个想法又被她自己给推翻了,她一个人哪能掰成八瓣使。 去岁冬天,青善穿上新领的棉衣,只一霎便感觉到,棉花少了很多,穿在身上压根不暖和。 她一声不吭,拎着斧子照旧去院里劈柴。 当晚,舅母大发慈悲地准她跟他们一起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还亲自给她夹了几筷子肉。 于是之后就成了,青善再看他不爽,明面上仍是迁就着,从不与姐弟中的任何一人起什么争执。大人问起就伶俐点说,他是弟弟,应该的。 她只要在心里想想,这两人吃得比她好,力气却没她大,跟老夫子读书的时间更长,仅有的几次考校成绩还比她之前的差。 这点满足的小心态,足以盖过十来岁的女孩儿与小弟面对面时的那些不快了。 但面对修真界的仙人,面对这份稀缺的善意,明明没说几句话,她竟不想撒谎:“不喜欢。” 不喜欢下雨天,走起来泥泞路滑,洗好的衣服还不容易干,穿在身上,总有种全身都不自在的感觉。 周围没了人声,只有青善展开纸,工工整整把糖重新包好。 女修安抚道:“修真界天气多变,比起晴雨天,我入道以来,见过得最多的还是电闪雷鸣。” 迈入筑基不似其他雷劫,可以说是凡人悟道的第一个小坎,能正经拜入大门派求学的弟子不说天资超群,基本悟性还是有的。 筑基期的天雷,也就外门弟子闻之色变。但不论渡劫成功还是失败,最差的也就是修为倒退至炼气六阶左右,不危及根骨。 对内门弟子来说,听到这个动静,平常得像今天多吃了顿饭。 青善很爱听这些她一无所知,但很快就能亲身经历的事。对她来说,修真界就像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面,乍看无波无澜,底下却暗藏乾坤法则。 冬日很冷,但自己洞府里的气候,可以由修士的修为自由变换。 流云宗对弟子管得很松,只要不犯赌、色、残害同门三大禁令,纯粹属于放养。能学到多少东西,全靠自己打拼。 有灵根,但天资一般,没什么修仙心思的外门弟子,也可以安详地混吃等死。 内门可以接触到更多高深的功法,也比外门自由得多。 剑道、丹道、符咒、阵法、御兽……从远古时代至今,天下宗师级大能如过江之鲫,分出的派系多种多样。想往哪个方向发展,都随你。 即便对修炼兴致不高,只要有能进内门的本事,空余时间也可以研究烹饪、酿酒、制香等爱好。 只不过术业有专攻,这些副业宗门内懂的人不多,还得全靠自己泡在藏书阁内钻研。 修士体质康健,很少生病,真正的丹药也绝不是招摇撞骗的方士卖弄的那样,有长生不老不死的神奇功效。 “说起来,修真界内确有个善占卜、问天命的大势力。但他们……”女修科普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叹口气道:“罢了,现在说得太多也无益,只是给你留个念想。” 话音刚落,飞舟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第3章 亲传弟子 几个孩子好不容易睡过去,又被震醒了,甩得人仰马翻。他们呆愣愣地看了圈周围,还没搞清楚状况。 又是一声巨响,像什么东西重重砸在飞舟上,晃得人东倒西歪。 青善反应速度快,一把抓住栏杆。尽管如此,手心中间最稚嫩的那块皮肤,仍被剧烈的摩擦力刺激得生红。 窗外一团墨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作祟,几个胆小的孩子嘴角向下一瘪,就要哭。 有年纪稍长的,虽然同样吓得发抖,但也捏紧了身旁人的手,示意他们保持安静。 就这么一个牵着一个,倒比最初上船那会有秩序多了。 大概再小的孩子,心中也隐隐约约有预感,离开了爹娘,这世上就没了不问缘由哄着他们的人,只能被迫迅速地成长起来。 女修毫无防备地踉跄了一下,有些头大地揉了揉太阳穴,更多的是恼怒。 她朝着外头喊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什么东西自寻死路,敢拦咱们的船?” “寻常妖怪,不值一提。” 青善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句抱怨,想不到还真有人回应。 这嗓音淡漠,每个字音都念得很重,说到“提”字时倏地轻下来,带着蔑视的态度。 对方似是个平常不爱开口的性子,青善这几日,自认把舟上之人的脸认了个七七八八。 结果她完全没有发现,这艘船上除了眼前的女修士以外,还有一位在外时刻稳定船只风向的大人物。 接着,一人轻松跃上飞舟顶部,但这只是借力。他小腿一蹬,踏风而行,精准找到了藏匿在黑暗之中的妖兽的真身。 剑比剑的主人先映入眼帘,锋利得带着能揉碎蒙辰的光芒。 不知为何,他并未先发制人,与这妖兽动起手来,而是朝着下方随意地挥了下剑尖,周遭的天都像被他散发出来的磅礴的灵力照亮了。 也让青善等人看清了,眼前拦路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青善活到现在,见过最可怖的怪物,就是那只把舅母一家吃掉的虎妖。 眼前这东西,与其说是妖兽,不如说是块糊成碳了还一直往外发的面团。虽然生了两只血红的眼睛一张嘴,但边际一直在扩张,像是没有实体似的。 原本它还能躲进层层叠叠的黑色雾气里,现在光一照,“面团”痛苦地嚎叫,虚无的边缘处停止生长,跟下进油锅中的肉般,发出“呲啦啦”的响声。 妖物拼了命瑟缩就要往暗处躲,显然是知道了在眼前这个男人跟前,它没有还手的能力。 “宵小。”那人冷哼一声,手中那把剑转了半圈,划过一道弧线,几乎要将层云也割出血痕。 他向内收劲,瞬时分身出四把从外表上看毫无区别的剑,最锋利的部分对着那团黑雾,以真气驾驭,悬浮在半空。 然后,四把剑骤如闪电,一齐疾进地冲出去! 只听“噗”一声,好像穿心而过。黑雾狠狠抽搐了一下,似乎还想舍弃这具“面团”身躯,保住魂体。 但很快,它像被什么牢牢禁锢住,没法逃出去。没多久,连瞳孔深处的红光也涣散了。 拦路的妖兽一死,周遭很快亮了起来。 再仔细看,天际也不似方才昏黑,太阳擦着远处的山峰还未升起,却也给整艘船上清醒着的人,种下了即使前路渺茫,也怀揣着希望的种子。 青善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双臂交叠头侧靠在栏杆上,忍不住感慨:“只用了一招,就把怪物杀得一干二净。修仙后,就能拥有这样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吗?” 女修笑着摆摆手:“倒也不是,修士和修士之间自然有不一样的地方。那人叫朝闻,姓沧。常年闭关不爱出门。但凡路过一次他家那宛如地下冰窟的洞府,都冻得巴不得缩起肩膀赶紧离开。” “平常宗门内不经常见到,更别提能说上话。这次也只是领了掌门亲令,派他出来当个护卫。” 修真界大世家出来的子弟,从出生资源比平常人多得多。 更何况,作为这一代沧家最出色的年轻人,在对自己超凡实力自信的同时,总有几分倨傲的资本。 “他是掌门的弟子?”青善问。 女修点头道:“八大宗门为表示关系友善,时常有相互来往的交换生,还有修真世家和皇族血脉送来求学,未来出师后,就回到家族成为助力的弟子。” “这类弟子一般不需要参与五年一届的内门比试,看在两派交好的面子上,总有长老愿意收留。天资再出众点,或者合了眼缘,可以破例被四大宗主级的人物收入门下。” 青善明白她的意思了。 出身尊贵固然有直接拜入内门的资格,但送到流云宗这样不缺人杰的大门派里,就算是天才,也得跟案板上的猪肉一样,被长老与宗主们挑剔一番。 遵循个人意愿的前提下,后者选择顺眼的,前者则包容宗主们摆手不要的,心碎的弟子们。 山外又有高山,天才之上自然还有鬼才,这类弟子站在人群中就会闪闪发光。 倘若气运再眷顾他们几分,能被传说中的掌门相中,一跃提拔为掌门亲传……什么修炼资源、最好的闭关场所、搭建洞府的风水宝地,自然得紧着他们来。 而像她这样,半只脚都还没跨进修真界大门的凡人,只能在心中默默期盼,希望自己能争气一点,从体内能蕴生出灵根开始。 灵根是修仙之本,就算资质再差,只是个四行、五行的杂灵根,不论能走到哪一步,至少可以修炼。毕竟,从外门一步步往上爬,总好过去住杂役弟子的大通铺。 青善想到这,心里其实很没底。如果打妖兽跟挽起袖子杀鸡一样,那她一定是个中翘楚。 但很明显,那个叫做沧朝闻的仙人一举一动都很行云流水。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天分,悟性如何,能不能提得动剑。 青善刚想询问,有没有什么觉察到自身潜力的方法,万一能提前激发出来呢?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清新好闻的气味散开来。嗅了嗅,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流动都变得有些不同了。 但身边的女修则一清二楚,也不吝于开口:“方才我们穿过的,是结界。” 以这堵她看不见的结界相隔以内,就是修真界的世界了。 还没到目的地,青善已经体会到了比平时舒爽千倍的感觉。 身上每一寸都在源源不断地汲取着这股气息,不但精神比方才更加抖擞了,连身上还未好全的擦伤碰伤,都快要感觉不到痛感。 若修真界是这样的滋味,也难怪凡人不论官绅贵族、布衣平民,挤破头了都想有个修行的机会,盼望着得道成仙。 第4章 气息紊乱 可没多久,青善感觉到身体有些许怪异。像被人迎面扼住喉咙,呼吸不上来的痛苦如潮水般将她包裹住。 她不知道,身体没经受过锤炼的凡人,体质十分脆弱。一下子吸入这么多灵气,初时还好,只觉得四肢筋络被打通,气力也更饱满。 但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全身的劲就会跟被抽空了似的难受。头晕胸闷都算症状轻的,最怕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厥过去,几天都醒不了。 方才的女修士在察觉到已经进入修真界后就走出了船舱,青善单膝半跪,一只手紧攥着靠近心口的衣物,竭力忍住这种血管在皮肤之下跳动的感觉。 如果现在给她一面镜子,能被自己这不成人样的脸色吓个半死。 她咬着牙扫了一圈周围,没有人听到她忍痛的闷哼。 与她一道被救下的孩童们,都“哇”地一声围到甲板和窗户边上。要么低头去看修真界数不尽的奇花异草,要么探出手,迎着风在指缝间感受云的触感。 她撑起身子,还未混沌的大脑缓慢地钻出一个疑问:就只有她一个难受成这样吗? 修士也就罢了,其他人怎么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总不至于说,她与修真界八字不合,刚进门就开始晕船了。 如果是这样,那都不能用出师不利来形容,简直倒霉到了被当做戳成千疮百孔的活靶子,只能叹息一句“好透气”的程度! 再这样下去,没被痛死也能被这口气怄死。 青善盘膝而坐,吐气纳气。 话本子里写的绝世高人都这么修炼的,她先试试,行不行的之后再说! 总不能刚到仙人的地盘,就用“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这个理由,把她一脚踹回凡界。 最初梦魇的时候,静心咒一落下,杂念仿佛都自然而然地收住了。 尽管那时只是顺着仙人的一举一动调整自己的呼吸,但谁说不能作为她举一反三的经验,总结出一套能让自己冲破眼下困境的奇招,将那股精气神强行拽回来! 闭目凝神,然后放空思绪,全身心去感受那股在体内乱窜的气,把它给捋顺…… 意识好几次都快微弱成一条细长的穿衣线,偏又格外顽强,悬在那儿要断不断。此刻,青善竟迟钝地有些感谢舅母昔日对她的棍棒教育。 她虽年纪小,但被磨砺得皮糙肉厚,结实得很。假如先前没练成这王八缩进壳,刀枪不侵的绝学,她自认硬撑不下来。 船舱外边,沧朝闻似有所感,皱了下眉。 一旁的修士好奇问:“沧师兄,出了什么事吗?” 沧朝闻摇了摇头,视线重新投向远方,凝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无碍。” “想来也是,都到了修真界的地盘,还能有什么事。就算是在外头,看见咱们宗门的船,即使是妖兽,也向来退避三舍,如那团黑雾一样莽撞的,还挺少见。” 普通弟子一边说,目光跟随着沧朝闻的视线,没看出什么名堂。权当这位师兄在进行旁人悟不懂的冥想修行。一边半个身体也转回来。 看着沧朝闻紧绷的侧脸、抿紧的唇瓣,觉得实在是尽职尽责。 即使是护送一帮孩子这种毫无难度,纯磋磨人的任务,只要领了掌门口令,也绝不松懈片刻。 弟子吹捧道:“师兄刚才那一招打得妖兽魂魄全散,让它连下鬼界赎罪的资格都没有。想来,书阁内虽记载了多剑齐发的心法,却极少提到连剑的本体都不需沾血,仅靠分身就能打出与真刀真枪无异的效果。” “师兄如今对念力的操纵程度,连内门授课的长老也称赞过呢。” 自觉铺垫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话,弟子就说得颇为小心翼翼:“但连长老也说不出,究竟怎样才能做到如师兄一般的高度……” 对于朝闻师兄这种境界的强者,哪怕只有一句话的指点,那也是弥足可贵。 一阵诡异的沉默。 就在弟子都泄气,整个人跟蔫了的菜一样,以为师兄不屑于开口的时候,沧朝闻收回视线,淡淡道:“可能是,天赋吧。” 非常好,仅靠六个字,就令人再也没有沟通的欲望。 他大概也觉得这么说有些太不近人情,那张相当惊为天人的脸冷得跟冰坨子似的,高领素白的劲装一衬,十分俊的相貌也被表情打磨得只余三分和缓,很不好接近。 这仅有的三分,还是在师兄光环的照射下强撑出来的。 沧朝闻略显局促地眨了下眼,似乎在心底里思索措辞。 最后憋出一句:“多练就好。” 这话听着还有点人情味,弟子精神又一振。 就在他打算从兜里摸出重金购置回来的留音石,把师兄的敦敦教导录下来,每天睡前反复聆听,争取早日成为新一代未来之星的时候—— 就这四个字,没了。 尤其是扔下这两句话的人,明显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沧朝闻表情认真地看着他,弟子莫名觉得,他似乎还……挺高兴的? 因为对上门讨教的师弟进行指点,尽到了身为师兄的义务吗?如果这也能算是解答的话。 高兴什么的,果然是错觉吧。 一只手从身后突然拍了拍沧朝闻的肩膀。 居然有人能无视这位师兄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冷气,弟子不由得对来人施以表示敬重的注目礼,腰都挺直了几分。 再一看,原来是山楹师姐啊,那不奇怪了。 为青善科普了许多宗门内基础信息的女修——望山楹急促收手,就像被冻着了一样,有些嫌弃地随意施了个小清洁术。 一阵柔和清澈的光过去后,才道:“原本说好了,快到宗门的时候,你进去休息,我来换班守着外面。偏偏半天等不到人影,只能由我亲自出来请了。你说是吗,沧师兄?” 她语气熟稔,比起一个只因任务分配到一起,此前素不相识的内门弟子,沧朝闻显然对眼前相熟的人更放得开些。 虽然这种放得开,也仅仅只表现在,连那几个字的开口客套都省了。 他抬步走进船舱,修士体质再怎么比凡人抗造,但几天未合眼,精神又时刻处于绷紧状态,即使是铁打的身子,也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疲惫。 对付那只实力较弱的妖兽,本不需要下重手。但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松了口气。 手中的剑深受主人心态影响,震颤了许久不曾出鞘,早就渴望一场战斗使其冷静下来。怪只怪它运道不好,赶上了他战意最昂然的时候。 第5章 袖上缱绻花落 她又闻到了羊肉汤的鲜香。 青善扭头就走,怎么又是这个破梦,能不能梦点好的。 既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般来说,这种情况离清醒过来就不远了。不知为何,青善徘徊在一整片封闭起来的透明罩子里,就像被剥离出了躯壳一样,无论怎么使力,也没办法睁开眼睛。 连曾经发生过的噩梦,此时在眼前重演一遍,青善心里也是一片死水,总觉得缺失了什么,像在旁观别人的人生。 四周漆黑,唯有她站着的一片区域有细弱的光。 青善吐出一口气,至少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先前那种皮囊完整,底下血肉却混杂在一起剁成饺子馅的酸爽。 既然她现在还没被阴差勾了魂去,那就是个好兆头。 青善心思一贯跳脱似野草,也常玩弄些利己却不损人的小伎俩。比如瞒着舅母说自己是个文盲,比如平常看小弟的眼神慈祥得宛如关注村口的阿黄……这无妨,孩童天性嘛。 小聪明也不是一无是处,有点心眼,不多,但能用,足够了。 真叫她摊上事,凭借那点三脚猫伎俩,能糊弄过去最好,即便不成,也有处变不惊的能力。 这里是她的梦境……或许是? 青善试探地伸出五指。修剪齐整的指甲——这已经是她手无寸铁的身上,唯一勉强算尖锐的东西了。 她心一狠、眼一闭用力戳向自己的喉咙!指头直接穿了过去。 尽管早知道是这个结果,青善还是吓出一身虚汗。 她既没有三魂七魄离体,也不是寻常肉体凡胎的形状,这种情况…… 青善开始搜刮那念了没多久书的脑子,还好知识没完全还给留着山羊须的老师傅。就算时隔已久,但那点似是而非的印象,竟真给她勉强凑出一个结论——魂魄失和。 道家有言,魂魄失和意味着在睡眠或是晕厥时,魂魄被分做多与少的两部分。一般情况来说,都是多的那部分魂灵留在体内,维系肉身活动。 眼下这情况,能感觉触碰到自己,连温度都模拟得逼真。只有做出自伤性命,强制唤醒的举动,才能切实感觉到魂魄不全。 估计肉身里没余下三瓜俩枣,大头被分割出来了。 青善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再不回去,她岂不成活死人了? 另一边,沧朝闻自觉不想打扰那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孩子,只是想找个角落的位置歇息一会儿。 没成想这等风水宝地,也能抢先一步被人占了。 似乎还睡得正香。 沧朝闻:“……” 他把剑放在边上,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小心坐下,刚准备收起一条腿,膝盖还没弯呢,敏锐地觉得不对。 他闭上眼,感受周围的灵气波动,眉心一蹙。 修真界就算是块经历了风吹雨打的顽石,时间久了,或多或少也有些灵性。可蕴含在飞舟里的灵气不够纯粹,比不上自家洞府,换了平常,他定然瞧不上。 但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环境没有问题,灵气也依旧是温和的。 就是少得有些不正常。 之前如果将那些灵气比作一粒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那么现在,就像是被风一吹就易散的沙砾。似乎是……用什么特殊的方式,被抽走了? 再仔细一看,那个他以为睡着了的女孩也有些古怪。 明明是个完全没有修习过内功心法的凡人,身体周围却漂浮着零零散散的光,那些灵气正在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体里钻。 确认了这个情况,沧朝闻一翻身,什么小憩的心思都歇了。他蓦然变色,尽管表情十分难看,伸出去又缩回来的手竟显露出几分无措。 眼前这种情况别说是他,家族中的前辈怕是也没见过。 但他知道,人活着虽然会喘气,那也有呼吸缓急之分,不是个能一直高频转动的风箱。 女孩的脸色有些脱力般的惨白,再放任下去,迟早爆体而亡! 沧朝闻没思虑太久,纤薄如裁纸刀的指尖,牵出一线冰蓝色的灵光。 跟那些毫无章法的灵气不同,他释放出的这缕力量,明显是被淬炼过许多遍,纯粹又洁净的,他的本命灵力。 上等冰灵根拥有者的灵力寒意刺骨,哪怕在他默许的情况下被旁人触碰到,也总觉得半边臂膀传来一阵微微酥麻感。 除非是与之相对,至纯至阳的火属性灵根,方可化解这股寒意。 可这一缕,温莹如翡。抚上去非但不伤人,仿佛能感觉到雪落梅梢头后,被压弯的枝干吐出一片花瓣,顺着湿凉的雪水滑进领口,连身上也散发出清幽的冷香。 在这四方不见天地的地方,逼仄的窒息比郁闷的情感先一步到来。恰是此时,青善抬起手,竟奇妙地感觉到一阵凉风习习。 她闭上眼,那枚藏在衣服里的梅花花瓣,的确让她的不适减轻了许多。 她不知道这枚花瓣从何而来、不知道这阵指引魂魄归位的风是怎么巧合地拂过头发丝,抬手就能捕捉到。 “多谢。”青善轻声说了句。 她抬起步子往前走,一动一静,两者又巧妙的逆转。理智告诉青善,眼下已是一路平坦的大道。 那些她无法吸收的,被足以碾压一切的力量横扫淬炼过后,温柔地包容在她的躯壳之中,一点点滋养她身体上受伤的每寸角落。 哪怕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但她还有一双耳朵,听得见风声;还能摩挲到花瓣表面如婴儿肌肤般细嫩的触感,鼻息间残留着独特的香气。 只要跟着风,就可以回去了。 但她暂时不太想走。 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上天给了修仙的途径,那么,她再贪心一点,为自己博出一条更坦荡的前程,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青善眸光流转,又看向刚刚原地站着的那一小块有光亮的地方。 果然已经暗淡了,光线又转移到了她的脚下。 真正在她无助的时候点亮一盏灯的从来不在环境,而是她本身。 回顾最初,不管她有没有灵根,是何资质,不论原因,不惜代价。的确是她吸引到了这些焕发出光芒的灵气,又让它们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与飞舟上两位仙人身边围绕的那些,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她吸收到的数量不多,大部分都已用来治愈身上的伤口和魂魄被强行分裂的痛苦,最后剩下的这些也快散尽了。 但她既然已经能接受大部分的灵气,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将最后一点也收入囊中,是否便可打通经络,迈入炼气一层? 第6章 警戒 青善心念微动,试着把它们引到腕间,那灵气飘飘荡荡向前游,对她而言,简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但有个声音却在耳边突兀地响起,连心口处也一起发烫,似乎都在焦急地提醒她:住手! 住手……停下来…… 她的心似乎在狂跳。 不然,一定会后悔莫及! 雪水融化,一滴水珠精准无误的落到青善的睫毛上。她犹豫一瞬,再看了眼马上就能引入魂体的灵气,还是选择了掐断运输。 那缕气如狡黠的狐狸般一扭身,拖拽着尾巴上的点点荧光,散去的一干二净。 同一时间,水珠被她眨一眨眼甩开。若任由它流下来,简直就像是在流泪,最终顺着脸颊砸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原本她的想法很天真,既然舍不得这缕已经被提纯过,疑似特别适合她的灵气,那么带走就好了。 等魂魄归位,她的战利品自然也会安安稳稳地落在丹田之内。 可下意识的反应太迫切,那声音近乎凄厉,在耳畔频繁响起,由不得她坚持这个想法。 一些触手可得的利益,往往伴随森然可怖的代价,只是危险向来蛰伏。青善相信,第六感中陡然冒出的寒意从不是毫无来由,这个时候,越是去细细思索,反倒更加瞻前顾后。 算了,错过便错过,未来又不是没有别的机会。 她很快把自己安慰好了,下意识抚了抚心口的位置。 “咦……”那片花瓣莫名不见了。 本就是轻飘飘的东西,也许是刚刚风大,刮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她低声嘟囔,也没太挂心上。 女孩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沧朝闻也不再紧张。只不过撤去力道的动作幅度没掌握好,偏重了些。 他下意识想向后一甩广袖,结果扑了个空,看上去动作有些滑稽……忘记了,今天穿的是紧口劲装,做不出仙气飘飘的感觉。 所幸唯一能看到他出糗的观众还紧闭双眼,沧朝闻状若无事地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当心被重新放回肚子里,原先那点被强行压下去的疑惑又立刻升了上来。 两个修士狭路相逢,不论是切磋试招,还是直接上手摸骨,只要不刻意隐瞒,多少能试探出彼此的师门,或者对他的来路有一定了解。 最起码能看出,对方入道,靠的是扎实的武学底子,还是对灵力法术的操纵自如,是偏力量型还是灵巧类。 而他得到的答案是——除了手指有常年干活留下的茧,青善根本没有学过系统的任何修炼方法。 什么,你说她也有可能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 那么吸取天地灵气,怎么都得是与自己身体里灵根相对应或者相性温和的属性吧? 灵气产生排斥,修为不进则退是小,但若走火入魔,可不是一人之力足以抵抗的了。 她倒好,跟口来者不拒的锅一样,甭管荤的素的全往里塞,灵气积存在体内,连同经脉一起,快搅成了一锅熬了十几年的烂稀饭。 从有独当一面的本事以来,沧朝闻出过这么多任务,还没哪一次,碰到这种棘手的状况。 他有一万个理由把这烫手山芋转交长老院,但沧朝闻迟疑了。 那帮修仙都不知把核桃仁大的脑子修哪儿去了的老东西,仗着年纪资历随意插手宗门事务,蛮横无理惯了。连师尊平常都不愿轻易与他们打交道,何必让一个只是体质稍显特殊的孩子去遭罪? 要真把她当做可疑人物上下盘问,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 沧朝闻修道至今,一为责任,二为家族。若真因为一己之念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于情于理,他都得担起她的因果。 纠结了一会儿,他向前挪了几步,席地而坐——世间万般解决问题的方式,总赖不过一个等字诀。 于是青善醒来的时候,便毫无预料的,直接对上了一双持重沉稳的眼睛。 先前剑指妖兽时的惊鸿一面,与现在近在咫尺,眉梢眼角皆带着严肃冷漠的神态几乎别无二致,就差没在脑门上直接写着“我不好惹”了! 青善:“……” 沧朝闻有些茫然,他身上的衣服明明很干净,皂角的气味也不小众,高马尾更是束得一丝不苟。 怎么这小姑娘醒来看到他,第一反应跟走夜路撞见鬼了一样。 沧朝闻尽管知道与人交际这方面他很不擅长,可对自己的脸产生疑惑,的确是头一遭。 难道他长得很吓人吗? 青善不知道自己下意识摆出的是什么表情。她心里想的是,四目相对,谁先移开视线谁心里有鬼。 尽管她默不作声,屁股墩还是往后悄悄挪了点距离。 “你刚才,在修炼?” 良久,沧朝闻自认为找了个很和蔼的开场白。 接下来,不论回答“是”或“不是”,他都能巧妙指出她体内灵气运转不当的问题! 这想法堪称妙极。 但他天生嗓音低沉,又不自觉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发号施令的感觉,说什么都像笃定的语气。 心里想的和听在别人耳朵里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青善愣了片刻,本就没完全清醒的脑子险些没轰一声炸开。 虽说她什么也没感觉出来,但实力这么强的仙人,一语点出她已经完成了引气入体这个步骤。是不是证明,她的体质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已经迈入了练气期修士的门槛?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高兴之余,仅剩的一点谨慎和求知欲催使她问道:“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需不需要做点把基础打得更牢固些,比如说,背诵什么口诀之类的?” 说到最后,觑着沧朝闻越皱越紧的眉头,原本还有点兴奋的语气越发不坚定。 青善想,难道她有点过于急躁,没有尊重脚踏实地的修士法则,惹他不高兴了? 沧朝闻想,现在的小孩子,性格原来这么活泼的吗? 这个回答拐了点弯,显然有些超出他意料,但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青善说得虽然笼统,但道理上没错。 正常修炼前的准备工作,确实是心法为主,锻体为辅。这两点没成熟前,切忌自作聪明,鼓捣招式。以为是着人先鞭,实际上是送自己早登极乐。 可问题是,她既然知道修炼前后的顺序,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无所知? 还是说,根本没放在心上? 第7章 天生仙骨 这个猜想甫一冒头,沧朝闻竟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快。 可他对人对事其实是有些迟钝的,悟道以后,也鲜少对什么事物表现出不喜的态度。同门大多说他冷漠,稍微相熟的人说他木讷。 因而,这种心往下微微一沉的情绪,只转了一个来回就被压住,像从未有过那般。取而代之的是作为一个长者,传道授业的姿态。 说来也怪,代入这个身份后,他居然自觉接受良好,说的话竟也比之前直白犀利了许多:“再晚一刻回魂,有烧手之患。” 青善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便见沧朝闻指了指他边上,示意她坐近些。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打着补丁的破旧衣服,再打量着对面的人。 哪怕坐在造价昂贵的飞舟上,也活像是摆在阴暗角落里散发焕彩的白玉瓷瓶,更别提腰间挂的那些琳琅配饰,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与她现在憔悴瘦弱的落魄模样相对比……青善抿了抿嘴,不怎么好意思让“玉瓷瓶”沾上她一身的灰,虽然比刚刚靠近了些,但并没有坐在他手指的位置。 尽管这样也能比较得出,她现在也就到他腰部偏上一点点的高度。 沧朝闻没感觉到她的拘谨,他单手解下乾坤袋,召出一件做工精美的小物什,从绑着的绳结来看,像是个悬在胸前,贴身佩戴的坠子。 刚拿出来,青善就闻到了一阵馥郁香气。 “可以宁神。”沧朝闻将坠子递过去。青善试探地接住,觉得这东西摸起来冰凉,看着轻巧,居然比她想象中的有些重量。 她提起来晃了晃,有很轻微的水声,这坠子竟还是个容器! 沧朝闻恰时为她解惑:“雪域心,装的是灵泉水,能助你更稳固地运转周天。” 他先前探查时已经发现,青善经历那一番疼痛,体内杂质已经清除得七七八八,只是气海空间内几乎没能存下灵气。 要想迈入练气期,这么一点根本不够,还得继续重复引气入体的步骤。 这东西是他不知道哪次历练收到的小玩意,他不但用不上,还是个女款。本打算扔炉子里加真火炼成陨铁,待日后打造成趁手的灵器。 偏师弟妹们听说后,极力劝阻他留着,兴许之后能碰上个有缘人呢? 这个小姑娘上了流云宗的船,那不论将来在内门还是外门,他都当得起一声师兄。 师兄妹的关系,也算是有缘人吧? 青善听罢眼睛一亮,却又对他话里的意思察觉到什么:“我还没有步入练气境吗?那您刚刚说……”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沧朝闻率先掐了掐眉心:“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青善:“……”姥姥! 杂书中写,真正的仙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言语间意懒情疏,叫人难辨其中真意……今时今日,居然给她碰上个教材精选! 但想起刚刚沧朝闻那句“烧手之患”,她又开始问心自省。 确实怪她太过急切,误解了仙人的意思,险些得不偿失。 自从见过那含着破晓之光的剑式过后,总觉得既然有了机遇,就该趁早闯出些东西来。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牛在想什么青善不知道,但她确实不想再见到虎妖那张嚼着骨头的血盆大口时,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揠苗助长不可取,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还是先精心打坐,把杂念都排干净了再凝气,这份礼物确实很适合现在的她。 沧朝闻那边却像被打通了思路,当他将一切串联起来发现毫无破绽后,“愕然失色”四个字都远远不够形容他的心情。 青善显然对自己的特殊体质一无所知,可他把这些年所阅藏书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后,还真发现了,曾经有几位早已飞升的大能,与她的情况很是类似。 本来是个浅薄的概念,只不过太稀有,也太惊世骇俗,居然让他在一开始下意识划掉了这个可能性。 无视灵分五行,相生相克的原则。只要吸纳,就能改变运转规律,自动炼化成主人所需要的,连纯度也能更上一阶的——天生仙骨。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这样的话,之前的种种怪异都说得通了。 青善从前没有吸收灵气的环境,尽管出生天资就是上上等,也没什么作用。顶多是让体魄更强健些,力气比常人大些。 来到修真界,空虚已久的仙骨乍遇灵气犹如久旱逢甘霖。自身杂质在这之前从未洗涤过就引入灵气,产生痛觉都是正常的。等经脉拓展完,那些灵气会自动治愈消耗掉。 至于魂魄离体,是吸收太多,超越了这具毫无经验的身体能接受的阈值,为了避免运转不畅,又或者伤及根骨,开启了“保护机制”。 元婴期以上修士,能舍弃肉身,释放魂体游于半空。 这种时候,本就脆弱的魂体万万不能再吸收灵气劳心费神,只能慢慢休整,来日自可重新复生。 但青善的魂魄离体太久,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沧朝闻竟不知道作何反应,可见即使是再好的天资,被耽误了,也容易化作反割伤自己的尖刃。 空有资质没有实力,谁知道这种事情会不会发生第二次? 但看青善的态度便已经明了,她是迫切地想要变强的。 有这样一副千万人中也好悬挖掘出一个的仙骨,此女的灵根,已经不那么重要。 对她而言,单双灵根修行迅速;五灵根相辅相成,生生不息;连伪三、四行属性,尽管突破上困难些,也能替她调理纯度。 不论是哪个,假以时日,必能拥有一片坦荡仙途。 可这样的事,他却不能随便宣之于口。 在他看来,尽管修士占得天机,也未必不会包藏祸心。小部分尚存劣根性的修士,与作恶多端的魔修并无不同。 于其他门派来说,芝兰玉树,既不能生于自家庭阶,那也不能放任她再练个许多年。不如一了百了,直接毁掉,省得动摇那帮顽固派的利益。 于个人而言,怀璧其罪,万一有人趁她如今弱小,起了杀人剜骨的心思,岂不是明珠蒙尘? 只知会师尊一人足以,再寻些门路,尽量叫她少吃些苦头……那些他曾走过的岔路,都是后辈不必去蹚的浑水。 总归流云宗巍巍大派,灵脉充沛,不至于养不起她。他思虑完全,目光再落到青善乱糟糟的发顶,就不自觉地比先前更加专注。 后者还在受宠若惊地把玩那个坠子,沧朝闻的眼神虽然比平常幽深,却没有那种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的不适感。 飞舟猛地加速,能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似乎是在逐渐向下行驶,原本触手可及的云层在眼前闪过、升高。 青善把名为“雪域心”的吊坠戴脖子上,心里清楚:流云宗近在眼前,自己是真的快要跨入修真界的第一道大门了。 一声巨响过后,尘土飞扬,飞舟停靠在半山腰最平坦的地段。 沧朝闻站起身,走之前也没忘记青善这个生瓜蛋子,沉吟了一下,抛下句没头没尾的话:“宗门不过一隅之地……而你还很年轻。” 修士寿命极长,他对这个女孩寄予厚望。 第8章 壁斜白 这一行掠过千山万壑,过渭水,偶生波澜,好比有风过耳。 眼前的登山小道,跟望不见头般,能感受到周围深厚流动的灵气。 但这路……青善使了点劲,碾过脚下八百年没派人清理过的湿滑青苔,好悬没有向后仰倒。 尽管此处雾气弥漫,有白鹤扇翅的鸣唱声,看上去与人间仙境般……可也太难走了吧?! 再看看旁边其他孩子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心中所想,都是一样的。 恰时,有人轻盈地跳下飞舟,青善自然不陌生,正是她睁眼后第一个看到的女修。 “我叫山楹,望山楹,流云宗内门弟子,师承移花宗主。踏上这条路,按规矩,你们便该改口,叫我一声师姐了。” 她这几天,除开对看上去乖巧懂事的青善话多了几句,其他时候基本都在孩子堆里绕弯,具体包括不限于疗伤、哄睡等等。 青善听她介绍自己,下意识绷直后背,连脚尖都并拢了。 果然在高手如云的大门派,说什么小弟子、存在感不强只是借口。 即使是山楹师姐这样如煮茶初沸,温暖又清澈的人,谁知道水里是不是烹了只青蛙。 如果说沧朝闻是护送飞舟,以绝对的实力,让稍微有点脑子的妖兽都不敢靠近的冷面阎王。那么眼前生得清丽,如山茶朝露的望山楹,才是青善这一行仙途起始的领路人。 望山楹笑道:“舟上这些时日,凡有什么小病小痛的,我都替你们治了,成日睡着,调理的也差不多了。”可以说是尽了医者本分。 “既已到了宗门脚下,有些话我不妨趁早说了。”她话音一转,脸上的表情也添了几分肃穆:“流云宗对外扩招弟子,广纳贤才,要的不是贪恋享乐之人。” “掌门心怀仁善,将诸位都带入门派,不拘品性;提供了遮风避雨之所,不求回报。” “但古话说,无规矩不以成方圆,非对外招收外门弟子的时间大开宗门,总是会惹人非议——所以,宗主与长老们出了个点子。”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出那条险峻的山路,让众人看得更清楚点。 “这条路布满苔藓,看上去陡峭难行,却起了个还算风雅的名字,叫‘壁斜白’。” 山腰之下,生长了许多一丛丛的青翠小树。但从侧面去看,背光的那节山脊上,像霜雪覆盖过一样,透成起伏的银白色缎带。 与这个名字,倒也相得益彰。 “过了壁斜白,再攀登一千八百阶登云梯后,就算通过考验。自会有其他弟子告诉你们之后该做什么。” 望山楹抽出盘发用的簪子,拢了拢后脑勺的发髻,把一行人或震惊或忧愁的表情看在眼里,好心提醒道:“各人体魄有高低,毕竟是这么重中之重的一桩要紧事,宗门不会当成儿戏。” 她清清嗓子:“有不愿意参加这场考核者,以及觉得自己做不到的,现在可以示意一下了。” 说实话青善对这个前路不明的路心底里也打鼓,更别提还没看到的那千阶长梯。 但她在找死一途上素来分外有天赋,深知逼不死就往死里逼的道理。当下便思忖:离真正的求仙问道只差一步,会有人站出来吗? 果然,孩子们互相对视了几分钟,皆有默契地闭口不言。 再看望山楹,俏盈盈的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在原地做了个踢步后转的动作后,那身秾红衣裙似蝶翼展翅。 “不必担心。”她道:“即便现在退出,流云宗也不会对你们不管不顾。山下的梧城、松石镇等地段,常年受宗门庇护,住的都是普通百姓。” “你们可自行找份小工糊口,也可投奔当地有名气的学堂做个书童。哪怕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当地富商收留你做个义子义女,都算你的本事。” 她手中的簪子在半空中一点,像小石头砸入水中,发出“噗通”的动静后,人群身后的灵气屏障就向两边张开。 与前面未知的‘壁斜白’相比,下山这条能经两匹马车并排驾驶的大道简直路线奇顺,半个弯都不用拐。 “沿着这条路,大概一刻钟的样子,能听见小贩的叫卖声,闻得到红糖糍粑的甜香味。刚出摊的糍粑再撒上黄豆粉,简直米味十足……” 望山楹边说边闭上眼,感觉已经满嘴都是红糖芝麻的软糯。 青善仿佛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她知道,身边已经有几个被望山楹的描述说得意动,想要退却的人。 但她同样也心如明镜,真正的外门弟子考核,已经开始了。 在修真界,弟子们可供选择的修炼之道有许多种。或心同太虚坐忘无我,或纵身红尘逍遥自在,又或无情忘情,视众生如一…… 不管择选哪一道,都绝没有大贪大奸,为蝇头小利所动容之辈。 尽管人的心性需要相处一段时日才看得出来。可是,在自然形成的山路面前就开始打退堂鼓的,未来面对那些妖兽与魔修,还怎么指望他能不畏首畏尾呢? 即使小家被毁,从头开始,凡人也有凡人的活法,但如果说是纯粹为了虚荣心和耍帅装酷来的…… 望山楹虽然没把话说的太直白,但也确实给了志向并不高远的普通人一个趁早抽身的机会。 青善一声不吭,趁这个时间,继续钻研她的破境大业。 尽管不能用传统的盘腿而坐的方式,但山中的灵气可比飞舟上的浓郁多了。就算不足以融会贯通,也能助她在气感寻觅上增进些功夫,对开拓过的经脉很有益处。 起码爬山更有劲些。 这边青善将一切喧嚣都暂且搁在一边。借助雪域心的力量,能保证她不受外界环境因素的干扰。 没过多久,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卷书在徐徐展开。这些文字组合排列她十分陌生,但并不排斥。 青善仔细去看,字数排列统一对仗,难道是心法口诀一类的东西?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她默念了一遍,想象吸附而来的灵气如同一条水流潺潺的小溪,在丹田中不疾不徐地流淌。 第9章 感悟心决 一个生得圆墩墩,看上去十五岁左右的男孩抹了把脸,不再犹豫地站出来,冲望山楹一拱手:“仙人,俺的年龄已经过了修道启蒙的阶段,不是耍剑的好苗子,就先下山了。” 望山楹“嗯”了一声,看表情没有任何不快,男孩即将转身就走之际,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叫停道:“等等。” 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抛过去,男孩下意识接住,却闭紧了眼不敢看,直到身边的孩子带着羡慕的语气惊呼出声。 袋子里装的,竟是足足五十块下等灵石! “修真界的通用货币不是金银,这些灵石足够你在山下盘间铺子做生意,也能置办一处房产,安稳度日。” 望山楹轻描淡写,像是从指缝间漏出去的只是些普通沙砾。 然后她又扬声道:“我最开始说的全都算数。选择了下山重新过日子,就是宗门必须要庇护的普通百姓之一。” “接下来,每一个自愿离去的人,都能从我这领走五十块下等灵石。一旦决定参加考验,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这就像免责协议了。 在攀登路上累倒,考核失败的,只能以凡人之身待在宗门,相当于成为杂役弟子,半年都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很快又站出了一多半。 望山楹也不着急,把早已准备好的灵石袋发放下去后,饶有兴致地在没有选择放弃的队伍里寻找先前某个灰扑扑的身影。 那个妹妹,沉默的时候像株连叶子都不会晃动的植物。 明明人生给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叫她小小年纪,尝到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体会到的颠沛流离。 可望山楹这几天,从没见过她掉一滴泪,也没有表现出对生活自苦的态度。甚至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冷漠防备,只有平静地说:修仙后,就能变得这样强吗? 望山楹承认,她很喜欢这种不被苦难同化的韧劲。 她相信她不会看错人。 而当她发现青善身上如水流动的节奏那样舒缓的灵气后,“咦”了一声,神色明显有些错愕。 …… 青善感觉自己沉在水下。 本应该是白的五指、粉的豆蔻、正在下垂的黑发,此刻全都融入湛蓝的溪水,一切都变得朦胧扭曲……才怪。 青善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正常呼吸,连张开嘴也不会呛到。 再看向那卷仍呆在原地的心法,已经自动向后翻了好几页。 “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底下还有行小字,写着《水元清心诀》。 雪域心虽然不入法器品阶,却也是有灵性的好东西,用的人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可像青善这样,能在引气时领悟出修炼心决的,不论能看到多少,都属实罕见。 青善思索了会,这样看来,她至少有一条水灵根,且纯度应该不低。 水无常形,随物赋形,能将这个属性运用得当,此番也算是个巨大的收获,见好就收吧。眼下至关重要的,是通过外门弟子的考核。 她结束入定,正要呼出一口浊气,眼前就是望山楹凑近后放大的脸,和要探她鼻息的手。 青善:“……” 她都快憋出内伤了,才忍住没喷人家一身! 望山楹的嘴角好难得没有挂着笑,而是两指撑着下巴,真的在认真思考:“经脉已通,与灵气的契合度也很高。而我先前见你的时候,还没这么大变化……” 她睁大眼睛,“也就是说,只用了六个时辰左右?” 望山楹记得,之前有个出身不错,直接拜入她师尊门下的师妹,也是她去接引的。引来第一缕灵气用了一天半时间,饶是这样,师尊也夸赞她于修仙一途极具天分。 而眼前的少女,性格稳重,资质也好,简直是个真正的天才! 她忍不住在心里替自家师尊捏了把汗。巴不得亲自上手,提前在移花宗主的洞府,扫出一片供青善落座的区域。 毕竟,好苗子可遇不可求,兴许一个不留神,就被其他三位宗主饿虎扑食般抢走了呢?! “师姐?”青善看她发愣,趁机后撤了几步,总算能好好把那最后口气顺畅地排出体外。 但又觉得把她晾在边上不太好,才轻轻叫了她一声。 望山楹这才回神,似乎发现了什么,幽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不问青善是如何摸到修炼门槛的,也没再对方才的怪异反应解释。 “噌”地一声,望山楹抽出自己的佩剑。明明是个相当凛冽的动作,青善却没觉得被震慑到,甚至她眼前闪过的,是恰逢时节的四月阳春景。 可剑给人的感觉再怎么清雅,那也是沾过血的杀伐锋芒。 只不过沧朝闻的剑意,讲究的是威严无比,能把对手周身的血都给冻住。而望山楹是通透平静,以快取胜,看似是一汪春水,实则一动,则落叶纷崩。 “通过这条山路的时间虽然不限,但师姐的建议还是,在保存体力的前提下,尽力做到更快哦。” 她友善发表了一通身为前人的经验之谈后,似乎只是临时起意,擦拭了一下剑身,就要御剑走人。 青善好奇地问:“师姐会在关卡的尽头等我们吗?” “当然。” 另一个孩子见望山楹毫不藏私,也大胆开口:“这是通往流云宗的必经之路吗?” 如果是,那这一趟名曰考核,实际上也是宗门用心良苦,让他们早日习惯了。 望山楹细想了下,摇头。 “怎么会,自然是哪条路离自己的洞府近,就走哪条路。也很少有弟子这么实心眼,会真的一步步走上来吧?” 要么掐一张很贵的传送符,要么靠绘制法阵传送,当然大部分还得是御剑更为亲切。 “只有如是观的那帮僧人,才提倡这种磨炼意志的苦修呢。” 御剑飞行,多令人向往。 孩童语气憧憬:“听说这么一把这么细长的剑,能带动好几个人飞到空中,简直不可思议。” 望山楹微微一笑,戳穿了他的幻想:“想什么呢?” “载人前连初级御剑飞行资格证都不考,是想感受一下本命剑被贴上封条,半丝灵力都泄不出来的感觉吗?” ……青善有种预感,修真界的规矩,要比她想象中的更复杂。 第10章 缘小公子 据说世上有种奇人,自身实力不过尔尔,却挥金似土,壕无人性。住的是用玉石打造的房屋,吃的是山珍海味,能用钱收买一切道理。 他只要站出来,身边就会自动集聚两类人——一种是为少爷鞍前马后的狗腿子,另一种是被闪得眼睛都快瞎掉的炮灰。 虽然是不是炮灰还有待商酌,但青善很明显已经被划入了第二类。 望山楹身为监考官,断没有陪这群半大孩子一起登山的道理,早就前往下一个关卡口了。 而她一走,剩下的人窸窸窣窣了一阵,一个身披金丝绸衫,面若冠玉的小公子被簇拥出来。 这小公子看上去十三四岁,英眉秀目,气宇轩昂,生得细皮白肉,眼下一颗泪痣。明明是增添俊俏感的点睛之笔,偏偏他大步向前的动作,还有那不可一世的臭屁表情,都透露出一股少年张扬的盛气凌人。 世道评判美人,都说先品周身那俗人模仿不来的气度,再看骨骼,最后才谈皮相。而青善觉得,欣赏男子的美色,也能套上相同的公式。 譬如她现在就开了眼了——嚯,这是从哪个洞里钻出来开屏的孔雀? 被围在人群中间观赏的漂亮孔雀,表情已经有明显的不耐,显然一路上没少听手下的叨叨。 他做出个手拿把掐的动作,毫不在乎地说:“哎呀知道了,你家公子有多厉害,心里还不清楚?安心等着吧,看本公子不拿个第一回来,亮瞎你们的狗眼!” 手下人欲哭无泪却不敢言,正是知道公子有几斤几两,老爷夫人才极力劝阻他登上流云宗的船啊…… 青善向周围其他人靠近了点,听了一耳朵窃窃私语。 这穿金戴玉的公子叫缘长龄,是修真界四大中立势力之一,琳琅商会家中的独苗。 四大势力不同于八大宗门包容的对外招收弟子,也与五大世家只依赖家族血脉的传统不符。 修士到底不曾飞升上界,对世俗还存有一定欲望。而他们正掌着财、药、名、天命四样人们最在乎的东西。 对正统修仙者和魔修,都秉持着不偏帮、不徇私的态度,在修真界算是一片默认的净土。 有道是,两个身怀深仇大恨的人闯入他们的地盘,都得先捏着鼻子,勾肩搭背地出去,换个地方再打出胜负。 要问这缘小公子是怎么上的船,还多亏一个美妙的误会——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流云宗掌门,一路上只负责斩妖除魔,一句话都不多讲。不论是被毁去的家园,还是失去家园的人,都扔给之后来接应的宗门后援处理。 其中有一个孩子,没有在原地等飞舟来接,而是慌不择路地跑进了琳琅商会第不知道几百个分会会长府中后院,惊醒了来分会视察的公子。 这位缘公子虽然腰缠万贯,但奈何从小身子骨不结实,三岁的时候险些被场大病带走。 家中人盯他跟盯眼珠子似的,从不让他跟其他人那般刻苦修行练功。 可惜他本人对求仙问道相当敬仰,就算身子骨弱,也偷偷在房间里比划招式,再被自己绊倒。 难得机会跑上门,两个一般大的少年相互交换消息后,缘长龄以重金相诱,出了个以桃代李的馊主意。 他只留下一封信,然后换上那个孩子的破旧衣服,被不明真相的望山楹等人接走了。 “身子不行,胆子倒是不小。”青善对此发表评价。 看这前呼后拥的气派,应该不出一天就被发现了,他爹娘竟也没派人把他抓回去? “嗐,还不是缘夫人疼儿子,劝过后不成便偃旗息鼓,派了几个实力不错的手下带足了灵石,又贴身护着主人家的安全。等他玩厌了,知道喊累喊痛,自然就回去了。” 至于流云宗的态度,明摆着是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众人都估摸着,小公子只是图新鲜,顺带长些见识。犯不着因为这档子事与琳琅商会闹得难看。 就算是几个手下招呼一声,哼哧哼哧地把他抬上去,人长老都得夸一声真有力气。 青善对此却不置一词。 依她看,这缘小公子虽然性子傲了点,但也不必先入为主,凡事都存着轻视的态度。 毕竟她也能理解,要是现在能有两百座四面围合、装修齐全的院子都写着她的名字……她比他还狂。 至少眼下,缘长龄毫无要当个潇洒看风景的老大爷,指挥人来给他抬轿子的意思。 他的袖子向上挽了几分,接近苍白的腕子青筋分明,只能从微微凸起的那一点骨头和硬直的手部线条,看得出一点力量感。 青善收回视线,没什么心思管别人了。经脉通畅后,她感觉视物比之前清晰了不少,看得也更远了,还练就了一项新本领——分心。 加上她从前也有过去山上采菌菇果子的经验,极擅长挖掘那种入口处狗都看不过眼,往里走却能踩着满地树叶散步的小路。 通过眼前这点青苔遍生的直道后,可以绕出一条还算得上平整干净的路。 结果刚踩上去,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立刻收回脚,忍不住在心里骂几句脏的。 这几阶路本就又窄又陡,像他们这些还未完全长成的身形,并排走一次也只能过两人。 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损招,往青苔里藏了使其快速生长的阵法? 往前走的速度但凡迟缓了几秒,下半身就像被施加了重力。 从鞋子底面开始,一直到小腿,都会被蔓延上来的藓类植物包住。 要是想使劲甩掉它们,力气小的挣不开不说,还会像被一只大手摁住头一样往地面压,整个身子都缩成跪趴式,显得狼狈至极,还动弹不得。除非等哪个好心人搭把手,拖他一把,才能免除些痛苦。 可场上留下来的,哪个不是泥菩萨过河? 至于力气大的,两边相互使劲僵持着,最惨的就是鞋子。比如青善,要是倔驴脾气一上来,整个鞋底都能被拔掉,后面的路就只能光着脚走了。 这才只是开始,万一后头有什么尖锐突兀的石头,这么冒失地丢了鞋,岂不是会被割得血呼刺啦的? 她想起来先前望山楹提醒的话,“保存体力的前提下,尽力做到更快”,心就往下一沉。 难怪规矩里说,通关的时间不限。真要是慢了,不就直接等于宣判死刑了吗?! 第11章 阵法 青善深吸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也在同样表示为难的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 缘长龄的狗腿子们先去探路,得知这关的底细后相互点了点头。 为首的从怀中摸出一沓符咒,恭恭敬敬递到他面前:“公子,这儿有漂移符腾云符疾风符……等等,保证您能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去。” 其他人,包括青善听到这等有钱任性的话,要么倒抽一口凉气后用羡慕的眼神把缘公子射成筛子,希望跟在他身后能捡口汤喝。 要么尴尬地扣了下指甲后,窝窝囊囊地抬头看天。希望以此方式能封闭五感,就不必再受刺激了。 缘长龄接过,挑剔地点了下数,称赞道:“嗯,不错。” 正当手下松口气,以为这大少爷终于愿意听点人话时—— 他张开手往后一甩,那些在市面上价值连城的上等符咒此刻跟不要钱似的漫天飞舞。 随风飘过来的还有一句非常客气的话:“用不着,送给其他人吧。” “本公子向来喜欢热闹,万一这场比试只有我一人能进入外门,就算是高手,也会感到寂寞如雪的。” 还是那招人打的语气,但现在相互争抢的人们态度完全掉了个弯。只觉得小公子身上的铜臭气息已经成功进化为金灿灿的佛光,给他们内心带来由衷的温暖。 青善离得远,只抢到一张非但没作用,还拖后腿的‘定身符’。 ……她也没有缺德到存心不让人家通关吧? 青善寻思了下,深觉拿哪只手上都碍事,扔掉又可惜,只好随便往兜里一塞,全当做没有过这玩意。 而缘长龄背起手,无视已经心碎成石像的手下们,做出一副超凡脱俗的高人模样。 等其他人差不多都努力向上走了段距离的时候,他的鞋后跟才在地上转了一圈。 分明上一刻还站在原地,重心未移、肩不曾动、胯也没往外顶,整个人却突地像被一阵风吹起来一样,连只蚂蚁都没能惊动。 等再回过神来,已经连着往上窜了几十步,超越了所有人。 除了原本听话垂在胸前的一条小辫子被他嫌碍事,扫到耳后了之外,整个人与在底下无甚区别,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可谓玄之又玄,主打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不到,今日居然能见到这般灵巧洒脱的轻功。 有如此利索的脚程功夫,那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起床更衣谈心再换衣服一系列连锁事件,也不奇怪了。 可并非每个人都有缘长龄这样的水平和财力,宗门也绝不会出没法完成的考题来刻意刁难他们。所以,一定有个简单的办法,是无意中被忽略了的。 以青善的目力能看清楚,流云宗尚存些人性。大约每十五步路,都放置了个绝对安全的小石墩子歇脚。 不至于让众人有种变成了一头驴,拉完磨还得挨鞭子的无力感。 她眯着眼,确定了石墩子的方位排布后,脑海中顿时灵光一现。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青善从伸手就能碰到的树上折了根小树枝,往空中比划了下,感觉不结实,又仔细挑选起来。 这下别说是待在原地不动的缘家手下,连站在最顶上眺望歇息的缘长龄都觉得纳闷。 这小丫头在耍什么花招,还是说,自觉实力不济,就此放弃了? 青善试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足有三指粗,也很趁手的道具。心满意足地踏上第一步,那根像是当拐杖使的棍子也精准的压上一块苔藓—— 她走得并不算快,可在她这儿,阵法却形似含羞草一般蜷缩了起来,完全不起效用。既没有感觉到重力挤压,那些苔藓也没有缠住她不让走。 每走一步,拐杖都精准无比点在一处位置,青善就这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动作,只需要维持住自身平衡,保证不摔下去。 一开始,步伐与木棍还尚有几分生疏,相互配合不到家。可越往前,她的步子越稳健,居然一口气把好些人都甩在身后。 其他人自然对她的从容淡定表示不解,又有人意外发现,只要跟这女孩儿保持住不远不近的位置,就能与她同样轻松,于是都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虽然不知道缘长龄的符咒能维系多久,但好在绝非俗物。 即使是慢下来,也比植物彻底缠上他们的速度要快。 青善很清楚,这种用来为难小孩的普通阵法,基本没覆盖多少法术。 与其说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为主,不如说更贴近最基础的知识——结合八卦方位的奇门遁甲之术。 不论是多么基础的法阵,除却能量来源,组成方式无非就是阵眼、符文、阵基、和空间结构。 青善无意去费劲地找寻阵眼,直接摧毁整个阵法。 一来太浪费时间,等她找完再毁掉,其他人早就通关了。二来工作量太大,没这个必要。 但其他的组成部分就很明显了。比如说符文,显然融入进了每一簇苔藓。而将整座身为阵基的山看做一个悬空的正锥体,那八块石墩子摆放的位置,又恰好对应阵图中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种形态。 已知阵法能禁锢住他们,靠的是一条条符文所传递的能量。那么,只要借用一柄趁手的剑,一把刀,甚至一截木棍,摸清楚困阵的灵力枢纽,以一人成阵,借力打力,就能牵制住离自身不远处的一小片区域。 可惜没有足够的灵力冲破关窍,距离稍远点就实在顾不上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青善已经赶上了站在高处看戏的缘长龄,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已经掌控了全局,让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将青善视做一杆不会倒下的旗帜。 他们心里都有个同样的念头:只要有这位不知名姓的女侠在,他们就可以不用操心一切。 而在这之前,缘长龄甩下去的一大把符咒,也只是让众人记了他一份好,并未将他捧上如青善这样的神坛。 人性复杂,最初的感激是真的,眼下出现了更方便省力的法子,便把他抛置在脑后也是真的。 虽然也有部分原因是缘长龄的身份地位太高,没人敢上前去搭话。 但总之,他现在这样垂下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明显有些落寞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像可怜兮兮的落水狗。 青善的脚步一顿,周遭人自然也得跟着慢下来。 她轻咳了声,朝他伸出手:“那个,谢谢你的符,轻功用久了对灵气损耗有点大。你……要不要跟着我走?” 第12章 意图 缘长龄怔怔地抬头,那双平日里只装得下天地鬼神的眼睛,现在里面倒映着她的影子。 青善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仰视的滋味,内心里那一点古怪的满足欲意外得到了充实,她琢磨了会儿,想出个词来概括——是她的被需要感。 但总觉得对一个此前压根不认识的人来索取心理安慰……她皱了皱眉,强迫自己把这个刚刚发芽的念头摁回土里去。嗯,实在是不对。 看缘长龄跟呆住了一样,青善更是开始寻思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有什么让人误会的地方。 或者是,态度太冷淡了,倒给了他一种在施舍剩饭的错觉?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对面轻轻回握了下手,松开得很快,语气也闷闷的,像是鼻子被堵住:“谢了。” 说是这么说,但缘长龄依旧像憋着股劲,努力与青善并着走。 他往前用力一挤,后面跟着她的人自然得重新排列站好,其中,跌倒的也不在少数。 青善瞄了一眼,想必是淘汰了一小部分人,接下来还能跟上他们二人脚程的,两只手也能数得过来。 但她其实已经有些气力不支,一边用“分心”之法在脑海中绘制阵图,找到符文间相连的头与尾,还要再匀出一部分力气往上走,实在太费神费力。 据她观察,这小公子虽然嘴上未说,可不论举动,还是态度,都是个不甘落于人后的性子。 青善倒也不急着争这一时高低,于是自认为友好地提醒说:“你也看到了,离终点还差两个半左右石墩子的距离,如果现在用刚刚的轻功反超上去……” 话还没说完,缘长龄就打断道:“胜之不武的道理,本公子又不是一点都不懂。” 青善觉得莫名其妙,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侧脸:“谁说你胜之不武?轻功不是你自己的本事,还是内力不是你自己练的了?” 她确定自己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偏偏缘长龄绷紧了一下后背,跟个刺猬似的,竖起了全身的刺。但只有一瞬间,很快恢复了原样。 他扭过头,与青善的表情正对上。四目相对,确认她说的是真心话后,又不自在地移开,显示出几分拘束的味道。 “宗门想考校的根本不是个人修为实力,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青善“嗯”了一声,流云宗要真想弄这一出,何必拿这一群连修炼门槛都没摸着的孩童作筏子。已经在外门学过几年,但没参加内门考核的弟子难道还不够多? 而他明显有能力通过真正的外门比试,根本不需要等这么一个被命运眷顾,和他们一起参加考核的机会。 如果说他曾经不被允许出门,那身为人子,会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只要他想,哪怕血亲们曾经的确对他管教太过,最终也会纵容他。缘夫人的溺爱,只是对外借口而已。 毕竟,身为大势力的少主,身份具有天然优势,能在门派里结识些出身寒门,年轻有为的修士,从金钱和情感两个层面双管齐下进行笼络。 收拢天才弟子成为族中门客,只要找到一个,那都是赚了。 而青善这帮人,明显很符合他要招揽的范围。 先是用珍贵无比的灵符广撒网收买人心;再证明他即使是身子骨弱,至少也能有迅速逃跑不会添乱的能力;最后一步也就是通过考核之后,花点时间观察各人资质实力……可惜中途杀出青善这么一匹打乱了他计划的野马。 天下间出身名门的小姐公子长什么样,是何品性,青善一概不知,唯一见识过的就是沧朝闻那张据说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 虽然该冰块动不动就蹙眉,连带着纤密的睫毛都在颤动,看上去颇具心事。 青善好几次观察他的表情,总感觉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无法自拔,最后下船前倒是突然茅塞顿开了,看着她的目光…… 恕她直言,像是在说“下次见面我请你吃饭,只不过如果你不争气,咱们就很难再见”。 一想到他那副样子,青善虽然燃起了动力,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坚持,建立在别人过多的期望之上。 就好像如果她有一日真的做到了别人所不能望而项背的高度,得到的不是赞誉和羡慕。 而是一些“看吧,我早说她一介凡人,能成功还不是全靠背后有强大的助力、师兄的支持”这种,扰得人心烦气躁的窃窃私语。 就算她借势,能达成目的,借到了也算她的本事。但不能把她付出的努力,都用这么无所谓的一句话给打发。 每当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有后退的冲动,又强迫自己忍住。以至于看到同样出身高贵,但性子与他截然不同的缘长龄,总忍不住多点心眼,去想他放着捷径不走,废这牛劲的意义是什么。 险些吃亏后方能够成长,在她还未之前得到她想要的之前,青善想做到足够谨慎。 幸好她还有个能够思考的脑子。比如现在,他们走完‘壁斜白’的最后一步,等到双方都调整完呼吸后,缘长龄才问道:“你出身并不非凡?” 看吧,果然是这样。 “父母双亡,被舅母养大的农女而已。” 缘长龄的语气多了点不甘心:“那你是曾经对阵法有过研究,还是对八卦五行很感兴趣?” “识字,读过几本书,上过几个月的学,最擅长的还是种田做饭,缝补衣服。” 缘长龄被这个回答定在原地。 青善低头,盯着手上因为干活留下的茧,弯了下嘴角:“你就当是我天赋异禀吧,如何,要招揽我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语气复杂,直到青善没忍住笑出了声,才发现不仅被揶揄了,还把他来此的需求彻底摆在明面上,证实了眼前这个女孩的猜想。 缘长龄一下子涨红了脸:“你故意趁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套我的话呢?” “生气啦?”青善反问,刚不是调整完气息了吗,连‘本公子’的前缀都不加了,看起来是真气急了。 只是多加了几分羞恼,看上去就一点都没有威慑力。 缘长龄咬紧牙关,在心里发誓,等她再找他搭话,就算眼前的少女再舌灿莲花,他也不会理她了! 他还没等到这个机会,反而感觉站的位置太高,一阵阵凉风吹过来,几滴雨打到发梢肩头。 第13章 流云子弟未老 丝绸制成的衣服虽然华美,但并不抗冻。缘长龄貌似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浪费内力,下意识的动作,是把双手掌心合拢搓热。 “啊,下雨了啊。”身边平静地传来这么一句。 他前脚刚发完誓,绝不搭理这心眼子奇多的女孩说的任何一句话,下一秒就险些张嘴破功,“这点雨算什么,倒是你,可别冻得刚进宗门就病倒了,还得劳累药峰的师姐替你费心。” 好在他忍住了,费劲把这么一大段咽下去。只是扭头一看,却大惊道:“你从哪掏出的斗笠?” 缘长龄看向她身上那件明显藏不了几块灵石的衣服,怀疑道:“兜里装了个乾坤袋吗?” “我哪买得起那种昂贵东西。”青善不知道这小公子内心居然这么多戏,“再说了,就算是随身携带,拿取也很麻烦啊,还没有顺手快。” 说着,她一指附近搭着的,一个临时搭建的雨棚。 冷冷清清,只有一张小桌子,配备着两三个斗笠,连件蓑衣都没有。 倒也可以理解,只有极少数喜好风雅的修士才有那种撑伞在雨中漫步的兴致,大多数人捏个避水诀或者灵气罩就赶路了,哪还会准备这些。连这仅有的几个,想必都是从杂役弟子那儿借过来的。 但还有个问题,望山楹呢? 不是说好了,在壁斜白的终点等他们的吗? 眼看着原本落在他俩后面的人都重新用上符咒,挣扎着上来了几个。 不知是想之后在外门攀个关系,还是尝到了琳琅商会财大气粗的甜头,这回都不用人提醒,一窝地往棚子底下钻。 其中一个女孩,开口就是:“缘公子,多谢你相助,要是没有你,雨天路滑,咱们更上不来了。” 缘长龄下意识看了眼青善,那人却像误会了什么,又补充道:“当然也谢谢这位姑娘,聪慧过人,颇具胆色,不愧是缘公子的旧识。” 到底是从哪看出来是旧相识的,哪怕是一面之交,先前在底下,也不至于半句招呼都不打吧? 青善不太喜欢这种,拐弯抹角想套近乎蹭上根深枝繁的大树,就要拉扯到不相干人身上的行为。 还不等缘长龄客套回去,她冷淡地拉开身距,非常直接表明了态度。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缘长龄,看清楚青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的表情后,也闭上了嘴不再吭声。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望山楹一来,便感受到这种连苍蝇闯进来就不敢嗡嗡扇动翅膀的气氛,脚步凝滞了一下:“打扰到你们了?” “怎么会。”搭话的是青善,她凑上去,即使是遮住下半张脸,只看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就知道她笑得十分灿烂。 “壁斜白我们已经通过了,那先前说的一千八百阶登云梯又是何物,还请师姐解惑。” 缘长龄被她这种瞬间变脸的反应速度惊呆了,纳闷地想到:这莫非就是父亲曾说的,经商者必学门道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看天色约莫三刻后,有下雨的可能性,想着快些取好雨具回来,结果跑累了就……去吃了点东西。” 望山楹不急着回答青善的疑问,而是解释她方才为何不在。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罕见地越来越弱。毕竟按照她的预想,这些孩子本不该走得这么快,最少得再过一炷香的时间。 可若有个引路的变数…… 不论如何,她也是心里明白擅离职守的意义,才感到底气不足,连跟移花宗主提前通气求情都不敢。 身为移花宗主的得意门徒生,哪怕做错了事,自有师尊和戒律长老处理,完全没有必要跟她们解释,虽然只是个一眼就能拆穿的拙劣借口。 她这么说,只是遵从于她逍遥一派的道心,想做什么就做了。又或是将他们所有人,不论天资高低,都真正放在眼中。 望山楹与他们打成一片是她性子温和,青善却不必对此全盘接受,不然岂不是有蔑视师姐的嫌疑? “什么好吃的这样诱人,把师姐都香迷糊了。” 青善顺着她的话,语气亲昵。 望山楹自然清楚她并非真的想知道,但还是忍不住看向她的脸,第一次仔细地观察起这个小妹妹的容貌来。 所谓生得好看,这个界限实在过于宽广,并非一定要五官秾丽到那种,一看就很具有攻击性的美。 青善的头发虽然很少打理,却并不是那种很硬的发质。两鬓间的碎发乖巧垂下来贴着脸颊,她歪着脑袋,一手托着腮,袖子自然而然地垂下来,露出半截胳膊。 许是刚刚爬过山,那只挺秀的鼻子变得显眼起来了,看得出有拭去的汗液留下的略微油光。 配上那双见过一次,就很难再忘记的眼睛——她年纪尚小,即使眼型的轮廓能看出是上挑的,与山野间的绿意映照下,却给人圆溜溜打着转的活泼感觉更多些。配上这个动作,就像是……正在舔舐前爪的机灵猫儿? 这个突然冲进脑内的比喻差点给望山楹震了一跳。还好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有转移注意力的效果,不至于在新入门的师弟师妹面前丢大脸。 “问心阶是踏进宗门大门最后一条路。千百年来,不论有多少位大乘期宗师历经九死一生,突破飞升,昔日入门拜师前,都与寻常弟子是一样的步骤。” 望山楹轻声道:“用自己的手,抚摸扶手上刻的每一个流传在青史中的名字。他们并非已经得道的高人,而是昔年每逢战乱,主动下界平难而殒命的每一位弟子。” “运气好的,能送回宗门里安葬。大多数基本收殓不出一具完整的尸骸,被草草就地掩埋了。” “天地广阔,显得众生渺小。既然没有尸首,没留下遗物,就让亲友将名字刻在这上头。” “他们的时代的确过去了,但转眼一个百年,新人匆匆,能多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记得他们,也不枉来过一场。” 说完,望山楹叹了口气。 缘长龄“啊”了一声,听完这么长一段跌宕起伏的话,心里头有点复杂。 他好胜心极强,一直认为自己不说算无遗策,至少心思还算活泛。觉得上门拜师只是一件很传统的流程,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哦,对他这破烂体质来说应该是俩:强身健体,尽早悟道。 可听了前人舍己一身庇护苍生的前尘往事才觉得,他不光实力不行,连心里头的杂念也太重。这样的性子,就算师门长辈不说,他又能走到哪一步? 缘长龄一下子沉寂下去,跟乌云与雨都集中在他头顶上似的。 另一边的青善没有他这样大的反应,直到四周安静了一会,吸气声渐停。差不多把望山楹的话消化完了,才提出疑问:“既然问心阶是入门必走的流程,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已经通过了外门弟子的考核?” 第14章 问心阶 “不错。”望山楹赞许道:“问心阶虽刻着先人的命姓,听上去很有纪念意义,但既然名为‘问心’,来由就不是无中生有。” 她展开灵气障,站在中间,为几人遮风避雨,好让她边走边说。 望山楹身怀单木灵根,纯度大概中等偏上的资质,在师门里算得上出类拔萃。 虽说不能与沧朝闻那种天生灵体的资质相比,但从她站在这座山上起,惬意得跟回到老家了一样,仿佛倚靠着她的本命灵源。 “八大宗门中,流云宗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特殊之处在于,我们不倚靠凡界的东离、西戎两国的国土,也不与皇族嫡系血脉发生任何纠葛。以巍巍山峰,泾渭二水划分,居于分界之中。数千年来,我们保持着独善其身,不参与任何皇室操戈。” 直到走至尽头,望山楹才停下脚步,“到了,这便是问心阶。” 青善几人看着面前厚厚的山壁,内心划过一百个问号。 望山楹一笑,撤去半空中的罩子,手中未收拢的灵力顺势化成一把巨大的重剑,凝力劈向山壁! 两两碰撞时,溅出青绿色的火花,发出金铁铮鸣,但她甚至都没被这冲力逼得脚步连连倒退。 一阵轰隆隆,仿佛山石倾倒的沉闷巨响过后,“咔吧”两声,那座看似庞然大物的山壁中间,竟裂开一道缝隙! 展现在青善等人眼前的,就是长得不能再长的白玉台阶,几乎看不到写着宗门名字的牌匾。 谁能想到,流云宗的正门位置,居然藏得这么隐蔽。 望山楹顶着师弟妹们犹如看鬼一样的眼神,很随性地摆摆手道:“哎呀,倒也不是每回下山历练,都要来上这么一出的,平时可以抄近路的嘛。” “只不过你们初入门,总得走些流程。这座山又只认宗门各峰独有的功法,方才我那招,就是移花峰的招式,由我师尊传授的剑意。” “这似乎……不止一千八百阶呀。”之前那个靠在缘长龄身边套近乎的女孩细声细气地说。 望山楹觉得这声音陌生,随意扫了她一眼。原本是没什么,只是认个脸熟的行为罢了。 偏偏女孩想到这位温和的师姐,分明先前御剑飞走的时候还挺正常的,这一转眼,居然能提着与她身形完全不符的重剑。她胆子极小,不敢直面望山楹的眼神,吓得直打哆嗦,一把拽住了缘长龄的衣袖。 后者愣了一下,觉得与她称不上熟识,这个距离又太靠近了,不合适、不合适。 他毫不犹豫把被蹂躏成一团的袖角从她手中扯出来,又顺手抚摸平整。本意的确是整理衣冠,可女孩心思敏感,觉得这是隐晦表达嫌弃的意思,眼圈都红了。 这种小打小闹当然逃不过望山楹的余光,男女那点事,她对此毫无探究的兴趣,觉得挺没意思。 但女孩身为师妹,她的问题不能不疑惑,遂一板一眼道:“自然不止。这条路共有九千阶,一步一阶。每隔千步,则会感受到我宗开山祖师昔年祈告上天,降下的天外仙音。它会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你们诚实答了就行。” “可别想着蒙混过关,尽管这道仙音只是言灵模拟的虚物,比不上感天地万物之韵的梵音。但若是心口不一,开山大能的威压可不是吃干饭的,尤其是越往上,等级越高。” 受到的痛苦也是成倍增加。 “外门弟子,只要能通过第一级后,尚有余力即可。” 一千八百步,既不必真正感受到第二级的恐惧,也能证明弟子有奔赴向前仍不倒的毅力。青善琢磨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 确定望山楹再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后,刚想上前一步,就听见缘长龄迫不及待道:“我先吧。” 本来她是没什么反应的,有人急着打这个头阵,就随他呗。 直到缘长龄的目光精准在人群中钉在她身上,露出一个有点得意的笑容,单侧的虎牙都若隐若现。 青善这才回过味来,但更多的是无语。 不是吧,这也要抢? 她觉得这人的脑子像个纸皮核桃,都不必劳动望山楹那把重剑,只需放在掌心里一捏,就看得出他在憋什么屁。 见识过如沧朝闻、望山楹这样入门许多年,内功底子早已浑厚,招式也炉火纯青的师兄师姐后,缘长龄这点拿不出手的激将法,在青善心里已经成功降级成了无所谓的叫嚣。 她理智上觉得这人病得不轻,情感上都懒得生气,只觉得好笑。 青善抱起双臂,挑起单边眉头,同样不发一言,只做出副十足的纨绔模样,回敬这位公子哥。 少年没那么重的心思,脸上的情绪完全藏不住,而青善全然无视他蓦地一沉的脸色。 眼神交汇而已,她可什么都没说。假如缘长龄会被这点小把戏刺激到,那也只是缘公子先撩者贱。如何意会她的表情,不都是他自己悟的吗? 望山楹点头道:“仙音询问时,会将你们拉入密封的结界里,其他人听不到你们的对话。等通过问心阶的考验,看到地上布着的传送阵,踩进去,你就正式进入宗门了。” 缘长龄记在心里,信心满满地开始往上走,望山楹这位引路人的任务便也能够画上个圆满的句号了。 接下来,确实是她真正要做的私事,并非什么借口。 她走到青善面前,“你跟我来。”说罢,脚步未停地往刚刚劈开的石隙方向走。 青善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全部人的面提,非得像留堂的夫子似的,把她单独提溜出来说。 当初上学的时候,她也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嗯,总归不是什么值得铭记于心的记忆。 但放在现在,青善觉得,哪怕不是什么好事,也谈不上是晴天霹雳的坏事。 至少望山楹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坏事绝不会在要登问心阶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候缠上她。 望山楹一直走到能抚摸石缝的位置才停下,她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试着吸收这附近的灵气,能不能与你融合。” 师姐要手把手指点她修行? 这样的机会着实难得,青善立刻盘腿坐下,按她说的做。 根据之前的经验,撇去本源木、土两属不谈,这块区域最浓郁的,应属五行中的金元素。 当初在船上的时候,青善对这种似乎没有颜色,但足够亮闪闪的灵气印象深刻。 那些灵气与她的关系很是亲密,难道,她有可能是金水双灵根? 双灵根虽然天资上比单灵根略次一点,但好歹两者相生,完全不用担心会拖了修行的后腿。合理利用,反而对她很有益处。 第15章 突破 但望山楹的表情实在是太严肃了,就像她的灵根是什么没人要的垃圾一样……没必要吧? 青善在心中提出一点疑窦,又很快摁下。 她如之前一般引气入体,发觉自己体内的气旋似乎转动得快了许多。 是因为感悟出了心法吗?似乎也不太对…… 毕竟,眼前的场景与她预想中的不同,四周除了星星点点洒下的白色光斑之外,她还能看到其他颜色。 新绿的柳条垂在水面上晃呀晃,在这一潭清泉的表面反复击打,直至出现瓷器上破碎的冰裂纹。 没过多久,炽焰的火种跳动似从东边升起,即使距离再远,也能感受到那抹足够浓的艳。 还有菩萨低眉的塑像,那张微笑的脸俯过来,润到极致的眉目被金黄暖洋的浓香笼罩。 这些灵光固然漂亮,可她这具身体需要的居然这么多吗? 当初那位冰块师兄似乎也没说她魂魄出窍的阶段吸入了多少灵气。 青善原本心中直犯嘀咕,这一泄气,灵源就有些不太稳定,也让她注意到了外界的动静。 望山楹的声音尤为明显,简直是一针见血:“我不管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通通都给我撇干净。注意力放到你能看到的那些灵气上,想象它们都是属于你的。” 好严肃,好吓人。 她再不敢有片刻走神。 望山楹定定地看着青善现在的样子——发绳不知道断到哪儿去了,一头长发被刮得到处飞扬,最开始胡乱颤动的睫毛也逐渐变得安静。 若沧朝闻在这,定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但又有些不同——已经被梳理妥当的各行灵气被青善吸入体内,再也不必担心她会与这些力量发生强烈的排斥反应。 望山楹不知该怎么描述她现在简直百感交集的心情。 喜的是这具肉体凡胎,与灵气的融入程度,已经自然到堪比经常与万物生灵打交道的妖族。 惊的是青善偏偏生了个要比旁人付出更多倍努力的五灵根。上天还真是爱与人开玩笑,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她现在也不敢笃定,自己师尊有没有把握能养得起一个悟性上超凡,却被灵根所累的弟子。 不是不愿收,是不敢耽误了她。 算了,在她没有筑基之前,想这么多又有何用。 只是不知道,现在吸收的这些,加上她体内原本的水属性灵气,能够提升多少修为呢? 青善这一修炼,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墨黑成一片了。 望山楹正在不远处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站原地没动。 她的修为高出青善一大截,只需稍微放出些神识,就能感受得到,眼前的女孩比之前来说,进步用“显著”二字来概括,都是谦虚的了。 练气三层,卡在初阶与中阶之间的极限,比她想象中要好太多。 虽然是从飞舟上那日起就在积少成多,但也直接冲破了正常人从练气一层开始逐步修炼的认知。 这谁能看得出她是五灵根? 怕是比她师门中那几位双灵根的天之骄女修炼得还要快了。 难道是灵根纯度的原因吗,即使是这样,也足够惊人了。 青善知道,山楹师姐真正认真起来的表情,和平常有很大差别。 而现在,对方冲她点了下头。她终于从望山楹的脸上看到一丝近乎吝啬,弥足珍贵的笑。 与之前虽然温柔,但就像是一种样板式批量生产,仿佛永远都不会变的表情,可谓是天壤之别。 青善自然能感觉到她现在的身体不同了。如果说之前只是目力提升,那么现在就感觉整个人轻巧了许多,四肢脱去了先前爬山上来关节处那些微的酸胀感。 别说是一千八百步,如果没有威压,就算是让她把整个九千阶都走一遍,也是没问题的。 虽然突破后有数不完的好处,但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是特别令人接受不了的…… “师姐,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站得那么远了。” 青善捂住鼻子。 排汗属于运动后的正常现象,而且其他人都跟她一样,就算臭,那大家也是都臭到一个盆里去了。 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带着这一身显眼的泥污踏进外门。 望山楹不语,只是撇过头,又后退了几步。 青善:“……” “师姐——”青善把这短短两字的音拖得老长,“姐”字的语调也活似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正在唱歌一样,给人直面带来精神上摧枯拉朽般的攻击。 这就算了,她整个人还不忘了小碎步逼近,带着一身又脏又黑的污垢,连那头乱发都沿着发缝掀开了,就这么一点点试探望山楹的底线。 “我帮你还不行吗,就站那别动,不许再往前了!” 望山楹几乎痛苦地叫停,手指飞快在半空中一挥,以自然之力催动的净尘术把青善整个人包裹住。 青善挥了挥袖子检查。不错,感觉身上又轻半斤。 并不是她对这种最基础的,连咒语都不用念的净化能力上不了手。但是老话说得好,别人的果子才是最香甜的。同样,师姐施展的法术,比自己凭感觉琢磨的更好使。 还没等青善高兴多久,望山楹慢吞吞地说:“你该知道五灵根修炼起来有多难吧?” 之前半点修为没有的时候就算了。可现在明明有能力了,还故意这么指使她。就算知道她灵根纯度高,也不妨碍自己先逞一次口舌之快。 “知道,那又怎样。” 青善的态度摆明了她想得很开,这洒脱的态度倒是与望山楹所预设的不太一样。 她提醒道:“五灵根的资质,不论在外门还是内门,都很吃亏,是容易被忽视的存在。”甚至有没有长老愿意收她都很难说。 “那就自己慢慢练,笨鸟先飞嘛,只要努力,总能抹平跟其他人的差距。” 即使不是单灵根,也不是她之前所想的金水双灵根又怎么样? 刚摸到修炼的门槛,就有练气三阶的水平。青善还真想不通了,她能比别人差在哪里? 第16章 山神之女 平心而论,这样耀眼的光辉,望山楹很不情愿做那个亲手掩盖住的人。 但是至少,在她没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之前,不能放任自流。 “幸亏你已经十二岁了。” “什么?”青善对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有些懵然。 “十二岁练气三层,在外门算是中等水准。既说不上很弱,也不会强到招了某些心思狭隘之人的眼。” 望山楹疲惫地叹了口气,想来是觉得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前,揣度人性本恶这个观点,太残酷。 她卡在喉咙眼里的半截话在舌根处迟疑没多久,换了个让人能更快接受的角度。 “你是想做个脚踏实地,每日刻苦修炼的普通弟子;还是身为五灵根,修炼速度却丝毫不落于其他人,短短几天就突破了的天才?” 五灵根修炼慢的劣势,在青善身上仿佛不存在一样。 “外门有那么多弟子,你能保证所有人都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一个凭空冒出的天才丝毫不好奇?” 真要是这样也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所有人都改修无情道了。 “他们打着友好切磋的名义上门,就算你安排得当,将一天十二个时辰掰碎了拆开分配,每天也至少要与几十号人对招、讨论心法。” “时间长了,你难道能个个都接受,又或是全部拒之门外吗?” 这种事,答应一次就会没完没了。可若全然不去理会,又显得人太过高傲,到时候不明不白地在哪儿栽了暗跟头都不知道。 青善尽管心中明白这个道理,但是…… “没有但是。” 望山楹都不用她开口,光看青善脸上的表情就猜得出她想反驳,从袖中乾坤摸出个通红的果子扔过去,把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想图日子安慰,就知道怎么做对你最有利。换个说法,整日活在别人艳羡的目光和吹捧里,你还有什么功夫去精进修为?” 青善坐着没起来,直到望山楹皱眉,手中灵力蠢蠢欲动,才瑟缩了下肩膀,提不起多少兴趣地啃了口苹果,“我明白了。” “听得进劝,还算不是无药可救。”望山楹摸出个灵气萦绕的瓶子,“小还丹,能稍微增进些灵力。只有三颗,融进水里慢慢服用。吃多了易生丹毒,调理起来虽不费劲,但解毒的药贵得很,你掂量着用。” 留下这句,她便打算要走。青善连忙叫住了她:“师姐!” 望山楹微微偏了点头。 “你帮我许多,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望山楹摆摆手:“不必……也不是,”她很快反驳了自己,“我确实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帮忙。” “是什么?” 望山楹似乎有在认真思考,她说:“在这座山上种一些花吧。不拘束什么品种,也不必经常记着它们,我只是想看点除了树以外的颜色。” 青善倏地愣住了。 在她十几岁的岁月里,从不觉得自己会享受到除亲生父母以外的年长者的偏爱。不论是谁,总归是事出有因,或者她想得到更多。 山楹师姐从第一次见面,就给她一种有点熟悉的感觉。 这种熟悉并不算久别重逢,而是一种预感,让她觉得,师姐是她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那会儿阿爹还在世,能带着她四处游玩,买些鲜花种子和系着铃铛的彩绳给年幼的青善做玩具,将她扛在肩膀上玩骑大马的游戏。而她一边笑,一边播下许多花种。 记忆中,那座山其实很荒凉,至于为什么能吸引她,也许是因为山顶有一座没有人住的,红色屋脊的房子——她喜欢鲜艳的颜色,更喜欢房子里供的那尊神女塑像。 虽然长大了一点后她知道了,那不是什么房子,而是一座供着山神的庙宇,只不过很多年前便断了香火。 哪怕很长时间都没有擦拭过,已经积累了很厚的灰尘。可神女的眉眼依旧清晰,似乎要活过来了一样。 阿爹问她:“这座山上几乎没有生灵啦。你就算撒再多种子,也很难长出些什么来,何必浪费呢?” 刚满六岁的青善回答:“我不期待它能立刻长成,只是想留下点什么,证明我来过这里,证明我在这里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这样,我心里就时常念着,来得也更勤些。” “来的次数多了,红房子里的漂亮姐姐对我印象也更加深刻。” 一座被遗忘的神像,又不是活人,连这座山上昔日存活的生灵都没能眷顾,怎么会回应一个孩子的期待? 可阿爹没有拆穿,顺着她的话,玩笑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是啊,姐姐也在心里纳闷呢,怎么这个四处乱跑的野丫头,老是过来找她玩儿呢?” 记忆中的喧嚣过去,隔了数载,神女与当初年幼的、唯一的信徒才算正式相识。 如见故人。 “师姐,不对……”十二岁的青善呐呐着,竟不知该说什么,也想不到应该怎么称呼她。 神像其实与望山楹长得至多只有五分相似,当年雕刻的匠工怀着赤忱的心做出来的,是他幻想中在瑶池里起舞的仙子,而并非是生出灵智的林中妖族。 望山楹垂眸道:“那座山,确实是荒了许多年了。” 不论后来青善又去浇了几次水,它们也并没有开花。反倒无心插柳,唤醒了长久不见翠色,快要与荒山一并消亡的她。 她本就是由山脉湖泊孕育而出的精怪,活的年岁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修为也不差。 曾经她靠香火中的灰烬呼吸,而现在则倚着孩童给予的一丝生机,咬着牙凝聚出了虚像。虽然维系的时间不长,却不至于神魂消没。 至于后来,她被偶然经过的移花宗主木芳菲点化,化形成人,收为弟子。为了助她修行,连山的灵脉——她的根基也移栽到这里。 当初带她来流云宗前,木芳菲问她:“之后我们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有什么想要带走的东西吗?” 望山楹手心里握着早就不会发芽的种子,摇头。 在飞舟上闻到青善的气息时,望山楹确实很意外,甚至还怀疑过认错了人。 直到下了船,看见她闭上眼感受四周灵气的模样,与曾经那个倚靠着神像睡着的小丫头,相貌合二为一不说,连一些细微的习惯性动作也能对得上。 她甚至还拔了本命剑,引出一道真气再三试探,才真正确认。 她又见到了。 在那早已形销骨立的故乡选择了她,为她延续了生命,让她有了第二种活法,今天得以能够站在这里的孩子。 她静静地盯了青善好一会儿,刹那缭雾散去,足以令神魂也发颤的一种悸动从眼神到呼吸,最后飞快地窜入四肢百骸。 望山楹明白了一件事:她们是相互选择的。 先是在彼此最落魄的时候,被对方遇见、治愈。 时机差不多了以后,仅需一句话的暗示,青善就能迅速猜出她的身份,并与她因果相连。 这样的巧遇与默契,怎么不算是一种天作之合? 第17章 姐妹情深 除却早课的时间规定必须准点参与以外,宗门对他们这批临时插进来的外门弟子几乎没有任何要求。 可没有要求的另一重含义就是不抱有希望,对于一部分上进心很重的人,比如缘长龄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即使是到了深夜,院子里也能传来练剑的动静。 青善一心三用,大部分精神集中默背早课学的两道入门口诀《凝气诀》与《灵元心法》,一边用护体灵力按摩手腕等几个容易劳累过度的部位,还不忘回想起半月之前。 她与望山楹虽有过前缘,但还没到要抱头痛哭一场的地步。 当时,望山楹移开视线,好像接下来开口的话很不好意思。她说,看在旧识的份上,今后可以直接叫她姐姐,出了什么事也别慌张,有她个儿高的顶着。 青善自然无有不应的,她们原本还手挽着手,结果青善当场改口,连续喊了好几声姐姐。她的脑袋凑过来,整个人都快贴望山楹身上了。 望山楹抿起浅笑,声声有回应。试探地唤了一声她的小名后,看青善的反应并不介意,也是从善自如地把她的手一把抓过来,捏她的指头。 每每捏到关节处那一小块软肉,青善就觉得一阵酥麻,又痒,又感觉姐姐的手是温热的,不舍得抽离,只好擦着望山楹的肩头扭来扭去。 望山楹说:“阿善,三年以后,又是一届内门选举。” 青善温顺地靠着她,就像是靠着山间一棵扎根许久的树。即使天上看不到星星,也没有一丝光芒,但只要还听得到姐姐说话,看得见姐姐的发梢卷下来…… “外门与内门相隔有一段距离,很多地方平常也是不让外门弟子随意进出的。两边的弟子,基本上只有接了多人任务的时候才能见面。” “很不方便,你觉得呢?” 青善又想起登梯时,只要对问心阶说的是真话,就不会降下那要人命的威压。 她后来打听了一下,发现那道仙音询问的,居然都是同样的问题。 ——假如修炼到至高境界的代价是,忘却今生所有的爱与恨,以及发生过的一切令你刻骨铭心的往事,你是否心甘情愿? “的确很不方便。”青善吁了一口长气:“所以,不论是为了我,还是与姐姐你能更好的说上几句话,我一定早日筑基,考进内门。” 她这一生从记事以来,满打满算才多少年?现在就问她一生一世,是不是太早了点。 何况,能让她忘却今生的…… “那不叫修炼到至高境界,那东西叫孟婆汤,搞清楚吧。” 青善摇头道:“一个人连记忆都没了,求仙问道的意义又是什么,虚度光阴吗?我是想追求长生,但不是为了跟人比谁更像个千年的王八才来的。” “我不愿意。” 青善脚下踩着的那一层阶梯闪了两下,似在判断她的回答真伪。 再然后,她看见的就是亮起来的传送阵,负责内务的接引弟子,以及最终塞到她手里的弟子铭牌和十块下等灵石。 外门负责授课的老师只有两位,一男一女。 男的大概已过中年,长着一张特别福寿绵长的脸,个子矮胖,笑得一团和气,名字也好记,叫梁成禄,算是外门的总主管。 另一位则是接引弟子们的师尊,负责管理修炼器材维修与暗牢刑罚的钰箐长老。妆容精致,身材丰腴饱满,尤其是还生了一双上挑的狐狸眼。 只不过为人挑剔,性格也不好相处。听说曾经有过连着骂哭十个去请教的弟子,期间一口水都不用喝的辉煌战绩。 两个人一对比,明显不论是职位,还是谁更好说话,都是梁主管更胜一筹。 因此,但凡修行中遇到什么问题,大多数弟子都愿意找他。不论有没有成效,能不能进步,至少绝不会挨一顿狠批。 青善把心法过了一遍,确定背熟了之后,接下来就是考察检验。 那么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两个选项。她是趁现在天还亮着去梁主管那儿排队,还是去找钰箐长老,随时等候挨骂呢? 青善一时间有些摇摆不定,但她暂时也不必做出选择了。因为,她居住的屋子的门被一阵大力推开! “大家都在外头练习剑法,怎么就你还待在屋子里偷懒!” 青善下意识遮住陡然刺进来的阳光,等她适应过来再看过去,门口站着三个腰间佩剑的外门弟子。 为首的那个,甚至没有穿着外门弟子统一的蓝白色服饰,是个满脸怒容的少年,皮肤黝黑,生得很凶。 若不是腰间还挂着铭牌,青善还以为这又是谁家的公子哥,来外门提前招揽人心来了。 但似乎这么说也没错,毕竟,旁边那个鹅蛋脸淡眉圆眼小嘴的女孩,不就是前日没攀上琳琅商会的关系,转头换了门庭的女孩吗? 女孩察觉到青善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瑟缩地往领头人身后躲了几步。 “喂,我问你话呢。”被彻底无视,凶相少年胸腔里那一团怒火燃得更高,抬起手就要往她肩头推搡。 青善跳下床,低头侧身从他腋下利落闪过,又转身从手背往上的方向,一把摁住他的腕子,用真气探了下底子,心中有数了。 这世间不论绝顶高手还是半瓶子晃荡的初学者,动起手来那都挺无赖,每一招都是冲着对手防备不当的弱点去的。青善自然不例外,一个提臂肘击过去,正中少年下巴的位置。 她这一击只是警告,最多用了四成气力。但因为是朝脸发射的,少年吃痛,手捂着腮帮子,狼狈得活像牙都被她震落了几颗。 “我不喜欢陌生人碰我,下次有话记得好好说。其次,我好端端在自己屋子里呆着,碍你什么事了?”青善面无表情地说道。 其他人也愣住了,像是没料到青善居然真敢还手。 身边的跟班“哎呦哎呦”地就要去扶,被少年一拦。 他缓过冲劲,自己颤着两条腿站直了,那股子叫人不爽的傲慢劲又往上窜:“一个乡下地方来的粗俗丫头,讲话还立上规矩了,是来装大家闺秀的?真要摆架子,扒了你身上这层皮都换不来一两件金器玉饰,平白在这碍眼!” 第18章 找茬 想要刻意激怒青善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原本打算暗戳戳踩一脚她是个没实力的花瓶,结果反被“花瓶”一招制服,只好从家世背景耍嘴皮子。 但凡她脸上显露出一丝被刺痛的不快,他们便猖狂了。 青善冷笑一声:“劳你关心,但你配做谁的长辈?” 管别人闲事管得太宽了点。 凶脸少年如何听不出这是在把他与那些,仗着年龄就张口“年轻人”闭口“我吃的盐可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的刻薄老者沦为一谈。 他表情登时往下一拉,拽得跟马脸似的老长:“按照入门时间来算,我可是你的师兄。” 也许青善的话确实点醒了他两窍,接下来需要吵嘴的话倒不需他亲自说了,自有身边小的替他出这个风头,不必平白跌他面子。 “就是,像你这样……桀骜不驯,见了师兄还不懂事不低头的,未来哪个长老肯收你?” 身边的狗腿子尽职尽责,好不容易搜刮出一个还算有点文化的词来形容她。 青善提起搁在桌上的木剑,掂了掂手感。 还是入门那天领回来的呢,平常除了练基本功,都没怎么使过。 看她这不恼怒也不接茬,反倒是要找架打的样子,女孩脸色唰地就吓白了。 她捏了捏袖子里藏着的荷包壮胆,轻声道:“青……青师妹,你同钱逞师兄认错,道个歉,这事便揭过了。不必动起手来,闹得大家都面上无光吧?” 她们同一天入门,但青善是最后一个过的问心阶,年龄又小半岁。女孩称呼她为师妹没什么毛病。 但话说得委实不动听,虽然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可她好端端地在自己屋里调息,碍着谁的眼了?要趁着她室友都不在的时候,跨这么远来找麻烦。 青善冲这人弯了下唇,笑意未过眼底。 她并不是什么笨嘴拙舌之辈,只是当她确认了对方不是什么好鸟后,就懒怠在这方面再下功夫。 尤其是女孩这样的细雨绵绵针,应付起来更烦。 只不过要在这屋子内动起手来,还是窄了点,活动不开。 流云宗不论外门内门,有一点默认的准则倒是贯通的——双方都提起剑时,如果不是为了切磋,那就是奔着把对方串成叉烧来的。至于事后会不会受罚你别管,先爽了再说。 那个叫钱逞的凶脸少年见状,脸上讥诮的笑容扬得可高:“既然这样,师兄也少不得领教师妹这几日的成果了,请。” 听他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开始提前庆祝胜利了。 可直到青善彻底与他面对面站直了,钱逞才发现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他居然与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差不多高! 钱逞自诩是早于青善入门的师兄,架子拽得老高。 而青善虽然在凡间时吃的不咋地,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常运动量也大,这些日子在修真界补回来了点气血。 只是那张脸生得小又秀气,看着很有欺骗性,是个文弱书生的范儿。 真要说起来,她腰腹处还有小臂,都积累了一层薄薄的肌肉。两人站在一起,身量诡异的持平了,压根没有男强女弱的那套谬论,从背影看,更是区分不出年龄差。 青善自然也感觉出来了,看着钱逞涨成猪肝色的脸,也不出言嘲讽,只是极短极促地笑了一声。 但落到有心之人眼里,只觉得这比讥诮说话更加伤人。 钱逞当场被激得丧失了一半理智,拔剑声陡然而起,“铮”一声,剑光一闪,出招迅疾,像条闪着银光的毒蛇,直取青善面门。 竟无视了外门弟子统一的配置,用的不是由木头制成的剑。 流云宗从不会给外门弟子配备正规的武器,毕竟他们大多数心性未定,还保留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锐气。 即使是发生口角进行切磋,用木剑最多身上添几道淤青和擦碰蹭伤,也不至于闹到叫人追悔莫及的那一步。 可若是有些小钱在身上的弟子瞧不上木剑,悄悄把它换了,再贴上张不易被人发现的散灵符…… 门规虽然明令禁止这类现象,可屡出不穷,加上又没闹出什么大事,底下人便也不想管了,发现了口头教训两句就罢。 青善眯起眼,倒没有不知好歹到非要去硬抗这一剑。 早在前面她探气时就感觉出来了,眼前这位“师兄”说着好听,实际下盘根基的功夫练得简直稀松平常。 要是他脑子清醒的时候还好说,可现在,他把几乎全身的力都施加在这一剑上,一副完全被暴躁脾气驱使的模样。看似势不可挡,实际上就是个纸糊的老虎。 她后撤半步,目光扫视了一圈,看准这院子的布局,避重就轻地往一旁栽种的树背后闪躲。连剑也不拔了,就这么含着鞘,从另一侧抵上他的剑锋。 论武学底子,青善比他强得多,但在修为上,钱逞比她高出一筹。 可招式还没比划两招,以钱逞傲慢中带着偏见的态度,哪用的上灵力对轰?就算真被逼到不得已的一步,贴过“散灵符”的剑,没那么快就能酝酿出杀招。 宗门高层不曾狠下心治一治底下触犯了规矩的这些人,估计也是抱着这种想法——连自己半个立身之本的佩剑都毫不爱惜,能有多少出息。 木剑到底是批量生产,做工粗糙。即使接住了这一剑,也被锋利的剑意从鞘上削下细碎的木屑。 青善想,她若不动用点灵力,怕没等钱逞投降,这剑先“中道崩殂”了。 她使出一招入门剑谱上的招式“碧海潮生”,虽然他俩个子差不多,但她仗着骨架纤细,气劲又足。这一招蕴着碧水滔天的水灵力,剑辉之处,水汽弥漫,看上去很轻盈,却胜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能斩断重重水向上翻起的天幕。 钱逞见她一剑过来,本能地感到惧怕,想要退避三舍。但又想起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又升起自信,把剑一横。 他寻思着,挡下这招后,那把破烂玩意也该四分五裂了。 连剑都能用折,饶是她再本领通天,不也只能在他的手下跪地求饶吗? 可水灵根领悟出的剑技,本就不是冲着彰显狂野与破坏力来的。 能被这么轻而易举挡下,也枉费青善这些日子的训练了。 第19章 新的剑技 “师兄当心脚下!”一直在外旁观战局的女孩大声喊道。 她看不懂青善的路子,但却知道早课的时候,梁主管特意提醒过的:水灵根修士得以在多人围攻时不显颓势,主打的就是柔韧、迷惑对方的力量。所以遇上这样的招式,不要横冲直撞,也不必与她正面相对。 否则没入涡流,自己的攻击落空不提,还会一脚踏入陷阱,步履维艰。若被对方察觉到你的迟滞哪怕一两秒,都足以决定胜负。 青善想,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谁说在好好的战局中被横插一脚,又不拔剑相助,就不会影响结果呢? 即使是善意的提醒,也够动摇心理素质不那么好的人了。 “碧海潮生”招式简单易学,才被归类于入门剑法,可比起比画招式,更考验的是绵延不断的内功。出剑者要想用好,最关键的就是心思不能浮躁,得进退有度。不然,剑耍得再漂亮,多了点力道也显得笨重,轻易就能四两拨千斤地避开。 青善显然深谙此道,她递出一剑,还未刺到钱逞重重设下的防御,手腕就果断一翻,竟是临时变换了招式,来了个声东击西! 空气中的水灵气被她牵引过来,默念《灵元心法》,最后一个音节落地,钱逞立刻感觉到他踩着的脚下,凭空生出个粗制滥造的……法阵? 青善学东西学得很杂,虽然她没有一切都过目不忘的神通,可只要记住了的,就轻易不会抛在脑后。 即使难度再大,她连蒙带猜,也能总结出来一套诡异的招数,先不管杀伤力如何,至少看着挺阴的。 比如这个,正是青善从当初沧朝闻的招数中融合了基础的水缚术,弄出的四不像——大概不像的关键在于,她没有沧朝闻那么深厚的底子,没法聚集灵力凝成多把宝剑,还得自己手动上阵。 水缚术的根本就是操控灵气结成网,束缚住对手的行动,没什么攻击力,与同灵根阵修布置的流锁阵作用等同。 而青善改良过后的,不但能把钱逞牢牢锁在其中没有抵挡之力,还不影响她整个人后背都向前折,从温和的“碧海潮生”转变为另一种更加锋利,大开大合的“九曲天河”! 这一击躲不过去,眼看着招式快要落到自己身上的钱逞,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杀心。 他在心中暗暗懊悔,到底为什么会一招不慎,在阴沟里翻了船。本以为是好捏的软柿子,结果踩中了颗不好惹的地雷。 可剑招并未落到他身上。 那股杀意并没有错,青善从看到钱逞用的是真剑那一刻起,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确实是想把这孙子片成羊肉卷。 如果这场比试是他更胜一筹,他会见好就收吗,应该不会吧? 他也许不会要她的命,但一定会把她的肋骨打断几根,让她在床上瘫着十天半个月的,再嘲讽她几句“废物”后扬长而去。事后随便罚点灵石,这桩事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那她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应该是觉得,正常人不与狗斗,赶狗入穷巷,容易遭到反噬。更何况青善背后无权无势,要是一点不掩饰地就这么做了,不说让她偿命,至少也是百年起步,暗无天日的禁闭。 她骨子里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能轻易决定别人生死存亡的人,尝过一次这种滋味,便容易上瘾,行事也越发冷血。最终某日揽镜自照,都认不清自己是谁了。 青善只犹豫了一下,便从出剑改为了出腿。电光石火间,那两个人都没看清她怎么做的,他们威风的师兄就被一脚踢飞了出去。 同时,那把木剑经历两次强势收招后终于坚持不住,颤了几下后寿命已尽。剑身崩裂成两三段,徒留一个剑柄还被青善紧紧握在手里。 从那些碎片来看,这剑生前已经留下了不少痕迹,还有木头被割得四处掉屑,连外形都不周全。 青善那当胸一脚丝毫未收劲,很难说不是把气都发了出来。钱逞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虽说嘴角未见血丝溢出,可这连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痛楚,也非常人消受得来的。 “承让。”她不想叫师兄,总觉得玷污了这好端端的两个字。 之前被砸中下巴还能逞强不要人扶的钱逞,这回是真再起不能了。但他身边那个手下倒是忠心耿耿,看他被揍得如此惨烈,浑然忘记了究竟是谁先来找的麻烦,尽管还有些畏惧,仍壮着胆子开口:“你!你可知道你打的是谁家的人,就不怕惹上麻烦吗?” 青善挑眉,打不过就搬出“我爹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怕了吧”这种早就听腻歪的借口。果然,不论是在修真界还是曾经那个村子里,都有这种无理取闹的人存在。 眼看为首的已经打过了,剩下的小喽啰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青善把剑柄往边上一扔,也打起嘴炮来:“哦,我好怕啊。” “我一月也就十块灵石,除却吃的用的,现在又得去找钰箐长老换把剑,修缮一下院子,最后不倒欠门派的钱就不错了。” “日子已经过得这样两袖清风了,偏还有不长眼的耗子往宿舍里钻。你说,我得去哪儿弄点实惠的偏方,一了百了,把它们一窝药死呢?” 说到这里,青善几乎是故意咬重某些字眼,露出个恶劣的笑。 钱逞捂着肚子,勉强坐起身:“你说谁呢?” “谁应了说谁。总不至于我说了耗子,钱道友便听急眼了代入进去。那我未来若说狗说鸡说猪,你不会还得找几颗白菜,连同自己的脑袋一起炖了,端上饭桌吧?”青善回嘴道。 钱逞脸色阴沉:“嘴皮子利索,只是不知道你的修为是不是跟这张嘴一样硬。” 青善还没怼回去,院子门口就有人插话进来:“都被揍得爹娘都认不出了,你先爬的起来再说吧!” 跟着话音一起过来的,是一个做工挺精致的葫芦纹荷包,明黄色,绣花缀珠的,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扔的准头特别精确,力度也把握得很好,一看就是往钱逞额头上砸的。 不知道这么漂亮的荷包里装的是什么大杀器,居然能把他砸得向后仰倒,后脑勺着地。 再坐起来时,青善眼尖地瞅见他额头上多出了一个大包。 第20章 童姑娘 打不过青善,还被落了好大一通面子的钱逞已经够丢人了。结果现在,是个女娃娃就能作弄他? “谁啊,找死吗!”他火冒三丈,冲着门口吼道。 钱逞恶狠狠地捏住荷包,也不去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就想直接直接将它碾为齑粉。 几分钟过去,他脸都涨红了,荷包依旧完好无损。四边针脚没崩,甚至连一个会漏风的细孔都没有。 再去看那个小跑进来,个子比青善矮了一个头,却伸手就把她护在身后的少女。明明方才干净剔透的眸子里还盛着薄怒,现在那份不快早就丢到爪洼国去了。 少女高昂骄傲的小脑袋,扬起分外得意的笑:“怎么,傻眼啦。我玄机门做出来的东西,岂是你这种人能小瞧的?可笑可笑!” 大抵是年纪相仿的女儿家对这样精致还带着细闪的东西毫无抵抗力,那个胆小的女孩又忍不住,摸了摸那个爱惜地藏入袖中的荷包。 可与眼前的好东西对比后,她如同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缩回。 少女环视了一圈出门前好好的,现下却乱得不成样子,落叶堆积得能将她整个人都埋了的院子。 刚刚压下去的火又腾地一下冒了上来,一抬手,指头都快往钱逞脸上戳了:“谁让你在这儿闹事的,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着谁吗!等我同梁主管说一声,你给我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换了之前,钱逞早该被这种指着鼻子大骂,还带着威胁的态度气得跳脚了。可现在,他竟然硬逼着自己挤出一点难看的笑,连腰都弓下去几寸,低声下气道:“童姑娘说得是,修缮院子的费用钱某一定会出,就当是让师妹受惊的一部分赔罪。” 女孩儿没想到这个娇蛮无礼的丫头,背后还倚仗着不容小觑的势力,能让钱逞这么个刺头按捺住脾气。她心都颤了一下,下意识喊道:“师兄,你……” “闭嘴!”她还没说完,就被钱逞怒喝打断。 “若不是你说在青师妹面前丢了面子要我给你讨回来,今日何至于如此?又怎会让童姑娘看了笑话?” 女孩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完全没预料到钱逞竟这么不留情面地把她供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的,站也站不稳。 青善猜到今日这一出,必定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不然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何会来找她麻烦? 童姑娘挑眉,视线转移到女孩身上,冷笑一声:“也是我眼拙,刚才没注意到,你也在这啊。” “颜汐,原以为你从这间宿舍搬出去只是觉得形单影只,寂寞了些。没想到居然这么有种,撺掇着外人回来找麻烦,我算是开了眼了。” 青善与宿舍的其余几个人之前没什么往来。她也是才知道,这个叫颜汐的女孩,之前也被分到了这处院子。只是头天便寻了个借口搬走了,与她都没碰上面。 童姑娘牙尖嘴利,几句话就把她的遮羞布拽了下来,对钱逞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丫头心可大着呢。你与青师妹名为切磋,实则私斗,倘若传到长老耳朵里,各打五十大板是必不能免的。而她这个守正不阿的检举人,会得到丰厚的灵石奖励。” “巧了,我回来的半路上,正好碰见了要往这边来的钰箐长老,打了个招呼——” 童姑娘的语速变缓:“她说,有人举报新入门的弟子不敬师兄,寻衅滋事。而那位师兄被逼急后,失手打伤了人,情况严重,请她去主持公道。你们说,这是不是玩得好一手黄雀在后啊?” 按颜汐的预测,青善绝对不会是钱师兄的对手。到时候,不论是青善还是钱逞,都讨不了好果子吃。 而她,只是个及时悬崖勒马,抹着眼泪找长老处理的普通弟子。 钱逞听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捏紧了拳头,颜汐立刻戒备地直起背,一扫先前的胆怯模样。 他毫不犹豫,提起厚实的大掌一耳光重重扇过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咆哮:“贱人生养的野种,丧了良心了!老子是看你这张脸生得不差,才答应你在老子身边当条狗,结果为了点钱财,就敢把我卖了?”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难道他一开始不是用灵石利益相诱,换颜汐几人拥簇在他身边当牛做马的吗? 还是真对自己的脸如此自信,觉得以他的魅力,能吸引到小姑娘处处讨好他、满足他、主动接近他? 青善搞不懂,这些刚愎自用的男人,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颜汐防备心重,这一掌闪躲得及时,只落在下颌,露出一道红痕,没把她打得破相。但以她的力气,哪拦得住这么个凶狠的男人? 她裙角多了几道脏兮兮的鞋印,袖子里的荷包也被粗鲁地拽出来,扔到地上滚了几圈,沾上了土和灰,看不出来之前干净的模样。 颜汐急红了眼,大骂道:“是!我是妓子生、鸨母养大的贱人,但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商户家的庶子,仗着三灵根的资质,攀上了霍家的大腿便飘上天了。那又如何呢,到了大宗门里,还不是连内门弟子都考不上,只能在外门这一亩三分地逞威风?以为自己是楚霸王,实际上哪个不知道,你就是个色厉内荏的鳖孙!” “今日之前,我自问从没有对不起你过,可你呢,你平常又是怎么折辱我,把我的脸皮拉下来践踏的!” 青善没兴趣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想回房间拿灵石去找长老换把剑,想不到暴起的颜汐把枪口调转了方向,义愤填膺地瞪着她。 “还有你。你以为你是谁,大家都一样的身世卑微,凭什么望师姐只对你另眼相待?凭什么连琳琅商会的公子也更看得起你?凭什么只有你一个能有坦荡的前途!” “而我要四处周旋,要跟所有人都打好关系,顺着钱逞这王八蛋的心意,才能勉强有一处落脚之地!” 青善戏谑地看了她一眼,“那你道德底线还挺灵活的。” “什么……?”颜汐一愣。 童姑娘一张嘴可打前锋,也能察觉到青善预备开团,就立刻跟上:“奇了怪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面玲珑?”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空气吗?青师妹也是一个大活人吧?难道配让你贴上去百般讨好的人,必须得在前面加个男性的前提?” 第21章 杀鸡儆猴 “你刚搬进来时,我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吗?我挨个敲门拜访,备下见面礼,自认礼数已经做到无可挑剔。你怎么就不来谄媚一下我呢?” 青善对这个见面礼很有印象,她刚来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又是去内务弟子那领枕巾被褥等生活用品,又是去上早课的地方提前占座,等回宿舍的时候早就过了子时。 进门就看到窗台上放了一只做工很精致,漆色也上得非常匀称的机关小鸟。 底下还压着张纸条,上面用不算娟秀的字迹写着:师妹好,看你不在,就把礼物放这儿啦。不必特意上门,也不用回礼致谢,大家都住一个院子里,总有经常见到的时候,希望之后能与你打好关系。 虽然没有落款,但画了个扎双环髻,表情夸张大笑的简化版小人,跟眼前的童姑娘有点相似。 到底是室友的心意,即使青善对于墨家机巧一窍不通,也去藏书阁寻了几本入门书,简单学习了一下该怎么养护这只鸟儿,免得她笨手笨脚,拉坏了它翅膀上的关窍。 那颜汐又是怎么做的呢? 外门弟子居住的都是很正常的一个院子。分成东南西北四处互不打扰的房间和正中间宽阔的公共区域,男女也可混住。 童姑娘住在南面,采光最好。第一个上来的缘长龄率先选了占地面积最广的东边。 剩下两个都不出挑,颜汐选了北屋。轮到青善,就只剩下了地方偏小、还有点冬冷夏晒的西户。除了每天落日的时候,窗外风景还不错之外,基本没什么优点。 可等颜汐弄清楚,她未来的室友分别是拒绝过她的缘公子、蠢笨刁钻的童姑娘和与她同样出身低微的青善后,就忙不迭地与人换了宿舍。 她甚至不曾主动了解一下她们的为人,也没有与她们多说两句话,就自作主张地下了定论。对外还要表现出一种受了排挤,不得不搬出来的受害者态度。 于是青善又开口:“你还记得,是谁把你带进外门的吗?” 她与缘长龄占七成功劳,余下的三成,的确是她心里憋着的那口不甘落于人下的心气。 可等颜汐上山,主动亲近了缘长龄反被拒后,把她一块恨上了是什么意思呢?她当时明明一句话没说。 青善并没有挟恩图报的心思,但她也不想看到一个得了好处,还对她心存不忿的白眼狼。 “地上那东西,针脚齐整,还带着甜润的香气,是你娘的手艺吧?真奇怪,明明这么爱惜,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 青善把它捡起来,掸去灰尘,重新塞进颜汐手里。 “你不是看不起我,只是看不起自己,更看不起你的亲生母亲与养母。” 青善道:“虽然你怨天怨地,觉得这世上人人都亏欠了你。好在你很争气,比整个楼里倾尽心力捧出来的花魁还要争气。” “你有灵根,得了仙缘长了见识,便想着一定要出人头地,好叫曾经那些看不起你、侮辱过你的人闭嘴,让他们感到难堪。” 话说到这里,青善自己也沉默了。这说起来,她先前又何尝不想? 只不过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满腔壮志也已尽数化作踌躇。 而眼前被说中,身子都开始抖起来的颜汐——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你是农女,日子过得再苦,你娘也是清清白白的出身。我娘是个贱人,养母也从事下九流的行业,活该遭人唾弃,我说不过你。” “令堂当年被负心人欺骗,有了你,却没得到她应得的一顶小轿和名分,伤心欲绝,凄凉早逝。你长大了,吸取她的教训,便要为自己选一个靠谱的男人,不重蹈她覆辙。” 青善轻笑一声:“有骨气。” 除此之外更多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了。同辈人之间的吵嘴,没有必要闹到对子骂母的程度,显得很没素质。 即使是这样,颜汐也羞愧地用袖子遮着脸,只顾得上啜泣。 “闹够了吗?” 一个满头珠翠,看着三十好几的美艳妇人快步走过来,红色的眼线快勾到太阳穴的位置。 这人正是钰箐长老。 尽管童姑娘说这只是一桩能私下解决的小事。但长老如果非要过来看个明白,连她自己的徒弟都拦不住。 钰箐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哭得凄惨的颜汐身上额外停留了一会儿,倒没对这朵快被雨打凋零的白玉兰心软。相反,她是来辣手摧花的。 “怂恿弟子私下斗殴,损毁宗门财物,致使师门不宁。甚至捅到我这儿,妄图糊弄本长老,你。” 她虚空一指颜汐,“连着触犯多道门规,流云宗怕是留不下你了。” 青善皱了下眉。为了流云宗与玄机门的关系,钰箐身为长老,必须得拿出态度来,这个她心里有数。 可态度就是重惩颜汐,轻轻放过钱逞这个背靠大树的二百五吗? 凭什么? 颜汐这回深知,再怎么解释也用处甚微。 她跪在钰箐脚下,想抱住长老的腿,手却硬生生僵在半空中。最后只敢退而求其次,轻轻拉住钰箐的衣摆告饶,希望得到一丝长老的恻隐。 “……不,不要!长老,我错了,汐儿真的知错了。求求您,不要赶我下山,只要不把我驱逐出宗门,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哭得呼哧呼哧喘气不止,“汐儿愿意自贬为杂役弟子,现在就搬走,绝不碍您的眼,只求您大发慈悲,留汐儿在宗内苟活!” 钰箐弯下腰,就在颜汐以为是要扶她起身,眼睛里冒出期盼的时候,长老微笑着,一点一点,将她的衣角从她手中抢了回来。 颜汐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我不会派人护送你回去,也不会废掉你现有的修为。铭牌留下,你可以走了。” 说完,钰箐轻轻打了个哈欠,步态袅娜地往青善跟前走了几步。 青善顿时感受到一阵她之前从未体会过的威压。她胸口闷痛,一股止不住的腥甜往上涌。 姐姐是金丹期修士,可她不论何时,谈吐间都如微风细雨,压迫感好像完全不存在似的。 面前这位长老不论年岁资历地位,都证明了她的修为要高得多。钰箐释放出的功力,即使只有七成,对上小辈,也足够唬人了。 第22章 霍家 对方是长老,与她硬刚,不论怎样,吃亏的总是自己。青善垂下头,掩饰她骤缩的瞳孔,喉咙里那口血也硬生生地闷回去。 钰箐很是满意她的知情识趣,十分甜蜜地一弯唇,手里凭空冒出把扇子。随手挥了两下,青善身上的血液流动恢复通畅。 她先是把身上沾的落叶拍干净才施礼:“长老管教得是。” “哦,我教你什么了?”钰箐果然如青善所想的那样,最看不惯年轻小姑娘邋里邋遢,即使是收拾得半点不齐整,也是要恼的。 好在青善方经历了一场打斗,她的底线也适当放低了点。语气勉强榨出两滴温柔,饶有兴致问。 “弟子刚入门不久,该收敛心性,不与人争一时口舌之快,此为一。”青善深吸口气,继续道:“至于与钱师兄起了冲突……” “停,你一个正值风华的小姑娘,怎么也与梁成禄那个滑不留手的老泥鳅一样,罗里吧嗦的。” 钰箐没耐心再听,皱着眉打断道:“我是想叫你记事,凡事不要自作主张。有人来找麻烦,就动动腿跑得快点,来找能主持局面的人解决。你功夫再不错,有些事也不是你挥刀使剑就能……” “咳咳。”一旁的童姑娘用力咳嗽了两声,钰箐如梦初醒,目光扫向一旁站桩的钱逞,才想起还有他这么个人似的:“还不滚去领罚?” “连入门没几日的师妹都能把你打趴下,你说你有什么用?赶明儿霍家来人了,你心甘情愿做个废物,我都没脸往外处说。一代不如一代,不如趁早回家去算了。” 钱逞闷声说:“长老息怒。” 说罢,提着沉重的脚步远去,童姑娘犹嫌不足,在他身后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沧家小子说这届弟子里有个资质不错的,托信让我留意着。今日见了,不过是个五灵根,根骨也一般。哼,他竟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青善没去想一面之缘的沧朝闻什么时候给她开了天窗。她只揣摩着长老这话,觉得有点怪怪的。 感觉‘沧家小子’那几个字的口齿格外清晰,咬字重得不行。 “算了,我也没心思管你们在来门派的路上经历了什么破事。” 钰箐像个称职的长辈,把青善松了一半的高马尾用五指梳理齐整。对一旁的童姑娘吩咐道:“之后再有人敢找事,明珊你自己看着办。觉得处理不好就捆来我这儿,姑奶奶替他松松筋骨。” 说罢,她扭着腰,哼着小曲儿出了院子。 童明珊连忙过来扶住青善,亮出自己袖中的乾坤门道——以青善的孤陋寡闻,只能认出那筒状的是袖箭,刃薄如纸的是柳叶刀……其他的她就看不懂了。 童是玄机一派掌门人的姓,作为玄机门送来的交换生,童明珊没有能破格提拔进入内门的实力。能压住钱逞的嚣张气焰,还在梁主管与钰箐长老身边都混得开,完全是因为她有个身为一派之主的爹。 童明珊道:“我知道你刚刚在担心什么。以颜汐的心态与资质,与其让她继续待在宗门,眼睁睁看着与其他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还不如趁早拿着长老给的举荐信,找个依附流云宗的小门派,反倒混得更风生水起些。” “举荐信?” “长老刚刚弯腰的时候,悄悄把一枚晶石送进她袖子里了。等注入灵力激活它后,傻子也该懂这番良苦用心了。嘿嘿,你都没注意到吧?” 童明珊笑得狡黠,搀着青善就要去她的屋子里坐坐,也腾出地方,让折返回来的钱逞把院子打扫干净。 “再说钱逞那个弱智,金木土三灵根的资质,在当地的镇上算非常不错了。他父就把他送到当地最有名望的修真世家作为小徒,又跟着霍氏的天骄来流云当交换生。” “不过大少爷只在这儿呆了半年,据说是回去成亲了。原本他也是要一块遣送回霍家的,却死活不愿意,执意要赖在流云宗。” 这几天的早课,梁主管偶尔也愿意说些修真界如今的局势。 但青善对这些东西记得并不清楚,只随意听了一耳朵。尤其是梁主管这样上了年纪的,故事总喜欢从远古众神开天辟地起,讲得絮絮叨叨,乃第一催眠神曲。 青善没耐心听,只知道大概可以列为四大势力五大世家与八大宗。 霍家与沧家一样,为世家之一。他们与其他四家不同的地方在于底蕴不足,传承至今不过三代。老家主从前也是个凡人,还是个了不得的凡人。 “西戎国八十万兵马大元帅,算不算大人物?” 青善倒抽一口凉气。对她来说,八十万兵马这种巨大的数字,与整个世界的人聚在一起没什么区别。 “他们以极致的武学入道,擅长刀法拳法,对肉身几乎达到了千锤百炼的程度,与我们内门御峰应该是四六开……额,我们是四。” “只不过修真界觉得剑承载的文化更深厚,年轻一代才多研习了门剑道,是纯粹的痴人。” 青善回想起钱逞那稀烂的下盘基本功,果断道:“那弱智一定是被霍家扫地出门过,才不愿回去的。” 童明珊“噗”地笑出了声。 “长老既然领了职位,总要为宗门庇护的人们负起责任。钱逞眼看是注定不会主动回霍家了,他底子再差,欺压百姓、为祸一方还是够的。这样的家伙让他下了山,不如放眼皮子底下,先让戒律师兄们赏他一百鞭子,再押入静室好好反省。” 皮肉之苦加上关禁闭消磨意志,算是比较严重的刑罚了。 “说起来,师妹你入门也有些时日了,有没有看过传闻中的那个。”童明珊搓搓掌心,挤眉弄眼。 青善不明所以:“什么?” 童明珊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又不知道怎么说。“哎呀,就是……就是那个《我派弟子必做的一百件小事集锦》啦!” 这本书青善有所耳闻,已经加入了必读科目。只是正经的心法还没学会之前,她没勇气去摸鱼。 童明珊拍掌,自顾自下了决定:“隔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做书上所说的第一件事吧!” 说罢,她一把拽上青善,冲出了院子。 一炷香后,青善的手微微颤抖:“童师姐,这就是你说的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不来心痒痒,来了不想走的神仙所?” 第23章 毛茸茸进行中 青善最初吓了一跳。心里想的是,大宗门能允许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存在这种听上去不怎么正经的交易吗,不太合适吧? 结果只是一个规模很小,藏在角落里的院子。门打开了一条不显眼的缝隙,头顶牌匾挥墨洒下几个大字:萌宠妙妙屋。 她承认她确实想的有点儿多……没有说这个名字就不奇怪的意思。 童明珊牵着青善的手,跟做贼似的“嘘”了一声。打量附近没人路过后,一咕噜钻进了院里,还机灵地顺手把门闩上了。 此地距离内门近在咫尺,四座主峰连着八小峰仿佛就在眼前。童明珊说,院子被一个内门师姐长期租下,收拾得很雅致,但不长住。 她外出做任务时,常捡些流浪的、被抛弃的小型低级灵宠送到这里,给它们提供一处能遮风避雨的环境。偶尔有兽峰弟子经过,也会喂点吃的给它们。 假如有看对眼了的小萌宠,就谨记手慢无原则,找她办好手续,尽快抱回去养着吧。 青善听着觉得不对劲:“童师姐,既然院子有主,还有许多野生灵宠,那为何门是敞开的?” 低级灵宠灵智半开,与宠物并无区别。从前在村里有一户稍微富庶的人家,养了只鹦哥,笼子时常封着,生怕它飞出去吓唬别人。 童明珊假装没听到般扣了扣手指,还吹了两声口哨。 再结合童师姐最初并不在宿舍,是在路上偶遇了长老后,得知后院起火,急忙跑回来的。 行,一切尽在不言中。 御兽是内门才能学到的知识,外门弟子不允许好高骛远。但养一两只小宠也不需费什么功夫,自然不包含在内。只要爱它,然后有钱能让它吃饱饭就行。 这也是萌宠妙妙屋经过考量之后,设在外门的原因。 有钱……有钱吃饱…… 青善突然意识到,把她全身家当凑在一起,也就两套供换洗的弟子服、除去吃用开销剩下的一些碎灵石、三颗小还丹和雪域心的吊坠。 她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童明珊诧异问:“怎么了?” 身为玄机门的大小姐,根本没想过她还需要为五斗米折腰。 青善沉重道:“师姐,灵宠平时吃些什么,需要额外购置专门的粮食吗?” “何止,还得买玩具呢。比如彩圈、逗宠棒之类的……除此之外,喂点灵草、妖兽生肉和能量宝石,也能帮助它们长得更快。兴许某天,还有可能修炼到妖丹期呢!” 童明珊没察觉出她的面如菜色,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这些都好说,主要是得考验饲养的人有没有耐心。要是养了一阵觉得繁琐,又把它们扔掉……” 一定会被妙妙屋的主人追杀的。 青善自认现在没有能负担起一只灵宠的财力。 她连养活自己都是勉强。 童明珊轻车熟路,显然看得出不是头一回来。她从旁边的树梢头取下一枚与树叶同色的小哨子——不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然后回头,冲青善道:“捂住耳朵。” 话罢,一阵又难听,又尖锐的哨响横彻半空! 青善险些肝胆俱裂。 第24章 功法小成 就算做足了准备,哨音也能从指头间的缝隙往里钻。青善躲到树干后面,安抚快要根根倒竖的头发——这还是童明珊打了预防针的情况下。 原本安静的院子像是投入了一块巨石,在后院休息的灵宠们也不安地骚动起来。 一阵起身、跑动的踢踏声过后,青善耳畔回响着各种动物的叫声,险些没绷住刚恢复镇定的表情。 第一个出来的,与其说是小宠,其实已经到她肩膀往上的高度了。全身披着柔软蓬松的雪白毛发,看得出被梳理得很好,三瓣式的嘴向外凸,脖子与耳朵都很长。 青善看不出这是什么品种,但她在疑惑,这么一只“巨物”,四肢又生得非常健硕的灵宠,真的符合从小捡回来的这个概念吗? 那位内门师姐非常溺爱它了。 童明珊与它熟识,随意撸了两把脑袋上的毛后,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才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根胡萝卜喂它。 大快朵颐之时,还不忘了招呼道:“小善师妹,你也来摸摸呀,白云它很亲人的,一点儿也不凶。” 青善小碎步上前,深吸了口气,感觉修炼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名叫白云的灵兽应该是吃美了,乍然见到她这一个陌生人,竟不慌张,更没有要跑的打算。 它脑袋向上一顶,自觉地把软和的绒毛送到青善手里抚摸。 “这是百里师姐自己养的,很有灵性,不过太聪明了也容易挑三拣四的。趁它正在进食的功夫,不会随地吐口水,也不会乱跑,一般人能趁机过过手瘾。” 童明珊一笑:“我说了吧?白云很喜欢你的。它极少主动让人摸呢,我喂了它许多次都没有过这种待遇,看得我都有些嫉妒了。” 话虽如此,她神色坦荡,看不出丝毫不快。 青善问:“童师姐与租下这处院子的百里师姐是旧相识,彼此间应该很合得来。那领养一只灵宠,应该不算很困难的事……也需要三番考察吗?” 童明珊“唔”了一声,顺手把哨子重新挂回树枝上。青善下意识看了一眼,虽然颜色翠绿,但材质古朴,也没什么光泽感,难怪以她的眼力,都没有注意到。 “倒也不是啦,是我看上的那只灵宠有些特殊……大概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来得勤快一点,也只是想亲眼见证它破壳的时候。毕竟不都有古话说什么,雏鸟情结嘛,万一我与它对视的第一眼,就认定了我呢!” 竟然还没出生吗,青善吃了一惊,童明珊解释道:“两个月前,百里师姐从火系灵力特别浓郁的秘境——炎阳岛历练结束后,带回来了一颗流光溢彩的蛋,也不知道里面会孵化出什么……” 她还未说完,青善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声,不同于自然吹过的那种清风拂面的感觉,倒像是灵力涌动。 莫非……青善猛地回头。 童明珊被青善打岔,好奇地往她的方向挪了几步:“怎么了?” 青善连劝阻的手势都比出来了,偏偏那句“别动”,就跟被掐住脖子待戮的鸡一样,说晚了半秒钟。 原本拴得好好的门轰地炸开,空气中传来一阵雷电噼啪响过后的焦味。狂风卷起飞沙走石,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掉落下来的木头块跟长眼睛了似的飞过来,砸中童明珊的肩膀,她吃痛,“啊”地叫了一声蹲下来。 人影顿了一下,半晌,才迟疑开口:“是阿珊吗?” 大概人不论多大,总保留着孩童时学步时的本能——走路摔倒了,拍拍灰自己爬起来。直到见到自己信赖的人,才会露出脆弱的神态。 童明珊离家在外少见亲人,又习惯了时刻亮出玄机门主掌上明珠的气场。虽然有那豪横的一袖子暗器撑场面,到底都是些易折损的死物,没有附灵。 她有多少斤两的修为水平,真要让主管和长老考校起来,心里说不发虚那是假话。 童明珊嘴一瘪,原本是要哭出声的。可余光看到站在一旁的青善,那副想安慰她,又怕弄痛她伤口的无措样子…… 不行!她现在可是已经当上师姐了,怎么能在小善师妹面前哭鼻子,那也太丢脸了! 她就这么硬是把眼泪憋回去了,但那黏黏糊糊的哭腔却怎么也忍不住,连称呼都变了:“妙妙姐……” 青善了然,这就是‘萌宠妙妙屋’的主人了,难怪院子叫这名呢。 想必是在进院子前感觉到了生人——也就是她的气息,门又是从里面锁上的,一时心急她的毛孩子们,使用了比较暴力的手段强行破门。 风雷双灵根本就是攻击性与破坏力兼强的属性,即使是被余威震碎的木块上也携带着噼啪电光。打中同境界的对手后,都能陷入短暂麻痹,动弹不得的困境,何况伤到的是修为更低的童明珊…… 百里师姐急匆匆地收了神通,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童明珊跟前,单膝跪在地上,从行囊里摸出个柱形的小盒子:“这是玉容膏,覆盖在伤口上立刻就能止痛。留了疤也只一夜就能消失殆尽。” 她表情显然有些自责:“是我下手太重,是姐姐不好。这样,我先扶你去后头休息一会,替你把药上了。” 童明珊咬着唇摇头,一听说有生肌生肉的灵药,感觉痛感都减轻了不少。理智回升后,她眼下唯一想做的,就是发誓把好不容易维系住的师姐包袱装到底。 她招手道:“师妹,你来,这是百里玄妙师姐,你们认识下。” 青善只与百里玄妙的视线短暂相碰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注意力仍是集中在童明珊身上,她忧心忡忡道:“童师姐,你要不先去上药?既然百里师姐都回来了,我还能在院子里丢了不成?” 有台阶不下,那不成王八蛋了吗?童明珊心满意足地扶着青善的小臂,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她拍了拍青善的手背,做出一脸不放心的老母亲神态,才往百里玄妙身上软绵绵一靠,任由妙妙姐把她带到后院去包扎。 百里玄妙颇为感激地冲她一点头,也没忘了待客之道:“师妹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和灵宠们玩闹,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白云。” 一旁吃饱喝足,装死许久的羊驼听到主人的呼喊,脖子都像是往前倾了点。 百里玄妙努努嘴,它收到指令,去蹭青善的腰窝。又往另一边院子走了几步,回头,再走几步。如此反复,示意她跟上去。 青善见状,沿着白云指的路线往前走。 虽然她大概是养不起,只是陪童明珊凑个热闹,但能免费撸两把解压这样的好事……嗯,来都来了。 这地方除了她们三个活人,连一个给灵宠们喂饭添水、铲除排泄物的侍从都没有。 尾巴上系着铃铛,躺在地上假寐的黑猫、披着一身青色羽毛,姿态优雅的鸟儿、还有通体幽蓝色的,正在花丛里扇动翅膀的蝴蝶…… 就算看到青善进来,也只是那只黑猫反应大点。打了个哈欠,翻了身,用圆溜的后脑勺对着她。 青善小心绕过,免得打扰了它们好眠,一边啧啧称奇。 百里师姐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能让这些不能用语言沟通的萌物们如此有秩序排排躺好。连同白云在内,没一个怕生,拽得跟山老大似的。 她挨个伸手如蜻蜓点水似的摸了一趟后,感觉此处的灵气十分浓郁。 ……虽然这是一句废话。毕竟,能让这么多灵兽待在这儿,还保证它们不会为了占据更大的地盘而打起来。不就是因为不论哪个角落,灵气都足够充裕,不必去抢吗? 青善自认为她还是有点道德的,别人家布置的聚灵阵,她用来吸收修炼像个什么样子? 但是找个舒适点的地方,坐定复习她的心法道经还是没问题的。 梁主管上课的时候说过,多灵根修士虽然资质略低一等,进境也偏慢,但也不必为此苦恼。 饭要一口一口吃,可以选择认为自己最能上手的灵根先修炼,学习该属性的心法和招式,等练到突破前期再停下,换另外的灵根属性反复操作。 这个法子可以说是对她这样的五灵根修士最便捷的突破技巧。虽然青善潜意识里总觉得她不必这般费心费力,但她上一次自己胡乱钻研还是在没入门的时候,吃了多大的亏,她不愿再去回忆。 反倒是按照主管的话,专心精进水灵根,明显进步神速。 青善已经不是那个不知者无畏的稚嫩女童,为了不再尝到失败的滋味,她已经把看得见的《水元清心诀》全部记在了脑子里,且无时无刻都在分心巩固。 好消息,她刚刚已经全部融汇贯通,达到初步小成阶段。想必下次突破,也能像之前一气迈入练气三层一样,跳一级是没问题的。 坏消息,这册心诀是残篇。 青善无师自通,感悟出来的部分只不过是薄薄一册,距估算,后面至少还有三部。她所窥探的,只是练气期弟子能看到的部分。 她即使碰巧得到了现成的完整卷,跟看天书也没区别。 要么持续巩固直到彻底熟练,毕竟她的剑技还不是很到位。 要么换一道灵根,挑其他属性的心法重新开始。 青善觉得她的修道之路有些陷入僵局。 第25章 受困结界 青善思索了半晌,决定先不想了,反正现在也不能插上翅膀立即飞到藏书阁去。 她从怀里摸出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页数不多,是以她能随身携带。 上面用很朴素的画法勾勒了几个舞剑小人,是她闲来无事,把自己暂不能领悟的招式临摹下来,以便能随时拿出来揣摩。 可青善着实高估了她的艺术鉴赏能力和那鬼斧神工的画技。 第一页能看懂,经过巩固,更上一阶;第二页虽然不太有印象了,也能理解这是哪招哪式,不说施展得像不像,起码抬手起步没有问题。 至于第三页……青善眯着眼,上下左右反复端详半天,确认她悟性略低看不穿后,叹了口气:“这是哪门子的招式,怎么跟一只正在抬前蹄的老山羊一样。” 算了,剑技不是光靠见解领悟就能成的东西,得靠实践出真知。她还是明日早课后,去藏书阁转一圈看看,有没有适宜的功法吧。 总不能被绊住手脚就止步不前了,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再强的招式,也得运转法术同时施展,打出的伤害才足够。假如现在面前有灵修挑衅,纯正的武学技巧,与他们快速绘制符箓的本事相比,哪怕身处同境界,青善在他们手下也走不过三招。 青善把那本集抽象思维之大成的画册收回怀里,一声清脆的“叮当”声恰时响起,她愣了一秒,心想:那只猫起身了吗? 她刚刚去摸的时候,挂着一张爱答不理的拽脸。现在可能是感觉到了百里师姐的气息,收敛了脾气。 青善伸了个懒腰,手伸得太长,不留神从较低的树枝头薅了一把叶子,簌簌的动静与那快速回弹的摇晃的枝干几乎打起节拍,若长久地盯住一个点凝神细望,有种让人晕眩的感觉。 她作势站起身,手中却早已聚集了力道,“嗖”地一声叶片笔直飞出去,原本毫无攻击力的嫩叶竟能化成能割伤皮肤的锯齿状薄刃,泛着微弱的绿色光晕。 叶片在半空中停住,然后,极为缓慢的消失。 不……不是消失,而是撞上了类似结界的东西。 她修为太弱,先前也没有在木属性上打过基础。仅凭凝气发射过去的几片叶子,压根不够冲破这层屏障,反而被迅速溶解掉了。 “什么东西作怪,滚出来。”青善冷冷道。 百里玄音给人的感觉没有望山楹那般难以捉摸,应当是筑基后期左右。能不声不响地混进来还不被她发觉,修为必定在师姐之上。 她很有自知之明,布下结界的人有这等水平,要真想对连剑都没有的她做点什么,犹如碾死一只蚂蚁,何必还让她做个明白鬼? 所以,对方只是想弄出些引起关注的乱子,没打算害人。至于真实目的,尚且不明。 偏生青善对这种匿影藏形的家伙、隔靴搔痒的操作相当恼火,把原本打算好好沟通的话术咬碎在牙缝里,直接省了。 “咳咳……” 这是一个听上去很虚弱,像是即将命不久矣的男声。 即使“对方是不是个病秧子”的念头已经在脑中转了一圈,青善仍不敢放下警戒。 这世上多的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她又怎知不是对方刻意放出的障眼法呢? 男声见青善毫无反应,咳嗽声停了一下,接着咳得更猛烈了些。像是连肺都快吐出来,听得她气抽抽的喘不上来……不对,这感觉似曾相识。 她先前才感受过钰箐长老的威压,除了难受的位置不同之外,那股闷痛感几乎如出一辙。 怎么这些大人物一言不合,都喜欢先降下目不可测的压力! 而且这股压迫感尤甚,就算把她见过的两个修为最高深的人——钰箐和沧朝闻捆在一起,都不如这个装神做鬼的男人。 青善深吸一口气,听着对方的咳嗽声渐弱了点,她才好不容易缓和了过来。捏着鼻子开口:“这位……不知名的前辈,有何指示还请直说。如果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或许可以考虑。” 她好悬没把“藏头露尾的前辈”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咽下去,换了个听起来文明点的前缀。 男声慢吞吞地说:“不是我不愿露面,而是我的真面目,会吓到了你这等初出茅庐的小娃娃。” 瞧不起谁呢。 青善脸上没多少表示,男声又道:“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年轻人,气性别那么大嘛,须知心态要好,才能活得更长。” 哦,哪来的老古董成了精? “我没什么特殊的牵挂,只是快破壳了,重头开始修行又要许多年,难免对这一身神功有点不舍。也想找个合适的人,能否容忍不结契,也愿意请我吃饭的。” “这些巴掌大的小兽实在太多太吵,闹腾得我都睡不好。但找不到也没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嘛。” 男声听上去笑呵呵的,态度非常乐观。落到青善耳朵里,则是不可置信——这老怪物说他是什么? 百里师姐,你知道你往妙妙屋里捡回来了一只不得了的东西吗。 她确实知道妖族大能修炼到一定程度遭遇重创并不会死,而是会尽全部力气保留魂体,重新化成未降生时的模样。 待来日孵出来后,它们仍然记得前尘往事,相当于直接跨过了聚灵、通智两个萌宠级台阶。只需要强身健体,提升战斗能力之后,就能凝聚妖丹。 能捞到这样一只实力强横未来可期的灵兽,甭论什么品种,青善都愿意咬牙勒紧裤腰带,供这位祖宗好吃好喝。 可连主仆契都不缔结,她还有什么安全保障?不但要花钱上赶着当冤种,还得等着被成长后的妖兽一爪子拍成饼吗。 这样的条件,没有任何一个修士会接受,甚至还会嘲笑它痴心疯了。 “是吗?祝你如愿以偿吧。” 青善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他可疑地安静了一会儿,完全没预料到事态会这般发展:“你,你不想有一只威风凛凛,一看就很给你长脸的灵兽吗?” 第26章 妖界霸主 有与拥有仅一字分别,青善没那耐心玩这种文字游戏,也不问他是怎么看上她这么个穷鬼的。 她从知道面对的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以后,几乎要把剩余的叶子攥得稀烂,汁水顺着指缝向下溢。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青善略微不爽:“再威风凛凛那也都过去了,一个刚出生的幼崽,不怕我半夜睡觉翻个身把你压死?” 很明显是气话,但他沉吟了一下,还真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你说得对,看来还需加一条要求,不光要请我吃饭,得再买个独立的窝。” 青善:“……” 这王八蛋玩意,递根杆儿就往上爬是吧? “唉,我不愿结契,是为了你好啊,小丫头。” 还好他略通人性,知道青善在为了什么不肯松口。平淡道:“我曾经的宿敌也好、仇家也罢,那都是数不胜数。虽然他们不是我的对手,可你说得对,毕竟是过去了。倘若现在狭路相逢,在没有恢复昔日五成功力之前,我也只能避其锋芒。” “但若你与我结契,它们虽畏于我的余威不敢靠近,可捏死你一个连元婴境界都没有达到的人族,岂不是比饭后剔牙还要轻松?” 堂堂元婴期真人,都足够成为某些小门派的掌门了,竟也用上‘连’这个字……真是好狂妄的话啊! 青善皱眉道:“你只用一半功力,就能碾压其他的妖怪?” 堪配做妖界大能的仇家,实力自然弱不到哪儿去。 可差距大成这样,是想唬人还是唬鬼呢,莫不是这老妖怪在暗暗吹嘘他曾经的丰功伟业? 望周知,能被轻易打败的对手不叫宿敌,叫单方面的砍瓜切菜。 他沉吟了一下:“谈不上碾压,但折下它双臂,向它的崽子们示威还是做得到的。只是既然向我低头效忠了,只要平日里不来我的领地吵闹,也不必非取走它们的性命。” “你脾气还挺好。” 有这样的领主,底下的小妖们日子必然过得也很快活。 “过奖,活得足够久,自然什么都不那么在乎了。”他笑了一声,“从未听有人夸过我脾气好,连拍马屁的都没有。” 青善奇道:“为什么?” 如果老妖怪说的都是真话,比起上课时听说的那些脾气暴戾、行为乖张的妖兽而言,这货简直可以说是一团怎么戳都不会塌下去的棉花了。 从他的态度明显感受得到,丝毫未把她的冒犯放在心上,也没有要再降下威压小施惩戒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我曾经造的杀业太多。比如剥下一只白毛狮鹫的皮做毯子、比如把三头化骨蛇打成死结再一段段切开、再比如把铁皮蛮牛的角折下来,头颅挂在领地高处……” “停,可以了不用说了。”这一长串战绩听得青善连呼吸都减弱了。 “吓到你了?抱歉,当年气盛,做事没轻没重的。所以就算后来我说要修身养性了,其他领主也是不相信的。平常还是老样子,能绕开我走最好,来不及躲,低个头也就过了。” 他的语气堪称和蔼。 “那你为何会……”青善欲言又止。 她同样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毫不客气地问:喂,老东西,你是怎么被打成胚胎的? ……光是想想也觉得太欠揍了吧!就算人家脾气好,真要翻脸了,倒霉的不还是她吗。 “想问我为何会遭受重创,成了这幅样子?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小姑娘侦查感还行,反应力更不错,来流云宗几年了,可曾拜师?” 很平常的问题,青善却难得卡壳了。她深知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小卡拉米,进入外门连一个月都不到。 讲真话吧万一他嫌自己没多少见识,没了兴趣让她滚蛋。 东拉西扯聊了这么久什么都得不到,还没办法拿他怎么样,青善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说谎那就更不对了,她深知撒一次谎就得源源不断拿谎来圆的道理。说多错多,她哪能应付得过来。 青善只好半实半虚,妄图糊弄过去:“拜师可是进了内门才有资格考虑的事。我还在外门呢,跟着主管和长老随便使了几个月的把式。” “这样啊,也好。”那老妖怪感慨了一下。青善不知道他究竟在“好”什么,但心里松了口气,至少她没说得太过,还有些可行度。 “知道圣儒正焉吗?” 青善摇头,她知道有几个门派,几个势力的名字就不错了。哪还能精确到人名。 这些应该都是外门知识,可她入门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一一看过。 老妖怪也没想到流云宗这代子弟里,能出个脑瓜没开窍的。 若非他见识得多,一眼就辨认出了她体内的仙骨,确认了这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让他坚信,此女绝不是池中之物,一定能…… 他换了个更简单的问题:“奉仙殿,听说过吗。” 这个青善知道,是四大中立势力之首。因为收留了众多散修,甚至还有数位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坐镇,素来很有名望。 更有人说,奉仙殿中供奉的不仅三千神明,还有更深不可测的天道。如果说同为四大势力的白玉京有倾听神音指引,问算天命的本事,那奉仙殿中人,则是切切实实离天上最近的存在。 毕竟白玉京以凡人身躯与苍天挣命,还有早衰早亡的风险呢。可奉仙殿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是天道降临修真界与凡界交流的使者了。 如果是奉仙殿的真人,也难怪能把这老怪物压制得死死的。 青善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说的那什么圣儒,是不是就是八大宗门里,正焉书院的由来?” “还好你不算特别无知。” 听上去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欣慰的语气是笃定的。 “修真界中用开山祖师的名讳,作为宗门名字纪念的,只此一例。那帮儒修整日说着要领悟浩然正气,参悟文心这么多年,却再没有一个能做到他们老祖当年言出法随,足以让天道为之变色的能力。” 青善大气都不敢出。 以修士之躯动摇天道,从古至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种水平? 第27章 烛龙 睁开眼一看,是陆承曜把一枚造型精致的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当测灵石碑上代表着天品九级的第九颗星亮起的时候,此地是爆发出了惊天的呐喊声。 陈黑也是才刚认识老丈人,也不能要求的太过分,至少保住了域洛溪的性命。 妖兽和人类不一样,他们的寿命要比人类长久很多,肉体也是更加坚硬强大,这些都是妖兽的优势,但是妖兽也有自己的弱势,比如妖兽的修炼速度就比人类缓慢很多,他们的创造力学习力就比不上人类了。 杨眉把盒子平放在左手,右手点了一下黑盒子,上面就出现一个投影屏幕。 “那你现在又在做些甚么?”殷千秀冷哼了一声,随即便纵身跳入了瀚海。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白色的八角亭,四周也被蝴蝶们堆满了鲜花。 董乐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她感觉医院的环境很好,真不愧是本省最知名的医院,希望母亲在这所医院得到最好的治疗。 喻翎珏侧身朝她,白悠只看见对方冷傲的完美侧颜,不过,白悠还是有些敏锐的捕捉到喻翎珏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陈黑作为拥有系统的人,从筑基境达到元婴境,那可都是花了数月时间的。 “没错,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你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上,事实未必就是如此。”理查德提醒道。 先前那名敢于跪榴莲的青年勇士,终于从悲痛中走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架黑框眼镜,开始勘测房间内残存的妖气强度。 心就像是被什么撕开般,那种空荡荡的痛苦,宛若将要失去一切的感觉。 而面前,就是那座在黯淡黄昏光线下,发出五颜六色璀璨灯光的高大摩天轮。 “陛下,不如先行退到城中,我军左右军还在与敌军僵持,略有优势,只要陛下暂且避一避,我军尚可一战!”高林苦苦哀求道。 这也让其他世家瞬间清醒了过来,不管你的家族曾经多么辉煌,现在掌控着多大的财富,在强大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任人宰割。 因此洞明一发怒,却是有雷霆之势,对面的五个金丹修士全都是胸口一闷。 说到这里,水少云满含期待的看着洛星寒等待着对方的回答。洛星寒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目光之中尽是思索之色;只见他一连好几次拿起手中茶杯作势要饮却又缓缓的放下,显然心中颇为踌躇。 尼克·弗瑞需要的是世界安定繁荣,而不是随时会冒出来几个好几米高的怪物出来破坏繁华的城市。超级英雄可以不在意,但普通人怎么活得下去。 他就是这个傻瓜……夏侯幻越想心里越难受,上药的手也跟着越抖。 那三个字就好似千金重石抵压在她的喉咙处,让她发不了声音,只觉得自己意识越发的迷糊,朦胧中看见夜冥轩向已经身受重伤的凤轻尘狠狠的刺去一剑。 忽然,寒风手腕处一麻,手中的剑,在刺进洛晴柔身体的前一刻,就这么在众人眼前掉在了地上。 她差点忘了,这世界上除了武,还有毒!还特别是沈云溪的毒,在她们的眼里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裴余年一走进霍子航的办公室就着急忙慌地问道。 双目游离,四下探索。可是怎么样也没有发现那位天级武尊在哪里,心里不由得发怵。 江萱萱本来就是江湖八美之一,在修炼这天下第一媚功,更是在美丽中带有不可抗拒的诱惑。 只是,漠岩手中并无捧着礼物,她倒是要看看她的回礼从哪里变出来,莫非,还把金元宝送回来?若是这样,还真叫她失望了,这位皇后,大概也是个绣花枕头。 短时间内夏侯丞当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腿的原因他几乎是使不出力气,所以,每次向上跃起一段,留下的五个带着血的手印都让他感觉到了愧疚。 “什么人在哪里?”一声惊呼传來,将还在自我陶醉的无忧惊醒。 法相真君,晋升法相境界,凝练法相,然后修炼,得悟三大超脱,分别法相晋升为真相,异相,道相。 破坏死光有着一个特性,那就是无视防御进行穿透,这个能力是相当强大的,要不高羽也不会努力去刷谷本彻的好感度,使其成为自己第二个永久获得的能力了。 麒麟儿这个能力开启一次,维持的时间也是三天,之后需要一天的时间冷却,然后才能再开启。 刘正礼不说有无调遣王朗助阵,作为州内官吏也是分内之事,他却置身之外。 每一处洞天,其中都有十二个大型洞府,如此规模洞府,此乃为道一准备的。 而这个能力的表现形式便是用锁链将自己与敌人捆缚起来,然后在上方制造出一个黑色太阳。 一声令下,不到一刻钟,所有太上道弟子,凑齐人马,驾驭飞舟,就是离开。 但是这个范家年轻修士,也是十分刚强,那怕战死,一个字没喊,怕影响到自己的父亲。 第28章 周旋 甚至于你敢躲着我走都不行,因为我看不到你都要把你抓出来打。 月下漫步,花海拥吻,细雨撑伞,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只是这世界终归不是童话,幻想敌不过现实。 “你确实不会喜欢菜场的,你还不如自己先回去,我买了东西就过来了。”舍念有些不明白岑峥为什么这么固执。 那个时候时令衍看起来并不喜欢大师姐,谁知道后来竟然还能搞到了一起。 春日樱感动的泪流满面,挨着把我们抱在怀里亲昵,起码她现在终于明白,我们不仅可以共富贵,也可以共患难了。 史延是老作者,没有办法,但在对待左原老师的作品上,其他组长确实会更严格。 “行吧。”刘润清无奈地叹息一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姐姐,放心啦,班长她们肯定是吃了的,不用担心啦。”琉璃笑道。 古锋浑身浴血,宛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魔王,附近几条街道已经被屠戮一空,他无意散发溢出的魔气也把周围的怪物全都吓跑了。 “不是最好,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最好别存着侥幸。”张艳警告道。 最重要的是那一身气质,高冷中带着蔑视一切之态,简直让人不想入菲菲都不行。 更重要的是,他不断的引雷电入体,在元气的雷属性转变上更是突飞猛进。 新兵的属性和同等级老兵是一样的,不过战斗ai要低很多,需要不断战斗来磨合和提升。 老瞎子脾气不太好,每次出手从来没个轻重的,关键是那个老不死的睁眼瞎,万年以来,只会窝里横,欺负忠心耿耿的自家人。 她只顾着赶紧跑回马车上服药丸解酒,不曾想到,太子与秦王借着此事,又来了一番较量。 古锋也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杀死了那批来自钢铁基地的叛徒,但这些消息不知为何却在这城市中传播起来,所以在其他人眼里古锋就成为了屠杀难民的刽子手。 仔细看去,那些研究人员周围摆放着许多营养槽,怪物异种身上的病毒就在那里培养着。 “林生这么看好内地的地产业?可内地才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楼房大部分都是企事业单位分配的,老百姓会有钱买商品房吗?”李昭基追问道。 看着娇羞欲滴的孔雀,唐煜顿时感到心旌一荡,他猛地一把抱住孔雀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去!这时候,周围董事会成员们的掌声,又仿佛是在祝福他们一样!而林恩终于反应过来,却只能脸色苍白的看着台上这一对情侣。 一道无形的阴风卷向了来人,当然,在乔三的眼里这阴风是有形有色的,是一阵打着旋的黑风,黑风中充满了绝望、痛苦、失落、仇恨、残暴等等负面情绪,因为这黑风是由许多孤魂野鬼炼化而成的。 商计商策愣了一下,便点头谢过,恭亲王不愧是恭亲王,任何时候,只要有什么事情,他都能与吃的挂钩。 接着唐煜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双方的对接,让猎巫人把其他同伴全部叫来,然后先学习这个世界常用的一些先进科技的使用方法,之后再开始工作。 燕霖不明所以,但她一眼就看出袁执并无恶意,跟着袁执就跑。及至踏到一个台阶,她立刻震惊的大脑一片空白。袁执却一步不敢停急速上行,他已经感受到身后空间的波动变化。 惊雁在外面,对外面的事情亦是清楚的很,但是明桥早已有吩咐,为了不影响到沈燕娇的心情,她也选择了隐瞒。 踢出的两脚如同闪过两道影子,而两个歹徒像是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到了一般立马飞了出去,碰到隧道的墙壁摔落下来,像一只大虾一样爬不起来,咳咳有声满嘴是血。 所以,幸好这一次并不需要和欧尼全面冲突,天照级机甲的制造工厂,应该还属于智械中枢欧尼的外围势力范围。 “这是我家,又是谦哥哥回来的日子,我怎么不能来了,父亲跟许姨这是不欢迎我吗?”初音撇了撇嘴,果不其然,林武山的脸色难看了一瞬。 瓜迪奥拉自信一笑后,想起了什么,立即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弗格森。 种子扎根于人体内,然后一瞬间放肆的生长,将人的肉体给撑裂了。 这神奇的一幕,不仅是观众,就连以陈大师为首的几位界内绘画大师都被震住了。 不过,她的斗鹿在幻兽空间里面也待了很久了,今天的光之石还没有吃。 平时在这里一块运动玩玩保龄球然后去雪茄屋抽支雪茄,不光聊了天,顺便还把生意给谈了。 沈家的院门紧闭,白天点了爆竹,夜里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爆竹味儿,刘野菊夜里起来撒尿,从茅房走出来,拎着裤绳打个结,余光看到三房那屋还亮着灯。 她盯着齐萍苍白的面孔仔细看了几眼,心里涌上了浓浓的内疚,如果不是替自己来帮忙做饭,萍萍怎么会中暑生病,自己还误会她别有用心。 肖长林没有退路,也不敢退,一旦战地失守,他和十几个士兵,必然成为炮灰。 温浅指尖一转,直接就将矛头对准了他,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出。 如今的情况也是如此,在得知顾悦有着明显的缺点的时候,心中的那份敬畏也就随之消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