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悲惨反派救赎计划》 第1章 介绍我们晕宝 作者坑品有保证,存稿20W左右,可以放心看,不用怕断更。 第一个世界因为前面铺垫和描写关系有些慢,后面节奏会快很多,会有很多小世界,大家可以挑喜欢的看,各种类型都有。 喜欢和大家交流剧情,我会努力回复每一个评论,我希望知道大家喜欢什么样的人设什么样的剧情,希望大家多多发布评论和我互动,谢谢啦!! / 是从未看见过的一望无际、无边无垠的白色 朝晕站着,眼睛被这白刺得疼痛,周遭安静得几乎刺耳。 空旷得无端让人觉着逼仄和压抑,朝晕瘪着弯弯的眉眼,抿着嘴唇,站在原地不愿动弹。 ——她码字猝死了吗? 真是一件令人悲恸的事啊,她朝晕是最珍爱生命的人了,包括其他生物的生命,可是现在却沦落至此,甚至不知道身处何地。 那么,事到如此—— 先睡觉吧。 她慢慢蹲了下去,抚摸了下手底下的触感,不同于冰冷的纹理石,是一种微妙的,像是云朵的绵密和温软,又带着坚硬的糅杂。 总之,很适合睡觉。 她心平气和地躺了下去,用了她最喜欢的平躺法,双手静静地交合在了腹部,恬静柔美的面庞透出了淡淡的满足。 安详得像是谁家的奶奶。 她睡得天昏地暗,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等到她站起身来,仍然是一眼望不到的白,令人惴惴不安的寂静。 朝晕觉得无所谓,反正都睡过了,她就往前走两步,说不定脚下质感不一样,能找到更舒服的地床。 她刚刚踏出去一步,冰冷无情的机械音骤响,竟然能从其中听到一丝怨怼 【宿主你好,检测到你已经睡了13个小时。您在现实中失去生命体征,现你已被反派攻略系统选中,请自觉服从并执行任务,你的系统是:999+。】 它话音落下,便再不出声。 朝晕不喜欢追着质问甚至大喊大叫,她抿唇思考了一会儿她目前的处境,想明白之后,她又数了21遍她有几根手指头,在准备数第22遍时,另一道声音响起,活力四射 【嗨!你好啊!我的同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并肩前行的伙伴了!不要小看我们之间的羁绊啊笨蛋!一定!一定要加油啊!】 “………” 999+没有实体,只有它的声音在不停地絮叨【你的名字是朝晕是吧?我是刚出炉的萌新系统,你可以叫我999+。刚才主系统是不是生气啦?你干什么啦?你应该刚进来就往前走了一步吧?这样就可以激活一直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的主系统啦!】 “……” 朝晕听了他的话,仔细回想了一下,沉默良久,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诚恳道:“我…我先躺下来睡了一觉……但它应该没有生气,它并没有骂我。” 【……】 朝晕基本上明白了她的处境,作为一名女频作者,她太明白了。 999+很喜欢她的利落,因为它并不擅长和别人解释它们运行的原理。它只是告诉朝晕,她需要在每个位面获得任务目标百分之百的好感,让他们悲惨的人生得到救赎。 朝晕静静聆听,听到是要救很惨的人,也有些心软,但是还是说:“我可以做任务,但是我应该不会成功。” 999+停下来他的口若悬河,问:【为什么?】 朝晕诚恳到:“我比较懒。” 999+不相信,翻出来朝晕的资料,仔细甄别。 朝晕:三无产品,无父无母无理想,曾三度震惊世人。1,生下来懒得哭被扔了。2,从掌握了动弹的技能之后就懒得动,怀揣着做被人人服务的普通市民的梦想过活。3,在英语高考时被听力催眠睡了一个小时的情况下高考拿了697分,但是一直懒得报志愿,在最后一晚报志愿时睡着了而没学上,成为了四无产品:无父无母无理想无学历。 她其实连学都懒得上,但是她被收到了一所温暖的孤儿院,院长妈妈竭尽所能地为他们好,希望他们金榜题名。生在华夏荷兰省,朝晕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开干,两眼一闭就是睡,尽管大多时候在睡觉,但是因为极高的学习效率而闻名天下。 院长妈妈在她高二去世,她连着两天只能每天只睡9小时,足以见她的悲痛。不过也幸好泼辣的院长妈妈没有看见她报志愿睡着了,否则要气晕。 朝晕毕竟也是要吃饭的,她的人生,睡觉放在第一,热爱生活放在第二。没了学上,她寸步难行,最后看上了写网文这个职业。 这个好,没有学历限制,只要她不显摆,就没有知道她是一个没学上的尔必,有人问起来,她也就说是高中生。 高中学历,怎么不是高中生呢? 她的编辑看着她的年龄与日俱增,却仍然不改当初的口供:高中生。 朝晕做事效率极高,并不是只在学习上,她很快摸清楚了所有女频套路,并且研究出来了什么样的人设和笔力最讨喜,一炮而红。 她也不知道她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猝死了,她从来不会少睡,过的都是阳间时间。 但是她很乐观,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 她眨着水波潋滟的眉眼,声音清润,真诚地说道:“99+,你别担心,我可以跟着你到各个世界睡觉,顺便努力拯救他们,虽然我没学过收集好感度,但是能做个咸鱼。” 999+:不是,那我要你干什么?!最后一句话有转折关系吗?!而且不要漏掉一个9啊! 它气得快报废了。 它说呢,怎么把资质这么好的人分配给它这个初出茅庐的低级小辣鸡,感情是压根没动力啊! 不过999+仍然有着一腔激情,深信它可以感化朝晕。 俗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柱嬷成针。 999+毕竟是低级系统,它的文学库总是时不时紊乱,有时候还会中毒,出现一点黄色,它自己都习惯了。 它轻咳一声,决定树立自己的威严,冷酷道【呵呵,晚了。你必须听我的话获得好感度…否则……】他恶狠狠地恐吓【我会电击你,那种痛苦的滋味,你不会想要尝试第二遍!】 999+觉得很悲催,以前那个死主系统训练他们的时候就喜欢搞这一套,它深恶痛绝,发誓以后要好好对待他的宿主,结果现在,它成为了它最厌恶的样子。 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 朝晕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淡,她叹了口气。 她的系统好低智。 第2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酷哥校霸) 他们两个进行了一番协商,最后的结果是999+给朝晕一个简单位面练练手,而朝晕要努力学会不摆烂,争取第一个世界顺顺利利完结。 谈完之后,999+就十分严肃地告诉她【好了,我要去写题了,你自己要努力。】 朝晕问:“你写什么题?” 999+【五年考公,三年模拟。】 朝晕:震惊 【主系统产我的时候把电子汽油当成蓝莓味电子饮料干了,所以我系统很紊乱,在我们这里是最低级的,只有获得好感度用积分升级才可以慢慢变强,积分排名前100名可以报名考公,我也想考公,我要提前准备。】 朝晕喜欢一切美好的特质,不论是谁具有的,她很敬佩999+这种虽然智障但是不迷茫的韧劲,于是问它:“你现在排名多少?” 999+羞涩一笑【我还没上榜呢。】 朝晕:…… 她决定为自己以后的同伴努力一把:“你去做题吧,我会努力获得好感度完成任务的!” 999+很感激【谢谢你…老公不在家,好寂寞~深夜诱惑,大胆陪玩…】 它再次中毒,朝晕吓得立刻跳进时空缝隙里投身任务,发誓一定要让自己的小伙伴变成一个昂扬向上的正能量系统。 公家怎么能有满脑子黄色的弱智! 朝晕再次睁眼时,朝晕在大马路上骑阿里麻麻旗下的共享单车。 朝晕:!!! 妈呀! 她一下子捏紧手把,拐过一个角,平稳骑行。 呼出一口气,她感叹自己福大命大没被撞死,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几秒,后面突然响起了哄吵的奔鸣声,混杂放着“我们不一样~不一样~”DJ,离她越来越近。 朝晕惊恐地回头,看见了一群五彩缤纷的鬼火少年少女。 他们也看见她了,但是看到她骑的是共享单车,翻了一个白眼,大声喊:“容朝晕!你怎么还没把鬼火买下来!再不买下来,磊哥就要把你踢出呈家军了!” 他们不想和她废话,不耐烦地又说了一句:“老地方等你!”之后,加快油门一闪而过。 朝晕骑着自己的老年共享单车呆呆地看着。 啥老地方啊? 刚疑惑完,这具身子就适量地给她输送了一点记忆。 她叫容朝晕,是二中校霸呈封手下的精神小妹。 这个圈子的等级比西欧中世纪还分明,作为一个战战兢兢没什么大作为的小分队里面最没用的一个,她没有被记住过,甚至目前因为没有买鬼火而面临裁员风险。 而现在,她要前去他们的老地方———— 老街拐角处的蜜雪冰城。 朝晕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好,付款锁车之后,一抬眼,就看见乌泱乌泱十几个穿得黑不溜秋的精神男女聚集在小雪店前,大声嬉笑,互相打闹,还会撞到路人。 她想要谴责这种群体,结果一低头,自己穿的和他们一样的黑衬衫,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呈家军。 朝晕:…… 她脚趾抓地,又不得不进入那个群体,为首一个浓妆艳抹的大姐大看见她,不耐地上下打量她,随手一挥,骄慢道:“容朝晕,去给我买杯珍珠奶茶。” 朝晕挠了挠头,“哦”了一声。 这个女孩子叫徐碧荷,是他们这个小分队的老大,眼光很高,谁都看不上。 朝晕不想招惹她,就一个人去前台,点了杯中杯的珍珠奶茶。 徐碧荷听见了,不高兴,锐利的眼刀飞给她:“老子要大杯的,你也不想想中杯的配让我喝吗?” 朝晕:唉 她说换成大杯的好了。 结果付款的时候,她看见她的账户余额为5.2。 “………” 玩个集贸啊。 她看向徐碧荷,目光诚恳:“徐姐,我没钱了。” 徐碧荷炸毛了,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朝晕低头听着,想说她其实懒得办事。 不过徐碧荷也没有为难她,又趾高气昂地让另外一个男生付钱,可是要惩罚朝晕不许拿吸管和她一起喝。 朝晕傻眼了,看着一堆人一个人抽一根吸管,轮着喝那杯珍珠奶茶。 等到喝完最后一口,徐碧荷满意了,正要喊一句兄弟们走,却猛然对着一个进店的男生看直了眼。 朝晕也看过去。 来人身量很高,目测185+,骨骼清瘦却不羸弱,穿着宽松的深蓝卫衣,和白得发光的肌肤交相辉映,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包裹住他的长腿,迈步之间干脆利落,让他整个人都顿生凌厉之风。 与他简单的衣着相比的是他冷峻锋利的眉眼,瘦削到冷漠的下颚,轻抿的薄唇,走过时萦绕他寸寸尺尺的冷淡香气,以及,轻轻瞥过他们时,他睫毛卷起来的一阵蝴蝶潮。 他垂眸走来的时候,像夏末初秋一幅深邃的画卷,带着枫叶干燥沉重的气息,让人无端觉得冷。 像写意画一样精致而韵味很深的人。 徐碧荷脸红了,虽然因为粉有些厚看不出来,但是她自己知道她遇见春天了。 徐姐面对这种事情脸皮很薄,于是推搡了下朝晕,恶狠狠道:“容朝晕,去帮我要一下那个男的的微信。” 朝晕:唉,我跟你妈一样。 她认命地接过徐姐的手机,背影从容中带着无奈。 少年没看其他的,直接淡声和前台点了杯蜜桃四季春后微信付款。 朝晕抬头看了眼价钱,居然要8块。 想到自己的大姐大连杯珍珠奶茶都要别人出,朝晕想劝她回头,两个阶级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是她悄咪咪地看过去时,又被徐碧荷瞪了回去,让她快点。 朝晕再次想叹气,认命地走到帅哥面前,先鞠了一个躬,直起腰时十分诚恳地推出了手机上的微信名片二维码,像一个要饭的:“你好,能加一下微信吗?” 凌涧垂眸静静看着她。 一张小脸上根本看不出原来的五官,只有夸张的“狗狗眼”,浓重的修容腮红,和纯欲的粉嫩口红。 但是那一双眼睛,出奇得纯净透彻,像春山汩汩的泉。 凌涧的眸光向下移,看到了她黑色衬衫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呈家军。 第一个世界节奏稍微慢一点,后面就快很多了 第3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隔壁酷哥) 凌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边扬起了一抹淡笑,让那张有些冷峻的面孔顿时如同春暖花开般亮丽起来。 他缓缓启唇,声音是独属于少年的清灵:“…呈家军?你知道我是谁吗?” 很显然,朝晕不知道。 凌涧见她一头雾水,又瞥了一眼她身后那一群人,弯了下眸,问朝晕:“在…呈家军里混得不怎么样吧?” 他似乎很嫌弃呈家军这三个字,说的时候总是停顿一下。 朝晕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怪不得没见过我。”他提起自己的果茶,冲前台说了句“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懒洋洋的尾音还飘在空中:“记住了,我叫凌涧。” 凌涧? 凌涧?! 这个名字带着的记忆和朝晕身后的一群人一样炸了起来。 凌涧,隔壁一中的校霸,和他们呈哥是死对头,俩人见面就干,各种形式的PK都进行过,简直可以称之为水火不容。 他们双方干架都是挑的精兵强将,像徐碧荷这一路的虾兵蟹将,怎么可能有和他们打架的机会。 剩下的记忆跟着这个人物介绍一齐进入了朝晕的脑海。 这个位面是校园位面,男主名为呈封,是由于父母疏于管教而行事放浪不羁的二中校霸,女主名为许择欢,是由于父亲工作调动原因刚刚转入二中的学霸。 许择欢在刚进入新班级时,因为不了解情况,选择了谁都不敢惹的呈封同桌的位置。呈封下午才吊儿郎当地来到了班里,一眼就看到了他座位旁边一丝不苟写题的白软小姑娘。 他被吸引了注意力。 从那以后,他们就开启了欢喜冤家的相处模式,许择欢靠着自己的坚韧纯洁打动了冷硬的呈封,温暖了他冰冷的心,两个人逐渐互生情愫。呈封为了许择欢改过自新,最后考上了警察学院,许择欢也考上了梦寐以求的A大,可喜可贺。 而反派,就是呈封的死对头,刚才一身清风似的的凌涧。 凌涧的家庭很复杂。 他父母在他年幼时就离了婚,两边人都不想要他,几经波折,他还是被判给了父亲凌志勇。 凌志勇对他很差,非打即骂,等到他身量长起来了才有所忌惮,打得少了些。在凌涧十二岁那年,凌志勇再婚,对方带来了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改名凌安。 凌涧从小沉默寡言,成绩勉强算个中等,或许是因为没天赋,或许是因为压根不爱不学习,只喜欢捣鼓电子产品,打游戏,做软件。 凌安就不一样了,他乖巧懂事,说话很讨喜,考试次次名列前茅,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欢和赞美。 但是他不喜欢凌涧。 他的恶意很简单,单纯看凌涧不顺眼。 于是他就变相地耍手段,污蔑凌涧,势必要把凌涧有的全部抢过来,彻底让凌涧成为一个别人眼里的坏孩子。 凌涧不出意料地长歪了。 他开始混,去不要命地打架,最后还成了一中校霸。 但是因为凌安的存在,让他一直处于舆论风波的中央。高中毕业之后,凌安设计让凌涧摔断了手。 这是压垮凌涧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涧彻底黑化,展开了疯狂报复。他亲手为那一家三口布下了陷阱,让他们全部死于非命,又利用网络轻而易举地抹去痕迹。 但是不够。 他开始穿梭于各种人事纠纷中,在网络背后铲除一个又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最后,他被呈封绳之以法。 隽秀冷漠的少年最后成为了一个只敢藏在网线背后的恶龙。 朝晕沉默了。 她浑身散发着难过的气息。 她天生对人类的悲欢十分敏感,她喜欢人类身上的美好品质,想要让每一个美好的人都开开心心。 为了999+,也为了那个误入歧途的少年,更为了让这个社会多一个根正苗红的天才,朝晕也要克服懒惰,救他于殊途。 原主的结局也不是很好,一辈子没有让人省心过,最后才发现只有家人最爱她。她同意让出身体,只希望能用不错的成绩回报家人。 朝晕:成绩? 这不让原主碰上她这个大国做题家了吗? 她还在消化信息,身后的一群人还在破防地蛐蛐凌涧。 “啥呀?!他是凌涧啊?!” “肯定吹牛逼的!不是说凌涧老有钱了吗?那怎么不喝12块的大杯芝士奶盖莓?!” “真有钱去喝古茗呗,死装的。” 朝晕:唉。 能不能加入凌家军,她不想在呈家军待了,感觉会降智。 说是这么说,朝晕也不知道怎么申请离职,她去问了一个绿毛。 “咋?你要退呈家军?” “不是,我一个朋友想退。” “哦,你告诉他,得写5000字申请书。” 朝晕蔫了。 她能问一下都是克服懒惰的天性,还写5000字申请书?要她命吧。 “能不能少一点?” “肯定不能呀。我们进来不都写了5000字承诺书吗?” “………” 你们有这份毅力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这是午休时间,在小雪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朝晕苦大仇深地骑着共享单车跟着他们回学校。 二中的管理比较宽松,对于他们这种社会人士,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进校。 朝晕一进入校园就自动进入荷兰省考生模式,成为了一个无情的学习机器,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响之后正要冲出教室去食堂吃饭,她的同桌叫住她,问她去哪。 朝晕说去抢饭。 同桌一脸疑惑:“你不回家吗?都放学了学校哪里有饭,你是不是傻了?” 朝晕愣住,看了眼时间,五点半。 放学了? 妈呀?五点半放学啊? 这件事情甚至比原主的同桌还会好心喊住她,还让她震惊。 朝晕一脸深沉地走在放学的路上,书包振动了一下。 她偷偷钻进小草丛里,把手机拿出来,见是QQ一个名字叫“呈家军21队”的消息。 社会你徐姐:注意注意!今天下午六点的12街道,呈家军和凌涧那一群要打架!由于呈家军3号精锐部队的队长家的猫病了让他无暇参战,3号队群龙无首无法参战,我们队被调剂去打架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为呈哥干架!兄弟们!雄起! 朝晕心都凉了。 少她一个,不会有人人发现吧? 社会你徐姐:我将会在五点五十清点人数!让我发现谁不在我把鬼火开进你家门! 朝晕:唉。 第4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酷哥校霸) 夕阳卷着夏日的蝉鸣,把街角的黛砖染上了血色。 朝晕胆战心惊中还带着无语。 真打啊? 要她说,他们去快脚同城里PK看看谁得到的点赞更多得了。 而且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打架也要把小个子排到前面,让她更容易被踩死吗? 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撇了撇嘴双目无神地盯着站在她前面那个冲对面放狠话的吊儿郎当的少年。 这个狂绢头头应该就是呈封。 朝晕无聊得很,又眯着眼睛朝对面看了看,却直接撞进了一双含着寂静深井似的的眼眸里。 凌涧懒洋洋地冲朝晕挑眉,似乎是对于下午还问他要微信的女孩子现在成为了要打倒他的一份子的这件事情深感世事无常。 然后他就看见,那小小的一团冲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凌涧:…… 怎么,他死了吗? 其实他误会了,朝晕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抱歉,告诉他她是不会参与这场斗殴的。 朝晕觉得真的是够神经病了,打个架,旁边还要放一个吹哨的,一吹再开始打,不知道的以为参奥了呢。 不过她心下已经想好了对策。 朝晕聚精会神地听着,哨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立刻扑向了旁边的墙角,手脚麻利地把那里放着的废纸箱套在身上,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静静地用上帝视角悲悯地观看这一场闹剧。 越看她越想加入凌家军。 别的不说,凌家军打架不飙脏话,而且下手不重,更重要的是,他们看着一点也不精神。 朝晕看得正入神,一对人就打到了她面前。 她呼吸一停,悄悄往旁边移了一下,就感受到了一阵利落的脚风刮过她的裤腿,伴随着的还有男生吃痛的哀嚎。 朝晕心下紧了紧,大着胆子抬头,又撞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长眸。 这个时候,999+刚跳出来,就看见了他那张帅脸,尖叫出声【啊啊啊!朝晕!攻略目标!你快上啊!你快问他……——需要上门服务吗?各种类型等你来撩!】 999+又中毒了,被主系统屏蔽了。 凌涧看起来心情不错,清冷的嗓音里也带了点笑意:“怪不得混得不怎么样,有事儿是真躲啊。” 朝晕思来想去,小心翼翼地回了句:“谬赞,谬赞。” 凌涧唇边的弧度更是上扬了几分,让他的眼睛像极了黑曜石。 而被撂倒的男生看到她露出来的衣服左上角绣着的小小的“呈”,疼都顾不上了,恶狠狠地盯着她问:“你哪队的?!他妈的打架敢开小差?!” 朝晕这才注意到这是她的精神领袖,呈封。 凌涧听到呈封对着一个小姑娘爆粗口,压下了眉。 呈封正要起来继续干架,街道上却传来了警笛声,随之是一个突然闯进来的高马尾漂亮女生。 她的声腔有些颤抖,但是仍然坚定清晰:“别打了!警察来了!” 是女主许择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朝晕听到凌涧不悦地“啧”了一声,眼眸里的黑很浓。 他还没玩开。 乌泱乌泱一大群人被严肃的警察往警察局带。 朝晕原本想偷偷钻进小巷里不让被发现,结果呈封识破了她的诡计,对她怒吼了句:“这点事都不敢担,你还是不是呈家军?!”,成功让警察叔叔也把她带走了。 朝晕:(T▽T) 凌涧气定悠闲的,见她也垂头丧气地被带走,眼里漾着星星点点的淡然笑意。 人实在是太多,两边都不服气,纷纷说是对面挑的事。 警察叔叔板着脸,要两边的五个刺头叫家长。 听到叫家长,刚才还激情四射的男男女女都蔫了点。 凌涧淡声道:“都是我挑的事,要叫就叫我家长就行了。” 他说起来的时候,眼眸是眯起来的,唇边带着哂意。 想着那个男人气得跳脚的那副嘴脸,凌涧就觉得很有趣。 凌涧的小弟震惊了,义愤填膺道:“凌哥,你说啥呢?!要不是呈家军里面那个狗日的开静姐黄腔,我们咋可能和他们打架?!” 呈封傻了,凶恶地扯过旁边小弟的领子,恶狠狠地问:“什么?!你不是和我说是因为他们有人抢你们蜜雪冰城的柠檬水吗?!“ 朝晕:啥啊 最后警察叔叔还是叫了凌涧的家长,讲义气的呈封不服,也非要叫自己家长,警察叔叔觉得他有点神经质,让他消停消停,呈封气得直接赖这里不走了。 朝晕全程沉默地站在凌涧旁边,像一颗小白菜一样,严阵以待一个将来的寒冬。 等得有些不安,她踮脚想要和凌涧说话。 凌涧一开始压根没注意有人在他旁边,直到他听见清透的嗓音悄咪咪地问他:“凌涧,我能不能加入凌家军啊?” 凌涧一顿,压下眼眸看她因为期待而亮闪闪的瞳孔。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松散了紧绷的眉眼,带着点要笑不笑的打趣,懒懒道:“不行啊,我不能要一个打架只会缩墙角的小白菜啊。” “除非你保证你来了之后,打架会直接和对面硬刚。” 朝晕无法保证,她放下了踮起的脚尖,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凌涧见她没有同意,又重新把视线落在了警察局的门上,等待着。 终于,十分钟之后,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凶神恶煞地进来,四处张望,看到了面无表情站着的凌涧后,怒上心头,举着巴掌冲了过来,嘴里还骂着:“你这个废物!整天只会给我找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冲过来的速度太快,除了朝晕没有人做准备,她吓得心都快停了,抬眼却见凌涧根本没有要躲的意思,就静静地站着,心一横,扯着他的衣袖就往她那边拉。 凌志勇面前的人突然没了踪影,取代的是原本在凌涧背后的铁管道,他没来得及收回手,手重重地砸在了那上面。 那一瞬间,凌志勇的脸变得铁青。 鸦雀无声中,朝晕的手机铃声响了 “哈哈哈!大傻叉大傻叉,你是大傻叉!整天牛逼哄哄,其实就是个傻叉!” 听着原主设置的神经电话铃声,朝晕挠了挠头,礼貌地对凌志勇道歉:“对不起啊,这个铃声不是骂你的,虽然我其实很想骂你是个大傻叉。” 第5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酷哥校霸) 凌涧垂眸看了朝晕拉住他衣袖的手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先接电话吧。” 朝晕反应过来,松开手,按下了接听键后放到耳边,听了对方讲的话后,脸色骤变,带着不言而喻的惊恐。 看到她的面色,众人都面面相觑,无一例外心里想着不会是家里遇见什么事了吧? 要不要安慰安慰。 然后他们就听见朝晕悲怆的声音:“王妈,酸辣土豆丝里,怎么可以放姜!” “好吧好吧,加了也行,我这就回去吃饭哈。” “………” 晕,别是个神经病吧。 朝晕放下手机,冲着徐碧荷板正地鞠了一躬,像在上坟,语气恭敬得像一个小学生:“徐姐,王妈喊我回家吃饭了,我要走了。” 呈封快气笑了,他一个老大在这儿,怎么不和他打报告? 徐碧荷第一次愣住,嘴角抽搐了一下,甩了甩做了大粉钻美甲的手让她快走。 朝晕又冲警察叔叔鞠了个躬,转向在她旁边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凌涧时,她顿了顿,伸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等着我。” 像是一句永不违背的承诺,却又那么随口那么轻,像是很容易就能实现了似的。 凌涧掀开眼眸,毫无波澜地看着她。 “我一定会加入凌家军的!” 凌涧:“………” 他说了,他没有凌家军这么土的队伍。 很不幸的,这句话被呈封听到了,他凶神恶煞地瞪着朝晕,快要喷火似的,咬牙切齿,却又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叛!徒!” 朝晕快吓死了,转身就想走,但是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再度转过身,乖巧地冲着凌志勇笑了笑:“再见,大傻叉叔叔。” 说完这句话,她才再次一溜烟彻底消失在了警察局。 凌涧目送她远去的背影,那双冰般净透却沉寂的眼眸,隐隐闪着亮色。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 【哇哇哇!朝晕你迈出第一步了!】 999+惊喜地跳出来,然后发现她在夕阳下沉默地走着。 【你怎么了?】 朝晕悲伤望天:“打个架跑好远,我没钱骑共享单车了。” 【……】 原主其实并不是一个贫穷孩子,相反,他们家很有钱,朝晕走到那大别墅前的时候都恍惚了一下。 不过她是一个缺爱的孩子。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异,她跟了母亲,但是她的妈妈容如翡是一个工作狂人,是跨国公司名利俱备的著名高管,雷厉风行,从小到大,原主从来没有缺过吃穿。 但是父亲不管不问,母亲又整天不着家,让原主长成了一个懦弱的性格,唯一的叛逆可能就是不吃土豆丝里的姜丝。直到她接触了徐碧荷一行人,她羡慕他们身上的洒脱和自由,也开始追求自己的旷野人生。 这不,前段时间一直问她妈要钱买鬼火,给她妈烦得直接断了生活费,只有饭卡上有钱,现在关系是十分僵硬。 朝晕想叹口气。 傻孩子,问你要钱干什么,你还真直接说买鬼火啊。 朝晕疲惫地敲了敲门,王妈立刻来开门,看到她的脸时先是松了一口气,又带着点一言难尽。 最后还是叹息一声,王妈侧过了身子,急切道:“快进来吃饭,别饿着了。” 朝晕泪目了,开开心心地蹦进了家,结果换鞋的时候扫了一眼旁边的镜子,呼吸一停,差点躺下。 王妈看她神色不对吓了一跳,就看见朝晕伸手指着镜子,颤颤巍巍问:“她是谁?” 王妈看过去,见是镜子之后,脸色凝重了点。 唉,孩子混社会混成傻ber了。 她带着点爱怜道:“朝晕,那是镜子啊……” 朝晕更想晕了。 没有人和她说过她顶着这张脸过了一天啊…… 事到如此—— 先吃饭吧。 朝晕吃饭吃得很快,这是在荷兰省学校待久了养成的习惯,吃完乖巧地说了句谢谢王妈后,她转身上了楼,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大,主色是蓝色,还有浴室和厕所在。 她立刻去洗了个香香澡,用洗面奶把脸洗干净,洗完澡之后才去看镜子。 很漂亮的一张脸,和她原本有7分像。 只不过原主的眼睛更圆,黑溜溜的像葡萄;唇角还有上扬的弧度,白生生的娇嫩脸颊,眯起眼笑起来的时候干净得叫人舒坦。 朝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是人。 她吹着快干的头发一边问999+:“我老大咋样了?他爹打他没有呀?” 【朝晕,我太低级了,没有查看的权限…激情下单,极品送货上门!只要99,男模伺候得你身心舒畅!】 朝晕刚关上并放好吹风机,就被吓得头皮发麻,捂住耳朵,不再问了,坐在自己的大床上冥思苦想。 不行,当务之急还是转学,要去一中,要不然每次和任务对象见面都是打架怎么行。 这件事情思来想去还是逃不过容如翡那里。 不过原主和她吵架了。 那怎么了,又不是朝晕和她吵架了。 朝晕拿出手机,毫无心理压力地去翻通话录照和“妈”有关的字眼,没找到。 她疑惑地调动记忆,最后给一个在通讯录被备注为“拥有恶魔之力的邪恶巫女”打了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了。 朝晕小心翼翼地问对面最近生活怎么样。 或许没有想到她不是一来就张口要钱,容如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有些公式化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朝晕表明来意。 “妈,我想转学。” 容如翡冷笑,心里想到果然如此,又给她找事。 她一点也不客气,冷冷问 “转到幼儿园吗?” 朝晕感觉自己被嘲笑了,一怒之下,她问———— “可以吗?” 为什么要奖励她? 容如翡:…… “容朝晕,你到底想干什么?” 朝晕诚诚恳恳,像个乞丐:“我真的是想转学。” 容如翡气笑了。 一中?本市最好的高中?成绩最好,管理最严格一点后门都不让走的高中?她也好意思说。 中招考那么个250,能给她弄进二中都不错了。 “你有把握吗?” 容如翡其实是想质问她,没想到对方很坚定地回应了一个:“有。” 容如翡沉默了。 几秒后,她挂了电话。 第6章 打架能不要爆我头吗(酷哥校霸) 朝晕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六点就准时下楼。 王妈原本还在洗菜,看到她下来这么早,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朝晕拉开椅子坐下去,习惯性地拿着手机听英语听力,听到了王妈的疑问,她更疑惑:“这还早吗?都六点了诶。” 王妈更惊讶了:“不是八点到校吗?去那么早做什么?” 朝晕:? 啊?是说早上八点到校吗? 她石化了。 想到在荷兰省奋力拼搏的日子,她不仅有些想要泪流满面。 不过王妈看着她一改往日浓妆艳抹而是素静精致的小脸,欣慰地点头笑笑:“如翡说的没错,这是真的要改过自新了?你妈妈让我告诉你,后天正好一中要月考,你妈妈打点好关系了,你可以到时候去考试看看,进了高二年级前一百就能进去了。加油好好学啊,我们相信你。” 王妈其实说的很心虚,容如翡把这件事情和她说的时候也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一中的试卷都是自己出的,难度和新颖度都是市里的模板,更何况人家人才辈出,年级前一百都是火箭班的,容朝晕在二中都是中等下游水平,更不用提去一中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过她愿意去尝试,容如翡觉得让她闯闯,知道自己以前多么混,之后洗心革面也不错。 朝晕倒显得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写申请书就脱离呈家军了真是一件普天同庆的事情。 她听了会儿听力,吃了顿饭,在七点的时候出门。 走了一段路,朝晕看到了一辆共享单车,但是过去扫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余额。 “………” 妈呀,忘要钱了。 朝晕眼含热泪,只能悲伤地走上步行上学的路。 还好离得不远,她按照记忆在七点半走到她的班门口,就看见一堆人把旁边的年级办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好像是月考成绩出来了。 二中比一中月考时间早,出分也快。 朝晕很好奇原主的学习水平,就像一只狡猾的老鼠一样朝着刁钻的角度钻了进去。 中间撞到了两三个人,原本人家很不满意,朝晕立刻转身连连诚恳地道歉。 阳光洒照在她高束的马尾,光在她圆亮的猫瞳孔里打旋,她柔软清亮的声音像破晓的雾,让她温柔漂亮到了不可思议。 他们立刻支支吾吾地说没事。 然后就看见她又继续猥琐得像一只老鼠一样往里面钻。 “……” 朝晕就这么混水摸鱼到了前面,费力地找她自己的名字,旁边有一道很粗的声音:“我靠!呈哥这次又是第一!牛逼!” 朝晕一顿,朝旁边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脸不屑松散笑意的呈封和他旁边的小胖。 “我就说,我就算不学也会是第一的。” 朝晕懵懵懂懂地看向了榜首,只看到了女主的名字,下面也不是他。 瞎吹牛逼啊? 她撇了撇嘴,往下看,结果无意间瞥到了牢牢占据榜尾倒数第一的“呈封”大名。 “………” 不是,搁这儿骄傲啥呢?倒数第一也是第一啊? “哥,你昨天说的那个叛变的女的找到了,我们班的,叫容朝晕,要不要去警告一下?” 呈封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当然要。” 朝晕警铃大作,顿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在这里呆了。 她转身回班级,一脸严肃地收拾原主的东西,最后也就两大袋东西加一个书包,想要直接去和班主任请假。 结果她还没收拾完,呈封就酷炫地朝着她的座位走过来。 她僵在原地。 呈封后面的小胖看到她的脸,愣了好久,差点没忍住吹声口哨,脸都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呈封在她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皱眉问:“你谁?” “…朝晕的小姨妈,来帮她请假。” 朝晕小声说完,直接背着自己的东西冲了出去。 呈封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越看越熟悉,眯了眯眸子。 因为和王妈说清楚了,朝晕请假请得很顺利,她接下来两天都准备在图书馆备考。 一中是市里最好的学校,考试的所有卷子都是校内自己出的,后来慢慢演化出了商业化模式,在商业渠道也可以买到学校出的套卷。 朝晕上网去查价格,发现近两年的各大考试套卷要108块。 想到自己零碎的余额,她坐在图书馆里,却觉得像被三辆大卡车撞了还没死透的无力感。 她只能出去,拿手机给容如翡发微信———— “妈,给我108块钱行不?” 发了之后,朝晕觉得自己需要自证,就把价钱截屏了下来,正要发过去,容如翡就回复了。 “怎么?买鬼火就差108了?” 发过来的一瞬间,朝晕的截屏也过去了。 容如翡立刻撤回,发起了一笔转账。 朝晕挠了挠头,最后还是礼貌回复:“谢谢老妈。” 领了之后,发现是1080。 朝晕感动地差点泪洒当场。 她以最快的速度去图书馆楼下书店买了一本京都一中实体卷,再次回到了图书馆。 好久没有摸到试题卷了,来自华夏荷兰省的朝晕不禁有些心潮澎湃,一直好奇地拿着那一套卷子上下左右看,余光瞥到了有人在自己出去买书的空档坐在了对面,她也没有注意,直直地就落座,想要把这本书打开。 凌涧正坐着看漫画书,见对面有人要落座,便收起了搁置着的腿,余光匆匆一瞥,却看到了对面的人手上拿着的书上面有着自己高中熟悉的lOgO。 他撇了撇嘴,冷漠地移开眼眸,不想看这种影响心情的东西,但是他对面的人实在是蠢,一本练习套卷硬生生打不开,想翻翻不开,又小心翼翼的,生怕扯坏,和套卷外壳斗智斗勇了五分钟。 凌涧:“………” 他已经无语到了一种想笑的地步了。 他懒散地掀眸,想看看什么人能蠢成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圆亮的鹿眸,或许是阳光太好,里面碎成水波的纹路看到他时闪过了惊讶,紧接着率先荡漾开了笑意,一圈一圈往外扩,熠熠生辉。 “………”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笨蛋。 笨蛋都是一个人。 第7章 打架能不要爆我头吗?(6) 朝晕觉着有人看她的套卷,抬头时却看到了凌涧那张张扬又溢出寒气的脸,第一反应是开心。 毕竟是为数不多她认识的人,还是任务对象,能碰到自然开心。 不过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她,毕竟她没有化妆。 纠结之余,凌涧却已经伸手,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扣开了试卷外壳上方的嵌入口,然后挑眉示意她。 朝晕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拿起试卷外壳去看,果不其然,是要从上方拿出来,不是翻开的。 她尴尬地挠挠头,正要冲凌涧小声说谢谢,却发现他已经低头继续看漫画了。 她只能藏着自己的感激,不去打扰他,低头专心致志去做自己的卷子。 凌涧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说起来也只会觉得巧而已,帮了她一个忙后就低下头聚精会神地看自己的漫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像秋季淅淅沥沥的小雨,悄无声息又极速流动,这么长时间,凌涧一动不动,对旁人置之不理,看完了一整本漫画。 骨节分明的手指合上了漫画,他因为长时间看纸张而有些昏沉的眼眸懒倦地扬起,却没有看到朝晕,却看到了她铺在桌子上的卷子。 凌涧没有偷看别人学习成绩的习惯,他收起自己的漫画书,摇了下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旋即便站起,迈开长腿,没有留下一丝他来过的痕迹。 意外的是,他在图书馆门前碰到了买东西回来的朝晕。 他身量很高,朝晕勉强到他的胸口,让他不得不敛眸看她,和她手上拿着的两瓶矿泉水。 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紧接着就要大步流星地离开,衣袖却忽然被拽住。 凌涧是一个很抗拒别人触碰的人,但是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不久前,在警察局里,千钧一发之际,也是这么小的一只手,紧紧纂着他的衣袖,用尽全力让他脱离了被打的风险。 于是,他沉默了下,浓密的睫毛忽而颤动,像濒临死亡的蝴蝶振翅。 不过他没有露馅,语气不冷不热:“有事?” 朝晕一本正经地点头,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他一瓶。 少女面孔恬静秀美,完美的脸部轮廓柔和而温静,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鹿眼,被雪山泉泡过的剔透灵光,在那一束阳光映射下,结下了金穗。 凌涧缓缓歪头,疑惑问:“给我的?” “对呀。”朝晕塞到了他怀里:“谢谢你帮我打开卷子。” “………” 他挑眉,精致的面容顿时添了几分少年气:“你道谢就给一瓶矿泉水?” 实在不是他说,这还不如不送呢,哪有道谢送矿泉水的? 结果朝晕立刻严肃了面孔,义正言辞地告诫他:“年轻人不要多喝饮料,危害健康,还是水好一点。你以后要少喝一点饮料,健康长寿。” 瞧这话说的,跟多为他担心似的,要不是凌涧知道手上这瓶水是现在市面上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水了,他都快要相信了。 他没接,只是好整似暇地看着她。 奇怪的人,买不了贵的,不买就是了,还非要给他点什么。 朝晕被看得如芒在背,很担心自己的便宜货被发现,于是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你今天怎么不上课?” 凌涧是一个给台阶就下的人,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水,有几滴水珠落下顺着他修长的脖子缓缓滚轮进衣襟,性感得不像话。 听到了朝晕的问题,他咽下那一口水,也懒洋洋地回答:“学校考试前放两天假,让自己复习。” 朝晕真诚回答:“你刚才在看漫画,一定复习的很好了是吗?” 凌涧:…… 过。 他直接转开眼,反问:“今天二中没放假吧?你出来做什么?” 朝晕毫不隐瞒,冲他笑眯眯道:“我请假出来复习了,后天和你们一起考试,我要考一中。” 凌涧身形一顿,垂眸看她白嫩的脸颊。 他淡声问:“你上次考试多少分?” 朝晕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挠了挠头:“忘记了。” “……中考呢? 少女老老实实回答:“250。”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 凌涧笑了,声调微微上扬:“不让问就直说啊,骂我做什么?” 朝晕眨了下眼睛:“不是,老大,我中考考了250分。” 凌涧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清俊的眉目里满满的一言难尽。 “…你还是好好待在二中吧。”他没问朝晕250是怎么上的高中,也不想追究她“老大”的称呼,给出真诚的告诫之后就想绕道而行,却被朝晕伸手拦住。 她的笑容已经被严肃替代了,瘪着弯弯的眉眼,星光破碎在其中,她小声问:“你觉得我考不上吗?” 凌涧毫不犹豫:“嗯。” “………” 真没有眼光。 朝晕掐腰:“老大,我可是为了加入凌家军才要转学的,我先不计较你的失礼,你收拾收拾准备迎接我吧。” 凌涧吐了一口气,纠正道:“没有凌家军。” 顿了一下,他才接着冷漠生硬地说:“如果你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才要转学的,完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小女孩一时兴起的游戏,他并不想背锅。 “不是的,”朝晕一下子否决了:“在二中退出呈家军还要写申请书呢,而且呈家军机构臃肿,我的申请书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呢,还不如让我考试去投奔凌家军。” “……随你。” 凌涧撂下了随意到了一种冒犯的两个字,一手拿着水,一手插着口袋,低垂着眼毫不留情地绕过她,清瘦的骨骼在阳光下透着坚韧的风骨。 他另外的话在风里显得有些凉 “还有,没有凌家军,别再让我听到了。” 朝晕目送酷哥的背影,自顾自嘀咕,觉得凌家军听着很好听的。 她回图书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家的路上心里也有些忐忑。 这个世界的教育体制和华夏很像,就连知识体系也是,只有一点微小的出入,除了上学轻松得不是一星半点之外,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想到自己写完一套卷子的成绩,她不禁思考 考了640也不能进一中吗? 第8章 打架能不要爆我头吗?(酷哥校霸) 朝晕第二天没有再碰上凌涧了,或许是因为在家复习,或许是在别的地方看漫画,总之,她复习了两天,在第三天早上七点,准时背着书包出发前往一中。 接下来的两天,作为一个特殊考生,为了不引人注意,学校让她从后门进到一个空教室,在两个监考老师的犀利监视之下,她在选择完考理科之后,像一个间谍一样完成了秘密考试。 之后就要等三天的阅卷,朝晕不敢去上学,就在家里学着玩一个叫做忙者荣耀的游戏,玩得十分惨烈。 中间徐碧荷还打电话过来,质问她为什么一直不给她请安。 朝晕沉默了一会儿,情真意切道:“徐姐,我出来奋斗了。” 徐碧荷诧异。 “我出来赚钱了,我以后一定会做到全款为你买下古茗的一杯奶茶的,短暂的分别只会让我们情比金坚。” 徐碧荷被感动哭了,让她在外面好好干,照顾好自己,朝晕爽快地同意了,挂了电话之后,再次聚精会神地投入了自己已经打成了2-7的游戏。 第三天晚上,容如翡给朝晕打电话。 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个问句:“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吗?” 朝晕当然不知道。 容如翡缄默,而后斟酌着道:“689。” 朝晕:“可恶,居然还没到750,难道还是不适应这具身体吗?” 容如翡:“……” 她觉得有些错乱了,现在还记得给她打电话的老师怀疑又惊喜的声音。 太长时间没有关注她的成绩了,居然已经到这个高度了吗? 她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你要去哪个班?” 一中每个年级不同科都从A到F排班,实力依次递减,每个A班都是一中的王牌。 虽然不知道朝晕具体排多少名,反正她绝对可以进A班。 朝晕回想了一下,选了D班,面对容如翡正常的质疑,她给出的理由是不想太累。 容如翡沉默地接受了,给朝晕转了几千块钱,把一中的日程表发给她,让朝晕好好准备,明天早上准时去一中上学,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她可以直接去D班报到。 朝晕应下,领了钱后甜蜜地进入梦乡,第二天起床吃完饭后背着书包前往一中。 她选D班,无非是因为凌涧在那个班。 而且对于她这种人,环境已经不会影响她的成绩了。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努力拉近和凌涧的关系,物理和心理上的都是。 早上七点五十,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她进了D班。 因为成绩还没有公示,班主任还不知道她考了多少分,不过能转进来,就一定是年级前100。可又选了他的班,应该就是擦边进的。 但是他也高兴。 班主任叫雷垣,是一个中年男子,看起来憨厚老实,朝晕和他交流起来感觉他像那种打饭会拉着她的手腕硬给她来了两勺的和蔼可亲老大爷。 他带着朝晕进了有些吵闹的D班,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然后往旁边站了站,让朝晕自我介绍。 班里的人顿时安静下来,看向讲台上背着书包的少女。 朝阳轻轻打在她浓黑的发顶,像是温柔的抚摸。 她有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白净精致的面孔上带着恬静的柔笑,尤其吸睛的是那一双圆润的猫瞳,水光潋滟,纯净剔透。 她张口,清甜的嗓音里有着蓬勃的朝气:“大家好,我叫容朝晕,从今天开始就是二年级理科D班的学生了,希望能和大家和睦相处,谢谢。” 朝晕微微鞠躬,获得了很捧场的雷鸣掌声。 紧接着,雷垣让她选座位。 朝晕提起心劲,看了下去。 很好,没有看到凌涧的脸。 她目测了一下,在左边最后的几排看到了两个靠墙的、桌子上有书但是没人的座位,并且都没有同桌。 其中有一个绝对是凌涧的。 朝晕仔细甄别,发现最后一排那个位置上贴着HellOKitty的贴纸,还有一个蓝色HellOKitty的小公仔;相比起来,另外一个桌子就显得空旷了很多,只在上面放了几本书。 哈哈,手拿把掐! 朝晕毅然决然选了第二个桌子的同桌,没有注意到众人微妙的脸色,走过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上第一节课。 第一节课是外语,朝晕一旦上课就聚精会神,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直到刚刚下课时,她的侧面突然投来了一片阴影。 朝晕的眼睫颤了颤,疑惑地看过去,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满脸写着不爽的女生的脸,见朝晕抬头,她轻啧一声:“你谁啊?” 朝晕:O_O? 她挠了下头,小声道:“我是朝晕。” 女生:… 谁理你叫啥啊 “我是问,你为什么坐我位置旁边?” 朝晕:?! 她瞪大眼睛,显得比女生还惊讶。 这个时候,后门又走进来一个身影高大的青年。 他低着头,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像一只蔫了的大狗狗。背上背着一个蓝色书包,垂着眼,瘦削的下颚紧绷,显得人很冷。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在意,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就直接坐在上面,趴在贴着HellOKitty的桌子上闭眼小憩。 “……” 等等 贴着HellOKitty的桌子?! 朝晕目瞪口呆地盯着凌涧仅仅从臂弯里漏出的一双深邃眉眼,觉得自己今天来的真是值了。 她老大喜欢HellOKitty啊?! 不过她也没有很呆,立刻站起来给女生让位,低声道:“我是刚转过来的,挑了你旁边的座位,我们以后就是同桌啦。” 女生皱眉,很显然并不想要一个同桌,不过看新同桌白白净净的,还睁着一双小心翼翼的大眼睛看她,生怕她不高兴,也就没生气,坐上自己的位置,低头玩手机。 朝晕抿唇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瞥自己的斜后桌,暗暗感叹这也太有节目了。 她还没想完,青年忽然睁眸,冷冷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第9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酷哥校霸) 朝晕一愣,紧接着一张脸蛋上顿时绽放了一抹笑容。 她转过身,手扶在后面那张空桌子的桌沿上,悄咪咪地凑了过去,盯着凌涧的眼睛,声音小小的,还神秘兮兮的:“老大,我来找你啦!” 凌涧:…… 他真是打游戏打多了 凌涧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于是背过身,用后脑勺对着朝晕。 朝晕眨了眨眼,贱嗖嗖地伸手去戳他毛茸茸的头发,手感意外得好,让她没忍住多戳了两下。 凌涧觉得自己的头顶一直有一道又怂又大胆的力道在胡作非为,干脆直接转过了头,趴在桌子上,掀开眸子冷淡地和朝晕对视。 他想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朝晕却带着亮闪闪的眼睛和笑容凑得更近。 仍然是很正常的社交距离,但是对于凌涧来说,已经近的不能再近了。 他瞳孔一缩,准备往后退,朝晕却先手一步故作神秘道:“老大,你猜猜我考了多少分来的?” 进了D班,能考多少? 不过能进来,说明进了年级前一百,也是挺厉害的了。 他一直反应平平,让朝晕有些不开心。 她把头放在后桌上,歪了下头,像一颗圆圆的QQ糖:“老大,我来找你玩,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呀?” 她的话懒懒的,还有一点刚上完课后的疲倦,简直像一束午间懒洋洋的阳光。 凌涧觉得自己也睡不成了,他坐起来,抱臂靠在椅子上,懒散地挑眉,口吻是因为不相信她的话而生出的特有的有些嘲讽意味的笑:“为了找我玩考的一中?” 别逗了。 “而且,我叫凌涧,别再叫我老大了。” 真难听,只有呈封那种神经病才会喜欢这种称呼吧。 朝晕正准备回话,外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出成绩了!”,她立刻弹坐了起来,冲出了教室,简直像一个穿着短袖的皮卡丘。 凌涧:…… 是人应该有的速度吗? 成绩表在年级办的门口,很大的一张纸,朝晕踮起脚尖,眯起眼睛去看榜首,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出意料的第一名。 她弯唇,稚嫩的脸庞居然生出了风般的潇洒恣意。 原本大家都在找自己的名字,但是不知道谁失控地喊了一句:“这个容朝晕是谁啊?!” 朝晕挺了挺胸脯,准备骄傲地大喊一声“我!”,但是她忘记了自己踮着脚尖,一下子没站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在人潮里被挤来挤去,差点被有些人臭晕。 天啦,你们都这么晚上学了,不能收拾收拾个人卫生吗?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阵亡在这里的时候,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把她提溜了出来。 真的是提溜了出来。 朝晕的衣服被人提着,让她只能好奇地转过头,对上了青年有些冷气、却隽永清辉的眉眼。 她站稳之后,第一反应是回头,终于确定了就是凌涧。 朝晕原本想要礼貌地笑笑,但是刚才不好的体验让她笑不出来。她指了指前面的人群,瘪眉控诉道:“凌涧,他们里面有人好臭。” 凌涧其实是看她差点要在人群里溺死了,把她捞出来之后就准备走的,不过听到了她说的什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很清朗的笑声,配上他因为笑起来而弯弯的眉眼,像一块清透的蓝冰。 “嗯,他们有人不爱干净。” 他语气平平,但是朝晕能听出来他对自己的想法的赞同,让她也煞有其事地连连点头。 凌涧看着她,又避开她亮晶晶的眼眸,忽然叹了口气,把她放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 朝晕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于是要问,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有人暴躁地大声—— “这他爹的,到底谁是容朝晕啊?!没听说过啊?!” 朝晕开心地骄傲举手,踮着脚尖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我呀,我是朝晕呀。” 没错,作为一个荷兰省学生,朝晕唯一会产生征服感和自豪感的来源就是自己的成绩了。 可惜,她的声音小小的,除了一两个人听到了、瞥她一眼之后又觉得自己听错了后,重新别过头之外,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她。 但是凌涧听到了。 他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又不自觉收了回来。 身量极高的青年只要稍稍眯眸就可以看到榜单第一的那个赫赫大名——容朝晕。 他一下子就沉默了。 理科第一? 他垂眸,看着只到自己胸口、扎着高马尾的女同学,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刚才说,她是“朝晕”,是吗? 所以她考了高三理科第一名,但是来了D班?而且来D班的原因,有可能是真的是为了来找他? 凌涧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毕竟不是一个为所欲为的疯子,不可能让前途一片光明的女生因为他甘愿在只能说是中等的班里蹉跎时光。 凌涧觉得自己有必要抽空对这个其实在他眼里有些怪怪的新同学做个思想工作。 不过朝晕实在表现得有些失落,他吐出一口气,问:“我们班里的人也不知道那是你的名字吗?你不是做过自我介绍了吗?” 朝晕侧眸看他,阳光在她温婉落在胸前的发丝上旋转挑染,把她的笑容都浸上了无上的朝气:“没有呀,我没和他们说我是哪三个字,因为他们很快就可以在成绩单榜首看到我的名字了,我不用说他们也迟早会记住的。” 她的嗓音清透得能犀利刺穿人的心脏,但是里面与生俱来的自信却又让人为之一颤。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2】 凌涧怔了一瞬,忽然很快地挪开了目光,声音淡然:“哦,你随意,我要去上厕所。” 他双手插兜,身形并不如表情那般懒散,而是十分板正、严肃、挺拔,真的是像秋一样的存在。 朝晕开口喊他:“凌涧——” 凌涧没有回头,脚步反而加快了。 朝晕锲而不舍:“凌涧——” 青年忍不住在心里制止她——不要喊了,他不想和她有接触了。 这个时候,铃声适时响起,朝晕的后一句话也跟了上来:“要上课了,老大,不要干傻事,快回来。” 凌涧:“……” 第10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酷哥校霸) 凌涧憋屈地回了教室,一回去就趴在桌子上,拒绝交流,生怕真的让一个学习好的女孩子误入歧途。 朝晕坐到自己位置上,把自己的桌子收拾了一下。 第二节课是数学,她把自己的演草本拿出来之后就坐端端。 相比起来,旁边的任初静神情厌厌,感觉上一秒数学就要吐了。 她瞥了一眼朝晕,正准备收回视线,却又看到了她本子上笔锋潇洒的名字:容朝晕。 还挺好听的,像小说里面的名字。 于是任初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对朝晕增加了一丢丢好感。 想到了自己不用看也知道惨不忍睹的成绩,她慨叹一声,不禁痛恨世道不公,如果要比青海摇,别的不说,清大那不是轻轻松松吗? 都想到成绩了,任初静觉得自己应该对新同桌摸摸底。 她是一个有些粗鲁的人,伸出脚,踢了一下朝晕的凳子,朝晕的凳子又磕到了后面桌子,带着重新趴着发呆的凌涧的桌子动了一下。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惊动了第三个人。 朝晕懵了一下,转眸看向了任初静,里面水汪汪的一股泉涌动。 任初静扬了扬下巴,语气倨傲:“你考了多少分?” 凌涧觉得头痛。 这副样子,让人看了就想打。 但是朝晕却觉得帅。 做了一辈子中规中矩的荷兰省学生,朝晕真的很想学习如何做一名让人闻风丧胆的社会人,而眼前的,就是她的老师。 于是,朝晕学着任初静挺起胸脯,抬起下巴,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语调轻飘飘的:“全班第一。” 任初静:哎呦呵 凌涧:? 他觉得更头痛了。 任初静当然不可能信,撇了撇嘴:“你怎么不说你是全年级第一呢。” 朝晕没得学了,坐正,低下头,一双眼睛平视着她,忽然弯唇,一对小酒涡就那么蹦了出来:“你猜年级第一是谁呀。” 任初静忽而想起来了刚才外面叫嚷的那群人口中的名字,又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朝晕的名字,猝然瞪大眼睛,条件反射就要爆粗口:“卧……” 还没说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挡在了她们中间,阻挡了她们的进一步交流。 两人回过头去看,只能看到青年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 “要上课了,你们两个别说话。” 任初静:? 装啥呢老大。 坐在她们两个前面也昏昏欲睡两个男生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头去,顿时来了精神,嬉皮笑脸道:“嘿,凌哥装啥呢,跟真的似的。” 凌涧总算找到了一个出气口,掀开眼眸去看他们,唇边挑开一抹弧度,竟有了点邪气在,清磁的嗓音重新恢复了那股子散漫的、似笑非笑的沉:“怎么?有点意见在么?” 两个人顿时抖了抖,苦哈哈地说没有。 而朝晕却直接伸出了手,拍了拍凌涧的肩膀,一脸严肃:“凌涧,想学习了就是好事啊!” 凌涧:… 他眼角抽了抽,脸色变得不太好起来,没有回应两个男生和任初静震惊的眼神,冷着脸要把朝晕的手拿开。她却先一步抽回了手,在自己的书包里捣鼓,最后甩出来了一本数学53放到了凌涧桌子上:“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凌涧看着这本好久没见过的老朋友,默了。 见者有份,朝晕慷慨地又给其他三个人分发了三本53。 四个人齐而沉默。 任初静吐槽:“为什么会买四本一模一样的练习册?你是个笨蛋吗?” 朝晕摸了摸后脑勺,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打折促销,我看着心痒就买回来了,想着没事刷刷放松一下。” 凌涧听着这个回答,制止了任初静把脏话传染给朝晕的行为之后,便安静地退出群聊,重新趴下不问世事。 ——就是一个笨蛋。 嗯,这53趴着还挺舒服。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4】 接下来,朝晕和他便没有再有过交流了。 朝晕本身就是一个一学就全神贯注的人,一中的作息和二中差不多,但是管理很严格,甚至让朝晕感到了回到了荷兰省一样亲切,学得更卖力了。 任初静第一次见这种学起来好像有屏障的人,也就慢慢接受了同桌是全年级第一这件事情了,唯一不解的也只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D班。 不过她不在意,一直在和老师斗智斗勇,偷偷拿出手机打游戏,下课了就会更加放肆,和前面两个睡饱了的男生组队,直接放在桌面上打。 打到一半,凌涧睡醒了,她又邀请凌涧一起打。 朝晕原本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是却发现是她新入坑的游戏,好奇地凑了过去,看到了任初静的战绩,艳羡地“哇塞”了一声,衷心发出赞叹:“你打的真好。” 任初静看着自己3-6的战绩,头顶冒出来了一个问号。 “你说真的?” 朝晕点点头:“对呀。” “你什么段位?” 朝晕回答:“荣耀。” 任初静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朝晕想了下,补充道:“荣耀黄金。” “…我的妈呀。” 她无语了,后面传来了“噗嗤”一下的笑声。 朝晕扭过头看去,便看到了凌涧惺忪疏朗的眉眼,此刻因为笑容而柔和了些许,见她看过来,他顿了下,立刻收敛起了些。 朝晕前面的两个男生听到了她的话,又看到了任初静的脸色,拍腿大笑起来,凌涧听着他们的笑声,没忍住,伸手虚掩住唇边,眼眸再次弯了弯。 朝晕:O_O 不过任初静看她可怜,就大发善心问她的id,朝晕说就是她自己的名字。 遗憾的是,朝晕还没有见证任初静加她的好友,上课铃就响了,她只能乖乖地坐好,等待上课。 所以她不知道,身后的青年指尖微微摩挲,一脸冷漠,却轻点着屏幕,搜了她的名字。 荣耀黄金,常玩英雄是一个入门射手。 没有关闭作战记录,几乎把把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 凌涧扯了扯唇,毫无同情心地退出,把手机关机,趴下继续睡觉。 第11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酷哥校霸) 朝晕中间被叫到了办公室两次,一次是年级主任,一次是班主任,不过无一例外都在旁敲侧击地问她,这个成绩为什么不去火箭班。 朝晕理所当然地回答说,不想太累,如果去了火箭班,她可能会跳楼。 两个人一下子就哑火了,让她回去好好干。 这个成绩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尤其是那些火箭班的人,都有些不服气似的,知道容朝晕是谁之后,非要午饭后的大课间来看看她是个什么样。 也不能怪他们,考得这么高却跑去D班,这在他们看来摆明了就是心虚。 有些人倒是想试着和她交朋友,有些人就是纯看热闹,大多数都蠢蠢欲动想要和她正面交锋。 不过这么多心怀不轨的人,在看到朝晕一直在和凌涧说话之后,就都收了心思。 一中有很多风云人物,但是备受关注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一对兄弟:凌涧和凌安。 凌涧的性格和他的脸一样,张扬锋利,是很典型的不良学生,打架斗殴,懒散,脾气很差。 凌安相比来说,长得更无害些,成绩好,说话温柔,性格开朗体贴。 在大家眼里,凌安一直都想和凌涧求和,但是凌涧爱搭不理,这让凌安的众多好朋友为他打抱不平,明里暗里挤兑嘲讽凌涧。 不过不可否认,他们是没人会主动招惹凌涧的。 他这个人简直像寒冬的冰刃,阴晴不定。抬着那双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你时,却像是有一只手强有力地扼住你的脖子。 因此,见朝晕竟然和他有点交集,大多数人都不会往上凑的。 而此时,他们两个却在专心致志地下五子棋。 其实一开始是朝晕和任初静下的,但是任初静被虐惨了,叫唤着要让她老大来虐她。 凌涧原本不想玩这么幼稚的东西的,可任初静被虐红温了,以一个限量HellOKitty玩偶为筹码,让凌涧出场。 凌涧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笑眯眯地看着朝晕,好像她才是那个玩偶。 于是他们两个开始了一场心无旁骛的血拼。 凌安站在外面,盯着里面旁若无人盯着桌面的两个人,脸色一沉,装作不经意地往前站了站,防备地探头,想要去看看这个容朝晕是不是在偷偷带凌涧学习,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脸凝重的两个人分别拿着黑笔和红笔,在格子本上下五子棋。 “………” 他想要爆粗口,骂一句神经病。 身边的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屑:“凌安,别看了。她能和凌涧玩,肯定就不可能是个好货色,成绩肯定也是抄的,说不定家里有点人脉呢,时间长了自然就成笑话了。” 凌安立刻回神,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想要一如既往地做好人角色,可不知是不是他的朋友说话声音太大了,凌涧蓦然朝他们这边睨了过来。 他四肢修长,肩膀宽阔,此刻拘困在一个座位上,简直像一只被拴住的恶犬,不过他总是懒散的神态与举动恰好灭了些他身上的戾气。 可是此时,窗外不知名人物莫名把一个笨蛋牵扯进他与其他人的拉扯里,他便不悦起来。 凌涧斜乜过去,里面松散的懒倦猛然退散,一片漠然的冰冷横穿山脉,直直地冲他们刺了过去,一个眼神便直叫人遍体生寒。 凌安和他身边的朋友愣在原地,觉得从裤脚往上蔓延起了寒气。 可是朝晕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精细推敲之后,在一个格子里面圈圈后,抬眸看凌涧,提醒他:“凌涧,到你啦。” 青年立刻回眸,瞬间收敛了气焰,坐直,那股骇人的气势降了下去,随意地转了一下笔,下手添了一枚棋子。 凌安的朋友有些尴尬,却不敢再说出不礼貌的话了,拉着凌安回班级。 最后朝晕和凌涧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就到了回家午休的时间。 她恋恋不舍地对这个可敬的对手发出了下次再战的邀请,还没有得到玩偶的凌涧自然是同意。 不过下午时凌涧迟到了一节课,而且一来就开始趴在桌子上睡觉。 朝晕原本是想要和他说说话的,但是看到了他眉眼间的疲倦,她还是住嘴了,并且尽量减小了自己发出的声音。 凌涧睡了一个下午,头脑昏昏沉沉的。 中午帮别人代打上分,花了太多精力,夏天在学校睡觉又很不舒服,这让他朦朦胧胧之间睡得很难受,一直拧着眉,心情暴躁。 可他还是免不了地做了噩梦,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坠入了一片阴暗的渊薮,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不过后来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他头上贴了什么,冰冰凉凉的,让他的眉头舒展了些,好歹睡得安稳多了。 直到黄昏拉长的树影金灿灿地落在他的眉眼上,他才疲惫地睁开了眼,在一阵昏花后坐了起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空旷无人的教室。 已经放学了,只剩下他一个。 倒不是任初静他们不想叫他,只是他这个人脾气差,叫醒他没什么好果子吃。 凌涧的眼神因为刚才的噩梦显得有些阴鸷。他站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过程中碰上额头时却顿了顿。 他抬头,水滴顺着他的鼻梁流连到了他的下巴处,把这张冷峻的脸硬生生磨得更加立体深邃。 不过,额头上贴着的蓝色冰凉贴却无端让他柔和下来,变得看起来很好惹的样子。 原来不是做梦,真的有人给他贴了这玩意儿。 凌涧敷衍地勾了下唇,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眼神依旧冷冷的。 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贴的。 真是奇怪,已经碰他好几次了是吗?梦里他没什么理智,居然也没一拳呼过去。 他一把揭下来,慢条斯理地把它滚成卷,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抬步离开。 他的神智已经清明了许多,脑袋也不晕了,准备直接回家,毕竟他也没什么东西要带。 可是在路过自己班的时候,他随眼一瞥,却看到了金光之下,少女纤细又坚韧的背影。 第12章: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11) 凌涧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淡淡地注视着朝晕的背影,还有她手下晃动的笔杆。 夕阳垂落,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瘦的骨骼与明媚的侧颜,像是被神明眷顾的天使。 而她的手边,还放着一个备用的冰凉贴。 像被灼伤了似的,他蓦然别开眼,裤带里的手微微摩挲。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9】 朝晕的身体顿了顿,好像有回头看的趋势,察觉到的凌涧立即走开,在她看到他的前一秒拐弯下了楼梯。 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他的脚步依旧稳稳当当,如果不是微微的匆忙,倒是真看不出来慌乱。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牵绕了他不长不短的时间,直到他走出了校门,金风卷着孤零零的落叶划过他的瞳孔所视之处时,他才平静下来。 凌涧半阖着眸,烦躁地扯了一下头发,双手插兜,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背影潇洒利落,可是黄昏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单薄,让原本鲜少有人看得出的寂寥也托盘而出。 可是这抹孤单到决绝的影子后面,猛然跳进了另一道纤细的倩影。 “凌涧!” 少女清澈柔细的声音没有被秋风裹上萧瑟,反而显得更为开朗嘹亮,像是破风的剑。 凌涧的脚步终于顿住,他挺拔得像一棵孤松似的身躯有些僵硬地停滞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去。 她弯弯的眉眼被黄昏染上了金黄,却不像他一样冷凉,只有让人不忍移目的温柔与活力,迸发出来时,甚至让他恍惚之间以为正值撒落希望的日出。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23】 朝晕背着书包,小跑到他身边,马尾因为跑步而一摇一晃,凌涧垂眸看她的影子,觉得像一把魔法扫帚。 他蓦然勾唇,笑了一下。 朝晕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歪了歪头,问:“凌涧,我去洗了个手回来你就不见了,你怎么不等我啊?” 凌涧正眼看她了一眼,而后转过眸,缩减了步伐之间的距离,口吻淡淡的:“你是为了等我留下来的?” “那倒不是,”朝晕摸了摸头,嘿嘿一笑:“我写题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困难,所以钻研的时间有些长,最后发现是题目条件看错了。” 凌涧不轻不重地哼笑了声,算是回应。 他也看出来了,朝晕真的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他。 不过这种一时冲动才会做出的行为,时间长了,她自己也就觉得无聊了。 他懒得管。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垂了下眼瞥了一眼朝晕的乌发,鸦睫被镀上了金光,却让他总是冷峻的眼眉显得深邃了许多。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朝晕琢磨了一下,觉得有点渴,便驻足,扯了扯凌涧的袖子,直接道:“凌涧,我渴了。” 凌涧刚才在想自己打游戏新研究出来的一个连招,一个没注意,袖子就被人拉了。 被拽了一下的地方的肌肉一下子绷紧,让他皱了下眉。 但是罪魁祸首已经迅速收回了手,还睁着浑圆晶亮的眼睛盯着他看,让他沉默了会儿,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整理衣袖,漫不经心回答:“哦,那就去买水。” 朝晕仔细地盯着他看:“但是你会不等我直接走对吧?” 凌涧手都没停,好整似暇地看她,坦坦荡荡:“嗯。” 她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不行,这是我的考核,你怎么能就这么容易地走呢?我都问过了,我们顺路,我要把你安全送回家,然后成为一名正式的凌家军。” 凌涧:? 他不知道这都哪和哪,甚至都没有计较“凌家军”的土称号,发出了疑惑:“谁让你送我回家了?” “初静呀,她说只要向你展示了我的仁义,你就一定会心软让我加入凌家军的。” 朝晕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坚定,右手搭在左胸前,语气真诚:“老大,你,就是我的王!” 凌涧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觉得有很多话要说,比如,不要叫他老大,没有凌家军,他不需要她送他回家,也不会让她混入他的队伍。 但是因为要说的太多了,所以他一时间卡了壳,一直不说话,朝晕实在太渴了,交代他一定不要离开,便自顾自转身进了小卖部,留凌涧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朝晕其实也想过她出来的时候凌涧可能已经自己走了,毕竟他从来都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所以出来时,看到了在路边站着的凌涧的时候,她很开心。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有点不对劲了,因为她看到了凌涧旁边还站着两个男生。 她动了动脑瓜子,猜测是凌安,但是又不敢确定,只能抱着自己的水慢慢走过去。 离他们近了一些,朝晕才听到了那个长的有点怪怪的像猴子一样的男生愤懑不平地问凌涧:“凌安都在和你说话了你都不理,你装什么?” 这下子她能确定了,就是凌安和他的好哥们。 朝晕这下子连走路都硬气了起来,不由分说地站在了一脸漠然的凌涧旁边,递给他一瓶水。 凌涧这才注意到她回来了。 他敛眸,看向她递给他的水。 又是那瓶市面上能买到的最便宜的矿泉水。 “……” 他原本已经渐冷、甚至趋近暴躁的心绪陡然平静了下来,去看她怀里自己抱着的水。 零蔗糖高钙乳蛋白健康奶。 “……” 对自己倒挺好啊。 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冷冽的嗓音里情绪平平:“怎么这么抠啊。” 朝晕立刻想要教育他不要想着当软饭男,她能想起来给他一份都不错了,男生还是不要太贪心,这个社会是不会接纳冷血无情的人的。 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教育,那边的两个人又开始躁动不安了。 凌安旁边的男生就是下午口出狂言的那个人,叫林风文。中午的时候没看清朝晕什么样,也认不出她,现在看到她的脸的时候,却呆住看她,不说话了。 第13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12) 反观凌安,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面前的女孩子叫容朝晕, 刚来一中就声名大噪的第一名。 没想到他左防右防,突然来了个天降转学生,又不是演小说。 他实在想不清楚,凌涧除了那一张脸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不过没关系,他有足够的手段把凌涧所有的好资源抢到手,再次让他坠入深渊。 于是凌安率先扬起了一抹友善的笑容,和朝晕打招呼:“你好啊同学,你应该就是那个我们年级的月考第一名容朝晕吧?我是凌安,凌涧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今天一直都很想和你交朋友,不过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你考了第一名,真厉害。” 少年笑得柔柔的软软的,话也很有亲和力,一般人很难拒绝。 凌涧面色无波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冷得凉薄,却也没说话,眉眼间的情绪越来越不耐。 他握紧手中的水,想到容朝晕一会儿可能还会礼貌地和凌安说话,他就感觉一阵烦躁,想要转身就走。 朝晕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着急了,喊他:“凌涧,先别走啊。” 凌涧不想理。 不走做什么?继续站在这里听凌安像只狗一样喋喋不休吗? 长时间不正常的打压已经让他学不会反抗了,只能用远离来彰显自己的态度,却再次被贴上“脾气差不好惹”“狗咬吕洞宾”的标签。 越是想,他越是暴躁,眼眉狠狠地压了下去,像一匹孤狼一样。 他没有因为朝晕的话而停下,冷着脸抬起脚步。 朝晕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察觉到了手腕被牵扯的力道,凌涧顿了顿,继而眉间的沟壑因为皱眉的动作挤压得更狠。 前几次让她碰是没反应过来,这次他都摆明了不想留下,还想拉住他让他站这儿受气? 他不爽起来,不想给任何人好脸色看,想要用近乎是暴力的力气扯开她的手,可是还没开始动作,朝晕就诚恳道:“你先把水瓶拧开,看看有没有再来一瓶。如果有的话,我们走了一段时间再回来,太浪费时间了。” 凌涧的动作猛然停了下来:? 凌安:“……” 他原本看好戏的笑脸凝固了,看向朝晕的眼神有种带着敌意的探究。 她是疯了吗? 凌安有些沉重地想。 朝晕见凌涧不动弹,就是愣愣地站着看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放开拉住他衣袖的手,站在旁边,笑着冲他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快打开。 凌涧的那股无名火气又被熄灭了。 他肢体有些僵硬地去拧瓶盖,直到看瓶盖里面的字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还听了她的话,去做了一件他从来不会做的事————只是因为她没有理会凌安,拉住他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凌安。 看到了瓶盖上面的字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朝晕就已经爆发出欢呼了:“妈呀!再来一瓶!凌涧你真牛!” 凌涧面色一滞,仔细去辨别上面的字,居然真的是再来一瓶。 ……卖得这么便宜还敢在瓶盖上印再来一瓶。 朝晕理都没理那边风中凌乱的凌安和林风文,叨叨不休地要拉着凌涧去兑奖。 一直被忽视的凌安忍无可忍,勉强笑着说:“哈哈,哥,你可真幸运啊。” 他这一句话才让朝晕想起来那边还站着两个人。 唉,真吵。 朝晕不想和坏蛋说话,尤其是这种里外不一的人,和这种人相处真的很累很麻烦。 林文风原本看朝晕看得入迷,但是自己的好兄弟居然被这样彻彻底底地忽视,他也不高兴起来,带着点对于朝晕一直跟着凌涧这件事情的不爽,开始阴阳怪气:“真不愧是成绩那么烂的校霸,真没素质,凌安给你好脸色给的够多了吧?也不知道你在装什么。” 凌安适当地制止:“文风,别说了。哥一直不是很喜欢我,我也懂,是我每次都让他不开心。”他冲着朝晕勉强笑笑:“容同学,谢谢你愿意和我哥玩,毕竟…因为性格原因,没什么人和他做朋友。” 林文风不耐,重重啧了一声:“凌安,你就是太心软,他这种人就活该没朋友啊。” 凌涧的气压又沉了下去,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盯着眼前的瓶盖,手中的力道紧了紧,默不作声。 朝晕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瞎装逼,尤其是凌安。等到他们两个说够了,她突然好奇地向凌安发问:“你平时屁股痛不痛?身后的人很多吗?” 凌安:? 林风文:? 就连凌涧眼底流动的昏黑也停了下来,继而掀眸看向一脸好奇的朝晕,带着微微的不可置信。 她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他们三个都明白朝晕在说什么,尤其是凌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根本没想到朝晕顶着一张这么无害纯洁的脸蛋造他的黄谣! 他还没有接受过这么强的攻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林风文就急得跳脚,恶狠狠地冲朝晕发狠话:“你踏马说什么呢?!我们俩是好兄弟!思想简直龌龊又恶心!我看你和凌涧才不清不楚的吧!” 他急了,他急了。 比起他们的狗急跳墙,朝晕显得很冷静,开始道歉:“对不起。不过也不能怪我啊。你看,凌涧平时也没有招惹你,你平白无故跟着凌安一起对他发起语言攻击,我还以为你跟着凌安一起讨厌他呢才这样做呢。” “居然爱到了盲目地跟着他去攻击另外一个人,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侣呢,嘿嘿。” 你嘿嘿个毛啊?! 林风文被她这的逻辑整得发懵,正要骂她,朝晕却再次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问他:“既然凌安屁股不痛,那你屁股痛吗?” 凌安:…… 林风文:…… 他们两个石化在原地。 凌安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看起来很滑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在心里蔓延,他咬了咬牙,匆匆转身离开。 他走了,林风文自然也不会多呆,但是现在他真的没办法和凌安一起走了,否则心里怪怪的,于是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朝晕,想要骂她,却被凌涧深深地睨了一眼,直接蔫了,不敢说话,转身背影匆匆地拐去了另一个路口。 第14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13) 现在只剩下朝晕和凌涧两个人了。 凌涧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从前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他自己冷漠地转身离开,任由别人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可是今天,居然也有凌安自己走的时候。 但是另一点,他还是没办法不震惊于朝晕刚才说的话。 不应该满脑子只有学习吗?怎么能说出那么…让人震惊的话? 朝晕见他们两个走了,才冲着他们消失的两个路口做了鬼脸,而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凌涧进行教导:“凌涧,以后遇见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要直接骂回去,不能受气。” 凌涧缄默了下,然后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不过看到了凌涧手上的再来一瓶,她又很开心,拉着他的衣袖往小卖部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居然中奖了,凌涧,你可真是一个幸运的人,我都没有中奖。” 凌涧默了下,而后轻笑一声:“可是这是你给我买的,归根到底,是你幸运吧。” 朝晕一边走路一边想,最后一锤定音:“对,那就是我们两个好幸运。” 我们两个。 好久没有听过这种词了啊。 幸运这个词实在太陌生了,毕竟从初生的啼哭到成长的阵痛,他都没有体味过这个词语。 他沉沉的眼眸落在了她抓着他衣袖往前走的手上。 他原来,可以幸运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33】 两个人去小卖部兑换了奖品,老板显得很惊讶,说很少有人能中这瓶水的奖,毕竟是市面上最便宜的水了,所以再来一瓶几乎前所未有。 朝晕:(T▽T) 不要把“最便宜”这几个字说出来啊。 她偷偷瞥了一眼凌涧,发现他好像也没有不高兴,就是拿着两瓶水看,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淡笑。 她安心了。 没生气就好,不许生气。她能想起来给他买水已经对他很好了。 换完水之后,他们两个继续走在路上。 因为中途被两个脑残耽误了时间,天色已经从朦胧的橘黄过渡成了薄灰,偶尔穿插了几缕夜风,略过耳畔时总是带着点萧瑟。 朝晕却没有伤景的习惯,她很开心地和凌涧分享着今天做出来的两道压轴题,凌涧虽然听不懂,话也很少,但是也会偶尔应两声,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默默听着。 中间的时候,她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一边放空神识一边问:“老大……” 凌涧懒懒地挑了一声,质疑她的称呼:“嗯?” 朝晕反应过来,立马改口:“凌涧……” “嗯。” 她若有所思:“你说,凌安和他的朋友会不会真的是一对儿。” 凌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朝晕还是坚持己见:“如果不是的话,怎么能因为凌安的教唆,就对你说出那么过分的话呢?” 凌涧在夜色里的沉默像一片空旷的荒野。 “你觉得是凌安的教唆吗?你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吗?” 他平静地问,视线飘出,放到了天际上翻滚的黑云上。 朝晕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傻子,凌安说的话那么坏,怎么可能是好人?他朋友也坏,所以他们肯定是一对。” 凌涧被她这个逻辑弄得无声发笑,可是语气依然是死寂的平淡,甚至带着点寒凉:“也许是因为,我也不是一个好人。” 他不学无术,打架斗殴样样不落,成绩很差,也不算是一个好人。 没想到,朝晕听了他的话,却停了下来,凌涧不得已跟着她也停下。 不算黑暗的深蓝包裹着她的五官,凌涧垂眸看她时,只能看到她亮如繁星的纯净眼眸。 她的声音也一样温澈:“不是啊,凌涧,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凌涧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开玩笑地应:“是吗?” 朝晕用力点头:“初静和我说了,前两天你和呈封打架,就是因为他手底下有个人开她的黄腔,她上去干架,不小心干翻了对方的柠檬水。结果那个人说谎,说是她抢了他的柠檬水,你们才打起来的。” “你还帮我打开试卷,还陪我们下五子棋,你还喜欢HellOKitty,你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夜风呼过,随着这些坚定的字眼灌入了凌涧的耳朵,像炸起来的烟花,让他一时间都分不清跳动的到底是风还是心脏了。 他觉得喉咙发紧,时间长了,最后只能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来。 他低声问:“喜欢HellOKitty也在里面啊?” 虽然他也懒得瞒这件事,但是大多数人都把这件事当成他的丑闻讲。 朝晕叉腰应:“对呀!喜欢HellOKitty,能坏到哪里去?”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后,凌涧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他那些总是带着尖刺和冰棱的字眼,终于被吞了下去,变得柔和了一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8】 朝晕的家比较早到,她站在自家小别墅面前,和凌涧说自己到了。 凌涧挑眉,看着她家的独栋小别墅,说话总是有种给似笑非笑的懒慢,此刻带着点调笑:“家里看起来还挺富裕啊,怎么买水只买最便宜的?” 朝晕有些拘束地抿了抿唇,小声道:“只是我妈妈有钱,我没钱。而且我都想起来给你买水了,你居然还在意价钱。”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哀怨,斥责道:“你也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凌涧弯弯唇,笑了:“那可怎么办?我刚才还是呢?怎么一下就降级了。” 朝晕眨着眼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勉为其难”道:“这样,你陪我打忙者荣耀,我就还认为你是个好人。” 听到她的请求,他挑了挑眉。 虽然知道她打游戏,但是看她学习的劲头,凌涧还以为她是那种半年一上号的人,结果现在都邀请他打游戏了。 想到今天下午她似乎帮了他一些忙,凌涧点点头:“可以,不过我很忙,很少有时间陪别人打。” 而且她菜菜的,他怕打的时候他不管她的话,她会破防。 有些麻烦。 第15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14) 朝晕不在乎,她只是很想和厉害的人一起玩,学习他们的技术而已。 她忙不迭地点头,说自己是Q区的,ID就是自己的名字——容朝晕。 凌涧其实想说自己知道,而且不光知道,他还搜索了,并且进行了一番查看,还笑话她的战绩了。 不过他是不可能承认的,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就催她回家。 朝晕背着书包,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就算是在迷蒙的夜色下,还是元气满满的模样:“再见了凌涧!明天见!” 凌涧低低“嗯”了一声,很轻,朝晕没听到。 他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慢变小,开了门后,消失不见。 微风拂动他的发,像海藻一样飘动着,把他整个人都软化了一些。 又站了两三分钟,凌涧才低眸,转身离开。 因为她回来晚了,王妈一直在数落她,生怕她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一直提心吊胆。 朝晕自知理亏,抱着她撒娇,说是因为和同学一起回家,路上多说了电话。 她才刚刚转学,正是需要朋友的时候,王妈听了她的话就心软了,催促她赶紧去吃饭。 吃过饭后,朝晕又去写作业,顺便多写了七页来保持心情舒畅。 已经九点了,洗过澡洗过漱后,朝晕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点开了忙者荣耀。 她先去看了好友申请列表,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叫“再狗叫牙打掉”的人和一个“HellOKitty”的人加了她的好友。 她一眼就认出来谁是谁了。 喜笑颜开地同意了任初静和凌涧的好友申请,朝晕点开了排位,去看自己的好友列表。 有很多人在线,不过大多数朝晕都不认识,HellOKitty的大名稳稳当当地排在了第一,段位王者101星,正在组队中,她没翻到任初静的号,可能没有上线。 朝晕兴冲冲地点了邀请键。 但是等了一两分钟无人理会,凌涧没有进来。 她眨了眨眼,有些笨拙地去找聊天框,但是打字实在很不舒服,她就点开语音,发出疑问:“凌涧,你有事吗?为什么不接受我的邀请啊?不能和我一起玩吗?” 咻得一下,语音发出去的一瞬间,显示凌涧开局一分钟。 朝晕挠了挠头,觉得凌涧可能是有要事在身,也就没放心上,自己去打排位了。 凌涧匹配上的那一个瞬间,看到了左下角跳出来的一个消息。 他好友很少,也知道他娱乐局之外不喜欢和其他人打游戏,也就不会和他发消息了,现在猛然一看到有人给他发消息,还皱了下眉,猜测是谁。 当他按下准备键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是谁了。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这样想,手下挑英雄和确定的动作却快了一些。 接下来,他以迅速而狠辣的手法快速结束了这一场游戏,全程没有放一点水,让对局在12分钟时毫无悬念地终结。 没有理会队友给他点的赞,他退了出去。 蓝色的光晕打在他锋锐的眉眼上,高耸的鼻梁一半隐没在黑暗里,让他整个人显得很冷峭。 点开信息提示里面朝晕的那一句语音,他凑近扩音器去听,少女像脆桃似的带着点疑惑的清甜嗓音便冲进了他的耳朵。 他默了下,而后远离扩音器,一边揉着自己的耳朵,一边去看朝晕的状态。 在线。 他没有回复,打开匹配,邀请朝晕。 朝晕刚刚被虐完,遍体鳞伤,看到了凌涧的邀请,立刻点了接受,点开了组队麦。 “凌涧?你要玩匹配呀?” 凌涧手指微顿,最后还是也开麦,声音有些不自然:“段位差的太多,没办法玩排位。” 朝晕恍然大悟:“这样啊,我刚才邀请你,是因为这样你才不进来吗?” “嗯,没收到消息。” 朝晕决定原谅他了:“那我们就打匹配吧!” 凌涧觉得她的声音蔫蔫的,和一局之前给他发消息时完全不一样,默了默,还是装作随意地一问:“刚才打得不开心?” 朝晕本来就沉重的声音变得悲痛,气若游丝:“我…我打了3-7-2。” 凌涧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透过话筒传出来时,清冽而又意气风发。 他点了开始匹配,两个人立刻进入了队伍。 凌涧微阖着眸,手指随意地在英雄池里翻,最后随手选了一个打野。 朝晕的英雄很少,但是看到了一个长的很好看的限免英雄,便锁定了她,辅助瑶。 她开局就本本分分地跟了射手,凌涧偶尔拉视野看她几眼,觉得玩得也说得过去,就没有再管她了。 两个人虽然开着麦,但是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说话,反而更像是陌生人。 凌涧玩游戏就会很投入,甚至忘记自己在和一个女孩子打游戏。 他收了三个人头、打了一条龙后去支援中路,在双杀后却看到了自家射手被杀的播报。 他皱了下眉,去看朝晕的血条,只有一点点,也算是活下来了。 对面射辅想要越塔杀她,出于一个打野的本能,凌涧直接操纵着英雄到了下路,成功再次拿下双杀,朝晕也成功回到了泉水。 不算亏的结局,射手却开始不满意了。 后羿:辅助你个二笔,不知道好好保护我吗?你怂什么? 瑶:你半血闪现过去和对面满血的射手硬刚,我不是跟过去了吗? 后羿:你要是真的好好保护我了,怎么可能活下来的? 瑶:你是真人吗?不像真人说出来的话。 朝晕真的没有阴阳怪气,她在很真诚地发问。 后羿:你***有本事开麦啊?怂货。 凌涧原本在反对面野区,注意到聊天对话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句话。 他压下了眉,面色显得有些阴凉,下手打字:匹配而已,骂什么人。 后羿去看他的id,居然叫HellOKitty,玩的还是个女角色打野,料定了他和瑶是双排姐妹,继续输出:菜还不让人说了?你们俩女的能不能不要出来祸害游戏了?不这样能死是吗?真以为拿几个人头就牛逼了? 第16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15) 凌涧眯起眼眸,冷暴的寒光乍现,在屏幕的反射下显得有些可怖。他胸膛里翻滚起满是戾气的巨浪,让他清俊的面孔染上了暗色的阴鸷。 镜:我他爹的是给你这头死猪脸给多了是吧? 他寒声道:“把听筒关了。” 是和朝晕说的。 朝晕愣了一下,乖乖地“哦”,乖巧地关了听筒。 然后她就看见凌涧一直在公屏发“大家打开语音”。 她调出来页面,果不其然看到了凌涧和后羿的话筒都开着,没过几分钟,后羿直接挂机了。 还没输出完的凌涧冷笑一声,结冻的眼眉尤为冰冷。 他暗骂一声烂货,把话筒调到了组队,打字让朝晕开麦。 朝晕听话地开开了,但是两个人一直没说话。 凌涧深吸一口气,不禁后悔和她一起打游戏了。 本身就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好学生,打游戏无非也就是消遣消遣,结果开始没多久他就这样胡乱骂人,不吓到她才怪。 但是他就是这样的人,不高兴的话全天下的破事都没他大,不爽就干。 他脾气差的传言并不是说说而已。 还是自己一个人打游戏舒服点。 凌涧冷着脸这样想,但是他还没有想完,就听到了朝晕小声地惊叹—— “哇,凌涧,你这也太厉害了吧?你把他骂跑了啊?” 凌涧一顿,手指停了一下,差点被对面找到机会干掉。 他拖着残血的英雄去打野回血,声音不太自然,还带着没我退消的冷气:“…他自己欺软怕硬而已。” “那也很厉害啊!”朝晕不禁羡慕起来,期待自己有一天也能拥有这么辉煌的事迹:“能把神经病骂跑的就是厉害,和你打游戏的技术一样厉害!谢谢你替我说话。” 凌涧抿唇,感觉手指好像有点不灵活了。 他口吻中的冷淡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所以那股子别扭的劲儿就更明显了:“不用谢我,我不是因为你才骂他的。”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心虚,凌涧完全不是因为她被骂了才出声的,他最讨厌打游戏的时候队友哔哔赖赖影响他手感,见那个射手听不懂人话,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才出手的。 最烦这种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的蠢猪。 朝晕点点头,语气很雀跃:“我知道呀,不管站在这里的是是谁你都会这么做的,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 凌涧不说话,默默关了麦。 他沉默着,把脸往宽松的外套里面藏,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俊美深邃的眉眼,里面还有一些局促在跳动。 而藏在黑暗里的耳尖慢慢充了血,显出了几分淡红,像青山上的一点薄薄的雪顶。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3】 虽然后羿挂机了,但是并不影响凌涧带领他们团队走向胜利。 朝晕后来全程都挂在凌涧身上,跟着他在峡谷里飘来飘去,好玩极了。 一局游戏结束,凌涧被信誉系统拉着去做了素质教育题,然后才回到了队伍里。 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点开话筒,嗓音很清冽:“不打了,我要去打别人的号了。” 朝晕知道这是代打,可以挣钱的,忙不迭地同意:“嗯嗯,你快去吧,要加油啊。” 不然,如果他之后真的被家庭抛弃了,她真的没有钱能养他,还是让他自力更生吧,最好还能分她这个小弟一点。 凌涧满不在意地笑了下,随意道:“打游戏有什么加油的,”他的眼眸飘在半空中,像被泡了经年发酵的葡萄,暗淡、纯浓,没有一点光:“反正也是不务正业。” 这个词语他听得太多太多了,连他这种人都背下来了。 就在他溺在低沉的、令人窒息的迷雾中时时,朝晕清亮的嗓音透过麦传了出来,简直像撕破浓雾的一把利剑。 “怎么能是不务正业呢?”朝晕皱眉,语气很严肃:“只要你喜欢,不就是正业嘛。你打得这么厉害,还能赚钱,简直就是提前过上自力更生的生活嘛,肯定要加油继续干的。” 她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滑溜溜的,还带着几分坚定:“凌涧,你不要迷茫了,相信你自己。等你打游戏挣钱了,我一定会请你喝奶茶的,不会再给你喝便宜的矿泉水了。” 为了让他不要迷茫,朝晕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她咬着牙,承诺道:“到时候,蜜雪冰城里面的饮品你随便选一个。” 凌涧听了她的话,安静了好些时间,就在朝晕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却蓦然笑出了声。 清朗如玉的青年含笑应她,像是珠玉落盘一样清润:“可以啊,那你可得抓紧时间存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7】 笨蛋。 他挣钱了,不应该要请她吗? 凌涧退出队伍之后,朝晕觉得自己玩的话肯定还是输,就乖乖地关上手机去睡觉了。 … 第二天到了学校,凌涧迟到了,第一节课没有来。 上完第一节课后,班长过来找朝晕,说是班主任找她有事,碰巧耷拉着脑袋一脸厌倦的凌涧从后门进来,班长犹豫了一下,有些害怕,却还是喊了他,说是让他们两个一起去找班主任。 凌涧:? 他背着书包,困得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带着点水雾,薄薄的,把里面的寒气都软化了,此刻看起来懒洋洋的。 他不想去,准备直接坐下趴下睡觉,谁成想朝晕听到之后笑面如花地站定在他旁边,开心地抬眸看他,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兴奋:“凌涧凌涧,我们快去吧,应该是好事。” 凌涧:“……” 和他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不怪朝晕,从小到大,每次老师找她去办公室,都是好事呀。 凌涧和她对上了一瞬的眼神,便立刻挪开,轻叹了一口气,把书包放下,双手插兜,跟在蹦蹦跳跳的朝晕身后,慢悠悠却紧紧地跟着,一双眼眸淡淡地锁定在了朝晕的背后,却再也不能容忍第三个人的冒犯。 像一只不容侵犯的护卫犬。 班长站在原地,震惊与迷惑快要把她压倒了。 第17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16) 雷垣第一眼看到的是朝晕,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上尽是欣慰:“朝晕啊,虽然你选了D班,但是只要你用心学习,老师相信你最后取得的成绩一定不会差!” 朝晕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 雷垣看着那张素静白皙的精致脸蛋,越看越觉得像自己家两岁的小女娃,乐得眼都看不见了,说话清风细雨:“行,你这两天抓紧点时间,写一篇演讲稿,主要是分享学习经验,动员大家一起学习,我们周四要开表彰大会,到时候你作为优秀学生上台发言。” 今天星期二,还有两天的准备时间。 这件事对朝晕来说不难,她豪爽地应了下来,在雷垣温和的注视下离开了办公室。 雷垣慢慢把目光挪到了心不在焉的凌涧身上,原本笑得都舒展开的脸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像一个皱巴巴的核桃。 想到这个比喻,凌涧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强忍住没笑。 雷垣一脸严肃,痛心疾首地高声恨恨道:“又打架!” 凌涧:“……” 能不能转变不要这么大,刚才不还和颜悦色的。 而且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干啥说得这么大声。 不过他知道雷垣是真心想要让他金盆洗手,改过自新,也就没有再自辩,只是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把雷垣滔滔不绝的话从左耳朵进,再从右耳朵出。 最后,雷垣口干舌燥,端起来自己的透明水杯,喝了一口茶叶水,转头看凌涧时,他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雷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下定决音:“你也去给我写检讨稿!不低于1000字!表彰大会的时候也上去念!而且是第一个上台念!起到一个示范的作用!” 凌涧一下子就清醒了,震惊地抬眸,一张脸上满是错愕。 他指着自己,眨了下眼,不可置信道:“不低于1000字?!” 雷垣剜了他一眼,语气很坚决:“对!不低于1000字!别去想什么歪门邪道,你能写成什么样我最清楚!抓紧时间给我好好写,反思!反思!” “……” 雷垣又激动起来,凌涧主动闭嘴,又耷拉着头让他批评了一会儿,才出了办公室。 他心里烦,面上自然也没什么好情绪,黑着一张脸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却直接撞进了朝晕清透到溢了点蓝的眸子里。 凌涧面色一下子就僵了,不太自然地别开了眼,脸色缓和了很多,声音却仍然清冷得像清晨:“不好好回去准备上课,等我干什么?” 凌涧似乎很在意朝晕的成绩。 他不想让朝晕的成绩因为和他混在一起就一落千丈。 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态度在短短时间内已经从“远离她,不要和她有交集”变成了“监督她,让她不要因为他而不好好学习”。 朝晕理所当然回答:“一起来,当然要一起走喽。” 他们两个人离得不近,是很正常的同学之间的距离,朝晕兴奋地问他:“凌涧凌涧,喊你来是什么事啊?是不是你的成绩进步了?” 凌涧觉得眉心跳了跳,淡声回应:“坏事,打架被知道了,让我写检讨。” 朝晕愣住,语气带着哀怨:“啊?” 她皱着白生生的小脸,后悔道:“你的是坏事啊?早知道不喊你来了。” 凌涧下暼她一眼,胸腔鼓动着,让他笑了一声:“你官儿还挺大啊?你不喊我来,我就不用写了?” 早晚都要写的。 朝晕叉腰:“那不是能晚知道一点嘛。”她秀气的眉轻蹙:“可是你们没打得很严重啊,不至于写检讨吧。” 凌涧双目放空,平静答到:“应该是政教处主任的意思。” 老雷还没到混能让他在表彰大会念检讨的职位呢,啧,没用的老头。 雷垣:? 朝晕深思一番,放出了严肃的话:“我将为了你把政教处主任开除。” 凌涧:? 他脚步微顿,噗嗤一下笑了,眉眼都萦绕着意气风发的如玉光泽,打趣道:“官儿还真不小。” 朝晕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你听听就算了,我就哄哄你而已。” 上课铃敲响,在狭长的走廊回荡,久久不散,甚至把她身上轻盈的香气都吹进了他的鼻腔。 朝晕“哎呀”一声:“上课了,我们快点。” 她拉着他袖子的小小一块,加速了步子往前走。 凌涧默着,有些凝固的视线落在她随着风动的发丝,没有说话。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0】 他们两个回去的时候,老师还没来,班里面在紧张地叽里呱啦背书,害怕老师挑着自己。 任初静蔫了吧唧地背,余光瞥到了他们两个的身影,立刻上来搭话:“你俩干啥去了?等等让我猜猜…既然凌涧也去了…容朝晕你闯祸被罚了啊?” 凌涧微微眯着眼睛看她,嘴角要笑不笑地勾着,映衬得他这个人像太阳初升时浸润着露珠的荆棘,脚下踹了一下她的凳子。 任初静被吓了一跳:“嗷!” 朝晕坐下,和她解释是好事。 任初静撇了撇嘴:“就算你是好事,凌涧也不可能是好事。” 朝晕给了她一个惊叹的眼神,迅速进入背书状态,却还是没忘给她一个大拇指。 凌涧:…… 没有老师乐意管凌涧,所以他只要不扰乱课堂纪律,基本上就是为所欲为。 而此刻,他皱着眉,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的白纸,快要把它盯出来一个洞,第二节下课也才勉强写出了一个开头,却已经感觉要累死了。 他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准备放空一下大脑,就看到了朝晕下课后马不停蹄、飞速地收拾桌面的动作。 在那之后,她拿出了一个本子,作思考状,用笔杆敲了几下眉骨,就立刻垂首,飞快地在纸上留下了一串串字迹。 凌涧头上冒出了问号。 是机器人吗? 他轻咳一声,不太自然地变了一下动作,偷鸡摸狗似地探头,去看朝晕写了点什么。 第18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17) “很高兴作为学生优秀代表发言。马行千里,功不唐捐…作为一个转校新生,我感激一中温暖包容的怀抱……韬光逐薮,含章未耀…接下来我将分享我的学习方法,与各位共勉。1,合理分配时间,有很多同学……2,认识到自己的长处短处,在我初中时……3,注意与老师沟通,有很多同学……” 她一写都不带停的,那些严肃认真的官方话语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淌了出来。 凌涧表示震惊。 这是她的模板吗? 朝晕写了几分钟,手有些酸,回头去看凌涧,只看到了他写的两行话。 朝晕撇撇嘴,眼里着墨了几点嫌弃:“老…凌涧,你才写了这么点啊?” 凌涧轻轻歪头看她,要笑不笑地凝视她:“怎么?你很闲吗?写完了?” “没有,”朝晕摇了摇头,看他这么为难,直接道:“要不我帮你写点?虽然我没写过检讨。” 凌涧惊讶地挑眉,锋利的眉眼散开了一股子水汽氤氲般的随性:“来,写两句我看看。” 朝晕接过,盯着那张纸冥思苦想一会儿,还是没什么思路,不禁有点后悔做一个烂好人。 凌涧就保持着大马金刀的坐姿,好整以暇地轻笑着看她努力。 朝晕最后憋出来了三行话,一脸沉重地迟疑着交给凌涧。 青年一把接过,一目三行地扫过那些字眼。 “很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作为一个一中的公众人物,我十分抱歉做出了这种有巨大负面影响的事情,接下来我会好好做人,接受大家的监督…” 凌涧目光微凉地审视着,不知道什么情绪地哼笑了一声,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纸揉成一团,动作潇洒利落地扔进了垃圾桶。 朝晕:QAQ 任初静就在旁边支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在心里啧啧称奇。 两个大傻子,不知道整天凑一块儿乐啥呢。 总之,凌涧一整天都在为这个检讨愁眉不展,烦得人都快烧起来了,夏天本来就惹人烦躁,午后晒人的课就更是把他为数不多的耐心燃了个精光,而他最后的解决方法是拿出手机打了两局游戏之后趴下睡觉。 夕阳渐斜,残红如血,蝉鸣疯响,催生一波又一波硬绿的枝叶向外扩展,在窗户上轻轻摇曳,落下夏天的烙印。 凌涧这一觉睡得还是不太稳当,或者说,他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差,他也就习惯了,但是浓眉还是惯会皱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刻,窗外穿过了一阵有些响躁的风,在他脑海朦朦胧胧时,他耳边忽然落下了一声叠在风声之上的轻柔叹息。 他还没有去分辨是谁,头上便再次落下了轻巧的力道,随之而来的是以额头为中心向外扩散的舒畅清凉。 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这是谁了,眉间小小的“川”字被抚平,纠缠他许久的梦魇被泼了个清凉败逃。 睡了不知多久,凌涧缓缓睁开眼。 眼前有些模糊,他双目无神地发了一会儿呆,等到视线能够清晰聚焦,才动作很小地坐了起来。 和以前一样的空和静,但是又有不一样的,他左前方坐着一道坚韧纤细的人影,此时正在奋笔疾书,眼睛不眨一下地写题,他的起身似乎并没有惊动她。 凌涧不知不觉地伸手,碰到了额间的冰凉贴才又如梦初醒般地收回手指,抿着一双薄唇,没有出声,重新乖乖趴了下去,一双黑曜石般润泽灿烈的眼眸就轻轻地定格在朝晕的背后。 他脑子里有些混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他应该毫无顾忌地直接背起书包转身就走的,但是大脑就是指挥着身体让他做出了现在的姿态。 算了,她都给他贴冰凉贴了,他只是休息一会儿,顺便等她写完一起回家。 只是顺便。 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给了他一个冰凉贴,他应该送她回家,免得被坏人骚扰。 凌涧一边想一边认同地点头,视线不受控制地、慢慢沿着少女漂亮的脊骨往上爬,很快又觉得无聊,垂下眼眸,骨肉均匀、修长如玉的手又开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桌子上的HellOKitty手办,一会儿摸一摸她的蝴蝶结,一会儿点一点她的小鼻子,却没有发出声响去打扰朝晕。 安静,还是安静,安静得似乎能听到窗外枝叶的沙沙作响。 终于在某一时刻,朝晕伸了个懒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回眸的时候,只看到了金灿灿的阳光下,百般无聊戳着HellOKitty手办的青年金色的卷翘睫毛,以及他深邃却被染得柔和的侧脸。 朝晕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些。 似乎有所察觉,凌涧动作一停,旋即抬眸看她,见她终于写完了,才不太自然地坐直,别过脸,嘴硬道:“我没等你,我只是玩一会儿。”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一起回家。” 说罢,他觉得耳尖热热的,便锁眉伸手捏了捏耳朵。 朝晕点点头,脸上绽放出来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嗯嗯,谢谢你等我呀,凌涧。” 凌涧:…… 没有等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3】 凌涧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于是背着一个书包立在一旁看着朝晕收拾,他总是站得很直,此刻沐浴在阳光下,简直像一棵在金铃里种下的松,而那颗金铃,总是随着风声,在他心里撞出一圈又一圈波纹。 两个人走出校园的时候,天和昨天一般的橘光,偶尔扑在脸庞上的俏皮来风把凉丝丝的触感贴在他们身上,让两个人脑袋清醒了不少。 秋天的温差不小。 朝晕总是叽叽喳喳的,嘴没有停过。 她问凌涧有没有写完检讨,凌涧淡声回应没有。 朝晕掐腰,哈哈大笑:“老大,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写完我的发言稿啦!” 凌涧凉薄如水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她就悻悻地把手从腰间撤下,嘿嘿一笑:“…嘿嘿,凌涧。” 凌涧挪开目光,隔了几秒,才从喉间溢出了声:“嗯,厉害。” 朝晕被夸了,就显得更开心了,蹦蹦跳跳的,如果有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就好像他们还残余的大把青葱时光,能够不留余地地捧心掏肺去爱一个人一样。 第19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18) 两个人走到便利店门前的时候,凌涧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他叫住朝晕,说自己去买水喝,很快就回来,让她不要自己乱跑,免得遇见像昨天下午那两个人一样的神经病。 朝晕认同地点头,满口答应。 但是当凌涧以最快速度买完东西走出便利店后,还是没在原地看到她人。 他眉心跳了跳,环视四周,终于在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一个电线杆旁边看到了那个因为被阳光拢着而显得模模糊糊的蹲着的人影,正伸手抚摸另一个小小的影子,是一只小狗。 他不假思索地抬步走过去,但是越是靠近,他又不自觉地把脚步声放得更轻。 少女身形窈窕,蹲着时,像一株小小的、待放的花苞。阳光打在她垂落的轻飘飘的发丝上,抹上了鎏金。她的五官都被光抹得看不清,凌涧却能毫不费力地在脑海里勾勒出她灵动的神情。 可真奇怪。 他只能看到她随风微微摆动的衣角,像一株初生的藤蔓;只能看到她落在小狗头上一起一伏的手,像一颗不定落地的水晶;只能看到她稍动的一缕发丝,像一串不定垂拂的春柳。 他看不真切,不知道此刻她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心脏却倏尔剧烈跳动,在落晖的悲悯垂睨下,无处可逃。 凌涧没有出声,就算已经站到了朝晕的身旁,却还是没有惊动到她。 他支起耳朵,去听她低低的自言自语———— “小狗小狗,你是小猫。” 凌涧敛着眸,视线在肥嘟嘟的小狗身上滚了几圈,蓦然笑了下,冷不丁出声:“它是小猪。” 朝晕一顿,识别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她抬头,哀怨地盯着他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进行批判:“凌涧,你真没礼貌。” 凌涧耸了耸肩:“那就是小胖狗。” 朝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小猪好听一些:“算了,还是小猪吧。” 她拍了拍懵懵懂懂的小狗的头,和它说话:“作为一只流浪狗,你居然把自己养的这么肥,真厉害。等我下次遇见你,一定要长得更肥。” 凌涧偶尔插进来一句话:“那就真成小猪了。” 朝晕不理会不礼貌的凌涧,站直,偏头冲他说:“我们走吧。” 凌涧把手上的那瓶零蔗糖高钙乳蛋白健康奶递给她,在她震惊地僵硬接过后,不甚在意地拧开了手里冰水的瓶盖,灌了一口水。 朝晕一会儿看看那瓶酸奶,一会儿看看凌涧,眼神变得复杂且愧疚。 妈呀,凌涧居然给她买这么贵的奶,她却只给他买了最便宜的矿泉水。 凌涧才不会在意这么一点小事,淡声催促她:“走了。” 朝晕点点头,和他一起往前走,可是还没走两步,脚后传来了糯叽叽的两声“汪汪”。 她顿住,回眸去看,小狗迈着四条小短腿有些笨拙地朝她跑了过来,但是因为她突然停了下来,它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的小腿,“嗷呜”一声倒下,又抖了抖身体,重新费力地站了起来,冲她兴奋地叫了两声。 朝晕心软了,蹲下问它:“你想和我们一起走吗?” 小狗听不懂,但是冲她叫,两条前腿摇摇晃晃地扶着她的手臂,想要往她怀里钻。 朝晕用手摸了摸它,叹了口气:“可是我没时间养你呀。而且,凌涧也不会同意的,对吧?” 说罢,她抬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那么满含希冀地黏在了有些冷傲的青年身上。 小狗歪了一下头,跟着她看了过去,又冲着青年叫了两声。 凌涧:……… 他想要冷硬地拒绝,但是都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顶着两双亮晶晶大眼睛的凌涧闭了闭眼,猛地别过头去,嗓音有些冷:“快点走。” 朝晕欢呼一声,提起小狗的后颈,戳了戳它的鼻子,和它说话:“小狗小狗,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两个的信徒了。” 凌涧走在前面,听她一路上絮絮叨叨,轻轻叹息,唇角却漾着一抹笑意。 这条路上开着一两家宠物店,他们两个去给小狗买了个暂住的笼子和一些狗粮,还有一些必要用品,费用都是平摊的。 这是凌涧第一次看到朝晕的余额,瞥了一眼之后,他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慢悠悠地“啊——”了一长声:“其实也没有很穷啊。” 朝晕面色凝重地收起手机,然后冲凌涧一本正经道:“我都说过了,不是因为那个牌子的水便宜我才买的,而是因为饮料太不健康了。” 凌涧才懒得听她掰扯,哼笑一声,提着买来的东西大步流星地离开,还让她跟上。 在朝晕家门口,他们两个因为要养小狗这件事加了联系方式,又协商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小狗先由凌涧养。 说是协商,倒不如说是朝晕单方面地耍赖皮。 她可怜巴巴地和凌涧说,要先回去和阿姨妈妈商量商量才能把小狗带回家。 但是其实她只是想让凌涧多和可爱的小狗相处一段时间而已。 小动物是最治愈人心的了。 凌涧就静静垂眸看她卖力的表演,舌尖抵了抵下颚,突然觉得牙疼,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憋屈感。 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朝晕的脑袋,朝晕吃痛地捂住脑壳,他这才满意。 提溜着胖嘟嘟小狗的后颈,他朝着朝晕家门口扬了扬下巴,嗓音在晚景中被浸得有些凉:“快点回去。” 这算是同意了。 朝晕立刻喜笑颜开了,脆生生道:“凌涧,你真好!”夸完人,她摸了摸疑惑看她的小狗的脑袋,冲他们两个摆了摆手,活力满满地告别,便转身跑回了家。 凌涧在晚风里站得有些久,直到们朦胧的灰黑把他的影子吞没,他才像恍然反应过来了一般,提着小狗往自己租住的房子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慢了一些,就像是游荡在街角、无家可归的游魂,地上地下都只有无边无际的孤冷侵蚀着他。 但是刚才有人说,他真好。 凌涧忽然扯了下唇瓣,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藏在暗色里的下颚瘦削而苍白。 他才不好呢。 第20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19) 凌涧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的。 他和家里的关系很僵,甚至有时候都到了敌人的地步了,一个人在外面住倒也好。 他不过今天,家门口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通过发型和一些有的没的,凌涧认出来了是凌安。 听到了脚步声,凌安转过头去,终于看到了凌涧。 他想咆哮问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 他准备了那么多台词对凌涧冷嘲热讽,满怀信心地老早站在这里,直接站了两个小时,已经快被冷成傻逼了,词也忘的差不多了。 不过看到了凌涧,他又感觉那种优越感油然而生,整顿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勾起一抹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袒露过的、带着恶意的笑容,慢慢开口:“凌涧,这么晚回来,不会又去打架了吧?” “唉,怪不得爸对你那么失望,你每天都这浑浑噩噩的这个死样子,还指望谁能看上你呢?” “我这次可是考了年级第六,爸给了我5000块钱,要不要我用来请你吃顿饭啊?毕竟,你好久没和活人一起吃过饭了吧?” 虽然这些话听着没什么攻击力,但是凌安早就知道,这些话才是真正往凌涧心窝子里戳的。 果不其然,他去看凌涧时,已经能看到他阴沉下去的脸色了。 他这才重新感到了打压带来的快感。 视线下移,凌安又注意到了他怀里那只小白狗,有些惊奇地靠近:“凌涧,你这种人也会养动物啊?真可怜,居然要被你这种人养,可别养死了啊…” 他没有注意到,这些话一出,凌涧原本只是阴云密布的脸色骤寒,冷冷落在他脖颈血管处的眸光里带着躁动难耐的暴戾与杀意。 可惜凌安只是觉得有些冷,他正准备伸手去碰那只小狗,凌涧的手机铃声猛然响了起来。 “哈哈哈!大傻叉大傻叉!你是大傻叉…” 凌安被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听到了他的电话铃声脸色白了白,不爽地咬牙。 什么意思?暗暗骂他? 凌涧没动,毫无光泽、带着浓墨般粘稠的沉冷的眸子在看到他收回手后顿了顿,而后才蓦然亮了一些,像刚刚回神一样。 如果不是电话铃声骤响,凌安的手碰到了他和她的小狗的话,他或许真的不能保证凌安的手能不能安然无恙。 可惜了。 凌涧这么淡漠地想着,没有理会凌安难看的脸色,拿出手机看来电人。 闪烁的字眼赫然是朝晕两个字。 显得有些亲昵,但是交换电话号码的时候,她坚决要求只要这两个字。 他的眸光不自觉柔和了一些,点了接听,放到耳旁,清冷的嗓音因为电流而显得有些沙哑:“喂。” 朝晕依旧活力四射:“喂!凌涧!是我呀!你和小狗现在到家了吗?” 凌涧说话总是显得有一点点冷:“没有,刚到门口。” 朝晕:“那你快点回家,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小狗的名字。” 凌涧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凌安,语气很淡,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狠:“来了一条找事的狗。” 凌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要知道,凌涧之前一直都是骂不还口的,否则就他这个小身板,早就被打飞了。 他费尽千辛万苦想词,还白站了两个小时,结果还被骂了? 凌安气得有些牙疼,电话另一边的朝晕却更生气了,直接问:“是不是凌安?!” 凌涧没想到她一下子就命中了答案,顿了顿,还是承认:“嗯。” “你把免提开开,然后把声音开到最大!” 凌涧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乖乖照做。 凌安一脸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谨慎地看了下他的手机,还没看清是谁,愤怒的女声就从小小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凌安,你这个笨菜鸟,我很好奇啊,考那么点分怎么整天那么闲啊?能不能多花点时间在你的学习上啊?你整天找凌涧混脸熟不累吗?菜就多练好吗?再这样下去,你连我的影子都追不上。” 凌安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僵住,目瞪口呆。 一方面,他惊讶于容朝晕和凌涧的关系居然已经到了这种两肋插刀的地步了;另一方面,朝晕话里的内容才是更让他崩溃。 谁骂他菜鸟他都会觉得是嫉妒,只有朝晕骂他,他才会真破防。 刚刚转来,以689的高分稳坐第一名宝座,高了他这个第六名整整80分,是一个看了就让人绝望的数字。 他知道怎么嘲讽凌涧会让凌涧最恼火,朝晕当然也知道怎么骂他会让他破防。 这种自以为是的傻屌,还是要趁早接受社会的毒打才是好事。 凌涧显然也没想到朝晕一开口就说话这么难听,迟迟地挑了挑眉。 他抬眸,看到了凌安青白交错的脸。 凌安咬牙切齿,浑身都在发抖,抖着手指着手机,“你”了半天说不出话,又愤愤地抬头,想要把攻击的目标换成凌涧,却陡然闯入了他幽深如潭的一双长眸,凉得透心,甚至让他原本被怒火充斥的心脏都瑟缩了一下。 凌涧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意识到有人在帮自己出头。 于是他慢慢地、慢慢地展露了一个笑容来。 很轻、很淡,落在凌安瞳孔中时,甚至让他看到了那其中针对他的哂意。 而点漆般的双眸安静地盯他时,竟然让他感到了如逢腊月的阴暗寒意。 他的怒火慢慢发酵成了恐惧,脸色变得很苍白,咬紧了唇,转身急匆匆地离开,没有说一句话。 凌涧就立在原地,像一座无名的碑,冷漠地注视着他的离开,像在送别一个死人。 话筒里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唉?凌涧?你那边怎么不说话啊?他滚了吗?” 凌涧这才恍然般地垂眸,暗沉沉的气焰被驱散,显得他整个人肃穆了些,回应:“滚了。” 朝晕骄傲地说:“看,遇见了这种不要脸的人,就应该狠狠地骂,他才知道花儿为什么开得这样红。” 凌涧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尽管没有人看得到。 他抱着小狗,耐心听着少女的叽叽喳喳,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今天回家,好像变得热闹了一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6】 第21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0) 朝晕不想再说那么讨人嫌的事情了,催促着问:“凌涧,你说小狗要叫什么名字啊?” 凌涧关上门,弯腰换鞋,语气很随意:“钢蛋。” “……” 怀里的小白狗好像听懂了,对着他叫了两声,很不满意似的。 凌涧动作一顿,把自己的鞋子放好便走进客厅,一只手轻轻弹了它的小脑瓜。 要求真多。 朝晕也不同意,她严肃道:“不行,那也太难听了。我要叫它嘟嘟,以后都胖嘟嘟的。” 凌涧坐在沙发上,看着在他怀里撒泼打滚的小白狗,眼眸不自觉地弯了弯,一口答应:“行。” 他们两个就这么说定了,挂了电话。 接下来凌涧又搜了教程,拿着手机,生疏地给小狗洗澡。 嘟嘟很亲人,脾气也很好,任他动作,尾巴摇啊摇的。 洗着洗着,凌涧自己都没察觉,眼眉上已经挂着松散柔和的笑意。 给它洗完澡,凌涧把它擦干,不想把它拘在笼子里,就放开它让它随意撒欢去了。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凌涧把它拿出来去看,是朝晕的微信消息。 朝晕:凌涧,记得写检讨啊,后天上午就要开表彰大会了。 凌涧这才想起这档子事,眉心抽了抽,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 朝晕:我和王妈说过啦,她说我们上学的时候她可以养嘟嘟,她养过狗的,有经验。明天早上你能早点起床把嘟嘟带到我家吗? 她还配了一个眼睛亮晶晶作可怜祈求状的黄豆表情。 凌涧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早起过了。 但是要上学的话,肯定不能让这只小胖猪自己呆在家里。 思来想去,他回复了一个淡淡的“嗯。” 朝晕立刻秒回:“凌涧你最好了!” 总是夸他好。 凌涧不知道什么情绪地轻哼了下,不冷不热的,眉目间凝结着一缕不易察觉的秋风。 他才不好。 嘟嘟兴奋地逛了一圈,又重新迈着小短腿扑到了他脚下,围着他转来转去,吐着舌头,尾巴摇得很厉害。 凌涧蹲下,摸了摸它的头,垂着眼睫的他少了一丝凌厉,低声懒懒道:“我要去写检讨了,心情不好,所以你要回笼子里了。” 嘟嘟听不懂,就睁着大眼睛看他。 这无端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朝晕的时候。 她画着快脚网上很流行的“狗狗眼”,十分夸张,但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冰山将倾的流泄,净得能涤化人心。 他冷不丁地从喉间滚出了两声轻笑,柔得像一朵春枝。 “真像。” 呢喃了这两个字,凌涧却毫不留情地提着嘟嘟的后颈把它关到了笼子里面,却细心的按照教程给它搭配好了合理份量的狗粮和水,才回到屋子里面开始头痛欲裂地和检讨战斗。 十一点的时候,他还精神抖擞,看着憋出来的八行检讨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一个小弟说江湖救急要五排。 凌涧差点就条件反射打出一个“上号。” 但是突然想到第二天要早起,他便及时止损,简要地回:“要睡了。” 小弟:? 小弟:凌哥,你就算不想和我们玩也不至于说这么拙劣的小谎吧。 凌涧不高兴,直接把他拉黑了,把自己的检讨宝贝地收拾好,又去看了看已经睡着了的嘟嘟,确认它没什么异常之后,才定了闹钟,关灯上床。 他没有这么早睡过,但是入睡居然也是出人意料的快。 第二天上午六点五十,他准时醒来。 好久没有体验过的神清气爽的舒畅感让他恍惚了一阵才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吃了顿简单的早餐,便提着已经醒了的嘟嘟和一些买来的必需品上路。 越是靠近朝晕家,他心里就越是滋生出来莫名的紧张。 凌涧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心跳就是在有规律地加快,连脚步都变得有些轻盈。 走到朝晕家门口的时候,他就率先看到了已经在门口乖乖等着的朝晕了。 晨曦落在她身上,把她秀气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柔和而温敛。简直不像是晨曦成就了她,反而是她带来了破晓。 凌涧的脚步不禁放慢了些,朝晕却若有所感地看了过去,见到他的第一瞬间,脸上便绽放了一个极有感染力的笑容:“凌涧!早上好啊!” 凌涧垂眸,没有看她,提着笼子走到她身旁,站定后才回应:“嗯,早上好。” 朝晕又弯下腰,手指戳了戳嘟嘟的脸,活力满满地打招呼:“嘟嘟,你也早上好呀。” 嘟嘟摇着尾巴,开心地冲她叫了两声。 凌涧敛眸,无声地、如春雨般地注视着她,又很快挪开目光,视线落在地面上,开始发呆。 朝晕接过笼子和一堆大大小小的必需品,进家门后交给王妈,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安心地背着书包出门,冲着安静站在门外等候的青年笑:“凌涧,辛苦你了,我们现在一起去上学!” 那一瞬间 凌涧恍然觉得 他寡淡到有些死寂的青春,要沸腾了。 … 一路上,朝晕还是避免不了一直在说话。 第一次和别人一起上学,她很开心。 连凌涧这种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人,都有点好奇,她小小的一具身体,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强的能量。 两个人几乎算是踩点到的学校,那个时候任初静还没有到校,班里面的人看到凌涧直接大跌眼球。 凌涧也有不迟到的一天啊? 凌涧没空理会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放下书包坐下,锁着眉,拿出那张写了八行字的纸就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挤。 经过一整天难如登天的尝试(当然要加上睡觉、打游戏、和朝晕下五子棋的时间),再加上朝晕时不时的帮助(添乱),凌涧晚上终于成功在家里写完了一篇1001字的检讨。 那一个瞬间,凌涧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宝剑锋从磨砺出的天才。 太长时间没有耗费这么多精力思考了,凌涧一时间甚至觉得有点困。 他看了眼钟表,才十一点十分。 算了,睡觉。 睡觉前,那个早上才被他拉出黑名单的小弟又向他发出五排邀请。 凌涧:睡觉。 小弟:凌哥,你别骗我了行不?你那点阴间作息兄弟们谁不清楚? 凌涧把他拉黑后,关了灯,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22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1) 周四上午,在紧密的安排之下,各个班级站着整齐的方块阵,站在操场上,听着台上体育老师带着点口音的整顿口号,在那之后,表彰大会主持人上台,开始说开场白。 朝晕乖乖站在自己班级的第一排,右手拿着复印下来的演讲稿,双目灼灼地盯着台上在一边直直站着的凌涧,见他看过来,还冲他笑,两颗酒窝嵌在脸颊两侧,清甜明媚。 凌涧一开始是淡淡地和她对视的,但是后来觉得她视线太烫了,便不大自然地别过头,避开她像是撒了光的眸眼。 他在心里腹诽——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不要看他了。 这样想着,他的耳尖爬上了一抹诡异的绯红。 不过很快他就解脱了,因为主持人已经宣布了大会第一项——违纪学生凌涧做检讨。 他撇了撇嘴,走上前两步接过话筒,站定在台中央,站得笔直,阳光倾洒在他清辉冷淡的眉眼间,平添了几丝淡雅,又显得更为冷峻了些,像一棵缄沉的青松。 他启唇,操着不紧不慢、毫无起伏的清透嗓音,了无感情地念着手上的检讨。 第一次听校霸念检讨,学生们一改往常死气沉沉、昏昏欲睡的姿态,好奇地踮起脚尖去看,大多数被帅了一脸,暗恨混的人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 不过也有例外,也就是朝晕左边站着的一个男生。 朝晕是D班的,隔壁是C班,成绩比他们稍微好一点。 那个男生比朝晕高一些,戴着眼镜,蜡黄的脸上长着几颗痘痘,现在正不怀好意地笑着和旁边的男生攀谈,显得小眼大嘴的面相更刻薄了。 “打架还被抓,乐子,笑死人了。要我说,这种整天危害社会的废品就应该直接开除,留在学校干什么?做祸害吗?平时那么狂,斜着眼看人,现在不照样做检讨?看得我爽死了。也不知道那群女的喜欢他啥,一群眼瞎的。” 朝晕安静地听着,还没等男生旁边的那个人回答,她就先一步好心提醒:“凌涧不斜眼看人的,你是不是斜视啊?” 王桓原本等着旁边的人附和自己,听到了一道女声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往右边看去,却看到了一个长相清涟漂亮的女孩儿,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心一下子就激动了。 他以为朝晕是在单纯地发出疑问,自以为帅气地邪笑了一下:“切,你不知道吧?凌涧就是欺软怕硬,看到我们这种学习成绩好但是遵守纪律的人就看不起,但是又打不过隔壁学校的校霸,这不才被罚了吗?打架斗殴,一辈子就那样了。” 朝晕毫不留情道:“凌涧打呈封跟玩儿似的,你个云。” 呈封:? “而且你知道凌涧是因为什么事情打架吗?不知道你就在这里说,乐子。我看你就是嫉妒他招人喜欢。” 对付一类人就要有一类套路。 王恒:? 他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朝晕是在替凌涧说话。 他怒火中烧,带着一种没被瞧上的愤怒和被戳破的心虚,愤怒开喷:“你踏马再说一句?你看凌涧看你一眼不?一个D班的在这里牛什么牛?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是C班第一!你们这种学习不好的渣宰以后就是给我打工的命!” 相比于他的激情破防,朝晕显得冷静多了。 她站直,斜睨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反正我正眼瞧不上你,废物嘴里废话多。” 王桓红温了,伸手想要推搡她,朝晕敏捷地避开,在这个过程中脚“不小心”踩到了他。 那一瞬间,王桓脸都白了,疼得瞳孔有些涣散。 我…靠… 怎么力气这么大?! 他一而再再而三碰壁,上头得很,扬手就要打她。 就在这个时候,学校让人闻风丧胆的政教处主任黑着脸站到他们两个中间,严厉开骂:“你们两个有没有点规矩?!整个操场都是你们俩的声音!就你们两个这样,谁能有出息?!都给我滚到台子旁边罚站!让大家看看都是谁这么没素质?!滚过去!” 王桓一下子哑火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让他丢脸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恶狠狠地盯着朝晕,后者不理会他,直直地走出队伍,朝着台子走去。 王桓不得已跟了上去。 凌涧注意到了他们那边的动静,见朝晕向讲台走来,不由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念完了检讨下台,正巧和朝晕擦肩而过。 他想说什么,朝晕却先一步冲他眨眨眼,示意他不用担心。 凌涧只能作罢,回到班级队伍,站到了最后,凝眉注视着台上那道清丽的身影,眸色暗沉斑驳。 他伸手拽住从旁边佯装不经意路过的一个红马甲,寒声问:“怎么回事?” 他的小弟遍布整个学校的各个机构。 心痒的小弟早就按耐不住了,凑近他滔滔不绝道:“凌哥,你绝对想不到。他们两个吵起来的时候我就站不远处,那个男生骂你,我正准备过去逮他,旁边那个可漂亮的女生就直接替你说话了。一来一回的,说得可溜了,我都听呆了。结果被老胡抓了,让他们上台罚站,啧啧啧,真是英雌豪杰。她是你们班的吧?她喜欢你啊?你记得她不?” 他没有注意到,凌涧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等到他说完的时候,那股恐怖的气场已经让他快要喘息不过来了。 他后知后觉地吞咽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凌哥…你…你生气了?” 不应该啊,这有啥生气的。 凌涧是一个行为处事很散漫随意的人,虽然脾气差,但是很少发怒。 凌涧没有理他,呼吸都重了几分,压抑着体内焦躁流窜的暴戾,锋锐的长眸像一把荆棘,牢牢地钉在了王桓身上。 王桓本来忙着丢脸,却猛然打了个冷颤,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像是被毒蛇倒竖的冷寒瞳孔咬了一个洞,浑身不得动弹。 他身体抖了抖,安慰自己是错觉。 主持人在宣布第三项——优秀学生发言。 听到了和成绩有关的话题,他瞥了一眼旁边白白净净的女生一眼,冷笑一声。 切,反正他比这个女的分高了不知道多少,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和他这种人站在一起的机会了吧。 他稍微觉得慰藉了。 然而还没等到慰藉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朝晕拿着演讲稿意气风发地上台了。 王桓:? 政教处主任:? 刚才看戏的所有人:? 第23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2) “大家好,我是三D班的容朝晕,很高兴站在这里发言……” 刚才的动荡几乎惊动整个理科班,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朝晕从罚站的状态转成发言的状态,觉得很是荒唐。 容朝晕? 她就是那个考出逆天成绩的容朝晕啊? 他们几乎要沸腾了。 朝晕依然泰然自若地进行发言,直到最后,她却话锋一转 “就在刚才,旁边那位男同学对我发出了嘲讽,说他是C班第一,我这种学习不好的渣宰以后就是给他打工的命。我却不这样觉得。就算我真的学习很差,我也相信我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走我自己热爱的道路,闯出自己的天地。我相信有很多同学都有这方面的迷茫,因为学习成绩不理想而精神抑郁,自暴自弃。但我想说,学习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更要注重灵魂的养给,道德的臻于至善,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们要珍惜的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是与天比高的才情,是意气风发的激情,是永不放弃的热爱。希望大家能够记住我的话,只要努力了,就不愧对自己,没有遗憾。” 说罢,她鞠躬,把话筒递给刚刚反应过来匆匆上场的主持人,潇洒下台。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还有好些个人痛快叫好。 与此相比的是台上男生苍白的脸色,简直站都要站不稳。 他脑海里只有两个字不断刷屏—— “完了。” 接下来的表彰大会都在这种躁动中进行,表彰大会结束后,班里的一众人围了上来,夸朝晕说得好,给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气,尤其是任初静,差点把朝晕扑倒。 朝晕腼腆笑着,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凌涧。 她歪了歪头,回到班里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朝晕觉得很遗憾,她还想要凌涧夸夸她呢。 因为这件事情,班主任和年级主任还在回班之后拉着她问是怎么回事呢,朝晕挑着重点和他们说了,他们只是沉默地叹了一口气。 凌涧这孩子他们也知道,又不是真坏,就是家里人不管才成了这个样子。 但是他们又不可能真的放任这么好一个苗子和凌涧学坏,只能苦口婆心地劝朝晕离凌涧远一点。 朝晕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圆圆瞳眸里都是扑不灭的坚定热火:“不要,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耽误自己的成绩的,两位老师,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有自己的判断。” 两个大男人齐而愣住了,想要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摆了摆手任她去。 朝晕再次回班的时候,凌涧还不在。 她轻轻蹙眉,显得有些忧郁,哀伤望天。 能不能让凌涧本人来赞叹一番她的才华。 任初静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调笑道:“忧郁少女在一中。” 凌涧能有啥事,无非就是逃课了呗。 嘶,虽然其实他不逃课,每次上午第一节课不来是因为实在起不来。 上午只有最后上了一节课就要都回家午休了,朝晕被一道题困住了下,便晚了一小会儿,等到她解决完问题后,班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没有背书包,出了班级,在两个楼梯之间抉择了一下,还是按照惯例左转下楼梯。 一中的设施很好,在教学楼里面建了楼梯,面积不小,是大理石地板,有些滑,一个人下楼时只能听到脚步声的回荡。 正值中午,阳光透过窗子洒满楼道间,以一种磊落的光线切割着每一寸空间,让灿烂处和阴默处都宽广宏大,没有一丝被迫的褶皱,像是自选出来的两条道路,一路向东或向西,不论背影如何枯瘦;只有那一声声显得嘈杂凌乱的“都是你自己选的”,逼着人只能睡在不化雪峰上、那处不会有人叩起的坟头。 朝晕的脚步总是显得很轻盈。 她的班级在三楼,下楼并不是一个很耗费体力的活动,此刻也很少有人,静悄悄的。 她原本下楼梯的动作很丝滑,没有一点停顿,但是就在一楼的拐角处,她忽然停了下来,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潮湿的、略显深重的气息。 她蓦然回头,便看到了站在只有一楼楼梯拐角才拐进去的一条略深的狭窄廊道里的青年。 是凌涧。 朝晕愣住,站定。 她沐浴在阳光下,连眼睫都染上了流连的金色,让无数光阴爱生爱死。 她那双眼眸投掷向他时,简直就像是总是压在灰色童年里的黑色石缸里忽然荡起来的一道水波。 凌涧蓦然避开了她的视线,抿起唇,颀长清瘦的身影往后退了退,彻底退到了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他感受得到她仍然落在他身上、永远温和包容的目光,喉结滚了滚,眼睫在不起眼地轻颤,却终究还是有些沙哑地开口:“朝晕,能…过来吗?” 这是他第一次喊朝晕的名字,少了很多他平时说话的散漫,因此衬得他原本清澈的嗓音有些脆弱,薄如蝉翼。 他的嗓音淡淡地在她的名字上划过,留下几道并不疼痛甚至还泛着轻痒的划痕。 朝晕眨眨眼,毫不犹豫地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阳光随着她的脚步轻移,宛若一颗爱屋及乌的卫星。 她站在他旁边,歪头看他,问:“凌涧,你去哪里了?我找你了好久,没有找到你。” 凌涧避而不答,仍然没有看她。 他平时里总是显得高大而危险的身影此刻拢在墙下暗处,便显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颓唐落寞来,像是最后一捧烟花的冰冷余痕。 他嗓音微哑,还含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你因为我和别人吵架了,是不是?” 朝晕眼神飘了飘,“哎呀”了一声,进行了澄清:“我们那哪是吵架,只是有点激烈的讨论。” 她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脯:“再说了,他说得就是不对,凌涧就是一个很厉害还很好的人。” 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凌涧的耳朵里,一路向下,横冲直撞地绞翻他的胸膛,最后碰撞出一杯杯酸涩来。 第24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3) 他总是平铺着沁人凉意的眼眉敛着,覆上了几分荫翳,嗓音仍然暗沉:“没有我的话,你应该可以平坦地、光荣地完成你的演讲吧。” 他竟然需要她出头,为他打抱不平,甚至是众目睽睽之下去罚站。 如果因为一直和他玩,让她的成绩也下滑,那她应该怎么解决下一场相似的闹剧? 这是一个只要陷进去就无法脱困的泥沼陷阱。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 他恐怕有一点,自卑了。 猛然一站在阳光下,贪恋的本能后穷追不舍的,便是惶然的灼烧感。 还是他的错。 他无能,没有出路,只能近似于荒废地在荒原人生里留下一串不明的脚印,而后葬在破败的山岗,他无法为她做任何事情,添任何光彩。 也不必让他在她光明璀璨的人生里留下灰白的影迹。 朝晕被他的这句话弄得怔住,探寻地去看他。 她花费了一些时间,很快明白了凌涧在想什么。 她慢慢收敛了神色,变得严肃而认真,“凌涧,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在为我的朋友打抱不平,她说的话都是不对的,仅此而已。我不认为这是我的污点,反而是我自豪的地方。” “你很好啊,成绩不能代表一切的。你正义、能够为朋友两肋插刀,在警察局一个人把所有事情担下,帮我骂喷我的队友,还会早起陪我上学,送我回家,请我喝酸奶,和我一起养小狗,打游戏还那么强,能够养活自己…你写检讨还那么认真!” 朝晕把相处这些时间凌涧做的所有事情都提出来了,最后十分诚恳道:“凌涧,你真的很好很好,不要总是对自己这么苛责好吗?” 凌涧面上没有反应,但是藏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已经握紧,抖了又抖,颤了又颤。 他感觉心里好像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噼里啪啦刮起了疏风,下起了骤雨,把永远荡在他灰蒙蒙的世界里的霾粒尘埃都给扑灭,只有簌簌不止的雨声在缝织迟来的春天。 他的声音弱了一些,反而显得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可是…我没有为你做很多的事。” 没有接触过情感的青年,连看着不平等的付出都觉得惊惶又不安,好像只有不停地倾注才能换来永恒。 朝晕一噎,其实想说他为她做的比她为他做的多多了,她只是口嗨而已。 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朝晕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无限期许:“我们才认识几天呢?你想为我做什么事情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乱想呢?” 凌涧又沉默了下去。 朝晕就耐心地等着,还拿出手机和王妈说晚回。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凌涧终于抬眸看她。 他的眉眼里最终多出了一抹坚定的认真,背也挺直了,把刚才那份有些骇人的忧郁驱赶得无影无踪。 他应该是想通了什么,转变的很快,就像刚才是一场幻觉一样,嗓音重新回归了平静,却携着易觉的轻:“回家。” 他舍不得。 他不会让她变坏的。 她不能走。 朝晕立刻喜笑颜开起来:“好呀好呀!我快困晕了。” 他们相伴离开,少女仍然叽叽喳喳,青年仍然缄默如山。 他们两个的肢体没有接触,永远克制有礼;就好像,紧紧挨着的心脏,不是他们的一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66】 … 自那以后,凌涧就不会再钻牛角尖了,能够心平气和地和朝晕相处。 但是他也要监督朝晕好好学习,不能因为和他玩而成绩有所下降。 朝晕其实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她的学习习惯是不会允许她纵容自己贪玩的,但是凌涧不这样觉得,每次困得止不住点头、摔在桌子上、惊醒、再次紧紧盯着朝晕的背影,防止她不学习。 朝晕:唉。 老大,你想咋滴? 但是她也只能宠宠他了,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他自己无愧于他们的友谊。 而且有时候,凌涧还会偷偷带朝晕打游戏。 有一次,朝晕觉得凌涧玩的那些个英雄很帅,直接选了一个帅气的刺客英雄,凌涧意外挑眉,反手选了一个瑶。 接下来,他就实时指导着朝晕这个英雄要怎么玩。 有这么一个大佬讲解,朝晕很快就摸透了,一两次试手后,已经可以带着凌涧在峡谷飘来飘去地飞了。 凌涧的辅助玩得也很好,反应很及时。 他们配合越来越默契,一般等到到了时间后,朝晕说要走,凌涧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却已经先问了:“啊?这就要走啊?” 朝晕:嗯呢,我有题没写。 凌涧一下子严肃了:那你快去,快去写。 他们就这么平安无事地相处了一个月,凌涧中间来和朝晕一起带嘟嘟打疫苗,后来偶尔会来找嘟嘟玩,王妈一开始看他是个男生还有点防备,次数多了也就没事了,还会留他吃饭。 期中考试前的一个周五,凌涧问她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朝晕:不行诶,我要复习。 这是朝晕第一次拒绝他。 凌涧:行。 过了三分钟 L:不是我想要和你打的。 L:我其实也没有很想打。 L:是任初静让我问你的。 朝晕看了觉得好笑,很给面子地回应:“嗯嗯。” 凌涧没有再说话了,显得有点凄凉。 不过她也觉得这样拒绝凌涧有点伤他的心。 就在苦恼之间,朝晕突然想起了附近商业街新开了一个蛋糕店,正好王妈前两天拿回家两张折价券,明天正好喊凌涧,带着嘟嘟出去一起吃蛋糕。 朝晕想了想时间,立刻向凌涧发出了邀请。 凌涧当时脑子空白了一下,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了“约会”这个词。 他耳根一下子红了,连着一片蔓延到了脖子,连连骂自己胡思乱想,故作矜持(实际上是手足无措)地等了几分钟,才假装刚看到地冷淡回复:“可以。” 周六上午,朝晕起床后去洗漱,正碰上王妈抱着一个箱子过来,看到她时慈笑着:“朝晕快来看,这是如斐给你寄来的衣服,都可好看了,朝晕穿上肯定很好看。” 第25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4) 朝晕平日里并不太注重打扮,但是并不代表她不喜欢打扮,只不过平时太懒了,再加上原主的柜子里的衣服都个性十足,她也穿不出去,就一直是最简单的装束。 她好奇地跟着王妈坐到沙发上,陪王妈一起拆箱子,等到那里面琳琅满目的各类风格的裙子在眼前伸展,她才惊叹一声:“都好好看。” 王妈看了也喜欢,把箱子收好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笑着催促朝晕快吃早餐,吃完了挑一条出来穿。 吃过饭后,王妈把箱子塞给朝晕,把她推进了屋子里,势必让她今天穿裙子出去玩一玩。 朝晕也喜欢这些漂亮的衣服,最后挑了一条以飘带为主要装饰的蓝色中长裙,到膝盖的样子,衣领和袖口都是精致工整的欧式雕花,青春洋溢又端庄淡雅。 过程有些艰难地换上衣服,费尽心思地找出来了一双白色小洋鞋,朝晕把头发放下,有些小心地往镜子里靠。 少女容貌清丽,琼鼻樱唇,剪剪水瞳被照进来的阳光轻拢,裸露出来点棕,像是一棵玉树的根一般生机满满,冰蓝色的衣裙把这股生机扬得越发曝散。 长发乖顺地垂到腰际,朝晕对着镜子柔柔一笑,温和而宁静,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光在照她,还是她散出了光。 前前后后像检查卷子一样挑不出差错了后,朝晕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王妈看她这个样子,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连连说好。 她知道朝晕是个好孩子,只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才变成了一个社会青年,现在朝晕越来越好,母女俩的关系也日益破冰,这让她这个见证人欣慰极了。 朝晕和王妈说了会儿话,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前五分钟便去抱嘟嘟,和王妈说自己下楼去吃蛋糕。 王妈巴不得她这么漂亮地绕地球逛一圈,让大家都看看她把朝晕养得多好。她乐呵呵地把折价券塞给她,让她小心点坏人。 朝晕乖巧应下,抱着嘟嘟下楼,想到一会儿可以见到凌涧,她的脚步便不由得快了一些。 凌涧已经在楼下等了将近十分钟了。 青年身着很简单的拼色衬衫和牛仔裤,却完美勾勒出了他修长流畅的身体线条,身姿如玉,带着一抹难以形容的温冷,直挺挺地站着,宛若一棵永不弯腰的松柏。 他此时双手插兜,微微低头,黑色的帽子把他的眉眼遮住,如一片看不透的黑雾,锋利的下颌线总是显得有些冷硬,像要把空气划破一道口子,慢慢氤氲出来冷冷的雾气。 他看起来很冷静的样子,但是在裤子口袋里不停松开又握紧的拳头却显出了他微失的分寸。 他张开唇瓣,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缓解紧张,但是一口气还没吐完,他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凌涧豁然抬眸,便直直地撞上了一双盈盈的笑眼。 他眨了眨眼,眼眸震颤了一下,轻轻避开她的眼睛,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很好看的裙子,放下了马尾。她乌黑的长发如瀑,像从暗处生长出的藤蔓缠紧他的心脏。 但是在凌涧的视角里,除了她的头发有着那抹动人的黑,她整个人都是熠熠生光的。 她大大方方地走近他,每近一步,凌涧都有后退一步的冲动。 她圆圆的眼睛,微陷的酒窝,越发靠近的温和的清甜,都让凌涧脑子有些发昏,只觉得————她像一颗最应该被珍藏的蓝水晶。 “凌涧!上午好呀!” 凌涧听到她这般向他打招呼。 他把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站姿有点僵硬,声音却没有暴露出他的慌乱,只是有些暗:“嗯,上午好。” 顿了顿,他有些别扭地挪开目光,说话带着一点停顿,显得有些笨拙:“今天…很好看。” 他停了下,又补充:“一直都,挺好看的。” 朝晕明白他的意思,笑眯眯地谢他,把嘟嘟塞给他,熟稔地拉着他的衣袖往那家蛋糕店走去,边走边道:“辛苦你来找我了,今天我一定要好好请你吃一顿。” “嘿嘿,其实你也吃不了多少,蛋糕很顶饱的。” 凌涧听到她一如既往把自以为的聪明小心思藏在话里的说话方式,才找回了正常的感觉,眉眼松动了些,笑道:“但是为了让你请客请个尽兴,我会努力多吃点的。” 朝晕没忍住,“啊?”了一声,而后一本正经地严肃了脸:“老大…呸,凌涧,不是我不想给你买多点,而是这种甜食其实是很不健康的你知道吗?不能多吃。” ——真抠。 凌涧暗笑着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捏起了腔调,悠悠哉哉地学人说话:“‘我不是因为便宜才给你买矿泉水的,饮料太不健康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朝晕一开始一头雾水,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凌涧在学她说话。 她抓着他袖子的手微紧,仍然义正言辞,意味深长:“凌涧,这是我的忠告啊。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一个抠门的人,我是真的为了你的健康着想。” 凌涧煞有其事地点头:“说的是。”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相信,嘴里相信,朝晕就安心了。 她不是抠。 她只是喜欢关心人而已。 他们两个单拎出来都很惹眼,凑在一起就更是如此了。不过幸好,凌涧一直都在敛眸看她因为抓紧他袖子而有些泛白的手指,朝晕则是一心一意在赶路,这些视线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困扰。 等到到了蛋糕店,朝晕问凌涧想吃什么,在这方面凌涧从来没什么挑的,便说都可以。 朝晕对于自己选口味的能力很自信,就让他去占个位子,她排队等着点单,凌涧就听话地抱着嘟嘟去坐到了窗边阳光倾洒的地方,把嘟嘟放到怀里安置好,便凝眸看向朝晕的位置。 总是绷着的眉眼瞬间柔散了开,像是被阳光晒化了的细雪般,细腻、温和而柔淡。 他觉得今天的光有些耀眼,让眼前也金灿灿的,就像他从来长满了青苔的人生阶梯突然照进来了一束阳光一样。 第26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5) 嘟嘟在他怀里滑了一下,让凌涧不得不先垂眸把快要掉下去不断扑腾的它提起来,重新放在腿上,才又重新抬眸,但是在看清朝晕方向的一刹那,他的眼睛瞬间结霜。 一个45岁左右、长着一张如枯槁似的脸的男人撞了朝晕一下,在朝晕看过去时又表示歉意,朝晕不好再说什么,正好轮到她点单,便直接开口说自己要什么。 男人在她转身地瞬间贪恋地深嗅了一口她的发香,再张眼的时候,小小的眼睛里已经是藏不住的迷恋和奸/淫。 他短而粗的手指带着点颤打开手机,另一只手偷偷把钥匙丢在地上,而后弯下腰去捡,像一只被煮烂的虾,趁着这个空档,他把手机往前移,探到朝晕的裙底,停留了很短的几秒便捡起钥匙迅速直起腰,像一只老鼠一样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 凌涧抱着嘟嘟,豁然起身,把端着蛋糕回来的朝晕吓了一跳:“凌涧?怎么了?” 她把蛋糕放到桌子上,准备继续问,凌涧的眼睛却只是紧紧锁着那个胡乱买了个便宜面包准备离开店面的男人,把嘟嘟塞给朝晕,语速很快地暗声说了句“你先吃,我很快回来”就拿起自己的帽子跟了出去。 朝晕一头雾水,抱着嘟嘟慢慢坐下,乖乖等着。 出了蛋糕房的王健材把手机按在胸口,却仍然压不住狂躁的心跳。 他想看。 他舔了一下肥厚的嘴唇,心下急躁,左拐右拐,步履匆匆地朝着那个鲜有人烟、连监控都没有的阴暗小巷奔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鬼影般的人。 最后,他终于步入了那个暗得看不见光的小巷。 他向外小心翼翼地探头,确定没有人来往后,猥琐笑着打开手机,手机的光源成为这个这个巷子里唯一的光源。 他正眼解锁,在解开的一刹那,忽然有一道凌厉的拳风正冲他面门袭来,他还没来得及抬眼去看,正脸就被砸了一个很重的拳头。 王健材甚至听到了自己鼻骨碎裂的声音,那一瞬间,他失去了痛感,后脑勺被这股劲带着磕到了身后藏在黑暗里的水泥墙,磕得他脑子发昏,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痛觉恢复,让他疼得来回翻滚,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手机也被摔在了两尺以外的地上,唯一的光源没有了,他失去了看清眼前人长什么样子的机会。 凌涧阴冷的眼眸藏在帽沿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显出一种接近于癫狂的狠辣来。 他落足在王健材眼前,蓦然扯开了唇,攥足了力气,用几乎是暴虐的力道踢向了王健材的肚子,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狠。 身姿看着清瘦的青年下起手来,凶狠得令人发指。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的男人顿时痛得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位了,却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传出破碎的求救声,但是他越是求救,青年下脚越重。 等到凌涧踹够了,男人已经躺在地上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王健材以为结束了的时候,一只鞋忽然残虐地撵在了他脸上,带着凌辱性、来回重重地摩擦狠压,哪怕隔着脚套似的的布料。也让他感觉快要脱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王健材终于崩溃了,含糊不清地求饶:“对…对不起…求求您饶了我吧…爷爷!爷爷!求您饶了我吧!” 虽然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打他。 凌涧微微偏头,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眼尾居然带起了一片阴辣的笑意来。 也是这个时候,王健材终于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些他的影子。 在拔地而起、遮天盖日的高墙之下,他的身影黑得像鬼,凸出的帽沿在这个角度折现了一点点光,让他看清了青年眼角慢慢流泻出来的凶残暴戾,顺着他冰冷的下颚缓缓流淌,像一条浓黑蜿蜒的河。 他的眼眸里,只有森冷到让人遍体生寒的戾气。 王健材还没有来得及再求饶,那只鞋移开,他松了口气,正要爬起来和他硬刚,青年却又凶暴地用鞋尖踢向了他的嘴唇。 王健材嘴里顿时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碎掉的牙齿在他嘴里翻滚,让他痛得生不如死地打滚。 凌涧立着阴淡地睥睨他,看着他这个样子,笑容慢慢扩大,但眉眼间凝起的风暴却逼得他越发显得阴狠。他的声音很轻,散在空气里时,像是化不开的雾:“不喜欢听你说话。” 他又踹了男人一脚,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再起得来,便抬脚去捡落在一旁的手机,带着手套的手按照他刚才记住的密码开锁,点开相册,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偷拍图。 青年的眼眉越来越冷,到最后刮起了寒潮风暴。 他把相册里的所有图片删得干干净净,而后握紧手机再次走向王健材。 王健材眼前一片模糊,却感受得到他来的脚步,绝望地蠕动着,却只是白费功夫。 凌涧蹲下,一把捞起他的衣领,垂着眼眸端详着他这副模样,眯着眼笑拿起手机在王健材面前晃了晃,而后猛然握紧手机甩了男人好几轮巴掌。 王健材已经痛到麻木,他宁愿下地狱都不要再在这个人手下倍受折磨。 但是他没得选。 最后,凌涧像扔开一片破布似的一把扔开他,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一句话也不说,扔到了王健材身上,决绝地转身离开,鬼影般消失在小巷中。 后来,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警察在小巷里找到了半死不活的王健材,他当时整个人呈现的简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状态。 但是,随着调查深入,作为一个高中老师的王健材很快被揭了老底,偷拍、威胁、猥亵学生,各种罪大恶极的事项都因为这件事水落石出,在被治疗之后,他将面临严重的牢狱之灾甚至是死刑。 但是他口口声声叫嚣说的那个男人却没有任何消息。 王健材找的那片地方没有监控,鱼龙混杂,凶手似乎对这一片地域很熟悉,也很有经验,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脚印都很模糊,排查了周围各种二十岁以上的男性甚至青年都没有结果。 警车前往现场的时候,路过了蛋糕店。 朝晕当时正在给凌涧拍身上的尘土,苦口婆心地教育:“你去哪里了?怎么把身上弄得这么脏?回去要洗干净,不然会有细菌的。” 凌涧就乖乖站着任她摆布。 听到警笛声,她转头看向外面的警车,歪了歪头,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凌涧抱着嘟嘟,给它顺毛,收敛着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乖顺。 他勾唇,眯着眼笑,语气里都是平日里的懒慢:“谁知道呢。” 第27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6) 朝晕点的两个蛋糕价格都不便宜,得意洋洋地和凌涧宣言:“看吧,我才不是抠门呢,我之前是真的关心你的健康。” 凌涧表情淡淡,但是眼眸里却漾着笑意,煞有其事地点头:“是我心胸狭窄,错怪你了。” 朝晕高傲地哼了一声:“看在你带我打游戏的份上,原谅你了。” 见他已经拿起叉子一口一口吃起来了,朝晕吞咽了一下,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凌涧…快到期中考试了耶…” 凌涧动作一停,修长的指节在阳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泽。 朝晕紧接着补充:“最近老雷把我叫办公室了,让我多多监督你学习,争取在期中考试进步一点,不要吊车尾了。” 听到学习,凌涧浓眉一蹙,眼里的笑意被冲淡了一点,掀眸看她,似笑非笑:“所以,今天是来劝我学习的?” 这个态度不清不楚的,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凌涧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只是按捺着焦躁的心情,淡然地坐在位子上,微微抬眸凝视她。 听到他有这个倾向,朝晕严肃着一张小脸,语气也很认真:“凌涧,你要认清楚你自己,不要在学习上浪费青春。” 慢慢回味过来这句话的凌涧:……? 他怔住,侵入瞳孔的阴凉也慢慢散开,反而慢慢被错愕填满:“…什么?” 朝晕歪头,解释道:“我知道你很讨厌学习,我想和你说,讨厌的事情就不要做了,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用感到自责,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别人是不能定夺的。” 说到这里,她弯了弯月牙似的眉眼:“再说了,你既然喜欢打游戏,打游戏还很厉害,就可以朝这方面发展呀。这才不是什么不务正业,只是找到了适合你的路而已。” 凌涧久久地沉默着,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在略显嘈杂的环境中,他经历了一场山崩地裂的海啸冲击。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心脏裂了一道口子,慢慢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外溢,同时,又有轻盈的光束向其中突进,这个口子慢慢被撑大,酸胀的情绪如潮水般上涨。 朝晕见他一直不说话,斟酌了一下,小声道:“你要是觉得你不认同,也没关系,我…” “我知道了,”他冷不丁地开口,打断了朝晕的话,眼眸里重新聚起了星星点点的光,像是烧掉了黑夜后裸露出来的一片白昼:“我知道了,朝晕。” 他喊她的名字的时候,总是会比其他话轻一些。 朝晕觉得凌涧喊她时,她的心总是瑟缩一下,但还是开心地点了点头:“嗯!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们是你永远的凌家军!” 凌涧低笑一声,像落盘的玉珠般清脆。 “没有凌家军。” 他纠正,话里却都是温和松散的笑意。 朝晕不死心:“好听。” 凌涧不知道她的审美是什么水平,但是想了下,还是勉强认同地点了点头:“行,好听。”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1】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坚定地支持他,支持着那份看起来无聊至极的、荒芜的、只能孤独蜷缩在阴冷角落、任蛛丝青苔遍爬的爱好。 其实现在想起来,他连她是怎么占据他生活一角的都想不清楚。 果然,他不是一个擅长学习和分析的人。 凌涧这般淡然地想着。 他靠着桌子,一双总是像长着深海海藻般潮湿的眼眸此刻却柔和而深重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她金灿灿的。 他低头,看自己没有被阳光垂顾的衣裳,忽而促狭地笑了一声。 他灰蒙蒙的。 凌涧不清楚蓦然强硬闯进心脏的酸涩感与怯卑感从何处来,只是眼眸微微闪烁,忽而垂下,没有再去看她,在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像快要凋谢的一抹春风:“那你呢?” 朝晕刚刚咽下一口蛋糕,抬眼看他,弯唇笑:“我什么?” 凌涧依旧没有看她,喉结滚动了几下:“你以后…想做什么?” 朝晕想了想原主的愿望,慢吞吞道:“唔…争取考一个状元,上一个好大学…” 凌涧静静听着,暗暗勾唇,看着却并没蕴着开心。 他们的未来是不会有交集的。 她的前途光明璀璨,而他… 凌涧脑海里那道冷静又淡漠的声音还没说完,朝晕话锋一转,开心道:“然后继续跟着老大…咳,凌涧,还有其他凌家军一起玩。” 凌涧思绪骤停,豁然抬眸,正巧对上她亮晶晶的月牙眼。 她的未来里,有他。 这个时刻,就在这个时刻,凌涧突然不知道他能说什么了。 他并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但是却清楚两个人绝对不会是一条路上的,朝晕轻飘飘的一句话哪里会那么容易实现。 他想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告诉她,但事实上,他胸膛处疯了般翻滚疯涨的酸胀已然把他的理智摧垮了。 凌涧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和她说:“可是未来,我不会考上一个好大学,甚至有很大几率不上大学。朝晕,你能明白吗?” 情绪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让他身体的颤动都显得很微弱。 朝晕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迷糊地应:“哦……” 她说:“你的意思是,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打游戏吗?” 想到这里,她很开心:“那太好了,你是不是能更开心了?赚更多的钱了?” “凌涧,以后你有钱了能雇我做事不?我悄悄告诉你,我其实特别懒,你要是能直接让我干最少的活拿最多的钱最好了。” 她贼兮兮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清澈的眼眸一如既往,毫无保留地看着他。 她想了很多 唯独没有想过分开 凌涧的青春,总是干瘪的、焦躁的、轰鸣的,却又是缄默的、脆弱的、积潮的,偶尔打上来一片浪花在这颗晶体上,又很快被烘干,了无残痕。 非要比喻起来的话,那就是蝉鸣。 总是孤注一掷地喧嚣着、浪费着,永远毫无意义,受人冷眼。 但是,有一刻,有一句话,有一瓶水,有一个人,豁然撕裂了这张旋律单调的黑白胶片 她说 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凌涧唇瓣有些抖,这让他不得不克制地轻咬住唇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他轻声许诺:“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6】 第28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7) 凌涧把朝晕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悬挂了,晒在脸上时刺刺的,有些难受。 朝晕转身,和凌涧挥了挥手,让他也快点回家。 凌涧点头,最后还是淡然却正经地叮嘱她要好好学习。 他把朝晕的话放心里了。 他期待,甚至因为这份期待,而有些兴奋和忐忑。 期中考试越发迫近,如果是往常的话,像凌涧这帮子人该怎么过怎么过,但是这次的期中考试却不一样了,“凌家军”明显感觉他们凌哥紧张起来了。 他们都一头雾水的,以为凌哥到这个年纪了才开始后悔没有好好读书,都在商量着去劝劝他,让他不要再挣扎了,还不如重开呢。 但是慢慢的,他们发现,凌涧好像不是为了自己的成绩紧张,而是为了一个小姑娘的成绩紧张。 就朝晕的两个前桌,以前下课跟野牛似的玩,现在也不行了,凌涧觉得他们两个太吵,会影响到朝晕学习或者放松,严厉要求他们停止闹腾,实在不行去做两道数学题。 朝晕觉得凌涧有点太紧绷了。 他明显不知道朝晕对于高中知识有多么滚瓜烂熟,就算她月考考了第一,他也不太明白含金量,只觉得她可能是运气好。 他只知道这次期中考试是联考,对于朝晕来说很重要。 因为她在蛋糕店的那些话,他现在非常在乎朝晕的成绩,生怕她的成绩因为和他玩而有所下降。 朝晕也尝试过在回家的路上和他商讨一下,让他没必要这么紧张,青年只是敛眸,递给她一瓶酸奶,然后开始说起朝晕喜欢的一个英雄应该怎么打,朝晕一下子就把这个话题抛之脑后了。 在期中考试之前的那个晚上,凌涧给朝晕发微信,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有压力。 朝晕:我感觉你的压力比我大多了。 凌涧又避开了这个话题。 朝晕慢慢感受到了,对于这次期中考试,凌涧就像在押宝一样。 他想证明,就算朝晕和他一起玩,成绩也不会下降。 朝晕可以如她所愿,考一个状元,考上一个好大学,他们会和朝晕勾勒出的那一幅蓝图一样活着。 他想要从朝晕光鲜亮丽的人生中,找到一点他可以跟随的痕迹与证明。 朝晕给他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凌涧犹豫了一下,接了。 屏幕那边的光明亮又柔和,把朝晕一张小脸都裹着,白生生的,像一颗圆圆的晶石。 凌涧没忍住弯了弯眼眸,散在眸里各处的光被逼着聚合,让那其中很亮。 “凌涧,你要相信我,”朝晕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本正经地对着屏幕道:“我们一定会实现我们的目标的,这与和不和你一起玩没有关系的。” “我会考上一个好大学,你会追逐你的热爱,不管是打游戏、做游戏还是其他任何事情,我们的未来都光明璀璨。” 凌涧的视线轻移,落在了地板上。 他的灵魂与肉体流离失所了十几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滴永不驻留的雨,但是其实,他最渴望的,是安稳。 这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让他觉得心脏漏了一个洞,慌乱不安与悦动喜悦一并淹没他,让他觉着自己模糊得像不定跳跃的红绿灯的人生,忽然有了定格的可能。 他的惶恐就这么被驱逐 他低声应:“嗯。” … 联考两天的时间说过就过,考完试再上一下午的课,就正好是周末放假的日子。 这次的题出得很活,有很多新题型,是改革的预兆,有不少考生唉声叹气的,不过凌涧见朝晕仍然是那副淡定到让他怀疑是在发呆的模样,也就安心了一点。 毕竟,他好久没做题了,压根不知道题型变了。 考试结束了,凌家军终于有喘口气的机会了,朝晕的两个前桌叫唤着要让凌涧组个兄弟局喝个痛快,也被压迫得不轻的任初静也同意。 凌涧在这种事情上很大方,颔首同意了之后,转眸就碰上了回头看他的朝晕亮晶晶的眼睛。 “……” 他严肃了面孔,话中带着故意的严厉:“你不许跟来。” 他有点凶,朝晕却不怕,一挺胸脯,质问他:“我不是凌家军了吗?” 凌涧条件反射地想要反驳一句“没有凌家军”,看着那张小脸一会儿,也就作罢,挪开眼眸,口吻很硬:“你不许去,那种地方乱的很。” 朝晕看着还是不服:“你可以去乱乱的地方,却不许我去吗?” 凌涧被噎了下,眯起眼眸,正眼盯她,一道凌厉的光一闪而过,加重了语气:“不能跟来。” 朝晕就犟着和他对视,语气似乎很不开心:“你管不到我,我自己去。” 青年听到她这话,呼吸一沉,寒声喊:“朝晕。” 朝晕不理他了,扭过身去,看自己的卷子,留凌涧一个人在后面,脸色阴沉地盯着她的背影,浑身冒冷气。 其他三个人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吵起来了,都有些懵,看到凌涧这个状态也有些怕,朝晕前桌不禁出口劝:“凌哥…朝晕想去就去呗,又不会出什么事,这不刚刚考完试,也能放松放松……” 凌涧有些发红的眼轻掀,穿过层层叠叠的雾霭射向他,让他顿时打了个哆嗦,不敢说了。 任初静见劝不动凌涧,就去劝朝晕:“朝晕,那种地方确实乌烟瘴气的,保不准会遇见什么人什么事,凌涧也是为了你好……” 朝晕听了这话,更是反驳:“我和他是同龄人,他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他能带别人去,为什么不能带我去?”说到这里,她肩膀微沉,话也因为委屈有些冷缩:“总不可能他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他说哪里危险我就不能去吧?他就是不喜欢我,不想带我出去玩。” 她顿了顿,补充道:“小静,我没有和你生气的意思。” 得,那就是和其他人生气了。 任初静感受着来自某人的、越来越让她不寒而栗的冷气侵袭着她的身体,打了个激灵,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我知道。” 第29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8) 朝晕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凌涧的耳朵,他藏在桌下的拳头握了又握,发红的眼眸里攀附着看了让人心惊的蓝火,各种情绪上下沉浮,让他本来就锋锐的眉眼有了更为凌厉的獠牙的影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掀桌似的。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着站起身,像是踩着一地枯叶似的,无声出了教室。 后面两节课,凌涧都没有回来。 他前两天还答应朝晕不会逃课呢。 朝晕只是想要打破她在凌涧思维里的定式,让他知道,她不是一个玻璃柜里、只能沐浴在阳光之下、轻折就易碎的玻璃娃娃。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暗思考是不是这次说得有点狠了? 但是她也看得出来,凌涧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她不这样做,他是没办法改变想法的。 朝晕一苦恼,就会忍不住从做题中寻找快感,所以等到揉着酸困的眼睛抬头看时间时,发现已经到了平时她和凌涧一起回家的时候了。 她回头看青年空荡荡的座位,眼睛着落在了夕阳下被染成橘黄的HellOKitty小手办,仅仅是思考了几秒钟,就暗暗下了决定,飞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踩着自己的小白鞋,正要冲出教室,却猛地和刚要从门口进来的青年打了个照面。 朝晕及时止损,鼻尖轻轻抵着凌涧的白衬衫,微微感受到了他胸膛的起伏。 她往后退了一步,扬眸便看到了凌涧显得异常冷肃的脸,仍然弯了弯眉眼,喊:“凌涧。” 跟刚才说那些似乎要决裂的话的人不是她似的。 凌涧冷硬的五官没有因为这一声呼唤柔和一分,他冷淡问:“去哪。” 朝晕笑吟吟地回答:“去找你。” 青年忽然扯了下唇瓣,明明有弧度在,却完全没有笑意,反而带着一丝阴冷,嘲讽似的反问:“找我?去哪里找我?” 她仍然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如实道:“医务室。” 刚才医务室回来的凌涧:…… 他收敛起那份带着攻击力的笑,唇角被重新熨平,轮廓精致锋利的淡色唇瓣显得他这个人薄情如纸。 看着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凌涧感觉心里更烦了,但是在烦躁在他的胸口疯狂扫荡时,有一份悄然而生的为刚才的冷漠和攻击而生的懊悔无声蔓延,狠狠缠上了声势浩荡的龙卷风,让凌涧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 于是他挪开目光,不看朝晕,冷声下了决定:“回家。” 朝晕照单全收:“好呀好呀。” 他虽然很生气,但是还是来找她一起回家了,这让朝晕很开心。 她还以为他会丢下自己不管了呢。 他们就这样并肩离开教室,在林荫校道下留下了两串足迹,刻下了短暂的永恒。 等到两个人出了校门,朝晕悄咪咪地走近了凌涧一些,小声道:“凌涧,我今天下午没生气。” 凌涧双手插兜,手因为她突然的靠近而微微掐着兜里的布料,听到她主动解释后,才微微一顿,旋即把微凉的眸光移到了她盛满星河的眼中。 朝晕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我装的。” “那我要是不那样说,你肯定不愿意让我一起去对不对?所以我才要态度强硬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嘛,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和你生气嘛。” 凌涧抿唇,眼眸擦着她的眼尾重新落在了前方,眉眼间凝结的冰霜已然开始融化,但是口吻还是有些冷:“哦。” “你是装的,我是真的生气了。” 怎么能用这种方法逼他就范? 凌涧从来没有和别人吵过架,不服就干,所以根本没有冷静解决冲突分歧的能力,能够强忍怒火出去散怒已经是他能做出来的最优选择了。 朝晕当然看出来了,她垂眸,站停,伸手轻轻拽住了凌涧的衣袖。 凌涧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转眸看她,默不言语。 忽然,朝晕笑着扬头,被夕阳描摹得柔和的五官看起来明媚到了凌涧有些想要后退的地步,清丽活泼的声音悄悄打扫着两个人之间模糊的阴霾:“有了!老大,你等着哈,我去去就来。” 她这么自顾自地说完,转身跑进了旁边的小卖部,凌涧怔愣在原地,抬眸去看,发现居然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个小卖部。 以往走到这里的时候,凌涧都会朝晕买一瓶酸奶,偶尔是朝晕给凌涧买各种小东西,大多数都是没用的搞怪玩具,现在都堆在凌涧家里,被他专门用一个盒子装着。愣神期间,朝晕已经拿着两瓶酸奶蹦蹦跳跳地出来,一瓶递给他,一瓶塞到了自己的书包里,黏着他的眼眸里坦荡如砥,星河万千,被倏拂的风吹皱了水面,倒显出了不同寻常的亮来。 她爽快道:“凌涧,这是我前两天刚发现的一个特别好喝的酸奶,请你喝,你别生气了。” 她偷偷补充:“还很贵。” 凌涧手指摩挲了下,敛眸去看那瓶酸奶,缄默了不短时间。 晚阳渐斜,印在在他身上时,像倒歇的海水,一波又一波,不断冲撞着他的心脏。 那些不快的、绞痛的、苦口的、晦涩的、昏暗的,此刻通通无一例外地被蒸发,呜咽着被晚色吞噬,反而是潜伏极深的悸动一跃而出,把所有灰黑洗净,还撞了一声心铃,在他耳边长久荡漾。 所有、一切,都化为了凌涧本含在喉间、随着怨和痛一并被吐出的一声叹息。 凌涧伸手接过。 朝晕眉开眼笑,雀跃道:“你不生气了对不对?” 她重新拉上他的衣袖,像是他人生的一盏引路灯,不过这次是和他并肩而走,继续道:“都不生气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出去玩?” 凌涧轻轻抿唇,眼眉耷拉着,簌簌下了一场酥雨,把他整个人的肉体和灵魂,都彻底地淋湿。 他的凌厉粉碎得彻底,回荡在那些残骸山谷间的,是他久久不安的心绪。 他低低开口:“朝晕,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第30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29) 他本性上,实在有缺。 “我真的是一个胡作非为的人,干过不少疯事。他们说的出去一聚,其实就是去酒吧包间喝酒。到了那种地方,你会见到我其他的朋友,他们大多数都不能和你同频,甚至在那里,我可能会变成你没有见过的、不喜欢的样子。” 风轻轻吹动青年从不曾裸露的敏感心事。 他的嗓音有些哑:“…我不喜欢你讨厌我。” 凌涧的青春,像积潮的空房。 破败、荒凉,看一眼都惹人嫌,无人涉足。可是某天,外面蓦然燃起了一簇篝火,让覆霜的理石,静寂化开。 但是篝火越是逼近,空房便越是痛苦。 他害怕那些潮湿,猛地扑灭了那簇花火,亦或者是花火不断退避,让所有暖意顷刻间化为泡影。 凌涧就想保持着这份距离,就算朝晕无法把他的一生都点亮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能一直在他身边,自顾自地发光发热就好。 青年身姿高大威猛,此刻却失魂落魄的,看着很可怜。 朝晕静静地听他说完,没有回应。 在凌涧被寂静淹没时,朝晕突然没忍住笑出声,银铃顿响,把缠绕着青年的局促都赶走。 她没忍住伸出双手扯他的脸,话间笑意满满:“凌涧,你是一只别扭的小狗。” 凌涧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因为身高的原因,他的脊梁稍微弯了下去,脸被扯得有点疼,但是这些都远没有朝晕的这番举动让他受到重击。 他的耳根飞快地染上了红色,有些口齿不清地慌乱道:“朝晕!放手!” 朝晕笑眯眯地听话松手。 凌涧捂着脸,直起腰,绷直身体,羞恼地不愿意说话。 少女恬静的面孔更加柔和,笑道:“凌涧,我都叫你老大了,你说的那些,我当然都知道啊。我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你不用把我当作象牙塔里的人,我都在呈封手底下…嗯…生存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 “不过有一句话我不赞同,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凌涧,我相信你,所以也相信你的朋友,想要去认识你的朋友。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我有信心呀。” 朝晕眉眼含笑:“所以,凌涧,你愿意让我明天跟着你们去玩吗?” 青年又默然。 他的心弦在极速律动,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他的声音又小了很多,所幸,未被晚风埋没。 “嗯。”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80】 凌涧把朝晕安全送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幸好路上朝晕已经和王妈说过了,王妈才没有特别担心。 吃过饭之后,朝晕和王妈说第二天下午要出去玩,有凌涧还有任初静在。 王妈虽然没有见过任初静,但是一直听朝晕提起,也有一些好感,觉得应该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 至于凌涧,现在王妈听了这两个字都觉得很心安,凌涧来看嘟嘟时,帮她修了不少东西,她现在觉得凌涧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看着有点冷的热心肠俊俏男孩。 和凌涧出去,她倒是不担心朝晕的安全,不过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 王妈语重心长地叮嘱朝晕,现在年纪还小,不能谈恋爱,就算要谈,也要好好把关,出去玩也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要早点回家。 朝晕小鸡啄米地点头答应,王妈说什么应什么,最后回房间开心地和凌涧说王妈同意了。 凌涧几乎是秒回 L:我明天下午六点去接你。 朝晕说不用,明天王妈五点要出去买菜,她跟着一起去,离路上凌涧说的那个酒吧很近,她到时候直接走路过去就行。 凌涧说不过她,只能同意:行,路上小心,有事一定要和我打电话,我到时候在门口等你。” 朝晕满口答应。 夜色惺忪,模模糊糊地把窗柩揉成一团。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夜晚,有人睡梦香甜,有人彻夜失眠。 第二天下午,在陪王妈买过菜之后,朝晕一个人前去凌涧发来的酒吧地点,中途凌涧一直在给她发消息,确认她的回复,保证她没有在路上突遭不测。 因为要回消息,所以朝晕走的有点慢,到酒吧门口时,已经19:05了,天落下了幕布,各个影子都灰蒙蒙的,在匆忙众生中,朝晕却一眼就看到了酒吧门口的那个身影。 凌涧的身姿永远挺拔如松,生命的痛处压不垮他的脊梁,只要他还有一双健全的手,他就永远敢责问上天不公,敢为自己大铺云梯。 不过他今天看起来确实不太一样。 他身量很高,身材精瘦有力,穿着一条深蓝拼色衬衫和一条黑色修身牛仔裤,把他笔直修长的腿完美勾勒出来。衬衫上面龙飞凤舞着笔画飞扬凌厉的英文,朝晕走近才勉强看清,写的是—— “Killing Fate” 不知道是不是灯红酒绿的色彩渲染,青年总是冷冽的脸邪肆顿生,他拢在灰蒙蒙的夜色下,不知道是他吞了黑夜,还是黑夜咽了他。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他懒倦的眉眼轻掀看到她时,一划而过的精光像一把寒光岑岑的匕首,狠狠在沉沉黑雾里撕开了一道裂口,把压在他身上的所有不公通通剖开,留它们好生扭曲哀嚎。 而他,利落地踏步而来,迎接光明与新生。 朝晕还没有走近他,他却已经率先向她靠近,在确认她安然无恙后,又紧紧地锁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出现任何不适和惧怕后,才松了口气,侧开身子,温声道:“跟紧我。” 朝晕点头,跟着凌涧进了酒吧,一路畅通无阻,也没有查她的年龄。 根据凌涧说,这间酒吧有他出资。 朝晕表示震惊。 出资一家酒吧,这得要多少钱? 她胡思乱想间,凌涧带着她左拐右拐,已经驻足于一个包间前,不客气地伸手推开了门,屋内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立刻安静,投掷过来目光,见凌涧和他身后跟着的穿着长裙,目光坦荡的朝晕后,一阵哗然,起哄让他们快进来。 第31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0) 凌涧看见他们这一群,眉眼熨着找到主场的张狂的笑意,却还是回头,低声和她解释:“他们就这样,没有恶意,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直接和我说,留给我教训。” 朝晕一点也不怕,闻言还是听话地狠狠点头。 模糊灯光之下,青年宽阔的身影离少女极近,此刻低着头和她并耳私语,简直就像在接吻一般,流泻出无尽暧昧。 这让一众人更好奇了。 不过凌涧没有给那群喜欢凑热闹的小弟机会靠近朝晕,因为朝晕要来,今天还特地叫来了六七个女生。 现场的人分成了两波,一边是男生,十几来人;另一边是女生,七八个人。 朝晕被任初静拉去了女生堆,一群女生顿时七嘴八舌,热火朝天地聊起来,大多数问题都是抛给朝晕的,而且几乎都与凌涧有关,被问这么多,连朝晕都有些脸红了。 凌涧那一边好一些,但凡有想问的,被凌涧斜乜一眼,也就一激灵,怂了。 不过还是有人胆子大的,悄悄问:“凌哥,这是真喜欢?” 凌涧仰头,把一杯酒一饮而尽,染上酒精的他多了几分颓靡,却仍然有势如破竹的清凛在。他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盯了一眼在女生堆里傻笑着乐的朝晕,轻轻勾唇,被酒精浸泡过的嗓音沙哑性感,却蕴着无限低迷暧昧的情动:“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此话一出,举座震惊,都忍不住在心里给朝晕比了个大拇指。 有几个好事的跃跃欲试,想要去找朝晕起哄,被凌涧狠狠剜了一眼,放了狠话:“你们要是敢去打扰她们,我就把你们从二楼踢下去。” 虽然知道他们凌哥不会这么干,那几个人还是惊恐地讪讪坐下,其他男生顿时笑作一团,笑骂他们没出息。 接下来,两波人各玩各的,互不打扰,虽然很吵,但是从来没有过分的举动,顶多就是喝酒玩游戏。 朝晕就偷偷打量着那边众星捧月一般的凌涧。 在学校如同煞神一般总是绷着脸的青年此刻极尽放纵,唇边的笑容无尽扩大,深邃英俊的面孔更多几分野性成熟,显得恣睢难驯,一杯又一杯酒顺着他的喉管下滑,在他喉结处留下了滚动的痕迹,偶有酒水外溢,在他锁骨处留下湿痕,性感得难言。 他们说话虽然嘈杂,但是内容无外乎平时一些琐事,听着会很有意思。 纵情却不淫靡,浩荡却不低俗。 朝晕就看着,偶然和凌涧对上视线,略显迷蒙的青年看到她后,眼神会瞬间变得犀利,举杯敬她后一饮而尽,又笑意满满地放下杯子,眼神简直锋利直白得不像话。 朝晕知道他有点醉了,毕竟清醒着的凌涧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 朝晕眨眨眼,试着拿起面前的果汁,生疏地对凌涧敬了敬,也学着爽快地一饮而尽。 如果不知道她手里的是果汁,凌涧还以为她多么豪迈呢。 脑袋有点昏沉,凌涧目光沉沉如狼,盯着朝晕清丽的眼眸和甜甜的酒窝看了很久,身上一股流窜的燥意,让他烦不胜烦。 他突然站起来:“我出去透透气。” 他的兄弟们倒也体谅,让他快去快回。 凌涧大踏步离开,朝晕收回目光,继续饶有兴致地听这边的女生讲那些夸张的八卦。 过了一段时间,凌涧还没回来,朝晕有些想上厕所,也偷偷溜了出去。 上完厕所洗完手后,朝晕一边擦手一边沿着过道找他们的包间。 灯光暗黄,看的不清楚,如果再有人隐在两旁设计的凸出来的方格里,她根本意识不到。 朝晕压根没空注意,只想快点找到自己的包厢。 不过天不遂人愿,她在路上撞上了两个不是很喜欢的人。 凌安和林风文。 他们两个也挺意外的,凌安一般不往这种地方来,这次是林风文竭尽邀请才来的。 朝晕不禁想要慨叹一下这一对怨夫了 经过她那种离间,现在还黏在一起,有些东西,不得不信了。 显然,这两个人也没有预料到能在这里碰上朝晕,还是林风文率先反应过来,捏着嗓子嘲讽:“哟,年级第一也来酒吧啊?不会跟着凌涧一起吧?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啊?被甩了吧?” 凌安被触动了关键技能,温声道:“文风,别这么说,朝晕她…” 朝晕不想听他们说话,伸手制止,而后诚恳发出祝福:“我上次都那样说了,你们还在一起,祝99。” 两个人面色一僵,得意的脸色猛然龟裂。 林风文咬牙切齿:“容朝晕!你别血口喷人!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狂什么?不就考了一次第一吗?上次月考是你幸运,这次联考你还不知道输的多惨呢!我告诉你,凌安数学最后一道新概念题可是全部写出来了!看你这次怎么被碾压!” 说到这里,凌安也不免得意起来,却还是要虚情假意地谦虚:“没有没有,我只是好运……” 朝晕对于他们说的题没什么印象,因为这套题实在太简单了,没有什么记忆点,但是听他这么说,还是严肃道:“你肯定不是好运。” 凌安一愣,狐疑地皱眉 难道……朝晕准备肯定他的实力…… 他还没想完,朝晕就一本正经道:“好运是好人才会有的,你这种人,走在路上不被大卡车撞死都是你幸运了,别做梦了。为什么做对,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 凌安:…… 林风文:……… 这他爹的让他们怎么回答? 凌安哪怕脾气再好,此刻脸色阴沉下去,语气很差:“容朝晕,我们好心和你说话,你这样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只有三个人,他也不装了,直接冷笑道:“也是,和凌涧一起玩的人,能有什么素质?他没前途,你也没有什么未来。” 林风文有些发愣于凌安的话,但是转念一想,一定是容朝晕说的话太过分了,才让凌安这么过激。 于是他把那一点奇怪抛之脑后,赞同地点头。 第32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1) 凌安继续恶意满满道:“容朝晕,凌涧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人,我早就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你偏偏不听。你看,现在你沦落到了要和他一起出入这种场所了是吧?等到什么时候凌涧粉身碎骨了,你就乖乖在旁边拾他的骨头吧。” 三个人势如水火地对峙着,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暗格子里微微晃动的人影。 朝晕盯着他看,直把凌安看得发毛。 突然,她叹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嘴里还不停:“你别动啊,你等我一下。” 她稍微改变了一下站位,等到终于满意了之后,对着凌安那张迷惑的脸粲然一笑,突然伸手,以极快的速度扇过去了一巴掌。 凌安毫无防备,硬生生挨了下来,脸被打歪在一旁,火辣辣地疼,一脸懵逼。 林风文看得目瞪口呆,“啪”的一声,像是扇在他脸上一样,让他心里一凉。 朝晕一边甩手,一边从他们身边绕过,吐槽道:“疼死我了。” “你们最好别再跟上来招惹我了,再来八十个你们都不够我打的。” 林风文想追过去,但是那一巴掌威力太大了,让他有些害怕,只能去关心凌安:“凌安?凌安?你没事吧?我靠,这个容朝晕疯了吧?!她居然敢打人…卧槽,凌安,你流鼻血了!” 此刻,林风文庆幸自己没追上去。 妈的,手劲这么大。 凌安还没有缓过神来,伸手制止了林风文接下来的话,伸手摸了摸鼻子,果然湿漉漉的。 他顿时怒火中烧,仅剩的理智让他用僵硬温和的语气对林风文说:“风文,你先回去吧,我去洗洗鼻子就回去。” 林风文吞咽了一下:“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你别往心里去啊…” 凌安闭了闭眼,“嗯”了一声。 林风文走后,他重新睁开眼睛,里面焚着浓浓烈火。 把一切处理好,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凌安面色阴沉,本来清秀的面孔扭曲得吓人。 他走在人烟稀少的走廊上,嘴里咒骂道:“操,狗日的,下次再让我遇见这个避养的我非要…” 他还没有说完,一只大手突然从旁边的暗格里伸出来,攥着他的衣领,以一种大到恐怖的力道把他往暗处扯,让他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凌安本身被一巴掌打得迷迷糊糊,这下更吓得慌了。 他呼吸不畅,伸手扒拉着扼紧他咽喉的手,努力瞪大双眼,终于看清了青年锋利到能划伤空气的下颚,和他阴冷睥睨,轻蔑到像是在看狗一样的眼神。 凌涧垂眸阴冷地盯着他看,宛若一条蛰伏的毒蛇,笑也阴森:“骂谁呢?” 凌安认出是他,底气都来了,磕磕绊绊道:“凌…涧…你想怎么样?你…窝囊了那么久…别,别以为今天搞这出…我,我就怂了你…” 凌涧冷漠地乜着他,像在看一个死物。沾染上他气息的空气都莫名多了煞气之风,一点一点割食着凌安的血肉,竟然让凌安感受到了一种比死更恐怖的惊惧。 凌涧忽然叹息了一口气,又蓦然挽唇,眸光刹那间变得凌厉而阴辣,像淬了毒的万千镜片,狠狠扎进凌安的心窝。 他说话了,音量很低,却又阴潮得不像话,慢吞吞、凉丝丝,像是一条在肌肤上蜿蜒觊觎的毒蛇。 “凌安,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想,我能把你的骨头都凿穿砸烂。” 后面四个字被他咬得很狠,像是四把尖刀,狠辣地刺向凌安的心脏。 凌安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犹如恶鬼的青年,终于开始怕了。 以往,凌涧都是骂不还口的,这才让他越来越放肆,以为凌涧真的是一个绣花枕头货色了。 今天这么一出,实在是粉碎了他大半美梦。 他说出来的话终于带了求饶:“凌涧…你冷静点…我,我不就是骂了你几句吗?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兄弟,你总不能真的对我做出什么事来吧?…” 凌涧眯了眯眸子,冷酷的森绿寒光在他眼底绽开,从里面咆哮着挣脱了一只又一只恶鬼。 凌涧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凌安还是以为这场祸事因为他骂了凌涧才惹出来的。 否则那一句鬼森森的“骂谁呢?”是说的什么呢? 凌涧突然松开禁锢着凌安的手,凌安心下一松,但是还没来得及觉得侥幸,一道锋锐的拳风迎面而来。 他还没有意识到是什么刮起来的风,凌涧一个勾拳已然落在了他没有被打的另一侧脸颊。 如果是朝晕那干脆利落的一巴掌呼来时,让他只感觉到了麻,那么凌涧这一拳头,则是实打实到了骨子里的疼。 凌安根本受不住这一拳,像残破的风筝似的趴落在了地上,痛得来回翻滚,嘴里还气急败坏地边哀嚎边咒骂:“凌涧?!你踏马敢打我?!你等着!我回去就和爸妈说!让他们看看养出来了一个多么粗鲁的东西!” 凌涧冷嗤一声,慢条斯理地抬步向他走过去。 他居高临下,极其缓慢的步伐像是恶魔降临的前兆,每一步都悄无声息,淹没在了羊毛地毯上,却召出了喧嚣的恶灵。 凌安怕得浑身都在抖,满脸惊恐。 凌涧伸脚,踩住凌安的右手腕,轻笑:“二流货色,我还没用力气呢。” “不过你想说就说,我也不在乎。” “关于你联考作弊这件事,我也想好好和其他人唠唠。” 他慢慢加重了脚下的力气,口吻很是悠闲:“你说呢?” 凌安根本不敢动,惊涛骇浪瞬间席卷了他,让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直接崩塌,仓皇出声:“你怎么知道的?!” 回答他的是青年又一声隐没在暗处的蔑笑。 “要不是太麻烦,我现在就直接废了你的右手。” 凌安感受到了右手脉搏上不断加重的力道,这下子是真的惧到了灵魂深处,开口求饶:“凌涧!凌涧!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招惹你了…我就是鬼迷心窍…你别动我的右手…别把那些事说出去…放过我吧…” 如果还能选择,他今天绝对不会跟着林风文来这里。 第33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2) 凌涧低垂着眼眸,视线在他狼狈的姿态间来回扫视,每一个眼神都是刮过来的,把凌安包裹着恶臭灵魂的血肉都啃食得干干净净,让他赤裸着、罪恶着。 凌涧挪开脚掌,嫌恶地轻啧一声,不愿意再看他一眼,背过身去,重新从阴暗处投入到了光亮处,转身离开,只留下了很淡的一句:“你最不应该招惹的,不是我。” 凌安在原地不堪地蠕动着,他的大脑混沌,却把凌涧最后一句话深深刻在了脑海。 … 凌涧回到包间里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去找朝晕,果不其然在她莹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困意。 他不由分说地抬步走了过去,脚尖抵着朝晕的,看她时眼眉都柔和了不少,轻声道:“朝晕,回家了。” 朝晕迷迷糊糊地抬眼看,见是凌涧,眨了眨眼,脑子还是蒙的,嘴里却一口答应:“好,好…回家。” 见凌涧这样,一群小弟小妹都瞠目结舌。 凌涧不理会他们,伸手放在朝晕面前。 少女毫不犹豫地牵上他的衣袖,站起身,身体微微摇晃,又很快站稳,回头甜甜地和一众人挥手说再见,众人忙应,都欢迎她下次再来玩。 朝晕跟着凌涧出了酒吧,一阵清爽的风迎面吹来,让她舒爽地喟叹了一声,大脑清醒了不少。 她扯了扯凌涧:“凌涧,我们怎么回去啊?” 凌涧下巴朝一棵大树下的摩托车扬了扬,嗓音清朗了不少:“骑这个给你送回去。” 朝晕傻了:“啊?摩托啊?可是你刚才喝酒了。” 凌涧轻哼,笑着打趣:“怎么?怕给你摔着?” 朝晕认真地点点头:“我们还是要遵守交通规则。” 本身凌涧就是逗她玩的,虽然他现在神志清醒,但是也不至于喝酒之后去开摩托,他现在也挺惜命的。 最后,还是凌涧打了个车,两个人一起坐上了后座。朝晕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人也能回去,但是说到一半就被凌涧瞥过来的视线堵了回去,嘿嘿地笑。 她困得很,迷迷糊糊地往凌涧那边挤,不由分说地靠在了他的肩头,半阖着眼眸,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却不愿意睡。 凌涧身体都僵硬了,乱成一团麻的思绪里还是残留着一份理智,让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朝晕困的时候说话会少一点,但是想到了两张令人作呕的脸,她还是气不过,两颊鼓起,不满地告状:“我今天出去上厕所的时候,遇见了两个特别恶心的人。” 凌涧听她主动提起这件事,顿了顿,而后笑出了声,问:“哦?谁啊?” “凌安那一对。” 凌涧喉间一哽,叹了口气:“他们应该不是那种关系。” 朝晕被反驳了,不开心,气鼓鼓地坐起来瞪他:“我说是就是。” 凌涧觉得心脏好像没了形,软软的,好像化了似的,像夏天被晒了两分钟的冰激凌。 他低声哄:“好,好。” 朝晕勉强满意,重新靠回了他的肩头,接着道:“重点不是这个,是他说了让我不开心的话。” 青年一默,没有再问。 朝晕接上:“他说你的坏话。我听了不高兴,就甩了他一巴掌,不过我有点后悔,” 她恨恨咬牙:“他另一边脸我没有打。” 没关系,已经有人打了。 凌涧笑着在心底接了话茬,眼眸被黑夜泡发,里面一汪又一汪的涩意像潮汐般涌上岸。 朝晕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喻体:“他有点像数学卷倒数第二道大题,不难解决,但是很麻烦。” 这个东西凌涧就听不懂了,他垂首,脖颈暴露在了空气里,显出了难以言说的脆弱来。 他现在说的话,娓娓道来。 “可是,朝晕,凌安比我讨喜欢多了。他们都喜欢他。他成绩好,脾气好,好像没什么缺点。我不一样,我几乎是他的反义词。从小到大,没什么人喜欢我的。” 朝晕困得不行,脑袋差点从凌涧肩膀上滚下去,又是一下子惊醒,而后又犯困。 凌涧嘀嘀咕咕的,说的东西,她都没听清,只有最后一句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蹙起秀眉,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把他能够被一击毙命的血管庇佑在臂弯之下,终于困得慢慢闭上了眼,嘴里还轻飘飘地反驳:“谁说的,我们都很喜欢你。” “我们凌家军…都喜欢你…” 说完这两句话,她终于撑不住,头一歪,压在青年身上睡了过去。 凌涧转眸,视线终于可以在黑夜里肆无忌惮地发酵。 最终,他弯了弯唇角。 他伸手,有些局促地摩挲了一下手指,最后轻轻点了一下朝晕的脑袋,之后迅速地收起力道,像一个幼稚的小孩。 他启唇,无声喊了一句—— “朝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5】 … 到了朝晕家门口时,司机扭头准备说话,凌涧伸出食指抵在唇上,让他安静,而后算得上是温和道:“再停五分钟,这五分钟的钱我双倍付你。” 司机见小情侣难舍难分,也就同意了。 凌涧就用眸光静静地描摹她的睡颜,脸庞越发柔和,简直要发光。 这五分钟,凌涧是按秒记过的。 不多不少,五分钟刚刚到,他伸手轻轻推了推朝晕,温声道:“朝晕,醒醒。到家了,回家去睡。” 朝晕脾气很好,被吵醒也不恼,她慢慢做起身,转头盯着凌涧看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哦…哦,到家了呀。” 她重新弯眸,里面还盛着惺忪的睡意:“谢谢你啊凌涧,我玩得很开心,你的朋友们都很好,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和你一起出去玩。” 她打开车门,冲他挥挥手:“我回家喽!” 凌涧沉稳点头,目送她开门,喊了一声“王妈!我回来啦!”,重新沐浴在了家里骤亮的白光之下。 凌涧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了视线。 “师傅,回刚才的酒吧。” 第34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3) 朝晕不知道凌涧晚上回去玩到了几点,周日的时候她睡的很沉,一天都躺在床上,没怎么动弹过,偶尔和凌涧、任初静他们聊聊天。 雷垣在班级群里面发消息,说联考成绩已经出了,周一去上课时就可以在公示栏上看到这次的成绩。 值得一提的是,他这次字里行间都看得出来情绪非常高昂,似乎是班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朝晕只是看了一眼,没怎么上心,反倒是容如翡专门给她打了电话,语气有些僵硬地告诉她,不用因为成绩不理想就难过,再怎么样,她也是她的女儿。 这段日子,朝晕没少和她聊天,不管如何,都是母女,血缘纽带是拆不散的。 朝晕和容如翡打包票,她不会因为成绩上的事情要死要活的,又和容如翡聊了一会儿天,才挂了电话。 刚挂电话,凌涧就给她发消息。 L:这次成绩不用当真,会有人买答案,排名不能代表实力。 朝晕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会觉得她是一个会因为自己的成绩而焦虑不安的人,毕竟,在照镜子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的。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在关心她。 于是朝晕再次和凌涧保证,她不会因为成绩而要死要活的。 就这么虚度了一天光阴,朝晕在周一上午七点起床,吃过早饭后和嘟嘟玩了一会儿就去上学。 平时她到班里时,都没有多少人,今天却几乎来了大多半,朝晕还以为是自己看错时间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都是来看成绩的。 没错,学生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身份,哪怕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心浮气躁没有好好学习,哪怕知道自己这次考试应该是考砸了,却还是义无反顾要做前几名看成绩的人,然后难受地把自己的分翻来覆去地嚼。 朝晕喟叹一声,朝自己座位走去,放下自己的书包后却突然感到了不对劲,怔了一瞬后猛地回头,看到了自己同桌后面坐着的青年。 他眉眼间海残留几分疲倦,但是看到她时便荡然无存,反而攀爬上了盈盈的笑意,清隽冷秀。 他含笑恭喜:“恭喜啊容同学,以701分再次斩获年级第一。” 凌涧没有怎么好好学习,不知道701分有多么逆天,只是清楚很厉害。 现在的他看起来骄矜又高傲,跟考701分的是他一样。 其实班里的人在朝晕进门后就都暗戳戳地看她,眼神都是复杂的,质疑中掺杂着敬畏。 对于这个成绩,朝晕一点也不意外,但是对于凌涧这么早起床来学校,就是为了帮她看成绩,她是动容的。 算得上是长时间的相处以来,凌涧从来没有在第一节课上课之前到班里,这是第一次。 朝晕扬唇,带着眼眸弯了弯:“谢谢你专门为了我去看成绩,凌涧,我很开心。” 凌涧反倒又不好意思了,他挪开目光,嘴硬道:“我没有专门来看,我只是昨天睡的太早,今天起床起得早,顺便来看看而已。” 朝晕含笑点头:“嗯嗯,谢谢你顺便看我的成绩,我很开心。” 凌涧抿唇,伸手摩挲着耳后那片肌肤,用手遮挡住红红的耳垂。 不过朝晕也很好奇自己的成绩,放下书包,出了教室,去找公示栏。 人很多,挤挤攘攘的,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是有些人认出了朝晕,还是给她让了一点位置。 朝晕回以感激的笑容,而后去看榜单。 她的名字被高高挂在榜首,她粗略地扫了一眼,没什么出现重大失误的学科。 心里有了个大概之后,朝晕准备回班,却瞥见了第二名的名字—— 凌安,678分。 朝晕打了个哈欠,没在意,转身要走,蓦然看到了一张青青紫紫,却带着不甘的脸。 凌安本人。 朝晕看到他就觉得手痒痒的,想扇两巴掌。凌安一和她对上眼,脸色一僵,一下子就移开了目光。 他不是一个傻子,没怎么琢磨就明白了凌涧不想让他招惹的是谁了。 谁要招惹这个怪力女啊?一巴掌差点把他头盖骨掀飞。 只不过他还是心有不甘,这是他第一次买答案,原本想要混个第一当当,结果半路杀出来了一个容朝晕。 最让他郁闷的是,他也不敢确定她有没有抄答案。 如果没有的话,他这个背答案的还考不过一个正常考试的,他自己都觉得臊的慌。 不过朝晕没空和他纠缠,因为她又被雷垣叫到办公室了。 年级主任和雷垣笑得都快成花了,一脸的褶子,眼角隐隐闪烁泪花。 这次的联考不光他们市,还有其他几个市。 一中虽然在自己市里称霸,成绩却不足以拿出去炫耀,也是市里的一大心病。 但是半路冲出来了一个朝晕,成为这次新题型背景下联考的第一名,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他们对朝晕有点了解,虽然不多,但是相信她不是一个会作弊的人。 朝晕接受了他们和在场其他老师的一再褒奖,最后麻木地连“谢谢”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第一节课上了半个小时才回了班里。 下课之后,任初静和朝晕的两个前桌都眼冒精光地盯着朝晕看,直夸她牛逼,居然能考联考第一名,太给凌家人长面子了。 联考第一名的含金量很高,这次就算是在凌涧的死亡凝视之下,还是会有几个同学大着胆子来夸朝晕厉害,还会找朝晕问题,朝晕每次都是保持谦虚,慷慨解囊。 凌涧趴在臂弯里,只露出来一双狭长的眼眸,意味不明地盯着被簇拥着的朝晕,心里蓦然一塌,有一种专属的宝藏重见天日的恐慌。 等到人终于散开之后,任初静慷慨地塞给她一罐糖果,说是给她考第一的贺礼。 两个前桌见状,并不服气,东拼西凑,凑出来了两枚五角硬币给朝晕。 朝晕晕晕乎乎的,一再谢过,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珍藏。 “糖果你珍藏毛啊,那不臭求了,”任初静翻了个白眼,灵光一闪:“诶,凌涧,你要送什么给朝晕啊?” 第35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4) 任初静一边问一边转身去看凌涧,却只看到了青年的后脑勺。 好像睡了。 任初静撇撇嘴,回过头,和朝晕吐槽:“切,就这么睡了?也不表示一下,没有一点大哥的样子。” 朝晕笑了笑:“凌涧对我很好啊,前天请我出去玩都够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要礼物。” 俩人都没有注意到青年微动的耳朵。 凌涧埋在桌子上装睡,心里都是不服气。 别人都给了,他怎么能不给? 中午放学的时候,雷垣把朝晕叫出去,说她还要费心再写一次演讲稿,分享自己如何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朝晕的演讲稿模板数不胜数,爽快地答应了,下午的时候几乎都在忙这件事,于是一直在暗暗窥探她、欲言又止的凌涧根本找不到时间把自己中午准备的礼物送出去,郁郁寡欢。 朝晕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就算是下午放学了,还是坐在位置上奋笔疾书写着演讲稿,直到教室里面再次空无一人。 写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笔,揉了揉酸困的手臂,欣赏了一会儿自己格式严谨的演讲稿,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背上后,才睁着迷糊的眼睛四下找凌涧的影子,没找到。 先回家了吗? 朝晕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 不可能的,之前就算闹别扭了凌涧也没有扔下她自己回家。 她正思考着,刚在外面练习完台词的青年背着手,踏进了教室。 朝晕闻声看了过去,舒心一笑,站起来走向他:“凌涧,我刚才还在找你呢。我们回家吧。” 凌涧垂眸看着她温柔的笑颜,心跳如鼓。 他舔了舔唇瓣,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抽出藏在身后的手,慢慢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朝晕。 朝晕看着那个可爱的HellOKitty小公仔,怔住。 窗外习习热风,把树叶吹得哗啦作响,像一谱激进高昂的青春曲,永不停歇,永远沸腾,蒸蒸向上,在有限的光阴里速写出无垠的枝蔓壮树。 凌涧的眼眉被阳光镀上了金,他颤动的睫毛像振翅的蝴蝶,翻飞之间是少年心事蹁跹的外露。他躲闪又紧张的视线不敢落在朝晕身上,只能擦着她轻巧地落到一旁的地板,耳根红了个彻底,手也有些发抖,控制不好力道,把小公仔捏得都有一点变形。 他斟酌着词句,有些磕巴地重复着在外面练习的词:“朝晕…恭喜你在联考中获得了好成绩…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这个玩偶是我…我最喜欢的玩偶,它从小到大都陪着我。当然,我有按时洗的,一点也不脏,你不用担心。” 凌涧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落在朝晕耳朵里时,连着她的耳旁都起了一阵轰鸣。 “它不贵,但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凌涧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懊恼的思绪一闪而过,他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希望你能收下它。” 寂静在他们之间蔓延。 凌涧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忐忑过,他不停地眨眼,绞尽脑汁想着能不能再说一些漂亮话,手却倏地被握住。 温度顺着皮肤的肌理一路蜿蜒,让他猛地打了个颤,视线又重新黏回到了朝晕身上。 朝晕郑重地用双手拿过这个格外沉重的礼物,珍重地拉开书包链子,把它单独放到了书包里的一个小隔间,再三确认了没有任何闪失后,才把书包拉上,重新背回去。 而后,她冲着凌涧展颜一笑,突然扑向了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刹那间,百花齐放,万灵齐鸣,凌涧听不清风声、雨声、时间流逝的水声,五感间都是朝晕的呼吸、香气、心跳、体温在缠绕着他,扯着他或是攀天或是下坠,他都一并跟随。 他听到她雀跃的声音:“凌涧,我最喜欢你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凌涧!” 凌涧瞳孔猛震,吞咽了一下,双手颤颤,整个人都被她的行为还有话语震得一酥,没什么理智。 所以他只在依靠本能。 他轻轻揽住她。 这是一个虚拢的、甚至称不上拥抱的拥抱。 他感觉自己像在抱着一件易碎的孤品,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重手。 但是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个拥抱带来的巨大的充盈感已经把他所有的阴晦彻底绞杀,他那些深重的、不堪的都被粉碎成了齑粉,被随手一扬,熨贴在谷底。 只有偶来的一卷杨柳风擦过他的脸颊,提醒他来自何处。 他阖上眼,鼻间都是她的气味。 他无声道—— 我也是。 我也,最喜欢你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8】 朝晕对这个小公仔简直爱不释手。 在回家的路上,她还是没忍住把它拿出来了,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喜欢,笑容都没有下来过。 凌涧在旁边给她拿着酸奶,安静地看着她和他的公仔玩,眉眼间再也没有一丝凛冽,反而像春季的雪融水,轻缓平和地款款而下。 他曾经下过决心,这个小公仔要一直陪着他。 现在它在朝晕那里。 所以,朝晕要一直陪着他,一直一直。 朝晕玩了会儿,好奇地转头问他:“凌涧,你为什么这么喜欢HellOKitty啊?” 凌涧压下了眼眸,声音淡却柔:“我爷爷奶奶去世之前,最喜欢给我买的就是HellOKitty了。” 其实不是他喜欢,是他爱的人喜欢。 如果说凌涧在朝晕之前,还被谁短暂地爱过的话,应该就只有他的爷爷奶奶了。 “我爸妈离婚之后,我跟了我爸,他不喜欢我,很快又带回来另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我不会讨人喜欢的话,性格也讨嫌,就算拼命考上了最好的一中也没人为我高兴。” 他说这些的时候没什么起伏,像是一个公正客观的旁白者。但是很快,他又不自觉柔和下来—— “但是我的爷爷奶奶,是连好好吃饭这种小事都会夸我的人。” 第36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5) “每次我爸妈吵架,我都会逃去爷爷奶奶家,他们会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玩具。我奶奶最喜欢HellOKitty了,她还会亲手做它的公仔,然后送给我,就当陪我了。”凌涧弯了弯眸,清辉明朗:“你手上拿的,就是她亲手做的。” 朝晕看着这个圆鼓鼓的小公仔,心情有些沉重,眼角湿湿的。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你爸妈都没眼光,你就是很好,很棒,做什么都很棒。” 凌涧见她这样,愣了一下,而后笑出声,递给她纸,柔声道:“这有什么哭的?好了,别哭了。你说的我都相信。” 其实,这些烂掉的过往,他品久了,自己也觉得烦了。像残羹冷炙,带给他割不尽的野草般的痛苦,却又是唯一的食粮。 但是现在,残留在荒野上的断壁残垣,那么冷硬的温度,居然有人在用泪水泡软泡暖。 朝晕觉得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要在这周末请凌涧去游乐场玩。 凌涧没什么理由拒绝,含笑应下。 把朝晕送到门口时,她尤为兴奋,冲他摆了好久的手,说了好多声再见,才一蹦一跳地开门回家。 凌涧静立在风中,墨发飞扬,把他眼眸里绵绸的情意都遮掩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周围原本凛冽的声色顷刻间寂静无声,最后欣欣然软和成了微风细雨。 明天见。 以后都要见。 … 朝晕晚上回去和凌涧打了一会儿游戏,又拿出演讲稿润色了一下才睡觉。接下来的两天,又被拉着去排练了好几次联考颁奖典礼,害得凌涧两天都没怎么和她在学校说上话,为此凌涧还小小地赌气,但是朝晕在排练的时候在看到了一只青蛙,在课下高兴地拉着凌涧去看,他就一下子不生气了。 在周四,朝晕再次登上了演讲的高台,师生们再次看见了她的真容。 这次凌涧就做了一名正式的观众。 朝晕说的东西都很笼统,没怎么走心,毕竟学习这种事情,还是要靠自己的悟性。 很明显,在学习这方面,凌涧就像开局深入迷雾一样。 但是,他听得十分认真,每一个字都没有落掉,哪怕有些文邹邹的成语他都听不懂,他还是在仔细听。 终于,朝晕的演讲要结束了。 但是这次,她却加了另外的词 “我能够取得今天的成绩,还要感谢很多人。我的家长,我的学校,我的老师,”少女顿了顿,而后清亮的嗓音带着明晃晃的自豪和笑意:“还有凌涧同学和他带领的凌家军,谢谢你们!” 底下的听众顿时都炸了。 凌涧?! 这逆天第一还和凌涧有关系?! 凌家军?什么邪教队伍吗? 众人议论纷纷,眼神一会儿落在台上鞠躬的朝晕身上,一会儿偷偷摸摸地落在凌涧身上。 凌涧自己也没平静到哪里去。 他僵愣在原地,像是生了根似的,大脑的一根弦绷得很紧。 她在她的荣耀里,添了他的一笔。 凌涧感觉心底有一串烟花炸了开来,炸得他晕头转向,止不住笑。 上次的红马甲又趁乱凑了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卧槽,凌哥,你这是嫁入豪门了啊?这么厉害?!这种逆天学神都拿下来了?” 不过,他还有点不满,暗暗吐槽:“但是凌家军谁起的?也太难听了吧?像是呈封那种中二东西会喜欢的名字。” 凌涧冷冷地瞥他一眼,冷嗤一声:“你懂什么?真没品味,很好听啊。” 红马甲:O_O 主持人又算是看了一场好戏,连忙拿过话筒救场,努力让活动往下进行。 颁奖典礼结束后,朝晕又被叫去谈话了。 雷垣和年级主任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板着脸教导她不要因为谈恋爱耽误了学习,其他的却也没说。 朝晕笑嘻嘻地说好。 朝晕的成绩容如翡也很快知道了,这次她真的怀疑人生了,严肃地问朝晕是不是作弊了。 朝晕:(^^)老妈你猜。 容如翡其实也知道朝晕不是那种看得起作弊的人,但是这个成绩实在玄幻,需要她花时间接受。 不过,随着质疑奔涌而来的,是惊喜和欣慰。因此,容如翡给朝晕爆了数目不小的金币,直接让朝晕跪着喊妈妈,然后又开开心心去和凌涧说。 容朝晕:凌涧!我妈妈刚才给我转了不少钱,我们去游乐场可以大玩特玩了! L:(^^)好。 朝晕非常期待这次和凌涧一起出去玩,为此还苦恼了两天要穿什么,还拉着王妈出来物色。 王妈问她要和谁出去玩。 朝晕说凌涧。 王妈想了想,又问有没有其他女孩子。 朝晕说有。 王妈松了口气,同意了,和朝晕一起挑裙子。 朝晕说的女孩子是嘟嘟。 但是这当然不算说谎。 不过凌涧的情况没有比朝晕好到哪里去,一直在纠结要穿什么,还专门去看攻略计划路线,想让朝晕玩得开心一点。 而且,一想到两个人要单独出去玩,他就觉得呼吸有些局促,上不来气。 他觉得可能是熬夜熬多了。 总之,在两个人秘而不宣地紧张筹备之下,他们在周六下午两点于游乐场门口碰面。 朝晕当时抱着嘟嘟,看到凌涧就跑了过去,还笑吟吟地打招呼。 凌涧今天穿得很清新,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却顿生了风发的少年气,五官深邃精致,身段高挑精瘦,轻轻松松吸引了一大波视线。 朝晕也没有收拾得特别精致,但是蓝色的复古洋裙把她柔和稚嫩的脸庞添上了几分浓墨重彩的秾丽,漂亮得让人说不出话。 凌涧见她累得微喘,伸一只手把嘟嘟抱了过去,另一只手递给她一瓶酸奶,叮咛道:“下次别跑这么快。” 朝晕敷衍地点点头,接过奶拉着他的袖子往游乐场里进,语气兴奋:“我们要去玩喽!” 凌涧步伐踉跄了几下,很快又稳住,轻笑着跟紧朝晕的步伐。 第37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6)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来过游乐场。 虽然经济条件都不错,但是从小到大,没有人能够陪他们来,现在第一次进来,还有些目不接暇。 凌涧还好,他对这些东西已经不是很感兴趣了,但是朝晕却觉得很有意思,拉着凌涧扬言要把所有项目都玩过来一遍。 凌涧被她拉着先坐了旋转木马。 他一开始是竭尽全力拒绝的,但是无奈朝晕抱着嘟嘟眨着眼睛盯着他看,他实在承受不住,只能咬牙同意。 他们两个一个骑马,一个坐马车。 朝晕坐在马车上,看着凌涧这么高的个子,面色僵硬地坐在旋转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凌涧被笑得有点羞恼,但是看到她的笑眼时气又都灭了,只能别开脸,不理她。 陆陆续续有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神色不一,无外乎是羡慕、怀念、惊叹。 接下来,两个人彻底玩开了,真的几乎把所有项目都玩过来了一遍。 直到夕阳缓缓显现,他们终于来到了留到最后的海盗船。 需要有一个人留着看嘟嘟,朝晕毛遂自荐,决定自己先一探究竟。 结果就是,她去时多么活蹦乱跳,回来的时候就多么无精打采。 看到了凌涧,她就像看到了救星,摇摇晃晃地跌近他,终于支撑不住倒进他怀里,眼神无光,气若游丝:“…凌涧…我…我好难受。” 凌涧看她苍白的小脸,又想笑又心疼,忍得深邃清冷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他不敢笑出声,扶着她找了一个人还算少的拐角处的长椅,小心翼翼地拉着她坐下,强忍笑意,清润的少年音里都是调笑,重复着她上海盗船前的豪言壮语:“我容朝晕,天不怕地不怕,区区海盗船,不足为惧。” 朝晕快难受晕了,听他这样说话,心里不爽,但是又没有力气和他犟嘴,只能哀叹一声,往他怀里钻了又钻,把他整齐的白衬衫都给蹭乱。 她越这样,凌涧越想笑,最后越笑越大声。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朝晕耳边,也让她没那么难受了。 唉,都是为了任务啊。否则,她怎么可能被小小的海盗船打倒? 她就这样倚着凌涧休息,中间偶尔有气无力地摸一摸嘟嘟。 凌涧就在旁边给她拿着水瓶,她伸手了递给她,喝完了就拿回来。 差不多十分钟过后,朝晕终于恢复了大半活力,猛地从凌涧怀里钻了出来,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条直线,没有感受到要晕倒的冲动,又做了好几个开合跳,终于确认自己恢复精力了,才叉腰扬头:“切。” 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涧就拿着水瓶,抱着嘟嘟,弯着眼眸看她。 朝晕有点不好意思于让他伺候了自己这么久,挠了挠头,最后十分大气道:“凌涧,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买两个冰淇淋,我请你吃。” 凌涧还没有来得及喊她,她就已经拐弯朝着人潮拥挤的小卖部去了,转眼间没影了。 青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里面分明有八分都在笑。 他安静地坐在长椅上。 这一片好像还没有开发,难得能看到几个人影,周遭顿时寂寥了下来,竟然也让习惯了孤独的凌涧感到了一丝不适应。 他摸了摸嘟嘟,乖乖等朝晕回来。 忽而,有一道尖锐得刺耳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地喊他的名字:“凌涧?” 这个声音,凌涧已经许久没有耳闻了,但是在一瞬间,他还是认了出来。 凌涧周遭的气焰蓦然一冷,他的指尖微颤,让嘟嘟抬头,冲他叫了两声。 凌涧抿唇,终于攒足了一些勇气,抖着眼睫,抬眸去看向声音来处。 是一个保养精致的妇女。 她妆容精致,体态雍容,穿着一身黑裙,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像是围了城墙,要把自己的气息都淹死。 凌涧唇瓣微微蠕动,想说话,却早就已经忘了要叫她什么,又重新收回视线,抚摸嘟嘟的频次加快了许多。 他的沉默让何超莲皱起细眉,开口就是责难:“这么久了,还是这么没礼貌。见人也不打招呼,也不笑一下。我到底是怎么生出你这种货色的?”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痛了凌涧,他那么宽阔的肩膀猝然一抖,突地冷笑一声,掀眸盯着她看,语气波澜不惊:“你要我怎么和你打招呼?叫你一声妈吗?” 何超莲一噎,拉紧了手边好奇的小男孩,声色俱厉:“你别乱说话,我早就和凌志勇离婚了,我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凌涧耸了耸肩,无声地弯唇,眼里的讽意越来越浓,刺得何舒莲如芒在背,但她就像是一面镜子,那些刺同样也扎根在了他肌肤里。 他也看不懂何超莲。 明明两个人没关系了,她却还非要赶上来打扰他。 说起来,何超莲只是想要从他不幸的生活里,找到一丝证明自己当初的抉择是正确的的慰足。 于是,她又以一副刻薄的嘴脸,继续冲凌涧发难:“你现在应该上高中了吧?考上高中了吗?能考上大学吗?你从小学习就很差,不管我给你报多少班,都没有效果。” 果然,说到这件事,凌涧整个人都呈现出了蜷缩的姿态,沉默不语。 何超莲眉目舒展了,扯了一下旁边的小男孩,眉飞色舞:“这是我儿子,小辉。七岁了,考试可是次次第一名呢。” 凌涧唇瓣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 他抬起阴晦的眼眸,看向了那小小的一团。 小辉依然睁着澄澈的大眼,歪了歪头,好奇地打量他。 凌涧骤然感到了一种悲哀,他逃也似的地挪开了目光,低声“嗯”了一句。 何超莲依旧不放过他,叹了口气,“好心”道:“凌涧,你整天打那破游戏有什么用啊?要我说,你也别上学了,直接去厂里上班吧。不然那不就是浪费钱吗?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我们母子一场,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否则,就这么下去,你能有什么好前途?” 第38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7) 凌涧抖得越来越厉害,头垂得越来越低。 他把自己拢成一团,像破不开的迷雾。 何超莲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话也说得更重了:“你从小就这样,一碰到事情就装死人,没有一点出息。” 她咄咄逼人道:“放弃你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了。” 这句话简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凌涧的心窝,来回搅翻,血肉飞溅,让他痛得脸色都苍白了不少。 何超莲越看越来气,还准备说话,旁边陡然插入了一道很冷静的女声———— “阿姨,你在这里瞎着眼瞎指点啥呢?” 凌涧和女人都是一愣,豁然看向来人,只能看见少女拿着两个冰淇淋,面色很冷。 凌涧感觉到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在他身上攀爬,让他只能狼狈地低下头,不敢去看朝晕。 何超莲一愣,眼神在朝晕和凌涧之间来回跳跃,没一会儿明白过味儿了,厉声道:“好啊,凌涧,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反而学谈恋爱?” 她又盯着朝晕,显出几分气势凌人来:“你也是,女孩子家家不学好,和男生谈恋爱,一点也不自爱。” 凌涧猛然抬起头来,眼神如刀,把何超莲千刀万剐,红着眼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两个字:“闭!嘴!” 何超莲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又准备指责凌涧,少女却轻盈地往凌涧面前一挡,把他最脆弱的模样遮了起来,微微一笑:“阿姨,你丈夫是不是也有一个学习很好的儿子呀?他今年高三了,你整天像个仆人似的兢兢战战伺候他们父子俩。你大儿子学习不错吧?这次联考好像考了我们市第三?” 何超莲被她前面的话气到了,又被后面的话愉悦到了,连前面也不在意了,扬了扬下巴,傲慢道:“是又怎样?” 朝晕甜甜一笑:“阿姨,我是这次联考的第一名,我叫容朝晕,你们开家长会应该听说过我吧?我不仅是市第一名,还是联考第一名,你儿子差了我50分,他这辈子用命赶也赶不上。” 不是喜欢比吗?那她就好好比比。 何超莲瞪大了眼睛,气得手指哆嗦,指着朝晕的脸,冷笑一声:“别在这里蒙人,真是什么人和什么人玩!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朝晕冷笑一声,一把把手上的冰淇淋扔到了她身上,然后一把拍开了她指着自己的手,力气很大,让何超莲痛呼了一声。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你自己心甘情愿为一个不在乎你的家瞻前顾后的也就算了,凭什么对凌涧指指点点?没事就乖乖待在家,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何超莲愣愣地低头,看到了自己被毁了的裙子,尖叫一声,伸手去擦,却越擦越乱,到最后都没法见人了。 朝晕把另一个冰淇淋给了小辉,在他懵懂的眼神下柔声道:“小辉,你是一个好宝宝,你要知道,凌涧哥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嗯?” 小辉接过冰淇淋,又侧过头去看凌涧,用力点头:“嗯!” 凌涧耳朵一动,眼里隐隐有水雾聚集。 何超莲还想和朝晕掰扯,但是她又极爱面子,只能恶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说了句“你们给我等着!”,就拉着小辉匆匆离开了。 于是,这片空阔的大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天色骤阴,忽然落下了一颗豆大的雨滴,紧接着就是两滴三滴,猝不及防的,开始下起了一场灰蒙蒙的小雨。 打在身上不是很疼,但是朝晕有些懵。 她出来看天气预报了,明明没有雨,没想到天变得这么快。 她想要拉着凌涧去躲雨,但是在碰上他的时候,猛然发现他在抖,幅度极大,到了一种可能无法站起身的地步。 朝晕一愣,心脏狠狠一缩,有痛意在往外溢,不停地往外溢。 幸好,她是一个考虑周全的人,在包里带了把伞。 她麻利地撑开伞,举在他们头顶,摸了摸凌涧的头,低声和他说:“凌涧,没事了,她走了,别难过,我在呢。” 游乐园里的人们都在狼狈得四处躲雨,没有人在意这个角落里,一场声势浩大的灵魂交融。 凌涧眼眸里都是灰暗的残影,他竭尽全力想要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带着朝晕去安全的地方,但是他颤抖的身躯却在不停挤压着他濒临崩溃的灵魂。 他嗫嚅了下唇瓣,眉眼死寂而寂静,没有一丝活气。 何超莲那些恶毒得像诅咒一样的话历历在耳,像是把他本就崎岖坎坷的人生上了一道残酷的锁,他永远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自身坠落渊薮。 凌涧喉结滚动,胸膛急剧起伏,手却还在牢牢护住怀里的嘟嘟。 他的嗓音像一堵残破了千年的墙,深沉厚重却支离破碎,浩荡宏伟却满目疮痍,无处修补 “我…确实…和她说的一样。” “朝晕,算了吧。” 雨声微微,偶尔打在他身上,把他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 他苦涩道,连说话的音调都在抖 “我是没有未来的。” 回答他的是一阵缄默。 凌涧不敢抬头,但是有一只温柔有力的手抚在他脸上,而后微微用力,让他不得已迎上她的瞳眸。 他双目猩红,眼尾隐隐洇着水渍,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无助又仓惶,像是一株独自淋了几轮霜雪,终于要枯萎在又一轮凛冽寒冬的衰草。 朝晕的眼前慢慢被雨模糊了,眼眶发酸,她也开始发抖,心脏钝痛。 她垂首,红着眼,难过地和他对视。 那一双总是浅笑嫣然的眼眸,如今碎得像玻璃。 凌涧一阵恍惚,深邃的眉眼里甚至有着惊惶的痛与不解。 为什么要哭呢? 是为了我吗? 你知道的,我最怕你不开心了。 朝晕艰难地吞咽了两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冰凉的脸庞,哽咽着说:“凌涧,你才不是。” “你在其他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你是一个天才,你的未来光明璀璨,我们以后还要一直在一起,一直一起玩,你以后不要这么说了好不好?” 她喉间又一哽,想到了凌涧原来的结局,与面前这张无助的脸庞重叠,一波哭泣的冲动又要袭来。 但是她忍住了,强咬牙关,目光慢慢变得清晰而坚定,她说:“凌涧,去做自己想做的,好吗?” 第39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8) 凌涧怔然地看她通红的双眸,耳边还回荡着她的声音。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深处的颤栗,是来自灵魂的,来自内核的。 他哑声唤:“朝晕。” 朝晕低低地回:“我在。” 凌涧骤然伸出一只手,缓缓扣上了她的后脑勺。 他微微凑近,以下位的姿势和她抵着鼻尖,却迟迟没有动作,像是在等她逃,又像是在等她应。 可是她没有任何抗拒,只是睁着那双永远澄静的眼眸看他。 “抱歉。” 他喃了一声,贴上了她的唇瓣。 雨幕微落,雨势渐小,他的唇摩擦着她的,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柔软,和他此刻的心一样。 朝晕安静地感受着他通过这个简单的吻传递过来的不安、慌张、恐惧,他的唇瓣也在颤,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忽然,她轻轻回应,试着去慢慢蹭他的唇,告诉他——她还在,她永远都在,她像他忠诚于她一样,也忠诚着他。 感受到了朝晕回应的凌涧一滞,凝滞的双眸一热,蓦然滑落了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到了衬衫上,和雨相混,让横祸和救赎相融又相离。 这个简单纯粹到了极致的吻,是他们轰轰烈烈的爱意的证明,证于青天。 是凌涧先结束了这个吻。 他抱起嘟嘟,站了起来,像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 他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朝晕,力道很大却又珍重无比。 凌涧感受到了那抹温热,感受到了她的体温,有时候真的让他喟叹一句—— 活着真好。 活在有她在的世界,真好。 他们无声相拥,直到雨声落幕,凌涧才重新直起腰,冲朝晕轻轻弯唇。 “走了,朝晕,回家。”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3】 … 凌涧一如既往,体贴地送朝晕回家,中间也会和朝晕说话,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甚至把带着嘟嘟的她送到家门口,看着她一步三回头时,他也是笑笑,冷静沉稳。 朝晕终于还是转身,在凌涧的注视下,慢吞吞地回了家。 他们晚上还聊了天,一起打游戏,都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可是朝晕就是觉得有了点不一样。 朝晕周一去上学时,凌涧还没来。 很正常,但是等到她放下书包坐下时,蓦然传来了一阵骚动,无一例外传递着一个消息—— 凌涧要退学了。 不知道是谁散播出来的,总之引起了一片哗然,都不要命地趴到了年级办处的窗口,你争我抢地往里面看。 年级主任忙得头都要炸了,出去呵了几声,但是人群散了之后又很快聚集起来。 凌涧回头,阴冷的视线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 看热闹的立刻心头一紧,一哄而散,心里发毛。 怎么感觉校霸更冷了? 雷垣看着面前的手续,皱着眉,最后还是吐出了一声叹息:“凌涧,你家长真的同意?” 青年颀长的影子清澄,听到了他这个问题,淡薄的眉眼弯了下,有热讽从其中渗出。 “签名都有了,电话也打了,有什么不同意的。” 想到刚才电话里男人难听得让他不可置信的话语,雷垣又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凌涧藏在校服下、显得有些清瘦单薄的身段。 凌志勇骂的很难听,大概意思是反正凌涧上学也是浪费钱,上了也没什么出息,不上了正好。 当然雷垣都害怕凌涧被这番话刺激到,没想到青年只是漠然扯了下唇瓣,显得整个人更幽冷了。 他复叹一口气,终于还是签了字盖了章,无可奈何地和他絮叨:“出去了要照顾好自己,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你父亲说的话不都是对的。” 凌涧默了一瞬,而后轻轻点头。 年级主任也一言不发给他签字盖章,背过身去,也让他照顾好自己。 凌涧抿唇,冲他们两个微微鞠躬,收好文件,背过身去,决绝又冷情,出了办公室。 但是当他开门时,猝不及防撞上了一泓清水般的眼眸里。 他手指微蜷,整个人顿时柔和了下来,轻声唤:“朝晕。” 朝晕瘪着眼,嗓音低落:“凌涧,你要走啦?”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少女指责:“你没有和我说。” 凌涧声音暗哑:“…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可很快,他又松动了眉间的一抹封冰,笑道:“谢谢你,朝晕,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了。” “我以后,一定,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他有些忐忑,喉结来回滚动,终于还是问:“可以…等等我吗?” 看着一夜之间,抽枝萌芽、芝兰玉树的青年,朝晕眼眶微热。 她眼角慢慢沁出湿意,眼睛红红的,却还是狠狠点头:“我们还要一直在一起。” 在那一瞬间,凌涧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把一声柔软的轻叹藏在了心底,伸出手,温柔地别掉朝晕眼角挂着的一颗泪滴,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笑容扩大:“好。” 他终于还是走了,身形清朗如月,背着一身清风,踩着一地碎玉,像是要天为他开似的,那么决绝,又那么孤廖。 不过他自己知道—— 他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影子,抱着一只小小的影子,在时光深处等他。 朝晕看着他的背影,偷偷抹眼泪。 她觉得,凌涧这一生,也太苦了。 周围原本来看戏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惊讶地捂住了嘴,感觉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年级主任被他们烦的不行,出来一个一个骂。 有好事的被踢了一脚还凑过去问:“老师,凌涧和朝晕谈恋爱呢?” 年级主任横眉冷对,又踢了一脚,一本正经道:“人家那是挚友!挚友!” “切~!” “老头睁眼说瞎话……” “挚友就是挚友啊~挚友是不可以成为妻子的~” 不过他们也挺惋惜的。 毕竟是凌涧赤手空拳成了这四所高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校霸,说出去也很有面子。 而且他除了脾气差也没什么缺点,长得还帅炸天,这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他们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凌涧,这个世界上充斥着莫名其妙的恶意。但是其实,一直也有不由分说的善意在和它对抗着。 第40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39) 虽然凌涧没有再上学了,但是朝晕他们两个还是没有断开联系。 他们还是会一起玩游戏,打电话,朝晕还会专门给凌涧开视频,让他实名观看她给嘟嘟打扮。 不知道什么时候,凌涧把自己的游戏id改成了自己的名字,朝晕很开心,干脆也把自己的id从“容朝晕”改成了“朝晕”。 于是他们一个叫“朝晕”,一个叫“凌涧”,像是网络女神和网络男神似的,驰骋峡谷。 朝晕几乎已经把凌涧玩的所有英雄都摸会了,凌涧就玩瑶挂在她头上,再屏幕另一边,笑吟吟地看朝晕乱杀。 不过电子上冰凉的联系,远远比不过躯体的温热。 有时候在睡觉前,朝晕抱着手机和凌涧打电话,还是会无精打采地抱怨一句:“凌涧,我想你了。” 电话另一边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好久,凌涧才哑声道:“快了,朝晕。” 朝晕收了一个又一个承诺,然后抱着它们安然入睡。 高三的课程很紧,不知不觉中,一年又到了头,朝晕放了寒假。 放寒假那天,朝晕一如既往自己走路回家,但是走到一半,天飘起了小小的雪花。 朝晕一愣,接着和身边所有的同龄人兴奋起来,高兴地伸手接雪花,好奇地打量起来,傻乐起来。 她想——要是凌涧在就好了。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闪现了下罢了,她加速了步伐,想要快点回家和凌涧说下雪了这件事。 她家本身就比较偏一点,人就越来越少,她没什么顾忌的,走路的速度很快。 但是离家门口越来越近,她的脚步越来越慢,瞪大了双眼,竭力想要看清那个在自家门口笔直站着的人影是谁。 那抹影子与记忆里的谁重叠,却又显得更高挑了一些,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像一座被点亮的灯塔。 朝晕脑子里一片混沌,又骤然加快了脚步。 那抹身影听到了脚步声,身影一顿,侧过身去。 看到了那人的脸,朝晕呼吸一窒,脸庞倏地亮了起来,直接飞奔了过去,嘴里还兴奋激动地喊:“凌涧!” 凌涧看着那小小的一团朝他奔来,冷冽的眉眼葳蕤顿生,他笑着张臂,牢牢接住了朝晕,她带来的冲击力没有让他后退一步,可靠得让人心安。 朝晕抓紧他大衣的领子,埋在他怀里蹭了又蹭,抱了又抱,说话的声音闷在凌涧的胸腔里,像是在和他的心跳共振:“凌涧,我终于看到你了。” 凌涧低低地笑了起来,环起手臂,把她抱得很紧:“嗯,我也终于看到你了。” 朝晕抬头,看着他深邃却柔和的面孔,突然伸手摸上了他的脸,瘪眉:“凌涧,你瘦了。” 凌涧一怔,温柔弯唇:“是吗?” 朝晕肯定地连连点头:“你还变成熟了,像个大人一样。” 凌涧被她逗笑了,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已经初显成熟的嗓音低沉却欢愉:“不是学生了,当然就是大人了。” 朝晕想了想觉得也是,又开始眉眼熠熠地和他唠嗑:“凌涧,嘟嘟又长胖了,我现在都抱不动它了。你好久没有见它了,从屏幕里看都不真实,它实际上胖得像一条狗似的。” 凌涧眉眼间满是熨帖的温柔和笑意,他轻轻叩了下朝晕的头:“它本来就是狗。当时捡回来的时候我都和你说了,它是一只小猪。” 朝晕“嗷”了声,又往他怀里蹭,接着道:“静静和你的那些小弟都很想念你。” 她顿了顿,有些难过地瘪了一下唇:“我也很想你。” 风雪飘渺,天地银装,只有他们两个,一个是天地唯一的一抹黑,一个是唯一的一抹嫩黄,就那么撞在一起,静静地聆听风雪破碎的珠玉残声。 凌涧的声音蓦然从头上响起:“朝晕。” 朝晕疑惑抬头,想问怎么了,唇上蓦然落下了一抹柔软。 凌涧的吻和他现在的人一样,温柔到了极致,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一抹骨子里天生的凶狠,他不想把她拆之入腹,只想和她共享欢愉。 他在她唇上来回轻碾,像是在邀请她、取悦她。 朝晕呆住,眨了眨眼,一个没注意,唇间松动,让他趁虚而入。 他的吻变得极深,去抢夺她唇畔的每一寸空气,让她沾染上与他一般阴鸷执拗的气息,把日日夜夜不得诉说的思念凝为实质,回馈与她。 但是此刻,他仍然把控着力度,克制着手段,依旧温柔得不可思议。 朝晕觉得浑身发软,但是心脏软成了一团,冒起了泡泡。 她轻轻仰起头,给他回应。 她感受到了他骤然一僵,而后像是失守了似的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他的吻变得嚣张、肆无忌惮、极尽疯狂,终于又有了几分从前不顾一切的模样。 朝晕被亲得头脑发昏,喘不上气。 凌涧的手把她牢牢禁锢在他的怀里,让她无处可逃,只能仰着头去承接这份如潮水般的爱。 她脸颊通红,眼眸迷离,伸手去急着拍他的胸口。 凌涧抽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她,微微退开,轻轻喘息着,抵着她的额头,眉眼间的邪气诡诡逼人,混杂着看到她时深嵌的温柔,看起来性感得让人脸红。 他终于垂首,微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喃—— “朝晕,”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些话不知道被他压抑了多久,如今说出来时竟然带着誓死般的偏执。 他又抱紧了她,压低的眼眸深处,流窜着猩红。 朝晕本身迷迷糊糊的,但是听到了他的话,眼里一下子就清明了。 她踮起脚尖,义无反顾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回应:“凌涧,我也喜欢你呀。” “我最喜欢你了。” 凌涧胸口起伏的波浪骤然一歇,而后又再次卷起了滔天巨浪,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坚不可摧的心门。 他轻轻阖了眼眸,高大的身影几乎要把朝晕盖住。 在风雪里,他成为了她的庙宇,里面供奉的,是他的神明。 第41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40) 朝晕那天回家要比平时晚一些。 王妈看到她都惊了,问她嘴怎么肿了。 朝晕胡乱回答,说是路边买热饮一下子烫到了,然后逃也似的回到了房间里,钻进被窝里滚来滚去。 手机振动了一下,朝晕爬出来,脸上还带着两抹红晕。 是凌涧发来的。 L:(^^)我走了,要照顾好自己。 朝晕正准备打字,他又发来了几个金额不小的红包。 朝晕一下子就坐直了,急着给他发消息 朝晕:你不是很忙吗?你赚钱肯定也不容易,不要给我钱了,要拿着照顾好自己。 L:追喜欢的人怎么能不给钱,只靠卖情怀吗? 朝晕最后还是收了,立刻双眼放光地下单买了两箱酸奶,还有大大小小往嘴里送的东西,然后截图给凌涧。 L:这才对。^_^ 朝晕的寒假都是凌涧陪着的,他们没有一天是不说话的。 她能感受到凌涧很忙,但是她也从他眼里看到了势在必得的自信与沉稳。 虽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但是朝晕很开心。 有时候,他们就打着视频电话,朝晕学习,凌涧则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寒假时间很短,也就十几天时间,朝晕又要去拼搏高考了。 高三下学期学习压力大了不少,不过对于朝晕来说如过往烟云,都没什么。 经过几次大大小小的考试,所有人已经对她的逆天成绩肃然起敬了,甚至会有很多人来问她问题。 朝晕没有对谁不耐烦过,都细心地给他们讲,也就熟了不少,慢慢发现下学期以来,他们好像都时不时会聊一款游戏。 朝晕对这些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是还是记得这个游戏叫弑命。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就算她无感,不仅也有些敬佩这个游戏了,能让临高三的学生抽出时间去玩。 不过朝晕还是低估它了。 接下来,这款游戏以极快的速度风靡全国,在朝晕高考前,已经到了她耳熟能详的地步了。 她也了解过,这款游戏是创新型游戏,完美融合了跑图、冒险、竞技、换装、养成等各大热门游戏要素,野心很大,面向了男女。 游戏的设计几乎无坚不摧,没有可以拿得出来诟病的地方,不逼氪,全看玩家心情。游戏分为各个支线,有不同的主题,但是最终的内核是:我命由我。 朝晕当时看得热血沸腾,要不是手机内存不够,她都想下来玩玩。 不过她也就说说,因为她要高考了。 容如翡和王妈比她还紧张,尤其是容如翡,原本想要在她高考的两天回来的,但是实在抽不开身,因为这件事,她偷偷自责了好几天,还是朝晕劝她放宽心,就是一个考试而已。 她也很期待自己毕业,毕竟之后就有很长一段休息的时间,她可以去找凌涧玩了。 和其他人相比,朝晕高考的两天过得很平淡,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考完最后一科出考场之后,甚至她不想麻烦别人,还是一个人拿着考试用具悠哉悠哉地回家的。 她忘带钥匙,只能敲门,边敲边喊:“王妈,我考试回来啦!” 王妈开门很快,脸上还挂着朝晕看不太懂的笑容,伸手就把朝晕拽进了屋子里,话里也藏不住笑:“朝晕考试回来了?给你做了一大桌子菜,快去吃吧,再看看是谁来了。” 朝晕把自己的考试用具递给王妈,满脸疑惑,换了鞋子之后“噔噔噔”地走到了客厅。 率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冷面女人。 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缎面职业装,带着银框眼镜,脸很白,冷肃凌厉的面孔和朝晕有四分相似。听到了声响,她的视线猛然射了过去,见到朝晕,眉眼又柔和了一些,但是话还是很死板,很冷:“回来了。” 朝晕喜笑颜开起来:“妈!”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容如翡对面的身影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一顿,而后轻笑着转身看她,温声喊:“朝晕。” 朝晕这才注意到她妈妈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因为在暗处,还背对着她,她没有注意到。 但是在看清楚那张俊脸后,朝晕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瞪圆了眼睛,震惊道:“凌涧?!” 王妈暗笑着去厨房忙活,留朝晕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不是,她妈怎么会和凌涧在一起啊?! 容如翡收回视线,犀利的目光又落在了面前西装革履的…青年? 她不太确定到底要把他界定在哪个年龄段。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通过刚才的一番谈话,她能确定,这个自称是朝晕的男朋友的小鬼不是很简单,至少他身上有的,不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特质。 她敛眸,放话:“累了一天了,过来吃饭吧。” 朝晕眨了眨眼,有些慌,最后还是踌躇不定地坐在了容如翡旁边,和凌涧面对着面。 容如翡的脸色缓和了些,给朝晕夹了一口酸辣土豆丝,淡声解释:“他说他是你朋友,来你家等你高考结束一起出去玩的。不过我今天碰巧回来,就碰上面了,还和他畅聊了一会儿。” 容如翡把“畅聊”两个字咬的很重,让朝晕一个激灵,偷偷看向凌涧。 凌涧只是一直盯着她看,还冲她笑。 他出落得更有魅力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说不出的沉稳,原本藏在眉间里那些生人勿近的冷冽与不耐,现在都被看不懂的笑意和沉沉的野心代替了,从一种直白的危险过渡成了迷人又低调的危险。 但是在看她时,他眉宇里还是会流露出少年风气,永远都是她记忆里那个别扭还爱脸红的凌涧。 “啊…”朝晕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应。 容如翡突然哼笑,冷不丁地对朝晕说:“你知道他是《弑命》的主策划,还是华盛乐娱的高级顾问吗?” 朝晕二度震惊,看向了人模狗样的凌涧:“真的吗?你没和我说过啊。” 容如翡垂下眼眸,暗暗冷笑。 呵,还敢给她说什么喜欢朝晕,结果连这些都瞒着她这个女儿,她倒要看看他怎么哄。 第42章 打架可以不要爆我头吗?(41) 然后,容如翡就听见她的傻女儿一声敬佩的惊叹:“哇,凌涧,你好厉害啊!这个游戏可火了。” 容如翡:……… 脖子上顶的是什么?把所有智商都拿去学习了吗? 她恨铁不成钢,想要直白地告诉朝晕,他这是欺骗,是隐瞒,但是看到对面青年柔软得不可思议、隐隐有爱意溢出的眼眸,听到他藏着高兴、无措、紧张的一句“…抱歉,我也没想到。谢谢你的祝贺,朝晕”,她又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没说话。 吃完饭之后,凌涧告辞,朝晕说要去送,还眨着大眼睛求助地看容如翡。 容如翡冷着脸,却还是默认了。 朝晕开心地亲了她一口,拽着凌涧的袖子出门。 容如翡僵化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斥责了一句:“没大没小。” 王妈在厨房听了,只是笑:“我看倒是好事呢,亲你你还不乐意呀?而且,我看凌涧这小孩儿,确实不错啊,长大真是一瞬间的事情,之前来的时候还总是板着脸的小孩子呢,现在都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了。“ 容如翡冷哼,不太高兴道:“谁知道呢。” … 凌涧的西装材质好像很好,朝晕拉着总是滑,她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便皱眉宣泄不满:“你的衣服不好,老是滑。” 而且大夏天的,他穿什么西装呀? 凌涧克制住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就是啊,毕竟我太穷了,只能买这些不好的衣服。” 朝晕冷哼一声,别开脸:“我才不信,你都那么厉害了,肯定有很多钱。” 她往凌涧那边靠了靠,最后几乎是瘫在了他身上,悄咪咪地问:“你是不是真的有钱了?那你能养的起我和嘟嘟吗?” 凌涧终究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里面酿着包容一切的宠溺:“再来一百个你和一百个嘟嘟,都完全没问题。” “哇!”朝晕没有理被捏着的脸,眼睛锃亮:“只有一个我和一个嘟嘟,却可以享受一百个我和一百个嘟嘟能享受到的待遇?” 凌涧挑眉,恢复了清透的少年音,驱散了夏日里的燥热:“错,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能享受的,多多了。” 朝晕欢呼一声,亲了他一口,喜笑颜开:“还是你这个声音听着舒服,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说话像大人一样。” “毕竟,我在外面可是要装大人的,小孩的话,没人听的。”凌涧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见朝晕已经送了很远了,正了脸色,柔声道:“回去吧,不用送了。” 朝晕盯着他问:“你回来多久?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凌涧两只手扯了扯她的脸,笑得眼里都驶起了星船:“我这两个多月都在。你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朝晕开心了,一蹦一跳地转身回家找妈妈了。 她一点也没有变,和从前每一个夕阳下的身影如出一辙。 其实,那段日子,说是他送她回家,他更愿意说是,她护送他残缺的灵魂。 …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朝晕以724分斩获了省状元,整个市都沸腾了,尤其是一中,挂了大大的横幅,招摇过市,乐得让朝晕的学弟学妹都多放了两天假。 容如翡到现在也没有接受这个成绩,觉得也太玄幻了,不过对于学校和专业,她还是认真地和朝晕谈了。 朝晕很决绝,要去上京都大学,专业选新闻业。 京都大学是国内顶尖,容如翡没有异议,随口问她一句为什么,她说因为凌涧在京都工作。 容如翡:…… 两个耳朵中间夹的什么,恋爱脑吗? 不过她也没反对,虽然一开始有些忌惮,但是这么多天下来了,她敏锐地发现,她女儿和凌涧之间,似乎是她女儿掌握着主导权。 这个认知让她安心了不少,也就任由朝晕去了。 凌涧知道这个成绩之后也很高兴,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分数到底多难考,但是他知道他的朝晕很厉害,逮着她就是一阵夸,还要为她组个局。 朝晕的小手盖上他为非作歹的大手,歪了歪头:“都谁啊?” 凌涧信誓旦旦地笑:“熟人局。” 朝晕笑着同意了。 果不其然,局里都是朝晕之前见过的凌家军,那一群特别自来熟的小伙子小姑娘。 到现在,他们还是觉得有点玄幻,毕竟老大摇身一变成大佬了,老大追着的小女生成省状元了。 但是他们又感觉很感动,都这个时候了,他们居然还没忘了他们。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呈封和许择欢为代表的二中人也来了一波。 徐碧荷面色复杂地看着原本是自己手底下小妹现在变成了众星捧月的状元的朝晕,以及她旁边跟一条笑眯眯的恶犬似的的凌涧,不禁感叹命运耍人。 不过这一切感叹,在朝晕给了她一杯迟到的古茗奶茶之后通通消失不见。 饭局里,仍然是男女分开,朝晕在女生堆里玩的很开心。 凌涧看着变了很多,但是一到酒局上,还是那副放开了玩的邪肆模样。 他今天穿着很简单的黑色短袖,薄却有力的肌肉再灯光下显出虬结的纹路,嘴角挂着一抹舒畅的笑,眼眸里意气风发的得意把他凌厉深邃的五官都染上了驰骋般的飞扬,敬了呈封一杯:“谢谢你臃肿的机构把朝晕送来一中啊。” 呈封脸色很臭,“切”了一声,别开脸没理他。 朝晕今天玩了个尽兴,甚至还喝了酒,等到散局,只能醉笑着往凌涧怀里扒。 凌涧虽然也喝了一点,但是有轻重,整个人异常清醒,见朝晕这样,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哄着让她爬上他的背,而后背着她慢慢地走回家。 除了略燥的风,没有什么打扰他们。 朝晕揽住凌涧脖子,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猜猜我是谁?” 凌涧勾唇:“我最喜欢的朝晕。” “猜对喽!”朝晕亲了一口他的脖颈,然后趴在他的肩头,慢慢卷入困意,却还是自信满满地宣言:“我是最喜欢凌涧的朝晕。” 凌涧清磁的笑在风中弥漫开来,步伐沉稳。 走在这条路上,甚至让他有了一阵恍惚——有朝一日,他居然能真的这么幸福。 他又想到了初秋的天,他蓦然被她清澈的眼眸一震的那场初见。 他扬唇,缓缓地落在了一步又一步坚定得像是誓言的脚印,像镌刻在碑上的文—— 奉给你幸福,是我不止不休的承诺。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100!任务完成!】 第43章:凌涧番外——不枯渴求 1月3日,雪。 今天下雪了,纷纷扬扬的,我们的第二次亲吻,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不过这次的声势更大了一些。 朝晕在客厅教嘟嘟生的小狗完成指令,比如握手,比如打滚,小狗什么也不会,只会瞪着眼睛卖萌。 她就严肃地指着它们,苦口婆心地教育:白白,胖胖,你们要是一直这样怎么能行呢?卖萌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你们这样下去,连大学都考不上。 没错,嘟嘟的后代,叫白白和胖胖,感觉以后会和嘟嘟小时候一样肥。 她说的有道理,但是她从来不实践,她遇上问题,也喜欢对我撒娇卖萌。 不过也有点不同,我喜欢她这样,但是她会对这样的小狗提出批评。 不过,只要是朝晕说的,什么都对。 我们已经结婚半年,结婚纪念日是一个蝉鸣疯涨、阳光如金的夏日。 刚到法定结婚年龄,我就拉着朝晕结婚了,她总是这样,只要是我说的话,她都会眯起眼睛笑,干脆地说“好”。 我很喜欢我们的婚礼,全程都由我们操办,朝晕的婚纱也是我亲手设计的,她是我永远的缪斯,给予我永不枯竭的灵感。 不过也有一些让人烦的东西找上门。 凌志勇在婚礼前找上我,毫不客气地问我要钱,还对我的妻子指指点点,说她配不上我现在的身份。 唉,这个傻屌,我总觉得他脖子上,简直是一个马桶长成了脑袋,总说一些又烂又臭的话。 我的妻子,居然用他质疑? 我其实有时候也挺敬佩他的,蠢到了一种可怖的地步,也敢和我说他找过朝晕,警告她离我远一点,她配不上我。 我装模作样了这么久,竟然也会让别人以为我脾气好,我也就许久没有动粗了。 但是听到他居然去招惹朝晕了,我还是利索地给了他几个拳头,踢了几脚,听到了他鼻骨碎裂的声音之后才觉得没那么恼火了。 凌安没有告诉过他,不要去骚扰朝晕吗?如果是单纯来招惹我的,我还有闲情和他们玩玩。 哦,应该没有这个机会,毕竟他因为高考作弊被抓进去了,也是一家子老极品了。 最后没什么结果,把他丢医院去了,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尝到一点有钱的好处,毕竟我的钱,已经多到了不知道能拿来干什么的地步了。 朝晕是学新闻业的,她总是牛哄哄地和我说,她以后可是要去写新闻稿,为国家做奉献的。 我只能恭敬地点点头,让她以后多写点我的好话。 朝晕大手一挥,吩咐我去给她买一箱酸奶,她可以考虑考虑。 我的朝晕真的是一个懒虫,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只要一放假,微信步数不可能超过200。 她妈妈好几次拉下脸训她,让她有点出息,不要因为结婚就为所欲为。 我怎么可能让朝晕被骂呢,只能把她拉到身后,主动承认是我的错,于是她妈妈就转移战火,开始骂我了。 每次被骂完,朝晕都会心情低落,愧疚地抱抱我,说都怪她,她以后都不会这么懒,害我被骂了。 唉,这些话,我也就当是男人的情话,听听就过去了,当真了对谁都不好。 果不其然,她还是活成了一个懒虫,只不过每次被她妈妈骂的时候,都会把我锁门外面,不让我进去承认错误。 她被劈头盖脸骂过之后,就会出来叉着腰哈哈大笑,然后一脸郑重道:这就是我们女人的担当啊! 我能说什么呢?只能去给她买一箱酸奶当是奖励了。 弑命一众的游戏也陆续发布了,那些我从年少就开始策划设计的美梦,居然没有化作泡影,还被那么多人热爱,我有时候都怀疑这是一场命运编织的梦了。 不过后来,我慢慢觉得无聊,就开始画我和我可爱的妻子的日常,居然收获了很多粉丝,甚至被扒了马甲,不光是游戏策划这层,连作为一个有多个忙者荣耀刺客国服牌的玩家,却整天玩瑶跟着女朋友混分这件事都扒出来了。 那怎么了?朝晕打游戏厉害,我跟着混都不行了? 唉,这群无所事事的神经病,整天就逮着我的幸福不放,真是不幸福。 朝晕还为了我开始学编织,说是为我学一门新手艺。 虽然她半年做出来一个十厘米的玩偶,我还是很高兴,夸她说这个小猪钩得真可爱。 她说这是小狗。 我只能说,不是她的问题,毕竟我们家小狗肥得像猪。 但是朝晕总是有一种魔力,她开始学一件事,不管一开始多么坎坷曲折,之后都能一帆风顺,小有成就。 打游戏是这样,我现在还忘不了一开始和她打游戏时,她攒钱买的第一件装备居然是复活甲,我当时想,也是个牛人。 编织也是这样,不过她现在已经能完美钩织出来一个可爱的HellOKitty了,我们有一个房间专门放这些编织品,这是她成长的证明。 我总感觉我现在说话文绉绉的,这一点,连后来来看望我们的老雷都察觉到了。 我也不想这样,实在是因为朝晕是学新闻的,要看很多书,我老是犯贱去骚扰她,她一怒之下就让我一起读了。导致我现在有咬文嚼字的臭毛病。 老雷知道了之后很欣慰,说没想到当年连1000字检讨都写得不堪入目的学生现在也能变得有点内涵了,于是他邀请我为他写一份3000字检讨。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上班连续迟到了一周,上面让他写的。 我笑了两声,把他扔门外了。 朝晕又在外面哈哈大笑了。 她每天都能很开心,一点小事也开心,大事也开心,不知道整天是不是被人下笑药了。 不过我应该也被下药了,她一笑,我也想笑,我现在写字都在抖。 我听到了,她说,胖胖你带这个蝴蝶结真搞笑,真像一条狗。 唉,这个笨蛋,胖胖本来就是狗。 我要出去看看,到底多好笑。 我的妻子,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也是个笨蛋。 ……………………………… 话匣子 你是我终极的热忱,是我人生里不止不休的绵绵阴雨,是如黑夜般浓稠的白昼。 你是我从不停止渴求的朝晕。 ——凌涧《逢雨吻尔》 —— 第一个位面节奏有点慢,后面的都快了不少,喜欢的宝宝可以点点收藏?(??????????)? 第44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轻狂电竞选手) 朝晕回到空间的时候,999+这个小光球,正在背它的《2025年必考专业术语》。 朝晕好奇地问:“真的会考吗?” 999+的电子音里充满自信【当然!这个牌子的书可是最权威的。】 朝晕问:“那你2025年能去考吗?” 999+【当然不能,积分不够。】 “……” 那花这冤枉钱干什么。 999+围着朝晕转啊转,开心道【朝晕,我们已经有13点积分了!真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喵呜~姐姐~深夜寂寞…男色撩人…】 朝晕:…… 999+一怒之下关了弹出来的涩情网站,还愤怒吐槽【我是公的!是公的!】 朝晕突然开口问:“我还能再见到凌涧吗?” 小光球一顿,轻咳一声【他是小世界的一缕魂魄,当然不能呢。】 他严肃道【你要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就是……】 朝晕冲它做了个鬼脸,别开头:“我才不听呢。” 999+【……反正,你下次做任务时,我会把你留在上个位面的情感因素都清理掉。】 朝晕又冲它吐了舌头:“切,不清我记忆就行。” 她觉得从一个位面里得到的东西挺多的,就算没了情感,记忆也是一笔不薄的馈赠。 999+爽快地答应她,不会动她的记忆。 朝晕觉得999+这么上道,以后肯定是一个大官,拍了拍它的头,又躺下睡了好一会儿,等到精力充沛,直接去了第二个小世界。 … “商朝晕,你听到了吗?” 朝晕刚睁开眼,感觉身体晃晃的,应该是在车上,耳朵躁着另外一个女人焦急不耐到了刺耳地步的声音。 她呆呆地眨了两下眼,但是因为不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什么,不敢贸然回应,于是决定再次闭上眼睛装死。 刘姐看她这个死样,气的要死,但是又不敢惹了朝晕背后的人,只能勉强柔和了一点腔调:“朝晕,你别再钻牛角尖了,被陈总看上,那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福分!你要是再这么作下去,陈总生气起来,我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 朝晕被她吵得头疼,皱着眉翻了个身子,不理她。 刘姐快要心肌梗塞了,可又不能说重话,只能恶狠狠地给她下最后通牒:“你背着陈总和我偷偷接这个恋综已经让陈总不快了,我劝你最好拍完之后直接去认错,然后乖乖听他的话,还有个活路。” 这么说完,她也就懒得说了,抱臂看向窗外。 朝晕终于有机会好好接受世界信息了。 这个世界的女主叫陆清莞,是一个阳光积极小龙套,因为经纪人手下一个女星突然爆红看不上原本接的直播恋综了,就一头雾水拿到了这个机会。 但是她是一个勇敢上进的人,连恋综也好好对待,在拍摄放映的12天里,用自己在这个娱乐圈里少有的善良灵动打动了所有人,包括男主——一个背景很硬、无人不晓的京都总裁厉鹤扬。 两个人暗生情愫,收获了一大堆Cp粉,陆清莞也借此机会一炮而红,精湛的演技被挖掘,从此走上了幸福道路。 而反派温厝,是她幸福道路上的绊脚石。 温厝,一名以“拥有绝对实力的狂人”为代表称号的电竞选手,因为不想在家听家里人对于自己职业选择的挑剔,直接收拾行李上了直播恋综。 他性格轻狂恣肆,办事随心所欲,在恋综里面是一个很迷人但是又很让人不敢接近的存在。 但是这么一个人,却在接触了陆清莞之后,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她。 温家亦是世代名门,在京都呼风唤雨,只不过他这个锦衣玉食的少爷非要出去闯闯,还在电竞上闯出了点名堂,从来不想以温家少爷的身份示人。 在看到心上人和另一个男人情投意合之后,温厝直接黑化,展开了一系列巧取豪夺,一度要与厉鹤扬同归于尽,最后只落得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如果温厝是女主幸福道路上的绊脚石,那么商朝晕是这条道路上不值一提的小石子。 商朝晕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刚出生就被扔在山里,所幸被一个老爷爷收养,小时候一直过着清苦的日子。 直到爷爷去世,商朝晕不得不去大城市打拼,却凭着一张明艳绝伦的脸蛋被星探看中,拉她去盛华公司签约。 商朝晕长得漂亮,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肯吃苦,演技进步飞快,两年就一炮而红,成为顶流。 她以为她的幸福日子终于要来了,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她被偶来视察的公司总裁陈聿礼看上了。 陈聿礼在京都的实力不容小觑,盛华公司只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公司而已,商朝晕是没有资格拒绝他抛出来的橄榄枝的。 但是商朝晕就是很抗拒他。 虽然他多金又体贴,长的也英俊,对于她的反感也只是一味地包容,可商朝晕和他相处时总是觉得毛骨悚然。 直到她偶然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一堆照片,照片按照顺序排列,拍摄的对象从远景的一个边陲孤房,到打开门,到血肉模糊的分尸,最后到一堆不可计数的头骨。 她猝然明白过来了那股子不对劲——陈聿礼是一个喜欢虐杀的变态,而她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她自己的抗拒在他眼里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打小闹。 商朝晕魂都要吓飞了,但是她不是一个蠢货,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无法和陈聿礼抗衡,他能够到现在都不被发现,就一定具备强大的反侦察意识,就算是报警,以陈聿礼的身份,也只能无疾而终。 她绝望得快要疯掉,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心动预警》直播恋综。 她看到了她偶然听闻的一个京圈大佬的名字,厉鹤扬。 趁着陈聿礼出国,商朝晕签下了这个合同,带着破釜沉舟的信念参加恋综,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勾搭厉鹤扬,希望能够倚仗他,最后甚至不得不使出下三滥手段,没想到不仅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一下子沦为众矢之的,潮水般的辱骂随之而来。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私下里向厉鹤扬透露这件事,但是很明显,厉鹤扬并不想理会她这种离谱到虚假的消息。 她疯了,终于在节目组里崩溃,但是还没等说出来所有事,就被回国的陈聿礼强制接走,沦为他刀下又一缕亡魂。 第45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 朝晕身体一抖,感受到了一阵阴寒,连她这种从容淡定的人,也感到了有猛烈的火在心底燃烧。 这什么杀千刀的剧情?!原主这也太可怜了吧?! 原主让出身体给她去攻略温厝,条件是希望自己一生平安顺遂,再也不要步入噩梦一般的人生轨道。 朝晕慢慢平息着心情,尽量不让刘姐发现她的异常。 现在她正在前去录制恋综的路上,刚才刘姐和她说的那一堆话,无非是陈聿礼要传达的信息。 他虽然有些生气自己的猎物偷跑,但是也明白她只是自己的掌中之物,要她利用这十二天好好想想,给他服个软,他也能让她死个痛快。 虽然刘姐不知道陈聿礼是个变态,但是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朝晕一路上都不想和她说话,直到最后到了目的地、拖着行李箱下车,她才正儿八经听了刘姐一句话。 刘姐”苦口婆心”地教育她:“朝晕啊,你要知道陈总是多少人想勾搭也勾搭不到的金主吗?我劝你别再作妖了,否则,陈总真的会放弃你的。” 朝晕:雾草,还有这种好事? 她没给刘姐好脸色,翻了个白眼,拎着自己的行李箱朝着海景别墅走去,留着刘姐在车上对着她怒目而视:“商朝晕!你别给我耍脾气!你要清楚,陈总让你跌落神坛就是一夜的事儿!” 朝晕已经走远了,听不到她的狗叫。 海浪时不时地拍打着礁石,扑腾着撞向海边,留下了一点湿痕,很快又消失无踪。 别墅内,七个人聚在偌大的客厅里,算不上拥挤,偶尔会有一两声尴尬的问好,很快又陷入寂静,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窸窸窣窣的,突然传来了拧动门把的声音,除了沙发上敛着眉眼一直静音玩手机的青年,其他六个人都豁然看了过去。 随着四杀播报页慢慢消失,温厝的游戏界面也变灰了,拉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队友的操作,慢慢压下了眉,黑曜石似的的瞳孔里凛光一闪,轻啧一声,暗骂这群人机是不是游戏里的小怪上身打的? 他这么想着,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道稳重温柔的女声:“抱歉大家,我来晚了。” 温厝身形一顿,掀眸看去。 来人一身暗红丝绸一字裙,皮肤白得让他一恍,青丝如瀑,发尾轻轻打着卷,每一簇像小钩子似的。 第一眼看过去,大多数人都会屏息细看她明媚到有些惊人的面孔。 她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眼尾上挑可眼头圆润,明艳又不锋锐,直鼻微翘,红唇精致,顿显几分清冷,但是整个人逸散出来的柔和又强行中和那些冷,于是整个人就显现出了一种几近于苍茫的、脱俗的明媚。 温厝却直直地盯着她勾着温柔笑意的唇好些秒,才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没有再给她一点目光,重新看回了自己的手机,似乎对她一点也不在意。 “商老师!”陆清莞紧张地眨了一下又一下眼眸,一张白皙清丽的脸蛋上飞上了两团红晕,小跑过去帮她拿行李:“我们也刚来没多久,没事的。我帮你拿东西吧!” 朝晕弯眸着她,没有拒绝,温和亲切:“谢谢你。” 陆清莞脸更红了。 没办法,谁让面前这个明艳大美人是她的偶像呢? 直播弹幕这才慢慢涨起来 [呼~终于能呼吸了,刚才这七个人相处也太尴尬了!要不是商朝晕来了气氛缓和了一点,我都退出去了。] [不愧是商朝晕啊…这张脸太美了…如果让我下辈子长这张脸就算是让我开豪车我也愿意啊!] [温厝这个脸为什么不进娱乐圈……他爹的帅的我吃了两碗大米饭!太帅了!] [嘴馋直说,你们是不知道温厝打游戏多强,进娱乐圈太埋没了。] [厉鹤扬这种人物为什么会上恋综啊?但是也对我的眼睛很友好嘿嘿…熟男我可太爱了。] 还有一些其他嘉宾的粉丝前来打Call,气氛慢慢热了起来。 等到朝晕和陆清莞两个人下来之后,工作人员带着八个嘉宾去到了活动室,让大家都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其实节目开始之前,大家也都知道来的都有谁,都是做什么的,现在不过是走个过场。 男嘉宾里,除了厉鹤扬和温厝,还有一个性格温润的男演员封徽,不温不火,看起来是很好相处的人,只是不太爱说话;另一个叫郑初霖,是小有名气的专录综艺的艺人,有些话唠。 女嘉宾里,抛去朝晕和陆清莞,还有一个内向腼腆却唱摇滚音乐的歌手周可音,以及落落大方、谈吐间不拘小节的羽毛球明星岳箩。 说实在的,要不是朝晕、温厝和被爆出来权势身份的厉鹤扬,这个节目都不会有多少人看,毕竟嘉宾都没有多少水花。 在一一自我介绍之后,节目组就开始搞事情了。 他们把男女嘉宾分开,让他们按名字首字母顺序分别从四张牌里抽一张,男女一一对应,抽到的牌相同的男女嘉宾一组,在活动室的杯状沙发上面对面坐下。 最后的分组顺序与结果是——厉鹤扬和陆清莞,郑初霖和周可音,封徽和岳箩,朝晕和温厝。 四组人坐好之后,节目组按顺序开始分别向每组的男女嘉宾问有关于对方的五个问题,一道十分,一组满分100,最后四组综合排名,最后一名要接受惩罚,惩罚内容暂时保密。 阐明规则之后,从陆清莞那一组开始。 陆清莞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五个问题勉强答对了三个。厉鹤扬在回答问题时,沉稳冷淡的目光一直在观察陆清莞,虽然两个人素不相识,但是他还是根据观察答对了四道,最后两个人一共得了70分。 陆清莞目瞪口呆,忍不住夸:“厉鹤扬,你好厉害呀。” 已经很少有人直呼厉鹤扬的姓名了,他罕见地怔愣,笑了一下:“你像白纸一样,很好懂。” 弹幕一下子就热闹了 [我靠,上来就玩这个?] [这对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有点微妙…哈哈哈哈哈…有的磕了…] [呜呜呜请支持我们莞莞吧,她真的是一个超级努力的小女孩!] 第46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3) 后面的两组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擦出火花的两个人,心里震惊。 郑初霖复杂地看了一眼周可音,低声道:“你觉得我好懂吗?” 他不想接受惩罚。 周可音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而后点头,瓮声瓮气的:“我感觉你看起来傻傻的,挺好懂的。” 郑初霖:。 [哈哈哈哈哈哈] [郑初霖,你居然傻到了这个地步吗?] [啊啊啊对不起TAT,我们可音没有恶意,就是觉得郑老师很单纯。她有点一根筋,请大家多多包容!] [没事,我们郑初霖粉丝出了名的好惹,你们不用道歉,我们也觉得他傻。] [笑死我了,除了周可音粉丝和郑初霖本人,没有人在意这件事。] 最终,他们两个也得了70分,郑初霖松了一口气,也算是没白挨骂。 封徽和岳箩有些表现不佳,拿了60分。 封徽看起来还是很淡然,没有一点不安和懊悔,岳箩眨着眼,好奇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壳,封徽痛地“嗷”了声,一脸懵地看向岳箩,后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我还以为你是个人机呢,怎么都一个表情。” 封徽:有病吗? [啊啊啊这两组想干什么啊笑死我了!] [封徽就是很人机…一年发两条微博,还都是让粉丝给他家小猫起名字,好不容易开直播还把直播进入通道关了,还因为没人看他直播哭了。] [岳箩,都出去玩了,能不能收收劲,快把封徽打死了。] [这个恋综画风怎么这样…] 不论如何,最后到温厝和朝晕了,先是朝晕回答问题。 温厝弯着腰,支头直勾勾地看她,好奇她能答对几道。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犀利又直白,压迫感很强。 朝晕只是柔和地冲他笑笑,他一愣,又不在意地别过头去。 工作人员:“第一个问题,温厝擅长的游戏位置是射手还是打野?” 朝晕轻巧回答:“打野。” “回答正确。第二个问题,温厝上一场游戏比赛是在春天还是夏天?” 朝晕回答得还是很快:“春天。” “回答正确。第三个问题,温厝能吃辣吗?” 朝晕抬眸,看向了挂着桀骜不驯的笑容的青年,还冲她挑衅似的挑眉,像是在宣扬他多么无坚不摧一样。 朝晕微微弯眸,说话却很肯定:“不能。” 温厝表情一滞,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看她,带着点对于她没上当这件事的不满。 “回答正确!第四个问题,温厝喜欢不喜欢粉丝叫他温神?” “不喜欢,因为他觉得和另一个瘟神听着很像。” “…回答正确!” 温厝的眼都睁圆了一点,里面带着轻微的不可置信。其他人也纷纷表示震惊,毕竟这是到现在为止第一个有拿50分的可能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工作人员的笑有点神秘:“温厝一共得了几次最佳选手奖?” 其他嘉宾惊疑地“啊?”了一声。 温厝皱眉,锐利的视线射向了工作人员,清磁的嗓音里是不客气的质问:“其他人不都是选择题?怎么到她这里就变了?” 工作人员笑嘻嘻道:“商老师开到隐藏款了嘛。” 温厝黝黑的瞳孔钉在他身上,蓦然扯开一道轻狂的笑,转了转手腕,操着开玩笑的语气,但是话音低沉:“要不要我把你揍成隐藏款?” 工作人员:不嘻嘻。 朝晕忙安抚他,轻柔道:“没关系的,温厝。” 她叫了他的名字,青年回眸瞥了她一眼,见她还是那样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不爽地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了。 朝晕明亮的眼眸又移到了工作人员身上,悠闲而笃定:“七次。” 工作人员一愣,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终于还是宣布:“回答正确!全对!” 饶是温厝也怔住,歪头去看朝晕,那张总是写满了张狂的面孔上遍布疑云。 这个也说对了? 蒙得也太准了吧。 岳箩生无可恋地撞了一下封徽,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两个要接受惩罚了。” 封徽依旧温和地笑着,谆谆教诲道:“这是命运,不要试图反抗命运。” “否则,会让这个M爽到。” 岳箩:? 其他嘉宾:? 观众:? 温厝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一语惊人的封徽,不过时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工作人员开始向温厝提问。 只要他答对两道题,就可以免去惩罚。 温厝坐直,心里一派运筹帷幄。 工作人员开始提问:“第一个问题,商朝晕是一个喜欢出去玩的人还是一个喜欢宅在家的人?” 温厝正儿八经地看了朝晕一眼,目光触及到她昳丽的容貌时,立刻自信回答:“喜欢出去玩的人。” 工作人员毫不留情地否定:“回答错误。” 温厝原本信誓旦旦的表情一凝。 “第二个问题,橙汁和桃汁,商朝晕会选哪一个?” 温厝又有些迟疑瞅了一眼朝晕,回答还是很快,但是已经没有那么自信了:“…桃汁?” “错,橙汁。” “……” “第三个问题,大多数观众认为商朝晕的成名作是《绾青丝》还是《恨别离》?” 温厝:啥啊 其实这个问题不算难,只要是稍微了解一点娱乐圈的,这个问题基本上都能回答,毕竟其中有一部是商朝晕火了好一段时间才拍的。 但是,谁让温厝从来没有关注过娱乐圈呢? 犹豫了一会儿,温厝憋出来了一个答案:“…恨别离?” “错!是绾青丝。” 温厝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张俊脸慢慢凝重起来。 他就这么潇洒地答错了三道题,剩下的两道题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了。 岳箩眼巴巴地盯着他看,激动起来。 游戏继续,工作人员继续问:“商朝晕是上一部影视作品上映是在春天还是夏天?” 温厝踌躇了一下,犹豫不定地回答:“…夏天?” “错!是春天。” “喔!”岳箩情不自禁高呼了一声,然后在温厝的死亡凝视下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 其他嘉宾都没忍住笑了出声,朝晕的表情管理还是很到位,仍然保持着礼貌温柔的笑。 第47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4) 温厝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其实运气一直都还不错,谁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都不想抬眸,生怕一不小心和朝晕对上眼,然后把自己尴尬死。 工作人员显然也没想到这一组里有一个全对的,还有机会再来一个全错的。 真是卧龙凤雏。 他有些激动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第五题,商朝晕得过三次最佳女演员奖还是四次?” 温厝:…到底想干啥?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关注这些东西啊。 虽然和娱乐圈没什么关系的其他三道题他也没答对就是了。 温厝绷紧了神经,一直在3和4两个数字中间来回跳跃,想要回答4。 但是想到自己今天不凡的运气,他立刻刹了车,最后带着破釜沉舟的信念,咬着牙回答:“三次!” 满座寂静,都屏息敛声地等待着工作人员接下来的判定。 众目睽睽之下,工作人员故意很欠揍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兴奋地给了答案:“错!是四次!五道题全错!” 原本寂静的空间顿时充斥了其他嘉宾爆笑,尤其是岳箩得意的哈哈大笑,尤为明显。 温厝错愕地瞪大了一双长眸,整个人都呆滞了,没经过大脑思考,嘴里条件反射就想说:“卧…” 工作人员魂都要吓飞了,眼疾嘴快地制止了他的话:“温老师!慎言!这可是直播!” 温厝反应过来,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嘴唇,拼尽全力把剩下的一个字咽了下去,然后飞快地掀眸看了一眼朝晕,而后又很快垂眸,沉默了。 朝晕总是温和的面孔最终还是龟裂了一点,显出来了几分微妙。 与此同时,弹幕也跟着其他嘉宾笑了起来。 [我商姐营业从来都是兢兢业业,是圈内不败的表情管理神话,温厝能五道题全答错,让我姐表情管理失效,是个尤物【点赞】] [没错,我们打游戏的人就是这样,高兴了说卧槽,不高兴了也说卧槽。这就是心直口快的我们,有妹子加我吗?我再说一遍,我也是打游戏的。] [笑死我了,拽哥刚上来就被上了一课,蔫了吧?居然还知道去看看朝晕脸色,跟一条小狗似的。] [还是封徽这个老油条懂啊,既没有让命运这个M爽到,又没有得到惩罚,也是一个人物。] 第一天的话题热度水涨船高,节目组立刻操纵起来,没过多久,#不要试图反抗命运,否则这个M会爽到#和#错!五道题全错!#就上了各大平台的词条。 但是温厝现在不在意那些玩意儿,他轻咳一声,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终于还是小声、别扭地道歉:“…对不起,我也没想到。” 朝晕的背挺得很直,看着面前这个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烦恼的小孩,轻轻笑了一下,完全没有任何不满和抱怨,反而是安慰道:“没事,运气能差成这样,也是让我开了眼了。” 温厝:…… 他脊背一僵,抬眼去看她依旧笑吟吟的脸,看着他时甚至带了一点好奇,慢慢发现她那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朝晕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笑道:“你都逗我笑了,我有什么怪你的。” 温厝指尖微微摩挲,伸手去摸耳垂,不爽地偷偷吐槽:“我又不是故意逗你的,我是真的在认真回答。” 朝晕听到了,很给面子地认同:“就是啊,温厝都这么认真地回答,居然全都判定为错,真是一个冷漠的节目组。” 温厝头埋得低了一点,没有说话了,耳垂被摩挲得有点红,原本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被灭了大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 [卧槽…我刚才还在笑呢…怎么气氛突然就变了?] [怪不得商朝晕粉丝叫她天使…真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啊可恶。] [温厝你要寄八干啥?你之前不是说谈恋爱的都是傻吊吗?] [虽然只有三言两语但是好强的姐弟感…节目组快给他们递剧本,我要开饭了。] 工作人员轻咳一声,特意强调着说:“我们这个温暖的节目组设定的惩罚是,两个人要回答同一个问题。商老师,温老师,准备好了吗?” 朝晕含笑点头。 温厝听着他嘴里那句“温暖的节目组”,不爽地“切”了一声。 工作人员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恶趣味地念出了问题:“请说出对方身上和你的前任相似的三个地方。” 众人:(?O?) 听了这个问题郑初霖目瞪口呆,两个字准备脱口而出:“卧…” 周可音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嘴。 其他人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都面露同情。 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确实刁钻又刻薄。 但是两位当事人都不约而同地挑了下眉,而后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抱歉,我没有谈过恋爱。” “我可没谈过恋爱。” 工作人员:震惊。 他看了一眼优雅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的朝晕,又看了一眼温厝锋利精致的面部轮廓和不停散发着荷尔蒙的完美身材,终于也忍不住开口:“卧…” 这次导演魂也要飞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工作人员的名字,他才如梦初醒,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笑飞我了,真是一档素质很低的综艺节目。] [别的恋综主打高大上,灵魂的碰撞,心预主打低小下,素质的起飞。] [不过我也很震惊啊,他们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情感经历很匮乏的样子啊!尤其是温厝,让我感觉每根头发丝都有女朋友。] [我们朝晕出道以来都是在努力拍戏,一年几乎无休,哪有时间谈恋爱。] [如果你看过温厝的游戏直播,你也会为他的素质和他未来的女朋友默哀。] 总之,这个传说中的惩罚根本攻击不到朝晕和温厝。 节目组很不甘,想要再来一个刁钻问题,但是朝晕和温厝拒绝买账。 朝晕:(^^)我们已经回答过一个问题了呢。 温厝:(摊手)┐( ?_?)┌这个节目组不仅冷漠,还没有诚信的美德,真没有素质。 节目组:…… 你丫的,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没素质?! 但是他们敢怒不敢言,其他嘉宾和弹幕都笑作一团。 于是,#一款适合大众,有各种人才的低素质恋综#这个词条又悄无声息地袭击各大网站。 第48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5) 这样相处下来,八个人都差不多明白各自都是什么性格了,关系也更近了一点,气氛不再那么僵硬。 接下来,每个人都回了自己房间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后只用等着晚上节目组喊他们下去吃饭,为明天正式的恋综拍摄做准备。 原主带的东西很少,她本身就是一个身如浮萍的人,一个人在异乡漂泊,稍微做错一点就会踏入深渊。 甚至,她现在什么也没做错,就要面临一场不速之祸。 朝晕觉得心里又沉重了一点,躺在床上,去抚慰那缕不屈的凄魂。 天色慢慢沉了下去,开始溢出淡淡的粉,而后越来越浓,越来越烈,流光溢彩。 潮水涌动,偶尔拍在岸上,冲撞朝晕不平的思绪,让她缓缓睁开眼眸,坐起身,摇了摇头。 手机响了一下,有人给她发消息。 朝晕打开手机去看,是陈聿礼发过来的。 陈总:朝晕,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才让你这么放肆,嗯? 陈总:趁着我出国这段时间去接恋综?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有种? 陈总:算了,你趁这12天好好放松放松吧。正好我两个星期之后就要回去了,到时候,恐怕你就有其他事情要做了。 朝晕看他说的话就想吐,心情一阵烦。 也不知道一个死变态在这里瞎装啥霸道总裁。 朝晕年轻时也写过霸道总裁,但是她笔下的霸道总裁除了霸道一点以外,根本无懈可击,连内裤都是自己洗的,是勤俭持家的好男人。 陈聿礼这种东西,也好意思包装自己。 朝晕把给他的备注改成“狗日的”,没有回复,起床下楼去透透气。 其他人都房门紧闭,楼下除了一个节目组请的在忙着做饭的阿姨之外没有人。 为了随时随地保持节目效果,厨房不是密闭的,和饭桌连为一体,下楼梯时能够将一楼所有的一切收进眼底。 朝晕下楼时就看见忙得有点掀不开锅的做饭阿姨了。 是真的掀不开锅。 可能是第一次在这里做饭,没有算好时间,她要忙着炒菜,但是吃饭的时间都快到了,她还要去盛米饭。 朝晕看她忙得团团转,连忙走了过去,温声冲她道:“阿姨,没关系,我来吧。” 阿姨讶异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连说了几声谢谢,把米铲交给她,又开始去忙着炒菜。 这个活很轻松,朝晕只需要盛一碗饭再转身放在餐桌上就好了,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忙忙碌碌的,没有听到楼梯传来的细微声响。 温厝双手抄着口袋,耷拉着眉眼,眉宇间隐隐看得出来睡太长时间的惺忪之意,把他那张锋锐嚣张的脸都灭了一半气焰,举手投足中都是淡然的随意,正不紧不慢地下楼梯。 他不经意地往下瞥了一眼,目光触碰到了楼下正忙着盛米饭的一道清影,脚步蓦然一顿,而后停了下来,侧过身去,正对着朝晕。 他站姿闲适,像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长臂交叠在胸前,倚着扶梯,弯腰伏在了手背上,垂眸淡淡注视着女人。 朝晕盛完了最后一碗饭,刚刚搁置在了桌子上,骤然觉得有一道毫不掩饰的视线正在坦然地打量她。 她微弯的腰一顿,突然抬眼看去,就那么直直地撞进了青年略深却全无侵略性的眸海。 见她看过来,温厝先是一怔,而后挑起眉,唇角上扬。那抹不知是不是带着轻佻意味的笑像一把小钩子,抚过人的背脊,带起来了一阵颤栗。 他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在散发青春荷尔蒙的人。 朝晕静静地看着他,缓慢地、轻轻地弯唇,眼下随着这个动作浮现出了笑涡,柔意像是一阵春风吹上了面,顿时有一种近乎于羞涩的舒畅袭来。 温厝没想到她会回应他,愣了一下,而后别开头,收起了笑,双手撑着栏杆起身,若无其事地下楼。 阿姨已经炒完了所有菜,又谢了坐着的朝晕几句,便直接离开。 温厝拉开椅子坐在了朝晕的对面,没有抬眼看她,不冷不热地问:“怎么干起来活了?” 朝晕只是笑笑,手搁在了桌子上:“阿姨忙不过来了,只是帮一点忙而已,不算是干活。” 温厝盯着她莹润的指尖,突兀地轻笑了一下,里面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的。 好人啊。 他不知道什么心情地在心里轻啧一声。 “辛苦了。” 听到青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朝晕第一次怔住,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后缩了缩指尖,温声回:“没关系。” 陆陆续续的,其他人也下了楼,看到了丰盛的晚餐都先是赞叹了一顿,而后就不客气地开动了。 吃过饭之后,天已经黑了,大家都各忙各的。温厝出门了,朝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岳箩在阳台做饭后运动,其他人都上楼回自己房间了。 晚上八点,节目组在微信群里让大家十分钟之内都在客厅集合。 朝晕刚看到这个消息,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先进来的是一阵冷冷的空气,还有略微湿润的海风味道。 温厝还穿着短袖,眉眼都沾染上了湿冷的寒气。他低估了夜晚海边的温度,有些冷,关了门之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自己没放心上,换上了拖鞋往客厅去,而后看到了那抹正在倒水的身影。 温厝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而后坐到了沙发上,觉得无聊,正要掏出手机玩,眼前突然冒出了一个一次性水杯,有些温热的气体还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把他的脸庞打湿。 温厝怔愣,眨了眨眼,掀起眸来,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好像永远都在温温柔柔笑着的面孔。 朝晕柔声劝:“外面有些冷,喝点热水吧,别感冒了。” 温厝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些古怪的情绪。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有些凉的手地接过那杯水,语气和动作一样僵硬:“…谢谢。” 朝晕弯眸,重新坐回了自己刚才的位置。 其实,温厝不爱喝热水。 但是感受着纸杯传来的温热,他喉结滚动,还是仰头一饮而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 第49 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6) 喝完水之后,温厝就盯着那个纸杯看,眼睛眨都不眨,偷偷在心里揣测。 怎么对他这么好?还总是对他笑? 难道喜欢上他了? 嘶,不至于这么快吧?而且她看起来阅尽千帆的样子,他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万一被骗怎么办?还是需要再接触接触吧。 …不过,如果她真的单纯只是一个好人呢? 温厝立刻把这个冒头的想法掐死,面无表情地想———— 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这种闲得慌总是关心别人的好人。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目睹了朝晕起身,去给少量运动完回来的岳箩倒了杯水,又忙前忙后地给其他从下楼的人倒水。 温厝:……… 擦,还真是个好人。 八点十分,所有嘉宾在客厅坐着,节目组开启了晚间短暂的十分钟预热直播,因为下午的热度,晚上来凑热闹的人多了不少。 节目组给八个人发了一个小白板和一支笔,开始讲解这个小游戏要做什么。 大概意思就是,所有人都要在一分钟之内,在小白板上写下自己择偶的最低要求,以便相互了解。 工作人员之后又说了一堆废话,温厝不想听,无聊了就盯着对面朝晕的侧脸看。 她总是那样笑着,却从来不会让人感到疏离感和虚假感,整个人就像在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光辉似的,每一个瞬间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温厝脑袋上慢慢冒出了一个问号。 怎么能有人一直这样笑着?不累吗? 他一时间有些好奇了,拿出手机,对着黑色屏幕调动着面部肌肉,尝试着去露出一个完美的温柔笑容来。 他就那么艰辛地努力着,最后艰辛地挤出来了一个惊悚的笑容,肌肉还在抽搐着。 温厝被恶心得不轻,立刻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手机,装作无事发生。 但是离他最近的摄影机已经完全拍下来了。 [温厝在学朝晕笑吗?是在笑吧?我不确定。] [这已经不是一把石灰能解决的问题了,来人,把我的打野刀拿来。] [笑死我了,我一直都在盯着温厝看,他就是在学人家朝晕笑,幼不幼稚啊!] [但是学她笑这个动作好暧昧啊…他们两个有种磁场谁懂?] [温厝这个傻逼配不上商朝晕。] [前面的凭什么这么说?就算是商朝晕粉丝也不能这样看不起别人吧,温厝多帅啊。] [我是温厝粉丝。] [啊啊啊啊啊笑死我了!!] 弹幕又火热了起来,温厝很悲催得不知道,还在跟着大家一起在小白板上写自己最低择偶标准。 一分钟过去,所有人都停下了笔,节目组要求按照座位顺序一一展示。 第一位是陆清莞,她抿着唇,有些害羞地翻过自己的白板,上面写着“能够理解并支持我喜欢演戏的梦想”。 此话一出,大家都感叹着她这个要求好纯粹。 厉鹤扬狭长的眼眸若有所思地在陆清莞白净可爱的脸蛋和她手上的白板之间来回扫视,最后低低地笑了一下。 之后是厉鹤扬,他随手一转,上面的字潇洒肆意———— “纯粹” 郑初霖大惊大怪地叫了一下,直接对他们两个贴脸开大,不怀好意地嘿嘿直笑。 [卧槽!!] [卧槽!!开磕!!] [这一趴除了有点太像剧本了之外没有任何问题,郑初霖像疯狗一样的反应又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前面的这个比喻有点过分了吧?郑初霖粉丝看到你的话会难过的。] [我就是郑初霖粉丝。] 陆清莞脸皮本来就薄,一下子就红透了,脸埋在了白板后,不敢出声。 朝晕适时把水往郑初霖那里推了推:“初霖,笑了这么久,喝点水吧。” 郑初霖这才安歇了,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接下来是周可音。 这位腼腆的妹子写的是“能听懂我的音乐”。 又是一个纯粹的妹子。 岳箩写的是“能在羽毛球场打过我”。 [岳箩不想谈恋爱直说。] 郑初霖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一边翻过自己的牌子一边抱怨:“你们怎么都写的那么高级?显得我很肤浅。” 他的板子写的是“漂亮”。 岳箩拍了拍他的肩膀,进行了安慰:“你的要求听起来有点肤浅,但是你的傻恰好弥补了这部分,让大家看不到你的肤浅。” 郑初霖反应了一会儿,而后对着岳箩怒目而视:“哈?!” 其他嘉宾都强忍着不笑出声,弹幕顿时笑声一片。 封徽全程都是一副标准的微笑脸,感觉都有一点淡淡的死气。轮到他的时候,他微微一笑,把白板翻了过去,温润道:“大家见笑了。” 众人定睛一看,上面三个大字—— “是个人”。 “……” 弹幕顿时一大片“哈哈哈”飘过。 [招笑。]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见笑了!冷知识:只有封徽知道什么是最低要求。]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封徽丢脸了!对不起对不起!] 大家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郑初霖叹了口气,无言地拍了拍封徽的肩膀。 这要求也太寄吧低了。 作为下一位的温厝轻咳一声,众人看过去,他不太自然地别过脸,修长的手指翻过自己的白板—— “是个女的” “……” 一片寂静。 朝晕看了,跟着轻咳一下,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缩了缩脖子,难得拘谨地抿唇笑了笑,也悄悄翻开了自己的白板—— “要是位男性人类” “……” 率先拍案大笑的是郑初霖,他指着脸色有些微妙的封徽,笑得喘不过气:“你…哈哈哈…真不严谨哈哈哈…性别都不限定…笑死我了…” 封徽神情严肃凝重,语气仍然温和:“抱歉,我要告诉大家一句,我并不是一个同性…” 工作人员崩溃地插声提醒:“封老师!注意影响!” 封徽呆了一下,而后没说话了。 所有人都笑得抬不起头,连厉鹤扬也用拳头抵着唇瓣,无声闷笑。 [啊啊啊啊啊这个恋综怎么回事啊!!画风这么清奇!我要笑死在这里了!!] [太搞笑了,真的是最低要求,有一个都是极品了,心预居然找来了三个极品。【点赞】] [这也是一种默契吧…朝晕温厝我们支持你们…] 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心预再爆四大词条。 第50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7) 说是十分钟,就这么闹下来,已经将近九点了,八个人不知道节目已经爆了,都各自回到了自己房间里休息。 第二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有人起的早,有人起的晚。 岳箩作为一个运动员,七点钟早早起来去外面锻炼,朝晕晚了她十分钟下楼,没多长时间,除了温厝以外的其他人也在七点半之前起床了。 节目组要求嘉宾每天八点之前下楼,于是温厝在七点五十五的时候打着哈欠下来了。 他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黑,眼里的红血丝很明显,整个人有种淡淡的疲惫,一看就熬了个大夜。 温厝觉得眼干涩得厉害,控制不住地往外溢着生理盐水,拿手在眼头轻轻按了一下,轻啧了一声,暗暗不爽自己怎么忘带眼药水了。 他有些模糊的视线在下楼时把一楼粗略巡回了一遍,有两个人吃过饭坐在了客厅,其他人都在饭桌那里吃饭。 温厝想了想,先去客厅倒一杯水润润嗓,喝着喝着总感觉有人在看他。 那抹目光很奇怪,就算是直直地盯着,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反而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磊落。 温厝动作一顿,眼眸顺着那抹视线回视了过去,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那张明艳又温柔的脸。 目光往下移,就能看到她手上一本有些厚的书,看书名有点晦涩,温厝对此一向没有任何兴趣。 见他看过来,朝晕也不躲,反而是冲他微微一笑,把腿上的书放到茶几上,伸手从裙子一侧的口袋里拿出来了一瓶眼药水,在温厝还是有些迷糊的目光下走近他身边,把眼药水递给他,温声道:“看你好像没怎么休息好的样子?需要眼药水吗?” 温厝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地关心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如沐清风又不容拒绝的靠近的他又扭捏又紧张,脚趾抓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头往旁边一偏,不是很领情地别扭道:“…没事,我没什么事,不用管我。” 一开口,他先是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感觉自己说话好像有点不客气,便又不动声色地拧眉,想接着补充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朝晕把他的反应都收纳眼底,像在包容一个忸怩的孩童一样眯眼轻轻笑了出来,把眼药水放在了和他肩膀一般高的柜台上,任由他用不用:“没事,我就放在这里,想用了就来用。你不用担心,这是我早上才刚刚拆封的,没有用过。” 她轻巧地说完便转身离开,又坐上了沙发,没有发出任何大声响,温厝怔愣得像发呆一样盯着她的背影看,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比喻,觉得她就像一片单薄轻盈的雾。 他觉得他应该解释些什么,但是和她一相处,就觉得她好像能理解并包容他任何并非出于本意的言行,没什么好苦苦解释的。 温厝眨眨眼,让干涩的眼睛水润一点,又看向了那瓶小小的眼药水。 恰好郑初霖刚刚吃完饭过来,见他一个人站着,好奇地凑了过去问:“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温厝还没反应过来,郑初霖又大惊小怪叫了一声:“眼药水?!哥,我能用用不?我这两天打游戏打多了,眼疼疼的。” 温厝一滞,斜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哼笑了一声,抓起眼药水就抄进了口袋,朝着饭桌走去,懒散又嚣张地回应:“不给,你自己去洗手间拿杯子往眼里灌点水得了。” 郑初霖一呆,而后愤怒道:“哈?!谁允许你这样侮辱我的智商了?!” 回应他的只有温厝从远处飘来的一句“呵呵”。 朝晕坐在沙发上,没忍住笑了一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 [一大早上就让我磕昏头了。] [朝晕也太温柔了…如果让她和我在一起就算让我长温厝那样我都愿意。] [温厝这个臭屁鬼,平时看着不好招惹的样子,一遇见这个女嘉宾就那死德行,他想干啥?] [不出意外的话,温厝的感情要出意外了。] [没人在意郑初霖的死活吗…笑死我了…] 吃完早饭,大家听了节目组的话,再次聚集到了大厅,开始了第一天的正式拍摄。 首先仍然是最直接的抽牌分组,而后双方猜拳,输的一方要前去赢的一方的房间待一上午。 孤男寡女一整个上午都共处一室,节目组显然是想先来一波大的整点活。 最后的结果是,厉鹤扬前去陆清莞房间,封徽前去周可音房间,郑初霖前去岳箩房间,朝晕前去温厝房间。 虽然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节目组已经下令计时开始,两分钟之内还没有前去正确房间的小组要受到惩罚,大家还是只能忐忑地各奔东西。 温厝的反应很大,很不自然,上楼的时候整个人都崩得紧紧的,像被勒住了似的。 他看起来狂肆又傲慢,其实到了真枪实干的地步的时候是最拉胯的那个。 他思绪一团乱,手足无措的。 他不知道这个死节目想干什么,那可是人类最私密的领域啊?那是别人想进就能进的吗?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点。而且他们又都不熟,共处一室的多尴尬啊? 温厝就这样一直胡思乱想着,哪怕朝晕都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他愣是没吭一句,伸手就要关门。 摄影师是昨天被温厝怼了的那个工作人员,见他的动作,眼疾手快地拦住,陪笑着委婉说:“温老师,你这…我们要拍摄的,你不能把门关了啊。” 温厝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终于有发泄口,于是他冷冷地瞪了一眼这个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工作人员,放开了门把手,转身就看到了站在他房间里定定看他的朝晕,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了。 他挠了挠头,强装冷淡,有些含糊不清道:“…你先等等,我给你找个凳子。” 朝晕含笑点头,不急不缓地打量着温厝的房间。 第51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8) 温厝没有在装饰屋子上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房间整洁干净,但是没有点和气,和他的人一样,显出来一些不好惹的肃气和凌厉来。 朝晕只是看了两眼就没有再看了,接过了温厝递过来的一个凳子,道了谢。 两个人又尴尬得无言。 准确来说,其实是温厝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伸手拍了几下额头,又不知不觉地自己转了几圈,最后终于想起来了能说点啥了,把脸冷酷地往旁边一扭,拽得二五八万地问:“…你,你想吃点什么吗?” 其实,他们刚刚吃过饭而已。 朝晕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最后只是笑意满满地问:“好啊,你有什么好吃的吗?” 听到了朝晕表示了兴趣,温厝吊着的心才勉强落地,傲娇地一抬下巴,冲她慢条斯理地命令:“你坐着,等着我。” 他利索地拉来自己的大行李箱并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各色零食一下子都像烟花一样炸了开。 温厝大马金刀地往旁边一让,豪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行李箱,爽利道:“你想吃什么,尽管挑。” 朝晕微微弯腰,一只手支着下巴靠在腿上,若有所思地浏览着那些零食,最后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声音里面居然听得出来打趣:“温老师,来了连眼药水都没带,却带了这么多零食啊?” 温厝一囧,抿唇,没有答话。 朝晕连忙挑了好些个零食,很给面子地夸了温厝一遍又一遍,说还好他贴心,她正好饿了。 温厝原本耷拉着的眉眼一下子又亮了起来,像一只得意洋洋、沾沾自喜摇着尾巴的小狗,完全忘记了他们刚刚吃过饭了,朝晕是不可能饿了的。 摄影机把这一幕完美录了下来。 [这溢出屏幕的姐狗感…太对味儿了…有没有代餐…] [我和我姐姐可以吗?] [不吃骨科。] [可是真的好甜啊!温厝在商朝晕面前一点也不欠揍!] [温厝真狗。] [哈哈哈,前面的,你这说的也太简单了,我还以为你在骂温厝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温厝粉丝?] 温厝在展示完自己的零食库之后又无所事事了,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坐立不安的,一张俊脸上都充斥着躁意。 朝晕看得出来,忙温声和他说:“不用管我,我吃会儿零食玩会儿手机都可以,你平时在房间做什么,现在就做什么就好了,不要太拘束了。” 温厝听到她的声音,一方面觉得不适应,可是又觉得整个人熨帖了起来,一点也不急躁了。他迟疑地盯了她一眼,不确定地问:“…真的?” 朝晕连连点头。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又交代朝晕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他就好,朝晕满口答应。 于是,直播间的观众就眼睁睁地看着温厝打开电脑,点开了游戏。 [………] [请问你因为游戏都失去了什么?温厝:和商朝晕更进一步的机会。] [温厝,你他爹的是不是有病?] [我要笑死了……温厝要干啥啊?] 在温厝不知道的地方,他又悲催地上了热搜。 温厝一打游戏就全神贯注,比平时懒懒散散的样子看着靠谱得多,连着那张总是带着称得上是轻蔑的锋利的脸都成熟了些,整个人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朝晕悄悄地搬着凳子离他近了一点,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他打游戏,安静又乖巧。 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但是气氛莫名舒适,看起来十分养眼。 [我将在这个直播间养老,太温暖了。] [他们两个就是很适配呀,各个方面。] [在这个节目之前,我根本不会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但是他们两个差的有点大吧?商朝晕是当红女星,温厝只是一个打游戏的而已,商朝晕估计就是玩玩。] 温厝在打完五局游戏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了,他吐出一口浊气,随意往旁边一瞥,没成想直接撞上了朝晕聚精会神的眼眸。 他原本松弛的姿态又绷紧了,在那一瞬间,温厝大脑甚至空白了下,猛然想起来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他第一反应是不断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骂人,发现没有之后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很快,他又觉得有些不道德了。 让一个女生在旁边一直看自己打游戏,就算是温厝也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 他轻咳一声,把朝晕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状似不经意道:“…你,你要不要试试?” 他说的是打游戏。 朝晕眨了眨眼。 [……我真服了。] [温厝:孩子们,感觉一直让女生看我打游戏有点过意不去怎么办?有了!教她打游戏!] [温厝你个蠢货!!快给我遗憾离场!让我来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搞笑但是我真心动了怎么办…邀请你进入我的世界…] [前面的没救了。] 朝晕看着面前绷紧下颚的青年,蓦得弯眸,成熟的嗓音里氤着笑:“好啊。” 温厝的脊梁在她话音刚落时就直了,他起身让开,让朝晕坐到自己的电竞椅上,自己坐上了她的凳子,搬着离朝晕近了一些,操纵着鼠标给她开了一局人机,先让她选个看得顺眼的英雄。 朝晕看得眼花缭乱,最后选了一个看起来很好看的女英雄。 她在选择完之后,猛然感受到了旁边青年的躯体僵硬了下,转眸过去,关心问道:“怎么了吗?” 她选的英雄是温厝本命英雄的官配。 他很白,甚至接近于一种病态的苍白,由此让他从耳根开始蔓延的薄红很显眼。 温厝吞咽了一下,强装镇定地说没事,又给她介绍了这个英雄的技能。 朝晕听得似懂非懂,止不住地点头。 温厝爽快地给她开了游戏。 进入游戏页面之后,温厝点开出装板面,和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英雄常用的装备,问她第一个想出什么。 朝晕沉吟片刻,最后指了指其中一个。 温厝看过去,是复活甲。 温厝:……… 他眉眼染上几分无奈。 [快哉快哉,我还以为只有我刚玩游戏的时候会开局出复活甲呢。] [温厝真是快栽了,他以前最讨厌这种打游戏蠢蠢的人了。] [什么叫蠢蠢的呀?我们朝晕这是可爱。] 第52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9) 温厝最后否决了朝晕第一件装备买复活甲的请求,并且擅作主张替她买了其它的装备。 朝晕:坏。 不过温厝是真的在教她打游戏,尽管他并不主玩这个英雄,教朝晕操作的时候还是说得头头是道。在他的教导之下,朝晕很快就上手,能在人机局打出来一番操作。 她觉得很有意思,眼巴巴地看着屏幕,温厝就握着鼠标,教她怎么打连招,示范完之后,说了句“你来一下我看看”便要把手撤开,但是朝晕握鼠标很快,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两只手顿时摩擦了一下。 温厝只感觉手上短暂地贴上了一抹温凉,在这个酷夏里简直是一块玉石,让他猛地一麻。 他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起来退了两步转了两圈来冷静冷静。 等到心绪平息,温厝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凳子上,发现朝晕压根没有注意到刚才无意间的触碰,仍然全心全意地盯着屏幕看。 温厝:…… 各种思绪涌上心头,温厝轻啧,伸手去拿桌子上放着的水杯,恰好朝晕转过头,仰眸看他,而后他便看到她弯了眼睛,眼下一滩小小的笑窝,弧度不大,但是十分真诚。 她微沉的嗓像泡了酒似的,居然有了一点甜,说:“我学会了,谢谢你,温厝,我今天很开心。” 温厝的心脏跟着动作一停、一震、一陷,面上却只是静静垂眸和她对视。 他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挪开了和她相望的眼,随意地“嗯”了一句。 他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朝晕重新转过头玩游戏,温厝则在她转移注意力的那一刻站了起来,再次后退,在房间里茫然无措地转了三圈。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3】 [我请问呢?触发被动是扫地机器人吗?来回转啥呢?] [他!害!羞!了!温厝害羞了啊啊啊啊啊啊!!] [这么一个明艳大美人在我面前冲我笑我也害羞。] [温厝你装你爹呢你别真谈上了…否则你是我们温家军的敌人…] 在群里通知大家可以下楼吃饭的时候,朝晕刚刚取得真人局游戏的胜利,她看了一眼手机的信息,伸了个懒腰,回头去找温厝,就看见他坐在床边,伸着手,盯着它们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晕走过去,怕惊扰了他似的,轻声说:“我们下去吃饭吧。” 温厝还是被吓了一下,快速收起自己的手掌,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而后沉默着站起身。 他的身量极高,影子都把朝晕彻底笼罩,好像把她拘在了只有他的阴影处,让她无处可逃,又好像是让她与外界所有的痛苦都断掉缘由,只在他这片海里畅游。 他把电脑关掉之后就和朝晕一起下楼,其他人都已经坐到了餐桌上,朝晕一眼就看到了封徽。 他虽然还带着一成不变的温和面容,但是却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 朝晕坐下笑问:“封老师,这是怎么了?” 坐在封徽面前的周可音叹了一口气。 封徽扯了扯唇,平和道:“我…我以后,不会再听摇滚乐了……” 周可音无奈地笑了一下,连声音都大了一点:“…封老师,你也没和我说你受不了大声音的音乐呀,否则我不会拉着你听四个小时的摇滚乐的。” 封徽一脸严肃:“我表现出来了的,你没发现我笑容的弧度比平时下降了两度左右吗?” 周可音:…… 你想咋地? 郑初霖笑点很低,张嘴就笑,但是笑的时候又扯住了拉伤的肌肉,顿时绷紧脸,一脸菜色,痛苦道:“我以后也不要做运动员!岳箩都把我训成啥了!” 岳箩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评价:“你想当还当不了呢,你这个弱身板,我撒把米弄来个鸡都比你练得好。” 郑初霖震惊,而后悲愤:“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好歹完整完成了训练!” 岳箩敷衍地点头回应他,突然好奇地看向了朝晕,问:“你们两个都做什么了啊?” 朝晕还没回话,温厝已经率先一步,操着无所谓的腔调回答:“打游戏呗。” 郑初霖扫了他一眼,吐槽道:“那是你打游戏,商老师在你房间都做什么了?” 温厝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商老师跟着我一起打游戏啊。” 全场:…… 没救了。 朝晕连忙出来解释:“但是还挺好玩的,真的。” 温厝侧眸,见她一脸认真解释的样子,手指微微摩挲,低头喝了一口汤。 岳箩又问了陆清莞他们两个做了什么,陆清莞腼腆一笑,说偶然发现她和厉鹤扬喜欢同一个作家,一不小心聊了一上午文学。 郑初霖崩溃地“啊?”了一声,认真地看向岳箩:“姐,幸好你没拉我去讨论这么有深度的东西,谢谢你啊。” 岳箩再次翻了个白眼:“我心里有数,和你谈这个是让你塌房吗?” 郑初霖嘿嘿直笑。 [这傻子,乐啥呢?] [哎呀,我们初霖因为没文化这件事情都被黑多少遍啦,我们都免疫啦~不过还是顺便解释一下,我们初霖是经过正规检测的,智商确实有些低下,是真的读不下去书,不是不想努力哟!] […越解释越搞笑,越解释越心酸,还不如不解释呢。] [你们包容性也太强了…我的天…] [这个恋综又搞笑又温暖,一点也不修罗场诶…] 吃完午饭之后,大家都很闲,聚在客厅各做各的事。 朝晕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海浪翻涌起伏。 天朗碧清,蓝天白云,空气里微微湿润,却从不粘腻,像她遗失了的奔放的青春一样。 她看的出神,低低出声:“今天的海,真漂亮。” 旁边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想出去看吗?” 朝晕被吓了一跳,豁然往身旁看去,就看见了那一张带着轻狂随意的笑容的俊颜。 温厝五官深邃浓深,看他的第一眼永远只是轻轻一瞥,否则很快就会被割伤。 但是他现在带着笑,颇有一种炸掉世界也只为自己寻开心的恣睢魅力,让人移不开眼。 第53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0) 朝晕微怔,移开了目光,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呢?节目组肯定有其他安排的。” 温厝桀骜不驯地“切”了声,直起腰,一派磊落又疯狂的气焰:“这算点什么。” 他转身,大声问客厅里的其他人要不要一起去外面的海滩玩一下午。 朝晕一下子就紧张了,伸手拉紧他的衣袖,想说她真的没有很想去,温厝却反而转眸看她,冲她挑眉,眨着眼笑,少年风气凛然风发。 她一默,居然把到了舌尖的话咽了下去。 其他人都很给面子,纷纷说想去。 温厝满意地点点头:“那都去看看自己带来的东西里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 工作人员一脸懵,还没开口说话,众人就一哄而散,回到自己房间里看有什么能拿来用的。 十分钟之后,大家抱着东西下楼,居然把爬行垫、各色零食、甚至赶海用具什么的都凑齐了。 众人看着郑初霖齐全的赶海用具目瞪口呆,他羞涩一笑:“哎呀,不是海景房嘛,我寻思来都来了,录完节目去赶海,还省点钱呢。” “好,”温厝轻轻启唇,一声令下:“出发。” 大家欢呼着“耶!”,鱼贯而出,连厉鹤扬也轻咳一声,双手插兜,故作沉稳地踏步跟上。 工作人员实在忍不住了,严肃地看着温厝:“不行。” 温厝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背身离开:“谁理你。” 工作人员:(=。=) 他又看向呆在原地看他的朝晕,还想努力一下:“商老师,你看…” 朝晕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温柔得没有一丝棱角,说出的话却那么冰冷:“抱歉呀,我要跟上去了。” 碰巧温厝走了两步终于想起来了还有个朝晕了,回过头懒洋洋地喊了她一声,朝晕应着小跑过去。 工作人员“诶”了句,看向导演,后者只是一脸无奈,让他们跟着去外面拍摄。 他能有什么办法?温家昨天晚上就联系上他了,让他好好伺候着温厝。 那可是动动脚就让京都抖三抖的温家,他还招惹的起吗?况且这可是温家的人情,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不过唯一让他咂舌的就是,温厝都是温家少爷了,怎么还出来当什么抛头露面的电竞选手? 毕竟是有钱人的想法,他搞不懂。 [就这么水灵灵地出去了吗?我去,温厝说话这么管用?] [我要磕死了这句话我已经说不动了,什么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会努力帮你实现之类的…] [不过这是违约吧?温厝是不是要赔钱?不管了,我乐意看他装逼,如果到时候赔不起的话我能捐五块钱。]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郑初霖拿着他的赶海工具嘿嘿直乐。] 风光正好,阳光洒在海滩上,金灿灿的,像一幅未干却清爽的油画。蓝色绸缎般的海浪一波一波向前翻涌,肆意狂放地拍打进空旷幽深的心谷。 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开心地各玩各的。 郑初霖、岳箩、封徽和周可音分成两组去赶海,比赛哪一组抓的最多。陆清莞和厉鹤扬在海边散步,因为一上午的相处,他们现在交流起来已经流畅许多了。 温厝对于这些都不感兴趣,锦衣玉食的他早就看腻了海,提出那样的决议也是一时兴起,于是便决定朝晕做什么他做什么,也不用思考,和她捆绑挺好的。 朝晕站定在了爬行垫上静立了一阵风的时间,而后抱膝而坐,安静地注视着闪烁着碎碎磷光的蔚蓝海面,没有说一句话。 温厝困惑,还是跟着一起坐了下来,随意地弯下了腰,捧着脸颊盯着海面看,没多久就觉得眼睛酸酸的,眨了几下眼睛又揉了揉,旋即看向了朝晕,想问她怎么不去玩,却一眼望到了她静谧沉默到了心碎的侧颜。 他蓦然感觉心一悸,像他这么跳脱随性的人居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就一手支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朝晕看。 海风微拂,把她海藻般的发丝吹得轻盈飞扬,有一两缕轻轻刮蹭过温厝的脸,痒痒的,让他觉得她好像是馈赠他了一片羽毛的天使。 她总是那样温柔安静,眼眸总是那样温和有力,像水一样深厚却又轻薄,柔和却微冽,以至于万物从中萌生。 现在也一样,可温厝却敏锐地嗅到了她难过的气息。 他觉得她现在碎碎的,可不是破碎的碎,而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碎,好像要带着积攒的绝望决绝地坠入、撕扯、刺破渊薮。 这个在脑海里冒出的比喻让温厝也为之一愣,皱着眉花了很长时间去消化。 这幅画面实在太过于美好,青年的眼神直白又清澈,简直像是破开裹着朝晕的厚茧的剑,让他们因为一个眼神而相融。 弹幕都因为这个画面而安静了很多。 [为什么朝晕看着不是很开心啊?心情不好吗?] [我们朝晕很少营业,几乎不发自己的日常,除了演戏和宣发之外的其他时间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这是她的第一档综艺,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她抑郁了。] [我之前都是上头了磕一磕,但是我现在真的被冲击了…好强的救赎感…] [温厝的眼神真的好不一样,和他平时出现在大屏幕上的神情判若两人…难道…] 不久之后,他们两个同框的这个镜头就顶上了各大热搜,最直接的原因还是这两张脸同框的时候冲击力实在太强,另外还有温厝的反差感。 不久之后,温厝也是在看到这张照片时,才意识到自己种下朦胧的情种是多么早。 不过他现在不知道,就那么陪着朝晕坐着,好奇着她身上久久不散的忧郁的来源。 不过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不长,赶海的四个人回来得很快,争着抢着让朝晕判决一下他们哪一组的收获更丰。 朝晕从情绪里抽离出来,失效在两个桶中间来回跳跃,认真地进行判断,但是最后还是苦恼地皱眉,判断不出来。 温厝见她为难,眉峰一扬,直接下定决音:“平局。” 郑初霖不服:“温厝,我们是让朝晕评…” 温厝一挑眉,“嗯?”了一声,尾调上扬,锋锐的眼眸挑衅似的斜了郑初霖一眼。 第54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1) 郑初霖一下子就蔫了,嘀嘀咕咕道:“切,平局就平局,没输就行。” 他很快把自己哄好了,又开开心心地点头,再次肯定自己:“对,没输就行。” 朝晕笑得眉眼弯弯,温厝就双手插兜,在一旁半阖眼眸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6】 接下来,所有人都坐在爬行垫上吃吃喝喝,偶尔扯扯其他话题,玩些小游戏。中间在玩纸牌麻将时,陆清莞伸手去拿一瓶奶,被朝晕拉住了手,告诉她这是草莓豆奶,她不能喝。 大豆过敏的陆清莞一愣,旋即去看,果不其然写的是草莓豆奶,不是草莓牛奶。 她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忙不停地说谢谢,朝晕只是摆了摆手,“小事,小事。” 旁边的厉鹤扬虽然没扭头,但全程都支着耳朵听着,眼下一道精光划过,暗暗记下。 温厝倒是闻言瞥了朝晕一下,默思了会儿,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四个人之间暗潮涌动,而郑初霖还在手忙脚乱地问封徽自己要出什么牌,封徽思忖几秒,伸手帮郑初霖扔了一张牌。 郑初霖崩溃大喊:“我的幺鸡!!!”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岳箩:“……” 她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傍晚时,天稍微冷了下来,几个人穿的都有些单薄,便商量着收拾收拾回了别墅。 温厝若无其事地跟在朝晕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去看她,于是亲眼见证了在大家回别墅后各忙各的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先去开了热水机。 她似乎对他人的视线很敏锐,指尖微停便直勾勾地顺着盯她的眸线看了过去,温厝吓得立马收回了目光,强装镇定地伸手对着门旁边的镜子来回拨弄自己的头发,嘴里还欲盖弥彰地发出赞叹:“我也太帅了…帅得我自己都移不开眼。” 朝晕看了会儿,又迟迟地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温厝见状松了口气,凝视着镜子,眼眸里着落下了几分深色的墨。 好人吗? 天生的、没有任何私心的好人吗? 岳箩刚刚去楼上穿了外套,下楼看见朝晕在一杯一杯地接热水,不由得感叹:“朝晕,你也太贴心了吧?” 朝晕笑着摆了摆手:“没有什么的,都是小事。”她递给岳箩一杯热水,又端起一杯热水冲岳箩道:“我去给温厝送一杯。我感觉他好像…”她犹豫了一下,回想到刚才温厝对着镜子做出的那一番行径路线,挠了挠头:“好像是生病了。” 一直在偷偷听的温厝:“……” 他脸色有些发青。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男人就大胆地看啊你这小鬼…偷看什么本事?真正的男人就是要对着喜欢的女孩表达心意啊你这个臭打游戏的!] [我就说温厝的粉丝都沾点吧。] [可是朝晕真的好温柔好体贴啊,像姐姐一样。] [我磕昏了,我有时候都想跪下求自己别磕了,结果发现跪下之后饭更香了。] … 吃过晚饭之后,节目组再次让大家齐聚一堂,说是在吃饭之前玩个游戏放松一下。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但是直播间人数仍然居高不下,都在出游戏的损招。 游戏规则仍然很简单,通过抽签来把大家分成四组——陆清莞和郑初霖,岳箩和封徽,周可音和厉鹤扬,朝晕和温厝。 四组人分别面对面坐着,剪刀石头布分输赢。 接下来,输的人要从节目组准备好的各种称呼里盲抽,抽到什么就要喊对方什么昵称。 是一个很暧昧的游戏。 温厝把下巴靠在蜷着的手的指节上,懒洋洋地掀眸看了一眼脸上仍然刻着好脾气笑容的朝晕,眉头一蹙,耍性子似的一下子别开眼。 为什么又是他们一组?怎么一直捆绑?难道是她在背地里偷偷祈祷和他一组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那,她不会因为还和他一组而惊讶或者……开心吗? 不会吗? 从小就是人群中心的温厝忍受不了这种被一视同仁的滋味,就这样一直别扭着。 游戏已经开始了,一开始是陆清莞输了,抽出来了个男神,她大大方方地喊了声,郑初霖兴奋得上蹦下跳,指着自己嘿嘿直笑:“我吗?!男神?!我吗?!” 其他人没忍住笑了出来,只有厉鹤扬在旁边不清不楚地冷哼了一声。 第二组是封徽输了,温和地对着一脸期待的岳箩喊了声——“偶像”。 岳箩哈哈大笑,猛拍他的肩膀,慷慨道:“今天你来着了,本女明星给你写一百张签名!” 封徽:“……” 完全没有一点暧昧的气氛啊。 第三组是周可音输了,她抽出卡片之后,面色一言难尽,压下了嗓音,用气泡音喊了一声:“宝——贝——” 厉鹤扬那一瞬间感觉头皮微微发麻,突然觉得今天晚上的饭油加的太多了。 郑初霖放声大笑,赶忙凑过去学着周可音的声音在厉鹤扬面前犯贱喊“宝——贝——” 厉鹤扬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里来,郑初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搓了搓胳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最后大家都把目光放到了朝晕和温厝身上,然后见证了温厝毫无悬念地猜拳失败。 温厝撇了撇嘴,去抽卡片,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探头,想要看看是什么卡片,温厝却坏心眼地一扭身,隔绝开所有视线,抽了之后干脆利落地翻开。 看着卡片上面的字眼,温厝安静了一会儿,一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就在大家以为他玩不起的时候,他忽然一眯眼,粲然笑了起来,轻狂少年气几乎要溢出他的躯体。 他一手抓着卡片,一点一点、无意识间以跪坐的姿势探向了朝晕那边,两只手撑着地板将上半身靠了过去,在这么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没有掩饰眼中故意为之的张扬的挑衅般的挑逗,清磁的少年音像破晓的晨束—— 他笑着,毫不害臊地脆声喊:“姐姐。” 朝晕原本平放在腿上的手一紧。 郑初霖呆了,没忍住想要爆粗:“卧…” 周可音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郑初霖呜呜呜地喊,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还是想说—— 这游戏原来是这么玩的吗?!他净想占便宜了! 第 55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2) 温厝不理会其他声音,他紧紧盯着朝晕,简直像一条张狂的蛇,要把她的灵魂都抽丝剥茧地吸食——还带着一些不甘心和不服气。 这让他看起来很有压迫感,可偏偏又喊了一声姐姐,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声喊得多么心甘情愿、多么……忠心耿耿。 朝晕默默地回视他,蓦然把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让她像春风拂柳般轻盈又柔和。 她弯唇又弯眸,眼下的笑涡像是乡下的带着绿色气息的春泉。 她端坐着,伸手覆上了温厝的头,轻轻揉了揉,温声唤:“阿厝。” 其他嘉宾:(???) 观众:(‘???’) 这一声太轻太柔了,让人感受不到一丝轻浮,像是某个昏昏欲睡的乡间午后,阳光轻晒,在脸上盖着薄薄一层金箔后,隔壁那个总是喜欢穿裙子的姐姐温柔的呼唤或者叮咛。 温厝简直是怔愣在了那里,他还能体味到发顶的力道,眼睛却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那几个字还在耳边久久回荡,他倏而红了脸颊,紧接着那抹粉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他的脖子,让他觉得浑身滚烫。 这种奇葩的感觉让他也不知所措起来,直接低下了头,却没有甩开她的手,反而让朝晕看清了他红得夸张的脖颈,像是在露弱和求宠似的。 他一个四肢修长的男性,就这么跪趴在地上,任由朝晕摸摸头。 像……忠诚的狗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1】 郑初霖目瞪口呆,转身去问岳箩:“这游戏原来是要制造这种氛围吗?” 岳箩:“……” 弹幕也刷刷齐飞。 [本女子真的好想睡在朝晕怀里…如果能让我躺在她的腿上让她给我掏耳朵的话,我愿意和她结婚…] [温厝这个入,自己先出手撩拨人自己还先害羞上了……真是用心险恶的一个男的…] [呜呜呜朝晕宝宝要擦亮眼睛啊…不要轻易为一个男人坠入爱河…] [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坠入爱河的应该另有其人。] [这个电视剧怎么怪怪的?不过商朝晕演技一如既往的棒,虽然感觉演得有点奇怪,但是男女主还是挺有Cp感的,支持商朝晕!] [前面的是不是喝多了?] 游戏结束后,节目组再次宣布增加事宜。 在每天直播结束前,每一位嘉宾都要挑选其他嘉宾中的一位发消息,内容限制在一句话,二十字以内。 是一个很容易引起修罗场狗血戏码的小设计。毕竟如果发出消息却没有收到回信的话,会让局面显得有些尴尬。 陆清莞眼睛一亮,举手问:“如果是选择其他嘉宾中的一位的话,就是说也给同性嘉宾发是吗?比如我也能给商老师发?” 节目组:O_O? 你们这群人到底要干啥? 工作人员驳回:“不行!” 温厝原本一个人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眸中隐隐闪烁,好像还沉浸在那声“阿厝”中回不过神,一听工作人员这话又来劲了,来回扫了工作组一眼,嫌弃道:“你们自己说明规则的时候可没说这一条。” 虽然他其实挺满意这个新加的规则的,但是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怼天怼地,欠揍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工作人员:“……现在加上!加上行了吧!” 温厝冲他做了个鬼脸,便没有再看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不过他在转头时猝不及防和朝晕的眼眸相撞,在看到她眼底熟悉的、似乎看到谁都会绽开的笑花时,眸色一敛,又拘谨地看向了别处。 [现在事态已经很明显了,坠入爱河的真的另有其人。] [真的很不一样…但凡知道温厝平时啥傻杯德行的人都会觉得他可能是鬼上身了。] [是不是演的啊…但是我真的是被当成狗耍的团团转…只对你一个人害羞就是最好磕的…] [不是,温厝的演技比我奶吃的肉都烂,这个混球绝逼有情况。] [温厝粉丝的画风真的很好辨认…说话总有一股攻击力很强的屌丝味儿…] 不论如何,所有人都在晚上九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被要求给一位异性嘉宾发一条消息。 温厝回屋后思绪还是很乱,他越复盘刚才在楼下的场景越想死。 他向来吊儿郎当又轻佻,喊出那一声“姐姐”充其量也就是觉得有意思,玩玩而已。 可是那一声“阿厝”却把他的灵魂都震得发烫,连带着那个模糊的“姐姐”的背影也越发清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两个原本只是填充了满篇戏言的字慢慢有了重量,让他的心也跟着下沉。 他只好逃避似的去看手机,一心去完成发信息的任务。 他有些纠结。 只不过不是纠结发给谁,而是纠结给朝晕发什么。 他又想到了下午在海边时,朝晕拦下的那瓶草莓豆奶,长眸微眯,隐隐有些不爽。 这位“可亲可爱”的商老师,绝对在来节目之前了解过所有人的喜恶。 所以昨天能够回答正确关于他的全部问题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嘉宾,她八成都会全对。 可真是一位温柔体贴的人啊。 温厝暗暗冷哼一声,带着一股气去打字:“就算在昨天默契问答没有挑到我挑到了别人,你也会全对的吧?” 他发出这个消息之后,装作不在乎地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后打开手机,发现她没有回话,顿时恼羞成怒地做了五十个俯卧撑,又去洗漱来掩饰自己的在意,在那之后才“勉强”再次打开手机。 朝晕:反正最后都选到了温厝嘛(^^) 看着这句话,温厝轻轻抿唇,眉头蓦然舒展开,那股积攒的郁气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吹散,他唇角甚至挂上了点点笑意。 也是,被选到也是他实力的一部分嘛。 说起来,温厝也是自信得没边了。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朝晕会给别人发消息这个可能性。 他俩是说得开心,观众看到这两句话都懵了,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容我来大胆猜测一下,今天下午大家去海边的时候,我注意到朝晕连清莞不能喝豆奶这种事都注意到了,再加上她这个性格,我觉得她应该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过所有嘉宾了。温厝长脑子了,觉得昨天朝晕回答他的问题回答全对并不意味着她认为他很特殊,所以他闹小别扭了。] 这个解释出来之后观众顿时炸锅了。 [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连Cp都磕不明白…] [可怜的温厝被姐姐玩弄在鼓掌之中…] [都是逢场过戏,你们比当事人都投入,真是搞笑,温厝咋可能会喜欢这种比他大三岁的女的?他很明显没有这个意思好吧。] [劳资爱寄吧磕啥磕啥,你管鸡毛啊?] 第56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3)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温厝打着哈欠下了楼。 他穿着很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勾勒出来了精瘦的腰身,少年感十足。 下了楼梯之后,站在原地呆了会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没有声音?人呢? 温厝轻轻蹙眉,视线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看到沙发上温静坐着看书的女人时瞳孔一缩。她如瀑布般垂落的丝发让他的心抽提了一瞬,他迷蒙的大脑顿时清明了不少。 他手指摩挲了下裤边,装作不经意地一咳,待女人转过头来,才“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垂下眸却没有看她的眼睛,反而是盯着她的衣领,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朝晕还没来得及回答,温厝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运筹帷幄地勾唇:“都还没有起床对不对?我们是最早起床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他们也就能坚持一天早起,真要说持之以恒还是要看我…咳,我们。” 他臭屁耍帅的样子确实让他看起来更帅了,眼睛亮晶晶的,熠熠生辉的,像里面还藏着一颗太阳球。 朝晕没有打断他,耐心等他说话,才笑着摆了摆手:“不是,我们是最后两名起床的,其他人已经出去约会了。” “……” 温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最后两名?” 朝晕点头。 “…约会?” 朝晕再次点头:“嗯嗯。”她接着给他解释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第一个起床的是岳箩,第二个是厉鹤扬,他们是第一组,有1000块的约会资金。第三个是陆清莞,第四个是周可音,第五个是封徽,第六个是郑初霖。按照一一对应的顺序,陆清莞和封徽一组,周可音和郑初霖一组,约会资金分别是500和250。 她坐得很直,晨曦撒在她身上,让她带着点卷的墨发有些像灰玻璃,嗓音清冽却柔和,把夏天的燥热都抚平了不少。 温厝紧紧地盯着她,最后粗略计算了一下,脱口而出:“那我们是有125块的约会资金是吗?” 他第一反应是皱眉—— 这些钱够干什么? 之后他才慢慢回过味儿来——……约会? 他?和她?约会? 约会是吗? 温厝骤然觉得有些热了,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个时候他倒也不想125块钱能做什么了,开始去想要穿什么吗?什么风格呢?姐姐会喜欢室内还是室外? 不过125块钱的约会,根本配不上姐姐吧? 管它的,他偷偷补点钱谁会发现呢?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总之,就算只是上节目,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出去约会,怎么能只用125块钱呢? 温厝还在沉思,朝晕连连摇头,忙否定:“不是不是。” 在温厝乍亮的眸光之下,朝晕温吞地笑了一下,不快不慢地讲:“我们的资金是负200。” …… 两个人影沉默地站在大太阳底下,蝉鸣高亢,枝叶疯长,桑阴如水,淹住了两抹影子,越发衬得两个人安静得可怜。 温厝神情恍惚地望着面前的小农场,面如死灰。他不死心地偷偷瞟了一眼朝晕,见她帽檐下还是一张带着浅笑的小脸,认命地吐了一口气。 呵呵,他们现在是欠债约会组。 节目组的都是活人吗?这是活人想得出来的吗?他温厝第一次约会,居然要让约会对象和他一起打工还钱吗? 他脸色很差,显出来了十分的不高兴。 他本身长相就凌厉锋锐,一冷脸看起来就更不好惹了,甚至让人不敢去搭话,朝晕却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和他说话:“阿厝,农场主人来了,我们要有礼貌一些。等挣了钱,我们可以去买好吃的了,对吧?” 温厝稍稍一怔,旋即抬眸,确实看到了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 男人身材中等,皮肤黝黑,穿着皱巴巴的背心和短裤,看起来是一个很老实的人。 温厝微微侧身,将朝晕挡住了一大半,呈现出十分自然的保护姿态,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胳膊,和她小声讲:“跟着我。” 他们和男人会面,温厝露出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客气的笑来,语气温和谦逊:“您好,我们是来干活的。这大热天的还让您费心出来接我们,真是不好意思。您叫我温厝就行。”语毕,他稍微让开了一些,介绍到:“她是朝晕。” 朝晕轻轻探头,冲男人笑了一下,像一泉清冽的水:“您好,我是商朝晕。” 男人一开始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眼神闪躲,双手无处安放,还隐隐透着戒备。 他的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农场,更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如果不是节目组给的报酬够他们一家子好长时间的伙食,他也不会同意外来人随意进出他辛苦经营的农场。 不过现在见他们两个这样,男人也稍微安心了点,他话不多,让朝晕和温厝叫他阿宽叔叔就行,紧接着就一言不发领他们进农场。 朝晕还是第一次见真正的农场,有些好奇地左顾右盼,温厝倒是没什么兴趣,温平着眉眼贴身保护着朝晕。 这样看来,身份倒有些颠倒了。 [温厝到关键时刻好可靠,好有魅力啊。] [他刚才挡住朝晕那一下我都心动了……谁想的剧本…] [你们没注意吗?朝晕刚才其实有一点紧张的,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很习惯接触陌生人的人,只是太温柔了喜欢照顾人而已,温厝挡住她之后她整个人都松懈了一些的。] [可是温厝冷脸真的好吓人…商朝晕居然直接上手拉他。] [人情好温暖…大自然也好温暖…感觉我的尸体暖暖的…] 阿宽带着他们两个大致转了一圈,告诉他们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 温厝点头,示意了解了,询问:“那我们的工作是?” 阿宽一顿,憨厚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点头痛,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他们说:“麻烦你们,帮我带一下两个孩子。” “………” 温厝:? 第57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4) 光阴轻转,时间推移到了下午一点。 温厝面无表情地和到自己膝盖的六岁小豆丁对视,无情拒绝:“我说了,我不要。” 小男生的穿着简直就是翻版的他爹,只不过小背心十分整洁平整,看起来干净利落,整个人圆滚滚的。他此刻插着腰,一双大眼睛也毫不认输地盯着温厝,稚嫩的童声没有一点怂色:“不行…你是来照顾我的…!我演奥特曼,你是大怪兽,剧情是,我打死你…!” 温厝眉心跳了跳,为数不多的耐心被耗光了,他暴躁地一把抓起这团小豆丁,狠狠地盯着他:“老子…我都说了,我要当奥特曼,你是小怪兽,这样我才会和你玩,你懂不懂?” 小木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倔强地和温厝对视,不饶人地喊:“不要!不要!你才是大怪兽!我要打死你!” 弹幕是不输现实里的热闹 [我要笑死了…温厝你就当怪兽吧。] [一会儿小木去告状的话,约会资金就是-400了。] [温厝,没想到吧?2022年1月18日,你在一场对局里杀了我12次,我记到现在…我关注了你三年,卧薪尝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温厝粉丝是真人吧?AI演不出来的。] 温厝头疼得都要爆炸了,拳头硬了又硬,却又没办法下手,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从小到大都是狂拽的样子,虽然小时候也喜欢奥特曼,但是因为家世,长相和性格,他从来都是演的英雄,现在上个节目,居然要让他演怪兽? 他不会干的。 温厝决绝地这样想着,而后听到小木接着说:“你要是不陪我玩,拿不到我爸爸的200块钱怎么办?我听我爸爸说,你可是欠了200块钱呢!不还账的话,你都没办法让朝晕姐姐吃饭!” 温厝一愣,看着小木得意洋洋的小脸蛋,恨恨咬牙。 这鬼阿宽,啥都和孩子说,一点也不宽厚,就应该改名叫阿窄。 小木见温厝不吭声了,乘胜追击,手指向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平道:“你应该像朝晕姐姐对小溪好一样对我好。” 温厝看过去,正好一阵风吹过,花聚成的一小片海涌动,变得模糊不清,在他视线中央的女人便显得异常清晰。 面容羞涩的小女孩摘了朵火红的花,轻柔地别在女人耳边。如火如荼的花瓣微颤,把她弯得没有冰冷棱角的眼眸衬得如瑰宝真迹。花朵轻摇,跟着她飞扬的发丝舞动,像是墨色的海上升起的红阳。 女人笑得更柔,喂了女孩一口糖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28] 阿木看得有些久,他回过神来看这个神经质的大哥哥的时候,发现他的视线竟然也没收回来,仍然毫不掩饰、一眨不眨地锁着那一对影子,或者说是,那一个影子。 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看得入迷了,如淬火弯刀般锋利的眉眼居然柔成了水墨,但是又淡声强调:“不许叫小溪,那是你姐姐。而且,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听话,我都不会一直想揍你。” 顿了不短时间,温厝突然垂眸看这个小豆丁,挑衅似的勾唇:“反正你朝晕姐姐对你们再温柔也只是一下午时间,但是我和她可是来日方长。” 小木听了,不高兴,横着脖子反驳:“爸爸说了,你们这个节目总共才录12天,你也只能和朝晕姐姐相处12天。” 被反驳了的温厝也不恼,反而是轻轻挑眉,少年风气呼啸而来,湛天透云都捕捉不到他眼尾闪过的一丝有些尖锐的柔意:“那是这个节目的极限,不是我的。” 他没头没脑地和一个六岁小孩说完了这句话,反而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虽然重新恢复了那一副要笑不笑的面容,却是提溜着小木去了一旁,勉强同意当了怪兽。 这一句话犹如投湖巨石,弹幕顿时炸了,各路瞠目结舌,没想到温厝真的演都不演了,在镜头前直接放了话,甚至激得Cp粉狂喊有种,怒顶热搜。 小溪和小木是姐弟,差了两岁。虽然说是亲的,但是性格简直是天差地别。小溪拘涩内向又腼腆,甚至隐隐有些自卑;小木性格欢乐跳脱,根本停不下来,非常贪玩。 朝晕带着小溪去观察花,抚摸树的年轮,体味风的温度。她喜欢问小溪一些很有趣的、很有想象力的问题,毫不吝啬地夸赞她。小溪的笑容慢慢多了起来,眼睛总是亮晶晶地追随着她,看得人心软。 朝晕身上总是随身带着糖果,还有一些装饰用的首饰,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基本都在小溪身上了。 镜头切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弹幕都会安宁很多,人数却居高不下,大家都屏息敛声,惊奇地小心窥探这位神秘的女演员温柔纯粹的灵魂。 温厝那边就费劲许多了。小木年纪小,下手没有轻重,还有点爱耍脾气,恰巧温厝也是一个年轻气盛的人,和小木这种不缺德但是十分欠揍的孩子一起玩难免会真情实感地欺负人,最后的结果是迪迦奥特曼被大怪兽揍得哭成泪人了。 温厝也不会去哄他,摆着脸色站在一边蹲着,捧着脸看着他哭,偶尔还对他做个鬼脸,小木哭得更厉害了,止都止不住,甚至都到了给朝晕还有温厝结工钱的时候,他还在哭。 阿宽和他的妻子阿柔也知道自家孩子什么德行,抱着小木连连道歉,分别给了他们两百块的工钱。温厝木着脸接过,道了谢。 朝晕本来拿了钱想走,但是见小溪扯着妈妈的裙摆紧紧地盯着她,小木哭得根本哄不住,还是扯了一下温厝的手,走上前去,弯腰笑道:“要不然,姐姐请你们去小卖部?” ……… 温厝慢吞吞地走在后面,面色阴郁,没有摆脸色,但是也看出来心情不好。 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前面拉着两个小孩儿的朝晕,狠狠地磨着后槽牙。 他心里不停地刷屏——什么意思? 第58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5) 她忙活一下午,挣了200块钱,现在要去给那两个小孩买东西?为什么? 小溪还说的过去,那个小屁孩呢?是觉得他哭得可怜吗? 呵呵,他温厝不可怜吗?他只是没有哭而已(╯-_- 他很乐意做大怪兽吗?又是被踢又是被踹的,他什么时候沦落到了当怪兽了?一下午都累死累活的,他也很不爽好吗? 说到底,温厝才21岁,就算为人处世早就被家里教导得圆滑精通,但是他本身还是一个少年心性的人,钻牛角尖和不服气都是常有的事。不过他平时里倒也不会这么幼稚,只不过现在是不一样的人,他就会自动地放大一些小事。 这不,他越想越气,到了小卖部门口连门都不进,阿宽和阿柔和他说话,他还是别扭着不进去,语气还算好地让他们两个进去就行。 温厝就在外面站着,最后忍不住探头看了一下,就看见朝晕递给小木一个小奥特曼模型,还拍着他的头和他说话。 温厝更郁闷了,直接转过了头不去看,狠狠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一个人生着自己也搞不懂的闷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只手扯他的裤腿,他回头一看,就看见了小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看到这张可爱却欠扁的脸蛋,温厝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小木率先开口:“阿厝哥哥,朝晕姐姐说的没错,你陪我玩了一下午游戏已经很尽责了。虽然你把我按到了泥坑里,还绊倒了我15次,还踹我的屁股,但是这都证明你在好好地和我玩。我不应该和你乱发脾气,对不起,谢谢你陪我玩了一下午,我今天下午虽然哭了很多次,但是我真的很高兴你陪我玩。谢谢你,对不起。” 小木这些话说得很慢,却把温厝整的不敢动了,甚至都不会眨眼了。 他看着小木抱着的那个奥特曼,几次三番张嘴,最后都说不出话,只能无措地应道:“嗯…” 他睁眼说瞎话:“我,我其实,也还挺开心的。” 小木喜笑颜开,回头冲着小卖部里喊了声“朝晕姐姐再见!”,跟着抱着洋娃娃的姐姐还有父母离开了。 温厝站在原地,像一个僵硬的石像。 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有些酸,有些胀,但是又很轻,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阿厝。” 轻柔的一声呼唤,让温厝的心脏顿时加速了不少,他蓦然回身,看到了浅笑盈盈的女人,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地应:“嗯…姐,姐姐。” 其实喊出来这个称呼的时候,他的心脏似乎裂成了两半。一半在懊恼害羞,一半在洋洋自得地上瘾。 朝晕笑开,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来了一个比小木的大不少的奥特曼模型递给他,冲他调皮地眨眨眼:“这是另外一名英雄的奖励。” 她低声道:“比给小木的大不少呢,你可不要告诉他。” 温厝这次是实打实的石化了,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大脑晕晕乎乎的,却使唤着他的身体僵硬地接过了那个模型,和奥特曼大眼瞪小眼,看起来滑稽得很,温厝却已经没时间在意这种小事了,有些失神地问:“我…我的吗?” 朝晕认真点头:“你陪小木认真玩了一下午,这是你的奖励。至于小木…你知道的,小孩子嘛,还是要哄着才能教育,给他买了东西也就听得进去话了,才能让他反思自己的行为,去给你道歉。” 温厝其实想说,他哪里需要她奖励呢?但是又有别的话涌了上来,他音量低了下去:“给小木买东西,是为了让他给我道歉吗?” 朝晕俏皮地眨了下眼,笑着说:“怎么能这么说呢,不过也有一部分原因吧,毕竟真诚的歉意才有接收的必要嘛,但是小木本身也挺可爱的。” 温厝不说话,只是看着这个模型,晚风吹过他的心绪,重复着他的低语:“谢谢,姐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38。】 他内心深处,随着这一声一声的“姐姐”,一起被点燃,烧了半边天。 他们两个在小卖部等了五分钟,节目组派车过来接他们回别墅。 温厝在车上异常安静,手里抱着那个奥特曼模型,并膝敛眸去凝着它,看起来乖乖的,朝晕就坐在他旁边,靠着后座闭目养神。两个人虽然没说一句话,但是气氛却好到了让人不忍出声的地步。 两个人回到别墅的时候是六点,没有人在。温厝当时抱着奥特曼跟着朝晕走,那么长的腿,居然落在了朝晕后面。 室内有些暗,朝晕开灯的时候一下子就把她整个人包在了光里,让温厝眼眸一瞬间变得锃亮。 他和朝晕打了一声招呼,而后马不停蹄地上了二楼,回自己的房间洗澡。 毕竟朝晕一天运动量不大,而温厝是实打实的蹦蹦跳跳了一下午,他自己本身都难受,在车上都不敢离朝晕近一些,怕有味道。 他回到房间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先为奥特曼模型挑一个好位置,最后选来选去,还是放到了电脑桌上。 原本空空荡荡的桌子顿时有了点活力,温厝左看右看,最后才满意地点点头,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他洗完澡下楼时看了眼钟表,已经是七点了。偌大的客厅空旷得有些寂寥,还是没有其他人回来。 出去玩得挺开心啊。 温厝面无表情地咬牙切齿,想到自己带着姐姐去看了一下午小孩儿,他就觉得懊恼又不爽。 不过想到姐姐,他的思绪又是一滞,继而开始平缓却又不可逆地流动—— 姐姐呢? 温厝拨了一下微微湿润的碎发,往客厅中心走了两步,正准备开口喊人,就看见了在沙发上微蜷的睡影。 他呼吸一停,瞳孔微缩,一下子噤声。 他站在那里,眼眸中央像荡了一圈波浪,而后那其中就是清丽的一道人影。 客厅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还有一个留下的微型摄影直播机在隐隐闪烁。 温厝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步子迈得很小,像害怕惊动了谁似的。 ——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催更!我看到了都超级开心的!(^^)我会努力回复每一个评论的,谢谢大家! 第59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6) 待他走近,沙发前的茶几上冒着热水汽的水杯才晃了一下他的眼。 温厝盯着眼前漂浮着的缕缕白烟不说话,看了又看,最后才溢出来一声很轻很薄的笑。 又给别人倒水。 怎么就这么喜欢让别人喝热水呢? 温厝这样想着,却还是拿起了那个一次性纸杯,轻轻坐在沙发上,捧着开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眼睛却牢牢固定在了沙发上女人恬静到有些圣洁的睡颜,那其中的好奇、探究、以及怎么着也不应该出现在他眼中的柔和,似乎都能惊动死板哀默的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3。】 他喝完了水后把水杯放好,起身,直勾勾地朝着朝晕走了过去,站定在她身前,像一座替她遮风挡雨的大山,垂眼定定看她。 弹幕顿时涌了上来 [他要干什么?!要公主抱吗?!] [太纯粹了怎么能这么纯粹…我真的要被净化了…] [温厝,快把她喊起来陪你一起打游戏啊!] [依我对这种恋综剧本的了解,要不然是公主抱回房间,要不然是盖毯子啊啥的,也就那样。] [就算是那样我也爱看,咋滴?] … 温厝不知道那么多喧嚣,不知道看了她的侧颜多久,他忽然缓缓单膝蹲下————蹲在她面前。 他捧着脸颊,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近似于发呆似的去凝望她的面庞。他没有什么表情,更没有体贴温柔的行为,就那么安宁地、像一阵疏风似的看她。 好人吗? 很好很好的人吗? 他遇见的人中,居然还有纯粹的好人吗? 温厝抿唇,执拗地看她紧闭的双眸。 他平时是不敢看她的眼睛的,总觉得太亮,现在总算能去窥一眼,哪怕只是看她眼尾的弧度和刷子样的睫毛,他也喜欢看。 他发了会儿呆,一个垂眸,身体一顿,注意到了她垂落在沙发外的一缕发丝。 温厝第一反应是伸手,想要去碰,但是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又是一停,而后缩了一下。 他好像是思虑了几秒,而后又决绝地、轻柔地捻上了那一缕发丝,放到了手心,去看黑与白的极致对比,去透过她的发梢,看她灵魂的光泽。 他蹲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脚都麻了,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抹温和的笑,简直像一块微暖的冷玉,唇瓣微动,却没出声,把一声“姐姐”散在了空中。 不过没过多久,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脸色一变,很凝重的样子,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还因为脚麻踉跄了一下,却还是很快稳住了身影,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是不是忘关水龙头了?] [应该是开了游戏忘打了,除了游戏还有啥能让他着急忙慌的。] 弹幕纷纷猜测,只不过没没一个靠谱。 半分钟后,温厝抱着个印着“温厝是神”的毛毯无声又迅速地下了楼,毛手毛脚又小心翼翼地给朝晕盖上。 从他庄重严肃的表情还有额角微微冒出的汗滴来看,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免会显得有些笨拙,但是又那么认真,坚决不让朝晕的身体露出来一点。 他忙活了大半天,最后看着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朝晕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都不是爱……] [这副场景传出去还以为朝晕是温厝粉丝呢。。。] [爱是想要触摸又收回的…后面忘了。] [有商家卖同款毛毯吗?倒给我52块钱我勉强收了。] [老铁们我真的垂直入坑了…温厝明显是第一次照顾人啊…他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关心人的,可是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她没有盖毛毯!而且捏发丝什么暧昧的动作啊啊啊为什么做的那么纯洁?!像教徒一样!我不行了,我要开画了……] [温厝…你这家伙…偷偷去关心女神吗…有点意思…] …… 朝晕这一觉睡得很沉,醒的时候觉得有些吵。迷迷糊糊睁眼坐起时,就看到了岳箩和郑初霖在笑着打打闹闹,动静却不大;陆清莞正在帮忙盛稀饭,周可音在端菜,厉鹤扬冷硬着脸过去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封徽正在一本正经地和温厝说话,收获了温厝一个白眼。 看着这副热闹温馨到不真实的场景,她心里蓦然一阵海啸般的悸动。 脑海里那个灰白调的综艺,慢慢被填上了绚丽的色彩。 温厝率先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没动弹的朝晕,撑着桌子就想站起,陆清莞却先他一步笑着喊:“商老师,起的正好,来吃饭吧。” 朝晕蒙着一张脸,却肯定地点了点头,撑着身子下沙发,毛毯就这样从她身上滑落。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毛毯,眨了眨眼,伸手拿着看了下。 温厝见状,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彻,啪得一下坐回了凳子上,把头埋得很低,几乎算是掉进了碗里了。 偏偏旁边的封徽还眯着眼睛,肘了肘温厝,礼貌开口:“温厝,我忘带眼镜了,你看看商老师身上盖着的毯子上面写的什么?我刚看见有字。” “……”温厝咬了咬牙,闷闷道:“我不知道,看不清楚。” 封徽微微一笑,温馨鼓励:“不要害羞好吗?我之前刷到过报道你的营销号,你视力很好的不是吗?让我们把上面的字大声念出来好吗?” 温厝:“……” 这人要干啥?跟神经病一样。 弹幕简直要笑疯了,一连串哈哈哈把屏幕遮得差点看不见。 [封徽,很好的引导型人格,至于引到臭水沟还是独木桥你别管。] [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见笑了请多多支持我们封徽他有点没脑子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 朝晕只是笑了一下,轻柔细致地把毛毯叠好放在沙发角,便朝饭桌那边走去。 一顿饭的气氛很好,大家偶尔聊聊天,说一说今天都做了些什么,还带些吐槽,惹得大家一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温厝和别人相处起来还是那一副吊炸天的样子,但是眼睛老是往朝晕那里瞟,一碰到她的视线就立刻转移目光,装作什么也没干的样子。 岳箩将一切尽收眼底,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和郑初霖说悄悄话:“一对儿要成了。” 郑初霖原本在埋头吃饭,没听清她的话,抬头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她,真诚发问:“姐,你撑了?” 岳箩:演的傻子跟真的似的。 第60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7) 吃过饭后,大家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朝晕上楼之前去客厅把毛毯拿了上去,去敲温厝的门。 跟着懒洋洋的一声“来了”之后的是门开了后投射出来的暖光,还有青年那张蓦然呆愣住的俊颜。 朝晕乖乖捧上毛毯,笑眼真挚:“我来还毛毯。当时只是想躺着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睡着了,谢谢你为我盖毛毯,”她故意停了一下,而后调侃地喊:“温厝大神。” 温厝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他别开眼,手忙脚乱地收过毛毯,装作没有听到最后四个字的样子,嘴里含糊应答:“嗯……也没必要专门送上来。对了,不用谢。” 他当时见她只是收起来,在饭桌上也没有提起,以为她是想避嫌,心里别扭得很,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回二楼。至于这个毛毯,其他人看见他也就不在意了,原本只是想过一会儿自己下去拿,没想到朝晕直接送了回来。 温厝开心了,他觉得心里有一条小溪,哗啦啦地奏鸣。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5。] 朝晕还了毛毯,转身欲走,温厝见状,赶忙叫了一声:“姐姐…!” 果不其然,朝晕立刻停住,回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温厝一手端着毛毯,一手放在耳后无意义地摩挲,避开她的视线,但是话却十分强势:“你一会儿,要给我发消息。” 朝晕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点头应允。 温厝心安了,这才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关上了门。 他先是站了会儿,而后忽然把脸埋在毛毯里,宽阔的肩膀因为笑而止不住地抖动。 [温厝简直就是又争又抢啊。] [温厝好容易耳朵红,是体质原因吗?] [对啊,是不是体质原因,好难猜啊。] [看得我好心动……想谈恋爱了…] 温厝在自己房间里转了几圈之后才扑到床上打开对话软件,开始斟酌着要和姐姐发什么。 他打打又删删,原本嬉皮笑脸的,因为纠结内容而变得愁眉苦脸了。 最后,朝晕收到了一条消息—— “你好喜欢给别人倒热水。” 朝晕秒回—— “喝热水对身体好(^^)” 看到这条消息,温厝立刻扬起了唇,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速度。 看吧,姐姐一点也不犹豫,一下子就回复他了。 温厝觉得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美妙过,好像找到了若干年前在游戏里第一次拿到五杀时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在这之后,温厝跟打了鸡血一样去打游戏,又玩的很晚,在第三天早上再次成为最后一名起床的人,大家都在楼下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不过幸好,今天没有什么惩罚。 见他下来,郑初霖嘻嘻哈哈地凑过去打趣:“温厝,你还敢最后起床啊?下次再像昨天一样让你和别人去干活你不炸了吗?” 只是一句调侃而已,笑笑也就过去了,可是温厝脚步一顿,突然面色严肃起来,紧接着开始深思,喃喃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再这样下去,下次还让姐姐跟着我去累死累活怎么办?” 在郑初霖慢慢疑惑的目光下,温厝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斩钉截铁地锤定决音:“我决定了,以后绝对不要成为最后一个起床的。” 郑初霖:说啥呢 他悚然地盯着温厝看,忍不住插嘴:“喂…我说你呢,可没说你的搭档。而且,你怎么能确定每次和你一组的都是商老师?” 这次换温厝狐疑地瞅郑初霖,气势十足反问道:“不然呢?姐姐不和我在一起和谁?” 想来,从预热到现在,他每一次都和姐姐在一起,这就是天意啊。 温厝这样想着,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没有再理会在原地目瞪口呆的郑初霖,哼着小调去饭桌吃饭。 朝晕坐在沙发上,支头忖思。 昨天晚上,忍无可忍的陈聿礼亲自给朝晕打了电话。他咬牙切齿,阴冷地宣告了一遍又一遍对她的所有权,让她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否则等他回去,就把她的手砍断。 这个砍断,并非夸张手法。 朝晕害怕极了,遂回复了一声冷笑。 不过这也提醒她了,今天是拍摄的第三天,她也应该加速情感发酵时间,否则越往后拖就越危险。 就在她思考之际,节目组再次宣布下一项任务。 第一天分配到同一个小组、在一方房间呆一个上午的组别,需要再次共同呆在一间房间里,限时两天。 此任务一出,几个嘉宾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共同炸了。 节目组也许是觉得第一天的组别节目效果好,也许是想制造噱头,总之,同居,确实是一个很大胆的任务。 温厝闻言,有些坐不住。他刚刚吃过饭,坐在位置上,盯着不远处朝晕的侧颜眨眨眼,一股热血冲上了头脑。 姐姐和他吗? …待在他的房间,两天吗? 他什么也没多想,但是单单是“姐姐和我”以及“在我的房间住两天”这些字眼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的时候,他就有些目眩神迷。 他不断地头脑风暴,外在就变得呆愣愣的,一动也不动。最后只能朝晕走过去,轻声道:“阿厝,我先去我的房间搬一些必要的东西,你无聊的话,可以先回你的房间。” 温厝眨了一下眼,迅速反应过来,睁着一双眼亮晶晶地抬眸看她,脱口而出一句:“我也要帮你搬。” 朝晕微笑着摇摇头,那抹清浅的笑容像是在诉说他的幼稚:“不用,谢谢你。” 温厝慢慢压下眉头,眸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身上,语气里却已然添上了不少委屈:“姐姐,不需要我吗?” 朝晕被他一副被她辜负的模样给嚇得一怔,旋即不太确定地点点头:“嗯…不是很…” “姐姐,”冷不丁的,温厝又喊,他双手撑在椅子上,肌肉紧绷却又显得精瘦的上半身躯体向她靠近,和她衣衫的面料紧贴着,像一条蜿蜒的蛇,却又无害漂亮到了让人不忍责怪的地步。他的头几乎到了朝晕的胸口,视线依然禁锢着她,嗓音略显低沉:“用用我吧,我很好用的。” 第61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8) 朝晕伸手去抵他的身子,模样看起来有些慌乱,但是脚却稳稳地顿足着,没有一丝要往后退的意思。 察觉到这点的温厝眼眸前精光一闪,笑得更张扬,越发愉悦了。 朝晕最后拗不过他,同意他跟上去给她帮忙。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0。】 朝晕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必要物品,两个人把所有东西抱到温厝房间整理完了的时候,才上午九点,其他人还在忙活。 房间里装的有小型直播摄像头,是定时开关的,他们现在就可以关门独处。 温厝表面上随意地关上了门,实际上手心已经微微冒汗了。他背对着朝晕,绞尽脑汁思考能做些什么逗姐姐开心,而后想起来他每天做的只有打游戏。 温厝看着笔直地在那里站着,其实已经碎掉很久了。 “阿厝——” 他听见了朝晕的声音,慌忙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就看见她拢着膝盖坐在床边,拿着一个钩针,旁边放着一些颜色各异的毛线团,把她团团围住,像真挚活泼的小精灵在绕着它们喜欢的仙子飞。 朝晕笑问:“你站着做什么?没有事情做吗?你可以打游戏呀。” 温厝听见姐姐心里也觉得他只会打游戏,心情更郁闷了,头低了一些,闷着嗓音道:“不想玩。” 朝晕直觉他好像不是很开心,但是又拿不准因为点什么,只能试探着问:“那…我教你编花吧?” 温厝豁然抬头,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像一只大狗一样扑到了朝晕身边,却又很有礼节地没有越界,凑上去好奇地对着还没成型的小花看了又看,问:“这样可以编出一朵花吗?” 朝晕轻巧回答:“你猜。” 温厝“唔”了一声,有些狐疑,却又很快变得坚定:“姐姐说编花,那它一定能被编成花。” 回答他的是像雾一样在空气里散开的轻笑。 温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手,看她在不同色彩之间穿梭的、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的葱根指尖,去估摸她手的温度。 他渐渐看的入迷,安静地不说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朵小花已经快要完工了。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惊疑出声—— “咦?” 温厝没有看清这其中的门路,只是觉得时间像溪流一般淌了过去,单薄的线也密密麻麻地被织成了春意。 朝晕把线剪断,打了个漂亮的结,两只手捏着,转身在温厝面前晃了晃,在光晕下笑得朝气蓬勃:“怎么样?” 温厝第一眼看的是花,而后便不受控地越过花的屏障,去隐晦地看她温柔明媚的笑眼,心脏狠狠一跳,低声快应道:“好看,好看。” 朝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织针给他,微微探身,清澈的眸眼一下望进他心谷:“那我教你吧?” 温厝手足无措地抓紧了床单,很快又松开,干巴却又肯定地答应:“嗯…嗯!” 接下来,温厝开始了他漫长的学习生涯。 那些看起来很简单的、温柔的、轻巧的动作,真正学起来,却让他别扭得不行,明明是一步一步跟着朝晕做的,最后做出来就是看着笑人。 温厝眼睛都盯得涩了,还是不服输,要继续做,朝晕手疾眼快地掩住他的手,待青年抬头看她,才眼珠子一转,道:“我累了,有些无聊,你教我打游戏吧?” 温厝闻言,立刻把手上的材料放在了桌子上,拉开了旁边的电竞椅,兴高采烈地邀请朝晕:“好啊好啊,姐姐你快来!今天我教你打我最擅长的英雄!” 朝晕觉得好笑,还要装作感激地和他道谢。 [刚来,温厝刚刚手里拿的啥?猪吗?] [那是他辛辛苦苦四十分钟勾的猫…] [笑死我了,温厝身后像长尾巴了一样,看着都不吓人了。] [我们运错Cp超话已经2W粉了,每天吃饭嘿嘿嘿。] [他们两个给我的感觉很奇特,居然找到了我高中第一次谈恋爱的青涩感…只能说不愧是演员吗?] 温厝一打起游戏来就发狠了,忘情了,喋喋不休地和朝晕输出最顶尖的意识水平和手法。温厝玩的是在全国都很有名的竞技游戏,而他本身是一个令所有人望尘莫及的天才电竞选手。 但是他很少直播,也很少说话,所以基本不传授任何经验手法,现在却在一个恋综直播里对一个女明星倾囊相授。 消息一出,很多打游戏的闻着味儿就来了,像狗追着骨头一样抓着温厝的花不放,甚至纷纷求朝晕把温厝驯得大方一些,让他以后别小气吧啦的一个字都不说。 朝晕不知道这些事,只是耐心认真地听着,有时候听他嗓音发紧,还会把手边的水递给他。 终于,温厝反应过来了。 他立刻刹住了口,去一旁拉行李箱,埋着头搜自己的存货,一边搜一边紧张地道歉:“对不起姐姐…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我一直都在说…你是不是累了?我给你找好吃的和好喝的,等我一下。” 朝晕没有立刻回话,弯腰支着头看着他忙忙碌碌,终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温厝刚刚找到一瓶酸奶和一个巧克力派,就听见了这清脆的一声笑,让他的耳朵麻麻的。 他呆呆地抬头看她,歪首问:“姐姐,你笑什么?” 朝晕笑着回答:“笑你好玩儿啊。” 温厝轻轻皱着脸,显出一些不解来,却没有生气,而是把行李箱收拾起来,站起来,乖乖把零食递给朝晕,小声抗议:“我有什么好玩的?” 朝晕毫不客气,抱着酸奶开始喝,还抽空笑说:“就是好玩呀,我又没说我很累,你就那么着急。你讲的那么好那么有趣,你都不累,我有什么累的?” 温厝又偷偷脸红了,背过身去,没说话,心里却偷偷傻乐—— 他讲的很好吗?很好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3。】 他们一整天就这样过着,游戏打累了就去编东西,编东西累了就去学着打游戏,直到天边擦黑。 第62 章 可是姐姐,我想吻你(19) 他们两个下楼吃过饭后,又回到房间把下午没有做完的手工做完,之后各自去洗手间换睡衣。 这个过程进行得有些久,因为温厝在朝晕换完衣服之后,一直在床边捂着脸不进去,嚷嚷着等等,他有些热。 等他换完他写着“温厝最帅”的睡衣出来时,已经七点半了。 朝晕拿了本书看,温厝一开始也凑过去看,看了不久后直打盹,还强着要看,朝晕觉得好笑,和他说可以去打游戏。 温厝撇了撇嘴,想说自己可以接着看的,但是看着那些静静凝视他的文字,他顿时蔫了下去,乖乖坐下打游戏,却没有戴耳机,只是把电脑调成静音,想要去听朝晕翻书的声音,甚至偶尔能听到她的鼻息,让他清晰地知道,她还在。 除却敲击键盘的声音,他没有发出来一点声响。 时间流速飞快,等到朝晕觉得眼睛有些干涩时,已经九点多了。 每个房间的床都很大,他们两个用各种玩偶排出来了一横墙,把床分成了两半,也足够两个人睡下。 朝晕把书合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眼时发现温厝还在打,温声提醒:“阿厝,已经九点多了,不要打太久,该睡觉了。” 温厝听到“睡觉”两个字身体猛然一抖,而后骤然加快了手速,结结巴巴地回复:“我…我可能还要一小会儿…姐姐,你,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朝晕还想说什么,温厝已经起身去关了灯,她眼前的光亮骤灭,只剩下电脑还在发出一寸又一寸的冷光。 她没有办法再说什么了,只好躺下,往被子里面拱,又拿脑袋蹭一蹭。 她睡着得快,睡眠却也浅,一次惊醒后,模模糊糊睁眼,还见温厝坐在电脑桌前,一动不动。 朝晕一只手支着身体坐起,微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又看向了电竞椅,困音里是止不住的担心:“阿厝,快十一点了,该睡觉了。” 温厝其实也很想睡觉,但是一想到要和姐姐同床共枕,他就觉得精神抖擞,一点也不困,他刚才也尝试过走到床边,可每次看到一旁微微拱起的一团,他都控制不住地转身,抚摸狂跳微涩的心脏。 他觉得,他好像是病了。 如今,他还冷不丁地听到了朝晕的声音,更是吓了一跳,急忙回道:“不,不用管我…我吵到你了吗?我出去打手游。”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电脑,没说一句话,揣着手机急匆匆地去开门。 朝晕在后面愣愣地看他,眼眸里飞快闪过了些什么,犹豫着,还是出声:“现在吗?不要熬夜了吧?阿厝,回来睡觉吧。” 温厝听到后面两句话,身体又是一激灵,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疯狂沸腾。 他再不出去,人就要炸掉了,又不想耽误她睡觉,只能口吻有些急地答“不用管我…你睡吧”,便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朝晕一个人。 黑暗将她吞没。 她神色恍惚了下,抿住了唇瓣。 … 温厝在外面打了两局手游才差不多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回归,也压下了那一抹心悸。 他眉头松动了些,可蓦然之间,他冷不丁地想起来了出来之前随口说的那句话—— “不用管我…你睡吧” 他又蹙起眉来,低声自己念了一遍,一遍比一遍迟疑。 …是不是有些冷漠了?他不是这个意思的。 他是什么语气说的?没有现在这样不讨喜吧? 温厝本身性子急,脾气差,这样说话惯了,这倒是他第一次踌躇起来。 其实他是什么语气,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 姐姐会介意吗? 他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想到朝晕可能会多想,温厝一下子就急了,着急忙慌地站起来转了三圈,可之后又觉得姐姐不会想这么多。 温厝正对着门,深吸一口气,伸手微微用力,开了门,悄悄探出一颗头,往里面看。 借着微弱的月色,他去看床上,心微微悬着,待看清后,情绪猛然一沉。 朝晕坐着,脊背单薄瘦弱,一头瀑布般的发像困住她的丝线,越发衬得她彷徨。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垂着头,看自己的被子,听到门的声音后一顿,转首看了过来。 温厝动作很小地关上门,竟然也犹豫着没往前走,只是轻声问:“姐姐,你还没睡吗?” 听到这个称呼,女人又是一停,而后无声摇了摇头。 顿了下,她蓦然出声喊:“温厝——” 听到这个称呼,温厝呼吸一窒,心里一慌,脑海里立刻发出了警报声。 他没有应,朝晕自顾自地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这个问题一进入温厝的耳朵里,他的大脑便一片空白,隐隐有巨大的恐慌感袭来。 这次他想回答了,但是朝晕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接着道:“抱歉,我刚才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你不太喜欢我多管闲事是吗?是我的错,还要一遍一遍问你。” 她的声音平静温和,甚至真的带了一点歉意。 但是就是因为听得出来她这番话是真心的,温厝才更觉得后悔,恨不得把刚才不过脑子说话的嘴撕烂。 “其实,你也不喜欢‘阿厝’这个称呼是吗?还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擅作主张这样叫你的,我们确实也没有那么熟络…对不起,我以后还是叫你的名字吧,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的,我…” 她一说起自己的错来,就好像说不完似的,不停机械地复盘,找出漏洞,而后修复。 见她已经开始不经意地抓紧被子,同时在心底狠心地切断他们之间紧密缠绕的线,温厝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崩断,他跌跌撞撞跑向床前,中间踉跄了许多下,手机也掉在半路,最后只能狼狈地半跪在朝晕面前。 他毫不在意,急切地去握朝晕的手,被过低的温度惊得一颤,旋即就是源源不断的疼痛往他胸口钻。 他猛地抬头,近乎于恳求地去靠近她,低低的声音像是在哄求:“不是你的错,姐姐。是我的错,是我乱说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紧张,我不敢说,都怪我,是我奇怪,你不要这样。” 他早就该想到的,她那些时不时流露出来的脆弱,都在隐晦地告诉他,她有多么敏感易碎,他却还是无意间说了有些伤人的话。 第63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0) 朝晕怔住,终于从漩涡般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一些,转眸看他,微微一笑:“你不用这样,我又不是接受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厝却仍然止不住地摇头,握着她的手隐隐在发颤,说的话却很坚定:“是真的,我们就是很熟,我很喜欢你叫我阿厝,刚才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态度差,没有把话说清楚,让你误会,对不起。姐姐,姐姐,你不要多想了,姐姐,好不好?” 她一个人就因为那一句话,这样坐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他还在外面打游戏。想到这儿,温厝都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朝晕缄默了会儿,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阿厝?” 温厝眼睛一亮,赶着应:“是我,姐姐,姐姐,我在。” 朝晕又不说话了,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厝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小声道:“姐姐,你困吗?我们睡觉吧,好不好?” 他看出来了,这一句话惹出来的是非让朝晕的精神状况都有些不好了,他心里急,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耐着性子低声哄。 朝晕迟疑了一两秒,而后诚实地点点头。 温厝连忙接道:“那就睡吧,好吗?睡一觉起来,我们还是我们。” 在他接二连三的劝说下,朝晕慢慢躺了下去,在温厝几近于温柔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温厝终于松了一口气,握紧她的手固执地不肯松开。脚有些麻,他便换了个姿势,依然半跪在她面前,偷偷地看她,听她的呼吸。 “姐姐,我不会乱说话了,一定不会了,你也不许说胡话了。” 温厝自己一个人小声嘀咕着。 他老实了会儿,开始回忆刚才情急之下都说了些什么,想到那句“我喜欢你叫我阿厝”,他藏在夜色下的脸庞偷偷红了。 可是很快,他又皱眉。 姐姐, 你经历了什么吗? 有人怎么你了吗? 他幅度很小地歪头,去窥探她安宁的睡颜,眼眸像是星华的分枝,诚挚地发亮。 姐姐,姐姐,你要开心,一直开心,有什么事情,和他说,让他解决,好吗? 明明才三天而已。 三天而已。 温厝趴在床头,呼吸都放得很轻,目光轻柔地略过朝晕每一寸容颜。 但是他就是很喜欢她。 喜欢她温柔纯粹的灵魂,喜欢她偶尔裸露出的、敏感的、击不破的坚韧,喜欢她一视同仁的善意,却会给他保留独一份的特别待遇。 他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像是上辈子没忘干净似的。 他们不仅有三天,不仅有十二天。他会让他们有许久,有岁岁年年。 … 第四天,朝晕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了小心翼翼把热气腾腾的早餐搁置在桌子上的温厝。 她顿时清醒,眨了眨眼,脑袋上面慢慢冒出来了一个问号。 或许是对视线很敏感,温厝一顿,转头看她,和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脸立即红了起来,收起了手,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早,早上好啊,姐姐。” 朝晕坐起,顶着呆毛,神志不清似的点头:“早,早…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温厝昨晚其实压根没怎么睡,他盯着人家看了大半夜,后半夜躺到床上神志清醒了俩小时才慢慢睡着,又记着自己立下的“以后要早起”的flag,起了个大早,估摸着时间下去把早餐端上了楼。 他眼神飘忽着,不知道要怎么说,朝晕又问:“是昨天没有睡好吗?我感觉你黑眼圈重了。你昨天又熬夜了吗?” 她皱眉,揉了揉太阳穴:“我昨晚起来叫你了吗?怎么感觉忘了些什么似的?” …忘了? 思考了许久今天要怎么面对姐姐的温厝一愣,随即心情复杂起来。 想来也是,昨天姐姐看起来不是很清醒的样子,不记得也好。 …那他说的那些她也不记得喽? 温厝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了,只能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睁眼说瞎话:“我昨天睡的挺早的…姐姐!快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朝晕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温厝催着从床上下来去换衣洗漱了,只能作罢。 [到底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在这个直播间待了一整晚……你们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多刺激多好看……我已经被锤进坑底出不来了…] [刚看完Cp粉连夜剪完的视频…视频已经转发5W了…看的我爽死了!我只能说温厝你别太爱…我的妈呀,那都直接跪下了…姐狗Cp加油啊!!] [到底是不是演的我现在很需要!我真崩溃了一定要是真的啊!] [应该不是演的…昨晚呆在直播间的只有一千多个人,完全没这个必要吧?其实我更心疼朝晕,感觉她精神挺紧绷的,还很敏感。不过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怎么回事??我没睡醒吗??怎么把温厝干成男仆了??他不是不可一世的吗??] … 吃过饭后,朝晕把餐具送了下去,那时是八点半。 朝晕回去就坐到床上,拿出了几团青色毛线和钩针。 温厝又凑了过去,清爽的少年音撩拨得人耳朵痒:“姐姐,你又要勾什么呀?” 朝晕挑眉,神秘兮兮地回:“你猜。” 温厝注意到她笑容里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受尽疮痍的平淡的温柔了,那里面多了些难得的活泼跳脱。 只是对他的,绝无仅有的笑。 这个认知让温厝在心里手舞足蹈了好久,整个人看起来都雀跃了不少,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等我织完你就知道了。” 温厝乖乖“哦”了一声,趴在床上,捧着脸,两条长腿无所事事地闲晃,眼睛定在了朝晕的指尖。 朝晕怕他觉得无聊,边和他说,他可以去打游戏。 没想到这次温厝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让朝晕很是意外。 [卧槽?!温厝?!你丫的连游戏都不打了?!] [如果这都不是爱……我请问呢…表爸表妈我出生了…] [怎么回事啊??这不就一个晚上,怎么感觉他们更黏糊了?] [不解的可以去看热搜第三的那个视频…磕死我了…一开始以为温厝是坏蛋恶犬,没想到是治愈小狗…] 第64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1) 朝晕思考了会儿,把自己的手机打开,点了两三下,而后毫不顾忌地递给温厝,在后者错愕的目光下扬唇:“那你帮我建房子吧?” 温厝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手机上,吞咽了好几下:“…建房子?” 朝晕大大方方地点头:“在游戏里面建房子,你会吧?我想重新造个新的,但是只来得及拆,还没开始建。阿厝,帮个忙呀?” 温厝当然会了。 但是让他震惊的是,朝晕就这么直当地把手机给他了,没有一点戒心。 谁不知道,手机是一个人最私密的所有物了。 他艰涩地再次吞咽了一下,心里却像降了糖霜似的甜,他颤着手接过,保证道:“我一定给你建一个超级漂亮的房子!” 朝晕含笑点头:“好,相信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5。】 弹幕更是炸了。 [别撒糖了,快要请胰岛素了…] [说实话,我谈多久,多喜欢一个人都不会把手机交给别人…] [哎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方式嘛。不过这种毫无保留的真诚真的好让人羡慕啊!] … 他们互不干扰,各自干各自的事,可温馨的默契又在其中流动,光是这么看着,就让人觉得治愈。 除了中间下楼吃一顿饭,他们上午下午的时间都是这样度过的。 因为温厝势必给朝晕做一个原创的漂亮别墅,所以他所有的设计都要自己构思,很耗费精力和时间。 他中间偶尔抬头去看朝晕的进度,慢慢看的出来她是在勾一个帽子,也没有多想,重新低头为了大别野战斗。 他本身昨天就没有睡好,神经还一直本紧绷着,现在还在做高强度的任务,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在他一次又一次强打起精神之后,终于没支撑住,手一松,头一歪,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朝晕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她无奈地瞥了一眼温厝,看了他没有以往凌厉狂傲的侧颜许久,才缓缓从喉间溢出了一声轻笑,起身给他盖上了薄被,又把他盖到一半的大工程别墅保存了,把手机拿去充电,这才重新坐下,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朝晕一直在注意温厝啊??不然反应不可能这么快。] [好明显的双箭头……] [朝晕真的好有耐心啊…一坐就是一整天…这种级别的耐心我只会用在手机上。] … 温厝睡了很好的一觉,大脑启动的时候清明又舒爽。 他轻轻嗅了嗅,鼻间弥漫着海水凉湿的涩味,混合着白莲霜顶般的清绝幽香,让他上瘾地闻了又闻。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暖黄灯光下,身着针织蓝色连衣裙的女人柔和明艳的侧颜。 她裹在柔光下,像一朵花苞,又像一把圣剑。 温厝呆呆地望着,脑子里一片浆糊,宕机了片刻。 但是他的心底,已经率先喊出了一声“姐姐”。 他喉结滚了滚,像被蛊惑了似的,也哑着嗓子低声叫:“姐姐。” 女人略显单薄的身影一顿,旋即转头,笑语盈盈地望向他:“醒了?” 温厝撑着身子坐起,被子从身上滑落,让他蒙上了几分隐秘的性感。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着急地冲着朝晕说:“姐姐!房子…房子!我还没盖完!” 朝晕眯着眼睛笑,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都保存了,等一会儿你接着盖。” “哎呀,先不说这个了。”朝晕说着,举起来了手上刚刚完工的帽子,在温厝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动作轻柔地给他戴上。 青色的针织帽盖在青年头上,把他凛冽锋锐的五官衬得越发深邃沉稳,像一座被大自然鬼斧神工雕刻的俊山。可他如今目光澄澈呆滞,僵硬地坐在床上,又显出几分滑稽蠢萌来。 朝晕四下打量,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弯眸和他对视:“你最喜欢的青色。” 温厝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是给他织的。 他陡然一个激灵,伸手覆上头顶的帽子,又不舍得摘下,一针一线地摸着,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着:“…给我织的吗?姐姐?送给我了吗?” 朝晕看得想笑,给面子地用力点头:“是的,当然是给你织的,当然是送给你的。” 温厝笑得眼睛弯成了瘦瘦的月牙,里面不停泛着涟漪,高兴到了手足无措的地步,他心潮澎湃地张开双臂,想要像一只大狗狗一样扑过去拥抱朝晕,但是还没抱住,理智就让他刹了车,眨了眨眼睛,忐忑地看朝晕。 朝晕一笑,也张开双臂,主动上前,轻轻抱了一下他。 这个只是虚拢的怀抱,又让温厝想起了第一次听她叫自己“阿厝”的瞬间。 像是带着神性的温柔降临,没有任何暧昧和旖旎在,就像被天使短暂爱抚了一下。 温厝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涨,心脏被不知名的情绪泡得软绵绵的,让他脸上也飞上了两团红云,简直要不是他自己了。 可是—— 她好瘦。 好瘦。 好像下一秒就要碎在他的怀里了一样。 这个认知让温厝心沉了一下,他又想到了她身上那股子破碎来,又想到了她昨晚蜷缩的身影。 晚上吃饭的时候,温厝演都不演了,一个劲地给朝晕夹肉,并且在心底暗暗发誓,他要把姐姐养的更健康。 其他人傻呆呆地看着,都暗自腹诽这俩人怎么进展一天比一天快。 郑初霖忍不住吐槽:“温厝,你在屋子里戴着顶帽子是要干啥?” 温厝得意洋洋地斜了他一眼,露出一抹俊俏又欠揍的笑来:“什么?你怎么知道这顶帽子是姐姐给我织的啊?专、门、给、我、织、的、哦!” 郑初霖:谁问了? 众人惊诧,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朝晕,后者只是温和地笑笑,有些拘束地含了下肩膀:“随便织的…很简单的东西而已。” 陆清莞率先艳羡地惊叹:“谁说的,这针脚一看就很专业啊!朝晕,你真厉害。”她冲着朝晕眨眼卖萌:“朝晕,你也给我织一顶好不好?我给你钱!” 厉鹤扬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地搭话:“其实…我们公司旗下有一个知名衣帽品牌…你要是喜欢…” 陆清莞愣了好一会儿,才傻傻地转头看他:“厉先生,你刚才是在和我说话吗?” 厉鹤扬:…… 和木头说的。 第65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2) 陆清莞看起来想要得紧,朝晕当然是满口答应。 温厝一开始有些不爽,但是一想到这是朝晕主动送给他的,还是第一顶帽子,他也就大方地放过陆清莞了。 吃过晚饭后,节目组要求各自搬回自己的房间,否则第五天再搬的话就没有时间了。 温厝对此很不满,他还想要今天晚上老老实实好好睡觉,给姐姐留下一个好印象呢。再说了,他还没有盖好大别墅。 不过节目组都这样要求了,他也没办法,只能板着脸帮朝晕搬东西,最后回自己的房间的时候还是皱着眉,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朝晕无奈,只能在互发消息的时候,先主动和他发消息 “阿厝,别生气。” 对方立刻秒回 “姐姐(^^)我不生气。” 看着这个表情,朝晕恍惚了下,而后笑了笑。 第五天,温厝是第一个起床的人。 郑初霖有时候是真的觉得这小子是个人才,但是有时候也是真的觉得他是个精神病。 他承认,温厝能做到从倒一起床跃变成第一起床,确实有点毅力在身上,但是在对方得意洋洋地一撩头发,露出那抹熟悉的欠揍笑容,并张狂地说出那句“什么实力啊老弟?”的时候,他还是想揍他一拳。 … 朝晕洗漱完下楼时时间是七点四十,不早不晚,可到客厅的时候,只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三位女嘉宾,神色各异地望着茶几上的四张卡片。 朝晕先去倒了杯水喝,润润嗓子,才走近问怎么了。 看见了她人,大家先是打了个招呼,而后给她解释。 节目组把四个男嘉宾都叫到了外面,并给他们颁布了任务——赶海。 大致意思是,四个男嘉宾要统一去海边,开始长达一天的赶海,最后让专业人士凭借每个人捕到的海鲜的重量和品相排出排名,按照排名依次选择约会地点。 而女嘉宾则是要自己随意抽卡牌,抽到哪个男嘉宾的卡就要和哪个男嘉宾约会。 她们三个在这里坐着,一方面是在等朝晕,另一方面也是有些不敢下手。 朝晕明白得差不多了,轻轻一笑,道:“那我先抽了?” “啊?”周可音一懵,挠了挠头:“可以是可以…不过,商老师,你确定要这么快吗?” 朝晕颔首,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毫不犹豫地按上了最右边的牌,顿了一秒,而后毫不犹豫地翻开。 阳光垂怜,晒在了牌面肆意张扬的两个字上——“温厝”。 朝晕唇边勾着的弧度扩大,对着三个目瞪口呆的女生举了举水杯,笑容潇洒,语气依旧温和得像涧水:“我翻完喽,你们继续。” 看着她走向餐桌的倩影,岳箩忍不住吐槽:“我去,跟演的似的,他俩就准备绑一块儿了?” 周可音腼腆一笑:“说不定是他们两个有缘分呢?我也感觉他们很般配。” 岳箩不信邪,盯着面前的卡面:“那也不至于随便一抽就是温厝啊,难不成这四个卡都是温厝?节目组逗人玩?”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信誓旦旦地也翻了个牌,然后看着上面的“郑初霖”,沉默了好几秒,而后苦笑了两声。 [笑死我了,岳姐你认命吧。] [这就是我们小情侣的威力…朝晕不费吹灰之力就翻到了温厝。] [不过朝晕真的一下子就翻到温厝了诶…是不是提前知道哪张是啊?我感觉有点怪怪的。] [演的呗,这还用说,工业糖精。] [再扯着大牙瞎呲呢?温厝在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偷偷在卡的背面画了一个小帽子专门让朝晕辨别,只不过卡背面颜色深不认真看看不出来而已,我们朝晕刚才借着阳光看到了,你看不到细节就别瞎造谣我们小情侣哈。] [我只求商姐轻点玩温神。。不然他情场失意了游戏能力直线下降我真的会崩溃。。] [温厝不是不喜欢被叫温神吗我记得?] [对啊,我故意的。] [清莞一定要抽到霸总啊!!我最磕你们了给我点糖吃吧……] … 最后结果是,温厝和朝晕一组,岳箩和郑初霖一组,周可音和封徽一组,陆清莞和厉鹤扬一组。 在分完组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了,毕竟要等到下午四点。 节目组不允许她们四个出去看战况,她们无聊,只能呆在一起说说话。 她们都是脾气很好的人,相处起来也没有压力,很快就从北聊到南,从东聊到西了。 直到中间,岳箩实在忍不住,贼兮兮地问朝晕:“朝晕,你觉得温厝是个什么样的人?” 朝晕眉目一凝,沉吟片刻,最后笑吟吟地回答:“可爱。” 岳箩想到青年冷漠凶狠、张狂肆意的模样,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咦~可爱吗?” 其他两个人虽然没有她表现得这么明显,但是也是忍俊不禁地低头笑,周可音笑着还找补:“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朝晕一愣,微微抿着唇,眼睛别向一旁,一只手摸上微红的耳朵,抱紧了怀里的抱枕,小声道:“别乱说。” 美人羞赧,看得人脸红。 岳箩牙酸地“哎哟”了一声,决定转移目标,暧昧地冲陆清莞眨眼:“清莞,厉先生人怎么样?” 陆清莞微微拢眉,开始认真地思考,逐一罗列:“认真,严谨,可靠,温和。” 周可音想到厉鹤扬那张压迫感极强的冰山脸,打了个冷战:“温…温和吗?” 岳箩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朝晕也眯着眼睛,笑容可掬。 四个女孩儿谈天论地的样子简直迷人得不行,弹幕也纷纷跟着讨论各种事情,没有再拘泥于恋爱。 上午就这么在一言一语中溜去,中午也是她们四个一起吃饭,男嘉宾应该是在外面吃。朝晕看着外面暴晒的太阳,打心里同情他们四个。 下午,她们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忙着自己的事情。等到夕阳渐斜,时针最后一下敲定在4的时候,朝晕准时开门下楼,站在门口等其他三个人。 三个女生出来的也不慢,但是下楼时看到已经站了会儿的朝晕,还是没忍住笑了笑。 第66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3) 海滩边的风不小,一股一股的海风掀飞间弥漫的都是海水清新咸涩的气味。橘阳染血,把天铺成了一片赤色,波浪滚涌,像大桶碎掉的瓦砾鎏金。 天际线把天和海切割成了利落分明的两片,却隐隐有人影浮动,将海天衔接得磊落又漂亮。 温厝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那副姿态虽然放纵,也能看得出来筋疲力尽,帽子下的脸上尽是泥尘,身上的短袖短裤也早就泥泞得看不下去,但他一双眼眸仍然亮得吓人,想到自己取得的优异成绩就忍不住嘿嘿直笑。 他双手撑在沙滩上,凝目望向远方的别墅,想到里面的人,眼眸就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倏尔,在沙滩和别墅的交界线上走来了一个人影,步履匆匆,后面还跟着三个人。 温厝眯起长眸,舌尖抵了抵下颚,也懒得站起来去细看,心里纳闷是谁来了。 在他刚刚在心里随便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像通了电似的,温厝心底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答案,让他的心陡然打起鼓来。 郑初霖在旁边累得要死,又见温厝猛然站了起来,忍不住喊:“温厝,你要死啊?还要继续抓啊?你不都…” 他还没说完,就见温厝拔腿就跑,风风火火、刚毅果决地奔向了前方。 他疑惑地皱眉,撑着酸痛的上半身坐起,眯着眼睛看温厝奔跑的方向,而后猝然瞪大双眸,没憋住,爆了声粗口:“卧槽!” 温厝耳边是风鼓舞般的呼声,他在任务结束后甚至连走回别墅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现在却觉得四肢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眼里什么也盛不下了,只能紧紧地抓住越来越近的那抹晃动的影子,瘦弱又有力,单薄又坚韧。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让他看清了女人在看到他的脸时微顿的脚步和瘪起的眉。 温厝的心骤然一缩,原本不顾一切的步伐也踌躇起来,隐隐害怕起来—— 他现在很丑吗?很狼狈吗?姐姐。 他慢慢停下,目光也委屈起来,眨眼的频次快了许多。 朝晕却猛地加快了步伐,直到她站定在青年面前。 他宽阔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太阳,她无所顾忌地抬眸,看着温厝那张彰显着他今天吃了多少苦的脸,从唇间滚落一声叹息,拿出了自己的手帕,捧起他的脸,开始温柔细致地给他擦脸。 “是不是很累?” 温厝蒙蒙的,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朝晕明显泛着担忧的脸颊,感受着她手下轻柔到了抚摸地步的力道,胸膛激荡起猛烈的惊涛骇浪,枝枝蔓蔓四处盘虬,在他身体的各个角落驻扎。 他的眼神又慢慢变了质,亮得像是被洗净了似的。 温厝微微弯腰,弯弯的眼眸像弯弓,而里面灿若星辰的光亮则像箭矢,真诚而热烈,他兴冲冲地直白问:“姐姐,你心疼我是不是?” 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现在早就摇得人眼花了。 朝晕一边给他擦拭脸颊,一边还要无奈地回应:“不然呢?你不是累了一天吗?” 她闭口不问排名的事,只是一心一意给他擦脸,到最后还是只能皱眉看他的脸:“不行,擦不干净,早知道带湿巾来了。” 温厝没有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盯她,眼神直白热烈,滚烫到了灼伤人的地步。 朝晕笑笑,让他伸开双臂。 温厝疑惑地歪了歪头,却还是乖乖照做了。 朝晕弯了弯眼眸,伸手抱了上去。 她揽住他的腰身,力道柔和,像是一团轻盈的雾在包裹他。 温厝猝然瞪圆了眼,说话都差点咬了舌头:“姐…姐姐,我,我衣服脏…也不好闻…” 朝晕只闻到了涩涩的海水味,微潮的泥土味,他身上的青柠薄荷味,以及很轻微的汗味。 她摇了摇头,只是带着笑意夸他:“温厝,你太厉害了,辛苦你为我们的约会做这么多了。” 温厝怔然,看她微微浮动的、海藻一般的发尾,像浮动的锦缎。 他一整天的疲惫与奔波,在这一刻,通通化为泡影。 他犹豫着伸手,终于虚虚地抱住她,像在拥护自己的神袛,低声喊了一句:“…姐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65。】 等到他们两个结束这个短暂的拥抱的时候,其他人正好跟了上来。 看到了朝晕,郑初霖终于有地方吐槽了,开始叽里呱啦地倒苦水:“朝晕,你都不知道温厝这个货,大中午的,吃过饭之后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个小时,他非要自己去赶海,说一定要得第一,和你好好约会。” “我就纳了闷了,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是朝晕和你一组呢?” 郑初霖叉腰,看向了其他三个女生,看到了她们只可意会的眼神,愣了下,明白了过来,只能冲温厝比个大拇指:“佩服,我是真佩服。” 温厝只是看着朝晕笑,眼眸中有光时,像极了黑曜石。 [我去,这个综艺居然这么玩,我今天上午上线让我选看男还是看女,选看男居然一上午都不能看女嘉宾那边的状态。] [我说今天上午人怎么少了一点。] [朝晕抽到温厝了吗抽到了吗?] [抽到了姐妹!!上来就抽到了!!] [你们根本不懂…温厝他超爱…一整天压根就没怎么休息过,力气跟用不完一样,那一句“我要弥补给姐姐一场更好的约会”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快被甜晕了…] [什么?!?!这么直白?!温厝你演都不演了。] [我们朝晕也不遑多让,直接夸温厝可爱诶!!可爱!!还专门给他调了蜂蜜水!] [当女生夸一个男的可爱的时候,那证明她真栽了…99…] …… 他们一群人并着回别墅,四个男嘉宾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朝晕也要回房间换衣服。 温厝回房间的时候人还很亢奋,洗完澡之后才看到了电竞椅上的一杯蜂蜜水。 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才控制不住地弯唇,抱着一杯蜂蜜水坐在床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尝,生生喝了五分钟。 甜。 哪里都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0。】 第67 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4) 当天赶海比赛的结果是,温厝第一,厉鹤扬第二,郑初霖第三,封徽第四。 节目组给了温厝三个约会地点,分别是游乐场、电影院、动物园,要求他在不和朝晕商量的前提下自行选择一个。 温厝先是沉思片刻,而后拿出手机搜索了这两天的排片,最后果断选了电影院。 已经过去了五天,再加上今天赶海把四个男嘉宾折腾得有些狠,节目组放了两天假,让大家歇个周末。 温厝原本计划这两天好好和朝晕商量约会事宜的,但是转念一想,提前规划好的约会,有什么意思? 他应该沉稳可靠地把所有事情布置妥当,让姐姐在这个过程中不用费心费力,只需要安稳地享受。 温厝还在纠结之际,俱乐部给他发了消息,说是有些急事需要他处理一下。 俱乐部离拍摄地点不近,温厝没办法,只能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只希望不要耽误两天之后的约会。 因为他一个叛逆参加了个恋综,俱乐部的事情多了不少,他去的时候有一大堆事等着他,让他忙得连轴转。 累得紧的时候,他控制不住的,会想听听姐姐的声音。 但是他没有姐姐的联系方式。 五天了,他居然还没加人家微信,要是这两天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他温厝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温厝立刻有了危机意识,给导演发了消息,简单明了 W:请把朝晕微信给我。 导演:温少…你看啊,微信得自己去要是不是?万一人家商老师不是很喜欢你,我再把人家微信给你,那我不是成罪人了嘛。 温厝看着“不是很喜欢你”那几个字,眼眸微眯,周遭骤降几个摄氏度。 W:? 导演:[推送名片] 温厝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冷淡地回了句 W:嗯,谢谢。 导演不禁汗涔涔了,在心里吐槽温厝真会演,他还真以为他是一个会卖萌会撒娇的三好男生呢。 刚发完这句话,温厝就立刻打开朝晕的微信名片,向她发送了好友申请 “姐姐姐姐,我是温厝(^^)” 他发出去了好友申请,耐心等了几分钟,始终没收到同意的通知。 他原本亮晶晶的眼眸慢慢黯淡了下去,落差感袭来,温厝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恰好有人喊他过去商量比赛事宜,温厝关上手机,打起精神,先暂时去忙自己的事情。 再次有空看手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躺在床上了,他感觉眼睛酸困,却仍然提着一口气,打开手机,而后乍然看见了那个顶着电子小猫头像的联系人给他回的消息。 朝晕:我已同意你的好友申请,一起来聊天吧! 朝晕:抱歉啊阿厝,我刚才在忙,刚刚看见消息。 朝晕:我听说你暂时回俱乐部了是吗?是不是在忙比赛的事情?你昨天劳累了一整天,到那里要照顾好自己。 朝晕:我有一个花茶配方,喝了之后能安宁心绪,辅助睡眠,我给你拍过去,你看看能不能买到。 朝晕:[图片] 温厝感觉自己半冷的心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他抱着个手机在床上来回翻滚,嘿嘿直乐,那几条信息被他来回地翻,一张照片被他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大。 他把朝晕的备注改成了“姐姐(^^)”,之后又兴冲冲地打字。 W:姐姐!我没事的,我也在忙,晚一会儿同意好友申请没啥的,我又不会掉块儿肉。 W:也没有特别忙,就是身上有点疼,有点酸TT W:我会去买的,谢谢姐姐分享给我,我正好有些睡不着,我正好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没过多久,朝晕回复他,只不过是发了句语音。 她应该在洗脸,或者做别的事情,不方便打字。话里的意思也很简单,让他多休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要早点睡,不要熬夜。 温厝是埋在被子里面听的,不知道是他太跳腾了还是怎么着,面红耳赤的,还听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打 W:嗯嗯,谢谢姐姐,晚安! 然后,他又抱着语音听了许多遍,才慢慢有了困意。 不过想到后天的约会,他又清醒了过来,挑出来了好友列表里面几个情场风流的哥们儿,向他们求经。 温厝自从参加恋综之后,微信整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来骚扰。一直鼓励他让他快点去哄朝晕把他收了的家人就先不说了,那些调侃他的朋友、心碎表白的大粉什么的,每天都发一大堆东西,让他烦不胜烦,删了好几个才消停。 不过现在,他也发现,多几个朋友也是挺好的。 于是,温厝在好友那里学了不少东西,一直到夜半三更,困的受不了的时候才关上手机,欣然入睡。 第七天,温厝又是马不停蹄地忙了大半天,一闲下来就开始想约会的事情,把时间管理发挥到了极致。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晚上七点,他终于搭上了回拍摄地点的飞机。上飞机前,还特地让俱乐部成员给他买点朝晕说的那些干花,在飞机上好好品尝。 等他拖着一身疲惫到了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别墅的灯都没亮。 温厝上楼时路过了朝晕的房间,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停下,骨节分明的手摸上了她的门,把他很轻的一句“姐姐,明天见”给刻印了上去。 第八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天朗碧清,万里无云。 温厝睡醒时有些头痛,挣扎着起身,拿手机去看时间——10:30。 节目组要求下午中午十二点到达约会地点,他买的电影票放映时间在一点半。 温厝:……… ?!?! 他闹钟怎么没响?!还是他没听见? 现在已经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 温厝三步并作两步地下床、洗漱、搭配、穿衣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他着急忙慌地下楼,客厅里除了朝晕都在。 郑初霖率先冲他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温厝,早啊。” 温厝冷静发问:“朝晕呢?” 陆清莞很有眼力见地解释:“你们是第一组出发的嘛,十点就有专车接朝晕去电影院了,毕竟我们这里离市中心很远。朝晕说你昨天晚上应该很晚才回来,让你休息一会儿再去没关系。她还和司机商量了好久,司机才同意十一点再回来接你。” —— 就是这种双标还喜欢喊姐姐的小狗最有心机了 第68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5) 温厝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缓了会儿,才勉强算是和颜悦色地道谢:“好,谢谢你。” 紧接着,他又对着郑初霖做了个鬼脸,随意吃了点东西,坐上沙发,闭上眼稍微休息了会儿,十一点准时坐上了车,前往电影院。 选的地方是市中心,温厝到的时候正好十二点,阳光灼烈,好像要把大地蒸开一道口子。 温厝手里抱着一小捧花,有些局促不安地眨眨眼,手心不免出了一层薄汗,看着不远处身着丝绸长裙、带着墨镜、打扮低调的女人,不太敢靠近。 她手里抱着点什么,阳光太晒,温厝看不清。 他吞咽了好些下,重振旗鼓,动作有些僵硬地朝她走去。 靠得越来越近,女人站在屋檐下,依旧垂首,安静地等着,没有注意到他。反而是温厝看清了她手上抱着的三朵编花,连小框都是编的。 温厝瞬间感觉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步伐加快了许多,在这期间看到了一个小心翼翼走近朝晕的小女孩。 朝晕比他先一步看见小女孩,她眉目舒展开,轻轻弯腰,低声和她说话。 小女孩衣着朴素,一张脸却被养的白白圆圆的,看人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她一开始有些害怕,但是见朝晕主动和她搭话,也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夸:“姐姐,你手里的花真漂亮,你也真漂亮。” 朝晕垂眸,看向怀里五颜六色的花。 因为她编的时候,几乎用掉了所有的颜色。 她轻笑,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轻巧地拿出来一朵递给她,柔声道:“你也真漂亮,谢谢你的夸奖,姐姐很高兴,这朵花是给你的谢礼。” 温厝听得不太真切,也差不多能听懂,身后带着小型直播摄影机的工作人员也全部录了下来。 他看着目送小女孩欢天喜地离开的朝晕,总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星光熠熠的,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能在他的世界留下这么浓墨重彩的光亮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5。】 [我小时候要是遇见这样的姐姐,我会以为自己遇见天使了。] [温厝小心翼翼的样子真的看得我心脏酸酸涩涩甜甜的,这才是真正的视若珍宝的喜欢。] [有啥磕的?温厝让商朝晕等了一个小时啊,下头。] [你能好好看不能?朝晕都说了温厝忙了两天才终于赶得上时间来拍第八天了,他多睡会儿朝晕才放心。人家朝晕本人都没介意,你趴趴啥?] [现在我们Cp超话粉已经7W了哈,是不是真的小情侣我们自有分晓。] … 温厝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光热靠拢,终于在离朝晕三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低低地喊:“姐姐。” 朝晕猛地回头,见是温厝,眼眸瞬亮,笑容满面地和他打招呼:“阿厝?你来了。休息的怎么样?” 温厝脸红得很,邪凛横生的脸庞上布满粉红疑云,懊悔道:“对不起,姐姐,我迟到了。” 朝晕笑着说没关系,把手上的花递给他:“谢谢你努力赶海,带我来看电影,这是送你的花。” 温厝屏息敛声,手握紧了又松开,来来回回好几次,才颤着去收,声音细若蚊呐:“谢…谢谢…我很喜欢。” 这是温厝第一次收下女孩子送的花。 他别过脸,耳垂红得要滴血似的,把手上的花捧了过去,干巴巴道:“这,这是我送给你的花,希望、希望你喜欢。” 朝晕笑眯眯地收下,向他道谢。 温厝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送朝晕到电影院门口,让她先去里面坐着休息,而后找了买冰淇淋的借口狼狈而逃。 他先买了一个冰棍吃,三两口吃完之后才觉得热意退散了不少。紧接着去了冷饮店,买了两个冰淇淋回去,和朝晕一起等待进场。 朝晕在兑过票之后才看到是什么电影,有些哭笑不得:“你花钱来看我的电影啊?何必呢。” 温厝眼眸亮晶晶地看他:“这是节目组出钱,而且是包场呢,我们给你贡献票房。” 朝晕只能笑着,轻弯指节,叩了一下他的头。 温厝又买了爆米花和可乐,才乐呵呵地带着朝晕进场。因为版权原因,工作人员不能跟着他们进去,温厝心情好,给他买了零食和可乐,让他在外面老实等着。 这部电影是朝晕半年前拍完的,是一部喜剧片,拍的还不错,她在里面是女二,算是一个戏份不多不少的友情客串。 温厝看得很认真,中间时不时笑两声。但是在朝晕出场的时候,他尤其安静,眼睛紧紧追随着大荧幕上那张熟悉到入梦的面孔,以及那之上陌生的表情。 他突然想———— 她出道这么多年,拍了这么戏,他是不是曾经有机会更早看到她?去窥探她柔软得像水一样的灵魂? 她五年前是什么样子?十年前又是姿态?有人见过她年少时的样子吗?比他更早吗? 她在遇见他之间是怎么笑的,怎么哭的,有过什么烦恼,又和什么人倾诉过,怎么走过那些岁月的,除了帽子和花,还织过些什么? 温厝止不住地想,有些酸涩的不甘像夏日疯长的枝桠,爬满他的血肉,捆住他的血管。 真正开始爱一个人的悸动,是想要参与她的过去。 可他参与不进去。 在温厝不可控地陷入这些痴缠的情愫时,朝晕忽然靠近他一些,轻轻笑:“还没有人陪我一起看过我的影视作品呢。” 温厝从情绪中抽离,愣愣地看她,忍不住问:“没有过吗?” 朝晕看着大屏幕,隐隐有些出神。她沉默点头,低声解释:“我没有多少朋友,这是第一次。” 她又笑:“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 她那些玻璃一样的脆弱和孤寂又开始像水一样外漫,却让温厝的心疼得抽搐起来。 凭什么? 他接近于扭曲地想—— 他拼尽所有都无法参与的、她灰雾般的过去,为什么只留了她一个人在其中孤单地蜷缩? 那些他跋山涉水也无法涉足的深谷,却被别人轻飘飘地抛下。 他百思不得其解起来—— 姐姐这么好—— 为什么,为什么让她不开心? 第69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6) 温厝忽然伸出了手,他控制着力道,握紧了朝晕的手腕,像是一把击碎她周遭噬命昏黑的剑,要拉她脱离困海。 朝晕一怔,转眸看他,却撞进了他坚毅决绝的眸海。 “那以后,我陪你看。最起码,有我陪你看。” 他松开手,又伸向了她,语气认真:“拉勾。” 朝晕有些恍惚地看着他,慢慢伸出手,却没有一丝犹豫不定。 当他们柔软的肌肤相触,最坚不可摧的誓言却被种下。 她抬眸看他,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8。】 电影结束后,他们出了放映厅。外面的工作人员吃零食都快吃吐了,见他们出来,才站起来开了直播,顿时有一大波人涌入直播间,没多久就涨到了几万。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地扫视他们,跟朋友讨论是不是明星。温厝怕朝晕被缠住,连忙拉着她出了电影院。 这一走不要紧,刚踏出一步,温厝就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差一点摔倒,最后稳了稳心神才勉强站定,终于畅通无阻地在朝晕被认出前带她上了车。 朝晕也看出不对劲了,她拢眉,摸了摸温厝的脸,惊呼一声,又忙不迭地摸上他的额头,慌乱喊他:“阿厝?你额头怎么这么烫?” 想想也是,他在第五天的时候就在外面风吹日晒一整天,第六天第七天忙得团团转,今天没休息好,还吃了两个冰淇淋,现在才发烧也算是他身体健康了。 温厝觉得浑身没力气,轻飘飘的,睁不开眼,头晕恶心,还有些冷,但是他听到了朝晕喊他,迷迷糊糊的,依着本能向她靠近,摸索着把头靠在她肩上,闻到了熟悉的清莲香,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小声呢喃着:“姐姐…我没事…” 朝晕扶着他的头,急得用额头抵他的额头,幸好也没有特别烫,她才松了一口气。 温厝感受到了她的温度,敏锐地听到了他们鼻息交缠的声音,这让他的心尖都颤了颤,生出了潮水般的留恋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80。】 工作人员一般只能负责拍摄,但是见温厝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说:“别墅里有退烧药,等回去了让他吃了就行。” 他扭头,吩咐司机开快一点。 温厝在朝晕怀里哼哼唧唧的,没回话,朝晕冲工作人员点头示意,温声道谢,又轻轻摸了摸温厝的脸。 别墅里还是没有人。 温厝还没有到走不动路的状态,只是走不直,朝晕只能扶着他回房间。 自从温厝第一次和朝晕独处一室觉得要开门很不爽之后,所有房间内拍摄都变成了微型摄像头拍摄了。 夜晚,明灯,星火,她,他们两个。 温厝脑袋黏黏糊糊的,只有这几个字眼在脑海里不停跳跃,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仁。 他自己乖乖脱鞋,躺进被子里,朝晕给他盖好,叮嘱他不要动,她下去找药,温厝又眨着亮闪闪的眼看她,听话地点头。 朝晕端着温水拿着药上来的时候,他果然乖巧地躺着,愣愣地看天花板。 朝晕心里一塌,笑了一声。 她哄着温厝起床吃了药,拉来一个凳子坐他旁边,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温和地注视他,让他好好睡觉,睡醒就好了。 温厝还是固执地睁着眼看她,嘴里有些不清地说:“姐姐…你是姐姐。” 朝晕被逗笑了,点头应和:“是是是,我是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朝晕觉得他的脸更红了。 他憋了会儿气,突然快速小声道:“喜欢你。” 朝晕一愣。 挤在直播间的观众瞬间沸腾。 见她不说话,温厝抿唇,跟着本能继续道:“喜欢姐姐,” 他微微沙哑的嗓音像胶片里的颗粒,性感得撩人:“喜欢你,喜欢朝晕。”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心里藏了太长时间,他一直周而复始地重复:“喜欢姐姐,喜欢朝晕,喜欢朝晕,喜欢朝晕。” 朝晕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她想逃开他的眼睛,却又逃不开,直接溺在其中。 她不知所措地应:“啊…好。” 她抿唇,头埋得低了一些,心里久久无法平息,反而席卷起了越发激荡的龙卷风。 终于,她鼓起勇气,温柔又坚定地回应:“我…我也,喜欢…喜欢你。” 没有听到回复。 她一愣,抬头去看,却见温厝已经睡过去了。 朝晕眨巴了几下眼睛,最后只能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又检查了好些遍他的被子,最后把空调调高了一些,才关了灯,无声地离开,留下直播间一众人崩溃哀嚎。 时间流动,温厝在半夜的时候突然惊醒,他眯着眼睛,打开手机,凭借肌肉记忆,点开了节目的软件,看到了朝晕在五个小时之前给他的留言 “脆弱。” 温厝还没退烧,咧唇,傻傻地笑,慢吞吞地打字 “姐姐” 他眼前雨蒙蒙的,脑子还在秀逗,刚发完又忘记自己有没有发过,蒙着脸,又迷迷糊糊地再打 “姐姐” 这次他知道自己发出去了,心满意足地关了手机,再次睡了过去。 第九天,依旧是艳阳天。 温厝是第一个起床的。 他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在郑初霖下楼的时候还罕见地和对方打招呼。 郑初霖一言难尽地看着这小子。 他不会还不知道他自己昨天告白了之后睡过去了的事吧? 他们其他人都知道了。 看他这样子估计是不知道。 虽然节目组已经要求他们把所有娱乐软件卸载,只能留下最基本的微信等必备软件,那也不至于没一个人和这货说啊? 唉,平时人缘得多差啊,这都没人告诉他。 郑初霖对温厝投以同情的目光,叹了口气。 温厝:? 他人缘差确实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的家人和朋友也觉得丢脸和恨铁不成钢,再加上温厝脸皮薄,他们怕和温厝说了之后,他一不小心疯了,不知道怎么和人家相处,这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于是统一决定不要打草惊蛇。 第70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7) 等朝晕下楼的时候,温厝还赶着上去兴奋地和她说,他已经把她送他的花放在了奥特曼模型旁边了。 他的状态和情绪,和一个大型护卫犬没什么两样。 朝晕笑着点头,看不出来一点不高兴和尴尬,这也让大家感叹真是一个包容心很强的奇女子。 早餐过后,节目组开始说明今天的任务。 节目组随机给嘉宾组队,两两一组,上午一起完成你画我猜比赛,下午一起完成你演我猜比赛,按照排名分发不同数量的烟花,大家晚上可以一起出去放烟花。 温厝坐在朝晕旁边,挨她很近,看着在角落里堆的几箱烟花,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他凑到朝晕耳边,小声问:“姐姐,你喜欢什么烟花啊?到时候我们可以全部拿你喜欢的烟花。” 他已经先入为主地觉得自己可以和姐姐一组了。 朝晕还没回答,节目组就冷酷无情地宣布,温厝和岳箩不能参与这场游戏,只能在旁边看着。 温厝顿时僵住,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急切地问:“为啥?!” 工作人员嘻嘻一笑:“因为你违反节目规定,在昨天晚上给商老师发了两条信息,我们只允许发一条信息哟。” 温厝:…… 他石化了。 工作人员说完,又看向了一旁悻悻摸鼻子的岳箩,毫不留情:“岳老师是因为昨天约会突然改道,不顾郑老师的死活要去羽毛球馆,违反规则。” 岳箩耸了耸肩,嘿嘿一笑。 郑初霖“哎呀”一声,替岳箩说话:“我又不是累死了,罚她干啥?” 工作人员斩钉截铁:“不行。” 不管温厝怎么大闹特闹、耍赖撒泼、装可怜,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一整天只能像看客一样趴在旁边看姐姐和别人玩游戏。 岳箩倒是没啥在意的,她好哥们似的拍了拍温厝的肩,语重心长地劝:“温厝,人生就是这样啊!你看我,不过是去追逐自己的梦想罢了,就被如此排挤!”她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唉!” 温厝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一下嘴角,算是一个回应:“谢谢安慰啊。” 他蹲在楼梯口,双手捧着脸,幽幽地望着不远处分好组准备开始游戏的几个人,像一个埋怨着不归家的妻子在外乱搞的怨夫。 郑初霖和朝晕一组,总觉得背后凉凉的,每次他回头,都会被温厝那双锋利冒火的眸子吓一大跳,但是在他着急忙慌喊朝晕要告状时,温厝的表情又会在朝晕回头的一瞬间变得可怜兮兮的,像落水了的大狗。 郑初霖:? 哎哟呵,还两副面孔?! 温厝一整天就这样蹲在后面观看战况,朝晕猜不出来郑初霖在画什么或者表演什么的时候,他骂郑初霖笨;郑初霖猜不出朝晕在画什么或者表演什么的时候,他还骂郑初霖笨。最着急的时候站起来冲着空气乱打拳,最后只能痛苦抱头无声哀嚎,痛恨为什么就让姐姐抽到他了。 岳箩在旁边笑得都快要抽过去了。 [郑初霖:?] [看他们玩游戏一点都不暧昧,纯好笑哈哈哈哈。] [我要被周可音和封徽笑死了,别人都快急死了他们还在慢吞吞地比画。] [只有温厝朝晕、厉总清莞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想起来这是一个恋综。] … 随着比赛接近落幕,看了姐姐和别人玩一整天的温厝已经快抑郁了,眼巴巴地盯了朝晕一整天,像一颗望妻石。 虽然他骂了郑初霖一整天,但是最后朝晕和郑初霖还拿了第一名,分到了最多的烟花。 等到那三组拿完烟花之后,节目组看岳箩和温厝这一对姐弟可怜,才施舍给了他们三根仙女棒。 两个人凄楚地举着三根仙女棒,暗暗骂节目组不是东西。 岳箩:“好歹给个偶数啊,给仨是啥意思?” 温厝:“你不要说他们了,说不定他们自己一个人单身久了,都不知道什么是偶数了。” 节目组:…… 导演气的把三根仙女棒收回去了,假笑着告诉他们,0也是偶数。 两个人还保持着举仙女棒的姿势,默默不语,在风中凌乱,更凄凉了。 弹幕快笑疯了,纷纷让他们以后好好说话。 温厝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心无力的切实感受,心里闷闷的,不舒服,想要回房间休息。 他才不想看姐姐和其他人一起放烟花呢。 就在他准备和工作人员说要上楼时,他闻见了一阵熟悉的清香。 温厝瞳孔一闪,再次转眸,就看到了嫣然含笑站在他身旁的朝晕。 他觉得喉间一噎,低声唤:“…姐姐。” 朝晕颔首,算是应了,冲他晃了晃手上的仙女棒,发出了邀请:“阿厝,要不要一起去放仙女棒呀?” 温厝心头一悸,条件反射就要答应,但是很快住了嘴,眼睛瞥向一旁,有些不是滋味地问:“你,你不是要和郑初霖一起放吗?” 朝晕歪了歪头,追着他看,只是笑:“没有呀,他有别的人要约呢。节目组又没有说非要一组的人一起放,我们就在平分烟花之后分头行动了。” 又被发现漏洞的节目组:……… 真他爹服了。 温厝有些失神地愣住,朝晕继续真诚发问:“阿厝,你要陪我一起去放烟花吗?” 一抹粉红顺着温厝的脖颈爬上了他的耳后,晕开的时候,像赤色的水墨。 他双手紧紧攥着衬衫,梗着脖子,却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 朝晕笑开。 另一边,郑初霖也在向岳箩发出一起去放烟花的邀请。 岳箩睁着无辜澄澈的眼眸,拍了拍郑初霖:“你是怕我当朝晕他俩的电灯泡是吧?想多了老弟,我没那么呆,你完全不用这样啊。” 郑初霖呆着脸,挠了挠头,老实回答:“你说啥呢?我就是想要和你一起放烟花。” 他同样瞪着清澈见底的瞳眸,冲岳箩捧上了自己努力一天得来的烟花,真挚到了呆板的地步:“岳箩,我们去放烟花吧。” 岳箩懵逼地看了他好久,最后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终于后知后觉地脸红了:“啊……好,行。” 周可音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水,看了一眼拘束害羞着交流的厉鹤扬陆清莞,温温一笑,语气平淡:“年轻真好。” 封徽同样抱着杯热水,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柔声插嘴:“你也才21。” 周可音又被对方不经意地怼了,她不语,只是一味喝水。 两个人像80岁的老夫老妻。 —— 一开始我也不想让他们一对一对的,但是八个人都太萌啦太配啦!(^^)这可不是配平哟,这是妈妈的爱。 第71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8) 夜晚的天和海都是深蓝的,风吹过时,如丝绸般滑腻,如水般清冽,豢养着干涸疲惫的躯壳。 晚上的海边空气有些凉,这是温厝开了门才觉着的。 他迅速上楼把自己印着“温厝最帅”的毛毯拿了下来,给朝晕披上。 朝晕没有阻止,任他耐心认真地给她整理。 他们没走多远,就在离别墅不远处,点燃了两只仙女棒。 “啪擦”的一声,瞬燃的火光灼烧着空气,孕育了段段腾升的烟雾。在这个平静的、平凡的、平淡的星夜,随着乍亮的星火慢慢流泻蒸现的,还有笨拙地在心里藏了又藏的爱。 好安静。 温厝只听得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卷着海水的风声,噼里啪啦的星火声,因此,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就越来越不可忽视。 他偷偷抬眼,用目光去温柔地描摹朝晕被火光照得温柔又神圣的面孔。 他喜欢她明亮的瞳孔,喜欢里面都是幸福和柔情;喜欢她微微弯起的唇瓣,喜欢她柔软到好像没有刺的处世姿态。 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大得他都快要忽视掉了,温厝看着她,却有些恍惚了。 他轻轻启唇,有两个很轻很细的字眼落下,差点被海浪卷去—— “喜欢。” 朝晕一怔,缓缓抬头,笑着把耳朵凑得近了一点,问:“你说什么?” 温厝脑袋晕晕乎乎的,他也忘了刚才说什么了。但是现在,他浸溺在她似乎能包容净化一切的眼眸里,心里那些按耐不住的喧嚣冲破了所有桎梏,又害怕地停在了他的唇边,最后只能成为月亮破碎的一角,被小声却坚定地道出:“喜欢,” 这两个字一出,温厝瞬间精神了,他立刻挪开目光,放在了烟花上,慌乱地找补:“喜欢,喜欢这个烟花。” 原本就如潮水一般的弹幕又多了不少,都在哀嚎这个不争气的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温厝现在都不知道脚要往哪里放了,他眼睛紧紧地锁着快要烧完的仙女棒,心里忍不住地打退堂鼓。 下一秒,他听见了朝晕轻笑 她也说:“我也喜欢。” 温厝抿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正要继续圆,就听见朝晕接着道 “不过,我喜欢的是你。” 砰 不远处,岳箩放了一个很大的烟花。 又是一阵陆风吹来 温厝分不清了 刚才的轰鸣,究竟是烟花的响动,还是他心脏颤栗的证明。 … 直到温厝回到了房间时,还是一阵恍惚。 他脑海里,还在不停回荡着朝晕那一句话。 他倒在床上,捂住脸,静止了好一会儿,突然从手掌间溢出了一声欣喜的笑。 这一笑打了个头,他开始止不住地笑,越笑越止不住,最后开始躺在床上来回打滚大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88。】 不知道笑了多长时间,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朝晕发微信。 W:姐姐? W:姐姐,姐姐。 姐姐:嗯? 温厝看着“姐姐”两个字,嘿嘿直乐,不停地打字 W: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超级喜欢你!! W:我喜欢姐姐,喜欢姐姐,无敌喜欢姐姐!! 姐姐:好(^^) 温厝看着那个“好”字,忍不住把脸埋进被子里降温,双腿止不住地扑腾,像一条溺水的鱼。 [??温厝干啥呢?] [一看就是跟姐姐聊微信呢呗。] [真是恭喜你啊温厝…被表白了…(冷笑)] [我还没反应过来…真表白了啊卧槽?!真不是演的?!] [我Cp成真了啊啊啊啊啊!!!!!我要去群里发红包!!] … 朝晕和温厝的Cp粉队伍本来就很壮大,两个人都没怎么作妖,再加上各种Cp粉的剪辑视频的催发作用,现在两个人的热度很高。 温厝发烧告白就上过不短时间的热搜,被直呼好磕。现在朝晕直接硬刚表白,各路热搜更是直接大爆——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Cp正主真的互相表白了? 温厝想和朝晕聊到天荒地老,只是他知道姐姐习惯早睡,也不敢聊太晚,最后在节目组的软件里给朝晕发了一句“姐姐,我喜欢你。”,得到了朝晕打趣的“喜欢”两个字,才抱着手机安然入睡。 第十天,天有些阴,不是很适合外出活动。 温厝对待朝晕好像比之前更热情了,几乎要无时无刻不开外人家身边了。 厉鹤扬看着黏黏糊糊的两个人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是真的太磨叽了? 第十天,节目组给他们请来了一个编织的老师,教他们编东西。和朝晕平时编的手法和类型不太一样,却总归都是编织,朝晕上手很快。 等到学的差不多了,节目组就要求大家聚在客厅,各自为某一个异性嘉宾编一个手工品作为礼物,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准时送给对方。 下午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空气潮潮的,湿湿的,冷冷的。 朝晕打了个喷嚏。 温厝脊背都直了,慌乱跑上楼把一个写着“温厝好帅”的毛毯拿下来给她盖上,还皱着眉生自己的气,说他没早点意识到天凉了,都怪他。 朝晕只是笑着揉揉他的头,夸他很好。 封徽温温地笑着:“温厝,你毛毯上面是不是写的有字?写的什么?我没带眼镜,看不清,但是感觉和昨天写的不一样。” 温厝扭过头瞪了他一眼:“昨天的洗了还没干,看不清就别看了。” 大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到最后送出自己的手工品的时间时,导演要求每个人同时走向要赠送礼物的对象。 在“开始”尾音落下后,八个人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姿态各异地向不同的人走了过去,最后诡异地组成了四组。 节目组:………… 唉。 他们要的是修罗场啊!要的是话题啊!! 第72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29) 没人理会他们。 朝晕给温厝编的是一个奖杯,处处精美。 温厝颤着手收下,说了好几声“谢谢”,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认出了编的是他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个赛事奖杯。 他很少哭,现在却觉得有热意在眼眶流转。 他稳了稳心神,献宝似的把手里的小玩意儿捧给了朝晕,骄傲地介绍—— “姐姐,我编的是你养的电子小猫,可爱吧?” 朝晕玩的那个可以建房子的游戏的自由度很高,还可以养小猫,她养的是一只橘猫,也就是她的那个头像。 温厝还尽心尽力地给它编了个西瓜皮裤。 朝晕没忍住,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把它捧在手心里左看看右看看,毫不吝啬地夸它可爱。 温厝见她开心,自己也摸着后脑勺,傻傻地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90。】 至于其他人都送了对方什么,温厝不在意。吃完饭之后,他和姐姐互道了好几声晚安,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捏着手机,觉得想说的话都可以在微信聊,才不要给其他人看他和姐姐都说些什么。 就算没什么在这上面说的,温厝还是在节目组的那个软件上给朝晕发了一句“姐姐,不要给别人发消息???????????”。 朝晕很快回复 “霸道。” 温厝开心了,又抱着手机,傻傻地勾唇。 第十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收官前一天。 因为节目组计划了第十二天要一起组团外出游玩,所以在第十一天的晚上,大家要一起吃个海边晚餐,谈谈心,聊聊天。 或许是临近于收官,节目组想干票大的,一大早就把四个女嘉宾聚在一起,给她们颁布了任务。 听了之后,四个人望着面前的卡片,面面相觑。 … 温厝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等着姐姐出来。 第一个下来的是陆清莞。 她脸憋得通红,在四个人疑惑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走到了厉鹤扬面前。 厉鹤扬有些迟疑地看着她,见她脸色实在不太正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清莞?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陆清莞没发烧,脸却越来越红。 她犹豫着伸出了手,慢慢拨开厉鹤扬另一只大掌,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直到交缠。 厉鹤扬瞳孔猛缩,僵化到原地。 完成任务之后,陆清莞立刻放开手,用手捂住通红的脸,开始不停道歉:“对,对不起啊厉先生,这个是我的任务。有冒犯的话请多见谅!” 她口齿清晰地快速说完,就一溜烟跑到了离他很远的沙发上坐着,把自己裹成一团,时不时看厉鹤扬一眼。 厉鹤扬愣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坐直,手指微蜷,眼神飘忽,唐唐霸总终居然磕巴了起来:“没、没关系,我,我不介意。” 其他三个男嘉宾看得目瞪口呆。 第二个下来的是周可音。 她抿着唇,走到了封徽面前。 封徽抬眸,淡淡地和她对视。 周可音动了,她伸出手,狠狠地捏上了封徽的脸,或许是感觉手感不错,她还多捏了几下。 封徽:……… 怎么和第一个不一样。 第三个是岳箩。 郑初霖反而紧张起来,他坐直,紧绷着脸看岳箩,一脸严肃:“我准备好了。” 岳箩狐疑地瞅他一眼:“你说啥呢,我抽到的是你单膝下跪,喊我一声女王陛下。” 郑初霖:? 经过漫长的十分钟,郑初霖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咬紧牙关喊了一声女王陛下。 到朝晕了。 温厝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他喝了一口水压了压情绪,坐如针毡。 朝晕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眨着眼看温厝。 温厝被看得心软,问:“姐姐?你的任务是什么?” 她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的。 朝晕紧闭双唇,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她的每一步,都像落在了他的心尖。 直到站定在了温厝面前,朝晕才停下,垂眸和他对视。 温厝喉结滚了滚,抬眼看她时,眼角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些渴望。 朝晕一顿,伸手摸上他的脸颊,微微用力,他便轻而易举地扬起了头。 朝晕的脸慢慢靠近,直到他们的呼吸开始热烈地交缠。 她微微张唇,朝他的脸缓缓吐出了白烟。 烟雾模糊了彼此的棱角,锋锐的线条,她身上的清香反而越发清晰,他们看到对方的瞳孔,又透过对方的瞳孔看自己裹挟着情的眼眸。 温厝的眼神骤暗。 他透过那些白烟,盯着她殷红的唇瓣。 他蓦然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在她错愕的目光下,温柔又不容拒绝地迎了上去。 他吻上了她的唇角,深重又轻柔的情感倾泻时,总像微锈的刀。 浑身裹着要让世人亲眼见证的爱与欲望的温厝,简直性感得要命。 其他人都傻在原地,包括弹幕。 这是一个很简单轻柔的吻,温厝退开时,手还在抖。 他眼睫轻颤,鼓足勇气抬头和朝晕对视了下,触碰到她清冽的眼眸时,又逃似的挪开,双手环上她的背,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蹭了又蹭,害羞地喊“姐姐”。 众人:“………” 你爹的,你自己亲的,你害羞毛啊。 朝晕没反应过来,但是见他这样,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懵着脸应:“…嗯。”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92。】 运错Cp的第五张神图再次出世。 下午的时间,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晚上的海边晚餐。 第十二天节目组组织了外出游玩,所有这也是大家最后一次呆在别墅里了。 想到相处愉快的十来天,大家都难免觉得不舍和惆怅,做事都很认真负责。 等到夜晚,海浪拍打上岸,桌上烛火摇曳,八人齐坐一堂。 朝晕在开始吃饭之前,先把自己用这十几天空余时间给每个人勾的Q版小人发了。 每个都编得十分精美,都有好看的衣服穿,比如封徽的是他比较出名的一个角色的经典扮相,岳箩的是她的运动衣。 唯一有些特殊的是她本人和温厝的,编的衣服是情侣装。 众人揶揄地起哄,朝晕脸红得不行,温厝还眼眸亮闪闪地看她,拿着小人一个劲地抱着她,往她怀里钻。 [看得我好酸……这么好的女神就这么被温厝追到了…] [呜呜呜我的电子榨菜啊!真的要完结了吗!我舍不得啊呜呜呜!你和我见过所有的恋综都不一样…] [大家都好真诚啊,就算最后没有走在一起也是特别好的朋友。] [好喜欢这个节目啊,能不能原班人马出第二季啊?] 第73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30) 弹幕说弹幕的,八个人聊八个人的,都没有注意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车。 夜色渐深,大家聊得有些多了,难免都感叹,在这么大的娱乐圈,遇见这么多真诚的人有多么不容易。 岳箩笑着看坐在一起的温厝朝晕两人,赞同地点点头,补充道:“尤其是,真诚的爱人。” 这句话被黑车里面的人听到了。 他握紧了方向盘,阴暗如毒蛇般的目光把人吞得渣都不剩。 他体内的暴虐因子在疯狂地喧嚣,要他去把背叛他的人撕成碎片。 他暴躁地打开车门,沉着脸,一把推开要过来拦着的导演,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看似柔弱的背影。 朝晕只觉得有人带着一身阴冷靠近,她有些不适地皱眉,抱住了胳膊。 温厝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担心地握住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朝晕强着笑了笑,正要说没什么,就听见旁边的陆清莞警惕地问:“先生,你是谁?” 她一愣,正要转头,就感觉有人粗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几近于恐怖的极大力道把她往外扯。 他的手好凉,像毒蛇分泌出的黏液。 朝晕转眸,对上了陈聿礼一双阴毒的眸子,熟悉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她尖叫出声,拼命挣扎着要抽出自己的手腕。 原本温馨的氛围被破坏,陆清莞被这个陌生男人的无礼举动吓了一跳,正要坐起去帮忙,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强有力地抓住了男人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其甩了开。 温厝一把揽过朝晕,把她护在怀里,不停地去顺她的背,以此来安抚她。 她还在他怀里极大幅度地颤抖,害怕得浑身发软。 温厝心里陡然生出了毁天灭地的戾气,等他再次抬眸去直锐地看陈聿礼时,其中骇人的滔天怒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地狱新生的食人恶犬,暴戾的因子在他周围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抽皮扒骨,碾做尘烟。 饶是陈聿礼,也不免被吓到了瞬间。 但是很快,他又打心眼里轻蔑起来。 一个打游戏的而已,在他面前狂什么? 也是,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他最喜欢看弱小的人成为困兽,不停地挣扎起来。 他直白地盯着温厝怀里背着身的朝晕,露出来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来,语气亲昵:“朝晕,以后我们有的是时候见。” 他转过身去,扬长而去。 温厝眼眶发红,想要抬步追上去,可朝晕已经吓得走不了路,他只好作罢,阴沉着面色和其他人说:“我先带朝晕离开。” 六个人一脸凝重地点头,让他照顾好朝晕。 尤其是厉鹤扬。 他看着不远处快要消散的尾气,眼眸慢慢暗沉下去。 陈聿礼? 他不是再过两天才回来吗?怎么刚才出现在这里? 他又把目光放在走出不远距离的两个人身上,隐隐有了一个模糊又大胆的猜测。 这个猜测,让他的心又是一沉。 陈聿礼身份不简单,京都的天贵,势力不小,现在直接在直播闹了这么大一通,很快占据了各大热点。 他自己本身没想瞒,这个疯子向来喜欢刺激和疯狂。 于是,关于他的消息很快被扒上了台,看到他算是朝晕最高级别的上司这里,舆论慢慢变了味道。 陈聿礼的脸长的不错,再加上层层叠加的贵人滤镜,很快就有人说是朝晕勾引他被他包养后,又私自上了恋综和温厝勾勾搭搭,陈聿礼恼羞成怒直接找上了门。 在他们眼里,有钱有权的男人一定是深情的,无辜的。 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一定是不堪的,水性杨花的。 当然,朝晕的粉丝以及运错Cp粉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和这群乱泼脏水的开始battle,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 这下子,心动预警只能草草收官。 温厝虽然很少和京都那些人打交道,也不认得陈聿礼,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男人来头应该不小,果断决定先带朝晕回自己家。 温家一直关注着这些事,他们不可能让温厝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安排了不少人跟着他,出了事之后,立刻派人接他和朝晕回京都。 温厝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尽奢华,朝晕在他身边,最起码不会受苦受累受人威胁。 在坐车回京都的路上,朝晕一直在发抖,温厝就一直陪在她身边,攥紧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哄她,绞尽脑汁逗她笑,把笼罩在她头上的乌云快些散开。 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朝晕终于抿着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来。 温厝松了口气,眉眼上都覆满了温柔。 他向朝晕撒娇,让朝晕把手机给他,看他搭房子。 他们坐在一起,头挨着头。 温厝一边熟稔地搭房子,一边不停事地和她说话:“姐姐,你看我搭的房子怎么样?好看吧?等以后,我们就住和这个房子一模一样的大房子,再养一只一模一样的狗狗怎么样?” 没错,朝晕养的电子小猫叫狗狗。 朝晕嗫嚅了一下唇瓣,终于小声地说话:“还要给它穿一模一样的西瓜皮裤。” 温厝听见她说话了,眉开眼笑,蹭了蹭她的额头:“对,还要穿西瓜皮裤。再养一只狗,给它起名叫猫猫。” 朝晕接话的速度快了一些:“给它买橙子皮裤。” 温厝笑出了声,止不住地点头答应。 等到他终于把朝晕哄睡着之后,他就低垂着眉眼,一遍一遍地抚摸她的墨发,动作简直温柔得不可思议。 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看过去,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们在凌晨到的温宅,朝晕睡得很熟,温厝不想叫醒她,是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的。 温父温母强忍着没出去看,抓来司机问情况。 听到司机天方夜谭一样的描述,他们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也算是误打误撞吧,居然能碰上一个能收了他们儿子的好姑娘。 这小姑娘,他们看了,也调查了,确实很好很不错的一个女孩儿。 至于那个陈聿礼?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第74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31) 朝晕半夜醒时,被柔软的暖黄灯光晃了一下。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自己在什么地方,而后偏了偏头,便对上了温厝的眼。 他坐在床边,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眼尾带着点疲态的红,但是见她醒来,仍然及时温声问她要不要喝水。 朝晕坐起,摇了摇头,一头长发顺着她的脊背向下垂落,像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参天树。 温厝忙和她解释:“我们现在在京都,这是我家,我的房间。你暂时先待在这里,比较安全。如果你感觉不适应的话,我还可以…” 朝晕冲他微微笑开:“不用,我在这里很安心。” 有他的地方,就很安心。 温厝眼眸弯了弯,高兴得精神了不少。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轻声问:“姐姐,你可以和我说一说你和陈聿礼的事情吗?”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如果我们要解决他的话,我需要知道他的信息,尤其是在你这里,和他有关的信息。” 不久前,温父温母已经把陈聿礼的所有资料送到他这里来了,确实有些实力,只是放在温家年前上不了台面,没什么能看的。 但是同样送来的还有朝晕的信息资料。 他知道他的父母已经看过了,他们毕竟是一个世家,把事情调查得光明磊落一些,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温厝偏偏不想看。 他固执地认为,他和姐姐是情侣,情侣之间,怎么能靠调查来了解呢? 听了他的话,朝晕却先笑了出来,她眉眼弯弯,柔和的光晕打在她身上,让她有了不少生机,她打趣道:“温少,这些事情不是你动动手指就能查到的吗?” 她听到了司机当时对他的称呼,再加上能在京都中心有这么大的庄园,她也猜得出来他的身份不简单。 温厝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着朝晕撒娇:“姐姐,我想你自己告诉我,他们给我的我一个字都没看。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 朝晕揉了揉他的头发,沉吟片刻,开始和他低声倾诉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是怎么被亲生父母丢掉的,怎么在那么小的年纪在大城市度过那么多个昏黑的傍晚的,怎么被唯利是图的经纪人压榨的,她都那么轻描淡写地略过去。 可是唯有说起还没来得及尽孝的爷爷,一直支持着她的粉丝时,她平静的声音会染上哭腔。 那光亮的、璀璨的、像珠宝一样耀眼的星途,被她当成了粉底,一遍一遍地涂饰她的创口和伤疤。 她又说起了陈聿礼。 说他那些恐怖的逼迫、骚扰,比如陈聿礼总是会不厌其烦地邀请他去郊区外的某处场所,她总是觉得害怕,推脱了许多次。 她讲起他时,身体又会不自觉地发抖。 温厝立刻抱紧她,安抚她,让她不用往下说了,这些就足够了。 他骤然觉得恼怒、无力、痛恨。 凭什么? 凭什么要这么对她?凭什么这么对他的姐姐? 就因为她美好,善良,所以一切苦难都可以往她身上倾轧吗? 那些他梦寐以求参与的、她的过去,不是他以为的美好的、梦幻的、纯净的,而是充斥着痛苦、罪恶、浑浑噩噩。 他甚至是因为她的苦难才和她相遇的。 如果她没有遇见他呢?如果遇见的不是他呢?如果甚至没有遇见任何人呢? 这么一个磊落的、纯粹的灵魂,会吞下什么本不属于她的恶果? 想到这里,温厝甚至觉得世界是铺天盖地的昏恶。 他的眼角,洇出了淡淡红痕,在血管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有一些破碎的哽咽溢出。 朝晕的手背上遽然接住了几滴泪珠。 她微微后靠,整个人贴在温厝身上,闭上眼睛,往他颈窝里蹭了蹭,无声地安慰他。 温厝反而抱紧她,力道大到要把她揉进骨血。 他终于没忍住,再度落下了豆大的泪珠,为她灰暗又亮丽的过去泣血。 窗外下起了雨。 洗净尘埃后,又是一个冉冉新生的世界。 网上的舆论发酵得越来越大,两边吵得热火朝天,朝晕所在的公司是陈聿礼的,自然不会为朝晕说话,甚至屡次三番联系朝晕回去听从安排。 朝晕觉得这群傻屌也把她当成傻屌了。 她不想和他们白费力气,通通拉黑删除,也没有再看过网上的信息。 温厝不想她被这些东西困着,黏着她去看他的线下比赛,朝晕没想就同意了。 比赛是在下午,温厝给朝晕留了第一排的位置,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去了也没多少人注意她。 温厝被称为温神是有原因的,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游戏天才,尤其是打野,手法狠辣利索。 温厝的游戏迷很多,线下有很多人扯他的横幅,举他的灯牌,喊他的名字。 他的职业名就是他的本名。 今天对打的两个战队很不对付,有过许多拉扯摩擦。温厝在的战队核心是他,对方的团队核心是射手路。只不过内部都知道,对方的核心一直被玩对抗的关系户排挤,过的不是很好。 这些事情和温厝他们没关系,他调整了状态,想到姐姐还在下面看着,他就觉得热血沸腾。 经过不短时间的角逐,温厝终于带着节奏赢下了比赛,拿下了最佳选手。 他站在舞台中央,捧着奖杯,眉眼棱角肆意张狂,意气风发,眼眸里是桀骜不驯的自信与热烈。 他特地看向朝晕,眨了眨眼。 朝晕毫不犹豫地冲他伸了大拇指。 另一个战队的发育路选手看着那个与天比骄的身影,忍不住小声出口夸:“不愧是…温厝,真的,很厉害。” 旁边一脸嫉妒的男生闻言更是恼火,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音量因为怒火而加大了不少:“你踏马知不知道那是我们对手?!厉害又怎么样,你没看最近的热点吗?他那个女朋友,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 他话音刚落,猛然停住。 只见温厝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回头了,阴冷的视线盯着他,像是用毒牙狠狠刺穿了他的身体,遮天蔽日的狰狞暴戾席卷而来。 第75章:可是姐姐,我想吻你(32) 朝晕本来在台下看得好好的,一眨眼间,温厝就像一匹横冲直撞的狼一样冲到了舞台边界,把手上的奖杯往队友手里一堆,抡着拳头就往对面玩对抗路的选手脸上砸,一下子就让人倒下了地,而后捞着对方的衣领开始狠了命地砸下去。 观众席大乱,尖叫起来,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朝晕猛地站起身,挤着人群往台上跑,不知道推开了多少人才挤到了温厝旁边。 温厝打得红了眼,没有停的意思,那么几个大老爷们都拦不住。 朝晕看得心急,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拉住温厝的手,护住他的头,吃力地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安慰他:“没事了,温厝。没事了,我在这里,先停下好吗?我在这儿。” 温厝原本再次要落下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他鼻间是让他心安的花香,发红的眼眸轻移,颤颤地落在了朝晕的鼻尖。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瞬敛的气息。 温厝压下了眉,委屈起来。 他伸出手,牢牢拥住朝晕,清明的嗓音微哑:“…姐姐,他说你坏话。” 朝晕眉间松动,目光幽幽地落在了前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傻呀,说我坏话的人多了去了。” 温厝抱着她的力道更紧了,坚决得有些幼稚:“不要。” 两个人的声音不大,却透过温厝唇边半挂不挂的麦传遍了整个比赛馆。 这场赛事是全程直播,近90W人眼睁睁地看完了这场闹剧。 他们两个又要上热搜了。 不过这次是两个人压倒性的胜利,因为事态刚刚发酵,对方的发育路选手就主动发了声明,承认是那位对抗路选手率先造了朝晕侮辱性极强的黄谣,被温厝听到了之后才闹成这个样子的。 温厝向来没什么动静的微博转发了这条动态,配文“谢谢。” 紧接着,他马不停蹄地颁布了第二条动态,配文是“我和姐姐和奥特曼和花”。 照片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合照,两张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贴得紧紧的,手里分别拿着奥特曼和编花。 这是朝晕在比赛结束后,为了哄温厝开心,专门开车到拍节目的别墅里拿回来的,温厝抱着开心了好久。 朝晕的粉丝已经看开了,他们姐姐虽然年轻,但是在娱乐圈混了不短时间,总是看着有些沉闷内向,通过这个综艺和温厝,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温柔的她。 他们既然喜欢朝晕,就证明不是多么激进的人,会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很快,温厝这条动态就爆了,底下被祝福给占据,偶尔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也被骂得注销了号。 陈聿礼看到的时候,直接把手机摔了。 他派的水军呢?怎么一点作用也不起?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找到他们两个在哪里??人呢??蒸发了?? 不过很快,他也没什么精力去找温厝和朝晕了,因为他被警察找上门了。 他在京都郊外的那间专门珍藏他的“艺术品”的仓库被发现了。 慌乱过后,陈聿礼强装镇定,认定自己不会被怎么样的,毕竟他的势力还在那里。 可是,直到他被判了死刑时,他也没被人弄出去。 绝望又愤怒的他质问了一遍又一遍,等来的是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恍惚之间,他听到打手义愤填膺地啐了他一口 “呸,真是个畜牲,温少治你真是脏了手了。” …温少? 温家? …温厝? 他猝然瞪大了双眼,无穷无尽的绝望吞噬淹没了他。 怎么会? 怎么会是温家的少爷? 陈聿礼的事情被爆出来后,众人哗然。 几乎全民都参与了对这个道德沦丧的禽兽的唾骂。 虐杀那么多无辜的女性,居然还做成了那么可怖的标本,有许多的尸骨甚至还未成年。 在这个时候,有人后知后觉地庆幸——幸好朝晕遇见了温厝。 彼时的温厝,公开温家少爷的身份已经三天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朝晕就是当初陈聿礼接下来的目标,怪不得朝晕当时那么怕他。 如果朝晕当时真的跟着他回了公司,后果不堪设想。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明星,甚至没有亲朋好友,消失了也不会有多少水花。 网友顿时都跑到了她的账号之下,有嘘寒问暖的,有忏悔的,不过这些对朝晕来说,都太晚了。 她只是拍了一张太阳的照片,配文 “太阳出来了。” 那天晚上,温厝抱了朝晕很长时间。 他甚至没有敢看完那间仓库的所有照片,看一眼就要多做一天的噩梦。 他一方面为那些无辜的女性心痛,一方面吓得每晚睡不着觉—— 他的姐姐,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化为那其中的一缕亡魂了。 每当想到这里,温厝就觉得心脏被攥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又自虐般去想那个问题了—— 如果姐姐没有遇见他呢?或者,遇到了没有办法与陈聿礼分庭抗礼的人呢? 那太恐怖了。 他还没有见到这么动人的她,她却已经化成了人间的白沫齑粉。 朝晕轻轻阖着眼眸,靠在他身上,哼着柔柔的调子去抚慰他。 不久后,她突然睁眼,笑着问:“阿厝,我听郑初霖说,他曾经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 温厝一愣,不知道她突然说这个做什么,也忘了他当时说了什么。 “你的回答是——”朝晕故意拉长了调子,在温厝疑惑的目光下笑了:“想让我喊你一声哥哥?” 温厝遽然僵住,迅速移开目光,结结巴巴地否认:“没、没有!” 朝晕不放过他,揽着他的脖子,凑上去,笑眼弯弯地调侃着喊:“哥哥?哥哥?” 温厝红着脸往后退,捂住脸,不敢看她。 朝晕更来劲了,一个劲地喊他哥哥,还伸手去扒他的手。 温厝的脸已经红成了虾,他小声求饶:“姐姐…别喊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100。】 朝晕笑得捂住肚子,抱着他亲了又亲。 从额头到眼眸,从鼻梁到唇边,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温厝拥着她的腰身,回予了她一个深吻。 他感受着手下真实的体温,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轻轻启唇,口吻轻柔—— “朝晕,喜欢你。” 第76章:温厝番外——春蝶振冬 温厝的臭屁微博日记 一: 其实我从小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的善人。 不过事态发展到现在,有些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我的妻子就是一个纯粹的善人。 回看那个综艺那么多次,我却每每在她第一次出现时久久停留,像我第一次见她一样,迷恋更甚。 当我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的某一个瞬间意识到,我对姐姐其实是一见钟情时,我也会忍不住发笑。 他们有人开玩笑说,我是见色起意而已。 我不知道。 碰上和姐姐有关的事情,我的脑袋就会变成一团浆糊,怎么也晃不开。 但是我又偷偷和自己谈了又谈,最后的答案是——不是的。 我喜欢第一次看她时,她身上已经快要溢出来的纯色的温柔。 生在豪门,我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那些人身上都是冷的、暗的、凉的,每一靠近,就像是有冰棱戳穿我的骨头一样。 我不喜欢他们,便拼命往外跑,逃得越远越好。 然后?大家都知道嘛,知道我遇见了谁,知道我现在过得多么幸福。 所以,朋友们,还是多跑跑步,跑快一点,就算你遇不见朝晕,说不定还能望一眼本少幸福潇洒的背影???? ? 不过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喜欢我。 毕竟如大家所见,我除了长得帅和游戏打得好以外,没什么优点。 不过我说说就得了,你也别相信啊,你打着灯笼去外面找找,能找到一个比得上我四分之三好的都算你走运?????????? ) ? 有很多网友问我,和姐姐结婚之后有没有什么烦恼。 有的,有的哥们儿,当然有啊,你看我每天快乐得找不到烦恼不也是一大烦恼么? 没关系,不理解的话,我不怪你,毕竟我只是一个每天能和姐姐如胶似漆地生活的帅气小伙罢了。 话说你们真的很逊啊,真的不觉得我和姐姐的房子很眼熟吗?我每天拍一组照片你们都没看出来吗?你们这一群大笨蛋,还好意思说是我们两个的粉丝?这不是我当时在姐姐手机上造的那个房子吗?1:1还原的,你们居然没有人认出来吗?┐( ?_?)┌ 还有那只我每天都会发的橘猫,也就是狗狗,你们没发现其实就是姐姐在游戏里养的电子宠物吗?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诶,你们没见过吗?就是姐姐的那个微信头像。 嗷,抱一丝啊,我忘记你们没有姐姐微信了??? 随机在评论区抽三个人来我们家做客~~ 二 我请问呢??谁让你们仨来的时候带自己编的小花了?知不知道姐姐把你们的小花放在了专门收集我的编织进步集的屋子了? 编了拿来了也就算了,不是,谁允许你们编的那么好了?还说什么第一次织织的不好,装啥大尾巴狼呢? 切,不就是被姐姐夸了两句吗?你们知道我每天要被朝晕夸多少次吗?现在我在打字的时候,姐姐就在我旁边笑着看着呢。就在刚刚,刚刚!还亲了我一下,如何呢?┐( ?_?)┌ 算了,不理你们了,我要和姐姐出门比赛了,我们挑战谁吃路边摊吃得最多,我将不费吹灰之力地赢得这场比赛。 再见了,绿茶们。 三 外面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屋檐上悬的水滴滴滴答答地沿着纹路一路向下。 我们喝了一点小酒,朝晕现在在我的怀里睡觉,我快要连呼吸都不敢了,不管多少次,多少年,只要她在我怀里,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悸动。 你们知道她有多漂亮吗? 我说的是她这个人,她的灵魂。 我总觉得她是发光的,莹莹动人。 我害怕你们知道她有多好,知道她的降生于我来说简直是枯木逢春;但是我又偏偏想向你们宣告她的纯净温和,像是春从指缝间不小心滴落的一滴澈露。 我那些固执的、不安的、难读的,都是为她而生的。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在那档综艺里面,她总是碎碎的,你们发现过吗? 我想要一个人独占她的所有感官,在她的世界画满我的眼睛,但是又不可控地、绝望地想要让每个人读懂她的痛苦与隐衷。 她的碎,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碎。 其实是什么,早就不重要了。 清高的、脱俗的也罢;市侩的、浓艳的,我也不在乎。 我只是,不想再从她身上看到一点难过的影子了。 你们都不知道姐姐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苦,她到现在睡觉还是习惯蜷着,现在甚至都是变好了许多的结果。但是我看着她脆弱的脊柱,心脏还是会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姐姐刚来京都打拼的时候,租的小房子的床只有一米,她一个人,还会面临各式各样的骚扰,所以她现在偶尔还是会半夜惊醒。 她现在还是吃不胖,瘦得让我心惊。我每次抱着她时,都会忍不住和她比一比胳膊,每次却总是失落。 姐姐,我是不是还是没有对你很好?怎么还是这么瘦呢?姐姐。 姐姐喜欢听睡前故事,她刚才就是听我给她念的睡前故事睡着的。 因为她小时候根本没有人给她念过,没有一个人,一个人也没有。 她甚至没有什么朋友,因为她每天都要忙着照顾爷爷,她没有人一起玩,唯一的玩伴就是那只没有家的流浪猫。 后来,她收养了那只流浪猫,流浪猫有家了,不久后她却又没有家了,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就抱着猫去了京都,没过两天,猫被人偷了,她又剩自己一个人了。 之前怎么还会有人骂她没朋友,有心机呢? 骂她的那些人,你们知道我看到你们说的那些话的时候,有多想冲进屏幕把你们那几张臭嘴撕烂吗? 我无法涉足的那些雾蒙蒙的过去,竟然也没有其它人修补,太天方夜谭了。 姐姐呀,我的姐姐呀,我其实也有烦恼的。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让你幸福,到底有没有让你的伤口愈合。 朝晕,我的朝晕。 朝晕,我爱你呀。 —————— 话匣子 只有幸福落在你脆弱的脊背上, 才是万物有公的赫然证明。 ——温厝《互错》 ———————— 爽了。下个世界请出我们的超绝养成系沉稳隐忍哥。 第77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沉稳克制财阀) 金碧辉煌、气度不凡的大厅里,有两只小小的影子,一坐一站,正互相对视,较量着。 旁边的佣人欲言又止,想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这是一个天才萌娃养成世界。 女主小荔,母亲在她两岁抑郁而死,从此倍受亲爹和后妈虐待。直到五岁那年,她被后妈关在门外,饿得昏倒在地,拿出了妈妈留下的手机,拨出妈妈经常念叨的那个手机号码,粗略报个地点就昏了过去。 号码的主人是京都首屈一指、财权甚至能从指缝滴出去的顶级豪门蓝家的家主,蓝庭。 蓝庭的手下奉命把她接回去,亲子鉴定之后,确定蓝荔就是他们家老头子的女儿和野男人私奔之后生下的女儿。 蓝庭把女主改名为蓝荔。 蓝家,上有雷厉风行蓝老爷子蓝庭,下有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三个少爷,蓝荔就这样一举成为京都最耀眼的一个明珠。 但是,多出这么牛逼的姥爷和表哥只是爽文第一步而已。 接下来,蓝荔开始展示自己的天才属性,这个外表精致可爱、性格活泼灵动的小女孩,随时随地都能崭露头角。 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甚至还有和动物对话、算命、驱鬼等不可思议的金手指。 她慢慢打动蓝庭和哥哥们的心,养成路上还收获了各种迷弟迷妹,无一例外都是权势滔天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贵人,最后打败bOSS,成为人人艳羡的小公主。 是的,这个天才萌娃养成世界还有反派。 蓝州,蓝家二少爷,性格放浪不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蓝引,蓝家三少爷,性格温和内敛,温润如玉。这两位和蓝庭,可真是对蓝荔千娇百宠。 唯独除了蓝家大少,蓝延尽。 蓝延尽,是蓝庭的大儿子和儿媳早年误诊不孕不育后收养的义子。他在襁褓之中时便被收养,从那之后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每天竭尽严苛,把小小的他压抑得不成人样。 结果几年过去,他四岁时,那对夫妇怀孕了,生了一对双胞胎。不久后,夫妇外出旅行时因为飞机失事而双双去世。蓝庭悲痛万分,下定决心要让两个孙子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要碰交往场任何虚与委蛇的事情。 毕竟,这不还有蓝延尽在吗? 蓝延尽从有意识开始,就被一次又一次告知,他只能收养来的,不是蓝家纯正血脉,他能有今天全托蓝家的福,他要学会感恩和报答。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甚至推着蓝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再上几个阶梯。 但是一天长在蓝家,他就一天被锁在笼子里。 他几乎没有被当成过有思想的人对待,没有一个朋友,从清晨到深夜没有停下过学习和练习的脚步。 蓝庭对他从来都没有温情可言,两个弟弟更是如此,就算是蓝荔,也勉强只能在他这里做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他生的凉薄、阴沉寡言,像一台冰冷无情的机器,那些欢乐的轻松的,他从不驻留。 直到在蓝庭临终前,强势命令他要抽出手中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平均给两个弟弟和一个表妹。 那一刻,蓝延尽紧绷了27年的弦终于断了。 那些他拼尽全力攥紧的,又要他毫不留恋地放手。 凭什么呢? 蓝延尽黑化了。 准确来说,其实是疯了。 他想要拉着整个蓝家为他陪葬,把这个吃人的巨物拉入火海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察觉到他阴暗想法的蓝荔果断拉来两个表哥,还有自己的一大片伙伴,和蓝延尽分庭抗礼。 最后的结果是,蓝延尽葬身火海,而蓝荔和她的一众好朋友过上了幸福生活。 朝晕表示:(゜O゜; 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吃菌子了吧。 不过她现在已经无暇同情大反派。 有反派,就一定有炮灰。 999+这个小废物,给她安排了一个绝顶炮灰。 她叫阮朝晕,是京都一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千金。 父母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尤为溺爱,再加上原主长相是一等一的精致,像个瓷娃娃一样,在小时候有许许多多的小跟班,因此被养得十分骄纵,还喜欢装小绿茶。 他们家在蓝家隔壁,原主父母想让她多和蓝家那几个孩子交好,最好再嫁过去,一家人鸡犬升天。 原主就这么心比天高、面上却装得乖巧懂事地去和同龄的蓝荔玩耍。 实际上,清醒的女主和两个大她们一岁的蓝家少爷早就看穿她的小把戏了,没多少戏份就被灰溜溜地整垮了。 至于蓝延尽,他压根没把原主当人看,他谁也不当人看。 在朝晕穿过来之际,原主这个六岁的女娃还在蓝家大厅里和蓝荔坐在羊毛毯上画画。 蓝荔回自己房间里拿玩偶,原主演都不演了,脱下自己粗糙的乖巧伪装,对别人家的佣人颐指气使,要人家抱自己去上厕所。 嗯,她被娇养得六岁还不会上厕所。 唉。 没想到早有预料的蓝荔半路折返,看到了撕破伪装的原主,冷静地吩咐女佣不能抱她去,让她自己去。 原主又是羞又是恼,坐在那里倔强地和蓝荔对视着。 朝晕现在很尴尬,她忍不住扣了扣自己裙子的蕾丝边,移开和蓝荔对上的视线,装模作样地站起来,小腿趔趄了一下,而后又迅速地站好,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轻咳一声,双手叉腰,抬起了圆圆的小下巴,演都不演了,软软的嗓音里都是不可一世的娇纵:“那,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于是,她拖着自己的小裙子,一扭一扭地摆着造型朝厕所走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人呢。 女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矮矮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一脸莫名的小小姐,还是低声劝:“小小姐,以后还是少和阮家这位千金玩吧,感觉她……” 她伸出手指,在太阳穴的位置点了点,一切尽在不言中。 感觉她是个脑残。 蓝荔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她,还抱着女佣的腿撒娇,让她陪自己画画。 朝晕的蓬蓬裙很精致,也很繁琐,上个厕所很麻烦,她觉得原主到现在还不会上厕所都是这些裙子害的。 不过她也喜欢这些漂亮裙子。 第78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2) 朝晕洗完手回大厅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在蓝荔背后站着的两个豆丁。 俩人都长得精雕细琢的,只是一个眉眼飞扬,一个生得内敛,都弯着腰看蓝荔画画,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称赞。 见到一身精致裙子的朝晕时,俩人不约而同地一顿,而后都很有默契地忽视她。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个阮家的小妹妹不单纯,还盘算着怎么和爷爷说让她以后不要来了,缠他们缠得厉害,烦死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朝晕这次没再直奔他们过去,围着他们左哥哥右哥哥地喊了,反而是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小羊毛毯,一屁股坐下,开始拿起颜料画画。 就算如此,蓝州还是不打算放过她,装模作样地看着蓝荔的画,大声赞扬:“荔荔画得真好看!比阮朝晕画的好看一百倍!” 蓝州兄弟俩虽然才七岁,但是脑子好使。 蓝引立刻明白过来了,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荔荔画的好多了!” 朝晕这才正眼去看蓝荔手下的画。 线条清晰流畅,颜色和谐明亮,构图完美无瑕。 她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画—— 直线都画不直,颜色脏兮兮的,根本就是乱涂乱画。 那咋了。 这不才是这个年纪的小孩的水准吗? 俩大傻吊瞎逼逼啥呢?普通才是一个人至纯至善的最高境界。 999+表示无力吐槽了。 前两个世界,宿主和没什么素质的凌涧还有温厝待久了,就算把情感清除掉了,宿主的素质也直线下降了。 也是幸好是朝晕在这里,要是真让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在这里听他们说这样的话,都不知道多难过了。 蓝家两个兄弟看着朝晕波澜不惊的一张小脸蛋,脸上的疑惑藏都藏不住。 这个阮朝晕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怪怪的。 只不过他们还没想多久,就听见了逼近的一阵令他们毛骨悚然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佣人们毕恭毕敬的问好:“大少爷。” 两个人脊椎都绷直了,僵硬着身子转身,不出意外,看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少年。 11岁的蓝延尽。 他年纪也小,但是那张精致俊俏的小脸已经有了初见端倪的阴沉冷漠,寒气都浸进了骨子里。 看着有点瘦,但是身高已经长起来了,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黑色英伦校服,一双眼眸漆黑得有些吓人,整个人像一只阴森森的鬼。 蓝州蓝引吞咽着,往后退了一步。 蓝荔没什么动作,但是发出的声音也安静了不少。 她其实也有点害怕大表哥。 还是蓝州率先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哥”,蓝引紧随其后也喊了一声,两个人忐忑于不知道蓝延尽听没听到他们两个刚才的话。 蓝延尽小小年纪就有些古板,虽然和他们几乎不说话,但是每次说话都是教育他们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欺负小女孩? 不能做吧。 蓝延尽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们一眼,冷淡地应了一声,步子都不带停的,直直地向二楼走去。 突然,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冲他跑了过去,挡住了他的去路。 蓝州蓝引蓝荔:?!!! 蓝延尽终于停下脚步,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无畏的小豆丁。 她穿戴极其漂亮,发型也打理得丝毫不错,一看就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白皙红润的脸蛋像上好的羊脂玉一样毫无瑕疵,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 他分明看到她眼眸里写着“老子不服”四个字,但她还是踮起脚尖,举起手里的画,歪着头乖乖软软地卖萌问:“延尽哥哥,你看我画的画好看吗?” 蓝延的视线擦着她鬼斧神工的画作挪到前方,看的时间没超过一秒,便径直绕开她,毫不留情吐字:“丑。” 啪嗒。 朝晕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啊,这也是个杀千刀的,一家子除了蓝荔以外道德都十分败坏。 朝晕面无表情地收起自己的画,心里暗暗冷笑,毫不掩饰地冲蓝延尽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紧接着,她重新恢复了自己的淑女姿态,双手交叉在前,面向那边目瞪口呆的三个小孩,有模有样地弯了弯腰,乖巧地装可爱:“蓝荔,两个哥哥,谢谢你们陪我玩,我要回家啦!” 他们三个还没来得及回她,她就自己一个人提着裙子,一扭一扭地摆着姿势出门了,留下三个人在风中凌乱。 两个…哥哥? 她平时不都是追在他们屁股后面“蓝州哥哥”“蓝引哥哥”地喊吗?而且大部分时间还都喊错人了。 今天怎么回事? 其实,朝晕是忘了他们两个叫啥了而已。 她一回到家,就有一堆佣人就上前争先恐后地为她服务,又是擦手又是擦脸的,舒服到家了。 朝晕很享受,还会眯着眼睛对他们甜甜地说谢谢。 虽然佣人都知道自家小姐到底啥倒霉德行样,但看她这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还是被萌得心都快化了。 毕竟,他们确实没见过比小姐更漂亮的小孩儿了。 原主的父母坐在大厅里喝茶,阮父话不多,看起来很稳重,阮母是一个长相美艳、雍容华贵、但有点夸张的女人。 见她回来,阮母先是抱着朝晕亲了一会儿,然后问她在蓝家玩的怎么样。 朝晕立马告状,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卖萌:“那两个哥哥都不喜欢我!还欺负我!” 阮母大怒:“什么?!我女儿这么机灵可爱,居然欺负我女儿?!看老娘不扒了他们的皮!” 阮父也大怒,但是开口之前先让佣人去把门关了,然后才愤怒出声:“区区蓝家,敢瞧不起我女儿?!等我们家发达了,就把他们家俩儿子弄过来伺候我女儿!” 一家人就是这么窝囊,有啥事自己在家里骂骂得了,得罪蓝家的事,还是别干了。 发过火之后,阮母让朝晕自己上楼玩。 其实,到了朝晕这个年纪,比他们家厉害或者没他们家厉害的家庭,都把孩子送去培养爱好,锻炼心性了,就连蓝州蓝引也在劫难逃。 只有朝晕一个人,啥也不干,无所事事,整天除了玩还是玩。 因为阮家父母自信地认为,自家女儿漂亮又聪明,什么都不用学就可以嫁进豪门,享福一辈子。 朝晕:于是就这样养出来了一个草包。 第79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3) 周日的傍晚,太阳渐渐西沉,像一条再也翻不开身的鱼。余晖将天边染得一片血红,像是被谁泼洒了一大片浓稠的血浆。 碎叶沙沙作响,被残风一卷,连残骸也剩不下来,在孤零零的影子的脚下留下了最后一抹断痕。 蓝延尽坐在山林峭壁旁的秋千上,幅度很小地一晃一晃,了无光泽的墨色瞳眸淡淡地放在不远处好像要烧过来似的夕阳上。 只有周日的下午,四点到六点,是他唯一能喘口气的时间。 但是他又有什么能做的。 没有朋友,没有自己拥有的任何电子设备,没有爱好,只能坐在这个不知道谁做的秋千上晃两下。 微微失重的感觉,有时候会让他想要发笑。 这是他枯燥的生活里,唯一一点变量。 但是他笑不出来。 清瘦孤高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是他走不完的孽路。 忽然,有一双小脚无声地踏上了背着他的影子。 朝晕屏息敛声,贼兮兮地笑了一下,攒足力气,“哈!”着给自己鼓劲,猛地伸手去推蓝延尽的背。 没推动。 她摔了一跤。 蓝延尽停下,扭头去看。 朝晕不声不响地站起来,见他看过来,重新插上腰,软糯糯的嗓音里尽是不满:“我怎么没有推动你?” 蓝延尽没理她,收回了视线,只当她是一团空气。 朝晕娇哼一声,绕过秋千到蓝延尽面前,不知道从身上什么地方摸出来了一块小红毯,一板一眼地铺在地上,然后席地而坐。 蓝延尽:……… 什么毛病,随身带红毯? 朝晕早就习惯了原主的做派,并且乐在其中。她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十分骄傲:“女明星是要随时随地走红毯的。” 蓝延尽不想理她,觉得降智。 记忆里对这个小屁孩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老喜欢围着他的两个弟弟转,装乖巧,装可爱。 现在倒是演都不演了。 朝晕觉得这个反派很可怜,于是大发慈悲地主动讲和:“延尽哥哥,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 “你记好了啊,我叫阮朝晕,今年,六岁,上一年级。” 奶呼呼的声音把残阳带来的凄凉给驱了大半。 蓝延尽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伸出手腕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他就要回去了。 算了,就当听小狗叫了。 他收起手,没回话。 朝晕锲而不舍地问:“延尽哥哥,你是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啊?” 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刺激到了他,蓝延尽终于有了一点轻微的反应,垂眸看了她圆滚滚的脸颊一眼。 朝晕接着道:“不然,你坐我爸爸给我做的秋千,干什么?” 因为还小,朝晕说话慢吞吞的,像是说了一个字忘了下一个字似的。 蓝延尽一怔,侧目看了眼手上手上抓着的吊绳。 他不回答,朝晕就当默认。 于是,她气鼓鼓地站起来,还是掐着腰,生气地告诉他:“你要是想,和我做朋友,就不能,说我画画丑。”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蓝延尽早都忘了。 他冷着脸,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勉强想起来她在说什么了。 还是没吭声。 朝晕满脸的怒气渐渐转化为疑惑,她走上前去,倏而伸手扯了扯蓝延尽的脸,困惑问到:“你变成小哑巴了吗?” 蓝延尽大脑空白了一瞬,而后立刻偏头躲过去,终于寒声回答了她一句:“不是。” 他好像在变声期,不过不明显,嗓子有些沙哑,但是又很清透,很好听。 “喔,”朝晕后退一步,乖乖捧腮,和他说话:“我的小伙伴,都去上钢琴班啦~小提琴班啦~什么的,我没人玩,就,想起来这个秋千了。” “你看起来,好闲哦,”朝晕绕着他左看右看:“那以后,我们一起玩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蓝延尽闲。 他差点气笑。 “啊呀!” 小朝晕看了眼自己的白雪公主手表,吃惊地叫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拉住蓝延尽的手腕往小山下走:“快要六点了,我们要回家吃饭了。” “你真不让人省心,到了饭点,都不回家。” 她学着妈妈理直气壮地教育人,教育起来高她大半个自己的蓝延尽来一点也不害臊。 蓝延尽不语,垂眸看着握着他手腕的那只白生生的小手,居然破天荒地任她拉着走了。 算了。 当被小狗牵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 那天晚上,蓝延尽晚回家了五分钟,被蓝庭叫到书房,劈头盖脸地骂了好一顿。 他木着脸挨完骂,又吃了一顿气压极低的饭,回房间里完成蓝庭给他布置的任务。 隔壁的两个弟弟出去拿什么东西,蓝延尽听到了很细微的游戏机发出来的音效。 他握紧了手中的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没有一丝波动。 等到他完成所有任务,已经十一点了。 他起身,准备脱衣服换睡衣,却猛地摸到了口袋里有什么东西。 蓝延尽一愣,伸手去摸,摸出来了一颗菠萝味的糖果。 他站在那里,竟然有些恍惚了。 小狗放的。 …… 新的一星期一开始,蓝延尽又要忙得连轴转。 朝晕其实也很忙。 她忙着在学校呼朋引伴,做一个小霸王。 明面上,她乖巧可爱,勤奋好学,嘴还甜得很,长得还跟个洋娃娃一样,没有老师和同学不喜欢她。 但是背地里,她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势必要成为呼风唤雨的女王陛下。 这是朝晕小战队侵略地球的一小步罢了。 不过,她的那些小弟小妹们在周末也没有空陪她玩,因为他们都要去上各式各样的课。 朝晕冷笑连连,遂在周日下午再次登山。 于是,四点十分时,蓝延尽刚刚走到秋千旁边,就听见脆生生“嗷”的一声,一道小人影就从旁边小树的半腰上掉了下来。 蓝延尽:…… 没听到,没听到,小狗掉下来了。 他绷着脸,蹲到了秋千旁边,窝着看落日。 朝晕站起来,拍了拍灰扑扑的小裙子,叹了口气,也没哭。 ——— 主播不行了,主播原本说写短篇去赚点外快,研究两天硬是被现在那些短篇给震惊得吃不下饭了,把女主当日本人整,敬佩写的出来的人,我还是乖乖回来吧。。。 第80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4) 她一扭头,直奔那边蹲着的一团人。 蓝延尽眼前忽然被遮了个严实,而后对上了朝晕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朝晕问:“延尽哥哥,你怎么不坐秋千?” 蓝延尽淡淡地和她对视,没有回答的意思。 因为不想和她做朋友。 也不能说是不想。 蓝延尽想不清楚。但是一想到这是这个小孩爸爸做的秋千,他心里就不舒服。 朝晕的小脸蛋鼓起来,凶狠地盯着他看:“你为什么不坐秋千了?你始乱终弃。” 蓝延尽猛抬头,死水一样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来了一丝诧异。 哪里学的怪词? 朝晕还在喋喋不休地质问:“你不是上次还在坐秋千吗?不,不许嫌我的秋千不好玩…” 她还没说完,蓝延尽噌得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朝晕懵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蓝延尽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解释,也不想解释。他不知道这个小鬼为什么非要缠着他,明明之前缠的另有其人。 他更不想和她说,他没有朋友,他也不习惯有朋友,更不要说是这么小的一个朋友;他喜欢这个秋千,但是他要是坐上这个秋千了,他就要接受一个莫名其妙要往他黑沼一般的生活里闯的小孩。 所以他用了一贯好用的方法,向后逃,却又被抓住。 他冷硬地回头,想要掰开她的手,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她水漉漉的眼,里面现在升腾着冉冉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蓝延尽懵在原地,心忽然一塌。 朝晕撇着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带着点哭腔和他说:“我,我不吵你了,你别走。” 她要哭不哭的,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娃娃了。 蓝延尽倏地吐了口气。 “别哭了。” 他听见他有些冷漠的声音这样说。 “去一边玩去。” 朝晕努了努嘴,擦擦眼,提着自己的公主裙,迈开小短腿往一旁的灌木丛里钻。 蓝延尽重新蹲回去,视线擦着天际线碰上落日,幽幽地叹了口气。 再怎么样,他只是一个没有见过女生哭的小男孩。 朝晕安静了不短时间。 就在蓝延尽再次孤零一人沉浸地沐浴在夕阳之下时,朝晕“蹭”得一下从灌木丛里冒出来,然后拽拽地走向他,在蓝延尽凉凉的目光下,很有气势地把手里乱作一团的“工艺品”往地上一放。 “延尽哥哥,快吃,这是朝晕大厨做的,甜点。” 蓝延尽瞥了一眼朝晕大厨做的甜点。 几片孤零零的树叶被当成了盘子,上面躺着几朵花瓣,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果子,被特意精心地摆了摆,呈现出乱七八糟的状态。 他觉得头疼,额角“突突突”得疼。 朝晕凑上去,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蒲扇似的,甜甜地笑:“你吃呀,吃了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又是哪几个字触了蓝延尽的弦,他再次沉默了。 朝晕站起来,走到秋千旁,很有大款气质地拍了拍秋千:“你坐在,我的秋千上吃。好朋友要,学会分享。” 蓝延尽侧眸,黝黑的瞳孔细细看她一遍又一遍。 朝晕用清澈到一眼望到底的眼眸回望他。 最终,少年挪开眼,深吸一口气,拿起朝晕坐的小甜品,安静地坐上了秋千。 他额前稀疏的碎发遮挡住他微颤的眼睫。 “耶!”朝晕欢呼一声,凑了上去,对着小甜品“嗷呜”了一声,而后抬头直直地看他:“延尽哥哥,你要像我一样,吃一口。” 蓝延尽迟疑地稍微抬起已经差不多零散了的小甜品,犹豫着轻轻张开略显苍白的唇瓣,无声地“嗷呜”了一下,作了吃的姿态。 他缩了缩脖子,一下子别开眼,脸上飞上了薄薄的红。 幸好夕阳色浓,否则朝晕看的清清楚楚。 “好耶!”朝晕再次欢呼,绕着蓝延尽转圈圈,晃头晃脑:“我和延尽哥哥是朋友喽!” 她的手腕被猛地拽住。 朝晕停住,回头就看见少年沉静淡漠的脸庞。 “该回家了。” 朝晕应:“嗷。” 蓝延尽刚一松手,朝晕却快一步反拉住他,哼着儿歌,拉着他下小山。 蓝延尽微微弯着腰,低着头,就这样被拉着下山。 人小鬼大。 小鬼。 在蓝延尽11岁的时候,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0。】 朝晕和蓝延尽是同一所小学的,甚至,其实和蓝荔同个年龄段所有有点戏份的角色都在同一所小学。 只不过贵族小学大得很,资源雄厚,师资力量不交错,低年级和高年级基本没什么可能碰面。所以就算知道两个人一个学校,蓝延尽也没什么心思要和朝晕碰面。 于是,蓝延尽站在体育办公室门口,看着对着门口的体育老师旁边站着的那个小豆丁时,再次沉默了。 他迈开腿,不声不响地朝她对面的老师那边去。 老师给他交代一会儿上课要让学生拿什么,他淡漠地点头,而后听到了小鬼清甜软糯的嗓音。 “老师,对不起呀,我的好朋友忘记上一节课是体育课啦,没有来问你要做什么。” “幸好老师厉害!没有课代表帮助,也上了一节好好的体育课!” 这两句话夸得中年男人止不住地呵呵笑,其他老师也纷纷回头,笑着看这个穿着小公主裙,甜甜笑着的漂亮小姑娘。 现在的小孩真是古灵精怪,一年级的体育课代表,他要是真的去指望,他才是真的神经病呢。 替自己的好伙伴道了歉,还被狠狠夸了可爱之后,朝晕蹦蹦跳跳地出了门,整个人身上就写着“伶俐乖巧”四个字。 蓝延尽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敛眸听老师的话。 等他出了门,一眼就看见了离他不远的两个小人。 朝晕已经撕了刚才办公室里纯洁无辜的笑脸了,换上了凶神恶煞的面具,轻轻点了点面前小男生的头,气势汹汹的,像一个大姐大:“你看看你,连道歉都要我去!” 小男生抽噎了一下,但是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充满敬畏地仰视她:“谢谢、谢谢朝晕女王陛下!!” 朝晕傲娇地把头一扬,哼唧一声,拂了拂手,放他离开。 第81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5) 刚把小男孩支开,朝晕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少年。 他看着她这边,好像在笑,弧度太浅,朝晕看不出来。 但是她还是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跑过去,喊:“延尽哥哥!” 蓝延尽一时间竟然觉得耳热。 他垂眸,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忽的嗤笑了下,不咸不淡地说:“演戏精。” 朝晕笑容一僵,眼睛闪了闪,而后背过手,扭捏地扭来扭去,装傻:“哎呀,哥哥,你说什么呢。” 回应她的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哼笑。 突兀的,插进来一道诧异的女声:“蓝同学,你还认识这么可爱的妹妹啊?” 蓝延尽顿时收起笑容,瞥了一眼说话的女同学,没说话。 朝晕反而扑上去抱住了蓝延尽的腿,对着女同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呀是呀,姐姐,我是延尽哥哥的朋友。” 女同学被萌了一脸,笑呵呵地说:“是吗?” 还以为蓝延尽真的是一个阴暗变态呢,没想到只是表面功夫啊。 蓝延尽弯腰,屈起指节,敲了一下朝晕的头,淡声道:“起来,我要回班了。” 朝晕不太高兴地站好,突然迅速塞了蓝延尽个东西,而后冲他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回自己的一年级。 蓝延尽目送她的背影,又纳回视线,缓缓摊开手掌,看到了在掌心乖乖躺着的糖果。 那一瞬间,女同学感觉他总是像冰一样的眸色,柔和了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16。】 这个周日,蓝延尽上山慢了些。 想到某个小豆丁,他微微抿唇,陡然加快了速度。 结果到的时候,他就看见朝晕掐着腰,一脸严肃地指挥着一群小豆丁干这干那的,男生就是爬高上低,女生就是打结捆桩,各有各的忙。 他来时,工程已经快要收尾了。 朝晕指挥着自己的小弟小妹给自己也搭了个秋千。 工程结束之后,朝晕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给了每个人两个软糖。 一群小豆丁灰头土脸的,拿着俩软糖高兴得一塌糊涂,高喊女王陛下万岁。 真是个邪教。 蓝延尽面无表情地想。 朝晕把小豆丁们解散,嘱托他们下山一定要小心。 等到目送大家都安全下山之后,朝晕转过身去看蓝延尽,伸手一股脑地给了他两包软糖。 蓝延尽有些一言难尽。 这才是真正的资本家。 不过,他开心。 他轻轻翘起唇角,整个人的棱角柔软了些。 朝晕坐上自己的秋千,还招手让蓝延尽来坐到旁边的秋千。 蓝延尽问她,不是说她的小伙伴都要去上课吗?怎么过来当苦力了? 朝晕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高高兴兴地回答:“因为我让他们来帮我的忙,他们就和爸爸妈妈请假了呀。” 蓝延尽对此表示怀疑:“他们的父母,同意了吗?” 朝晕一脸疑惑地看他:“他们喜闻乐见呀,他们也很喜欢我。我,我说,我带他们去做社会实践啦~” 蓝延尽:……… 天啊。 他迟疑了下,问:“为什么,不学点什么?” 他自己都意识到,说这么长的两句话,对他来说已经是多得多了。 此话一出,朝晕顿时对他怒目而视:“我还需要学什么?!我难道,还,还不够完美吗?” 蓝延尽平静地看着这个凶狠的小豆丁,扯了扯唇,笑了一下,只不过皮笑肉不笑。 朝晕对于他这个态度很不满意,一扬头,稚嫩的嗓音里满是笃定:“我,我才不学。” “而且,我每星期,要来找你玩呀。” 蓝延尽握着绳索的手猛紧。 他抬眸,看向了渐沉的落日。 就算是骗他的吧。 就算是骗他的,他也喜欢听。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20】 蓝延尽把朝晕的话当成随口一说,可朝晕却真真切切地兑现了。 他们在学校很少见,但是却会在每个周日,在这座小山,看一场落日。 不过,在蓝延尽刚上初一的第一个周日,他上了山,却没看到她人。 他第一反应是她没有来,但是这个猜测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 他稳了稳心神,继续找。 最后是在一棵大树后面找到的这个小小蜷缩的一团。 蓝延尽松了口气,皱着眉拍了拍肩膀,不确定地喊:“…朝晕?” 朝晕的肩一颤,慢慢转过头。 看到她盈满泪珠的眼眸时,蓝延尽呼吸一停,眉间沟壑皱得更深,急着低声问:“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朝晕一个没绷住,放声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伸手往蓝延尽身上扑,抱着他的腿来回蹭,上气不接下气:“延尽、延尽哥哥,我、我的牙齿呜呜呜呜呜呜…我,我不是,不是完美的女王陛下了呜呜呜呜呜…” 就在她张嘴的瞬间,蓝延尽看到了她空荡荡的门牙豁口。 他猛地咬紧唇瓣,笑意却已经从眼里跑出来了。 他紧绷着背,稍稍弯腰,还是没憋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变声器的少年声音清朗动听,珠玉落盘似的爽朗清润,终于有了些他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 朝晕一边哭一边举起拳头拼命打他,边打边哭着说:“不许、不许笑!不许笑!” 蓝延尽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护住她的头,低下头,弯下腰,把她护在怀里,笑得喘不过气。 朝晕不理他了。 她哭够了,捂着嘴巴,坐上自己的秋千,闷闷不乐地荡着。 蓝延尽把拳头抵在唇边,也坐在秋千上,板住脸,一本正经地开导她:“没多久就会长出来更漂亮的牙齿的。” 他现在已经可以流利地说出长句子了。 朝晕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蔫巴巴地坐着,像一个凄凉的小白菜。 蓝延尽轻咳一声,继续道:“其实,现在,也很好看。” “好看”两个字触发了朝晕的被动,她猛地扭头,捂着嘴巴,口齿不清地问:“真嘟吗?” 蓝延尽强忍着笑,点点头:“真的。其实,还挺可爱的。” 最起码,是他见过所有掉牙齿的小孩子里面,最好看的了。 朝晕总算振作了一丢丢,但是还是没多高兴。 ———— 很高兴收到大家的催更和评论!真的很高兴???????????。但是段落评我可能无法做到每个都回复了,古咩那塞!不过我每条都会看的!书评我一定会回复哒!么么么么! 也有点焦虑因为感觉后面的剧情没有前面的好,最近有点卡文,好在找回感觉了,我会努力恢复日更6000字的!爱你们! 第82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6) 蓝延尽从来没有这么烦恼过。 明明朝晕逗人开心就那么轻而易举,他却觉得寸步难行。 最终,蓝延尽拉着朝晕下山,给她买了一包糖果。 朝晕顿时喜笑颜开起来,抱着他的腿甜甜地喊“延尽哥哥”,夸他的句子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淌。 他没忍住弯下腰,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壳。 朝晕捂着脑袋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3】 那天,蓝延尽又晚归了五分钟。 蓝庭把他叫到书房,又是一顿严厉的责骂,蓝州蓝引在外面偷偷听着,忍不住抖了抖,汗毛直立。 结果等大哥出来,他们却感觉他心情不错。 完了,这不真被骂成傻子了? 上了初中之后,蓝延尽个头长得很快,脸也长开了,那张带着冷寒气的俊容,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他越长大,身上的冷漠感越重,甚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他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长时间盯着你看时,你会心悸得做噩梦。 不过朝晕没这么觉得。 可能单纯因为她傻。 她老是和蓝延尽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成绩多么多么好,每次都考第一名。 蓝延尽总是点点头,其实没怎么放心上。 毕竟,她只有二年级。 但是,她有时候真的挺神奇。 比如,她能够一眼看出蓝延尽不开心——尽管他每天都是那副冰块脸。 每当那个时候,朝晕都会带着他干票大的。 在蓝延尽又一次因为循环往复的生活而感到厌倦时,朝晕拉着他下了山。 夕阳渐斜,把他们两个的影子拢在了光明璀璨处。 他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里。 明明他才是大孩子,她却总像他灵魂的指路人一样领着他一步一步领略尘世的温度。 他喜欢她带着他掠过那些困住他的天地的条框,穿过各个街角。 最后,他微微喘着,跟着朝晕猫在一个广场的角落。 朝晕扒着墙,往前张望,忽然攥紧他的衣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示意他往前看。 蓝延尽顺着她的手看去,看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穿得勉勉强强像个人样,长得却是贼眉鼠眼,不像好人。 他先是四处张望,见没多少人,阴恻恻地笑了笑,拾起脚边的石子就向广场旁的一个小猫窝砸去,下一秒他们就听见了有些凄厉的猫叫。 蓝延尽顿时压下眉头,冷冷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朝晕扯了扯他,他顺势低头,就被朝晕塞了一堆石头,有大有小。 朝晕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了一下砸男人的动作,接近着又比划了一下溜之大吉的姿势,然后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蓝延尽眨眨眼,好像明白了一些,但是有些僵硬地站着,不知道怎么下手。 朝晕才不给他时间反应呢。 她举起一颗石头,眯了眯眼,对准男人的背,攒足力气,狠狠出手砸了过去。 男人刚好弯腰要捡石头,这一下子被砸到了头,懵了一下。 朝晕给自己点了个赞。 枪枪爆头,好运连连。 “操!”男人怒骂一声,开始四下找人,嘴里说着粗鄙的话:“哪个比养的砸老子?!活腻歪了吧?!” 紧接着,他就看着一身贴身英伦校服的少年漠着一张脸,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阴冷的眼眸死死咬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豆丁。 男人被吓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现在!”朝晕找准时机,扯了扯蓝延尽的裤管,大声喊:“让我们砸死他!!” 蓝延尽抿着唇瓣,从怀里挑出来一个个头不小的石头,撂了撂掂量了一下重量,眯了眯眼,毫不收力地砸了过去,砸到了男人的肚子。 他和朝晕可不一样,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力气不小。 男人被砸的弯了腰,眼看着就要无能狂怒了。朝晕扯了扯蓝延尽,赶忙往旁边的街道跑,让他快点跟上。 她人小,跑得倒是跟兔子一样,只落下蓝延尽一点点距离。 朝晕一边跑,一边扭头往后砸着一边骂人一边追上来的男人,大部分都命中了,一命中她就冲着男人做鬼脸。 风灌入蓝延尽耳朵里,又顺着鼻腔滚入了喉间。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鼻间充斥的都是傍晚风的气息,像是自由的味道。 他突然很想笑。 一颗被压满灌满的生锈了的心脏,就这么再次破冰,轻盈地跳动了起来。此刻的晚霞简直像是赠予英雄的献礼。 蓝延尽也侧过身,举起怀里抱着的小石头,冲着男人砸了过去。 男人顿时吃痛地叫了出声,更是穷追不舍,骂得更难听了。 朝晕在砸完所有石头之后,很好心地把他引到了警察局,然后一进去就开始趴在地上哭爹喊娘,抱着警察叔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怎么也不撒手。 最后,男人被留下做了好一顿思想教育工作。 不过朝晕也被警察叔叔批评了一通,但是她实在太可爱了,警察叔叔不忍心,转而批评蓝延尽了。 蓝延尽看着冲自己调皮眨眼的朝晕,终于没忍住,松动了眉眼,“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警察叔叔:?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30。】 蓝延尽回家的时候,蓝庭在大厅喝茶。 见他回来,半老的人掀开眼皮,没仔细看,操着沙哑的嗓音淡淡道:“成绩单发下来了,全校第一,联考第一,不错。” 蓝延尽对此没什么想法,清冷地“嗯”了一声就要上楼。 “等等,”蓝庭把茶杯搁置在桌子上,没看他,却问:“衣服怎么这么脏?” 蓝延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勾了一下唇,很快又平下了唇角,淡然回应:“摔了一跤。” 蓝庭皱眉,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瞥了少年一眼后,他意味深长地教训出声:“别和不三不四的人玩。” 他没闲工夫调查蓝延尽和谁出去鬼混。 蓝延尽从小到大都省心,只要他一出声警告,少年就永远不会再犯。 蓝庭以为这次也是。 可少年的背影微顿,背着蓝庭的眼眸迅速阴沉了下去,隐隐有着墨残痕之迹。 蓝延尽没吭声,抬脚上了楼。 第83章 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7) 自从蓝延尽上了初中之后,可谓是越来越忙,朝晕看着,有时候都感觉看到了在荷兰国努力的自己了。 在某个周日下午,她再次拍上蓝延尽的脸,嘟着嘴左看右看,不开心地抱怨:“延尽哥哥,你又瘦了。” 在朝晕这里,蓝延尽每天都在瘦。 少年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是眼尾却蕴着笑意,摇了摇头:“还好。” “骗人,”朝晕气汹汹地反驳:“你就是瘦了,你们家对你一点也不好。” 蓝延尽被这话冲得一愣,总是沉稳到冷漠的姿态变得有些退缩抗拒,小声地快速回答:“…没有,他们,对我还挺好的。” 他这样说着,却控制不住地垂眸,看着朝晕身上的小裙子发呆。 朝晕的家庭,在京都来说,排不上什么名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而已。 但是她家里每星期都会给她置办漂亮的裙子,蓝延尽每次见她,她穿的裙子都不一样。 她是真真切切被爱滋润长大的小孩。 和他不一样,他甚至除了她以外的朋友都没有。 就在蓝延尽怔怔时,朝晕却突然往他身上一扑,兴奋说到:“延尽哥哥,我去你的学校上学吧!这样我就可以每天找你玩了!” 蓝延尽呆住,很快就笑出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才九岁,你怎么能来初中上学呢?” 朝晕牛逼哄哄地叉腰吹牛:“本女子可是,每次考试的第一名!本女子是天才少女!” 在哪里学的口头禅。 蓝延尽很给面子地点点头,附和道:“是是是,天才少女。但是天才少女也不能连跳三级上初中。” 朝晕见他不相信,失望地摇头叹息,故作深沉地望着夕阳:“你这家伙,根本不懂。等你到了本女子的年纪,你就懂了。” 蓝延尽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跟一个老奶奶似的。 他在心底留下一抹叹息,安静地陪朝晕看夕阳,心里却压不住地开始想—— 和朝晕上一个学校啊 每天都能见面,每天都能看见她带着明媚笑脸的软乎乎的小脸蛋吗? 光是想想,蓝延尽就觉得自己的心软得快化了。 但是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朝晕为什么会突然找他玩,明明她有那么多玩伴,和她那些同龄的玩伴相比起来,他这个哥哥简直古板又无趣。 他甚至不知道这段脆弱的友谊关系会在哪天突然碎裂,所以每一次的见面都分外珍惜。 就这样就好了。 他还能要点别的什么呢。 朝晕却表示,你能要的多多啦! 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朝晕兴冲冲地和他说,她可以去他的学校了,他们真的可以每天见面了。 蓝延尽直接判定她在开玩笑。 毕竟,他没有听说他们初中要扩建一个小学的事情。 看着朝晕喋喋不休地绕着他蹦来蹦去、规划着要怎么监督他吃饭的样子,蓝延尽再次抬头看向落日。 已经够了,这样就够了。 而后,在周一,蓝延尽刚刚进班,就觉得教室不是一般的热闹。 他进来之后,教室的气压明显低了一些,但是那些围成圈的同学还是在乐此不疲地谈论着—— “卧槽,逆天啊我去,九岁上初一啊?该不会是走后门吧?” “走什么后门,我的消息还能有假?昨天我爹亲自监考呢!考完初一的题考初二的,考完初二的题考初三的,越考写的越快,正确率百分百,我爹都快汗流浃背了。” “为啥不考高中的?不会吗?” “哦,人家说要去找哥哥玩,不想写了。” “要不是快要早读了,我高低得去初一年级看一看啊。” “人家不仅是天才,听说长得萌萌哒呢,哎呀,真想去看看。” “萝莉控能去死不能?” 几个人还在口若悬河地高谈阔论,突然感觉背后凉凉的,一回头,被蓝延尽那张冰块脸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为首的那个男生立刻堆笑,客气道:“蓝少,我们现在就散,马上开始读书哈,绝对不吵你!” 蓝延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着,细看整个人都在微微地发抖。 他勉强镇定下来,冷静地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女孩,叫什么,知道吗?” 没想到他也是来问这个问题的,男生意外了下,紧接着绞尽脑汁地回想:“嘶……让我想想哈蓝少,没咋听说过的家里出来的,没怎么记清。” 他想的时间越久,蓝延尽周遭那股说不清的气焰越浓。 终于,男生灵光一闪,一拍桌子,自信道:“想起来了!姓阮,阮兆云吧好像?该说不说,名字起得真土。诶!蓝少,你也感兴趣啊?诶诶诶,别走啊!你还想听啥,我给你说啊!” 蓝延尽没搭理他,生硬地说了声谢谢,姿势有些不正常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直身子,低头看书。 看不进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朝晕。 他的朝晕真的来找他了。 接下来的时间,班里时不时都会谈论起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少女。 虽然大家家里都有几个钱,读书在他们的人生里占比又不大,但是对于“天才”二字,大家都是乐于谈津的。 有几个好事的人也去下楼去看过,人太多,没挤进去,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上来伸着大拇指夸:“可爱!那是真可爱!就是确实在班里有点显矮,小小的一个,一个眼睛顶上王致远三个大!” 王致远上来给他一个肘击。 蓝延尽脑袋里的弦紧绷着,整个人都呆呆的。 大脑告诉他他应该去找朝晕,去问问她,夸夸她,实在不行,给一颗糖也好。 毕竟她是为了他才来的。 但是他又不禁有几分胆怯,在胆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大课间时间,大部分同学在玩闹,蓝延尽格格不入地坐在自己位置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站起身,要去洗把脸。 他刚转身,班里兀的一阵骚动。 “哪里来的小孩儿?” “我靠!阮兆云!” “小天才吗?!” 蓝延尽脚步顿停,瞳眸猛震。 第84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8) 朝晕一眼就看见蓝延尽了,她正要迈开腿往他那里跑,就听到有人篡改她的名讳。 她眉头一皱,板着小脸,一压一压地走向王致远,抬头,又信手拈来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哥哥,我叫阮朝晕哦,我是朝晕,指阳光的那个朝晕。” 王致远被萌得差点流鼻血,连连点头:“好的,朝晕,朝晕。” 朝晕满意了,重新叉腰,眼睛再次盯上一直保持着要走不走的姿势的蓝延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5。】 她猛地弯弯眼睛,笑容真心实意了许多,张开双臂就扑了过去,嘴里喊着“延尽哥哥”,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的腿,小脸在他的裤子上蹭了又蹭。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恍惚地看着这一幕。 什,什么? 延尽……哥哥? 他们目瞪口呆地移目到少年柔和下去的面孔,觉得今天应该是不宜上学。 蓝延尽不理会其他人是什么想法,他弯腰稍微一用力,抱起朝晕出了后门。 他刚一离开,全班就像炸开的油锅一样热烈地讨论了起来,大有沸反盈天之势。 朝晕一路走来,已经吸引来了不少视线,但是现在看到她和蓝延尽待在一起,顿时老老实实地收回目光,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蓝延尽走到人流量稀少的楼道口,把朝晕放下来,自己蹲下去,看着笑眯眯的朝晕,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朝晕再次张开双臂,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卖萌:“延尽哥哥,我想你啦。” 蓝延尽先是一僵,垂下眼眸,动作不太自然地回抱住她,干巴巴地说:“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朝晕口吻娇蛮地回他:“那怎么了?我说想你就是想你。” 蓝延尽已经习惯她这个样子了,在别人面前就是装乖卖萌的好宝宝,一到他面前,就肆无忌惮地耍赖皮。 不过他喜欢朝晕这样。 他放开她,皱着眉,有些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说话却不严厉:“你这么小,初中任务量大,会影响你的身体发育。” 朝晕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晃着身子,绕着他转,说话甜滋滋的:“没有呀,我是特例生,早上八点到校,不上晚自习。” 说白了,她就是这个学校的一个活字招牌而已,规矩什么的,不太重要。 蓝延尽叹了口气,拉住她,认真和他讲:“再怎么样,你和你们班的人都不是一个年龄。你很难融入进去,和他们交朋友,你能明白吗?” “你的小学有那么多好朋友,你这么一走,怎么和他们玩?” 他从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朝晕一说不过他,就开始耍无赖,挣脱开他的手,从背后抱住他,闭上眼睛大声说:“我就要和你一起玩,我就要我就要。我的其他好朋友们才不会不理我呢。” 她一这样,蓝延尽那些看似无坚不摧的防范就土崩瓦解。 回应朝晕的是蓝延尽一抹长长的叹息。 他没有再说话了,问了她的班级后就抱着朝晕下楼,送她到了七一班门口。 朝晕就揽着他的脖子,心安理得地享受上门服务。 午餐时间,初三自己一个食堂,初一初二一个食堂,初一先吃,初二第二。等初二第一波人到食堂的时候,初一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蓝延尽没有注意别人的习惯,一个人端着自己的饭,形单影只地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 他刚坐下,还没开始吃,对面就落下来了个影子。 少年面色无波地抬眸,就看见了朝晕那张圆圆的脸蛋。 “……” “怎么在这里?不回去上午自习吗?” 朝晕没心没肺地笑:“我们管的松呀,离记迟到还有20分钟呢,我专门在这里等你的哟!” 他没说话,朝晕捧着脸看他吃的饭,一本正经地蹙起眉头,像一个小大人:“延尽哥哥,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点?” 蓝延尽绷直了身子,淡淡回答:“胃口小。” “骗人是小猪,”朝晕伸手推了推自己的鼻子:“像我现在这样。” 蓝延尽看她这样,唇角开始隐隐泄出笑意。 “你长得这么高,吃这一点怎么可能饱呢?”朝晕煞有其事地教育道:“我就是因为好好吃饭,才长这么高呢。” 她在同龄人里面确实高了不少,虽然和初一的女生比起来,还是一个小豆丁。 蓝延尽有轻微厌食的毛病,再加上他的大脑已经设定了用最短的时间吃饭,抓紧时间回班学习的指令了,吃这么一点已经是常态了。 他怕朝晕继续缠着他说这件事,简洁地保证:“下次吃多一点。” “喔,”她又推了推自己小巧的鼻子:“骗人是小猪。” 蓝延尽“嗯”了一声,低头开始吃饭。 没过一会儿,朝晕又开始指点江山了。她扑闪着胳膊,很着急的样子:“延尽哥哥,你吃得太快了!吃饭太快对身体不好!你要,细嚼慢咽!” 蓝延尽:…… 他别无它法,只能认命地慢下来。 朝晕就这样监督着他吃饭,等他终于按照她的要求吃完饭才喜笑颜开。 临走前,她还蛮横地叉腰,恶狠狠地冲他说:“我以后都会来监督你吃饭的,你明天还要在这里吃饭哦!” 目送她趾高气昂离开的小小背影,蓝延尽看了眼手表,比平时回班的时间整整慢了十分钟。 真是要命。 他这样想着,唇边的弧度却上扬更甚。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8。】 果不其然,第二天,朝晕又来了。 蓝延尽居然也乖乖在昨天的位置坐着。 自那以后,蓝延尽就过上了被朝晕监督吃饭的日子。出奇的,有她在身边,他吃的居然会多一些,个子长得更高了。 新来的天才少女和蓝延尽交情匪浅的消息很快就传了个遍,虽然蓝延尽那边他们看不清楚,但是都能看出朝晕很缠蓝延尽。 她一有空就自己哼哼哧哧地上楼去找他,又是送糖又是送抱抱,看得人羡慕嫉妒恨。 ———— 写得萌我一脸,此女子太萌了。 第85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9) 朝晕长得好看,说话甜,还送礼物,乖巧精致又可爱,蓝延尽所在的班级里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所以,久而久之,有些人就开始对蓝延尽的冷淡态度不爽了。 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当小朝晕的哥哥吗?他居然每次都这么冷淡?! 对于这件事,王致远持有不同意见,他伸出两根手指,意味深长道:“蓝少那是深陷其中不自知,你看哪天小朝晕不来找他,他比死了都难受。” 其他人呵呵了:“你就替他找补吧,你说的这些他自己知道吗?” 王致远“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不都说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们都不相信他的判断,等着吧,以后有他们震惊的。 他经常见蓝延尽一个人在晚饭间趴在窗边,沉默地往外看。 他有一次大着胆子凑近,看见了出校门的小朝晕。 外面还围着一堆小豆丁,等朝晕出门之后,激动地大声恭迎:“恭迎朝晕女王陛下放学!” 真是一个具有强大号召力的小女孩。 至于他们蓝少嘛…咳咳… 王致远坚定认为他们蓝少就是沉浸其中不自知。 至于到底是不是,就让时间见证吧。 过了不长时间,到了秋末,蓝荔生病发烧了。 她的人生轨迹和剧本一样,已经有了很多好朋友了。 和剧本不一样的地方是,在孩子堆里,有一个人和她的名号一样响亮。 阮朝晕。 不过自从6岁的厕所事变之后,朝晕就再也没有去过他们家玩,不久之后更是带着“天才少女”的帽子去上初中了。 虽然对于蓝荔来说,课本知识也和喝凉水一样简单,她还是对朝晕有些好奇。 或许是她的好奇灵验了,蓝荔生病后,不少小孩子都争着抢着要去看望她,朝晕也要去。 不过,她是被其他小孩子拉去的。 毕竟,她是他们的大姐大。 朝晕并不是很想去,她挺喜欢真正可爱纯洁的蓝荔的,但是不喜欢她的两个亲表哥,尤其是那个蓝州,怪里怪气的,招人烦。 但是一想到周末蓝延尽肯定也在家,她还是跟着去了。 其他的小孩先跟着佣人进去看望蓝荔,朝晕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先去了他们家的后花园,站到了一盆植株旁边。 根据脑海里的记忆,这盆有毒的植株是有心之人送来祸害蓝庭的,等到天冷之后佣人搬进房子里,温度升高就开始散发毒素,蓝荔也差点中招,幸亏她找到问题根源,最后把植株处理掉。 朝晕倒是不在乎那个偏心老头如何,不过想到蓝荔和蓝延尽可能也会受到影响,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株草拔了。 蓝州刚到房门口,就望见了后花园的女孩儿。 她穿着漂亮的冰蓝公主裙,乌黑亮丽的长发被精致地梳了起来,圆润白静的脸蛋上五官明媚精致,在一众五彩缤纷的花朵中央,简直像一个误入凡尘的小精灵。 蓝州看得有些呆,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了几下。 好眼熟。 是谁? 就在他猛然想起来“阮朝晕”三个字时,他就看见她伸手拽掉了一盆植株的叶子。 果然还是这副死性不改的样子! 想到刚才他还看着这个曾经不屑一顾的小孩看呆了,他心里都生出来了羞耻的火气来。 蓝州冲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推搡了朝晕一下,大声斥责她:“你有病吧!拽我家植物叶子干什么!” 朝晕被推了个措手不及,往后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皱眉,一双已经有上挑走势的眼眸喷火似的瞪着蓝州,也大声地骂他:“你才有病呢!你这个五子棋盘格子乌龟王八精!丑八怪!” 蓝州没想到她会骂回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名牌格子衬衫,气得脸红,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朝晕,却不会放狠话,只能说:“你!你再说一遍!” 然后他就看见朝晕原本恼怒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委屈,张开双臂就往他的身后跑去。 紧接着,他感到了背后一阵熟悉的阴冷。 蓝州脸色煞白。 他僵硬地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了他阴沉冷漠的大哥,以及————扑在他身上告状的朝晕。 朝晕伸手一指就是告:“延尽哥哥!他刚才骂我!骂得好难听!” 蓝州觉得她恶人先告状,急冲冲地反驳:“是她自己发神经,先拽我们家植物叶子的!” “蓝州,”少年轻启薄唇,冷淡如水的眸光射向他,压迫感极强:“道歉。” 蓝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大哥!是她…!” 他还没说完,就见大哥眸中的温度又降一分,隐隐有动怒的征兆。 他害怕,只能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 朝晕冲他做了个鬼脸。 蓝延尽垂眸,铁面无私地再次张口:“还有你,为什么拔叶子?” 蓝州重新振作起来,幸灾乐祸地看着朝晕。 朝晕才不理他,仰头眼眸亮晶晶地看他:“我感觉你们家这个植物怪怪的,闻起来也怪,我不喜欢。” 不喜欢算什么理由?!等着被骂吧! 蓝州畅快地想。 没想到大哥轻轻拢眉,叫来了佣人,把植物端下去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蓝州:? 朝晕欢天喜地地跟着蓝延尽进房子了,留下蓝州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因为蓝荔生病,全家上下都要围着她转,蓝延尽也不例外,需要亲自处理和蓝荔有关的大小事宜。 这个时候他反倒可以松一口气,休息一会儿了。 朝晕看得心酸,心里不舒服,又在心里把那个死老头拖出来打了一百遍。 蓝延尽领朝晕进了蓝荔房间就出去了,一群小孩子就开始欢天喜地地畅所欲言。 蓝荔有心地和朝晕搭几句话,发现她和一般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和以前一样有些刁蛮,但是她就是无缘无故觉得朝晕顺眼多了。 朝晕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恰巧蓝延尽又进来送水果,她伸手,在没人看见的角落拽了拽他的裤腿。 蓝延尽面色不变,没什么反应,放下水果就出门了。 朝晕气到鼓脸,随意找了一个借口跟着出了门。 第86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0) 蓝延尽刚准备上楼,裤管又被拽住。 他没回头,却叹了口气,才转过身去,蹲下,小声和她说话:“你不去和朋友们玩,来找我做什么?” 朝晕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控诉道:“你刚才没理我。” 蓝延尽心里一陷,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让别人知道你和我走的近,对你没好处。” 朝晕反驳:“学校里的人都知道。” “…那不一样。” 在家里亲近和在学校亲近,是两码事。 朝晕不想听他解释,抱着他的腿耍赖:“我不想和她们聊天了,我要去你的房间。” 蓝延尽一开始是明确拒绝的。 他的房间对他来说是十分私密的领地,至今为止没有多少人可以踏足。 但是最后他还是拗不过她,只能牵着她的手,带她上楼。 朝晕踏进蓝延尽的屋子里时,第一印象就是——冷漠,苍白,空旷,像一头吃人的水兽。 深蓝的色调,这么大的空间,却没有多少东西,甚至没有多少能留下个人色彩的痕迹,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房间。 她走进去,心直口快把心声说了出来:“延尽哥哥,你的房间好空旷,什么也没有。” 蓝延尽关上门,闻言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过!”朝晕倏而转过身,举起双手,蹦了一下,笑得阳光灿烂—— “现在有我啦!” 那一瞬间,这个死气沉沉的房间好像都明亮了一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45。】 他站着,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朝晕开始好奇地在他的房间东翻西找,刨出来一大叠奖状,惊叹道:“延尽哥哥,你有好多好多好多奖状呀!” 蓝延尽瞥了一眼那些除了自己无人在意、只能待在暗处生锈的荣誉,抿了抿唇:“…还好。” 朝晕坐上他的床,把它们宝贝地抱在怀里:“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要有这么多奖状。”她抬头,笑嘻嘻地问他:“延尽哥哥,我能把它们带回家吗?” 她伸出一个指头,悄咪咪道:“就一点点,就几张,我拿回去贴到我的奖状旁边。” 其实这些东西,没有人在乎。 她就算全部都拿走,这个家里也不会有人发现,少了一个少年十几年的心血。 蓝延尽轻笑:“这是我的奖状,上面有我的名字,你贴到你的房间有什么用?” 朝晕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回应:“你的就是我的呀!” 少年轻愣,最后还是别过头去,闷声答应。 朝晕欢呼雀跃,又在他的房间跑来跑去好一会儿,最后抱着他的胳膊打哈欠,眼皮摇摇欲坠,没过多久,就靠着他睡了过去。 真奇怪。 在这个像积雾遍布似的阴冷房间,他都总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她却睡得香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8。】 蓝延尽轻手轻脚地把她的鞋子脱掉,给她盖上了被子,坐在床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下楼继续忙着蓝荔的事情。 朝晕的小伙伴见到他,有些害怕地问他朝晕去哪里了。 蓝延尽回答说,睡着了。 她们这才放心下来。其中有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女孩,在蓝延尽准备离开的时候,悄悄和他说:“哥哥,朝晕可喜欢你啦!在我们面前说过好多次你呢!” 蓝延尽背影一顿,良久后,哑声说了句“谢谢”才离开。 等到朝晕的小伙伴们要告辞时,蓝延尽才上楼去喊朝晕。 朝晕显得很不舍,但是一想到他们很快又能在学校见面,也就没有多不开心了,抱着几张奖状笑着和他用力挥手,大声喊到:“哥哥再见!” 她周围的小伙伴纷纷表示“哇塞”,笑着相互挤眉弄眼,银铃般的笑声充斥大厅。 蓝延尽面对着一群小孩子没什么感觉,但是看到朝晕认真的神色,居然又感到了熟悉的耳热。 他镇定着面色,挥了挥手,回了一句:“再见。” 当天晚上,蓝延尽再次被蓝庭叫到了书房。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埋在了阴影里,看不清楚神色,气势雄浑威严,不清不楚地问:“我听说,今天旁边阮家的千金也来看小荔了。” 蓝延尽绷直的背在夜色下像一棵不沉的青松,闻言没什么感情地应:“是。” 蓝庭下一秒就跟着问:“随便拔我的草?” 蓝延尽微微低头,声音生硬:“调查结果出来了,有毒。” 蓝庭噎了一下,伸手捏了捏眉心,不大高兴:“误打误撞罢了。我让你在家照顾小荔,你反而把她带去房间里照顾,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阮朝晕,他听过,尤其是最近,号称什么天才少女。 都到他这个地位了,天才不天才的,他早就漠视了。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坐到这个位置了,他知道不能轻易轻视任何一个人,这个阮朝晕什么样,他还要观望观望。 能让这个冷心冷情的小子关心,也算是有点手段。 不过想到来委屈告状的孙子,蓝庭还是有些不爽,冷哼一声:“一个小姑娘,有点本事就开始胡作非为,指着长龄人骂,也是没什么教养…” 他还没说完,蓝延尽忽然冲撞似的,态度冷硬地喊:“爷爷。” 蓝庭的话戛然而止,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反应过来之后勃然大怒,抄起一旁的拐杖就往蓝延尽身侧打过去。 质地厚重坚硬的拐杖打在身上的滋味不好受,蓝延尽咬紧牙关,硬是没吭一声。 蓝庭发了火,沉声警告他:“你不要以为你是继承人就可以任性妄为。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是你要用一辈子来报答的。” 他有足够的信心把蓝延尽拿捏在手掌心,不用任何手段。 蓝延尽没应声,微微低下了头,显出服从的姿态。 蓝庭喝了口茶,语气很差地让他出去。 蓝延尽转身离去,关上了门。 蓝州蓝引在外面偷听着,下一秒就看见蓝延尽低着头出来。 疏落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郁,此刻整个人被冷白的灯光拢着,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蓝州看得心里发慌,正要拉着弟弟离开,蓝延尽却骤然向他们这边看来。 蓝州对上了他的视线,呼吸一窒。 他的目光阴狠毒辣,像一条蜿蜒而至的毒蛇,冲他们露出毒液涔涔的獠牙,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 作者终于找回码字的手感了呜呜呜 第87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1) 他吓得一恍,可是再一眨眼,蓝延尽却又是那副沉寂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恐怖画面是错觉。 蓝州回去,又心神不定地问蓝引,蓝引只说没看到那么吓人的大哥。 蓝州也觉得自己看错了,但是还是吓得做了噩梦。 后来朝晕还是看到了蓝延尽手臂上的淤青,大怒着问蓝延尽是谁干的,少年含糊其辞,没有认真回答她。 因此,朝晕向999+求助。 好消息:999+终于派上一点用场,查出来是蓝州给蓝庭告状,蓝延尽被蓝庭打了。 坏消息:999+干了这么点小事之后直接瘫痪了,不停地问朝晕“哥哥在家聊天吗?哥哥在家聊天吗?” 朝晕悲从中来,把它屏蔽之后,决定新仇旧仇一起报。 她叫来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定下了缜密的计划。 于是,蓝州过了好几天倒霉日子,整天都恍恍惚惚的,最后甚至生了病,蓝庭怀疑是鬼上身,还特地找人来驱鬼。 朝晕瞒都不带瞒的,和蓝延尽说的时候捧腹大笑。 蓝延尽就只是淡淡笑着看她,没有把给她兜底的事情说出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0。】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少年的身影在时间的缝隙里渐渐抽条,越发沉稳内敛,眉目如画。 蓝延尽17岁,最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也成为了同龄人眼里可望而可不及的璀璨骄阳。 那年,朝晕12岁,眉目已然慢慢长开,显出不可一世的明艳来。 她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喜欢缠着蓝延尽,号召力还是那么强,有一堆小孩子愿意为她框框撞大墙。 蓝荔12岁的生日蓝庭大办,誓要拿出最大的架势来,阮父阮母居然也收到了宴会的邀请函,受宠若惊。 朝晕:也是蹭上了。 蓝荔的这个生日宴会无疑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无不梦幻浪漫,处处都是用钱砸出来的,装扮得像一个真正的魔法城堡。她本人穿着在璀璨灯光下像琉璃一样璀璨夺目的长裙登楼时,简直像一个误入凡间的仙女。 所有人都惊艳出声,纷纷鼓掌。 朝晕对这些精心布置的场景反应平平,但是也为蓝荔卖力鼓掌。 旁边的人凑到一起说悄悄话:“这蓝家真是下血本了呀!这一场宴会不知道要烧多少钱呢!” “人家蓝家在意钱吗?最重要的是用心啊!这明显就是花大心思了啊,没有一处是敷衍了事的!” “也是,听说宴会全程都是蓝大少爷操办的,年纪轻轻,居然策划得这么完美无缺,可见也是对这个表妹上心了啊。” “唉,要不是说人家命好呢。”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朝晕闭口不言,在一旁竖着耳朵悄悄听着。 蓝荔的出场秀华丽落幕,灯光乍亮,众人纷纷开始不留余力地攀谈起来。 有些小孩去围着众星捧月的蓝荔转了,有些小孩来找朝晕了。 朝晕越长越漂亮,精雕细琢的,和其他小孩站在一起不像一个图层的,总是引来众人侧目。 在京都圈子里,朝晕的名号甚至比阮家响亮。 不过其他小孩从来没有对她有过嫉妒或者爱慕之情,因为他们觉得老大是真正的仙女。 朝晕故作深沉地和小鬼们说自己今天法力有缺,他们需要乖乖跟在父母后面做乖孩子,把乖宝宝之力传给她,她才能恢复法力。 小孩儿们一哄而散,朝晕才有时间去找蓝延尽。 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中年男子交谈。 青年高挑精瘦,芝兰玉树,气质变得更为内敛,像山涧似的,平稳流深,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魅力。 或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看他,青年微微蹙眉,凭着直觉直直地朝目光来源看去。 然后看到了一身精致礼服的朝晕。 青年眉头松动,视线微顿。 见他看过来,朝晕先是冲他做了个鬼脸,紧接着傲娇地别过头去,头也不回地赌气离开。 蓝延尽撤回视线,再次冷静地和男人对话,只不过这次的速度快了不少,当他用最短的时间结束这段对话时,他微微颔首,疏离又不失礼节地告辞。 男人目送他离开时有些急切的背影,心下遗憾。 蓝延尽找那个小影子找了足足五分钟,最后才在人影疏落的侧厅柱子后面的小花园找到她的。 看着她一个人蹲着的可怜小模样,蓝延尽总是冰冻着的眉眼总算是化开了,动作很轻地走过去,也跟着蹲了下去,再开口时,已经是外人听了都要惊讶的柔和了:“一个人蹲在这里,不怕被当做小花骨朵被摘走吗?” 朝晕在他过来时就辨别出来他的脚步了,只是还在别扭着不肯理他,但是现在一听他在夸自己是小花,就立刻泄火了,转过头去,笑得灿烂:“蓝延尽,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蓝延尽纠正:“是哥哥。” “蓝延尽。” 青年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她耳边调皮的一缕发丝别在她的耳后。 很亲昵的动作,他做出来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如此自然而然。 不学着说话好听一点要怎么办呢?朝晕越长越大,越来越不好哄了,这逼得蓝延尽这个大冰块都不得不去学习一下怎么说好话了。 他又问:“所以呢?为什么要一个人待在这里,你不是有很多好朋友可以一起玩吗?” 听到他提这个话题,朝晕收起笑容,又瘪起了眉,再度赌气地撇开头,气鼓鼓地说:“我不开心。” 她总是不开心。 明明在其他人面前都是没心没肺的大姐大,或者是体贴的小可爱,在他面前就总是为所欲为,随地不开心。 他耐心地问:“为什么不开心?” 朝晕回头定定地看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很肯定:“蓝荔的这个生日宴会,真的是你一手操持的吗?” 蓝延尽被问得怔愣片刻,旋即有些不太硬气地回应:“……嗯。” —— 宝宝们,我们的小书快到书测字数了,哎呀,我还得想五个名字,还要做五个封面,好愁啊(T▽T) 第88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2)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朝晕更生气了,破口大骂:“你上高中都这么忙了,每天累死累活的,上周量体重的时候都瘦了两斤,居然还让你干这种消耗精力的事情,真是一家子尔必!家里没有活人了吗!” 蓝延尽被她的话整得一愣,而后兀的笑出了声,闷闷的笑像是一场雾蒙蒙的小雨,把他们两个之间干燥清冽的氛围都淋湿。 朝晕就瞪着他。 蓝延尽笑够了,又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敲了一下她的脑壳,严肃道:“不许说脏话。” 朝晕捂着脑袋,吃痛地“嗷”了一声,更生气了:“连你也和他们一伙!我不和你玩了!” 蓝延尽又上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哄:“没事,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好好的。蓝州蓝引还小,没办法担事。” 朝晕别扭地哼了一声,还是不高兴。 于是,蓝延尽伸手摸了摸口袋,笑着把手上的东西递到朝晕眼下看。 朝晕瞥了一眼,没看清是什么,再瞥一眼,最后不太自然地问:“这是什么?” 蓝延尽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有些好笑地解释:“葵花种子。” 朝晕的眼一下子就亮了,接过去看了又看,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就随口一说,你真买呀?你什么时候买的呀,还随身带着。” 其实,长大了也很好哄。 朝晕当时确实随口一说,她就爱随便说点啥,但是每次蓝延尽都放在心上,她现在有很多他买的一些她随口提到的小玩意儿。 见他态度端正,朝晕也就不找事了,反而笑得贼兮兮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两根仙女棒,往蓝延尽那边挪了几步,递给他一支:“快快快,我们来放仙女棒,我专门带来的。” 蓝延尽有些懵地接过,很快又接受了。 毕竟,她总是随时随地掏出来一些古怪的东西。 朝晕又拿出来一个打火机,对着自己的仙女棒,正要开火,就被蓝延尽拦了下来。 “我来吧。” 没人注意他们。 身后金碧辉煌,灯火万千;而他们只有一身月光轻荡,花影绵长。 扑闪扑闪的仙女棒火星簌簌地落,把他们两个的眉眼照得更是清辉。 朝晕凝视着自己手中一截快要燃尽的仙女棒,突然语气笃定地说:“我们要一直这么好。” 她继续强调:“永远这么好,不管怎么样,都要很好很好。” 蓝延尽眼睫轻颤,手抖了一下,在夜色里并不显眼,他自己都差点没看清。 他垂低了头,轻轻回应到:“……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60。】 蓝延尽高中毕业时,蓝家难得搞了点动静。不仅蓝庭亲自去接他,还带着一家子去了奢华的海鲜餐厅吃饭。 不过,蓝延尽海鲜过敏。 他全程没有怎么动筷子,绷着嘴角,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蓝庭也不管他吃多少,吃不吃得饱,只是借着饭局敲点一下他。 成人之后,他就要开始去公司实习,真刀实枪地干了。 蓝州蓝引14岁,蓝荔13岁,听也是听得懵懵懂懂,只知道一味地吃。 一开始蓝延尽还在安分地听,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天色擦黑,他便越来越难耐,开始皱起眉头,被碎发遮掩的眼眸里隐隐有不耐的冷光闪动。 等大家吃完,已经是八点钟了。结束的时候,蓝延尽猛地站起来,说自己有事,便急匆匆地往外赶。 蓝庭不是很在乎他有什么事,只当他是高考结束之后想要放松一下,也就自认慈悲地由他去了。 蓝延尽刚出去就打车往小后山赶。 没有人旁人,他不用再看人脸色,粉饰装扮,就那么冷着一张脸,有些急躁地在看向窗外。 这是他和朝晕的一个习惯。 每次当两个人生日或者有什么大事的时候,等到白天的热闹散尽,两个人都会偷偷地在后山见面,再给对方送祝福,送礼物。 今天因为这些难缠的家伙,他慢了不少,也不知道朝晕在那里等了多久。 想到这里,蓝延尽慢慢压下眼眉,蓄势的火气更甚。 八点二十五,他到了那个熟悉的秋千处,看到了某人一晃一晃着腿看月亮的背影。 月亮出奇得圆,也出奇得亮,像被泡在河里洗过了一样,把山林照得清绝明亮,大有苍山负雪之景。 他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慢慢向她走去。 朝晕听到了声响,背过身去看,见到蓝延尽的脸便立刻绽放出一抹笑容来,挥着手喊:“蓝延尽!” 蓝延尽不拘小节地坐在她旁边的小红毯上,不厌其烦地纠正道:“是哥哥。” 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朝晕叫他哥哥了,现在一想起来,还真是有点想念。 至于为什么不叫哥哥,蓝延尽不知道,只是简单以为小姑娘有自尊了,叫起来害羞。 他皱着眉,把朝晕的发丝理了理,忍不住问:“是不是等了很久?抱歉。” 朝晕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呀,我出门前的时候,爸爸妈妈和我说了你好像被接走吃饭了,我就晚了一会儿出发。” 说到这里,她冷哼一声:“你们家终于当回人了,还知道带你去吃顿饭。去哪里吃的呀?” 蓝延尽跟着她一起抬头看月亮,语气平和:“水生阁。” 空气凝滞了一瞬,连躁动的蝉鸣都好像静默了下去。 “什么?!!?!” 朝晕怒不可遏,瞋目切齿:“他们带你去吃、海、鲜?!” 朝晕大人生气了,连小山林里的小昆虫都吓得不敢吱声了。 朝晕知道蓝延尽海鲜过敏是很久以前了,她12岁生日的时候尝到了一只很好吃的龙虾,晚上的时候傻乎乎地带给蓝延尽吃。 蓝延尽见她好意,也不想拒绝,给了面子吃了一口,结果没过多久,身上就开始冒红疹。 朝晕还以为他要死了,抱着他哭天喊地了好一阵子,幸好最后他回家找了医生才没有怎么样。 自那以后,朝晕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对海鲜过敏。 可是,就算他因此找过医生,家里还是没人知道他海鲜过敏。 第89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3) 朝晕仍然怒不可遏:“他们不知道你海鲜过敏吗?!这群大傻叉!!” 蓝延尽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她这么一说,他又开始觉得好笑,便又放声大笑起来。 清润疏朗的笑声都像被月光蒙了一层纱似的,雾蒙蒙的。 朝晕真的觉得蓝家那群人不地道,根本没有把蓝延尽当家人看,还指望他以后稳住蓝家,给他们家打工,护着那几个屁事不干的小孩。 她抽了抽鼻子,又不开心了。 不过想到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她又擦了擦眼睛,伸手把旁边的花束抱起来,郑重其事地捧给蓝延尽。 青年的笑声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眼下这捧花。 “这是我自己插的哟,”朝晕牛皮哄哄地往他怀里塞,弯了弯月牙一样的眼眸,语气雀跃:“祝蓝延尽毕业快乐!” 蓝延尽蓦然觉得眼酸,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绪在顺着心脏的纹路往外溢。 只有她在意。 还好有她在意。 他犹豫着伸手,最后还是慢慢接过,弯了弯唇瓣:“谢谢朝晕。” 朝晕双手撑在地毯上,小腿晃悠悠的,眉飞色舞地和他说:“我妈妈说,你高考之后就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蓝延尽,你一定要快点自由。” 蓝延尽闭上眼睛,压抑住喉间的点点涩意,忽然极其珍重地抱住她,埋在她的颈弯。 朝晕呆了一下,然后欣欣然紧紧回抱了回去,还在笑着打趣:“哎哟,延尽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呀,你都是大人了耶。” 蓝延尽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月色如水,繁星如钻。 没有人打扰他们,只有他们两个在这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66。】 高考完之后,蓝延尽终于有了手机。 因为这件事,朝晕没少在蓝延尽面前骂蓝庭那个老头钱袋子兜得紧,连手机不给他玩,不然他们两个每天都能在网上一起聊天了。 不过现在他一有手机,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已经背下来的朝晕的手机号给存起来,又去加她的微信。 “你好,我是微信用户ZiS39eifnSk/” 朝晕原本还在打游戏,看到这个好友申请一下子就乐了。 她调出微信页面去看他的头像,果不其然,也是初始头像。 朝晕一下子就猜出来是谁了,她笑了好一会儿,同意了好友申请,改了备注,然后开始装傻。 朝晕晕倒喽???:你是? 延尽尽尽:我是蓝延尽。 朝晕晕倒喽???:我不信,你说是就是啊? 蓝延尽在屏幕另一边,苦恼地皱眉。 延尽尽尽:朝晕,真的是我。 朝晕晕倒喽???:我不信。 蓝延尽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愁眉苦脸地盯着屏幕。 朝晕晕倒喽???:除非你打字说,朝晕是最可爱最乖的超级无敌漂亮宝宝。 蓝延尽看着那么长的一串字,先是一脸懵地缓了一会儿,回过味儿来之后又慢慢红了脸。 他死板地调出打字板,照着那些字一个一个打。 延尽尽尽:朝晕是最可爱最乖的超级无敌漂亮宝宝。 朝晕倒在床上乐不可支。 朝晕晕倒喽???:还是没有信服力,这样吧,你发语音过来,把这一句话说出来。 蓝延尽脸更红了,被一个小孩子这样耍,让他觉得有些羞耻,没有回复。 朝晕晕倒喽???:不发就是心虚哦?再不发我就把你删了。 蓝延尽一下子就慌了,慌忙去搜怎么发语音,然后照着教程点开语音,语气有些僵硬,一板一眼地用清冷动听的嗓音念:“朝晕是最可爱最乖的超级无敌漂亮宝宝。” 朝晕又抱着笑了好一会儿,又是录屏又是收藏的,两分钟之后才“恍然大悟”。 朝晕晕倒喽???:哎呀,真的是你呀蓝延尽! 蓝延尽神色缓和了不少。 延尽尽尽:嗯。 朝晕接下来就开始教他怎么改名字和头像。 学会改名字之后,蓝延尽就把微信名改成了“蓝延尽”。 朝晕:唉。 朝晕不同意。 朝晕晕倒喽???:不行,你不能叫这个名字,你应该和我学,你就叫“延尽尽力啦 .?.?” 蓝延尽保持怀疑态度。 延尽尽尽:必须要这么改吗? 朝晕很认真地开骗。 朝晕晕倒喽???:对呀,你不这么改,微信就会把你的号封掉,然后你就再也找不到我的账号了。 蓝延尽没有回复她了,但是没过多久,他的微信名就改成了“延尽尽力啦 .?.?”。 朝晕乘胜追击,又教他怎么换头像,而后给他发了一对猫猫狗狗头像。 朝晕晕倒喽???:你用这个狗狗的,我用这个猫猫的。 延尽尽尽:为什么?不能是人吗? 朝晕理直气壮地回复 朝晕晕倒喽???:不是呀,我喜欢这个。这是兄妹头像。 蓝延尽立刻换上了。 接下来,朝晕又教他怎么改备注,之后又义正言辞地要求他给她换上“最可爱最乖的超级无敌漂亮宝宝朝晕”这个备注。 磨蹭了好久之后,蓝延尽终于还是妥协了。 不过蓝延尽不是一个笨蛋,没过几天就把手机玩明白了,严肃地去和朝晕说—— 延尽尽力啦 .?.?:朝晕,你骗人。我的微信名怎么改都可以。 最可爱最乖的超级无敌漂亮宝宝朝晕: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延尽哥哥。(^^) 她总是这样,他一有生气的迹象,她就开始叫延尽哥哥。 他自己也不争气,她一这样叫,他的火气就没了。 不可爱不乖的超级无敌漂亮宝宝朝晕:可是你真的不喜欢这个名字吗?延尽哥哥????^??? 蓝延尽报复地改完备注之后,看到她这条消息,又犹豫了。 不过很快,他又坚定地回复:不喜欢。 朝晕只能沮丧地说:好吧。 蓝延尽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要取什么名字,最后只是打进去了一个英文字母“L”。 不过,他倒是没有找头像的事,朝晕猜他还没有摸清头像的门路。 那就让他自己摸索去吧~ 蓝延尽气消了,又把备注改了回来,又变成了最可爱最乖的超级无敌漂亮宝宝朝晕。 第90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4) 蓝延尽的初中和高中是连在一起的,他之前就算是上了高中,朝晕也可以偶尔去找找他,他一毕业她就没办法找他玩了,朝晕也就没有往上上学的动力了,于是心安理得地在初三呆了整整三年,蝉联三年中招第一,让每一个学生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 在她要上高中的时候,她让阮父阮母给他换了一个学校,成功让原来那个高中的莘莘学子松了一口气。 朝晕去了离蓝氏集团很近的一个高中。 当天晚上她就回去给蓝延尽打了视频电话。 蓝延尽忙碌一整天,刚刚到家就接到了朝晕的视频电话。 他吐了口气,唇角不自觉地翘起。 因为工作原因,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在每个周日下午和朝晕赴约。但是也许是关门就开窗的道理吧,他们可以用手机畅所欲言地聊天,一起打视频电话,一起玩游戏。 虽然蓝延尽简直是一个游戏黑洞,但是朝晕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回到房间里,他点了接听,就看见了朝晕清丽的剪影。 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 小时候胖嘟嘟的小姑娘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张轮廓完美的玉白鹅蛋脸上嵌着一对标准的上扬桃花眼,翘鼻小巧精致,唇瓣嫣红,已然有脱俗的风华之影了。 朝晕抱着手机,不怎么优雅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蓝延尽,我要上高中了。” 蓝延尽把手机搁置在桌子上,含糊地应了一声,脱下外套,里面熨帖平整的衬衫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折起了皱褶,在灯光下,绰绰约约能看到他精瘦性感的腰身。 朝晕死死地盯着,一派虎视眈眈的模样,伸手就是利落的咔咔截屏。 蓝延尽听到奇怪的电子音,松领带的动作一停,疑惑地看了过去,问:“什么声音?” “啊?”朝晕一脸正经:“不知道呀,我没听到。” 蓝延尽半信半疑地领带扯了下来。 朝晕的眼神更是变化莫测了。 蓝延尽绝对不知道他现在有多性感,介于青年和成男之间的这个模糊的暧昧介质散发出来的韵味,还有冷淡疏离与成熟随性碰撞交错出来的烟火,简直让他有着十足的魅力。 朝晕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我要上的学校离你们公司不远哟,我今天还特地去试了试,开车只要十分钟就到了。” 蓝延尽此刻已经坐到椅子上了,认真地看着屏幕听她讲话,闻言一顿,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果不其然,朝晕接下来的话就印证了他的想法。 “你以后能来接我吗?” 见他准备推辞,朝晕直接放出大招,可怜兮兮地说:“上高中以后放学就晚了,天我爸爸妈妈太忙了没空接我,你想想,天快要黑了,我一个人走路回家,多害怕呀。我只有你了蓝延尽。” 蓝延尽心里门清,这小鬼又给他下套。 她爸爸妈妈宠她宠得跟什么似的,把公司埋了都要接她回家。 再说了,爸爸妈妈不能接,还能没有司机吗? 但是理智让他条理清晰,心意又让他犹豫不定。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想去。 他不想就这么错过她的青春,想要就这么掺入进去,哪怕就能捕捉一点光亮,他也心甘情愿。 于是,蓝延尽敛下眼眸,遮掩住那一丝不自然,口吻有些僵硬道:“…给我点时间,我去征求爷爷的同意。” 那一边的朝晕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抱着手机说了好几遍“我最喜欢蓝延尽了!”。 蓝延尽眼眸中的冰山再次融化,有春水般的柔情在里面缓缓流动。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9。】 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蓝庭那边很严格,他不在意蓝延尽每天要拿固定的四十分钟干什么,但是他需要蓝延尽为那一个小时拿出来诚意来。 于是,蓝延尽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忙前忙后,做出来了一个很漂亮的项目,蓝庭那边才松口。 这些,蓝延尽都没有和朝晕说。 朝晕知道老头子不好糊弄,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事情进展什么样了,她知道,蓝延尽答应她的就一定会做到。 她见他一日比一日消瘦,心疼得不行,好几次都想说,要不然算了吧,很快又止住。 不行,怎么能算了呢?才不能算了呢。 在蓝延尽休息过来之后的某一天,他决定开始去接朝晕。 给她一个惊喜吧。 从小到大都是她给他惊喜,怎么着,他也要给她一次惊喜吧? 朝晕和他提过,他以后要七点半的时候过去接她,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 蓝延尽做事一向严谨,还是提前了一段时间开车过去,果不其然早了一些,到的时候才七点钟。 接孩子的高峰期,有些堵车,蓝延尽在不远的地方把车停下,走路过去。 校门口鱼龙混杂,有各式各样的人,顶着红红绿绿的头发的社会青年更是高调地嘻笑打闹,这让蓝延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暗想果然挺危险的。 要是朝晕一个人走路回家,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事。 他这样想着,站着等了等,还是没见朝晕人,便去问旁边接孩子的一个妇女,高一是什么时候放学的。 蓝延尽虽然整个人冒着冷气,但是长得实在是俊俏逼人,妇女看得感觉眼睛都被洗亮了,乐呵呵地说:“高一?高一不是六点五十就放学了吗?早就走完了吧?现在出来的都是高二。” 蓝延尽一愣,而后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朝朝晕家那边走去。 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他如是想。 —— 第91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5) 因为离校门口远了一些,人也没有很多,声音也就不那么大了。 蓝延尽加速了脚步,想尽快找到朝晕。结果刚路过一个小巷子,猝然从巷子里传来了一个男生激动的问询—— “朝晕姐,终于把这家伙堵住了,现在怎么办?” 朝晕……姐? 蓝延尽步伐骤停,一向清冷的长眸此刻因为震惊微扩,豁然看向了小巷那边。 只见朝晕穿着校服,坐在墙头上,双手撑着墙边,绑着利索潇洒的高马尾,裙下两条笔直纤细的腿慢悠悠地晃来晃去,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一张明艳到有些嚣张的脸蛋上尽是不屑。 她闻言冷笑:“追不到我的美丽同桌就造黄谣?居然敢爬我头上动土,给我按着打!” 一众小弟小妹整装待发:“遵命!” 邪教的队伍不减反增。 朝晕看着自己的小分队拥拥簇簇的背影,欣慰地点了点头,但是却猛然感到有些冷。 她瑟缩了一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随意地回头一瞥,结果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她看见了,蓝延尽那张阴沉如墨的脸。 “………” 今天晚上的风,有些喧嚣。 朝晕默不作声地走在蓝延尽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但是过了好久,蓝延尽都没说话,朝晕鼓起勇气,打着哈哈说:“哈哈哈…延尽哥哥,你也出来走路呀?你最近是不是健身了呀?感觉壮了不少呢!” 蓝延尽目视前方,没理她,朝晕尴尬得脚趾扣地。 她轻咳一声,眼神四处乱飘,手紧紧抓着书包肩带,又开始胡说八道:“昨天下的雪真好看呀,你看了吗?延尽哥哥?” 现在是夏天。 蓝延尽依旧没鸟她,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下颚的线条生硬得冷漠。 朝晕不得不停下,拽上他的衣服边角,乖乖低头闷声认错:“我错了,延尽哥哥,别生气了。” 这次蓝延尽反应快了不少,他停下,转身,看着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问:“错哪了?” 朝晕老实回答:“我不应该骗你说我自己一个人回家害怕,不应该带着一群同学去打人,嗯…刚才不应该坐得那么高,容易着凉。” 蓝延尽也说不出来他自己在生什么气,但是见她认错态度诚恳,又不争气地灭了火,可态度依旧很冷淡:“现在知道错了?骗我的时候可没心没肺的。” 朝晕突然又来劲了,攥紧他的衣袖,往前迈了一步,倔强地和他对视:“我又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要是实话实说想让你来接我,你才不会来呢。” 蓝延尽被她倏然的变化弄得一怔,后退了一步,很快又拧眉,冷淡的嗓音夹杂着轻微的疑惑:“你又没有问,怎么知道我不会来?” 朝晕别过头,嘴硬道:“你每天那么忙,肯定觉得我矫情,连回家都让你接。” 蓝延尽不知道她整天心里哪里那么多小九九,什么时候心思变的这么难猜,但是现在看着少女白皙的侧脸,那些火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叹了口气,主动拉上她的手腕,带她走到车旁,语气终于软了下来:“上车,回家。” 朝晕立刻变脸,笑眯眯地探头看他:“蓝延尽,你不生气啦?” 一看他不生气就立刻变了称呼。 蓝延尽心里发笑,面上却板脸:“再不上车,我就生气了。” 朝晕立即钻进副驾驶,扣上安全带,得意洋洋地哼着歌。 蓝延尽真不知道她这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但是事态很明显,他被她这种性格吃得透透的。 虽然知道朝晕不是一个害怕一个人回家的无害小白兔,而是一个让别人害怕一个人回家的凶恶大灰狼,蓝延尽在第二天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男人一身正装,身材高大,抱臂站在校门口,气势冰冷漠然,周围的人都不敢近他三尺,却都忍不住上下打量他。 等了不知道多久,蓝延尽看到了众人簇拥之下,高高仰着头,高傲出了学校门的朝晕。 “……” 真是小孩面前装大人,大人面前装孙子。 朝晕一眼就看见蓝延尽了,眼眸一亮,穿过人群,毫不犹豫地奔向他。 那一瞬间,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4。】 朝晕上来就抱着他的胳膊,脑袋在上面蹭来蹭去:“蓝延尽,我上了一天课好累啊。” 大庭广众之下,蓝延尽懵了一瞬,很快垂眸低声教育她:“朝晕,站好。” “我不要,”朝晕耍起无赖:“我就要这样。” 于是,蓝延尽妥协了。 没错,就是这么快。 朝晕坐上他的车,直接开门见山:“蓝延尽,你们公司对面那个商场有一个游戏场,里面抓娃娃的地方搞活动,两个人一起去抓娃娃的话,最后可以送一个20Cm的小娃娃哟!” 蓝延尽读出了她语气里的翘首以盼,微微回想了一下,而后微微颔首:“可以陪你玩二十分钟。” 朝晕顿时欢蹦乱跳地喊“耶!”,一个人就把车里的气氛给搞得热闹起来。 蓝延尽摇了摇头,唇角却带着止不住的笑。 然后,他们到了商场,蓝延尽看着面前写着“情侣双人抓娃娃花费超70元可额外免费挑选一个20Cm小公仔”的牌子,陷入了沉默。 他毫无表情地低头看向朝晕,问:“这就是你说的两个人一起?” “哎呀,”朝晕敷衍潦草地惊呼一声:“我只看见双人,没看见情侣。” 她只花了一秒就释怀得很坦然:“哎呀,来都来了,不玩一玩多浪费了。” 蓝延尽还想说,对这种事情要认真一点,结果还没有说出口,朝晕就已经拉着他进了游戏场了。 他的手猛地张开,又猛地握紧,没有反抗,任由朝晕乖乖拉着进去。 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吗? 他要做出什么反应? 蓝延尽不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任人摆布,只有看到“情侣”两个字时耳垂的猛热感让他还保留着些残存的理智。 第92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6) 抓娃娃的人不少,见有人进来了只是轻飘飘地瞟一眼,结果一瞟视线就收不回来了。 他们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真是一对权威的组合啊。 朝晕先拉着蓝延尽去买币,非常自然而然地在一旁站着,等着蓝延尽付钱,而后端着一大篮子硬币去抓娃娃。 她找了一个很可爱的喜羊羊娃娃机,把手里的篮子塞给他,眯着眼笑的样子像大尾巴狼:“你付的钱,你先来。” 蓝延尽没有玩过抓娃娃,朝晕在旁边耐心地教他怎么玩,然后就双手一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蓝延尽生疏地弯腰,开始笨拙地抓娃娃。 眼看着都花了13个币了还没抓到,朝晕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拍着蓝延尽的肩膀哈哈大笑:“蓝延尽,你是一个小笨蛋!” 蓝延尽耳根子有点红,不声不响地站到了旁边,板正了脸:“那你来。” 朝晕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走过去,一派大师风范:“啧啧啧,看好了,神只教一次。” 她动作熟练地弯下腰,晃着方向杆,找准时机按下了按钮,一次就抓到了。 朝晕洋洋自得地把可爱的喜羊羊拿出来放到小推车篮里,瞥了一眼蓝延尽,语重心长道:“还得练。” “………” 蓝延尽的胜负欲就这么被激发出来了,他面上毫不在乎,背地里咬紧牙关,拿着一筐硬币就到处投。 他应该不明白抓娃娃机其实就是次数凑够了就能抓到的道理,真的以为是要凭技巧和实力才能抓到,锲而不舍地换了好几个。 朝晕看不下去,拉着他和他坦白这个道理。 蓝延尽消化了一会儿,最后皱眉道:“那这样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买。” 朝晕笑盈盈地说:“因为抓出来会有成就感啊,而且和别人一起抓出来的娃娃和买来的不一样,比如,我就很喜欢和你一起抓来的娃娃。” 蓝延尽面色一愣,别扭地撇开了头,把嘴里那一句“不都一样”给咽了下去。 最后,他们抓了一车的娃娃,见者无不惊叹。 到了柜台那里,热情的小姐姐先替他们打包,而后笑眯眯地询问他们是否是情侣。 蓝延尽脑中的弦猛地一紧,正要条件反射地否认,朝晕却已经环住了他的手臂,心安理得地笑应:“是的是的,我们是情侣。” 小姐姐看着朝晕身上的校服,又看了一眼她旁边西装革履的蓝延尽,不禁感叹世道太包容了。 她热心地让朝晕挑了一个玩偶,帮她把这个玩偶塞到了包里,和他们说欢迎下次光临。 朝晕很满意她的服务态度,暗暗发誓一定会再来光临的。 至于蓝延尽,他甚至都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放,姿势僵硬地被朝晕拉出了游戏场。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抹视线。 蓝州看着一闪而过的两道身影,眯了眯眼,对于心下的猜测有点心惊。 …不可能,大哥现在应该还在公司呢,至于阮朝晕…她现在应该还在堵人打人吧。 不过背影真的太像了,像得他有点心焦。 他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了一道曼妙的身姿和一张明艳四射的脸蛋,握紧了拳头。 他和朝晕是一个高中的,朝晕刚刚转来就因为单挑学校老大出了名,后来更是凭借潇洒的做事风格和一张俏丽的脸蛋一举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吸引了不少男男女女的目光。 这些男男女女里面,包括他。 他不想关注她,想要把她从脑海里面驱逐出去,但是越是这样想,她的身影便越是挥之不去。 想到他现在对曾经避之不及的小姑娘情不自禁,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为了调节情绪,他甚至答应了班里面的女同学出来抓娃娃的请求,结果又看到了两道让他心神不宁的背影。 旁边的女同学羞涩地不敢看他,腼腆地说:“蓝同学,谢谢你愿意陪我来抓娃娃…我…” “抱歉,”蓝州骤然打断她,有些不耐地转身离开:“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没有再理会一脸呆滞的女同学,烦躁地扬长而去。 蓝延尽坐上车时,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想教育朝晕不要因为一些小惠小利就和别人撒谎,但是想到这个说辞,他自己心里又不舒服。 他瞥了一眼当事人,发现她正乐呵呵抱着那个小公仔摸来摸去,看起来真的是喜欢得紧。 也是,说不定她本人没有多想,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蓝延尽越想越头痛,最后毅然决然地决定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先送朝晕回家。 虽然有一些小插曲,但是自那以后,不管多忙,蓝延尽还是尽心尽力地每天接朝晕上下学,风雨无阻。时间一长,朝晕那些好朋友们和小弟小妹们都知道自家老大是夫管严,啊不是,兄管严。 真是的,一看他们老大就对人家有那种意思啊,还装什么正人女子。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将近一年,在高二某个寻常的傍晚,他像平时一样耐着性子在校门口等朝晕。 看到总是人群中的焦点的她走出来后,蓝延尽正要过去接他,就见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男生,抱着一小束花,红着脸弯腰递给了朝晕——旁边的小女生。 蓝延尽原本瞬燃的火气一下子就灭了。 朝晕看着旁边羞涩慌乱的朋友,又看了一下满脸红云、告白时只敢盯着脚尖看的男生,用了很短时间做了决定,把花拿过来塞到女生的手里,拍了拍女生的肩,示意她要勇敢一些。 女生最后和男生一起并肩回家了,朝晕远远地望着,一脸惆怅。 唉,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这样的境界。 她还没惆怅完,就有人在背后叫她。 朝晕回头,看见了蓝延尽明显不大自然的面孔。 她瞬间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跑了过去牵上他的手,跟他一起回家。 第93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7) 一路上,直到坐上车,朝晕没有提刚才那件事,蓝延尽也没有问起来,但是心里总是慌慌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慌个什么劲。 果不其然,经过了一阵漫长的沉默,朝晕冷不丁地开口问:“蓝延尽,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蓝延尽心里一紧。 没关系,没关系,长辈向晚辈传授一下这方面的经验,也没什么奇怪的对不对? 于是他握紧了方向盘,冷冷吐字:“没有。” “哦~这样啊,”朝晕意味不明地轻挑着嗓音回,又问:“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蓝延尽喉间一哽,立刻回答:“不知道。” “这样啊。” 朝晕不知道什么情绪地说了一句,又是一阵沉默。 蓝延尽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而后他就听见朝晕再次语出惊人—— “我有理想型,我的理想型是你这样的人。” 蓝延尽呼吸一停,而后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背过气去。 朝晕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背:“你看,你又不小心。” 幸好这一带车不多,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事。 蓝延尽缓过劲来,这次是真的冷了脸色,厉声道:“不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还小,懂什么情情爱爱的?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了,不然我不会再来接你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9。】 反应这么大,看来她还是来猛了。 朝晕“哦”了一句,没有再提。 可是她不提,种子已经在蓝延尽心里边种下了。 朝晕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这种话了,直到蓝延尽把她送到家门口,她下了车,扶着车门,十分诚恳地和他说:“蓝延尽,我又不是说我的理想型是你,说不定我以后遇见像你一样的人,也会喜欢上的。” 趁着蓝延尽愣神,她又快速地讲:“不过真说起来的话,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话音刚落,她就利索地甩了门,潇洒离去,留下蓝延尽一个人在车里发愣。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81。】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延尽突然把脸埋进两个手掌里,低头砸上了方向盘。 他的心,彻底乱成一团麻线了。 —————— 蓝延尽回到公司又忙活了一会儿,在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回了家,进了自己的房间,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他的思绪非常紊乱。 他是不是应该纠正一下朝晕危险的思想? 是的,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哥哥,他大她五岁,理应在她要误入歧途的时候把她掰回正途。 她只是到了青春期而已,这样子很正常,他只需要给她开个会,开导一下她。她这么优秀,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听他讲一些道理,说不定就会奋发图强,不再想这些了。 不会想这些了…吗? 他的心还是堵着,不通畅。 反正不是喜欢他,只是喜欢像他一样的人是吧? 要是她以后遇上了和他有些像的人,然后… 思绪到了这里,蓝延尽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想开,反而越来越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挫败地倒在床上,用手背盖住眼睛。 好烦,好烦,好烦。 在这个惺忪的夜,蓝延尽再一次失眠了。 尽管如此,蓝延尽还是认命地接朝晕放学。 但是在朝晕那一次语出惊人之后,他每天都在好似不动声色实则图穷匕见地给她讲一些大道理,说什么她现在年轻的很,不能把眼光局限于这么狭隘片面的地方,等以后见到的人多了,自然会发现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朝晕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却还是要装得一脸严肃深沉,表示自己真的听进去了。 蓝延尽这才心安,满意了点,为朝晕的改变而欣慰。 直到某一天,他因为公司的事晚来了一会儿,听到了朝晕旁边的妹子好奇地问她:“姐,嫂子今天怎么没来?” 正巧那个时候朝晕看到了他,一把捂住了小妹的嘴,扬起了乖巧的笑,小跑过去喊延尽哥哥,还欲盖弥彰似的给他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蓝延尽一开始还云里雾里的,直到晚上入睡前一秒才猛然惊醒———— 他爹的,嫂子喊的是他。 蓝延尽顿时觉得朝晕这个货没救了。 他一边羞恼一边苦恼,最后决定视之不理,等朝晕长大了自己就想开了。 他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等朝晕想开了的时候,他自己估计都还没有想开。 时间飞快流逝,眨眼之间,到了朝晕高考的时候了。 朝晕在高考前夕缠着蓝延尽要在最后一门考完之后去接他,两个人一起去吃饭。 蓝延尽永远没有办法拒绝撒娇的她,只能答应。 在酷热的六月,蓝延尽抱着一大束花,刚刚下车,就看见了陆陆续续出来的考生。 因为工作的事情,他来的有些晚了。 蓝延尽心里急,用视线张望着,一边看一边找。 幸运的是,少女的身影永远那么纤细显眼,他没过多久就在路边看到她了。 不幸的是,他刚准备过去,就看见了捧着一束花,红着脸挡住朝晕告白的男生。 蓝延尽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边两个身影。 他旁边的人顿时感觉凉快了不少。 不知道朝晕说了些什么,男生原本红彤彤的脸慢慢煞白,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和朝晕鞠了个躬,捂着眼睛跑开了。 他身后一众跃跃欲试的青年顿时按耐下了心思。 看到这里,蓝延尽才安心了些,抱着花迈向朝晕,装作刚刚来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拉着她上车。 朝晕抱着花,笑眯眯地看着蓝延尽的侧脸,那副洞察一切的表情成功让男人有些汗流浃背了。 蓝延尽今年23岁,正式成为了蓝家的一把手,刚刚上任就推行了一系列切中肯綮的改革,蓝氏集团大有革故鼎新之势。 他自己也拥有了大把的自由,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其他人,实实在在地陪朝晕吃一顿饭了。 —— 改变计划,今天更8000?(????)? 第94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8) 最后,两个人选在了一个湘菜馆,因为人少,没有订包间,就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 蓝延尽为朝晕挑菜,非常熟练地把她不爱吃的辣椒之类的挑了出来,偶尔问问朝晕这次考试的难度。 朝晕有啥答啥,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实际上心里在盘算自己的小九九。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再让蓝延尽自我规劝之下,他们之间只会进行得越来越艰难。 于是,两个人原本吃的好好的,朝晕突然出声说:“蓝延尽,我今天下午高考结束之后,被告白了。” 蓝延尽的筷子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夹菜,看起来毫不在意地说:“嗯,很正常。” “不过,”他话锋一转,犀利的视线落在朝晕身上,但是他一和朝晕对视,又很快挪开了目光,颇为色厉内荏地道:“朝晕,你还太小了,不能谈恋爱。” 朝晕看起来不是很放在心上,懒洋洋地别开头,没搭腔。 蓝延尽见她这样,心里更是堵了一口气,加重了语气:“朝晕,我是你哥哥。” 朝晕把脸一扬,漫不经心地应:“哦。” 蓝延尽听她接腔,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正准备继续往下说,就听见朝晕以一种格外认真的口吻和他讲话—— “可是,我想和你谈恋爱。” 啪嗒。 蓝延尽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因为朝晕这一句话,从吃饭到送她回家,蓝延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气氛降到了冰点。 但其实————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4。】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85。】 … 朝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这次,蓝延尽似乎铁了心了要让朝晕放弃,连再见都没说,见她关了车门,直接一狠心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但实际上在不远处盯着朝晕安全回家了才松了一口气。 他瘫在驾驶座上,捂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完了,这下子彻底完了。 怎么能这样呢? 他实打实地比朝晕大了五岁,是她名副其实的哥哥,他对她没有一点其他意思,一点也没有,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而已。 真的。 而且,蓝延尽自认为没有什么魅力让朝晕认定他。他这个人,阴沉,古板,不会说话,游戏也打得不好,实在没什么值得迷恋的地方。 但是朝晕不一样,她美丽、豪爽、有趣、有魅力,正值青春,完完全全可以和与她一个年纪的青年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可是想到这里,蓝延尽立刻打住、否定。 不行。 不能和别的男生谈恋爱。 他,他的意思是,朝晕虽然快18了,但是还是一个小孩子,很容易被别人骗。 作为一个哥哥,他有为妹妹把关的责任。 蓝延尽如是想。 当晚,蓝延尽再次失眠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朝晕怎么和蓝延尽发消息,大多数都石沉大海,只有有些时候朝晕真的气急了,他才会偶尔回两句。 朝晕冷笑连连。 还说什么指导她呢,明明自己也是张白纸,别扭幼稚得要死,跟个小孩儿似的。 朝晕决定晾他两天,让他自己好好想清楚。 于是,蓝延尽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朝晕的信息了,自己反倒更愁苦了,每天都要怀疑八百遍朝晕是不是把他删了。 两个人就一直保持这种微妙的关系。 转折点出现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朝晕的18岁生日在暑假的尾巴。 蓝延尽收到了请帖。 18岁生日,一个十分隆重的日子,蓝延尽不去都不行。 他考虑了好些天,最后送了一颗价值千万的蓝宝石项链,京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哗然。 知道两个人关系好,没想到这么好。 蓝庭有些生气,但是蓝延尽花的是自己的钱,他无可奈何。 生日宴当天,蓝延尽挑了好久的衣服才勉强满意地莅临现场。 阮父阮母宠坏了朝晕,生日宴自然会大办。 不过来了不少人,活人多的很,大多数都带着自家孩子,要不就是小时候和朝晕玩的,要不就是长大和朝晕玩的,要不就是从小到大都和朝晕玩的。 朝晕大王就是这么牛叉。 蓝延尽入场时,毫无意外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对这些视线早已经习以为常,反而是一眼就看向了被众人围着的阮父,以及他旁边不冷不热笑着的朝晕。 不知道那些人在和阮父说什么,蓝延尽也不在乎,只是盯着朝晕看。 少女早已亭亭玉立。 她一身冰蓝拖尾礼服,勾勒出姣好的身材,略施粉黛的小脸上摆着不冷不淡的笑,明眸善睐,光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有风姿绰约的魅力。 阮父率先注意到了进门的蓝延尽,和其他人暂时告别,带着朝晕往蓝延尽的方向去。 原本还在争先恐后和阮父攀谈的那些青年人或者中年人,见他要去找蓝延尽,虽然心有不甘,到底还是没拦。 毕竟那可是蓝延尽,商界势力可怖的后起之秀。 蓝延尽一双瞳孔里只剩下朝晕向他款款走来的身影,和那些不可计数的她奔向他的倩影重叠。 阮父乐呵呵地走过来,爽快地敬了蓝延尽一杯,客气道:“蓝少,别来无恙啊。” 蓝延尽收回视线,微微点头,很给面子地微微抿了口酒。 “小女这些年多蒙你照顾了,这算起来,都有十几年了,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呀。” 蓝延尽微愣,倒是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长了。 他又木讷地回应:“是。” 阮父又打趣似的说:“你说你,要送礼物,随便送点什么就好,怎么还送那么贵重的?我们家可真是消受不起。” 蓝延尽一顿,突然低声说:“送就要送配得上她的。” 阮父声音戛然而止,眨了眨眼,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朝晕就站在阮父旁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得蓝延尽心里慌乱,视线躲闪,只能通过不停地吞酒来躲避她的眼神。 刚才围着阮父转的那一圈人还是没散,一直盯着他们这边看。 第95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19) 见蓝延尽看过去,阮父才想起来解释,笑得合不拢嘴,压下声音说:“那群呀,要不就是来和朝晕说话的,要不然就是替家里的孩子来和我说话的,话里话外都不动声色地谈婚论嫁,苦恼得我哟!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他们。” 刹那间,蓝延尽觉得如坠冰窟。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却又很快被压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听见自己略微沙哑的声音———— “…那挺好的。看看她自己有没有喜欢的,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能好好照顾她。” 朝晕骤颤,豁然抬头看他。 一阵穿堂风吹过,轻而易举就将那些年所有模糊的、清晰的、酸胀的通通卷烂,吹散。 蓝延尽轻颤着眼睫,轻轻抬眸,却猛地冲撞上了她微红的眼眶,那里面有什么坚持了许久的东西轰然倒塌。 他瞳孔猛震,原本被理智占据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本能已经牵引他的肌肉去拉她的手腕。 可朝晕已经决绝地背过身去,孤绝而狼狈地跑开。 阮父“诶!”了一声,不知道朝晕怎么突然跑开了,他还没说话,另一边的蓝延尽也撇下了酒杯,仓促地踉跄着追了上去。 阮父站在原地,歪了歪头,一脸迷茫:“诶?” 蓝延尽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焦急地望了又望,但是每次却只能捕捉到她的一面裙角。 但是他不死心,只能焦灼地一次又一次追上去,中间有些人想要上来和他搭话,可是一向注重礼节的蓝家大少连理都不理,只是一脸急切地绕着大厅转了又转。 他最后在一个暗色的楼梯转角找到了蹲在墙角的朝晕。 蓝延尽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而后便是带着一丝怯意地靠近。 靠得足够近的时候,他看到了她颤抖的肩膀。 裸露的薄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在夜色下像破碎的晶体。 他以为是她冷,可是他耳朵一近,听到了她压抑着的破碎啜泣。 蓝延尽顿时刹住了脚,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有巨大的恐慌在他心底蔓延。 他颤着嗓音,低低地试探着喊:“……朝晕?” 那背影狠狠一抖,那些泣声被死死地压进了喉咙,但是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哽咽还是把蓝延尽的心脏攥得流血。 他慢慢靠近,像是在靠近自己奉为信仰的神明。 等脚步停在她脚边,蓝延尽垂眸,有无声的碎裂的悲哀在他眼底静静流动。 他微微弯腰,伸手想要拉她:“朝晕…” 他还没有近她多少,朝晕已经反应很大地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 蓝延尽怔忡地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一阵恍惚。隐约之间,他的背影佝偻了下去,像渐沉的落日,心脏传来的撕裂痛感让他几乎麻木。 但是他还是无言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给她披上,朝晕反应更大地一把甩开,噌得站起来,接近于崩溃地冲他喊:“蓝延尽!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延尽僵在原地,脚像生了根似的,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她眼眸里粉碎交缠的爱与恨。 胸膛处令人窒息的痛意压得他快要弯下腰。 在无人问津的月夜里,男人的眼眶慢慢攀染上了一丝薄红,压着他眼眸里的痛苦挣扎往下坠。 他的嗓音变得更为沙哑,只是看着她,用近乎于祈求的语气颤着喊她:“朝晕……” 不要这么和他说话好吗?不要这样对他好吗? 朝晕狠狠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像岩浆一样喷涌的情绪,冷静地问他:“蓝延尽,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你把我当什么?” 蓝延尽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他总是挺得板直的脊背终究还是弯了下去,他的眸光迷茫又脆弱,但是已经低声说出了那句:“朝晕,你要知道,我们差了五岁,我是你的哥哥……” 她太小了,太年轻了。 和他从来到冰冷得像棺材一样的蓝家后就潮湿了的一生相比,她那么明亮,那么璀璨。 她还没有好好看过世界,她不知道外面还有许许多多更好的人,她不知道蓝延尽也只是被她的光照耀到了的众生里的一个而已。 他耽误她了怎么办? 她小,他不小了。 她不懂,他也该懂了。 他只想好好地为她光明的一生保驾护航,却从来不敢想做舵手。 他永远这么冷静,这么理智,倒衬托得朝晕像个疯子了。 朝晕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扬手,直接甩了他一巴掌,决绝地厉声道:“现在给我出去!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我不要再看见你!” 蓝延尽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他听着朝晕毫不留情离开的脚步声,每踩在地上,都像在踩着他的心脏。 他孤绝的背影被月光垂怜地照拂着,可月光也照不透他周遭刺骨冰心的冷。 他已经分不清脸和心谁更痛了。 蓝延尽一个人寂寥地站在原地,像一只形单影只的孤魂野鬼,单薄得可怕。 突然,他喃喃出声:“朝晕…” “朝晕…” 他终于坚持不住,无力地蹲下,把脸深深地埋入掌心。 隐隐有水滴沿着指缝落下,像是星辰陨落的痕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0。】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后院离开时,遇见了一个搬着花进房子的佣人。 佣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诧异,但还是认得他的,叫了一声“蓝大少爷。” 蓝延尽精神有些恍惚,一开始没听见,但是看到她端着的花眼熟,哑声问:“…这是什么?” 佣人笑了:“您不记得了吗?这是您送给小姐的葵花种子开出的花呀。小姐白天让我们把它拿出去晒太阳,晚上冷了就端回去。小姐对它很上心呢,每年如此。” “您不在里面待了吗?小姐似乎很期待这次能在她的生日宴见到您。” 她越说,蓝延尽越觉得全身钻心地痛,痛得他甚至快要站不直。 他强撑着摇了摇头,有些摇摇晃晃地出了大门。 女佣看他这副样子有些疑惑,但终究是没有管,尽心尽力地把花端回了房间。 等到出门,重新坠入冷清的街,他才倚着墙,无力地滑落在地,怔怔地望着天边的月亮。 为什么呢? 他在心里迷茫地问,他从来没有这么迷茫、孤独、恐惧过。 为什么呢?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他们怎么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蓝延尽失神地望着那一轮明月,有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慢慢滑落脸颊。 —— 被打一巴掌就什么都想通了?(????)? 第96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20) 在接下来的几天,蓝延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蓝庭气得差点进医院,蓝延尽也懒得理他。 用这几天,他思考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对某个人到底是什么感情。 比如,这份感情有多深。 比如,他能不能承担得住就此放手的后果。 等到他再次开门重见天日的时候,与他消瘦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坚毅的神色。 他又花了一些时间重新把外形养好,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妥当。 接下来的每天,他都上阮家登门拜访。 每次带的礼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各形各色的礼物,简直不要命地花钱。 一开始,阮父阮母还乐得呵呵笑,不过在蓝延尽来了四天之后朝晕还是闭门不见客的时候,他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女儿脑的夫妻立刻脑补了一场蓝延尽强取豪夺的大戏,立刻警铃大作。 阮父甚至大着胆子和蓝延尽谈判。 “蓝总,我知道你以前和朝晕玩得好,朝晕这几年几乎都围着你转了。但是呢,人也要知足是吧?虽然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但是追求我们朝晕的天才也不止你一个。朝晕不愿意的事,你要是敢逼着她做,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啊。” 说这话的时候,阮父心里也虚。 追求朝晕的青年才俊确实不少,但是天才呢,确实只有蓝延尽一个。 而且,蓝家这么一个蒸蒸日上的庞然大物,他们阮家翻脸无情又怎么样?踩人家一脚,人家都不一定会痒。 可是在外铁血无情的蓝延尽只是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是沉默着站起身,礼貌告辞。 礼也没带走。 阮父也没舍得喊他带走。 蓝延尽在外一个人魂不守舍地游荡了一会儿,又倚着天桥望了会儿后山,背影落寞。 在他思绪渐远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后山上熟悉的地方,落足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风吹得她的长裙翻飞。 一瞬间,所有慌乱的、急切的、欣喜若狂的情绪通通涌上心头,甚至让蓝延尽有些头脑发昏,眼前发黑。 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唯一的机会。 他急忙下了天桥,开着车到了山脚下,又一口气爬上了山,他已经分不清狂跳的心脏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当蓝延尽再一次看到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的时候,他居然有了一丝不太恰当的,近乡情怯似的恐惧了。 他一点一点地、缓慢地向她移过去。 他突然觉得她好瘦,像一团随时能被风吹散的雾。 想到这个比喻,蓝延尽骤然加快脚步。 少女若有所感,身形微顿,回头看他,待看清了是谁,她瞳孔一缩,想要略过他直接离开,却被猛地攥紧手腕。 她一愣,旋即挣扎起来。 蓝延尽怕她痛,松开了手,待她准备下山时却遽然委屈出声:“朝晕,别走。” 朝晕顿足。 这一刻,蓝延尽甚至不知道要是什么滋味了。 那些后悔的懊恼,固执的疯狂,明白她还是喜欢这么可恶的他的愉悦,都如同毒药一样蔓延他的全身。 他转过身,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像曾经无数个拥抱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想到这些煎熬的日夜,他失神片刻,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 “朝晕,不要躲我。” “我好不容易想通了,你却不让我见你,那我要怎么办?” 他的嗓音被压得更低,透出来一种将近于偏执的茫然与疯狂:“我被你抛下,会变成疯子的。” 其实,冷静的是他,但是疯子也是他。 他或许,远远没有朝晕懂事。 朝晕被他禁锢在怀抱里,闻言有些惊异,却很快不服气地和他犟嘴:“到底是谁先抛下谁的?你不是大我五岁吗?你不是我的哥哥吗?” 揽着她的臂膀猛紧,又怕她疼,很快又松开。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闻着她身上让人心安的味道,眼眸里怎么也剪不断的暗与缱绻:“都不说了,我们都不说了。” 朝晕眼眶微热。 她突然伸手把他抱得紧紧的,带着哭腔的嗓音已经让人分辨不出来是难过还是高兴了:“蓝延尽,你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坏蛋!” 蓝延尽低低地笑:“是,是。” “朝晕是最可爱最乖的超级无敌漂亮宝宝。” 朝晕被他这句话哄得开心了,窝在他怀里又是哭又是笑的。 蓝延尽慢慢松开她,从口袋里抽出纸巾,心疼地给她擦眼泪。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颊,像是在拥抱自己最珍视的珠宝。 他缓缓敛起柔情似水的眼眸,缓缓靠近,温柔地在她唇上印下了一枚吻。 这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是他证于青天的爱。 朝晕俏皮地眨了眨眼,揽住他的脖子,刚刚哭过的眼睛亮得像珠宝,她调侃道:“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 蓝延尽轻笑出声,那里面快要溢出来的幸福和爱足够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他再度抱紧她,低声应:“嗯,我不是哥哥。” “我是蓝延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97。】 ……… 阮朝晕和蓝延尽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对京都圈来说简直是震撼。 还是那句话。 他们知道俩人关系好,但是没想到能好成这样。 说好的哥哥妹妹呢? 请问呢?说好的哥哥妹妹呢? 不少的青年才俊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偏偏不信邪,嚷嚷着说,他们的朝晕女王陛下才不会看上那种古板到出去说是40岁了都有人信的霸总呢。 但是,朝晕看不上,也有可能是阮家看上了,逼着女儿去勾搭豪门呢? 阮父阮母:额滴娘嘞,天地良心! 他们要是知道女儿这么快就会被掳走,他们肯定收800个玉观音啊! 当然,就算收了也不会同意的哈。 总之,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段感情不会长久,毕竟落差太大,蓝延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心了呢?朝晕一被伤到,他们各家的儿子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蓝延尽觉得,这群人是把他的脑袋当皮球了。 —— 妈呀,刚看见居然出评分了!谢谢大家的评论!!爱你们!?(???) 第97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21) 最后的结果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因为他们逐渐发现,在这场恋爱里,占据主导地位的是朝晕。 两个人只要一成对出现,蓝延尽的视线就准黏在朝晕身上,那个忠犬样,让人根本联系不到平时雷厉风行的蓝总。 他们甚至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些自卑。 今天买这个,明天买那个,简直要把所有值钱的都往朝晕身上堆。 他们从一开始的震惊,到质疑,再到麻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别说蓝延尽人机不人机了,人家脸在江山在,钱在江山在,权在江山在,就冲那个腻乎劲,他们家儿子就没有可以竞争的机会。 他们已经接受了。 但是也有不接受的。 譬如蓝州。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就背离了他的预期。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能清楚看出他们之间斩不断的丝线,但是他还是天真地以为一场争吵就能彻底让他们分道扬镳。 毕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不是吗? 他还在筹划着告白,两个人却已经在一起了。 巨大的不甘与恐慌席卷了他。 蓝州决定找蓝延尽谈一谈。 书房内。 蓝延尽把窗帘拉上,原本洒满阳光的书房顿时阴暗了下去,像是一个阴冷的洞窟,把所有不知死活的入侵者绞杀殆尽。 蓝州想到这个比喻,打了个冷噤。 蓝延尽慢条斯理地坐到沙发上,正对着蓝州,轻轻笑了一下,眼里却很冷。 “蓝州,喝茶。” 蓝州视线躲闪,应了一声,却没喝。 蓝延尽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自己倒是先悠闲地品了一口茶,问:“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问句好像给了蓝州莫大的勇气,他抬眸看着蓝延尽的眼,终于决绝地开口:“大哥,你和朝晕根本就不适合,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况且,你大了她五岁,你怎么可能懂她呢?” 他只顾着一个人说,没有注意到他在说出第一句话时,蓝延尽就猛地收起了笑容,眸中的温度一降再降,森冷的目光把他原本就黝黑的瞳眸衬得更可怖了。 蓝州一口气说完之后,才发现早就被蓝延尽身边像黑雾一样避不开又打不散的阴冷烈焰包裹住。 蓝延尽卸下了所有伪装,一切的外在都变得那么有攻击性,甚至能轻而易举地刺穿人的喉咙。 见蓝州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压力,他便垂眸喝了一口茶。 再度抬眸时,蓝延尽脸上已经挂上了要笑不笑的表情,像是在逗弄猎物的毒蛇:“那,蓝州,你是觉得你懂朝晕是吗?” 蓝州被这么一问,第一反应居然是害羞。他艰难地抉择着语句,却猛然对上了蓝延尽嘲弄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蓝延尽是在嘲讽他。 蓝州脸色顿时也不好看起来,语气变得针锋相对:“大哥,你其实自己也很自卑吧?你不是我们蓝家的人,只是给我们打工的而已。你也怕你比不上其他人,争不到朝晕吧?” 他以为蓝延尽会恼羞成怒,没想到男人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甚至还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他有些遗憾地说到:“蓝州,如果朝晕所有的追求者都像你一样愚蠢的话,我会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 他是自卑,但是他只是自卑于朝晕那么好,自己的灵魂底色配不上她,害怕朝晕随时随地抛弃他。 如果他是自卑于害怕别的男人比得上他,那他蓝延尽还活个什么劲? 蓝州豁然站起,脸色难看得很,开始口不择言:“蓝延尽!你不要忘了,朝晕小时候可是围着我喊哥哥的!你不要以为你趁虚而入了就万事大吉了,我迟早会把朝晕从你这个疯子身边解救出来的!” 他站着,没有注意到男人原本玩味的眼眸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瞬间凝冰。 书房的温度越来越冷,光亮越来越少。 蓝州被磅礴又深厚的气势压得面色苍白,说不出话。 良久,蓝延尽缓缓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得像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蓝州,趁我还有理智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之前,赶紧滚出去吧。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一会儿不会出什么事。” 蓝州顿时脸色煞白。 他想要大声质疑一句“你敢!”,但是对上男人缓缓抬起的、像蛇一样幽深刺骨的眼眸,他又是心神俱颤,转身飞也似的落荒而逃。 可是蓝州还是不放弃。 于是,蓝延尽又被蓝庭叫到了他的书房。 蓝庭看着面前泰然坐着的蓝延尽,想要出声斥责,却猛地咳嗽起来。 蓝延尽观赏似的看着,偶尔发出一两句慰问:“爷爷,没事吧?”,却不见有什么动作。 蓝庭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却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轻轻掀起眼皮,通知似的和他说:“你和阮朝晕的事,我不同意。” 书房里一阵寂静。 蓝庭喘了口气,继续道:“再怎么说,你和她也差了五岁。要我说,蓝州和她正好合适,不如择日选个吉日,把两个人的……” “老爷子,”蓝延尽骤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脸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表情了,坚硬的轮廓被阴影遮住,一张坚毅冷峻的脸硬生生多了几分混不吝的邪气。 他蓦地粲然一笑,话却是背道而驰的阴寒:“是我给你了太多好脸色,还是你老糊涂了?” “居然让你到现在还觉得,你依旧能够命令我?” 蓝庭瞳孔一震,吃惊地看着他,连生气都忘了。 “你!你!”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骗了23年。 蓝延尽静静地看着他的丑态,灵魂深处的冷漠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一个人的时候,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阴狠毒辣,等待着给予猎物一击毙命的时机。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楼下隐隐传来很小的喊声。 “蓝延尽!我来找你啦!你在哪里呢?我们说好了一起去看电影呢?你人呢?你不会忘了吧混蛋!” 蓝庭就眼睁睁地看着蓝延尽兀的收起了那副可怖的神情,继而换上了一个无害的笑来。 他站起身,沐浴在阳光之下,居高临下的眸子里却是阳光怎么也照不透的冷。 他背过身去,留了一句话 “老爷子,如果你还想让你们家三个孩子平安无事的话,最好少管我的事。” 蓝庭瘫在椅子上,绝望地看向天花板。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第98章:哥哥是不能亲妹妹的(22) 他们家是完了,但是朝晕和蓝延尽的美好生活没完,甚至才刚刚开始。 蓝延尽到了电影院的时候,才发现朝晕买的票是A国进来的恐怖片,主打一个血腥。 他没什么时间看电影,更不要提恐怖片了,再加上题材原因,片场里面没有多少人,于是他便心里有些慌。 但是很快,他又下定决心,他不会给朝晕丢脸的。 他不会被吓到,朝晕害怕的话他也要挡在她身前。 事实上,他看这部电影,除了有时候感觉有点恶心以外,几乎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但是有一件事情让他很不安。 朝晕每次看到那些血腥暴力的片段的时候都会双眼发亮,异常兴奋,甚至还好奇地凑得近一点,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蓝延尽:……… 总感觉背后阴森森的。 最后两个人看完电影出去,蓝延尽给朝晕买了冰激凌,两个人边吃边朝车的方向走。 蓝延尽瞥了朝晕一眼又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朝晕,你看这部电影,不觉得害怕吗?” 朝晕歪头看他,眨眨眼:“为什么会害怕?这不是解压的嘛。” “……” 解压吗? 他决定和朝晕聊一些这个电影里面为数不多的内涵。 “可能是吧。不过有些地方还是挺令人深思的,比如最后变成厉鬼的旁森违抗了本能,没有对自己的家人痛下杀手…” 朝晕停住脚步,眉头一皱:“旁森是谁?有这个人吗?” “……” 这是男主角啊。 感情只看血腥部分解压了啊? 蓝延尽正式接手蓝家之后,蓝家更是有欣欣向荣之势,不过他也会更忙,很多时候不能陪朝晕。 朝晕作为一个美丽大方的女朋友,决定亲自去看望一下自己辛劳的男朋友。 她去了一次两次,就和很多人打成一片了。后来每次出现,就有人对她挤眉弄眼,调侃着问:“又来看嫂子啊?” 朝晕贼兮兮地一笑,直奔总裁办公室。 蓝延尽每次看到她就会先亲她一口,让她先自己坐在沙发上玩,他工作结束之后带她出去吃好吃的。 朝晕无所事事地躺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对蓝总颐指气使:“小蓝,去给我倒杯茶。” 蓝延尽笑着看她一眼,很给面子地温和回应:“好的,阮总。” 于是,蓝延尽不管多忙,还是会自己给朝晕端茶倒水,而后加速处理工作的速度,带着因为等待而疲惫的朝晕去胡吃海喝。 不过这不代表,朝晕的幸福生活会没有大傻叉。 在她的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蓝荔上门找她,诚恳地请求她去看望蓝州。 蓝州? 朝晕都快忘记这么一号人了,毕竟六岁厕所事变之后,她就没怎么去过蓝家。 让她去看他做什么? 她半信半疑地去了,就看见在床上躺着抑郁成疾的青年。 在看到她之后,青年好像生出了不少活力,哼哼哧哧地和她深情告白,还激动地告诉她,蓝延尽不是一个好人,让她千万要远离他。 对此,朝晕的反应是———— 她一脸质疑,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吃菌子了吧。” 她虽然没有和蓝州有过什么正面接触,但是一直都知道他的一些事,知道他从上初中开始就从未间断地谈恋爱,撩拨人的真心,在热情退散之后又无情地把别人的真心踩到脚底。 这些事情和她无关,但是她到底不会对他有多么好的印象。 现在突然对她声势浩大地告白,只给了她惊吓,没有惊喜。 对这个货的这个行为,朝晕只有两个字评价:尔必。 蓝州把她的反应收进眼底,心里更是一痛,他挣扎着起身,急切地想要拉住朝晕继续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口兀的传来了男人带着笑意的沉稳嗓音—— “诸位,在这里要和我的女朋友,说些什么?” 这廖廖几些字虽然裹着笑的皮,但是刻在里面的阴冷不悦与轻嘲才是这几句话真正的骨。 朝晕以外的三个人俱是惊恐一颤。 蓝延尽走进来,同时带来了几欲要剥夺人的呼吸的强势威压。他在朝晕背后站定,几乎要贴上她,淡淡笑着垂眸看蓝州,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透着森冷的寒意。 三个人噤若寒蝉,压根不敢说话,蓝州甚至没有和他对视的勇气。 朝晕不想在这里待了,亲昵地抱上他的手臂,撒娇说要去吃烤肉。 蓝延尽先耐心地把她哄好,对自己的弟弟和表妹置若罔闻,揽着朝晕的肩往外走。 只是在临走前,他蓦然回首,漆黑幽深的瞳孔被阳光折射得像薄薄的玻璃碎片,毫不留情地扎进蓝州的心脏。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蓝州才敢大口大口呼吸。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朝晕没过多久就要去上大学,虽然还是在京都,每天都回家,但是到底是换了一个新环境,由于她的体质,又招惹来了一堆狂蜂浪蝶。 蓝延尽变得很没有安全感——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不安的人,这种情况在朝晕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之后只是缓和了一点点。 有些时候,朝晕在半夜起床时,还是会撞见他一个人窝在椅子上盯着她看,甚至偶尔会抹一抹眼角。 朝晕20岁生日是蓝延尽一人操办的,办得风风光光。 等到晚上的时候,朝晕说为了感谢他,要给他一个惊喜。 她带他去了她在蓝氏集团旁边购置的房子,里面布置得精致温馨,到处都是他们两个的合影或者纪念品。 蓝延尽看得入神时,朝晕悄悄走到他身边,偷偷在他的无名指套上了一个素戒。 蓝延尽愣了愣,举起手看,戒指冷冷的银光被暖黄色的灯光染得温暖。 他犹如晴天霹雳了似的,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眼睛定在了戒指上,眨都不敢眨。 “蓝延尽,”朝晕捧起他的脸,笑眼弯弯,一双眼眸认真注视他的时候像是一汪春水:“我们结婚吧。” 蓝延尽突然轻轻颤抖起来。 他的手指抖动的幅度尤其大,戒指的光一动一动的,像是浮动的一连山脉。 他倏地低下头,用另一只手覆上眼睛,隐隐有泪珠落下,在地板上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朝晕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分二十七秒,蓝延尽终于可以说话了。 他抽泣着,哭着答应:“好…好,我们结婚…” 朝晕喜笑颜开,踮起脚尖抱紧他。 蓝延尽缓缓揽紧她的肩背,把头埋在她的颈弯,像是终于找到了港湾的孤帆,肩膀无声地抖动,越哭越凶,手指不经意间把朝晕的衣衫攥皱。 终于有一天—— 蓝延尽的眼泪,是为幸福而流。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0】 第99章:蓝延尽番外——秋雨落幕 朝晕问我,如果把小时候的我比做一个动物,会是什么。 我的回答是,野狗。 朝晕一皱眉,隐隐要开始心疼。 我很快改口:“其实是乖乖的小狗。” 朝晕松开眉头,很快又觉得好玩,指了指我的鼻尖,笑着说:“汪两声。” 我笑着去咬她的脖子,她只是推着我一边叫一边哈哈大笑:“果然是小狗。” 其实,朝晕,我小时候,真的是一条无人看管的野狗。 我从小就长在蓝家,叫着一对夫妻父亲母亲。 母亲眼里总是覆着一层浅浅的哀愁,她很美丽,也很脆弱,尤其是在听到我喊她母亲之后,总是一个人悄悄地哭。 小时候的我不明白这么简单又复杂的事情,却朦朦胧胧意识到了,她并不喜欢我叫她母亲。 等到我差不多能记住事情时,他们讲给我听的第一句话是——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你只是一个被领养的孩子,这一切都不是你的,你应该心怀感恩,奋发图强。 我歪了歪头,听不太懂。 但是那一天下了秋雨,冷冷的,味道是清透的,空气里都是带着些腐烂的树叶香气。 我在外面蹲了很长时间。 我好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我这一生,都要笼罩在这悲凄的秋雨里了。 我没有朋友,没有爱好,只是每天在没有太阳的清晨起床,在没有太阳的深夜入眠。 我有很多问题没有问过他们,一开始是为什么太阳会从西边落下,为什么小猫是喵喵叫小狗是汪汪叫。后来变成了你们到底爱不爱我,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只是我从来没问过,他们也再也没有机会回答了。 那总是下着蒙蒙雨的童年里的灰败残影,简直就像是一条没有尊严的野狗。 算了,有些事情,说太多也无济于事。 朝晕只需要知道我小时候是乖乖的小狗就好,其他的,她也不需要知道了。 我的朝晕,只需要明白,她这一辈子本来就是要幸福的,什么苦都不应该吃,什么累都不应该受,就要一直像小时候一样,做一个漂亮又骄傲的女王。 壁炉里面在烧着火,她睡觉的时候也抱我抱得很紧,我喜欢和她气息交缠的感觉,让我觉得我们是彼此不分的骨血。 外面似乎下雪了。 朝晕的颜色应该是粉色的雪。 我这样想着,慢慢也睡着了。 我睡着的时候朝晕在睡,我醒的时候朝晕还在睡。 我就说吧,朝晕是最棒的,连睡觉都能睡这么长的时间。 不过她有点不高兴,睡醒之后埋怨我为什么不叫醒她,她都没时间做饭了。 没错,朝晕大王最近和厨艺较上劲了,非要学出来来个一二三。 她第一次做的菜是最简单的番茄炒鸡蛋,味道还不错,如果没有忘记加盐、生抽、味精什么的,也许会更好吃。 我确实觉得也能吃,不过她吃了一口就吐了五分钟,吐完之后抱着我痛哭流涕,说她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种生化武器了,让我不要因为吃了她做的番茄鸡蛋而死掉。 我只能摸着她的背慢慢哄,说这个鸡蛋应该是笨鸡蛋,聪明的朝晕炒出来不好吃也是理所当然的。 朝晕终于破涕为笑了。 我跟着她笑,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我怎么可能死呢?朝晕。 我已经不幸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把幸福抓在手里了,怎么能那么轻易死掉呢。 我们养了一条白色的小狗,朝晕取名叫嘟嘟,说希望它以后长得肥嘟嘟的。 我就说朝晕是仙女吧,嘟嘟现在已经是一辆狗了。 不过也许是狗随主人吧,嘟嘟每天都活泼好动,有一次自己跑出去玩,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后调监控发现是去领老奶奶过马路了,它自己都快比老奶奶大了。 不过,虽然它的两个主人的爱情顺风顺水,它自己在爱情上还是受挫了。 它喜欢楼下的一只小博美,但是却被屡屡拒绝,一时间抑郁成疾。 这我们就没什么办法了,虽然它是我们的狗,但是我们一向不是巧取豪夺的人,要怪只能怪它自己没能力。 朝晕只能安慰它说:“唉,嘟嘟,不要泄气嘛!你看我,我不就是死缠烂打追到的你嫂子吗?老天迟早会奖励坚持不懈的人的。” 我就站在旁边,满脸认同地点头。 可能是被朝晕鼓励到了,嘟嘟又欢天喜地地去找人家玩,结果把人家惹恼了,一脚把它干绝育了。 可怜啊,真可怜。 但是这也不能怪朝晕,朝晕说的话都是对的,这是嘟嘟自己的实践方法有问题。 结婚之后,我很少做噩梦惊醒了,但是仍然偶尔会梦见那两张早就模糊的脸,梦见那些不绝于耳的斥责,梦见形单影只的背影。 每次我喘着气惊醒时,朝晕都会睡眼惺忪地抚摸着我的背,轻声安慰我。 我在这个时候也会恨自己,明明都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为什么不愿意放过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想那些无所谓的东西。 后来,不知道是意识到了我的想法还是单纯想要开解我,朝晕和我认真谈了一个下午。 她让我慢慢去接受,接受生命里不完美的一部分,那也是我自己捱过的岁月,也是我悲哀底色的惊天壮举。 那晚,我又梦见了那场秋雨,那个偷偷蹲着埋头哭的小孩儿。 我不想把他的影子撕烂了。 我坐在他身边,和他讲朝晕给我的答案。 太阳从西边落下是因为太阳是左撇子,小狗汪汪叫小猫喵喵叫是因为它们上辈子大冒险输了,其实在上辈子,小狗是喵喵叫的,小猫是汪汪叫的。 那些像乌云一样遮蔽住我的人生的问题,也算有了一个答案。 他不哭了,好奇地看着我左手无名指的戒指,问我这是什么。 我只是笑,说,这是我的雨伞。 我这下着绵绵不休的雨的一生,终于撑开一把精致的小洋伞了。 雨蓦然停了。 阳光在我面前轻晃,我在梦里竟然也有些恍惚了。 他看着初生的灿阳,晃了晃腿,像在荡秋千一样,只给我留下了模糊的背影和含笑的语句:“不对吧,哥哥,这好像是你的太阳。” 我骤然睁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我人生里这场似乎永无止尽的萧雨,似乎停了。 我慢慢举起左手,月光把我的银戒照得锃亮,像天地银田间,起伏的小舟。 朝晕迷迷糊糊地伸手,小小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指,包裹住那枚比月亮还漂亮的戒指。 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了 就是这一刹那,就是我的朝晕把我的无名指套牢的这一片刻—— 我这一生悲哀不止的簌簌秋雨,终于落幕了。 朝晕,朝晕, 我的太阳,我的日光。 —————— 话匣子 我迷茫地吞咽下了每一轮凄夜下繁生的那些难言的苦和衷,原来,是灵魂在等待天亮。 ——蓝延尽《终见天明》 —— 大家都要幸福! 第100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忠犬纯情杀手) 朝晕被清除情感之后,坐在白茫茫的空间里,安静地待着。 空间里有一道电子音在喜极而泣地和她说话 【嘤嘤嘤……朝晕,我们已经有33积分了!我们快要上榜了!我终于快要可以考公了!!】 朝晕陡然生出一种儿子勤奋好学、但家里家徒四壁穷的揭不开锅的凄凉感,感觉自己已经在白天卖豆腐晚上做针线活的路上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滋啦一声,999+安静了几秒,而后说 【老公不在家,偷偷看这个漫画,解……】 朝晕悚然闭眼,猛地跳进了世界旋涡。 古代世界。 第一金牌杀手沈冷月一朝遭人陷害,含恨而亡,再次睁眼,已经是相府的草包嫡女。姨娘欺,庶妹厌,被结有婚约的三皇子抛弃。没关系,看她搅动风云,翻云覆雨,让所有人都记住她沈冷月的名字! 朝晕:爽! 就是这个味儿。 她喜欢这样富有魅力的女角色。 大概的剧情就是这个样子。 沈冷月在逆袭打脸的过程中,吸引了镇北王司马澹的注意。司马澹本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在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结果有一次打仗不幸被暗算,从此双腿残废,只能在轮椅上度日。他自我厌弃,上交兵权,终日不肯见人,被天下遗憾于自甘堕落。 但实际上,他只是察觉到了当今圣上忌惮他,想除他而后快的意图。司马澹只是自己布戏,有个让皇上放下戒心的时机而已,实则暗暗培育自己的势力,只等造反夺权。 他的腿并无大碍,不愿见人也只是思虑到旁人可能会看出破绽的原因。但随着他渐渐爱上沈冷月,他也会为她做一些出格的事。比如,伪装成另外一副样子救她于水火之中;再比如,为了迎娶她甚至不惜雇佣杀手去解决掉自己的未婚妻子——御史大夫家的嫡女。 终于,两个人日久生情,一路打怪,修成正果,司马澹成为一代明君,沈冷月母仪天下,两人神仙眷侣,一生一世一双人。 朝晕慢慢睁开眼睛,望着如洗的碧空,久久不愿说话。 她,就是那位被司马澹计划毫不留情地做掉的御史大夫家嫡女,冷朝晕。 呵呵,拿别人的命当条命吧,说杀就杀啊。 冷朝晕,御史大夫家唯一一个嫡女,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御史大夫冷名,娶妻之后育有一女,此后夫人再也没能育有子女。两个人甜情蜜意,冷名也没有再娶的想法,想着只有一个女孩也好。 不过,原主却长成了十分古怪的样子。 她对内孤僻易怒,闹着自己一个院落,不许有人跟着伺候,每天的饭菜都要端到院门前供她吃;对外性格刁蛮刻薄,喜爱追随潮流,树敌不少,还对自己那位瘸腿的未婚夫格外厌嫌。 不过有趣的是,司马澹在派出杀手刺杀原主之后,她居然还在后期蹦哒了会儿。 这就要说起本个世界的反派,杀手青完。 青完,名声远扬的风影阁第一杀手,尤善用剑,扬名后惯用一剑封喉的残忍手段,来无影去无踪,行事诡秘,在外提起他的名号,无人不是忌惮退让三分。 他是上一任楼主亲自筛选出的绝世天才,不仅在百人大斗中成为唯一一位幸存者,更是经过了百中剧毒的淬炼而百毒不侵,几乎是一个战无不胜的杀人机器。 但是在上一任楼主去世之际,青完找准时机,亲手斩了楼主手下操纵他神识的蛊虫,自那以后只接十恶不赦之人的单子,其他的,一概不理。 他想赎罪。 那些在他无可奈何时,只得葬送在他刀下的无辜的凄怨灵魂,总是在深夜发出令人心颤的剑鸣。 风影阁的每一个杀手体内都会种下蛊,只要一有叛心,死亡就成为唯一的黑路。 但是这管不了青完。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怕死,他早就没什么惦念的东西了。 为了杀朝晕,司马澹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捏造原主无恶不作的谎言,并花重金聘用第一杀手,只求一个万无一失。 可惜,不知怎的,青完发现原主顶多就是一个蠢货,实在算不上十恶不赦,便放了她一命。 后来,在一次任务中,青完中了埋伏,受了伤,恰巧被沈冷月所救。精通艺术的沈冷月就他一命,甚至还顺手把他体内的蛊虫取出。 在那之后,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青完屡次三番救沈冷月于危难关头,甚至还在相处之中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 但是结果总是不如人愿,在沈冷月和司马澹互通情意、两相情悦之后,青完黑化,一窝端了风影阁,成为了新一任阁主,而后就以玉石俱焚的疯狂决心与司马澹相争,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寡不敌众,惨败而亡。 唉。 何必呢。 朝晕这样想着,调整了一下躺姿,舒服地眯了眯眼。 现在剧情已经进行到了司马澹逐渐对沈冷月倾心,对原主产生杀意的时候了。 就在今天晚上,青完就要来杀她了。 算了,事到如今,先睡觉吧。 月黑风高夜,夜色朦胧,乌鸦振翅,偶有一声杜鹃啼鸣。玉盘高悬于净夜之中,洗尽铅华,渡洗苦主。 蒙蒙中,有一矫健身影彻底融入夜色,与黑暗相伴而生。 青完抬眸,一双淡紫眼眸里毫无波澜,寡淡如水,只有原生的肌理在借着月色,精确地衡量面前瓦墙的高度。 下一秒,他平空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墙头上,衣服的布料随着他的动作翻飞,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 就在他准备下一步动作时,忽然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去,精准地看向了在庭院内的瓦墙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的女子。 “………” 一阵夜风吹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 他一语不发地盯着朝晕的眼睛看,朝晕同样也在打量他。 —— 第101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2) 青完背着月色,整个人浑身都是密不透风的昏黑,却不难看出颀长的身姿和紧绷的肌肉。不知是黑衣还是青衣,着装利落简洁,并不华荣,竖起的马尾利索,却全无少年风气,像秋霜一般,能划伤人的脖颈。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身冰冷的肃杀之气,像把他整个人都镀上了铁,冷硬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 此外,还有冷漠到无声无息的紫色眼眸。 月光只在他的眼睫上悲悯地落下了垂怜,把那双足以惊艳世俗的漂亮眼眸曝露,却让那其中死一般的寂静与荒芜也冒出了头,生生把那抹神秘的紫染得诡谲。 他们两个还是没有说话,微妙的沉默在蔓延。 男子微微眯眸,手中的剑一横,被月色泡出了森森冷光,见一眼便遍体生寒。 他似乎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意思,然而张口时眼神一个颤动,落在了地面。 从高往低处看一个人的眼睛或许没什么,但是落在地面上时,就能迅速反应过来高墙和地面之间的距离。 他瞳孔猛缩,高度的落差带给他的晕眩感让他大脑发昏,四肢僵硬。 下一刻,青完双眼一翻,直直地从墙上掉了下来,砸在朝晕身上,昏死过去。 刚准备和他谈判的朝晕:?咦 她没忍住“哎呦”了一声,觉得自己身上压了一块石头。 男子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进入她的鼻腔,让她原本清醒的大脑有些犯困。 怎么回事?不是睡了一下午吗? 唉,正常,她现在年龄还小,嗜睡是身体发育的迹象。 朝晕这样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使尽力气才把身上压着的人给翻开,这才有机会喘口气。 月光淡淡流泻,落在身旁模样只能称得上是少年的脸上。 他五官处处都是狂野与精致,眉眼间的锋利开了刃一般,可独有的冰冷又强行压下了那份狂狷,便又骇人了不少。 是一种很罕见的气质。 朝晕看了会儿,然后直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拍了拍屁股,潇洒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去。 999+:? 宿主什么时候还会鲤鱼打挺了? 而且她不管反派了吗? 算了,她自己爱干啥干啥吧。 999+给自己系上写着“我要考公!”的抹额,开始沉浸式读书。 朝晕其实没有什么计谋,她只是单纯困得不想思考了而已。 反派晕都晕过去了,她也没办法和人家谈判。他倒头就睡,她干脆也回去睡吧。 如果他真的要半夜苏醒之后继续来杀她———— 她也无能为力啊。 这只能说明,他们两个没有缘分。 不过朝晕安心地睡到半夜,忽然被风打在窗子上的噪音吵醒了。 毕竟是初春,夜里变了天,寒气顺着窗子弥漫进来,有一股淡淡的凉意。 朝晕在这方面可马虎不得,手脚麻利地从衣柜里搬出来了一套荔色薄棉被,又给自己床上铺了一层,刚刚躺上去正要闭上眼,蓦地想起来了外面还有一个人。 朝晕无可奈何地爬起来,勉强把衣服穿了个7、8分整齐,又开始去柜子里面刨,刨来刨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原主很讨厌的被子。 被子虽然不重,到底还挺大,朝晕哼哼哧哧地搬出去时,一眼就看见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少年,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着好生凄凉。 唉,这也不怪她呀,谁让他自己恐高呢。 朝晕尽心尽力地给他盖上了被子,确保他没有漏出来一点身体部位,才心安理得地重新回了自己的屋里。 风声就这般侵袭了一整夜,在天刚破晓时才堪堪狼狈离去。 青完是被鸟儿清脆的啼鸣吵醒的。 头有些发胀,他轻轻皱眉,捂着额头慢慢坐起来,缓了会儿才睁开了眼,腿上颜色鲜红的大红棉被就蛮不讲理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 ? 这是何意。 他眼里终于流露出来了一分与冰冷相斥的迷茫来,昨晚因为恐高而晕倒前的记忆纷至沓来,让他顿时清醒,掀开被子起身,机警地四下探看,然后看见了在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的石桌前,正悠闲捧茶入口的少女。 她衣服选得娇嫩可爱,只是穿得不大像样子,这儿不是这儿那儿不是那儿的,不太规整,也没有梳理头发,青丝如瀑,就那么乖巧地垂落在她单薄的背之后。 青完冰凉的视线一路向下,便看到了满桌精致的菜色,身形一滞,瞳孔猛缩。 朝晕先是听到了一阵从容中带着急切的脚步,心下疑惑,还没等抬头,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着就要去拿她右侧的桂花糕。 ?!! 朝晕顿时呵了一声:“停!” 那只手停在半空,青完侧目,目光从食物跳跃到了朝晕身上,那其中罕见的热情与兴奋便被浇灭,再次只剩下无垠无边的冰冷。 朝晕低头喝了一口粥,才慢条斯理地抬眸看他,小巧精致的下巴往他身侧早就放好的水盆抬了抬,不容抗拒地命令:“先去净手。” 青完一动也不动,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无声地拒绝。 哎呦呵? 朝晕也算是遇见一个不吭声着蛮不讲理的怪人了,她板起素静的小脸,再次强调:“快去净手,不然吃了还闹肚子呢。” 两个人僵持不下。 最后,青完觉得因为一块糕点把人砍了太麻烦了,也不符合他的价值观,还是听了朝晕的话,乖乖到旁边去洗手,身侧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在阳光下偶尔射来阵阵寒光。 青完洗完手之后,又速移到朝晕旁,无声地伸手给她看。 两只手干净漂亮,骨节分明,手指瘦削而修长,指尖带着淡淡的血色,把那些茧子都磨得有些看不见。 朝晕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在旁边落座,还贴心地递给他一双筷子。 青完双眼锃亮,着急地往石凳上一坐,抓过朝晕手里的筷子去夹胭脂鹅脯,另一只手去拿桂花糕,噎住之后赶忙低头灌了一口温热的八宝粥。 吃相有些粗鲁,但也不是很难看,甚至还有些赏心悦目。 就这样,一个杀手和一个要被杀的任务对象,诡异又和谐地同桌而食。 第102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3) 等到饭饱茶足之后,朝晕看着一桌狼藉,深慰自己早有预料,让今天早上来送饭的丫鬟又添置了一副碗筷和些许饭菜。 朝晕还记得小丫鬟颤颤巍巍地问她,是因为什么。 朝晕虽然觉得她可怜,但还是不得不板着脸,阴恻恻地反问:“我给我的猫吃,不行么?” 小丫鬟被吓得汗毛竖立,顿时不疑有它,赶忙按照她说的做了。 毕竟,他们的小姐,就是这样一位古怪的人。 朝晕看着她见鬼了似的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心里轻轻叹息,决定给她涨点月银。 青完并不知道自己这一顿饭菜来得多么容易,只是将胳膊肘放置在石桌上,捧着脸颊,微微眯起眼睛,被风吹得神清气爽,一副餍足的模样,看着都不是那么吓人了。 朝晕在一旁倚着石柱看着,不知道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问:“不杀本小姐了?” 青完闻言身子一僵,低头打量着自己沾了些落叶灰尘的衣衫。 确实很容易被认出来是杀手。 他这样淡淡地想着,却挺直了背,转身去直白地盯着她看,眼神犀利却清澈,没有一丝杀意,嗓音是独属于少年的清磁—— “不是你。” 他如此简单明了地说。 朝晕:? 她狐疑地瞅他:“什么不是我?” 或许是吃饱了之后有些耐心,青完开始扩句:“我要杀的,不是你。” 朝晕饶有兴致地上下瞟他:“那你要杀的是谁?” 青完瞒都不带瞒的:“冷朝晕。” 朝晕:呵呵哒。 她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道:“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冷名朝晕。” 青完虽然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但是朝晕看得出来他的面色凝重了不少。 “……” 青完欲言又止,唇瓣开开合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 骗他。 那个男人骗他。 青完垂下眼眸,其中略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与冷漠。 他再度抬眼,站了起来,玄色的发带随风而动,颇有少年风范。 “我不会杀你的。” 她一看就和他得到的信息不符。 她愿意给他饭吃,一定不会是坏人。 青完思虑着,越过朝晕,直直地往瓦墙那边去,想要就这样轻飘飘地离开。 朝晕:? 请问呢? 吃完了喝完了拍拍屁股就要走吗? 朝晕一张小脸写满了无语,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待少年疑惑地向她看来,她转过去抬眸看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你就这样走了?” 青完:O_O? 不然呢? 他冷冰冰的神色里终于带上了丝丝烦恼。 那她要什么样? 最后,他犹豫地问:“…你要钱吗?我下次给你行不行?” “……不是这个事情。”朝晕初听到钱还有些心动,但是一想到自己原本的目的便立刻板正了脸:“我也不向你打听是谁要我的命了,不过我看你身手不错,不如这样,以后你就贴身保护我,行吗?” 此话刚落,朝晕就看见青完的神色瞬间机敏警惕起来,像是识破了她的阴谋诡计一样。 朝晕锲而不舍地劝他:“你看,你要来杀我,我还给你盖被子,给你饭吃,我都这样以德报怨了,你舍得看着这么温柔善良的人死吗?” 青完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你这次前来没杀了我,保不准要杀我的人会坚持不懈地派人来要我的命呢?我都这么危险了,你不会可怜我吗?” 青完那双紫色瞳眸里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差点就把“关我什么事”写在脸上了。 朝晕一咬牙,直接放出底牌:“这样,你贴身保护我,你不管什么时候来,我都供你吃喝。” 然后她就看见原本无所谓的少年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他急切地朝她近了一步,像是生怕她后悔了似的急声道:“你保证?每次的饭菜不能低于刚才的水平。” 朝晕的心情可以用五谷杂陈来形容了。 她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点头。 青完纠结地皱眉,有些不太自然地说:“我,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保准在你身边,这点你介意吗?” 朝晕还没说话,他着急地补充:“不过我的任务很少,大多时间都可以在你身边保护你。” 现在身份彻底颠倒,变成青完求职了。 朝晕一边悲哀于自己刚才浪费的口舌居然还没有一顿饭管用,一边又好奇起来——像青完这样的金牌杀手,居然吃不上好饭吗? 不过见少年那副眼巴巴的模样,她立刻点头,爽快地同意,而后便见他轻轻翘起唇角,眼睛亮闪闪的,终于有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神色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1。】 朝晕看得心情也好了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毫无戒心,直爽地回答:“青完,丹青的青,完好的完。” “青完,”朝晕装模作样地重复了一遍,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紧接着问出了自己格外好奇的问题:“青完,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青完:“风影阁里面的做的大锅菜。”他顿了顿,用所剩无几的耐心和她解释:“风影阁是我待的地方,平时我就在那里面接任务。” 瞧瞧,一被包饭就什么都招了,比什么都管用。 朝晕接着问:“很难吃吗?” 青完:“不算难吃吧,只不过我每次吃了之后都要吐几回才好受。” 朝晕:……… 妈呀,这不就是很难吃吗? “我看你很厉害的样子,你赚的钱不多吗?” 青完略一思索:“不算少吧。” 何止是不少,他的钱在房间里快堆成山了,刀尖舔血的日子让他过得快把刀镀上金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外面买东西吃?” 青完苦恼地皱眉:“不想和别人说话。” 朝晕觉得他在撒谎,瞅瞅,现在不和她说的好好的吗? 她还要说话,青完见状,眉间沟壑更深,耐心被消磨精光,他提起内力,下一秒便不见了踪影。 原本还准备问东问西的朝晕:? 第103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4) 她呆呆地站着,素面朝天,冲着空气喊了两声:“青完?青完——” 没人理她。 朝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嫌弃话多了,青完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着呢。 朝晕要气笑了—— 吃她的,用她的,现在和她多说几句话都嫌烦,真是欠揍! 要不是有点武力值在身上,早就被人打死了吧?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伸脚狠狠踹了旁边的榆树一下。 她没注意粗壮的榆树上一颗摇摇欲坠的果子被她这么一踹,晃了几晃,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地落了下来。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骤然探出,悬停在她发顶,毫不费力地替她接住了这颗果子。 朝晕闻着略微熟悉的皂角香气,眨了眨眼,迟疑了几秒,悄悄抬眸,便对上了青完清俊的眉眼。 他护着她呢。 这么一接,朝晕顿时神清气爽了,也不气恼了。 青完微微蹙着眉,一把扔开榆树果子,拍了拍手,还没拍完,他的衣袖又被扯住,他顺着看过去,对上了少女清丽娇媚的笑眼。 “……” 朝晕开门见山:“陪我去墨文房。” 墨文房,一处较为有名的卖各式书籍和笔墨纸砚的店铺。 青完还没说话,朝晕补充:“不许藏着掖着,就要跟在我身边。” 这是什么鬼要求? 青完简直无法理解,不是保护她就得了吗?管他在明处在暗处要做什么? 他正要直截了当地拒绝,就见朝晕就小跑进屋子里,出来时手里拿着油纸包,走到他面前,递给他,直接道:“绿豆糕。” 青完到了嘴边的拒绝顿时被咽了下去,眼睛亮晶晶地伸手接过,一句话也不说,铺开就开始吃。 朝晕拿他没辙,正要拉他出门,突然想起来自己如今是披头散发的模样。 虽然这个朝代风气较为开放,但是到底还是封建时代,女子是不被容许披头散发的。 再者,因为觉得麻烦,她一清早也没怎么好好穿衣服。 她认命地重新回自己的屋子,开始长达半个时辰的整装。 幸好原主因为偏好一人居住,所以穿衣束发的技巧十分熟练,她没花多长时间,镜子里多出来了一个如花似玉,巧笑嫣然的美人儿来。 朝晕看着镜子,还是轻轻蹙眉。 原主五官生得明艳,格外招摇,朝晕思虑再三还是佩上了面纱。 不幸的是,等她出屋时,青完已经把绿豆糕吃完了,朝晕重新提起一起出门的要求,他又皱起眉头,大有翻脸不认人的拒绝之势。 朝晕气得差点踹他,但是想想两个人的武力差距,还是决定做一个忍辱负重的善人,咬着牙再次回了屋子,出来时又面无表情地甩给了他一包马蹄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 青完双眸发亮地看着手上的糕点,感觉幸福地要飞上天了,任由冷脸的朝晕带他左绕右引,从后门出了府上。 府上都知道她为人乖张,故而很少有人靠近她的院子,更不必提拦她,就连后面这个小门都是原主父母为了不让她每次出门的时候闹事,专门给她建的。 朝晕觉得这对夫妇也是够可怜的。 回想起来,御史大夫其实也没什么大志向,做官只是为了多挣点银子,他这辈子唯一的志向就是搞钱,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混到了这个官位上,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朝晕想了想,把目光放在了埋着头吃糕点的青完身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 一路上,俩人都没碰上下人,出门都没人拦着。 青完吃完了马蹄糕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乖乖地跟着朝晕走了一段路。可是随着到道路越来越开阔,两人遇见的人越来越多,青完隐隐躁动起来,但是朝晕手还拉着他,他逃不了。 朝晕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一直好奇地左顾右盼。 街道两边的各式小摊上的物品琳琅满目,朝晕站定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看着这些工艺精巧的手工品,忍不住惊叹一声,松开了拽着青完的手想要去拿面具看,结果就在松手的那一刻,人唰一下就没影了。 摊主被吓得不轻,以为自己眼花了,眼睛瞪了又瞪。 朝晕懵着脸,转着圈圈找人,最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人又藏起来了。 她心头顿时直冒火气,气得跺脚。 什么鬼啊!吃了她的东西就乖乖办事啊! 她气得鼓起脸颊,张口喊:“青完——” 话音未落,青年低沉的嗓音便在她耳畔骤响—— “我在。” 撩人的嗓音刺得朝晕心尖一颤,她迷茫地揉了揉耳朵,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下一刻,那道声音又说 “我在用内力和你传音,你不用害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只是不喜人多的地方。” 朝晕一愣,很快释然地弯眸,蹦蹦跳跳地朝墨文房奔去,倩影娇俏轻快,明丽的嗓音里尽是慷慨:“好吧,原谅你了。” 摊主目瞪口呆地目睹了少女一连串的反应,吓得话都不敢说,只敢惊恐地用眼神送她离开。 他是不是遇见鬼了? 墨文房的空间不大,却五脏俱全。许是还早,人也不多,零零星星的。 朝晕抬步进去,步影摇曳间有一阵清幽的莲香。 她边走边说:“青完,我要丰富我的精神世界和内涵,遂决定做一个饱读诗书之人。” 青完虽然不知道精神世界和内涵是什么,但是大概也能明白个7、8分,他在暗处细细打量着她精俏却毫无书卷气的眉宇,冷静地说:“…虽然艰难,祝你得志。” 朝晕听着他的语气,呵呵了,顿时炸毛:“你这是什么意思?哪里艰难了?而且谁允许你称我为‘你’了?以后要尊称小姐,小姐,懂吗?” “哦。” 朝晕勉强满意提着裙摆往书架深处去,没想到路上遇见了两个不算熟的熟人。 女主沈冷月,男二南琢玉。 南琢玉为邻国不受宠的皇子,作为质子被送来求和,风光月霁,也忍辱负重。只因沈冷月是唯一一个抛却他身份与外表与他相处的人,便一门心思扑到了她身上,情深不负。最后他回到邻国颠覆政权,甚至为了沈冷月派兵援助司马澹。 第104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5) 援助司马澹攻打谁呢? 朝晕沉默了,想到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窝着的青完,突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可怜的小子,回去再给他吃点啥吧。 对面听见她叹气的两人:? 两个人都知道冷朝晕性格尖酸刻薄还喜欢阴阳怪气,因此都做足了准备应对她,没想到朝晕只是敷衍地向他们两个行了礼,便急匆匆地略过他们往店铺里面去。 沈冷月一愣,倒是有些意料之外,回头看了会儿她的背影,才再度垂眸,麻烦南琢玉为她择书。 他们两个在四书五经面前停着,朝晕则是直奔爱情小说去的。 青完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她捧起一本爱情小说读得津津有味,漂亮的紫色眼眸隐隐闪烁,觉得一言难尽。 这是在这儿丰富啥呢? 朝晕鬼鬼祟祟地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才喜眉笑眼地一口气拿了四五本书。 青年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响起 “小姐,你选的这些书,对你无甚补益。” 朝晕被吓了一跳,而后挺了挺胸脯,一本正经地反驳:“胡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 离她不远的沈冷月和南琢玉听见她模模糊糊的话,俱是抬头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她一个人,不由得轻愣。 朝晕哼着小调往旁边逛,看到了写着“武功秘籍”一栏的书,不由得深思熟虑了会儿,问:“青完,我给你买个武功秘籍吧?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青完回话很快,但是音调平平 “没必要,这些都是下三滥不入流的东西,也就哄着那些想要学点什么的小孩子玩玩。” 朝晕意味深长地“诶”了一声,认真地给出了分析:“以后给你孩子用嘛。” 青完回得更快了,嗓音里有了几分情绪的起伏 “不会有。” 朝晕又“诶”了一下:“说不定呢。” “……” 青完不理她了,估摸着是被她整恼了。 于是,朝晕判定他默认了,欢天喜地地拿了一本武功秘籍就去结账,留下风中凌乱的沈冷月和南琢玉,满脸凝重。 南琢玉缄默了会儿,终于还是试探着问:“冷月,刚才这位冷小姐这里是不是……” 他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太阳穴点了点。 瓦特了? 沈冷月脑子自动地把话补了上去,反应过后立刻痛批自己。 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毕竟冷朝晕虽然性格不好,到底也没有怎么样过她。 不过,她也懵啊。 以前只知道她有些蠢,有些坏,没听过说有些傻啊。 朝晕不知道他们两个心里的小九九,爽快付了钱之后,便喜滋滋地提着自己的书回府,没想到路上碰到了一个卖糖人的老爷爷。 朝晕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眼睛看着那些精致的糖人,嘴里去喊:“青完——” 没人搭理她,老爷爷狐疑地瞅了她一眼。 “哎呀,青完,快出来,我给你买糖人。” 下一刻,青年从天而降,闪现到了她身旁,脸色还是冷冷的,好像还在生刚才朝晕说的话的气。 朝晕随手把手里的书递给他,弯腰去看,去问青完的意见:“我们要什么样子呢?要不然给你画个小狗,给我画个小猫。” 青完不说话,朝晕就自顾自地点点头:“就这样决定了。” 老爷爷颤颤巍巍地给他们做糖人,最后把成品交给他们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朝晕付了钱,刚把小狗给青完,他人影一闪,又不见了。 老爷爷:?!?! 天呢,他今天到底碰上什么人了? 朝晕已经司空见惯了,反正青完还拿着她的书,跑不了,便没顾上他,自己一个人吃着糖人回府。 到了自己的院落时,朝晕把最后一口糖人咬掉,悠悠哉哉地喊:“青完——出来。” 一道黑影瞬间落在她面前。 朝晕伸手:“本小姐的书。” 青完听话地把手里的书递给她。 朝晕翻了几下,确认了没什么损坏,便把最上面那个武功秘籍扔给他。 她扔得不准,青完手忙脚乱地接过,垂眸看着篆体写的“武功秘籍”四个大字,沉默了。 他几次三番地张口,想要和朝晕说自己真的不需要,但是又想到朝晕那个刁钻的性格,最后还是机智地决定暂且收下好了,否则又要和她好一顿拌嘴。 朝晕见他顺从地收了起来,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这才有空注意到他唇边残留的糖渍。 这么一张俊俏冷漠的脸却沾上些糖浆,看起来有些幼稚好笑。 朝晕看了会儿,拿出自己的手绢,忽地伸手捏住青完的下巴,直接凑了上去。 青完许久没有与他人有过肢体接触,瞳孔猛缩,一时间竟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任由朝晕用生猛粗糙的力道擦他的唇角。 等到朝晕收回手,对着他的脸左瞧瞧右看看,自认擦得干净了之后才再次满意地颔首。 青完后知后觉地用手指去摸唇边,丝绢绵柔顺滑的触感好似又在脸上走了一遭。 他终于很迟地反应过来了,蓦然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说话都口齿不清了:“你!你,你摸我!” 朝晕:? 她呆了一瞬,见他反应这么大,又觉得有趣,冲他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来,怎么看怎么欠:“怎么?要我对你负责啊?” 青完那张总是写着冰冷与不耐的面孔渐渐染上了绯色,看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他的语气掀起了波澜,疑惑又气恼:“男女有别!你不懂吗?” 哟,还知道男女有别呢。 朝晕抱臂,眼神轻佻地上下打量他,差点吹一声口哨出来,但她还是咽了回去,反而一脸严肃地纠正:“不许直呼我,要叫小姐。” 青完呆了一下:“哦。” 他脑子缓了一会儿,才又重振旗鼓,质问她:“男女有别,小姐你不懂吗?” 回答他的是朝晕潇洒离去的背影。 青完皱眉,伸手摸出自己身侧的剑,抱着开始生闷气,跟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又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她,她怎么能碰自己呢? 第105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6) 恰好这时,一只信鸽扑哧着翅膀落在他结实的小臂上,青完顺手地抓住它的脚,从它身上解下来一封信。 朝晕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身姿如玉的少年放飞信鸽,低头快速浏览着手上的信件。 她慢慢靠近,想要探头去看一眼,青完已然察觉到她的气息,眼疾手快地收了起来,斜乜了她一眼,还未消气。 朝晕不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不过谁让她一向体贴善良呢? 她站直,笑眯眯地把身后的一包核桃酥提了出来,放在他眼前晃悠,软了点语气:“青完,别生气了,我又不知道你的规矩。这是我的赔罪礼,怎么样?” 青完的眼眸里又点亮了一束光。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好哄了,他别开脸,手确实很诚实地把核桃酥接了过去,惜字如金:“还行。” 朝晕手都痒了,想给他一拳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 青完刚把核桃酥拿手里就想拆,但是很快又停住,皱了皱脸,没再拆了。 他抬头看朝晕,总是漠然的脸上带了些认真:“我要去做任务了,暂时不能在你身边,你小心些。” 笑死,其实除了男主根本没有人理会朝晕。 不过这还是青完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这么多话,还挺像人的,朝晕不禁有些感动。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回话,青完的眼眸更亮了一些,图穷匕见:“最好,也好好保护一下糕点。” 朝晕:呵呵,快滚。 少年交代完便没有什么留恋的了,身形几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朝晕看着他这些身法,不由得感叹,不愧是金牌杀手,有点实力。 青完一走,朝晕一下子就觉得清闲了不少。 僻静小院,遮天榆树,曲径凉亭,朝晕一下午就躺在院落里的美人椅上看自己买来丰富精神的爱情小说,旁边摆着葡萄,偶尔有几阵风吹来,她便欣欣然眯起了眼。 悠闲怯意地这么过了一个下午,朝晕吃过晚饭,又看了会儿书,才幸福地上床,安然入睡。 她睡着得快,结果大半夜的,又迷迷糊糊地醒了。 窗外洒进来了几缕月光,朝晕艰难地睁了睁眼,抬着惺忪的睡眼随意一瞥,顿时吓得失声。 只见一道满身血色的高挑瘦影木木地站在她床前,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血腥味。他淡淡地敛眸看她,幽冷的紫色眼眸见她渐醒,竟然愣了一瞬。 朝晕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捂着被子一脸呆滞地抬头盯着他看。 青完剑眉一瘪,清冷的少年音率先打破了沉默,有些委屈地说到:“小姐,我饿了。” 朝晕:………… 她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她先把青完赶了出去,半死不活地坐起来穿衣服,又在屋子里面东翻西找了会儿,才憋着一肚子气去开门。 屋外,月光下静立的少年闻声回首,清绝的眉眼看到她时,竟然稍微弯了弯,把那些血腥的煞气驱得一干二净,恍惚间,风光霁月。 他这样冲她笑,朝晕再怎么样也生不起气来了。 她迈开步子走到他身边,把那一小包枣泥酥递过去。 青完先是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看起来不像特别生气的样子,才慢慢伸手接过,很小心地没有碰到她的手。 朝晕看他这个样子,心又软了几分。 她叹了口气,说:“你等等。” 青完懵懂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盯了一会儿枣泥酥,蠢蠢欲动地伸出了好几次魔爪,到底还是忍住了,听话地站在原地没动。 朝晕打了一盆水回来,先是让他洗了洗手,又去找出来绣着原主不喜欢的花色的手绢,扶住他的额头,认真地把他有些脏污的脸擦干净。 一开始,青完总是想避开,直到朝晕冷下脸斥责了一声“不许动,再动我就把枣泥酥收走”才安分下来。 借着月色,朝晕有时候能看清手帕上的血迹,顿时一阵惊悚。但是想到青完只杀奸人,又不是那么害怕了。 两个人没有说话,青完一开始不知道要把眼睛往哪里放,最后才只是垂着眼睑落在了地上,微微出神。 他疑惑地问:“小姐,你不害怕吗?” 朝晕没好气地回:“有什么害怕的?” “唔,”他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又问:“那你不嫌脏吗?” 朝晕刚刚擦完,正弯腰搓洗手绢,闻言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 少年面如冠玉,暗紫双眸里流动的却是清冷澄澈的月光。 他问这话的时候,就像她理应嫌脏一样。 朝晕忽地又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不嫌你脏,你快吃吧。” 青完居然没急着吃,反而是疑惑地歪了歪头,仔细地注视了朝晕好一会儿,最后才轻轻皱眉,说:“小姐,你真奇怪。” 但是他好像也有些奇怪了,他觉得心尖有些痒痒的,像是种下了一颗种子一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3。】 朝晕没理他,端着水盆去处理。 青完独立了好些会儿,才慢慢坐下,拆开了手上的油纸包,等到香甜的气息顺着月色渡进他的鼻腔里,他才弯弯眼,微微笑了起来。 朝晕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一个人沐浴在夜色之下,孤零零地坐在石板上,半弯着腰,缩着修长的四肢,一声不吭地吃着手里的枣泥酥。 看起来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朝晕的眸光柔和了许多,也走过去,陪他一起坐着。 他安静地吃糕点,朝晕支着侧脸,对着他浸满鲜血的衣裳上下扫量了几下,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青完,你受伤严重吗?” 青完手里捏着一枚枣泥酥,闻言稍稍侧眸,口吻随意:“我没有受伤啊。” 他跟着朝晕的目光一起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衣服,才恍然大悟,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这都是别人的血。” 朝晕:……听起来更害怕了好吗。 青完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紧接着补充:“我很厉害的,小姐,我不会受很严重的伤的,我可以保护你。” 他想一直在她这里吃很多好吃的。 朝晕知晓他误会了,但是又无力解释,只能气得磨牙,低低地骂:“笨蛋。” —— 第106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7) 夜色低迷,冷月无声,这一声柔软气恼的低骂轻飘飘地进了青完的耳朵。 他眨了眨眼,身子蓦然一抖,半身一麻。 笨蛋? 他吗? 青完想说自己不是笨蛋,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见朝晕瘪着弯弯的眉眼,不太高兴的样子,便不说了,想着骂就骂吧,她能高兴点就骂吧,不要整天生气了。 反正他还没被多少人骂过,毕竟没有人在乎他。 朝晕见他一声不响地低头吃东西,又好奇地问:“那你这个衣服是做一次任务换一次吗?” 青完把嘴里的那一口咽下:“不是,要自己洗。” 朝晕:震惊。 都这个样子了,要怎么洗? 她情不自禁地脑海里想着少年冷着一张脸,哼哧哼哧洗衣服的样子,就无端觉得好笑又凄凉。 “你不能自己多买点衣服吗?” 青完不在意:“没必要,不想买。” 朝晕皱眉,强硬道:“那你以后做任务尽量不要让衣服上沾血,我看了害怕。” 青完这次没说话了,无声地拒绝这件麻烦的事。 朝晕见状直接放出杀手锏:“不然我就不让你再来了。” “………” “哦,好吧。” 朝晕这才眉开眼笑,没有再打扰他吃东西,抬眸望向一派清辉的月亮。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1。】 自那以后,青完总是时不时半夜来骚扰她,委屈地看着她说饿。只是后来也守规矩了,衣摆上很少有血迹,也不会再夜闯闺房,而是站在外面,静静等待。 朝晕气都气笑了,问他能不能敲个门,她要是不醒,他就要站在外面一夜吗? 他说,他不想吵她睡觉。 朝晕都想揍他一拳,他都半夜来找她了,还怕吵她? 不过有很不方便的地方,朝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有时候他来了还吃不饱,每次没吃饱就坐在外面,摸着肚子叹气,十分凄凉,朝晕看得又气又想笑。 于是,这样几个来回之后,朝晕决定干就干票大的。 她找上了冷名,直截了当地说,要在自己的小院里面盖个厨房。 忍无可忍的冷名吹胡子瞪眼,终于爆发了:“成何体统!!” 朝晕冷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小老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嫣然一笑,把怀里揣着的钱袋子扔到了他桌子上:“爹,我做正经生意的。” 冷名狐疑地接过,在看到了里面的小块黄金后目瞪口呆。 这其实都是青完做任务挣的钱,朝晕说要他就给,什么也不问,也是个人才。 朝晕看着不可置信的爹娘,轻咳一声,开始胡编乱造。 她说她其实一直在外面向酒楼卖食谱,只是恐于父母怪罪才一直没有说,现在有了起色才敢来坦白。造厨房只是因为想起了新菜色可以立刻上手试。 这个朝代风气开放,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都是很正常的事,卖个食谱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对便宜爹娘信得真真的,见她不愿意说在哪里做生意也就不过问了,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老天有眼,他们的孩子果然不是什么脑子有病的疯子,这是藏拙呢。 朝晕:别骂了可以吗? 朝晕的小厨房盖起来的速度很快,没花几天工夫,只不过盖小厨房的时候,青完就不能来了。 当她和青完说起时,少年眉头都没皱一下,但是周遭的气息就是蔫了下去,像一朵枯萎的小花骨朵。 朝晕只能和他说好话,又是哄又是承诺等建好小厨房后把那些小菜甜点加倍还给他,还给了他不少糕点,青完才有精神重振的趋势。 等到朝晕把短工遣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小厨房前面,很有精神地上看看下瞧瞧。 青完冷不丁地冒了出来,站在她身后,也跟着她好奇地左顾右盼。朝晕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有人跟着,转过身去看见是他,吓了一跳,惊讶地问:“怎么来得这么快?” 青完精简道:“这几天一直都在。” 只是没露面而已。 朝晕很快释然,笑眯眯地伸手介绍自己的小厨房,容光焕发:“看我专门给你建的小厨房。” 青完原本准备直接跟着她进去的,闻言却定在了原地,微微瞪大眼睛,有些结巴地重复:“专门、给,给我建的,小厨房?” 朝晕比他更疑惑:“对呀,不然呢?我自己一个人还需要小厨房吗?” 青完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他只是给了钱,听朝晕说起要建厨房,这个厨房可以用来给他做好吃,就这么简单,根本没想过是专门为他建的。 他懵懵地在心里重复—— 专门给他建的,专门给他建的。 于是,朝晕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脸“噌”得烧了起来,背过身去,一句话也没说,踩着虚空翻跃几跳,没几下子就消失不见了,那抹背影怎么看怎么慌乱。 朝晕:? 人呢? 怎么了? 不是要看厨房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3。】 没有人回答朝晕,只留她一个人一头雾水。 不过朝晕也不担心,就青完那个性子,没过多久自己闻着味儿就回来,她完全没有必要再因为他来不来的事抓心挠肝的。 朝晕想的不错。 青完落荒而逃之后下了一场蒙蒙小雨,空气湿润清凉,让人心神舒畅。第二天早上,朝晕吃了早饭又懒洋洋地窝进被窝睡了一觉,等到顶着散乱的头发出门时,一眼就看见了在院落里坐着的青完。 少年弯着腰,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脚边趴着的小猫的背,高高束起的马尾里偶尔有几缕发丝随风而动。他安安静静地待着,没有说话,在这烟雾迷蒙的春天里,生出了别致的一番温柔来。 “它的名字叫狗狗。” 少女娇俏的嗓音划过虚空,砸进了青完的耳朵里。 他瞳孔一缩,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居然没有对这个名字生出一丁点质疑。 或许在他的认知里,不会起这种新鲜古怪的名字的才不是朝晕呢。 第107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8) “前一阵子它还没有在这里。” 朝晕眼睛眨都不眨地说:“因为它是昨天来我的院子的。” 青完一噎:“那有可能是别人的猫。” 朝晕娇蛮地冷哼了一下:“在我的院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青完也是,你有异议吗?” 如果是别人家的猫的话,它自己回家不得了,反正它一天在她这里待着,它就一天叫狗狗。 青完一开始还听得认真,辨别出后面两句话的意思时人都傻了,微微收了力,呆呆地问:“我,我也是吗?” 朝晕懒散地倚着墙,就那样看着青完,似笑非笑:“你说呢?” 今天的青完好像不太一样,看着有点傻。 青完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他是谁的。他应该不是任何人的,毕竟没有人在意过他的生死。 但是那也只是以前的事了,如果小姐愿意在意他的生死的话…不,倒也不用这么上心,她愿意给他吃好吃的的话,他可以是她的吗? 青完怎么想都想不通,于是他缄默了片刻,忽地出声:“小姐,我饿了。” 朝晕:……… 呵呵,就知道。 她二话不说进了厨房,简单给他炒了三个菜,又蒸了些豆沙糕,再把这两天给青完留的他最喜欢的酥饼翻了出来,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待到亭子里的石桌上几乎被菜色占满,青完才亮了神色,迫不及待地要去拿筷子,被朝晕一斜,才垂头丧气地去乖乖洗手。 他吃饭的时候简直像个小孩子,又快又急,没有任何的拘束,想吃哪个吃哪个,朝晕本身胃口小,看他吃饭都会不由得多吃几口。 吃过饭之后,收拾碗筷和刷碗之类的事情都是青完做的,最后还要老实地朝晕留下几两银子。 其实,他本身是只是需要保护朝晕的,但是这么几天过去了,他也发现了,压根就没有人鸟她嘛。 她也不出去,也没有人来找她,好像自己一个人在自己的小院落里面能扎根似的,青完曾经甚至一脸严肃地问朝晕,她是不是人缘和他一样差,把朝晕问生气了,直接断了他的糕点。 他去刷碗,朝晕就在小凉亭里面坐着看自己的爱情小说,偶然瞥见了刷完碗走出来的青完,却越看越不对劲。 不是,这小子……… 怎么走不成直线了?! 朝晕一把扔开书,像一支被放出的箭一样飞了出去,一把拉住青完,在看到他红彤彤的脸蛋后心下一惊,不容抗拒地把他按到了石凳上,一脸凝重地去摸他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掌心,朝晕惊呼一声,一把抱住青完的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你生病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青完懵懂地看着她,觉得她有重影了,端坐着皱眉,严肃认真地说:“小姐,你不要晃来晃去,我有些头晕。” 朝晕真想骂他。 她敲了敲脑袋,有些头痛:“不是说白痴不会生病的吗?” 好巧不巧,这句话被青完听到了,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啊,我没生病。” 朝晕面无表情:“你个大白痴。” 她火急火燎地回自己的房屋,扯出来了几个不太好看的床单铺在了地上,又把那套大红棉被扔了出来,再出去扶着青完进屋子。 青完歪了歪头,目睹着她忙得不可开交,低头嗅着她身上清淡的莲花香气,眼眸里卷起了一道浅浅的鱼尾光。 “小姐,你为什么不让其他两个分身干其他的事?这样会更快。” 朝晕冷笑一声:“那是你生病了产生的幻觉,本小姐天地间独一份。” 他不知道现在心脏酸酸的疼疼的滋味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只觉得确实有些不一样,可他不想朝晕再接着为他瞻前顾后了,便低声说:“小姐,我没有事,我应该不是生病了,我之前也这样过,过两天就好了。” 朝晕听得心里难受,呵呵了:“过两天你就死了。” 他察觉到了朝晕态度强硬,便乖乖闭嘴,没有再说话,依着朝晕乖乖躺到铺了厚厚几层的床单上,听话地躺着,任由朝晕给他盖上花棉被。 朝晕一丝不苟地给他盖被子,甚至不让他的一片衣角露出来,盖得严丝合缝的。 青完迷迷糊糊地垂眸,盯着这个大红棉被看了片刻。 或许是觉得朝晕会宠他,又或许是生病了胆子大,他闷闷地说:“不喜欢这个被子。” 朝晕差点炸毛,想说“你还挑上了”,就听见少年塞着不安的微哑声音—— “颜色像血一样。” 朝晕怔然。 她不语,只是又从柜子里找出来了一个和她的被子差不多的荔色棉被,快速地给青完换上。 青完老实的很,就侧的头看她忙碌的背影,轻轻咧着嘴笑。 等到一切都整理妥当之后,朝晕给青完敷上了冰毛巾,又拿来一把凳子,坐在他身边,语气轻柔:“你现在乖乖闭上眼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青完睁着眼看天花板,闷声道:“不想睡。” 一生病,人还娇了。 朝晕摸着下巴思忖片刻,眼睛一亮,出去把自己的爱情小说拿了进来,在青完亮闪闪的眸光下将唇一扬:“那我就给你读我的书吧。” 接下来,朝晕在旁边口若悬河地给青完讲这些狗血又上头的爱情故事,青完就睁着被水泡过似的的清澈双眸看天花板,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不过很快,他就变成了一个问题宝宝。 “为什么媚离会喜欢上率齐?她是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姐,率齐只是一个家徒四壁的书生。” 朝晕立刻纠正他的错误想法,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铿锵有力地回答:“青完,这就是爱啊!” 青完闻言,乖乖地“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问 “为什么营均会爱上珂艾?他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柯艾只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小乞丐。” 朝晕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纠结主人公的身份,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故弄玄虚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第108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9) 这些问题,也不算什么,朝晕还能回答得上来,有些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答。 比如———— 青完:“他们成亲,喝了酒之后为什么要害羞地脸红?” 朝晕:“…因为要做一些事情。” 青完:“什么事情?” 朝晕深呼吸了一口气,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最后给出来了一个惊悚的比喻:“……他们要吃了对方。” 青完:“好恐怖。” 朝晕抓耳挠腮,最后决定放弃解释:“…不是你吃核桃酥的那种吃…哎呀!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青完闻言,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最起码也没有追问。 或许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地对待过他的问题,他喋喋不休地问了好多个,有些朝晕答不上来,就开始胡乱说,最后青完获得了很多没有用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恐怖的知识。 慢慢的,他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眼侧是她的曼裙轻罗,鼻间是她独有的清幽莲香,整个屋子暖融融的,封闭着,隐隐有些风掠叶动的响声,在他模糊的眼前勾勒出来了一个别有滋味的暖春。 他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叫做“心安”的情绪,像是春枝抽条一般,开始无声地、热烈地拔地而起。 终于,青完慢慢阖上了眼眸,把那抹惊天动地的暗紫盖上,把那些血腥的、罪孽的过往通通翻篇。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33。】 这一觉睡得不短,他再度睁眼时,竟然有些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身在何处。 不过本能让他很快清醒,扶着额头坐起,荔色的被子顺着他的动作滑落。 青完垂眸去看,大脑空白了一瞬,紧接着那些记忆如一阵梨花雨一般,裹挟着阵阵香气卷进脑海。 他居然还不要小姐第一次给他的被子吗? 青完稍稍歪头,眼眸里流淌着淡淡的迷茫。 这真的是他干的事情吗? 青完是一片孤萍,他从地狱爬出来,就注定这辈子坎坷飘荡,也就不必提什么合欢美满。 但是,在这里,这个榆树遮天的院落,他甚至有选择盖什么颜色的被子的权利。 他缄默着,翻开被子,站了起来,身姿已如过往那般孤挺坚韧又单薄。 可这次,他却弯下了腰,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房间里没有朝晕的身影,他也就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 青完伸手拉开了门,门外已然是绯色夕阳,连成了一大片,颇有悲凄之感。 但很快,有一抹随风蹁跹的倩影落入他的眼眶。 朝晕坐在石阶上,素手扶额,一截?皓腕?白得晃人,骨骼纤细;另一只柔荑正懒懒地揉着小猫的头,玉指纤纤,光景动人。 她的侧颜在夕阳下楚楚动人,寸寸精致,恍若天人,可唇边灵动的那分笑意,把那份不近人情的冰清玉洁给打破了三分,她便又真实了起来。 青完定在了原地,怔愣地望着。 他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可他没有生病了,他的病已经好了。 那,这是什么? 心在跳什么? 青完不知道,他想不通。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难解答的问题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8。】 朝晕若有所感,她转眸看去,见青完出了门,唇边噙着的那抹笑意又绽了几分,笑问:“醒了?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青完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快得让她觉得她应该还没有好全,但是看着她的笑容,他又出奇得心安,摇了摇头:“没有。” 朝晕又不确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后才放心。 她又重新坐回去,和狗狗玩,蓦地想起来了点事情,和青完提了一嘴:“对了,我明天要进宫去为皇上贺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 朝晕其实是想说“你明晚不要来了,实在怕饿的话我给你买些糕点”,但是她还没接着往下说,青完立刻接了话茬 “好,我会跟过去暗自保护你的。” 他说完,停了会儿,又自己纠正:“我会跟过去暗自保护小姐的。” 朝晕:………… 她复杂地盯着他:“那可是皇宫啊。” 青完一脸无所谓:“小事而已。” 朝晕有种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的感觉。 青完从来不是逞强的人,但是朝晕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你真的会平安无事吧?你不会被抓住死翘翘吧?” 青完第一次被这么直白地关心,一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很快又骄傲地把头一扬:“我真的会平安无事,我不会被抓住死翘翘的。” 他那双紫色眼眸从来不会显得妖冶,此刻在夕阳下信誓旦旦地眯着眼睛笑看她,显出来了一种熠熠生辉的漂亮。 他轻声说:“小姐,你不用担心我。” 朝晕还不是做不到不担心。 再怎么说,那可是皇宫啊。 直到她在第二天傍晚坐上马车,还是心惊胆战的。 同行的冷母见她状态不太对,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朝晕,到了大堂之上不必拘谨,见了镇北王陛下还是要去问候的,再怎么样,也要做做样子。” 朝晕这才想起来已经被她忘的差不多的男主了。 想到这狗丫的还要杀她,朝晕就一顿无名火。 但是顾及着冷母,朝晕还是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连连应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朝晕牵着冷母的手下车时,便见了阴沉夜色下令人震撼的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外家灯火千万,甚至比不上皇宫一盏灯明亮。 外面聚集了不少官家少爷小姐,朝晕刚下马车,原主的一堆塑料姐妹花就围了上来,装得亲密无间的。 实际上无人在意她。 朝晕都来了这么久了,这些面孔一个都没见过。 不过她也乐得和她们多说几句话,只不过碰上一些挤兑别人的话就含糊地跳了过去。 有些人见她今天没有什么和她们说闲话的兴趣,也就不再浪费口舌了,偏偏有一个人十分固执——御史中丞家的千金,林妙。 ———— 你们咋都这么可爱,每天抱着手机看你们的评论傻笑? ˙?˙ )? 第109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0) 林妙是一个很典型的恶毒女配,尽管与沈冷月无仇无怨,偏偏就爱挑着人家刁难。 唉。 朝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还评价别人呢,她的戏份也差不多。 朝晕顿时生出来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感来。 林妙觉得冷朝晕今天的眼神奇奇怪怪的,跟她娘看她一样。 不过很快她又把这些光怪陆离的想法抛之脑后,再次费心费力地和朝晕说沈冷月的小话。 她一边骂沈冷月水性杨花,最近还勾引镇北王破坏朝晕的姻缘,一边又说沈冷月妖艳贱货,要占两个,退了婚拉着三皇子不放手,还一直拍马屁说她和三皇子般配。 朝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这一号人物。 三皇子司马言,沈冷月原来定下姻缘的未婚夫,只不过沈冷月刚刚穿来就和他退婚了。 他浪荡成性,最爱调戏各家女眷,原主也不例外。 不过他倒是偏爱原主不少,毕竟原主长得实在好看。 林妙和她说着说着,突然兴奋地伸手给她指:“你看你看!三皇子看过来了呢!” 她满脸羞涩春光,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她是什么心思。 不过朝晕也没什么心思刁难她,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身着艳紫长衫、摇头晃脑着冲她们微微一笑的男人。他看清朝晕之后心里更是运筹帷幄,自认为风流倜傥地略一点头。 旁边的林妙好像快要被帅晕了。 朝晕摸了摸下巴,一脸凝重地凑近林妙的耳朵,好奇地问:“你不感觉他长得像茄子吗?” 林妙笑容一僵。 冷母拉着朝晕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林妙的位置在她对面,一脸恍惚,还没有从朝晕新奇又恶心的比喻中回过神来。 朝晕表示很抱歉。 待皇上现身落座,朝晕随大流一起装模作样地行礼,然后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无所事事。 林妙比她忙很多。 虽然不知道今天晚上这个冷朝晕怎么跟中了邪风似的,但是她还是要借刀杀人。 于是,在到众家献才艺的关节时,林妙立刻抬头,冲着朝晕挤眉弄眼,不停地使眼色,希望她懂自己的意思。 在原世界中,恶毒女配冷朝晕和林妙唱了双簧,逼众所周知是个草包的沈冷月为皇上献上一舞贺寿,结果沈冷月跳了一曲惊鸿舞,惊艳众人,两个恶毒女配偷鸡不成蚀把米,阴谋翻车。 而现在,林妙竭尽全力地过剧情 而她面前的朝晕不语,只是一味地埋头苦吃。 林妙被长时间忽视之后,快要崩溃了 这大馋丫头,平时要在府上饿死了吗! 在她阴恻恻的眼神下,朝晕终于若有所感,停下了动作。 林妙简直要喜极而泣,继续对她使眼色,希望她重振旗鼓,带着自己硬刚沈冷月。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朝晕小心翼翼地四处瞅了瞅,紧接着偷偷摸摸地摸了桌子上好几块糕点,悄悄藏起来。 林妙:…………有病吗? 她生无可恋了。 没了朝晕的带头,其他的恶毒女配简直是群龙无首,没人敢当出头鸟。 大家就这样和谐又怪异地度过了一个相安无事的晚宴。 连沈冷月自己都不禁有些怀疑了。 这种大场面居然没有人找她的事吗? 待宴饮散尽,宾客归散,饭饱茶足的朝晕乖乖跟着爹娘出了大堂,朝着马车走去,路上遇上了一脸哀怨的林妙,她还乐呵呵地和人家挥手。 就在她要登上马车之际,突然有一道人影截住她,吓了朝晕一跳。 “冷小姐,王爷有请。” 来人为了镇住她,靠的有些近,气息阴冷,杀气很重,冲得朝晕很不舒服。 是司马澹的心腹暗卫,夺风。 他口中的王爷是谁,不言而喻。 夺风还欲再说,突然暗处弹出两三枚石子打在他脚腕处,他踉跄几步,顿时离朝晕离得远远的。 夺风稳了身形便使用内力向四周探查,却探不出一丝旁人的气息,心下大骇。 有人暗算他,他却一点也没察觉到,甚至现在也找不到人在哪里。 他甚至感觉得到,来人刚才弹出的这几枚石子仅仅是信手随力便令他难以招架,要是真用上三四分实力,他这双脚恐怕都要废了。 朝晕不知道夺风惊惧的心理轨迹,只觉得他离自己远一点才舒服不少。 旁边的冷父冷母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朝晕无奈,只能让夺风带路。 等到朝晕真正站到司马澹面前的时候,两个人相互打量。 朝晕觉得司马澹长得也像茄子。 司马澹则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确认她完好无损之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连鼎鼎大名的风影阁第一杀手都没杀了她吗? 派了杀手之后,他却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未婚妻暴毙的消息。 司马澹也有所怀疑,但是到底不敢轻举妄动,也相信金牌杀手的实力,只觉得是御史大夫家瞒了下来。 所以刚才在宴会上见她完好如初,他跟见了鬼一样。 不过现在,他不能露出破绽。 司马澹平息了一下情绪,哑着嗓子和朝晕说话:“冷小姐,别来无恙。” 朝晕还没回话,他却捏着阴阳怪气的腔调冷笑:“刚才见冷小姐和三皇子交谈甚欢,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 这语气让朝晕听了很不舒服。 她皱眉问:“王爷的腿疾是不是好些了?” 司马澹被她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弄得云里雾里。 朝晕面无表情地接着说:“不然怎么眼睛也坏了不少,是不是病况转移了?” 骂他眼瞎呢。 司马澹一怔,反应过来的时候勃然大怒:“你!” 朝晕粗糙地福身,敷衍地说:“王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还不等司马澹应,她自己率先转身,潇洒离开,似乎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司马澹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三个字:“冷!朝!晕!” 岂有此理! 她非死不可! 夺风一开始准备追上去,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谨慎地退了回来,把刚才奇怪的事和司马澹说了一遍。 司马澹并不在意,还在盘算着要放几波杀手去要朝晕的命。 夺风只能又重复一遍。 司马澹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你自己绊住了吧。” 夺风:……… —— 第110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1) 朝晕一路上把自己偷摸拿回来的糕点藏得很好,冷父冷母都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反而是开解了她几句。 大意就是不用太介意镇北王腿的事情,他再怎么样也是曾经威名赫赫的英雄,她嫁过去不会受多少苦的。 朝晕也不想让他们操心,敷衍了事地应了两声,就杵着头在脑海里勾勒出青完拿到糕点时开心的神情。 想着想着,她的唇瓣便不自觉勾了起来。 待回了府上,朝晕匆匆给冷父冷母行了个礼,迫不及待地转身回自己的院落。 月明星稀,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庭院之中,缥缥缈缈,不成实色。榆树枝叶轻摇,墨影婆娑,影影绰绰。 朝晕深吸一口气,声音清脆悦耳:“青完———” 又是尾音未落,那道熟悉的缄默身影便闪到了她身前。 只是这次,他哑着嗓音,唤了一声:“小姐。” 朝晕看见他就觉得开心,笑眯眯地把宽袖里藏在纸包里的糕点摸出来递给他,得意洋洋地炫耀:“没有人注意到我带回来了呢。” “你快尝尝,我觉得和我们平时吃的很不一样,不愧是九五至尊啊,吃的就是好。” 她说话一向没什么文采,直白得很。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青完今天看起来并没有以往那么雀跃,他一声不响地接过,冷不丁地道:“小姐,那个男人欺负你。” 朝晕一愣,挠了挠头,想了很长时间都想不起来他在说谁。 青完见状继续补充:“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边跟着一个不怎么样的暗卫的,”他不知道又想起来什么了,微微抿唇,别开了眼,语气莫名:“小姐的未婚夫。” 朝晕这才想起来了,是男主那个茄子。 她惊奇地打量着闷闷不乐的青完,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她原本还想问他今晚有没有跟着自己去赴宴,现在看来也不用问了。 不过朝晕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司马澹欺负她这个结论的,但是不妨碍她觉得他可爱。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掐了一把他的脸:“他还欺负得了我?他想的美。” 青完被掐了一把后呆在原地,而后猛地捂上脸,月色薄纱羞怯地遮掩了他脸庞上的两抹红云,他的话音倒是显得更清晰了:“你…小姐,你以后不能动手动脚,男女有别。” 朝晕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不过她突然板正了脸色,严肃地告诫他:“不过你以后可不要去招惹那个男人。” 青完一愣,以为她的意思是不让自己伤害他,垂在一边的手猛地握成拳,害羞也顾不上了,沉默着不回话,等朝晕催促时才瘪着唇角,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朝晕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不然你要是不小心被抓住了,我还要上门和他谈判,我才不要呢。” “而且,”朝晕不满地纠正:“他不是我的未婚夫,我才不会嫁他呢。” 青完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他迷迷糊糊地揣摩着这两句话的意思,眼眸越来越亮。 他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他就是高兴。 不过他还是要摆正自己的实力,忙说:“小姐,我才不会被抓住呢。” 朝晕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回自己的屋子:“你这个笨蛋,肯定会被抓住。” 青完急了,站在原地气得举起手边的剑,气冲冲地反驳:“小姐!我不是笨蛋!我是金牌杀手!” 少女懒洋洋的嗓音顺着月色藤蔓渡进了他的耳朵—— “你就是。” 青完第一次被质疑实力,但是无论他怎么尝试,怎么调动,他就是生不起气来。 他在心里嘀咕着怎么回事,心情却越来越明快,像是被春雨洗净的荒原萌生草芽。 他动作熟稔地坐在台阶上,三两下拆开手上的纸包,看着里面已经因为颠簸不成样子的点心,蓦然勾唇,傻傻地笑了出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45。】 晚上参加了一个晚宴,虽然朝晕只是在低着头胡吃海喝,但是已经让好吃懒做的她筋疲力尽了,于是在第二天,朝晕理所当然地起得晚了一点。 她胡乱套了几层衣服,把头发梳顺,自己看得顺眼了就不再管了,一把推开门,率先是被阳光刺了一眼,再定眼细细一看,就看见了拿着扫帚,替她一丝不苟扫理院落的青完。 少年一袭暗紫长衫,外罩玄色马甲,干脆利落,身姿颀长,宽肩窄腰,身高腿长,怎么看怎么移不开眼。 “哎呀!”朝晕的眼眸顿时笑成了月牙,拍着手凑了上去,热切地夸赞:“青完真厉害,长的也好看,让人越看越喜欢!” 青完刹那耳热起来,藏着脸往后躲,语气却一本正经:“小姐,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呀,”朝晕懒洋洋地往自己的美人椅上一躺,支着下巴,眯了眯眼睛,看着他在阳光下清润无双的身姿,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就说还是青完穿紫色最好看了,昨天那个谁,穿紫色跟一只茄子一样。” 青完也想起了昨天晚上没有想起来问的男人,不由得翘起唇角,结结巴巴地问:“是,是吗?” 朝晕点头如捣蒜,十分认真,还伸手画了一个很夸张的圆:“对呀,他和你的差距,有这么——这么大呢。” 青完别过头,没有搭腔,扫地的动作却轻快了很多。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8。】 他替自己忙活,朝晕也不好意思一直出声打扰他,四处瞟了瞟,结果一眼就注意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小桌子上还没有雕成的一个小猫木雕。 她惊叹着捧起来,惊讶于这么一个栩栩如生的手工品,举起来冲着青完问:“青完——这个是你雕的吗?” 青完闻言回首,看到她手掌心里那个还未完成的小猫木雕,身子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是,是我做的。” 他有些羞涩,还有些懊悔。 做杀手的日子都是刀光剑影的,好像每天都活在炼狱里面一样。 但是当他每次雕一样东西时,他又会觉得自己短暂地回了一趟人间,一趟春天。 第111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2) 朝晕眼眸更亮,隐隐闪烁着期待和探寻。 “你手这么巧,还会做其他的东西吗?” 青完一歪头,疑惑于她说的是什么东西。 朝晕耳边还回溯着昨天晚上林妙的话:“再过几天就是暮春节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约三皇子一起放风筝呢!” 她当时觉得无聊,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但是现在想起来,要是和青完一起放风筝的话,她肯定喜闻乐见。 朝晕越想越开心,直接袒露目的:“你会做风筝吗?你做个风筝,我们暮春节一起去放吧!” 少女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嗓音婉转清丽,那双乌黑莹润的眼眸就那么笑眯眯地盯着他。 青完总觉得,她在用眼神拉他的衣摆,摇啊摇的。 这个想法让他耳朵蓦地一烫。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0。】 风影阁阁主最近有些头痛。 他一身锦衣玉服,站着门外踱来踱去,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敲吧,他看见那条野狗的眼神就发怵。 不敲吧,唉,客户那里施压,他也得弄清楚任务对象不仅没死还活蹦乱跳的原因吧。 就在他愁眉苦脸地暗暗发了一顿牢骚之后,门自己“吱呀”一声开了,倒是吓了他一大跳。 阁主一个激灵,抬头看,一下子就对上了青完那双冰冷刺骨的暗紫眼眸,此刻全然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黄泉地狱烧起来的鬼火。 他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挤出来了一个生硬的笑:“青…青完,你忙什么呢?” 青完略一蹙眉,侧了侧身子,把门挡得严严实实,不让他看里面还未完成的风筝,不耐道:“有事?你在外面走来走去很吵。” 阁主一噎,又是恼羞成怒地在心里狠狠骂了他一顿,面上却还是不得苦哈哈地笑,谨小慎微地问:“额…那个…我想问一下哈,那个御史大夫家千金的任务…你是忘了吗?” 他尾音刚歇,周遭温度骤降,阴冷的气息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华贵的衣裳和丑恶的嘴脸,吓得他都不敢说话。 青完垂眸,死死地盯着男人大汗淋漓的面孔,慢慢压下了眉眼,总是终年结着冰的眼眸里竟然闪过了一丝晦暗与狠辣,本就锋锐的眉宇间杀气更重。 他寒声道:“你给我假情报,还敢来找我?” 男人呼吸一停,背后“唰”得一下出了冷汗。 他干笑着摆手:“别这么认真嘛…我不记得啊,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青完没有掩饰自己的嫌恶,看都没看他一眼,背过身去,冷声说:“趁我现在还不想见血,赶紧滚。” 紧接着就是巨大的关门声,好像打在他脸上的一声清脆的巴掌。 阁主站在门外好久才缓过来劲。 他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现在反而又不忿起来了。 他恼羞成怒地一转身,无声地淬了一口,心里翻滚着滔天怒火,带着一肚子火灰溜溜地离开。 谢谢都没有拖慢青完的步伐,他的效率很高,没过两天就交给了朝晕一个做工精美的风筝。 朝晕喜出望外,抱着风筝上窜下跳了好久,还一直绕着青完止不住地夸他,把少年都夸得抬不起头来。 朝晕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暮春节的日子,她甚至特地叫来负责梳洗的丫鬟,给她扎了漂亮的头发上了妆。 等到所有人退下,她一个人耐心地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按照约定的时间现身的青完,在他面前转着圈圈,娇俏地问他好不好看。 青完看着她娇艳如花的面庞有些发怔,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放哪儿,着急地躲避视线,口齿不清地应和:“好,好看,好看。” 虽然他夸也夸不完整,也说不出什么花样,但是朝晕还是硬生生又提高了一个兴奋度,拿上他给自己做的风筝,拉住他的袖口,不由分说地往外奔去。 青完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往外跑。 柔软又有些锋利的风灌入他的耳朵,他的五感却好像被蒙上了细纱,什么也搞不清楚,唯一能做的就是怔愣地望着她随风飞舞的墨发、她小巧精致的耳垂,还有那一只漂亮的玉耳坠。 他这个生来就被关进血骨交结搭成的笼子里的杀生恶鬼,刀尖舔血十几年风霜,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居然有朝一日能体会到自由的滋味。 但是在自由的当下,他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只有那一道声音在自言自语—— 漂亮。 小姐,很漂亮。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3。】 青完知道朝晕要带他去放风筝,她和他说过。 她还说,放风筝就是放晦气,今天把风筝一放,他们两个——嗯,再带上冷父冷母,就会有齐天好运,永远欢乐安康下去。 人越来越多,人潮拥挤,一见到这么多人的青完就瞳孔一缩,喉结不停滚动,脚步也迟疑了下去。 朝晕察觉到了,也自行慢了脚步,安慰着说:“青完,没关系的,我们走慢一点,一会儿找个人少的地方去放风筝。” 青完低低地“嗯”了一声,额角滚落一滴汗水。 朝晕耐心地牵着青完,一段短短的路被他们两个走得很长。 终于,两个人历尽千辛万苦之后,到了太平山前的一小片平原。 春光明媚,色彩鲜亮,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朝晕抬头看太阳,被刺得眯了眯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笑。 她扯了扯青完的衣袖,正要说话,就见迎面走来了三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沈冷月、南琢玉,还有一个穿着白袍带着面具的人,三个人一看就是往他们这边来的。 朝晕一皱眉,想要装作没看见,带着青完往别处去。 没想到青完见有人来找朝晕,身子一抖,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留朝晕一个人在原地,孤零零的。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愣在原地。 “………” 青!!完!! 反应过来后的朝晕双眸喷火,气得跺脚。 给她等着! 第112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3) 在朝晕在心里捏着一个Q版青完小人狠狠捏搓的时候,有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唤她:“……冷小姐,你也来放风筝吗?” 朝晕一顿,转过头去,看见了沈冷月那张冷冰冰却不太自然的脸。 是女主来找她的吗? 朝晕看着她,决定消一点点气,点了点头。 见她回应,没有阴阳怪气,沈冷月心里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朝晕和别人不一样。 自从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其他女孩子都像疯了一样针对她,无一例外。 曾经,站在她面前的冷朝晕也是,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沈冷月感觉她不一样,最起码,她不会在一见她就露出针尖对麦芒的神情了。 南琢玉刚才见她犹豫,便温声劝导她,可以去找朝晕说一说话,她略一思索,还是试探着朝她走了过去。 旁边还伪装着的男主浑身散发着拒绝的气息,但是沈冷月察觉不出来,南琢玉看他不爽,更是视而不见。 站在双脚健全,一身白袍的司马澹,哦不,是完颜覃,不悦地上下打量着朝晕,最后率先对她的风筝发起了攻击:“你这什么风筝?飞得起来吗?知道冷月手里的是谁家的风筝吗?这可是望月楼的风筝!” 他在外伪装,人设一向是毒舌腹黑。 不过不幸的是,今天他踢到铁板了。 朝晕本来就因为青完临阵脱逃心情不好,站在司马澹还挑她心心念念的风筝的刺,顿时直直地对他怒目而视,话里带刺:“你是不是家里有新丧啊?穿一身白。” 南琢玉和沈冷月俱是一怔,司马澹愣了一秒之后脸色直接黑如锅底,直接怒了:“你……!” 他还没说出第二个字,腿弯蓦然被弹上了一枚石子。 司马澹顿时疼得脸色铁青,咬紧牙关,不愿意痛呼出声,一双鹰眼警惕地望向四周,放出内力,探测气息。 没想到没找到人,反而脚踝又让人弹了一枚石子,力道大了不少,他直接脱力,半跪在了地上。 南琢玉一开始还准备小心应战,结果见来人似乎只是按着司马澹打,顿时喜闻乐见地看起热闹来。 沈冷月如临大敌地左看右看,时不时喊一声:“是谁?!出来!” 没人搭理他们,司马澹最后挨了不少石子,痛得站都站不起来。 朝晕看得心烦,和沈冷月打了声招呼便摆了摆手,转过身,往别处去,衣摆在空中转出了一小朵花。 不过她走的时候,气恼固执地说了一句“别跟着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也不知道是和谁说的。 南琢玉沉重地想,这个冷朝晕脑子果然有点问题。 青完在暗处藏着,抱膝蹲着,半张脸埋在臂弯里,裸露出的一双紫色眼眸里又是委屈又是自责,还有些犹豫。 他也不想的。 但是他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小姐和他这种人在一起。 不想让别人知道小姐和他这样手上沾满血腥的人朝夕相处。 她的气息简直像阳光一样,让他所有的阴暗与恐惧甘之若饴,却又疯狂退散。 但是看着朝晕气鼓鼓离去的背影,他又担心了,忍不住动摇了几分。 在他终于忍不住要跳下去的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少女,拉着朝晕一起去放风筝。 青完记得她们,她们昨天还和小姐说话。 看着那么欢快活泼的一群人儿簇拥下的朝晕,青完眼瞳轻颤,最后还是沉默着蹲了下去,没有说话。 一只信鸽飞来,落在了他的小臂上,歪着头,睁着血红的眼睛看他。 青完垂眸,耳边充斥着少女们悦耳的欢笑,眼睛却盯着它身上绑的那一小卷信,怎么看怎么刺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是伸手抓住信鸽的脚,把它提起来,解下信封。 … 月黑风高,乌云密布。 王员外平日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府邸,几乎要流成血河,在夜色里斑驳凝固,尤为可怖。 那些平日里和他酒池肉林的狐朋狗友气息已绝,死状凄惨,而杀戮者连衣角都没脏一片。 青完横着剑,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夜色下,他那张冰冷生硬的脸庞,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罗刹。 王员外踉跄着脚步,一点一点往后退,直到无路可退。 他绝望地看着带着恐怖的气压逼近的少年,已然心如死灰,突然冷笑一声,大声冲他喊:“我知道我今日非死不可,但是你!我听说过你!” “你杀了这么多人,你以为杀的是我们这种人你就不会遭报应了吗!” 他模样疯癫痴狂,用尽全力喊到:“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青完总是毫不拖泥带水的步伐蓦然一停。 这些恶毒的诅咒对他来说就像是经年的风霜,构不成威胁,他甚至早已无动于衷。 但是不知为何,这次,他被血浸泡得森亮的剑尖颤了颤,眼前恍惚了一下。 王员外见有机可乘,带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捡起一旁的短刀,嘶吼着朝他刺去。 青完冷冷地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挥剑之间,王员外看见了自己断掉的手臂。 他凄厉的惨叫还未出口,毫不留情刺入他心脏的剑便堵住了他的嘴,那些未喊出口的哀嚎,就断在了咽喉里,埋进了星光里。 他唇边顿时呕出一大滩鲜血,喘了一口气,而后四肢一瞪,死不瞑目。 霜月不忍再看这桩祸事,叹息着敛着身子躲进层层叠叠的晚云之后,便没有几分光亮垂怜青完了。 脚下暗凝的血迹刺得他眼眸深沉,手中的剑缓缓往下滴着血珠,像串串由不止不抑的血孽与纠缠凝结成的红宝石,又像时时刻刻盯着他的眼睛。 一阵阴风吹来,把他高高束起的马尾吹得翻飞,他静静矗立着,像躲藏在最阴暗处的年久失修的黑墨画。 终于,他手腕一翻,转身,无声地离去。 夜色昏沉得像狰狞的野兽,他的脚下连影子都没有,所有的黑暗涌动,把他孤寂的身影都吞没。 …… 不得好死吗? 第113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4) 朝晕睡到半夜,又蓦地醒了。 她模模糊糊地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洒进来的淡淡月光。 她睡觉的时候,月亮好像藏起来了,半夜却又出来了。 朝晕在脑子里想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又翻了个身,正要再次闭眼入睡,却又被眼前默立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拽着被子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定眼一看,又是青完。 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都没说话。 朝晕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出声骂他,就听见少年闷着嗓音,委屈巴巴地小声说:“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饿了。” 朝晕:……… 她一把捂着头,平复了情绪,旋即恨恨地掀开了被子,气冲冲地嘀咕:“真是欠你的!” 她身上单薄的轻纱被月色拢着,竟然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哪边是月亮。 青完睁着清澈的眼眸,安静地看她,那其中被夜晚涂抹着,居然漫出来了一丝让人奇特的柔情与缱绻来。 朝晕披上衣服,在屋子里东翻西找,又去厨房翻了又翻,最后勉强给他找出来了存着的两包核桃酥。 她一把塞给跟着她出来,站着院落里干巴巴看着她的青完,没好气地说:“大晚上的,我才不要给你做饭,你将就着吃吧。” 说着说着,她自己倒先生气了,怒睁美目:“不对,你应该感恩,你今天没有陪我放风筝,自己偷偷跑了,也不见影儿,我就应该饿着你!饿着你!” 青完听到这个话题,悄悄低下头,抱着糕点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个所以然,只是沙哑着声音唤—— “小姐。” 朝晕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闻道了很淡的血腥味,混杂着一些皂角香气,也就猜到了他是去做任务了,轻啧一声,摆了摆手,撇着嘴道:“算了,算我倒霉,你快吃。” 他们两个坐在台阶上,朝晕一开始没有看青完,捧着脸看月亮,但是许久没有听见声响,疑惑地朝身侧看过去,就见青完盯着手上的核桃酥一言不发地发呆。 “……你吃呀,你不是饿了吗?” 青完听见她的声音才回神,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样子,朝晕不耐烦了,直接伸手拿起来一个,塞进他嘴里,凶神恶煞地恐吓:“吃!吃!你给我吃!!” 他其实不饿。 他只是,想她了。 青完被迫着仰头,艰难地咀嚼着酥香的核桃酥,他的余光里是朝晕生动活泼的脸,嘴里是小姐专门给他买的好吃的。 吃着吃着,他恍然觉得眼角一热。 待吃下一个,朝晕拍了拍手,青完又低下头,冷不丁地出声问:“小姐,我以后会死得很难看吗?” 他语气低迷又迷茫,像徘徊在阴影里找不到光亮的小兽。 朝晕闻言,重新支着头看月亮,认真思量了会儿,沉吟片刻,最后摇了摇头:“不会吧,你长的这么好看,就算死翘翘了,也一定一样好看。” 青完眨了眨眼,呆呆地消化这个答案,朝晕又接着说—— “哎呀,不过你肯定不会轻易死翘翘的,你这么厉害,人是单纯了点,但是个好人,为民除害,你怎么可能会轻易死翘翘呢?你不要问奇怪的话了。” 青完突然觉得喉间哽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什么话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声若蚊蝇,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些迫切的渴求:“真、真的吗?” 朝晕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语气莫名:“当然是真的啊,不然呢?” 青完心间深扎的一抹刺蓦然松动,紧接着被骤然斩碎,捻成了尘泥。 他傻乎乎地咧嘴笑,弯着眼睛看她,也伸手拿起一个核桃酥递到她唇边,语气也有些傻:“小姐,你吃。” 朝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往旁边退,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不要。” 青完很强硬,固执地盯着她看,一直往她嘴边塞:“你吃,你吃。” 朝晕反抗不过,翻了个白眼,敷衍地张嘴咬了一口,没几下就把一个核桃酥咽了下去。 青完这才又笑了起来,眼眸熠熠生辉,像一弯欲流的星河。 他安静下来,一声不响地低头吃东西。 他喜欢。 他喜欢核桃酥,他喜欢小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63。】 青完平时似乎都很闲,有事没事就来朝晕的小院里晃悠,要不就是缠着朝晕做饭,要不就是殷勤地给朝晕卖力干活,两个人的日子过得悠闲又自在。 他偶尔也会去做任务,回来的时候依旧一尘不染,还笑容满面地往朝晕的桌子上扔一大堆钱,眼睛亮亮地等夸奖。 其实朝晕拿钱没什么用,她每天宅在自己的院子里,混吃混喝,没什么需要钱的地方。但是看到青完那么期待的神色,她还是要一脸欣慰地摸一摸他的头,夸一句真厉害。 这些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青完交的饭钱。 毕竟,他当初留下来的承诺是好好保护朝晕,结果到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根本就没人搭理朝晕,更不要提保护了。 朝晕是这样想的,但是事情不如她所料。 某天晚上,乌云遮月,几个黑衣人屏息敛声,谨慎地望着不远处似乎平平无奇的院落。 这是个大单子,似乎是一个来头不小的王爷的单子,不惜花费重金,要杀的居然就只是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 他们一开始觉得有诈,打听来打听去,结果都一样——就只是一个性格有些古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已,要说有什么特殊的,也就是身份尊贵了一点。 不过这些在他们眼里,都是过往云烟,他们只管杀,其他的都不归他们管。 趁着夜色正浓,几个人相互使着颜色,静悄悄地潜进,等到几个人都到了瓦墙边,准备提起内力翻进去时,一抬眼———— 率先看到的是一把斜搁着的寒光闪闪的剑。 这把剑,看着好生眼熟。 几个人略微皱眉,等脑海里终于想起来这是谁的剑的时候,惊惧地瞪大了双眸,惊恐地抬头看向站于瓦墙之上,持剑居高临下地冷冷盯着他们的少年———— 他衣袂飘飘,眼里却充斥着阵阵寒光与血腥肃杀。 玉面罗刹,青完。 第114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5) 青完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这几个人时,已是深夜。他把外面清理了一下,直到看不出一丝痕迹为止,又在外面把自己的剑擦拭得干干净净,才重新回了院子里。 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他安静地坐在朝晕给他添的一把椅子上,眸光渐渐回温,里面冰冷无情的杀意已经被冲淡。 青完借着又出来的月色看了眼手,确定没有一点脏污,才把桌子上放着的雕了一半的小人儿捧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操着刻刀,脑子里一下子就跳出来一个明艳可爱的小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去雕刻。 他还时不时动一下耳朵,去听屋内朝晕平静沉稳的呼吸声,听个几十秒才放下心来,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带着厚茧的手指蜷缩了下,轻轻地摸了一下手中小人儿胖嘟嘟的脸。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8。】 … 春天快要过去了。 朝晕在某天晒着太阳突然流了一滴汗之后,反应过来了。 她不知道在这一段时间青完为她解决了几波杀手,只是每天悠闲快活地过日子。 青完刚刚刷完碗,眼巴巴地凑了过来,朝晕随手塞给他一块绿豆糕,眯眼想了想,突然说到—— “青完,咱们出去游湖吧?” 青完刚刚咽下那块有点噎人的绿豆糕,眨了眨眼:“游湖?” 朝晕点点头:“我们不能老是在家吃吃喝喝啊,我们也该出去玩一玩了,等夏天去游湖的话,也太热了。” 青完神色一僵。 自从上次去放风筝之后,朝晕对青完进行了一番思想批评教育。慢慢的,他也能做到跟着朝晕出去买买买了,但是要说起来正儿八经地再去人多的地方活动,朝晕还真不确保青完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她身边。 少年还没说话,朝晕立刻抢着说:“不许拒绝,到时候也不许突然消失,不然我就真的生你的气了。” 青完皱起脸,苦哈哈地看着她。 朝晕就这么强势蛮横地决定了,自己在心里盘算着日子,随手扔给青完一本书,躺在自己的椅子上一晃一晃的,闭上眼睛,嘴里还指挥着:“青完,继续往下读,上次读到哪里了来着?” 青完老老实实地接过,坐在朝晕旁边的椅子上,正经地回话:“小姐,读到他们两个成亲的地方了。” “嗷,”朝晕睁开眼睛,随意说到:“那你接着往下读。” 青完已经给朝晕读了两本书了,这是第三本,但他依旧如临大敌的模样,清了清嗓音,紧张地盯着书上的每一个字,慢慢地念。 朝晕睁着眼睛看天空,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突然问:“青完,你说我们成亲的时候,都要叫些什么人啊?” 这么平静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颗闷声惊雷,直接把青完炸得呆若木鸡,书都拿不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朝晕还在自顾自地说—— “咱们两个好像没什么推心置腹的好友啊,我爹我娘肯定要来的,把冷月也叫上?嘶,林妙也可以来——” 见她实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青完急忙出声:“小姐——!!” 因为激动,他的音调都有些扭曲了。 朝晕停下,转过头看他。 青完都不敢看她的眼,立刻低下头:“小姐,你不要乱说话了。” “啊?”朝晕凑近,一脸认真:“我没有乱说话啊。你不喜欢冷月还是不喜欢林妙?” 是这个问题吗? 不是这个问题。 青完不知道要怎么说,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到这里了,他手忙脚乱地弯腰把地上的书捡起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继续给你念书吧,小姐。” 朝晕反应平平,继续躺回自己的椅子上,双目放空,一看就知道还在想她嘴里的那件事。 青完把脸藏在书后,脸红到了脖子根,心里却翻滚着滔天的酸涩。 小姐,不要胡说了。 我们怎么会成亲呢。 他不知道哪天就曝尸荒野了,她却要光鲜亮丽、幸福美满地活着。 他只要每天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在她旁边受着她的垂怜,已经足够了。 他捏紧书边,指尖泛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3。】 微风正好,天气不燥不热,温温和和的,像没有脾气似的。湖边的各色人来来往往,摩肩擦踵,有不少摊贩摆着摊,时不时喊一嗓子,拉拢客人。 朝晕拉着青完的衣袖,发誓自己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他逃掉。 青完身体紧绷着,机警地向四处看了又看,时时刻刻不在履行着保护小姐的责任。 还是那句话,实际上无人理会朝晕。 他们两个抄了一个近道,虽然有些难走,但是人少,走的也快。等到了湖边,有两处人家在经营着泛湖生意。 西边的人少一些,朝晕毫不犹豫地牵着青完往左去,青完却一动不动,低声和她说:“小姐,那边有你认识的人。” 朝晕眯了眯眼,手搭在眼上望了一眼,看到了林妙。 “怎么了?”她不知道有林妙又如何,但是问出来之后恍然大悟:“你不想让她和我们一起是不是?” 青完抿唇,点了点头。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小姐和她这种人在一起,不想听见别人问朝晕自己是谁,更不想听朝晕的答案。 他们两个相识这件事,只要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没关系的。 朝晕摸着下巴,一脸神秘莫测地打量着青完,最后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其实就是不喜欢林妙是吧?” 青完一愣,不知道怎么扯上喜欢不喜欢的。 其实他几乎不喜欢所有人,朝晕这句话也不算不对… 青完正犹豫着怎么回答,就听见朝晕宽宏大量地道:“那我们成亲的时候,就不请她了。” 青完:……… 都说了,他不是这个意思! 莫名其妙地,又牵扯出来了这个话题,青完避而不答,反而拉上了朝晕的手,红着脸、低着头,带她往东边去。 朝晕还在后面叽叽歪歪:“唉,青完,我就是这么宠你,但是你可不要恃宠而骄哦,自己平时还是要认真给我做事。” 青完闭紧嘴巴,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头埋得更低。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6。】 —— 第115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6) 可是,他们两个躲过了林妙,却再次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朝晕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身着紫袍、拿这个大扇子摇啊摇的三皇子。 她心下一凉,反手就拉着青完,准备扭头就走,天不遂人愿,那道故作清朗的声音已然出声拦:“冷小姐,且慢。” 朝晕:………… 装啥呢,茄子脸。 这个三皇子风流成性,最爱拈花惹草,有时候还动手动脚,朝晕对他尤为不喜。 但归根结底,到底是个皇子,她不想得罪,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在背过身去的时候猛地把青完往身后一拉,而后收回了手,自己一个人独当一面。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对着两三步间已然站定到她面前的司马言笑了一下,福了福身:“见过三皇子。” 司马言几近于痴迷地盯着她柔顺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直接伸手去扶她的手臂:“晕儿,你我何必如此客气……” 他话说得暧昧不清,脸都伸到了朝晕跟前,让朝晕越看越觉得像茄子。 她被他恶心的称呼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强忍着脾气,嗓音的温度有些冷:“三皇子自重。” 司马言对她的话很不满意,板了脸色,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看到了朝晕身后的少年,这才想起来她刚才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走的很近的样子。 只要青完想,他可以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过或许是听到了什么不想听的话,他慢慢压下了气焰,让司马言顿察他的存在。 司马言满脸阴鸷,盯着青完的脸看,不悦道:“晕儿,这位是谁?本宫可从未见过你与除了本宫之外的男人走得这么近过。” 青完原本低着的头一顿,缓缓抬起眸来。 他那么平静、平淡,但是那双眼眸却阴寒得像经年不融的孤潭,化都化不开,连杂草都无处生长,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原,和呼啸的寒风,眼眼冰寒凛冽,霜雪满天。 第一眼像毒蛇,第二眼倒否认了前面的话——就是一把是非不分、张狂到只知道杀戮的刀剑。 饶是自小在深宫中步步为营的司马言,都被他眼中浓重的杀气吓了一跳,立刻别开了眼。 朝晕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对峙,只是听着司马言的话把眉皱得很深,直接把排斥摆到了明面上:“三皇子,无根无据的,您别乱说话,我和您没什么关系,您也无权干碍我身边的人事。” 司马言被她拂了脸面,一愣过后,脸色越来越阴沉,死死地盯着她这张脸,忽然冷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轻轻抚过朝晕的脸颊。 朝晕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连忙别开头,气得咬紧牙关:“三皇子自重!” 司马言勾唇一笑,看朝晕的眼神简直像是她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样,话很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晕儿,别说气话了,你迟早都是本宫的,若是不信,我们走着瞧。” 他没有注意到,前方少年眼下陡然划过的一道锐利的冷光。 朝晕闭了闭眼,实在忍不住了,用尽全身力气踩上了司马言的脚。 司马言那张脸顿时变得五颜六色,死死地咬住牙才没有喊出来,脸慢慢憋成了猪肝色,颤着手指朝晕,眼神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你…!你别不识好…” 他还没说完,朝晕又狠狠踩上了他的另外一只脚,这次他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双手抓地。 因为他今天出来主要就是花天酒地的,没带多少人,唯一的两个人还在他看见朝晕之后被他支开了,没有一个人来扶他。 朝晕只觉得心口畅快,装模作样地关心:“三皇子,你怎么说着说着突然躺下了呀?困了吗?” 司马言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的脚都快要断了似的,痛得说不出话。 朝晕冷笑一声,拽上青完的手,毫不留情地扭身就走。 青完很乖顺地跟着被朝晕拉着走,只不过在他们两个差点消失在司马言的视线的前一秒,他蓦然回眸,深深地看了司马言一眼。 那一眼,直让司马言骨髓发冷。 但是他很快就把那一眼忘却了,止不住地在心里冷笑——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还敢在他唐唐皇子面前班门弄斧吗? 因为朝晕的那两脚,他的双脚已经肿了,等下人搀扶着他回到皇宫时,天已经黑了。母后还大惊失色问他怎么回事,他又不可能说是被女人踩的,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 回到了自己的宫里,司马言更是心里窝气,大发雷霆,直接把房间砸了个稀巴烂,面色阴鸷:“冷朝晕!等我什么时候把你弄回来,我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旁边跪着服侍他的少女瑟瑟发抖,生怕他一不高兴还像以往那样凌辱折磨自己,想到那副画面,她更怕了,抖得不像样子。 司马言越看她越觉得碍眼,想要伸脚踹她的心口,但是忘记了自己的脚还受着伤,一不小心又撞上了桌腿,顿时疼得脸色铁青,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 他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直接在上床之后把众人遣散,躺在床上,脸色阴沉如墨。 今天的仇,他记下了。 “等着吧,只要我稍微在父皇耳边吹一吹枕边风,你冷朝晕会嫁给那个瘸子?” “我只要勾勾手指头,你不还得乖乖上我的床。” 一想到她那张脸,那个身段,司马言就觉得血脉喷张,身体燥热起来。 “也不知道在床上虐起来怎么样,会不会和其他女人一样无聊……” 众人被他遣散,只有他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自言自语。 倏而,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盏盏烛火瞬间熄灭,只有袅袅白烟尚有余存。 窗外,一束月光洒落,成了唯一的光源。 第116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7) 司马言暴躁地“啧”了一声,原本想从床上爬起来喊人,结果手刚刚拨开床前的帘子,一道颀长的黑影便被月色照上了他的被单。 少年一言不发,只是淡漠地垂眸,那双平时纯净漂亮的紫眸,如今在夜色里发着亮,只剩下诡谲的阴冷。 他的身影被月光拔得极高,像一个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弑杀的恶魔。 司马言无端生出来了一种致命的恐慌,他吞咽了好几下,又不得不强撑着,色厉内茬地警告:“你,你是冷朝晕身边那个…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我可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我是三皇子!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动我一根汗毛,否则……” 青完看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不想听司马言的废话,手上稍一用力,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便乍响。 司马言这才看见他手里寒光岑岑的剑,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立刻想要开口求饶,但是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只能惊惧地抓紧床前的帘子,连连摇头。 他祈祷着快点有人进来,但是他不知道外面的人早就中了迷药,昏迷不醒。 青完的眼眸不慌不忙地顺着他颤抖的身体看了个遍,像一条毒蛇在慢条斯理地思忖如何用最残忍的手段肢解猎物。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他攥紧帘子的手上,眸色渐深,控制不住地蔓出了暴戾。 他慢慢地把剑搁置在了司马言的那只手上,冰凉的触感像蛇舌的舔舐,冷淡的嗓音被月华泡得清冽,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狠劲 “就是这只手,碰了小姐的脸,是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顿时令司马言面露惊悚,拼了命地想发声说话—— 晚了 一阵寒光劈裂,青完刹那间削掉了他的两根手指,带着不止的血掉落在地板上,染红了天际。 司马言顿时疼得抽搐起来,生不如死地在床上翻滚,连哀嚎都哀嚎不出。 青完横着剑,有缕缕血珠顺着剑身滑落,滴在了他的衣摆上,他也不在意,欣赏似的观摩着他的惨状。 他又慢慢地靠近痛不欲生的男人,再次举起了剑,眸中又迸发出了剑锋似的狠戾。 又是一道寒光,司马言的整只右手被砍了下来,森森白骨被涌出的鲜血瀑布盖了层红被。 听着他喉咙间挤压的嘶吼,青完竟是稍稍勾唇,低低地笑出了声。 夜,还很长。 … 三皇子暴毙而亡,次日凌晨被下人发现在床上,死不瞑目——哦,这样说,有点不对。 手脚俱断,双目被挖得只剩两个睁着的血窟窿,舌头被切,一剑封喉,似乎生前被剑捅穿了整个喉咙。 死状诡异可怖,惨不忍睹,见者无不惊惧昏厥。 三皇子一派一向在朝廷张狂,得罪了不少人,树敌无数,再加上没有目击之人,现场也没有任何线索,简直死得无声无息又鬼怪至极。 最让人恐惧的,是来人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不让任何人发现。 龙颜大怒,下命令要彻查此事,可日子一晃而过,案情仍然没有进展,朝廷愈发人心惶惶,都猜测有人藏着大的没露出来,反而安定了不少。 朝晕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直到林妙因为伤心过度昏迷,她作为“好友”,还是要前去探望一番的。 不过因为都是女子家,大家也对司马言诡异的死法避而不谈,朝晕只知道是死了,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死的什么样,更不会和青完联系在一起。 她回到了院子里,和青完说起此事,不禁感叹道:“真是世事无常啊,真不知道哪天人就死翘翘了。” “所以我们还是要珍惜光阴,把每天都过得幸福又充实,我决定明天晚点起床。” 青完眼眸清澈地望向她,咽下嘴里的糕点,也跟着点点头。 朝晕瞥了他一眼,突然惊奇道:“青完,你买新衣服了啊?没见过呢。” 青完一顿,低下头扫地,和平日无异:“嗯,之前的那件,脏了。” 朝晕点了点头,也没追问,重新躺回了椅子上:“青完,你穿什么都好看。” 青完一愣,旋即轻轻勾唇。 …… 别人不知道三皇子究竟死在何人之手,风影阁阁主这几日却睡不好觉。 他想起近日听到的那些关于司马言死相的流言,越听心里越慌。 不会真的是青完吧?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居然已经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掉一个皇子了吗? 那可是一只苍蝇都进不去的皇宫啊! 他以为他是天下最了解青完实力的人了,但是这件事如果真的是青完干的,就不仅仅是打他的脸那么简单了—— 他眼中划过一抹猜忌,握紧了拳头。 — 青完进门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阁主还站在窗边,惴惴不安的样子。 青完瞥了他一眼,径直坐上了凳子,目不斜视,口吻依旧那么冷:“找我来有什么事?” 阁主这次根本没有闲心置喙他的态度,忙堆着笑也坐了下去,和声和气地问:“青完……三皇子的事……是不是你的手笔啊?” 青完眼眸微顿,旋即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口气微沉:“别管我的事。” 这番态度,已经很明了了。 阁主低下头,吞咽了一下,敛下眸中的狠辣,再抬眼时,又是谄媚的嘴脸,忙把手边的茶递给他:“是是是……我怎么会干涉你的事呢,你可是我们的金牌杀手,有你在,风影阁再怎么样也倒不了。” 他恭恭敬敬地把茶给青完,一副青完不喝他就不放的样子。 噼里啪啦燃着的烛焰往外冒着烟,让青完觉得喉间稍渴。 在毒里,他从来没有棋逢对手过。青完接过,一饮而尽,算是给他一个面子,冷着脸把茶杯放下,发出了很大的响声,站起身来:“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结果他刚一站起来,脚步便有些不稳,身上“噌”得冒了热气。 与此同时,阁主桀桀一笑,遗憾道:“青完,今天你不和我好好谈谈,恐怕是走不了了。” 第117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8) 青完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如刀的凶狠视线一下子就射向了他,恨不得把他的骨头都拆了。 阁主被吓了一下,却又很快觉得他只剩下表面功夫了,呵呵一笑:“青完,毒药对你不管用,我有的是管用的其他药。” 青完大脑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攥紧了拳头。 阁主慢悠悠地坐下,喝了口自己的茶:“青完啊,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道藏拙,你说,你连皇子都敢杀,是不是哪天,也能无声无息地把我给杀了?” 青完死死地咬住唇,双眸猩红,死死地盯着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阁主还是被吓得不轻,咽了一口唾沫,不敢靠近他,只能和他谈判:“不如这样,你自废一半武功,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我立刻给你叫来几个美人给你解决问题。” 他弯了弯嘴角,笑得奸淫:“你还不知道那销魂的滋味吧?你只要试试,保准上瘾!” 说完,他伸手拍了拍,门外一下子拥入三个细腰长腿、妩媚动人的女子,身上一股子撩人心魄的幽香,争着抢着往青完身边挤。 青完闻到那些香气,身子更是热得几欲沸腾,但是恍然间,他鼻腔里似乎飘进了朝晕身上清淡的莲花香。 刹那间,他略微迷蒙的眼眸犀利起来,双目赤红,怒吼着挥剑:“滚!滚!别碰我!不许碰我!” 几个女子被吓得花容失色,顿时跑得远远的,不敢再碰他。 青完此刻像一个竖着满身尖刺的刺猬,仅有一丝理智残存,让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倒下。 阁主见青完这般模样了居然还是没从,气得拍案而起,正要警告他不要不识好歹,就见青完举起剑,毫不心软地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剑,顿时鲜血如注。 几个女子吓得尖叫起来,往门外跑,阁主也被惊得呆住了,话都说不出来。 疼痛让青完的神志清醒了不少,他一咬牙,拖着身子转身,破窗而逃,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阁主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跑到窗边,窗外已然入夜,一片漆黑,他望来望去,没有看到青完的人影,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喊出几个暗卫,语气慌乱又愤怒:“追!给我追!天涯海角也要给我追到!” 青完一边在黑夜里穿梭,一边给伤口包扎,不让血迹暴露行踪。他划的时候控制着力道,伤口不深,很快就凝结。 但是流血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的大脑也越来越昏沉,浑身烧了似的热,一股火气快要把他的理智烧坏。 他的脑子里什么也记不清了,只有一道倩影,一道欢脱可爱的倩影,蹦蹦跳跳的,似乎在伸手给他灭火。 青完到了熟悉的院落时,在确定身边没有人跟上来后,才终于翻身进了院子,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朝晕的房间。 朝晕刚刚睡下,被破门而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看清来人,有些迟疑地唤:“……青完?” 她撑起身子,柔顺的长发落在她身前,月光蒙在她身上,在青完眼里,她像骤降的神女。 在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的一瞬间,青完脑海里紧绷的弦不知道是断了还是松了,让他顿时无法思考,身上更是热得冒气。 他没有搭腔,把剑扔在一旁的桌子上,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朝晕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反而是歪了歪头,睁着眼睛抬头看他。 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欲望侵蚀着青完的理智,但是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知道他在热切地渴望着朝晕给他些什么,但是又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身影晃晃悠悠地到她床前,急切地半跪在她床头,哑着嗓音不停低声叫:“小姐…小姐,朝晕…朝晕,朝晕……” 朝晕懵着脸:“我,我在啊。” 她皱眉:“你是不是饿了?” 她的气息好近,好近,像是一把野火,把那把火吹得更旺了。 “嗯,我饿…”青完低低地喘息了一声:“但是,我不想吃东西,我什么,也不想吃。” 朝晕隐隐觉得不对劲,她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不由得惊呼:“青完,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简直像一团火在裹着她。 青完觉得头上一阵熨帖,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不停地轻吻,月光照耀着他,让他看起来简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烫的,他觉得她身上是凉的,便止不住地往朝晕怀里蹭,蹭得她衣衫尽乱,偶尔的肌肤触碰让他心里蓦然一盈,很快就是更而热烈的渴望。 他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她,闻着她,渴求着她,却又止不住地彷徨着,无知着。 朝晕再怎么样也明白过来了。 她眨了眨眼,低声问:“青完,你是不是中药了?” 青完蹭着她的脸,语气迷茫:“…中药?我不知道,小姐,青完不知道。” 他又开始胡言乱语:“小姐,朝晕,朝晕,我的小姐,我的朝晕……” 他喊了一声又一声她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填补内心的缝隙。 朝晕被他喊得脸热,一把环住他的腰,惹得有人痛苦似的闷哼一声。 她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调琴师,熟稔地握着他的手,去教他生涩地调试一把漂亮的琴。 他不成技巧,下手没有轻重,每一个动作都把心翼翼刻在骨子里,生怕划伤琴身。 琴师又拉上他的手,漂亮的琴会发出悦耳悠扬的乐音,待他熟练起来,便像失智了似的,任由期望与欲望驰骋在琴谱上,野火燎原,四处点火。 害怕慌乱与盈满心脏的热切不停穿插,交缠成了扎根的粗壮榆树,让他觉得冰火两重天,他不停地去安抚她,像她安抚自己一样,用手、用嘴唇、用爱。 晚月初隐,琴音渐歇。 在云雨退散后,青完垂首,虔诚而神圣地去吻朝晕的唇角,一滴泪蓦然从他的紫色眼眸中滑落,无声地砸在了朝晕的颈窝。 他的声音很小、很低,却藏着无穷无尽的恐慌与祈求—— “小姐,别不要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86。】 第118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19) 窗外翠鸟啼鸣,桃花含笑。 朝晕皱着眉,不适地睁开了酸困的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神识归笼,她蓦地瞪大了眼,“噌”得一下坐了起来,动作太大,疼得她“哎哟”了一声,呲牙咧嘴的。 但是她身上清清爽爽的,没有一点粘腻的不适感。 朝晕缓缓地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去穿衣服、套上鞋,站起身,走了两步,发现还好,没有那么夸张。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差不多适应了,便去伸手,悄悄地拉开门。 门外,少年孑然一身,默立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木人儿,朝晕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青完给她雕的她自己。 她的神情顿时柔和了下来,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然后猛地拍上他的肩膀,依旧是那副娇蛮的样子:“青完——” 少年的肩狠狠一颤,而后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一样,慢慢转过了头。 与此同时,朝晕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眶,以及其中流转的泪珠。 朝晕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你,你怎么了?” 诶,不是—— 为什么哭的是他啊?! 青完慌忙低下头,咬着牙不说话。 他就算再迟钝,也朦朦胧胧意识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全部都是他的不对。 他的小姐,那么光鲜明亮的一个人——就是因为他,一切都错了。 现在,就算是小姐亲手拿剑划过他的脖颈,他也不会有一丝怨言。 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姐会讨厌他,会厌恶他,会赶走他。 一想到这里,青完就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给攥紧了,疼得喘不过气。 他不说话,朝晕就只能自己猜。 见他惶恐不安的模样,她摸着下巴想了又想,忽然灵光一闪。 她轻咳一声,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明知故问:“青完,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青完呆住,都忘记眨眼了,红彤彤的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她:“…小,小姐?” 朝晕不饶人,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成亲?” 青完浑身都僵硬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那双眼睛看着朝晕时,就像是只能容纳她一个人一样。 “成,成亲?” 他艰涩地问,带着些哭腔:“小姐,你,你不讨厌我吗?” “你不会赶我走吗?都怪我,全都怪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微微哽咽:“就是,别不要我…” 朝晕见他这样委屈惶恐的样子,一个没忍住,破功了,弯眸笑了出来。 她越笑,青完越慌,越想哭。 终于,朝晕停住笑,捧着他的脸,话里都是轻松的笑意:“我当然不会讨厌你,也不会赶你走。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天经地义,不怪你,什么都不怪你。” 青完惊得止住了哭,微微弯着腰看她,嗓音因为哭腔微微梗塞:“喜…喜欢我?小姐,喜欢我吗?” 朝晕笑得更欢了,一心一意盯着他的眼却那么认真:“喜欢,超级、超级喜欢。” 青完觉得他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紧紧地盯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试探着地问,像是在问这是不是一场梦:“那…我,可以亲你吗?” 朝晕忍俊不禁,张开怀抱:“当然了。” 青完眼眶更热,他急切地凑近,也有样学样地捧着她的脸,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落下两行清泪,摇摇欲坠,最后滴落在了朝晕的衣襟上,打湿、深染。 喜欢小姐—— 他再也不会像喜欢小姐一样,喜欢任何人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94。】 风影阁阁主一直没有打听到青完的下落。 他安慰自己,可能是死到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去了吧。 他刚这么想,像是要验明他的想法似的,“砰”得一声,楼下发出好大的声响。 阁主心里像有密密麻麻的蛛丝在爬似的慌,他慌里慌张地推开门,尖锐的声音带着恼羞成怒:“是谁!不知道关门声音要小一————” 他还没说完,话就卡在了喉咙里,戛然而止,瞪大了双眼。 青完手里提着那把剑,逆着光,立在风影阁门前,影子被拔得很高,像遮天蔽日的一棵青松,眼眸轻转,忽地抬首,杀气腾腾、如刀似剑的眼神便穿透空气,射向了楼上惊惧的男人。 他利落地把剑一横,提气而起,直直地冲风影阁阁主飞去。 男人武功不差,但是正是因为太清楚青完实力的恐怖,便连应对都不敢,惊惧地连连后退,不顾一切地喊:“来——来人!!影卫!护主!!” 青完面前顿时闪来两个黑影,他眼中一丝波澜都未起,瞬间闪避开了两个人的刀,身形漂亮地一翻,一脚踢开一人的头,脖子碎裂的咔吧声在空中一响,与此同时,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便从空中掉了下来,激得人头皮发麻。 其他杀手都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再抬眼时,另一个人的胸膛已然被少年刺穿。 “………” 一脚……踢碎脊骨吗? 阁主双腿发软,竭尽全力地嘶吼着,让其他杀手来保护他,他可以给很多很多钱。 但是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他们都知道青完强,但是他鲜少露面,做任务又惯用一剑封喉,他们都对他的实力没有直观的感受。 现在亲眼看见了,只敢老老实实地当鹌鹑,一言不发。 那道飞来的轻盈又肃杀的影子在阁主的瞳孔中倒映着,越来越大,最后,阁主的嘶吼和还未说出的求饶,都被封在了喉咙中。 一剑封喉。 很便宜他的死法。 尸体在他旁边倒下,再也没有了声响。 青完淡淡地垂眸,俊秀的侧脸上被溅上了道道温热的血,却再也无法把他染上煞气,拉入地狱。 他缓缓站直,风把他的劲衣吹得翻飞,勾勒出他矫健精瘦的身姿。 越上杀主,自成主。 从此以后,风影阁变了天。 第119章:小姐她为何这样做(20) 青完其实并不想搭理风影阁的事,但是朝晕却有些想法。 她不可能再让青完去做危险的事情,但是要是他不去搞钱,冷父冷母这里一定过不去。 风影阁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不仅仅是杀人接单的场所,也是一个小型情报站。 只是这个阁主实在是一个蠢货,经营很少,只知道一味地花天酒地,脑子都生锈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都没有想起来在青完身上种下的蛊虫。 只是他想起来也没什么用,朝晕带着青完亲自上沈冷月的门,求她为他取蛊。 沈冷月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同意得很痛快,否则朝晕根本不敢让青完一个人去风影阁报仇。 不过,其他杀手的蛊虫,朝晕没有要取的意思。 她不知道其他杀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弑杀的人一旦被放出去,后果不可想象,朝晕需要这些蛊虫牵制他们。 在风影阁阁主死了之后,他们专门把风影阁翻了个遍。 有青完在,没人敢造次。 最后,朝晕在阁主房间后面的暗门里面找到了成千上万只母蛊,只要母蛊已死,对应被种蛊的人都会立刻毙命。 朝晕想了想,最后还是花重金换了机关,机关钥匙在她和青完手里。 接下来,风影阁迎来了大改造。 凭借每个杀手过人的能力,风影阁成为了最大的情报站,对各国、各行、各业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卖情报可比卖命挣钱。 这还不够。 在这之后,朝晕又和沈冷月合作,开始合伙开酒楼、饭店、服装店、兵器店,生意越做越大,直接成为各业的龙头。 不同的行业暗线牵扯,连脉众广,根本无法撼动。 这个过程里不是没有人来找事,不过不论是明刀还是暗箭,青完统统都是一个字———打。 他虽然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朝晕要他做一个名不副实的阁主有什么用,但是小姐要做什么,就一定是正确的,其他妄想阻路的人,通通不给好果子吃。 他一开始的态度是杀,遇见有人找事就要提刀去砍,朝晕和他生了好几次气他才消停了,只不过打人的时候下手忒重,看的人毛骨悚然。 其实青完打人第一拳的时候,人就服了,但是青完觉得他们没服,就一直打。 沈冷月从一开始的小心应对变到后来的麻木品茶,时间甚至不超过三个月。 等到风影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成了在天下各国呼风唤雨的机构时,其他人想拦都晚了。 沈冷月有着宏图壮志,她深谙当今圣上昏聩无能,朝廷风起云涌,百姓哀声连天,便誓要做天下之主。 朝晕觉得沈冷月做皇帝比那个茄子脸靠谱多了,所以举双手支持,青完不懂,但是见小姐举了手,也乖乖举起双手。 南琢玉作为只属于沈冷月一人的钟情男配,自然也是鼎力相助,唯一的变量就是——司马澹。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沈冷月突然义正言辞地和他说,她要做皇帝? 做皇帝的,不应该是他吗? 她应该是皇后啊。 其实在原剧情里,要不是沈冷月势力壮大得太慢,最后的皇位还不知道是谁坐上呢。 司马澹不同意,两个人不欢而散。 沈冷月不是傻的,司马澹对她有所保留,她自然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告诉他。 司马澹心狠手辣,他知道沈冷月惊才绝艳,生了恻隐之心,居然生出了除掉她的想法。 这个悬赏名单最后甚至是被送上沈冷月桌子上的。 沈冷月冷笑一声,说不用青完出手,她有的是手段。 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居然还敢到她沈冷月头上动土,也是个天下牛人。 朝晕对官场的事情不清楚,只知道没过多久,司马澹蓄意篡位,犯了欺君之罪,择日砍头。 也不知道是砍之前还是之后,沈冷月一举造反,一夫出百者应,甚至没有流多少血,这个国家已然改朝换代。 朝晕对这些事情都不清楚,她和青完还是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悠悠哉哉的。 青完还是纯情得很,给她读爱情小说,读到成亲时,书里的角色脸红,他也跟着脸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朝晕看得有趣,想逗逗他,于是突然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青完,难道…这种事情是要成亲之后才能做的?” 青完懵懵懂懂地抬头看她,没听懂她的意思:“啊?” 朝晕“冥思苦想”,最后十分痛心地猜测:“我们提前做了,可能就不能成亲了。” 青完顿时脸色煞白,慌乱地摸上她的裙摆,拽着她的衣裳摇啊摇:“不,不要,我们要成亲,小姐,你答应我了的,我们要成亲的。” 朝晕心里都笑开花了,面上还是十分痛苦:“我也很想和你成亲呀,可是,我们已经做过这种事情了。” 青完急得手忙脚乱,上前蹲下抱住她,止不住地往她怀里钻,一刻不停地想阴招:“那,那我们假装我们没做过,我们就当我们什么也没做。” 他抱紧她,紧张兮兮地小声说:“小姐,你要记好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别人问起来,我们都这样说。” 他自顾自地说:“我们要成亲。” 朝晕快要止不住笑了,弯了弯眸,夸张地讲:“哎呀,也不知道以前是谁说的,‘小姐~你别胡说~我们怎么可能会成亲呢~’,青完,你猜猜这是谁说的?” 青完一愣,心里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抱着她不撒手,居然也被宠得学会耍赖了:“不知道,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他还惦记着朝晕刚才说的那些话,不停地在她耳边重复:“小姐,你要记好了,我们什么也没做过,你听到了吗?” 朝晕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终于演不下去了,捧腹大笑起来。 青完疑惑地歪头,见她怎么也笑不停,就安静地呆在她旁边等她笑完。 等着等着,他慢慢反应过来,倏而看向了朝晕,生气地问:“小姐,你是不是骗我?” 朝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抹了抹眼睛,冲他俏皮地眨眨眼:“你说哪件事?” “如果是不能成亲这件事,我确实在逗你玩,”朝晕见青完生气了,话锋一转:“不过,我想和你成亲这件事,没有骗你。” 青完一愣,眼眸里倒映着少女笑语嫣然的面孔 “青完,我真的很喜欢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100。】 他又被哄好了,翘着唇角扑到了朝晕身上,像一只大狗狗。 他想—— 如果小姐的这句话是认真的的话—— 那,他就暂时不生气吧。 第120章:青完番外——断剑重铸 我的前半生,应该是寸草不生的荒原。 应该是这样。 那片被血迹一遍一遍染透的天地,生不出来任何的颜色,只有黑,铺天盖地的黑,让我不分日夜。 但是后来,里面被放了桂花糕、绿豆糕、核桃酥、杏仁酥,好多好多,慢慢有了好多颜色。 都是朝晕的颜色。 我娶到朝晕了。 我娶到朝晕了哦,青完娶到朝晕了。 嘶,不对,我应该是嫁给朝晕了吧?因为那些聘礼,其实都是朝晕赚的。 我严肃地和朝晕说,不能撒谎,这明明都是她赚的。 朝晕让我听话,这是我们两个一起赚的,如果不这样说,我们就没办法成亲了。 不行,我们要成亲。 对不起,就让我撒个谎吧,这是我撒的第一个谎,就算有惩罚的话,也等我死后到地狱的时候再降临吧。 我想和朝晕成亲,发了疯地想。 朝晕的父亲一开始不喜欢我,主要是因为觉得我看起来不像一个正经人——正经人谁天天穿得这么暗? 我有些局促不安,朝晕拉着我的手,一脸关切地和她父亲说:“爹,正经人在你这个年纪,也不会天天在家待着啊。” 她爹脸一下子就绿了。 嗯,朝晕的父亲被革职了,是沈冷月革的,她一向大公无私。 朝晕说革得好,她爹做官畏手畏脚的,一点也不大气,整天就知道抱着银子过日子,还说幸好她爹胆子小,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虽然贪财,最多也就是去别人家赴宴的时候多吃几个肘子,不会贪污受贿,要不然一家子都得被拉去砍头。 她还说,她爹这个死样子,胸无大志,怕软怕硬,能坐到御史大夫那个位置,才是应该让人惊奇的事情,要不是没机会,她真想去问问脑袋坏坏的前皇帝,那个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不过再怎么样,我也不想让朝晕因为我和他的父亲生了嫌隙,正要去劝,朝晕拍了拍手,把我们准备好的彩礼抬了上来。 她爹的眼一下子就亮了,跑过去挨箱数,抱着不撒手。 看着这一幕,我有些沉重地想—— 唉,朝晕说得对,幸好把她爹的官职革了。 我们成亲的时候,邀请的人很少,我记得清的只有沈冷月和南琢玉。 他们现在其乐融融,举案齐眉的。 南琢玉做了沈冷月的皇后。 我不知道天下在反对什么,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啊,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要是朝晕做了皇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和我争着做皇后呢,想想就烦。 幸好朝晕就喜欢在后院里看看自己的小说。 她很懒,懒洋洋的,像一朵云,柔软轻飘。 我觉得我是一个贪心的人。 在我人生中全是暴风骤雨时,我只想吃一口糕点,桂花糕也好,绿豆糕也好,都好,我吃一口就行。 在我吃了朝晕给我的第一口桂花糕后,我又想吃马蹄糕。 等我吃遍了朝晕的所有糕点后,我又想和朝晕一直在一起,只要在我活着的时候在一起就好了,什么身份,在一起多久,都不重要。 可是时间久了,我又止不住地想和她成亲。 成亲之后,我还贪求着和她一生一世,岁岁平安。 人果然是贪得无厌的,像我这种本来应该下地狱的人也不例外。 我不想和朝晕分开,我就拼命地做好事,那些福分再浅薄都无碍,只要能让我和朝晕多在一起一天,那什么都不重要了。 但是我又忍不住惶恐地想—— 死之后呢,死之后,我会去地狱,朝晕要去哪里?我们死后是不是就不能在一起了? 我很害怕,有时候甚至都睡不着觉,只能抱着朝晕,抱得紧紧的,生怕她像仙女一样,下一刻就消失不见。 朝晕察觉的很快,担心地问我怎么了。 我有些惶恐不安地问:“小姐,我死后要是下了地狱……” 我还没说完,朝晕一下子就笑了,用着肯定的语气和我说:“你怎么可能下地狱呢?你这么好,杀了那么多坏人,做了这么多好事,你长命百岁之后,一定会去天堂的。” 我问:“天堂是哪里?” 朝晕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和我比划着:“天堂是一个圣洁的宫殿,等好人去世之后,就会有很多小天使来接他/她,带他/她去天堂,享受幸福和永生。” “小天使?” “对呀,小天使是守护天堂的使者,美丽善良,纯洁可爱。” “那朝晕就是小天使。” 朝晕被逗乐了,拍了拍我:“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我没说笑,这样说的话,朝晕就是小天使。 朝晕知道的可真多,天堂、小天使,我都不知道呢。 不过,我有些不太相信,但是这是朝晕说的,她说的,我都信。 我就这样将信将疑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我生辰那天,朝晕送了我一本书。 是她写的,字体放浪不羁,书名是《朝晕和青完,小猫和小狗》。 我没见过这样的书名,朝晕会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可真多。 我认真捧读了好几天,发现写的是我们的日常生活,不过大多数写的都是我,写我哪天做了什么好事,什么时候给她做饭,什么时候给她读书,什么时候哄她睡觉,什么时候抓着她的手和她说有趣的事。 直到最后—— “朝晕和青完在幸福快乐度过了一生后,一起拉着手,被小朝晕带着到了天堂,他们又能永远在一起了,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我看着这句明显比其他写的认真的话,发着愣。 我慢慢伸出手,一点一点摸上那些字,摸上那些曾经潮湿后来风干的笔墨。 字缓缓变得模糊了起来,黑黑的,像好多浮动的小船,我看不清。 “啪嗒”一声 我的眼前清晰了,纸上“永远”两个字被一滴水洇得晕开,像是被强调了一样。 我呆呆的,试探着摸上我的眼眶,只摸到了湿湿的泪水。 这像一个机关一样,我止不住泪意,慌里慌张地去找朝晕,去激动地拥抱她,颤抖着去亲吻她的眉心、眼眸。 我的怀里—— 生出了一簇,漂亮的春天。 原来, 我真的捱过冬天了。 —————— 话匣子 我这大雨滂沱的荒芜半生,长出了一把鲜绿苍藓,自此,万物永生,春光绵绵。 ——青完《翠色燎川》 —— 第121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冷漠恶趣味作家) “堂哥,我求你了,你就三个月登录一次就行了,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我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 “到时候等我从那个破学校出来了,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我,我还可以买你的书!买一百本!” 女孩儿祈求的嗓音很轻,还带着一丝怯意和惶恐,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这个阴晴不定的堂兄。 岑阙捏了捏眉心,冷峻的面目上已经积起了不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悦的阴冷气息,在炎炎夏日都把人冻了个半死。 惴惴不安等待着的女孩儿叫岑之,今年高三,是他的堂妹,性格跳脱还话唠,喜欢嚼舌根和追星,还混一些社交软件的网红圈。 她的父母都是学问很高的大学老师,性格温和,但是家教很严,在发现岑之在网上发表辱骂他人的不当言论之后勃然大怒,狠心要把她送到全日制高中改造半年,不许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发誓要改掉她这些臭毛病。 见父母实在是铁了心了,岑之只能把自己宝贵的账号交给好友。 但是有一个账号却很特殊。 那个账号,是一个黑帖网站的站主,平时主要是发布一些黑一名在某著名社交软件慢音直播的女主播的言论,已经有30W粉丝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女主播了,因此在上面说了不少不能给别人听和看的坏话,账号还要定期登录,超过三个月不登陆该帖就会被解散,粉丝那么多,她怎么舍得? 她本身品行不好,没有什么真的能够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找不出一个能够经营这个黑帖网站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来了堂兄岑阙。 岑阙这个人,父母离婚之后分居两地,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保姆带大的,甚至不知道见过父母的次数两只手数不数的过来。 他今年24,高考之后考上了最好的京大,毕业之后却每天都窝在家里写小说,听说还挺有名的。 岑之从小无法无天,唯一敬而远之的就是岑阙。他总是面无表情的,她没见他笑过,整个人都很阴沉冷漠,不爱说话,不管闲事。长开之后看起来硬朗冷厉,还人高马大的,简直像一个亡命之徒。 岑之小时候觉得他这种人长大是会被送进监狱的。 不过没有。 他这种人奇怪是奇怪了点,但是恰恰又能证明,他绝对不会管她的账号这种小事。 岑之豁出去了,在开学前专门来求他。 岑阙还是沉默着,气息很暴躁,他心情一不好就想伸手想去拿烟,结果又想起来了岑之在,只好烦躁地摸了摸头发,把手收了回来。 他真想把人提起来打一顿扔出去。 不过后果太麻烦了。 看岑之的样子,估计是不会放弃的,岑阙不想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和她的父母交涉,实在麻烦。 他闭眼思考了一会儿哪种解决方式更简单一点,凝目片刻后,轻啧一声,冷声道:“把账号给我。” 岑之大喜过望,连忙拿出纸笔写下串串数字。 待岑之恋恋不舍地离开,岑阙一把抓起烟盒点了一根烟,心里快要爆发的烦躁才慢慢平息。 他眯了眯那双鹰眸,随手拿着岑之给他的那个账号进了卧室,坐到电脑桌前面,冷白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敲击着,最后毫无阻挡地登上了账号。 他只是试一下能不等登上,见能登上就准备退出,不过随意一瞥,就见网站里几分钟前发的一条吐槽黑帖,有些话说的很难听,不过全篇无外乎是吐槽这个网红说话矫揉造作令人作呕,还配了一张截下来的直播短视频。 照片里,打扮精致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儿端端正正地坐在镜头前,妆发完美,漂亮得不像真人,一双眼眸熠熠生辉,像会说话似的。 岑阙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没有停留一秒,便眼都不眨地退了账号。 心里却隐隐想—— 黑帖都能有30W黑粉,牛逼。 而另一边,朝晕坐在自己小小的出租屋里面,望着被收拾得井然有序的桌子深思。 这个世界里,她叫黎朝晕,是慢音一个不温不火的小网红。 男主叫祁野,是祁家独生子,生性狂妄张扬,同时也是是慢音一个接近于大头级别的颜值博主。 女主叫庄不梵,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公司的创业总裁。 庄不梵性格冷淡,雷厉风行,是一个实打实的工作狂,由于性格过于强势,哪怕长得好看,男人见了她一般都是退避三舍。 她也没有什么谈恋爱的打算,一心扑在事业上,只是偶尔上慢音刷刷帅哥的直播,刷点钱,听他们说些好听话也就算了。 直到某天,她刷到了一个长相和人设都十分对她胃口的直播,刷得多了一点,也多看了几天。 直到有一次她去参加宴聚,觉得合作对象家的那个独生子长得有些眼熟。 就是这样一个甜甜的姐弟恋。 在这样一个甜甜的世界里,却生存着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黎朝晕,网名夜黎明,职业是——早餐店小员工,咖啡店小员工,颜值博主。 这才是真正的多层马甲,深扒不掉。 原主的父亲早亡,是母亲杨娴一个人辛苦把她拉扯大的。她也争气,从小就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还考上了最好的京大。 可惜,在高考后的暑假,杨娴被查出了病。 幸运的是查出来的早,治疗成功几率很大。 不幸的是,她们根本支付不起医疗费。 原主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不停地去打工赚钱,给母亲看病。 只是她学历低,很难大把大把地挣干净钱,只能做一些卖力不讨好的体力活。 在存款告罄之时,她一狠心,决定试一试直播。 她花了些成本买化妆品和漂亮衣服,还上网学直播技巧。 可是在美女如云的慢音里,她也很难被别人一眼注意到,一直没有什么起色。 直到有一个姐姐给她建议,说她可以试着走黑红路线。 第122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2) 原主想了想,最后试了一种方法———矫揉造作地说话,直播全程卖嗲,怎么夹怎么来。 她顿时以极快的速度一炮而红,人气急剧上升,收入直接翻倍。 坏消息是,来看她直播的没几个是喜欢她的,原主的后台私信简直惨不忍睹。 原主才22岁,性格温软随和,从来没有面对过满天飞的谩骂,更过分的还有p黑图造黄谣。 但是她都忍下来了,她知道她自己做的不对,不应该哗众取宠博眼球,但是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管怎么样,这些人给她带来了流量,给她带来了救妈妈的钱,她还要感谢他们的。 原主从来没有拿母亲的事出来卖惨过,她很清楚,赚钱就是赚钱,她不需要别人同情和可怜。 可惜好景不长,她有一次不小心和祁野打pk,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卖嗲,结果祁野的粉丝直接猛烈出击,把原主给冲抑郁了,终于承受不住退网了。 其实祁野的粉丝并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网暴像是连串的珠子砸在人身上,不被砸死也被淹死了。 那是她直播六个月的事情。 现在是她开始直播后的第二个月。 至于反派,朝晕发现信息有些少。 岑阙,24岁,职业是作家,父母离异,性格暴躁阴沉,脾气很差,在宴聚是对庄不梵一见钟情,紧接着展开了猛烈追求,在被拒绝后黑化,疯狂打击男女主的公司,最后被打败,惨败收场。 听起来,他好像和她没什么交集啊。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他。 现在七点半,八点的时候她就要开始直播了。 原主的愿望很简单,她只希望多赚钱,把母亲的病治好,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去读梦寐以求的大学。 小镇做题家朝晕保证完成任务。 只不过让她直播的话……… 朝晕看向桌子上放着的简单的直播设备,皱了皱眉头。 她没直播过,顶多就见过凌涧和温厝直播打过游戏,见过猪跑但是没吃过猪肉。 但是她的抗压能力很强,尝试着播了两天之后,慢慢就摸清楚套路了。 不管有谁骂她,她都一笑置之,听而不闻。 只有那些阴阳怪气的,她会真诚地嗲嗲地回复:“谢谢~谢谢泥萌这样夸窝~~”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还是有几个纯正的颜值粉的,也会发出来一两句很正常的话,比如问她喜欢吃什么,问她一天过得怎么样。 朝晕最喜欢回答这些问题了,甚至在看到这些正常的话的时候,都会觉得被治愈了,才有精力继续坐在直播间迷之微笑。 一开始她觉得有些疲惫,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大概的模式就是,他们骂他们的,她就坐着,当一个发泄树洞赚钱。 只是有些话实在难以入耳,尤其是后台私信,简直是重灾区,连朝晕看着都皱了眉,直接关了私信功能。 这还不算完,她发现她居然还有一个著名的黑帖网站,网站还有30W粉丝。 这是什么概念呢 朝晕自己才有50W粉丝。 朝晕:呵呵 她带着尝尝咸淡的态度去看了一眼,果断退了回来。 和她的后台私信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恶劣。 算了,随他们去了,大不了她以后不看。 她虽然懒,但是一定会认真对待原主的愿望,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到早餐店去帮忙;下午去咖啡馆打工。 只不过那个咖啡馆的老板人不咋滴,老是想对朝晕动手动脚,朝晕在一狠心跺了他一脚之后辞职,又找了一家离她喜欢逛的公园很近的咖啡馆,过两天就去任职。 这两天她也去看杨娴了,和她说说话,聊聊家常,杨娴老是说对不起,或者说要不然不治了吧,朝晕立刻就板起了脸,说她再这样说话就给她吃她最讨厌吃的鱼肉。 杨娴一下子就被逗笑了,笑久了就叹息,让朝晕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什么钱都赚。 朝晕满嘴答应。 毕竟,她是在家里赚钱的。 …… 岑阙码文卡到一半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天际线,已经把一个小时前黑白分明的两界融合了彻底,只剩下了如血盆大口一般降临的黑暗了。 他揉了揉眉心,黑边边框的眼镜反射出了蓝光的冰冷肌理。 想到接下来的情节,岑阙轻轻蹙眉,眉间的沟壑像隆起了一道山。 下面的情节涉及到宗教,他原本想要前几天上网查一查,结果被岑之打扰了,后面自己也忘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保存了刚才写的东西,把电脑放在一旁,拿出了手机,点开慢音。 慢音作为当下最火的社交软件,查东西的效率和齐全度都要比其他软件好很多。他平时虽然不刷视频不刷直播,但是也习惯在这上面搜东西。 页面刚刚跳转进去,岑阙想要去点右上角的搜索,却在看到页面首推的时候一顿。 是一个女主播的直播间。 以往的时候,他不会施予一分注意力在这上面,但是这次却不一样—— 因为他发现,这人有些眼熟。 能让他眼熟的人不多,让他眼熟的活人更是少之又少。 他是一个很强迫症和完美主义的人,一旦觉得她眼熟,他就必须要想起来这是谁才算完。 女孩儿一身鹅黄色连衣裙,端正地坐在镜头前,双手交叠在身前,肩膀单薄,身姿纤细,容貌精致到挑不出一丝差错。 岑阙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反而是略沉地注视着她的那一双眼眸———清澈纯净,不染尘埃,简直像灰色的玻璃。 他想了想—— 要不要写一个和她相像的女鬼? 岑阙一向这样,他的生活里只有自己写的恐怖小说,看到什么能挑起兴趣的事就想加进小说里。 也不能说他没礼貌,毕竟——他又没说出来。 就在他还在思考这个可能性的时候,手机里的少女微微一笑,嗲着嗓音,以一种听人让人难受到呼吸不上来的粘腻腔调说:“谢谢‘黎明的宝宝’送来的热气球,谢谢。” 岑阙:……? 谁在说话? 第123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3) 或许是这一声打通了任督二脉,岑阙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她是谁了。 他手下的那个账号里被黑得很惨的对象。 岑阙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懒散地垂眸看着手机里面一动不动的女孩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差不多明白了,这是她引流的一种手段罢了,走的黑红路线,他也见怪不怪了。 他记起来那个网站账号似乎有30W粉丝,心里便有些丝丝好奇漫出来—— 她本人有多少粉丝? 岑阙盯着那张脸,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她的直播间。 直播间放着悠扬悦耳的纯音乐,听多了感觉心旷神怡,很好听。 岑阙一进来,先看到了不停刷新的评论。 话都说得很难听,男的女的都有,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言论甚至让岑阙这种人都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却又很快松开,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没什么好说的。 不停有人给她送礼物,都是很便宜的小礼物,但不管是多小的礼物,她都会一板一眼地用那个听了让人难受的声音去道谢,有些id是专门起来攻击她的,她会声音一停,只念前几个字,然后道谢,她一说话,又开始有潮水一样的恶评袭来。 很无聊的一个直播间,可或许是因为背影音乐,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睛,岑阙居然耐下了性子,观察了会儿她的表情。 说实在的,在表情管理这块儿,她做的不是很好,看得出来是个新人。 她的笑容怯生生的,有些腼腆,在有时候不小心看到一些糟心的评论的时候还会变得僵硬,而后又立刻藏了起来,继续那样笑着播下去。 她基本不回复评论,骂的不算过分的,骂的格外难以入耳的,她统统视而不见,像一个瞎子一样。 偶尔有些不算骂她的阴阳怪气的言论,她才会搭理一两下,但是回复的话却毫无攻击性,好像只是在安慰自己。 蠢。 岑阙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水,像一台精明计算的机器。 如果想要靠这种方式赚钱的话,最好直接一气呵成,连着骂她的人也骂回去,热度肯定更爆。 但是她就这样,用愚笨的方式固执地引流,却不愿意开口骂回去两句——也可能是没想起来还可以骂回去。 可是———— 偶尔有一两个人会评论一些正常到不像应该在这个直播间的话,这个时候,女孩儿僵硬的笑容会忽而变得自然柔顺,连眼睛都明亮了几分,看起来像是跳跃的春光。 她虽然还是用那样的嗓音回复,但是岑阙听得出来她那些普通的回答里面的小小雀跃。 岑阙在看到她这副样子的时候,会捏了捏杯子的手柄,看她的眼眸的时间会更长。 不冷:黎明宝宝,我这两天想给我小侄女买糖吃,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喜欢吃什么糖是吗?我忘记了,你再说一次呗? 这个id岑阙都眼熟了,是她为数不多的正常粉丝。 他看到了这条评论,朝晕也看到了,然后露出了看到正常评论时,一贯有些收敛的抿唇笑:“是爆果汽的糖果,很好吃。” 岑阙指尖一顿,微微摩挲,眼眸久久地停驻在冰冷屏幕上映射出的,她的眸海。 不冷说了谢谢,然后又被一大堆恶意评论淹没。 大概都是说别侮辱爆果汽了,爆果汽知道她这种人喜欢它这个品牌估计都要哭了。 岑阙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孩儿唇角的弧度降了几分,笑容重新变得僵硬,有些怯。 他莫名烦了起来,直播间悠扬的乐曲落在耳朵里也变成了杂音。 岑阙拧眉,点开她的主页,目光直接落在了她的粉丝数上——50W。 她的黑粉都有30W。 岑阙:……… 此刻,他还是那一句话—— 牛逼。 在看过她的粉丝数量之后,岑阙直接退出了直播间,还记得去搜资料,把小说下面的剧情写得差不多了才在午夜睡了过去。 至于他手里的那个黑粉网站—— 说真的,像他这种生性冷漠的人,要是真觉得同情才是见了鬼了。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就要承担后果。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那样说话,就能招惹来那么多难听的谩骂,但是这是她的目的不是吗? 岑阙薄情且心冷,完全觉得天经地义。 首先,这个网站没有对她造成直接的伤害。 其次,这是她自己选择道路的后果之一,不需要其他人负责。 最后——这个黑粉网站又不是他的,他关心个什么劲? 这件事,甚至没有在他本就狭窄挤仄的心里留下痕迹。 他的作息一向不太正常,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随便给自己做了顿饭,岑阙就坐在电脑桌前,开始构思剧情。 思路有些枯竭,想了一个小时也没想出来多少东西。 不过他也没恼。 他在写作这上面几乎从来不生气,说他脾气差,只限于除了写作以外的事而已,简直是一点就炸。 面对没有思路这件事,他也有应对的策略。 岑阙起身,随便换了一套衣服,提起自己笔记本电脑出门。 他要去家旁边的那个咖啡馆。 咖啡馆装修精致,是中古世纪的装修风格,氛围幽静,人不多不少,来的人也都各形各色,旁边还有个公园,里面有很多小孩子和一些流浪动物,每天都在上演抓马戏码。 没错,这都是岑阙的写作素材。 比如他有时候看一个长相刻薄做事势利的精英男,觉得不合眼缘,晚上就会回去以他为原型创造一个角色,然后把他写死。 这事儿吧,倒也不犯法,就是太缺德。 不过岑阙不在乎。 等到了店门口,岑阙率先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冷气,吹得人挺舒服的。 然后他才注意到,今天的人好像多了一点。 可能店主人去庙里求神拜佛了吧。 岑阙面无表情地想,开始排队。 他和店主人挺熟的,店主人是一个信神信佛的人,自诩热爱咖啡艺术,实则只想暴富,不管是东方神还是西方神,东方鬼还是西方鬼,让他遇见了就是跪下求发财。 第124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4) 岑阙半阖着眼眸,四下看了看,寻找着自己的写作素材,在等到前面就剩两个人的时候,他抬眼瞟了一下前台,身体猛然一顿。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网络名为夜黎明的那个网红的脸。 岑阙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但是怎么看怎么像,她和直播间的差别差异实在不大,而且连笑都那么像——一贯微微弯起的眼眸,唇角微扩,稍稍抿着唇,怯意和灵动混在一起,十分有特色。 只有一些细微不同之处,比如她素面朝天的小脸其实更加淡雅一些;穿的衣服很朴素,有些旧,洗得发白;和客人交流时候的笑容比在直播间真心实意得多。 等到了岑阙的时候,朝晕抬眼,对他弯了弯眸,里面好像有星星在闪,声音清脆悦耳:“先生,您要点什么?” 她真实的嗓音清甜,柔和,充满活力,听了都让人为之一颤。 岑阙垂在一侧的手微微摩挲,面上毫无波澜,语气平淡地点了一杯自己平常惯喝地咖啡,付了钱,拿了排号单,转身去寻找座位。 他不是一个很容易有情绪波动的人,只是稍稍意外了一些,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就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构思,一个人自成屏障,好像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 这个地方确实能给他灵感,他刚坐下就有了新思路,便很快下手打字,耳朵里敲击键盘的声音。 中间有些饿了,他就又去前台点了个蛋糕,女孩儿的笑容依旧暖暖的,没有一丝疲倦,服务态度很周到,周到到岑阙都有些看不清她的真实性格是什么样子了。 总归和他无关。 岑阙咖啡馆里面待了一下午,等回神的时候,窗外夕阳渐沉,霞光满天,金灿灿的。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扭动了一下脖子,感觉僵硬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一点,觉得今天写的差不多了,便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站起来,准备离开。 他的小说未来发展里要有一只黑猫,但是他从来没有养过猫,连见都很少见,正好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花园,岑阙记得那里面有一只看起来总是很酷很拽的黑猫,反正也没什么事,于是他决定顺便去公园观察一下那只黑猫。 临走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前台。 已经换人了,她好像只有下午的班。 岑阙只是随便看看,没放在心上,收回目光,迈开步子出了咖啡馆。 公园里有很多小孩儿,还有陪着他们的父母,母亲居多,很热闹,不过这种热闹落在岑阙耳朵里就是嘈杂。 他轻轻蹙眉,加快了步伐,往公园深处走去。 他记得那只黑猫喜欢在西边一个小角落里待着,而公园的游乐设施又大多都在东边,所以他往里走反而越宁静。 约莫走了个七八十步,岑阙已经完全听不见那些嘈杂声了,鸦黑的眼睫微抬,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只背着他的黑猫。 可再往上看,他的脚步猛然一停。 黑猫面前蹲着一小团蹲着的身影,夕阳金光灿烂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穿上了层层叠叠的金纱,甚至把她的五官都描摹得像一幅水墨一样柔和清润。 她正低着头,弯着眉眼,喂小猫吃火腿肠,气息恬静温和,看到她的第一眼都回想起来一个令人难忘的绿色的春天。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朝晕原本摸着小猫的手指一缩,而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幽深平淡的眼眸。 岑阙离得不近不远,清楚地看到女孩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孔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个拘谨却真诚的笑容,脸上有些红。 或许是不习惯这种寂静的气氛,她率先开口和他打招呼:“先生,你好。” 岑阙一顿,旋即又恢复平静,语气和人一样平淡,听不出来情绪:“你认识我?” 朝晕把火腿肠放到地上,站了起来,岑阙能看到她灰扑扑的、没有光彩的鹅黄色短袖,还有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 她抿唇笑了一下:“我记得你,你点了一杯很苦的咖啡。” 居然是因为这种事情。 岑阙没什么表示,淡淡地回应:“是吗。” 他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打开手机,给黑猫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开始举着手机盯着它,观察它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势,那副模样像是在打量物品一样。 刚才在咖啡馆的时候,999+就跳出来和她说面前这个人就是任务对象,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又中毒了,朝晕头都是疼的。 岑阙没有要和她交流的意思,朝晕也就安静地不打扰他,重新蹲下和小黑猫玩。 小猫很喜欢她,特别喜欢往她身上蹭,朝晕被它蹦着蹦着,有时候会笑出声来。 岑阙面色无波,好像毫不在意,但是在听到她的笑声、看到她被小猫逗笑的样子的时候,手却会情不自禁地按下拍照键。 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相册里面已经多了好几张照片了。他想为自己找借口——他只是在拍猫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但是在看到完全没有猫的痕迹、只有女孩儿清丽的笑容的照片时,他自己又沉默了。 朝晕看过去,好奇地问:“先生,你在拍小猫的照片吗?” 岑阙身子一僵,而后若无其事地点头,依旧是死板的语气:“我写小说要用到,不过好像不小心把你也拍进去了,你介意吗?” 他这话说得很自然,简直听不出来一点偷拍别人的羞耻感和愧疚感。 朝晕先是一惊,而后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介意的。” 她这样说着,更好奇了,双眸熠熠地看着他:“你居然是小说家吗?那你到咖啡厅也是在写书吗?怪不得要喝那么苦的咖啡,是为了保持清醒吗?” 岑阙又故作样子地对着小猫拍了几张照片,原本垂着眼眸掀开,也去看她,有些疑惑:“真的很苦吗?” 他喝了没什么感觉。 “很苦!”朝晕皱起一张小脸,很夸张地说:“比苦瓜还要苦。” 第125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5) 岑阙看着她鲜活灵动的表情,一时间觉得有些奇妙。 昨天在手机屏幕里僵硬又沉默的人,现在就水灵灵地在他面前,如此生动。 朝晕说完,忍不住问:“先生,你真的不觉得苦吗?” 岑阙悠悠地盯着她,轻轻勾了下唇,笑容很淡很淡,朝晕甚至没看出来他在笑。 “如果我说苦的话,你要怎样?” 他说不苦的话,她又要怎样。 没什么价值的问题,他干嘛要回答。 岑阙如此心不在焉地想着,就见朝晕站起来,向他这里走来。 他退也不退,避也不避,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走近。 朝晕走到他跟前,手放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而后把手放在他面前,摊开手掌,笑眯眯地和他说:“那我可以给你一颗糖吃。” 岑阙敛眸,视线落在了她手上那颗印着“爆果汽”“菠萝味”的糖果,终于有些怔然。 他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的直播—— 她也说过,她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糖果。 他微微抿唇,伸手接过:“……谢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 朝晕豪爽地说了一句不用谢,歪头问:“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还没说话,朝晕就自己自报家门:“我叫黎朝晕,黎明的黎,表示阳光的那个朝晕。” 岑阙又猛地想起来了她的网名——夜黎明。 他以为这些早就被他从脑海里面清除出去了,没想到记得这么清楚。 他一向不喜欢和人有联系,非常不适应,有些无礼地沉默着。 朝晕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忙说:“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有些激动,你……” “岑阙。” 他微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说到:“山今岑,宫阙阙。”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做过自我介绍了,现在猛地一说,还有点不习惯。 说起来,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刚才有些忘了我叫什么了,想了想。” 他用寡淡的语气这样解释自己刚才的沉默。 朝晕一愣,旋即笑起来,重复着:“岑阙,岑阙。” 岑阙被她这么叫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好烫,让他的心脏热了一下,只有一下。 他别开了脸,很无趣地回应:“嗯。” 朝晕交到朋友了,显得很兴奋,坐到他旁边,一股脑地给了他好几颗糖:“岑阙,我今天出门带了不少糖呢,都给你。”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表,惊呼一声:“哎呀,我还有事,我要回家了。” 她神色匆忙地站起,和岑阙挥了挥手,说有时间再见,又去摸了摸小黑猫的头,才沿着小径飞奔。 岑阙看着手心里七八颗糖果,眨了一下眼。 他抬起腕表看时间——7:15。 是不是要回去直播了。 他这样想着,抬了下眸,结果和黑猫对视上了。 黑猫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糖看。 岑阙罕见地轻轻挑眉,语气还是死气沉沉的:“我的。” 黑猫不爽地冲他“喵呜”了一声。 岑阙不理它,拆开了一个糖果,放进嘴里,靠着长椅,闭上眼,慢慢品起来。 颜色是鹅黄色的。 有些酸。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6。】 — 岑阙回到家之后,先是把今天要发布的章节发布出去。在外面码了一整天字,有些累,他也不想做饭了,随便泡了一桶泡面吃,又去洗了个澡。 外套荡上了一些灰尘,该洗了,他摸了摸兜,结果摸出来了好些糖果。 岑阙这才想起来今天下午还收了礼,他把它们拿出来,放在电脑桌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去把衣服放进洗衣机。 他居然有朝一日也能收到别人给的东西,给的还不是刀子。 等干完这些事情之后,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时针指向了“8”。 岑阙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要干了,如果是平常的话,他可能会去刷一刷自己之前的小说找找毛病和灵感,但是今天晚上,他有了其他想干的事情。 他坐到电脑桌前,拿出手机,打开慢音,直接去搜“夜巴黎”。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这样做,但是就是想,又何必问出来一个原因呢? 岑阙觉得人就是太喜欢寻因溯果了,如果少一点这些毛病,应该会过的更快乐一点。 页面几乎是瞬间加载了出来,他又听见了那阵悠扬的乐曲,看到了那个精致的女孩儿。 他点了进去。 鹅黄色的连衣裙,完美的妆发,精致的面孔,标准的微笑,挑不出来一丝毛病。 但是很假,说不出的假,和他见到的那个明媚有生机的朝晕截然不同,这让岑阙都不禁有些好奇了——怎么能差别这么大呢? 他以为她只是想走捷径挣点钱,但是今天的事情好像又直接打了他的脸。 她还在别的地方打工挣钱,看起来手头并不宽裕的样子。 可网络流量,他知道的,她这个样子,不应该没有钱的,最起码不至于还要去干咖啡馆那种劳累活。 她想要钱吗?那要钱做什么?她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会花很多钱在打扮自己上面的人。 岑阙居然都想不明白了,他支着头,黑暗包裹着他,手机屏幕的蓝光把他的眉眼染得深邃又立体。 评论还在不停刷着,这么多人不止不休地骂着她,说些难听的话。 岑阙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显出来了一些疲态,笑容更加不自然,眼神有些寂静闪躲,似乎不愿意再看评论区,但是又不得不看。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但是寂静的房间里却突然漫出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岑阙抬手打字—— 只舟片词:你吃爆果汽的糖果,最喜欢吃什么味道的? 那么多不堪入目的评论里突然冒出来了这么清新的一条,还问起来了自己最爱的糖果,朝晕眼睛一亮,高兴得连夹都忘夹了,用清甜的嗓音兴冲冲地道:“菠萝味的!我喜欢吃菠萝味的!” “………” 甚至空评了几秒。 第126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6) 朝晕说完,表情直接僵住了,还算合格的表情管理直接崩了,她立刻慌乱地夹起嗓子说:“菠萝味哒~~我最喜欢吃菠萝味哒~~” 直播间这么多人又不是一群傻逼和傻屌 “刚才主播的麦说话了。” “哪里来的女鬼,从我们圈钱姐身上下来好吗?声音好听也不行。” “我弟知道我老骂她,刚才听见了狐疑地问我换主播骂了?” “私人飞机六人座一架,出发去见圈钱姐,目前已有5人,差1人出发,第6位要有私人飞机,不然我们都去不了了。” “我操?第六个人再带六个男模过来。” ……… 局势越来越不对,朝晕越来越慌,拼尽全力力挽狂澜:“你们在说什么吖~~我什么都听不懂耶~~” 观众们并不买账,自己狂欢 “圈钱姐退场吧,我们要刚才上身的女鬼。” “女鬼也不是不行,最起码声音甜。” “姐你好好说话的话多讨人喜欢啊,你咋非要用这种声音说话?” “圈钱姐都50W粉丝了也不发点粉丝福利?能不能报警把自己抓走?” “刚才听到圈钱姐的原声我想我这几个月受的折磨是应该的…应该你爹,圈钱姐别圈了。” “圈钱姐在令人吃惊这上面从来都这么令人吃惊。” “………” 朝晕,22岁,直播时人设崩塌,拼尽全力力挽狂澜,终无法战胜,遂于心中悲痛哀嚎。 而惹出来这一系列生非的岑阙,还呆呆地坐在电脑桌前,看着屏幕里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的朝晕,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像是启动了某个开关似的,他开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停不下来,总是冰冰冷冷的房间都因为他的笑显出来一丝暖意了。 岑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伸手抹了一下眼尾的生理盐水,曾经堆满了冷漠和阴云的眼眸里如今满满都是促狭的笑意。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9。】 朝晕还在手忙脚乱地忙着修补人设,根本就没空理会这个提示音。 但是她的修补毫无用处,接下来的时间基本就是她说她的,评论区说评论区的,一度产生爆梗,连后面来的‘不冷’都懵了。 今天姐的评论怎么都不刻薄犀利难听了? 而且还变得怪怪的,跟疯了一样。 朝晕心都凉了,好不容易熬到下播就扑进自己的床上,哭唧唧地想——她的人设崩塌了,她不能再靠这个赚钱了。 第二天她老早就起床去早餐店,忙活完了中午回家,一打开慢音,铺天盖地都是报道自己的营销号。 朝晕:? 营销号听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及时捕捉,像朝晕直播间的这种截片又很好剪,第二天满天都是。 而且还爆了。 朝晕不小心忘记夹了的前后反转,反应过来之后震惊僵硬的神色、骂她的那些人的某些搞笑评论,都十分有趣味性,有很多人都开始关注她,她一晚上涨了20W粉丝,并且还有再涨的意思。 虽然这些人肯定都是来看热闹的,黏性很弱,而且大多是来骂她的,但是也算是另类的出圈了。 朝晕懵了,甚至在咖啡馆工作之前还在思考现在的人都是怎么了,但是工作之后就直接进入状态了。 她精心的服务让很多顾客都很满意,咖啡馆的人多了一些,不过这些朝晕都不关心,她只是希望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又有一个身影站定到柜台前,朝晕笑着问:“你好,请问要点——” 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朝晕微微瞪大眼睛,显得有些高兴:“岑阙——” 她刚出声,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在上班,生生压下了那份激动,轻快地问:“你好,请问要点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朝晕总觉得今天岑阙看她的眼神里有些促狭,满满都是恶趣味,但是她再定眼一看,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像在告诉她她多想了。 岑阙点了杯他常喝的那杯咖啡。 朝晕低头忙活着给他结账,嘴里还嘀咕:“又喝这个,这么苦……” 岑阙听到了,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喜欢别人指点和管束他的选择,但是现在听朝晕说这些话,他却也不觉得烦。 岑阙今天其实没有灵感枯竭,但是他就是很想过来看看朝晕。 原因无他,他就是觉得听她说话、捉弄她,很有意思。 他倒是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恶趣味感到羞耻,反而乐在其中。 他这个人的道德感,真的不是一般的低。 岑阙有很多存稿,不怕写的慢,因此就写一会儿看她一下,写一会儿看她一下。 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十分认真地工作,负责得岑阙都开始怀疑那个贪财的老板给她开了多少工资。 在人少的时候,她习惯发呆,或者盯着柜台里放着的小蛋糕看。 有一次,她紧张地左顾右盼,见没有人注意到她,就偷偷摸摸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糖果。 鹅黄色的,应该是菠萝口味的。 她朝晕把包装拆开,立刻低下头,把糖果从包装里咬出来,抬起头,一脸享受地让糖果在嘴里滚来滚去。 然后,她看见了看过来的老板,神色一僵,把包装袋藏到身后,露出来了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容来,等老板走后,松了口气,无意间见他在看,便冲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岑阙立刻垂下眼眸,心脏却发了疯似的狠狠跳动了几下。 他一愣,陌生的感觉让他皱眉,低下头去,抚上心脏。 跳这么快做什么? 他要猝死了吗? 不至于吧?他昨天晚上没有熬夜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2。】 朝晕在下班之后,又去了公园和小猫玩耍。 她觉得和它们玩耍很治愈,能让她短暂地忘却她自己的身份。 又是一阵脚步声,朝晕回头,看到了岑阙。 她愣了一下,笑问:“岑阙,你也来看小猫啦?” 才不是。 他又不是什么喜欢动物的人。 不过他还是胡乱地点头,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看着朝晕逗小猫。 慢慢的,他的心情也宁静下来。 第127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7) 忽然,岑阙冷不丁地问:“你今天带昨天的糖了吗?” 朝晕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她的眼眸亮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火腿肠,兴高采烈地坐到他旁边,一股脑地把口袋里的糖往他手里塞:“有,我每天都带着呢。你是不是也觉得好吃?我也觉得好吃。” 岑阙呆了一下,他本来就是想起来昨天晚上直播的事情,想逗她一下,没想到她直接就把所有糖给了她。 这让他有些沉默。 不过他是不可能内疚的,他这种人,哪天要是内疚了,说不定真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大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10。】 他毫无负担地把糖收了起来,语速加快了一些:“是挺好吃的,谢谢。” 朝晕眯着眼笑了,两只腿晃来晃去的。 岑阙觉得她像一个小孩子,她慢音的主页上写着22岁,但是一点也不像一个成年人,浑身都是不服输的骨气和韧性,但是又那么柔软、固执、天真而真挚。 像还没有成年一样。 他这么想着,突然出声:“你很喜欢猫?” 说到喜欢的东西,朝晕立刻来劲了,喋喋不休地说:“是呀,我喜欢小猫,我还喜欢小狗,只要是可爱的小动物我都喜欢。”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小狗。” 岑阙又问:“什么品种的小狗?” 朝晕很快回答:“小土松,我最喜欢小土松了。”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晚上,朝晕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开播,直播间顿时涌入了2W+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朝晕第一次见这个阵仗,都有些害怕了。 不过想到钱,她一咬牙,继续挤出来标准的微笑,嗲着嗓音道:“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 评论更混乱了,有人还在持之以恒地骂她,有人在刷“你喜欢爆果汽糖果的什么味道?”,还有人在故技重施,想要让她再次露出真面目,不停事地问东问西。 不过朝晕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管他们问什么,她还是夹着嗓子,一点也不给他们机会。 就在网友都疲惫了的时候,一条评论横空出世—— 只舟片词:主播喜欢什么类型的小狗? 朝晕眼眸一亮,嘴比脑子快,用清亮的嗓音欢快地说:“小土松!我最喜欢小土松了!” “…………” 她再次僵住,一张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评论区一默,旋即哗然。 “卧槽,谁成功了?” “看id好眼熟,估计又是昨天那个哥。” “这才是真正的天赋怪,数值怪老觉得自己有操作。” “姐你原本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啊啊啊啊啊啊你放过自己吧!!” …… 朝晕又想钻进被窝里哭唧唧了,但是现在还没有到下播时间,她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地继续夹:“哎呀~~你们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呢~~” 罪魁祸首岑阙已经笑到锤桌了,爽朗的笑声传遍卧室。 要是让他那些亲戚同学看到他这个样子,估计吓得要请人跳大神了。 他一年到头都那副死了全家的表情,简直跟个行尸走肉一样,他们真的没有见他笑过。 至于为什么他的朋友看到他这个样子不会惊吓呢—— 因为岑阙没有朋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3。】 接下来,岑阙像是找到乐子了一样,每天傍晚都去找喂小猫的朝晕问这问那,朝晕还不设防,乐呵呵地什么都说。 晚上的时候,岑阙就守着直播间,在朝晕最疲倦的时候抛出来一个问题,然后在她再次没有防住暴露本音时弯眸笑。 有些人注意到了岑阙的id是一个著名的恐怖小说家的名字,倒是很快就有人反驳了,谁都可以叫这个名字,说不定只是粉丝呢?能写出来那么精彩的文字的作家才不可能这么幼稚。 岑阙:哦? 这样过了几天,朝晕也慢慢意识到不对劲了。 终于,在某天晚上下播,怀疑人生的朝晕找到了“只舟片词”的账号,给他发了私信—— 夜黎明:岑阙?你是岑阙对不对? 只舟片词:(^^) 虽然这看起来不像是岑阙用的颜文字,但是就这么一个表情,朝晕立刻就确定了这是岑阙。 她有些生气 夜黎明:你这个坏人,你骗我! 岑阙挑眉,被骂了也没有一点意外或者生气的样子。 朝晕骂人跟挠痒痒一样,不了解她的人还以为她在撒娇呢。 不过岑阙却知道她好像是真生气了。 只舟片词:别生气了。 朝晕没有回复他。 只舟片词:我只是想逗你开心。 朝晕看到了这条消息,气不打一出来。 夜黎明:我哪里开心了?谁会开心? 岑阙有点不明白,她不是更火了吗?不是可以赚更多钱了吗?而且这算骗吗?她又没有问,他也没有骗她。 不过见她这么生气,岑阙还是决定不说这些话。 只舟片词:不要生气了。 朝晕没有理他了,气呼呼地关手机睡觉。 岑阙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是好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自己做的事有些不对,于是决定弥补一下。 第二天下午,他照常出现在了公园里。 朝晕当时正摸小猫,先是抬头看,见是他,立刻低下头,没有像以往一样笑着喊他的名字。 岑阙挑了挑眉,居然还有点不舒服。 他走近,微微弯腰:“原谅我吧。” 他甚至都不认错,也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想到这里,朝晕更恼了,固执地低头不说话。 岑阙一点也不意外,他直起身子,把身后的笼子提出来,递到朝晕面前:“抬眼看看。” 朝晕没理。 岑阙居然一点都不生气,总是古井无波的嗓音里甚至还蕴着一丝笑意:“赏脸看看。” 他这样用词,朝晕反而有点不自然了,她很快地抬眼瞥了一下,又很快垂眸,但是当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的时候,她瞪大眼睛,豁然抬眼,惊喜地看着笼子里面乖乖摇尾巴的小土松。 第128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8) 她几乎是欢呼雀跃地惊道:“小狗?!” 见她这样,岑阙似乎也被感染了,笑着说:“嗯,小狗。” 他微微软了语气:“原谅我吧。” 朝晕一僵,别过头,颇为不自然:“那,那我就原谅你吧。” 岑阙勾起唇角,点点头。 两个人重归于好了,朝晕抱着小狗又是亲又是摸的,看起来喜欢得不得了,连旁边的小黑猫都有些吃醋地围着她叫。 这条狗是岑阙精挑细选出来的,看她这么喜欢,他觉得也算值。 不过和它久了,朝晕有些失落:“可是我不能养。” 她自己才只是勉强过活,没有多余的钱养小狗。 岑阙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已经隐隐猜出来了朝晕家里可能有些困难,否则也不可能这么辛苦地赚钱。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有什么困难,毕竟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我先养着,我来公园的时候把它带过来。” 他慢悠悠地回,语气平淡,朝晕的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一直问他“真的吗?!岑阙,真的吗?!” 看到他点头,朝晕欢呼:“岑阙,你真好!” 岑阙一愣。 真好? 他活了二十多年,这种评价还是第一次听见。现在猛地一听,居然有点想笑。 如果她再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估计都要后悔说这些话了吧。 他现在只是一时兴起,又没有说每天都会来公园,说不定哪一天直接销声匿迹了,她都没地方找他。 很明显,朝晕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也没有注意到他刚才话里给自己留的退路,只知道乐呵呵地和小狗玩。 岑阙看了她两眼,又把目光落在脚前的青石砖上。 算了,反正最近可能都要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8。】 朝晕还在继续着自己的直播事业,每天都很忙,抽出时间也会去陪一陪杨娴。 杨娴一直担心她为了钱误入歧途,朝晕只是和和她说,自己挣的钱都是光明正大的,她没有事,一定会把妈妈治好的。 按理来说,从那一次火了之后,朝晕的热度应该会慢慢冷却,朝晕也早就做足了准备,但是不知为何,热度就是不降,朝晕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实际上,只是因为观众们觉得她说话太好玩了。 看她直播的人多了,也会有些人认真地和她说话。 :“姐,我数学这次才考了46了,我今天还刷到高斯生平了,他7岁就能用等差数列求和公式算出1到100的和,我到现在还不会!” 朝晕一愣,神情严肃了些,这个时候还不忘敬业地夹着嗓音道:“这样看来,高斯的数学恐怕在你之上。” 岑阙现在都习惯她这个声音了,随手打到 只舟片词:说点大家不知道的。 评论直接爆笑如雷,甚至都没有人骂朝晕了。 :“姐,我今天去约架了,八个人打我,我都没趴下。” 朝晕疑惑:“他们把你绑在树上了?” 只舟片词:也没把你当厕所撒点什么? 发出这条评论的人崩溃了。 :“姐,我家养了一群羊,今天我爹去喂它们的时候有一只羊居然顶我爹,我爹直接抽了它几十鞭,把它烤了哈哈哈哈。” 朝晕:“开服就送十五连抽。” 只舟片词:666这只羊开团没羊跟,逆天匹配机制。 发评论的人:…… :“姐,我感觉我妈根本不爱我,当她知道怀了我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吐了。” 朝晕:“你不是也将近两年没和她说一句完整的话吗?抵消了。” 只舟片词:你妈也不对,你不是给了她十个月时间接受了吗? 评论区快笑抽了。 朝晕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喜欢一直赖在自己的直播间不走,但是她的收入多了很多,她也挺感激的。 虽然她其实不喜欢直播,而且还是有很多人锲而不舍地骂她,那个黑帖的粉丝数量也增加了。 她火了,有人就坐不住了,纷纷开始行动了,有一大堆人开始煽风点火,说都是剧本,只舟片词是朝晕找来的演员,两个人都是商量好的,简直是欺骗观众,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 各种谣言纷至沓来,有骂朝晕的,也有骂岑阙的。 骂朝晕的,她也就受了,毕竟她上网直播就是赚钱的,骂了又不会少肉。 但是骂岑阙她就没办法忍了,岑阙一分一毛都挣不了,还每天看她直播,现在还要平白无故被人骂。 岑阙不是一个会受委屈的人,直接跑到原pO视频底下发 只舟片词:我是专业演员,你死全家的时候用不用我去演哭丧? 众人震惊,纷纷感叹恶俗啊! 但是朝晕显然不是武将,正式发布了一个声明,本人录视频解释说,只舟片词不是她请来的演员,希望大家不要骂他,他是无辜的,也没有做什么坏事。 只不过这个视频发布十分钟就被删除了。 原因是————朝晕崩溃地发现自己在视频里忘记夹了。 她又火急火燎地录了一个夹着嗓子的澄清视频发布出去。 但是第一个版本已经有很高的浏览量了,见她又搞这出,她的粉丝们都笑翻了,纷纷传播最初版本。 岑阙看到这两个版本的时候也笑得止不住。 但是他心底又有一些异样。 他一意孤行地走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人为他说过话,替他打抱不平。 可是他们两个才认识多长时间,她就因为他被骂而专门出了澄清视频。 全程中她没有提到任何骂自己的言论,就像是觉得自己挨骂天经地义一样。 起初,岑阙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是现在猛一意识到她居然自己都这么想,又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于是,在笑过之后,他盯着视频里女孩儿认真严肃的脸,慢慢皱起了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3。】 从这以后,朝晕就被冠上了“呆”的名号,正面评价也慢慢多了起来,甚至都有了正常粉丝,朝晕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各路盘点里,朝晕的粉丝群是公认的最畸形的一个。 她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粉丝帖和粉丝网站的人,也没有很固定的榜一大哥大姐,因此不少人拿这个出来嘲讽她,她倒也不在意,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只要她有钱可赚,她就谢天谢地了。 第129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9) 不过,这些福利到底还是岑阙给她带来的,朝晕自己也清楚,在咖啡馆工作的时候会请他吃蛋糕,晚上回去的时候也会像朋友一样和他聊聊天。 他们两个已经添加微信了,聊天会方便很多。 在爆果汽出新口味糖果的时候,朝晕第一时间是给岑阙发微信消息 朝晕:岑阙,爆果汽出新口味的糖果了,你要尝尝吗?我可以给你送过去,还有一些我做的饼干,你可以把你的地址给我。 过了几分钟,无人回应。 黎朝晕:岑阙?你在吗? 窗外一声闷雷,旋即淅淅沥沥下了雨,没过多久,哗啦一声,雨势大了不少。 朝晕莫名觉得有点心慌,又发了几条消息,都是石沉大海。 岑阙手机叮铃铃得响,不停振动,他拿起来看了两眼,又重新垂下手,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任由风雨打在身上。 女人尖酸严厉的话语还历历在耳—— “岑阙!你这个不孝子!我是你妈!像你这种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以后是要下地狱的!” “你现在还有一点人样没有?!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24年了,今天是他见他妈的第9面,最后落入耳朵里果然还是这些谩骂。 他都觉得奇怪,让他浑浑噩噩地自己度过了24年,现在反而还要求他人格健全了,他们不觉得自己搞笑吗? 丢她的脸?她居然还有脸面吗? 他轻轻牵动唇角,眼眸漆黑,笑容里没有一丝情绪,甚至连嘲讽都没有,就只是一个孤零零的表情而已,诡异瘆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把他从思绪的深渊里面拉出来。 岑阙抬手看了一眼,是朝晕打来的语音电话。 他冷硬的那颗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的速度了,让他微微皱起眉头了。 多管闲事的人。 他只是觉得她有趣而已,他自己清楚未来肯定会有哪一天会突然和她断联。 但是她好像不这么觉得,她真心实意地把他当做一个朋友。 岑阙抿唇,胸腔隐隐振动起来。 就算不久前被亲生母亲指着鼻子骂得不成样子,岑阙都没有什么心情波动,现在反而有了。 他坐在树下,挡住了部分雨,但是大部分还是落在他身上和手机上了。 手机还一直在振动着,好像不打通就不罢休似的,岑阙拿起,把上面的水珠抹掉,然后直接挂掉了电话。 岑阙:我在外面,不用了。 黎朝晕:在外面?外面不是在下雨吗? 岑阙不想解释,信口胡乱说了个谎:忘带钥匙了,回不了家,现在在外面躲雨,不用管我。 朝晕停了会儿,而后直白地和他发 黎朝晕:岑阙,你心情是不是不好? 一滴水珠落在,打在屏幕上,把“岑阙”两个字模糊开,像是把他这个人逐渐拆解开了一样。 岑阙微怔,静静地坐着,像是一尊枯坐的雕像。 旋即,他一咬牙,甚至带着一些愠怒,生硬地打字:你忙你的事情,不要管我。 发出来这句话之后,他像是逃避了一样,直接摁灭了屏幕,不愿意再看到朝晕发过来的任何一句话。 不要装作很了解他好吗? 乖一点,识相一点,听他的话不行吗?别管他不行吗? 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 他故意忽视掉心中的慌乱,闭上眼睛,任由石子般的雨珠打在脸上,孤零零地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得雨没有那么大了,甚至没有雨滴打在他身上了。 有些怀疑地睁开眼,岑阙一眼就看见了举着伞,安静地站在他身旁的朝晕。 他瞳孔猛缩,一下子僵住:“……朝晕?”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似乎很抗拒叫她的名字,相比于朝晕总是熟稔地喊他,他却一次都没有喊过她的名字,生怕记住了,生根了,摆脱不掉了。 朝晕点点头,眼眸依旧温和包容,她弯唇:“猜到你在这里啦。” 从他的那些回复里面,她就猜出来他心情不好了。 虽然对他了解不多,但是朝晕还是觉得可以尝试着找找他。 她先去了咖啡馆,没见人,这才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岑阙垂下眸,声色略暗:“你找我做什么?”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朝晕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弯腰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爆果汽新出的口味,桃子味的。” 岑阙觉得她就像听不懂话一样,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他不想被别人打扰,不想让她自作主张地来寻找他,更不需要这一颗糖果。 他张口,想要说些难听的话,但是在触及到她那张总是温婉笑着的脸的时候,又惊异地发现自己说不出来狠话。 他那些能够对别人轻而易举放出的难听话,现在却无法说出来一句。 岑阙猛地握紧手里的糖果,低下头,另一只手盖上自己的眼睛,声音有些哑:“你当我求你了行不行,你走,你干什么在这里陪我淋雨?你不冷吗?” 她明明穿得也薄。 朝晕闻言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就在岑阙以为她走了的时候,她垂腰,在他耳边轻轻说:“你不是暂时回不了自己家吗?” 她弯弯眸,依旧好脾气:“跟我回我家吧。” 岑阙身体一僵,埋在手里的眼眸微闪。 朝晕试探着伸手去拉他已经湿透的衣袖,他没有甩开。 她屏息敛声,又稍微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岑阙,听话,不要淋雨了。” 听话。 她为什么不听话一点呢? 岑阙在心里这样问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就是被朝晕拉了起来,几乎可以说是顺从地被她拉着走。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在想听话的为什么是他,或许是在想她想做什么,又或许是在想那一个字—— 家? 在他眼里的家,只是一个用来容纳自己的住所,没有任何情绪倾注在里面。 但是,听她说的话,听她说的“家”,他又蓦然感觉有一丝温暖从指尖前掠过。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30。】 第130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0) 直到到了朝晕的家,看着面前这个虽然狭小但是处处温暖细心的小窝,岑阙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有点想问,想问朝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知不知道她把一个相识不久的男性带到家里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暴露她的住所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她走近,拿着一条毛巾,盖在他的头上,轻轻揉了两下,又很有分寸地松手:“我走之前烧了热水,你现在去洗澡,应该不会感冒。” 岑阙眯了眯眼,几乎是锐利、审视地盯着她看,她一点也不恼,用超乎常人的耐心,淡淡地笑着,任由他看。 败下阵来的是岑阙。 他低下头,换了拖鞋,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朝晕这才笑开。 她给岑阙准备了一件睡衣,是她之前买来的,不小心买大了,本来睡衣就偏大,她还买大了,应该够岑阙穿。 虽然是长袖的,但是薄,今天下雨了,还有一点冷,朝晕觉得正好。 大概和岑阙交代了一下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之后,朝晕就关上了门,去做饭。 岑阙四处打量着,眸子里阴沉沉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每件物品都摆放得非常整齐,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能看出来她有多节省。但是还是能看出来她的痕迹,怎么看都有人的温情。 岑阙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脱衣服。 他用了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她身上的味道,暖洋洋的,和他一点都不配。 他洗完之后穿上了朝晕给他准备的睡衣,微紧,但是也能穿。 等到把自己全身上下检查过一遍之后,岑阙才出了浴室,闻到了饭香味,肚子一下子就叫起来了。 岑阙:……… 他抬起脚向厨房走去,看见她忙忙碌碌的背影,烟雾缭绕在她身边,让他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似的。 岑阙抿唇,走近,口吻平静:“我可以帮你。” 朝晕回头,就看见了穿着HellOKitty睡衣却一脸正经的男人,没忍住笑了一下,等男人幽幽的目光投过来时,才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笑眯眯地递给他一个土豆:“那你帮我削土豆吧。” 岑阙姿势有些僵硬地接过。 他平时在家里,说是做饭,实际上只会下面下调料下鸡蛋,或者直接泡泡面,只有在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好像过不了几天就会死的时候,才会点个外卖。 但是岑阙非常讨厌自己家里有外来物品的感觉,所以大多时候吃的都不是正常东西,自然—— 也就不会削土豆。 不过箭在弦上,他还是硬着头皮应了。 结果就是,朝晕都炒了两个菜了,他连一个土豆都没削完,甚至越削越急眼。 朝晕无奈地问:“岑阙,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岑阙一顿,皱眉:“这个土豆削不干净。” 为什么他削了之后,刚才削的地方还会脏?害他还要重削。 朝晕捂额:“你削之前没洗,手被染脏了,把刚削好的地方又染黑了,然后你又把染黑的地方当成土豆皮了是不是?” 她跟开挂了似的,把他的心理历程都说了出来。 岑阙倔强地不吭声,但是慢慢僵化的背影已经印证了朝晕的猜测了。 朝晕摇了摇头,笑了出声:“还是我来吧。” 岑阙被她好言劝出了厨房,坐在沙发上抱臂不爽。 他只是第一次做而已,等下一次做肯定能够做好。 水壶咕嘟咕嘟地叫,岑阙忙去帮忙倒水,两杯水算是倒得很完美,他心满意足地看了很久,又若无其事地晃悠到朝晕旁边,说话还是很平:“我把水倒出来了。” 朝晕停下,笑意生辉的眸子看向他,赞叹道:“哇!这么厉害!” 岑阙慢腾腾地挪开目光,轻咳一声:“也没有。” “没你厉害。” 不过,他微红的耳垂,以及略显柔和的眉眼,已经证明了他很喜欢这句夸奖。 他又坐回了沙发,耳朵里热闹得很 切菜声,油溅声,脚步声,还有——电视机里喜羊羊的声音,这么有烟火气,恍惚间都让他以为是自己家了。 他没有事情干,就只能盯着她的背影发呆,又开始奇怪了—— 怎么能有这种人呢?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直到朝晕把饭菜端到桌子上之后,岑阙还没有想明白。 但是他已经被菜色完全吸引了过去,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朝晕看得明白,把筷子递了过去,笑说:“快吃吧,肯定很累。” 她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淋雨,为什么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就只是提供着她可以提供的东西。 岑阙接过,默了会儿,终于小声说:“谢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3。】 吃过饭之后,碗是岑阙刷的。 他似乎很不习惯待在别人家了,刚刷完碗雨就停了,便说要告辞。 “你不是没有带钥匙吗?” “刚才在口袋里找到了。” 朝晕都不想拆穿他,看着他这一身,欲言又止:“你确定吗?穿成这个样子?” 岑阙却是瞥开眼,反应平平:“又不犯法。” 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穿成这样在他眼里已经不错了。 朝晕见他执意要走,也不拦着了,站在门口送他。 临走前,他拿着自己的衣服,冷不丁地喊:“朝晕。” 朝晕抬头,“啊?”了一声。 他抬眸,用黑漆漆的眼眸盯着她:“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不要善心泛滥,毫不设防了。 岑阙甚至不觉得她带回来的人是他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朝晕一愣,歪了歪头,笑着说:“岑阙,你还管起来我的事了?” “我不后悔的事情,为什么不要我做?” 岑阙眼睫微颤,很快又回归于平静:“以后有可能会后悔的。” 接触过他的人,没有几个是不后悔的。 朝晕耸了耸肩:“那就到时候再说。” 固执的人。 岑阙背过身去。看似毫不留情地离开。 但其实——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5。】 岑阙做事从来都是无拘无束的,咖啡馆老板也总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有时候甚至半年也未必能见到。 但是最近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怎么老是往自己的店里面来? 他的店里有谁是他很执着于放进小说里面杀的人吗? 老板细心观察了一下,最后猛然发现那个人是他新招来的很满意的员工——黎朝晕。 不过岑阙看起来好像并不是想杀她的样子,反而有一点诡异的……亲近? 不对吧,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岑阙身上吧。 第131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1) 岑阙到咖啡馆的次数多了不少,两个人都差不多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了。 朝晕依旧很感激岑阙给她带来的流量,总是想好好报答他,觉得自己平时做的一些小事很微不足道,不过岑阙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事情。 他这个人,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直到某一天,岑阙在点单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朝晕的前台桌上放着的一个新开发的树林游乐公园的传单,又多看了几眼。 朝晕想去这个地方很久了,但是门票虽然只有几十块钱,她还是舍不得;而且要去的话,就要请一天假,不直播不工作,少赚很多钱。 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去了,每天看看宣传单解解瘾就好了。 但是现在岑阙居然多看了两眼,朝晕一下子就支愣起来了。 如果岑阙想要去的话,她一定会带着他一起去的。 其实,岑阙本人只是想着,要不要把这个树林游乐公园当作他的小说里面的一个副本,这才多看了两眼。 所以,在某天,看着两眼发光、献宝似的拿着两张票给他看的朝晕时,他沉默了。 岑阙欲言又止:“你……” 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朝晕笑得眉眼弯弯:“你不是看了那个宣传单好几眼吗?你也想去对不对?我们明天一起去吧!” 岑阙默然。 他知道朝晕是一个很节省的人,不久前他去她家的那一次,她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她家里根本没有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的东西;直播穿的裙子也就那么几件,而且放得很宝贵,根本没有穿出来过。 现在就因为他多看了两眼,就直接把几十块钱的票买下来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外出的人,他甚至抗拒热闹嘈杂的地方,只喜欢一个人在家里独处。 但是现在听到她说“我们一起去吧”这一句话时,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反感。 岑阙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她没有意识到他心里经历了多少起伏,情绪转了几个弯,就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他突然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淡声骂:“笨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8。】 朝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骂她一句,但是最后岑阙同意了,她很开心,马不停蹄地去和早餐店还有咖啡馆老板请假,也请了直播的假,一丝不苟地去做森林公园的攻略。 第二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一个出去游玩的好日子。 他们两个坐的是地铁。 岑阙会开车,也有车,但是见朝晕一脸兴奋地和他说,她完全把中转路线背下来了的时候,还是默认坐地铁了。 他不怎么出门,出门也是开车,没怎么坐过地铁,只能被朝晕拉着,穿梭于人群之中。 感觉有些新奇。 他侧目,盯着开心得止不住的小姑娘,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也不知道新奇的到底是地铁还是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0。】 两个人到森林公园的时候,朝晕望着一大片乌泱乌泱的人,忍不住出声感叹:“哇,人好多啊。” 岑阙也看,只不过他心里想的是——用这么多人突然直接变成丧尸做副本高潮似乎不错。 两个人的磁场迥异,却又融合得很巧妙,让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朝晕活蹦乱跳地在这么大的公园里面跑了又跑,双目锃亮,好像很久没有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一样,对什么都有无限的好奇心。 岑阙在后面跟着,不让她跑丢。 看着她这副样子,他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见她开心,他其实,有一点点开心吧,就一点点。 但是与此同时,还有一些让他烦躁的痛处在蔓延,很细微,不足为道,但是总归让他不舒服。 没有出来玩过吗? 岑阙眯了眯眼睛,抱臂看着她雀跃的身影,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真的会这么开心吗? 他又想起来了她从来没有提起过的家庭,她不说,人又如此明媚,恐怕大多数人都会以为她有一个健全的家庭。 可是,那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细节冲击着他的脑海。 ——“我只是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 ——“可是我不能养它。” 还有简陋的房子,朴素的衣裳,一切的一切都撞击着他的脑海,让他有些头疼地蹙眉。 如果换作以前,他会冷漠地想——那又怎么样,这又不是他造成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也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这是真谛,但是远远地望着她纤细又坚韧的背影,心脏就是被攥得很难受,甚至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站在一旁,一向漆黑沉寂的瞳孔里有些迷茫。 他昨天没有熬夜啊。 心脏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落在他的脚下。 岑阙眨了一下眼,转眸看了过去。 朝晕递给他一块雪糕,笑眯眯地说:“你是不是很热?给你吃。” 景区的雪糕一向不便宜,更何况朝晕买的好像还是牌子货。 ……不是很节俭吗? 为什么给他买雪糕? 岑阙简直不知道她那个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了。 朝晕一把塞给他,催促道:“你快吃呀,一会儿就化了。” 岑阙无言地接过,撕开包装,盯着雪糕上面的霜珠。 他扭头看向朝晕,她只是从自己的小背包里面拿出来一个脱色的杯子,仰头喝了好几口水。 那一瞬间,岑阙的心脏冒出来的难受浪潮甚至让他有些想要弯腰。 朝晕喝完了水,见他还不吃,疑惑地歪了歪头:“岑阙,你怎么了?你不吃…” 她还没说话,岑阙突然把雪糕举到她唇边,双眼紧紧地锁着她,用凶神恶煞的语气说道:“吃!” 她眨了眨眼:“这是买给你的……” 岑阙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气场更凶恶了,吓得朝晕赶紧咬了一口。 冰凉糯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朝晕幸福地眯起了眼,感叹道:“真好吃。” 岑阙一言不发地收了回来,无声地也咬了一口,才觉得心中的烈焰被扑灭了一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5。】 直到不久之后,岑阙才恍然想起,那天心里的痛感,叫心疼。 第132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2) 朝晕见他也吃了一口雪糕,心情有些复杂,想说她刚才吃过了,但是见他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 她拉着岑阙继续转悠,看见什么都想给岑阙买,他冷硬地拒绝后还非要再提,气得男人差点张嘴咬她。 偏偏岑阙还不能给她买东西,不然她又要想东想西,自责自己没有好好报答他了。 总之,岑阙逛得十分憋闷,和旁边的朝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两个都不喜欢太吵的地方,于是朝晕有意识地把岑阙往没有游乐设施的地方带,两个人就这样走走路也挺好的。 没想到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了一个小孩儿的哭声。 朝晕一惊,带着岑阙往哭声源地走去。 是一个小女孩,哭得肝肠寸断,一直喊妈妈。 两个人几乎同时迈开脚步向她走去。 朝晕是为了行善积德,至于岑阙—— 他是觉得小孩走丢也可以作为一个副本,他要去观察观察小孩儿是怎么哭的。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朝晕摸着小女孩儿的肩膀蹲下,伸手温柔地给她擦眼泪,低声哄她,还拿出来背包里的面包给她吃。 阳光把森林切割成了利落分明的两边,没有丝毫褶皱,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一半用力驻扎生长,一半阴风阵阵轻而易举就能被吹散。 他们两个就站在截然不同的两边。 岑阙突然握紧了拳头,又很快松开。 等小女孩儿不哭了,朝晕耐心地问她父母的电话号码,她说不知道。 朝晕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她去服务中心,岑阙就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默默地盯着她。 走到一半,朝晕还看到了一个很好玩的泡泡机,兴冲冲地扭头问岑阙要不要。 都这个时候还想着给他买东西,岑阙都不知道要气还是要笑了,冷着脸拒绝。 等到了服务中心,小女孩儿一眼就看见了着急等待的母亲,扑上去哭着喊妈妈。 朝晕松了一口气,对着感激不尽的一对父母摆了摆手,有些腼腆地说谢谢。 岑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 朝晕一整天都玩得相当开心,在出了森林公园拉着岑阙进地铁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好玩。 岑阙就听着,跟着,默着。 一整天,朝晕像一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 直到两个人出了景区,岑阙实在忍不住了,让朝晕在原地等着,突然说要去买彩票。 朝晕义正言辞地和他说,这种东西不要上瘾,不然赔得HellOKitty睡衣都没了。 岑阙只是冷笑,伸手敲她的脑壳。 朝晕在原地乖乖等着,等了半天,等来了岑阙转来的500块钱。 缺缺缺心眼:中了1000,分你一半。 朝晕:? 岑阙回来的时候,还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很凶,但是看到朝晕冲他挥手,冰冷的锋芒又软化了些。 等到他走到她跟前,她一脸狐疑:“你真的中1000块钱了?” 岑阙面色不变,看起来很唬人:“嗯,老板说我很幸运。” 朝晕惊呼:“那你肯定是个好人,这么幸运,我都没有中过呢!” 好人这两个字,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是形容岑阙的。 他垂在一侧的手突然握紧,又很快松开,瞳孔微颤,冷不丁地开口:“…你也幸运。” 就算你不幸运,我也偏要给你带来。 朝晕只是眯着眼睛傻乐,压根没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她一开始不想收钱,但是岑阙说如果她不收,他就要买两箱雪糕放她家门口,她吓得一下子就收了,抱着手机美滋滋,一直和岑阙说谢谢,听得岑阙不自然,直接把兜里的糖全部塞给她,让她安静点。 逛了一天,朝晕坐上地铁没一会儿就打起盹,最后支撑不住,头一歪,靠在岑阙肩膀上睡着了。 岑阙毫不意外的样子,轻轻转过头去,垂眸看她的侧脸,很长时间,他的耳边突然起了声声鼓点,贯穿每个脉络。 她的侧颜安静,秀气,纯净。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喜欢看她的眼睛,但是到了现在,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仍然移不开视线。 他有些迷惘地想—— 这是什么?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但是很快,他又不想了,不知道是想通了却在逃避,还是压根没想通。 他一直知道他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几乎没有谁和他在一个世界。 岑阙早就做足了分离的准备了,他只是觉得她好玩,有趣,仅此而已,哪天突然觉得无聊,随手就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 但是在他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很难从她身上挪开的时候,他总是死寂无声的胸膛却开始回荡起不灭的撞钟声。 到底要怎么样,自己是怎么想的,岑阙都不知道。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伸手把朝晕额边的碎发理了理。 他还是冷冰冰的神态,但是眼眸已然不是只有默然的泥潭,姿态认真,唇瓣轻启—— “笨蛋。” 一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天真的、顽固的笨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0。】 中间要到中转站的时候,岑阙毫不留情地把朝晕拍醒了,带着一脸懵的她出去,换地铁。 等到出了地铁站之后,朝晕看着渐落的夕阳,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眸亮亮的,像是一株不服输的小草。 她回头,笑着和岑阙说:“今天真好玩。” 岑阙面色不变,走在她身后,只是点了点头。 朝晕原本想说各回各家的,不过看岑阙的样子好像是要送她回家,她知道岑阙不喜欢说废话,也就没有拒绝,一直不停地和他说好玩的事情。 岑阙就默默低头听着,偶尔应两声。 走到一半,旁边路过他们的两个女生突然停了下来,一脸惊异地盯着朝晕看,其中一个拿出手机,嘴里不可置信地嘀咕着:“不会真的是夜黎明吧?!” 朝晕和岑阙都听到了。 岑阙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朝晕的反应却有些大,她一把拉住他的手,步伐快了很多,最后甚至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岑阙有些错愕,他跟着她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走。 等跑到自家楼下,朝晕喘了口气,有些失神,很快放开了他的手,勉强笑了一下:“抱歉啊,条件反射。” 岑阙不语,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朝晕一反常态地躲过了他的目光,捏了捏衣角,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她的嗓音比以往单薄了许多:“岑阙,我不喜欢直播。” 岑阙一愣。 “我知道它为我带来了很多东西,带来了我最需要的钱,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她轻轻勾起唇角,有些苦涩:“但是,我害怕它为我带来的一切。” 她知道她挨骂都是应该的,这是她赚钱的方式,她也不能去抱怨。 但是她有梦想,她喜欢读书,喜欢上学,她喜欢很多东西,有自己想要追逐的事业,却不得不囿困在一块小小的屏幕里,强忍着被骂的酸楚,不是滋味地赚钱。 她知道她不能怪任何人,但是,最起码让她有逃避的权利吧? 在现实生活中,她再也不想作为“夜黎明”生活了,不想那么狼狈,那么没有尊严。 不过她并不想把这些事和岑阙说,她没有理由卖惨,毕竟她是受益者。 于是,朝晕扬起一抹笑容,冲岑阙摆了摆手:“今天玩得开心,再见啦。” 岑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变小,消失不见。 他没有动,孤零零地站着。 他好像,有些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哪怕她不愿意多说。 如果是以往,他会不屑,自己选择的路,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可是现在,就现在—— 他将近于惊惧地发现,他没有办法不为她难过。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5。】 第133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3) 或许是因为太累,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岑阙回去之后睡得很早,从来没有那么早过。 他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双模糊的泪眼,就那么望着他。 仅仅是那样远远地看着,岑阙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疼痛起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去找手机。 6:30。 真是一个陌生的数字,他从来没有这么早醒过。 他真是疯了。 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笑了一下,岑阙的黑色眼眸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昨天晚上回来就没有吃东西,岑阙肚子有些饿,家里又没有什么东西了,他也不想做。 于是,岑阙居然惊天动地地决定要出去吃早饭。 他随便穿了身衣服出门下楼,去了一个离家不远的挺有名的早餐店。 今天晚上人不是特别多,他在店里随便找了个位置,点了灌汤包和八宝粥,然后坐在那里翻小说看漏洞。 没过几分钟,热腾腾的包子和稀饭放在了他桌子前,他瞥了一眼,没说话,反而是送来的人轻快地说:“祝您用餐愉快。” 岑阙收手机的手一顿,这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不断回荡,他抬起头,和女孩儿正对了眼睛。 朝晕见是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很快笑得甜得不像话:“岑阙?你来吃早餐啦。” 岑阙僵硬地“嗯”了一声,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是疯了。 人慢慢多了起来,朝晕对他眨眨眼:“你先吃嗷,我先去忙。” 岑阙呆愣地望着她的背影,揉了好几次眼睛,最后终于确定,她还在这里打工。 “………” 到底打几份工啊?! 岑阙简直觉得天方夜谭,早上在早餐店工作,下午在咖啡馆工作,晚上还要直播,她到底多缺钱? 岑阙从来没有为了一个问题抓心挠肝的,他在早餐店坐了很久,人多了就去外面树下站着,远远地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 熟悉的暴躁感袭来,岑阙深吸一口气,往旁边站了站,掏了掏口袋,原本想拿烟,结果只拿出来了一颗糖。 “………” 他盯着手心的那一颗糖,认命地闭了闭眼,把包装撕开,直接扔进了嘴里。 其实效果还不错,最起码没有那么烦了。 在岑阙把它咬碎、咽下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身体一僵,转过身去,就看见了朝晕脸上挂着的笑。 朝晕已经脱下了工作服,笑眯眯地问他:“你怎么还不走啊?太阳都这么大了。” 岑阙定定地看她素面朝天的一张小脸,吸了口气,终于开口问:“你很缺钱吗?” 很冒犯的问题。 朝晕眨了眨眼,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她微微一笑,没有任何隐瞒或者拘谨的样子,痛快地承认:“对呀。” 岑阙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平淡,但是又有一些复杂晦暗的情绪在往里面钻:“你这个年纪,应该在读大学,你的父母呢?”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别人问起私事,感觉很奇怪,他问的时候觉得奇怪,听的人可能更会觉得不舒服。 不过朝晕好像没有这个感觉,她依旧持着平静、温和的态度,轻声说:“我爸爸在我三岁的时候去世了,我妈妈生病了,我在赚钱给她治病。” 岑阙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觉得有铺天盖地的巨浪在席卷他,把他那些自以为是的揣测都磨成尖刃,全部刺向他的心窝。 他的喉结滚了滚,却感觉有一把刀卡在喉咙里,刺得生疼。 朝晕却没觉得有什么,她笑了笑:“怎么了吗?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妈妈的病已经治得差不多了,我没有很辛苦的。” 她这样说到,似乎还在安慰他。 岑阙不知道他怎么了,他盯着她的脸庞,不动声色地迎接着属于他自己的山崩海啸。 她永远这么坦然,那么感激地拥抱善意,那么包容地面对苦难。 在这一刻,岑阙终于明白了,他们真的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但是,也是在这一刻,看着她总是温温柔柔却蕴藏着无限能量的脸,岑阙也终于后知后觉、朦朦胧胧明白过来,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不对劲是什么了—— 他,似乎、应该、大概是,心动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0。】 岑阙抿紧唇瓣,所有情绪开始蛮不讲理地翻滚,酸涩、茫然、恐惧、还有淡淡的甜,甚至让他有些不敢呼吸。 他听到了自己无法再冷淡的嗓音—— “……我可以帮你。” 朝晕愣了下,而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哪里需要你帮啊?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有你一直做我的朋友,我就很开心了。” “你昨天不是已经分给了我500块钱吗?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的眼里永远生着韧性和温柔:“我会好好生活的,你也要好好生活。” 她好像有些急事,说罢朝晕便和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不。 我不是可以帮你。 我想帮你。 我要帮你。 我要让你的一切,都光明璀璨。 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岑阙指尖轻颤,缓缓摸上了心口处。 那里,还在热烈地跳动着。 —— 当天晚上,朝晕开始直播。 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有一些人骂她,有一些人玩梗,有一些人和她正经说话,大家偶尔给她砸一些小礼物。 但是这一切,都在只舟片词进场之后发生了变化。 直播间有人看到他进来了,还准备起哄喊他逗朝晕玩,结果下一秒—— 【只舟片词送出玫瑰花捧X999】 【只舟片词送出火箭X999】 【只舟片词送出爱心气球X999】 【只舟片词送出航母X999】 ……… 直播间空评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齐刷刷地开始—— “卧槽?” “卧槽?!” “我操????” “我草?!!!” 朝晕比他们都懵,她一把扒上手机,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岑……” 很快,她咬住了舌尖,一张脸上满是慌乱,这次是真的不夹了:“你让人盗号了吗?你在干什么啊?别送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礼物,就算没有什么概念,但是也知道要花不少钱。 过了会儿,岑阙送累了,看到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轻轻勾唇,摸了摸她的眼睛。 只舟片词:没被盗号,乐意送。 朝晕不信:“他肯定被盗号了,你放过他吧,他每天就挣那么点钱,我怕他吃不起饭。” 岑阙一怔,旋即低低地笑了出声。 知道他每天挣多少钱吗?就在这里瞎说。 只舟片词:真无情啊,嘟嘟都不要了? 嘟嘟是朝晕给小土松起的名字,他当初用了只是因为懒得给这只小狗起名字,但是现在,这个名字在唇角辗转着,越想越觉得可爱。 第134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4) 他把嘟嘟都搬出来了,朝晕愣了愣,终于愿意相信对面是岑阙本人了。 但是,这就更不对了呀。 朝晕急得不行,这么爱钱的人直接把直播关了,给岑阙打过去了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 朝晕听到接通的声音,赶忙说:“岑阙,你要干什么啊?你给我送那么多礼物做什么?” “我看你整天穿得也不修边幅的,也不怎么吃饭,肯定过得也不容易,你给我送礼物,你自己怎么办?” 她突然瞪大眼睛,警铃大作:“你不会要自杀了吧?!岑阙,你冷静一点啊!” 岑阙一直都在另一边笑着听她讲话,越听越想笑,在听到朝晕自顾自猜测的时候,终于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 朝晕很少听到岑阙笑,也只是见过他勾勾嘴唇而已,还真没听见他笑成这个样子过。 她有些害怕,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安静地等他笑完,才小心翼翼地说:“岑阙,你冷静一点啊…你先和我说,出什么事了?” 岑阙“唔”了一声,在电话另一头眯了眯眼:“朝晕,我明天早上想吃早餐。” 朝晕都没意识到他连语气都全然变了,挠了挠头,抓不住他话里的重点:“……啊?” 岑阙:“你明天早上给我送个早餐行不行?我给你跑腿费。” 朝晕根本理解不了他在说什么,但是还是迷迷瞪瞪地被推着走,试探着说:“那…那你想吃什么?” 岑阙眼里都是沉甸甸的笑意:“小笼包和小米粥。” “哦……”朝晕记下来,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劲了,认真说:“岑阙,我在和你说礼物的事情,你不要转移话题。” 岑阙避而不答,反而是软了语气,撒娇似的喊:“朝晕。” 朝晕抖了抖,心都被他喊的痒了一下,耳朵热热的。 她稳了稳心神,还是叹了口气:“你把你的地址给我,我明天早上上完班给你送过去。” 今天晚上肯定是说不清楚了,明天当着他的面好好说。 岑阙笑着说好,在电话结束之后给朝晕发了一个信息地址。 时间还早,他知道朝晕可能被吓到了,也就不给她发消息了,反而是坐在电脑桌前码了一会儿字发出去,然后去找嘟嘟玩。 嘟嘟已经是一只漂亮的小狗了,最喜欢的玩具是一个橙色的球。 岑阙看着它玩,时不时逗它两下,最后学着朝晕的样子点它的鼻子,笑着说:“你是小朝晕。” 真像。 文章发出去了,很快就有读者发现有点不对。 “怎么感觉词大今天发的内容好温和,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 “在铺垫期吗?不是词大的风格呀,虽然还是挺好看的。” 他们也只是问问,都知道只舟片词从来不回评论,也不接受采访。 意料之外的是,他今天晚上随便挑了一个说好像没有特别吓人的那个评论回复到:是吗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读者们:??? 他们词大怎么了? 岑阙只是好心情地回复了那么一条,然后就躺上床开始睡觉。 不过他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浮现朝晕那张脸。 他睁开眼睛,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甚至还翘起了唇角,拿起手机开始在慢音上搜索“夜黎明”这三个字。 他一开始看得还算开心,可是越往后看眉头皱得越深,尤其是见有些人骂朝晕、或者嘲讽她没有榜一和粉丝网站的时候,气得眼眸渐深。 他坐起身,打开电脑,按照教程去建了一个朝晕粉丝站,id还是自己的id。 网上说,等粉丝积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希望大家不要尝试一步登天,慢慢来。 岑阙最不喜欢的就是慢慢来。 他直接上网,花钱买水军,给的价钱很高,要求必须每天都活跃在这个网站里面做活粉丝,给朝晕剪视频,把网站的名号给他打出去。 安排完这一切,岑阙安心地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洗漱完之后就坐在客厅等着。 八点半的时候,门铃声响起。 岑阙眼睛微闪,过去开门,入眼就是朝晕纠结皱着的小脸。 他侧了侧身:“请进。” 朝晕斟酌了一路的台词,在看到他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的时候,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她觉得岑阙怪怪的。 “打,打扰了……”她硬着头皮说,走了进去,按照岑阙的话换上了一次性拖鞋。 等岑阙把门关上,她抬眼看了看,发现和她想的不一样。 嗯,在她的意识里,岑阙应该住着那种小小的,昏昏的出租屋。 她在进公寓的时候还在想,岑阙真会打肿脸充胖子,还非要找高级公寓里面的小破屋住。 现在看来完全不一样,这完全就是一个有钱人住的地方嘛。 只不过少了一点人气,冷冰冰的。 朝晕看着这个房子发呆,岑阙抱臂在旁边看她,歪了歪头,笑着说:“怎么了?很失望?” 朝晕立刻反应过来,慌忙说:“没有,没有。” 她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他,挠了挠头:“岑阙,感觉你好像变了。” 岑阙接过后往客厅走,还示意她跟上来,闻言挑眉:“是吗?” “对,”朝晕肯定地说:“你看起来比以前开心,话还多了。” 以前他沉默寡言的,冷硬得像一块石头。 岑阙笑了一声,没有回话,自顾自地坐到了沙发上,开始享受自己的早餐。 朝晕有些拘束地站着,见他完全没有提起送礼物这件事的意思,于是吞咽了一下,还是主动说:“岑阙,我昨天看了一眼,你送了大概,嗯…30万的礼物,平台给我折了24万,我只能暂且还你24万,其他的……” 听到这里,岑阙蹙眉。 只给她24万? 这死平台还挺会赚。 朝晕误会了,以为他是不高兴,蔫巴巴地说:“你皱眉我也没有办法呀,我哪里还能再给你拿出来八万……” 岑阙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想多了,一把放开手中的杯装稀饭,抬眸笑眯眯地看她:“我不差钱,也不用你还。” 第135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5) 朝晕一懵:“那你……” 岑阙打断她:“是这样,我不是和你说我在写小说吗?我把你当成一个人物的原型写进书里了,需要每天让你做我的参照人物观察你,你就当那24万是你的工资。” 朝晕眨眨眼:“小说?” 可是,这应该不用这么高的工资吧。 她有些警惕地问:“什么小说?” 岑阙说瞎话不打草稿,眼睛眨都不眨:“言情小说。” 呵呵,他写的那些东西要是能被叫做言情小说,这个世界才是真的完蛋了。 朝晕犹豫了一下,再三确定他没有说谎,又问:“你,你写一本书,能赚24万吗?” 别花二十多万看着她吭哧吭哧写了本小说,最后挣二十多块钱。 岑阙似笑非笑地看他:“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朝晕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24万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甚至可以把妈妈的大部分医药费付上,她就再也不用每天强逼着自己去直播了。 但是她也不可能真的因为对方把自己当作小说人物原型收他这么多钱,她以后还是要还的。 不管怎么样,朝晕还是很感激他。 岑阙见她张口,一下子就猜出来又要说谢谢了,他不想听,伸手递给她一个包子,抬了抬下巴:“吃。” 朝晕眨了下眼:“我,我不饿。” 岑阙看她清瘦的小脸,在心里暗暗摇头,面上则板起了脸:“吃。” 朝晕只能接过,讷讷地道谢,坐在一旁乖乖吃起来。 她还是觉得有些奇幻,不知道岑阙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 虽然他们确实是好朋友。 岑阙坐在一旁,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舒服。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67。】 朝晕对岑阙很感激,在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会把钱还给他之后,还每天晚上给他送早餐,送糖果。 岑阙乐在其中,最喜欢拉着一直说自己不饿的朝晕坐下陪他吃早餐,看她吃东西,他自己也会吃不少。 有时候朝晕觉得自己不能再吃他的早饭了,琢磨着要不要以后就放在他家门口,岑阙就把嘟嘟抱出来,悠哉悠哉地叹口气:“你是不是不喜欢嘟嘟了?以后也不想每天早上来看它了?” 朝晕:!!! 她一定会来的!每天都会来的! 朝晕不喜欢直播,更喜欢用自己的劳动赚钱,在有足够的钱给妈妈治病之后,她直播就懒散了许多。 她的粉丝不满,纷纷叫嚣圈钱姐给点阳光就灿烂,现在都不认真圈了。 朝晕表示那怎么了,她就不好好播。 她腾出来的时间,绝大部分都去看杨娴了。 夏天慢慢溜走,秋天带着一地的碎玉落叶来了。 岑阙提着一袋东西,脸色阴沉地在医院漫无目的地转。 他的编辑,在立秋那一天出去旅游,触景伤怀,站在一块石头吹风吟词,结果一个踉跄摔了下去,骨折了。 骨折了也就罢了,住院之后非要给岑阙打电话,要求去看望他,顺便一定要带上他最喜欢的习记糕点,要不然他就把给朝晕刷了30W的那个只舟片词账号就是他本人在用这件事说出去。 岑阙自己倒是不在意,但是就怕给朝晕带过去麻烦,只能压着火气去了。 呵呵,这个傻屌,怎么不掉下去摔死。 这种诅咒对于岑阙这种没有道德的人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不怎么出门,在医院左拐右拐也没找到那个老登的病房,他又不想问别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啊走。 “妈,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你就好好养病,不久之后等你出院了,我一定带你出去好好玩儿玩儿。” 音量略小的熟悉嗓音透过墙渡进岑阙耳朵,他一顿,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一下子就停住,看向了左侧刚刚路过的病房。 现在,他只要听见朝晕的声音,心情就会好很多。 他停在门口,贴着墙壁,低头听着,没有一点偷听的不堪。 另一道略显成熟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和心疼:“小晕,你怎么又瘦了?都怪我,让你忙前忙后的,你实在做的太多了。” 朝晕毫不在意地笑笑:“哪有呀,妈,我直播赚钱,那些观众都很喜欢我呢。” 岑阙眼神一个恍惚,抿了抿唇,沉默下去。 “妈记得你之前成绩那么好,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就因为我这个病……唉…” 女孩儿静默了一瞬,似乎是云淡风轻地回答:“上大学吗?哎哟,我早就不想啦,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岑阙蓦然想起来了自己之前问她的话—— “你这个年纪,应该在读大学。” 他猛然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握成拳头,抵在眉心前,从未体验过的懊恼侵蚀着他的心智。 “妈,这些你都不用管了,我什么都好,遇上了很多对我很好的人,你只需要好好养病,我们以后一起开心生活。” 她总是这样,好像有用不完的善良和包容,不管遇见了多少难过的事情,都能重新振作起来,毅然决然地前进。 岑阙慢慢蹲下去,闭上眼睛。 一墙之隔,两种人生。 可他就是想要认真听,他想要和她同频共振,想要体味到她百分之一的痛苦。 他,喜欢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74。】 朝晕是在好几天之后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粉丝网站,她表示震惊,暗暗咋舌,她这种主播居然都会有粉丝网站吗? 不会是又建了一个黑粉网站吧? 朝晕有些忐忑地去搜索,一进去就看见了帖主。 岑阙演都不演了,用的居然还是慢音的名字。 她往下滑,竟然真的都是一些正向剪辑视频,把她录得很漂亮,还给她p图做壁纸,还有很多夸夸和应援词,看得朝晕都忍不住脸红了,捂上自己的小脸。 虽然朝晕的粉丝网站建得晚,但是发展规模壮大得很快,已经快要赶上那些一线网红了。 对此,其他家粉丝直接开喷,说岑阙花钱买粉,要不然都没人理会这个粉丝站。 岑阙都不带装的,直接怼 只舟片词:老子钱多得花不完,你管得着? 第136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6) 朝晕最后还是给岑阙打了个电话,对方绝对不会让朝晕等得超过三秒。 她有些腼腆地说:“岑阙,谢谢你给我建粉丝网站。” 岑阙眯了眯眼,决定索取一些报酬:“朝晕,我要吃小饼干。” 朝晕连连点头:“好呀,你想吃什么味道的?” 岑阙指尖轻捻,呆呆地看向前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朝晕口味的。” 女孩儿没听清,“啊?”了一声。 岑阙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呼了一口气:“你看着做吧,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他跟个神经病一样,瞎说话。 朝晕做完好吃的,一般会在咖啡馆交给岑阙。 岑阙到那个时候,就装模作样地把自己的电脑放到桌子上,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一边吃小饼干,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朝晕看。 他自己什么也不说,就那样直白地看人家,见朝晕对别人笑会皱眉,不小心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就会咬牙。 咖啡馆馆主才是真正的旁观者清,他叹了一口气,不止一次地和岑阙说:“你不能老是这样啊,你要是真的喜欢朝晕,你就应该直接和人家表明心意,别整天像一个变态一样把眼睛黏在人家身上。” 岑阙别开头,口吻嫌弃:“你懂什么?你又不是朝晕,你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馆主:我嘞个惊天大日啊 “哥们儿,那你要怎么样?你就这样一直什么也不说,就在这里暗着吃醋啊?不是,你不会还准备让朝晕主动和你告白吧?” 岑阙撇了撇嘴,有些不自然:“那倒也不是,我就是还没想好。” 馆主一言难尽,最后还是拍拍他的肩膀:“那我还是劝你尽快想好吧,已经有不少人问我要朝晕联系方式了。” 岑阙一愣,骤然转头,双目喷火似的瞪他,一字一句:“你不许给。” 馆主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毕竟他以前就那么冷冷的,跟一个死人一样。 他翻了个白眼:“我当然不可能给啊,我又不像你一样道德低下,但是防不住朝晕给啊!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喜欢人家,就趁早抓紧时间追,别到时候被别人抢先了,你都没地方哭。” 给出了忠告之后,馆主深深地看了一眼,继续去自己的房间求神拜佛求发财,留着岑阙一个人发呆。 朝晕才不会给别人联系方式呢。 岑阙在心里冷哼。 而且也没见有人和朝晕搭讪啊?就是为了恐吓他。 这种事情还是要慢慢来,不能……… 他还没想完,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趁着没有人排队点单、钻着空子去和朝晕聊天的精英男。 朝晕耐着脾气笑,问:“先生,你要点什么?” 男人一笑,油嘴滑舌:“哈尼,给我一杯带着你砰砰的心跳声的美酒。” 朝晕:……… 她呼出一口气,强忍着扇过去的冲动:“先生,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 “哈尼,我看你整天在这里忙来忙去,真的是心痛到不行诶…”男人一叹,凑了过来,展示着他的低音炮:“要不然你跟了我,我给你5W块钱一个月……” 他还没说完,屁股就被踹了一脚,连连踉跄,险些趴在地上。 他恼羞成怒地回头,气冲冲地找罪魁祸首:“谁?!是谁?!” 岑阙双手插兜,穿着黑色夹克衫,身材高大,虎背蜂腰,此刻抬着下巴睥睨着他,深邃的眼眸阴沉着墨,五官棱角分明,气场恐怖,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轻蔑地勾了勾唇:“我一个月给你烧100W的纸钱,你能不能去死?” 男人见他这个体型一下子就怂了,慌里慌张地站起来,色厉内荏地指着他的鼻子:“你,你故意伤人,我要告你!” 岑阙垂眸,看着那只手指,强忍住把它折断的冲动,眯了眯眼睛:“好啊,正好我钱多,你试试好了。”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笑容慢慢扩大,阴恻恻的:“人命官司,我也不是不能打。” 男人被这个疯子吓得不轻,嫌丢人,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岑阙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压下了眉眼,浓浓的嫌恶在其中翻滚。 他低下头,强行压下了那一份狂躁与戾气,转身看向朝晕时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声音柔和了不少:“朝晕,你不要听他瞎说,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 回过头的时候,他才发现朝晕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口袋里的手都有些冒汗。 朝晕笑了笑:“嗯,谢谢你。” 岑阙又接着说:“你以后不用理那种人,他们都是心怀不轨,一定不要被他们骗到。” 朝晕看着他,突然好奇地问:“那你呢?” 岑阙一愣,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女孩儿睁着那双清透的眼眸,接着说:“你对我是什么态度?” 岑阙呼吸一窒,背过身去,匆匆离开:“我,我先不打扰你上班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9。】 朝晕目送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一杯早就空了的咖啡喝,收回了视线,垂下眼眸。 他就这样充当着护花使者,每次都把那些来骚扰朝晕的赶走,但是自己又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咖啡馆馆主都要气笑了。 岑阙也不好受。 他想要把朝晕身边所有的异性都驱逐,但是他自己又什么也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他隐隐约约地害怕她讨厌冷漠的自己,但是又疯了一样地想要占据她的视线。 朝晕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总是时不时地问他一些很奇怪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就只能一直逃避。 这种滋味格外不好受,甚至都让他有些压抑,心情总是不太好。 正好这几日他写书的网站要举办一个作者座谈会,邀请他去参加。 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放松一下了,不然有哪一天吓到朝晕,他才是真正的后悔莫及。 他去出差了两三天,刻意不和朝晕联系,让自己冷静下来,等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吓人了,便心满意足地打开了慢音,去看朝晕直播。 刚点进去,他感觉血液瞬间冰冻了 他死死地盯着和一个和朝晕连麦的男主播,咬了咬牙。 第137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7) 他的脾气似乎没有变得很好,反而变得更差了。 岑阙紧握双拳,隐隐有青筋的脉络凸现,在他的手背上绵延,像是条条暗沉的河流, 他双目发红,手把鼠标握得吱吱响,碎裂的声音在他的神经上来回跳跃,压得他头痛。 他双手抱住头,几乎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有阴暗的藤蔓在悄悄滋生,把他藏了这么久的暴戾情绪拔地而起。 他目光沉沉,如狼似虎,控制不住地想—— 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喜欢朝晕的人? 确实,确实,朝晕就应该被喜欢。 但是,为什么他们会贴着脸上来找她?他们自己什么水准,什么德行,他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反应这么大,是因为那些人是主动找朝晕的,朝晕并不喜欢。 但是连麦不一样,连麦是要经过朝晕同意的,证明她是想要和对方说话的。 是因为他不会说话吗? 他真的很不会说话吗? 岑阙低着头,面无表情,幽冷的瞳孔下划过一道冷光,却是迷茫和惶恐。 朝晕对这些全然不知,硬着头皮和祁野尬聊,心里有些发慌。 为毛这个男主看起来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要啊,不要这样好吗? 她已经有钱了,现在也不用每天夹来夹去了,而且剧情里她就是因为发嗲才被祁野的女友粉冲的,她就是不想被骂而已,怎么这个祁野跟个神经病一样一直和她说话? 她本身是理都不想理他的,但是这个pk居然花了足够多的钱就可以强制拉入,搞毛啊! 朝晕都快崩溃了,见祁野越聊越上头,根本没有停下的趋势,朝晕只能装肚子疼,快速点了取消连麦,然后匆匆下播。 怎滴,她现在又不缺钱,直播的时间越来越短,她都准备再播几天就不播了。 说到这个,朝晕又想起来岑阙了。 这个榆木疙瘩怎么好几天都没有消息了?都见不到人影。 朝晕拿出手机,皱着眉点进岑阙的聊天框,气到鼓起了脸蛋。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为什么不和她告白?难道等着她告白吗? 她可是一个女孩子呀,怎么能让她来主动呢? 朝晕气恼地点点他的头像,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主动给他发消息 朝晕:岑阙,你最近在忙吗? 朝晕:在忙什么?要不要吃小饼干呀? 信息石沉大海。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鸟自己,哼了一声,自己去洗漱去了。 岑阙已经把手机关机了。 他不想看任何的消息,只想一个人在外面吹吹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他越想越气,根本无法冷静,想到刚才两个人同屏的样子他就想把对面那张脸撕碎。 岑阙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完全没办法见到朝晕,他怕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就只能在外面逛完之后回到家,先是抽了一根烟,但是发现压制不住情绪,于是就一个劲地吃糖。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晚上,他第二天刚把手机打开,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他睁了睁眼,见是他妈,更是烦闷地把手机甩在一边。 可是这次对方可谓是愈挫愈勇,简直是不要命地开始打。 岑阙咬牙切齿,强忍住把手机摔碎的欲望,坐起身,接了电话,冷冷地“喂”了一声。 女人先是不由分说地骂了他一通,然后才说今天晚上有个聚宴,让他跟着一起去,把地址都直接报给了他。 像是怕他不来一样,女人强硬地说,如果他敢不去,就直接停了他的卡。 岑阙听得想笑,他妈都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有收入了,她打来的那点钱根本没什么用。 算了,去就去吧,全当去喝酒了。 岑阙没吭,直接挂了电话,什么信息都没看,再次把手机关机了,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花了一天时间下定决心,今天晚上去喝些酒放松一下心情,等明天,就明天,他要亲自去和朝晕说,把所有都说明白。 想是这么想,岑阙也想这么做,但是悲催的是,他晚上到了宴聚场上,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略微熟悉的脸—— 昨天朝晕连麦的那个小白脸。 岑阙的火气又噌一下冒出来了,昨天他们两个同框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死死地盯着对面坐着的男生,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大有喝不死就往死里喝的架势。 或许是察觉到了莫名其妙的恶意,祁野蹙眉,四下看了看,最后一下子撞上男人幽深阴冷的双眸,一下子让他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这谁啊? 神经病吗?盯着他看做什么? 旁边那个女的也是,怎么老是盯着他看? 祁野觉得天降横祸,好不冤枉。 岑阙一杯接着一杯灌自己,他妈都看不下去了,咬牙切齿地小声和他说:“我让你来是和别人交涉的,你只顾着喝酒做什么?别出来丢我的脸行不行!” 岑阙闻言,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像一条毒蛇般粘腻湿冷,在琢磨着眼前的人的死法似的。 女人一愣,被吓了一跳,紧接着有些恼羞成怒:“岑阙!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妈!” 岑阙斜乜着她,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却有无穷的哂意渗出,像是打在她脸上的巴掌。 女人还要说什么,岑阙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蒙着人,像一张吞食欲望的网。 他喝了那么多酒,眼里竟然还是那么冷,淡声说:“我走了。” 说罢,不顾女人气急败坏的喊声,岑阙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但是他知道,他醉了。 他的脑子并不清醒。 也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要留他,她不怕他一会儿发疯掀桌吗? 岑阙把手机开机,有几条消息蹦出来,他也没看,打了辆车,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万千黑影,眼眸黑得要渗墨。 有一个身影在脑海里久久不散,他握紧了手机,一手盖在眼上,遮住里面深不见底的痴狂。 他其实并没有想要喝多的,但是看到祁野就止不住来气,喝了不少,撑着身体回到了家,摇摇晃晃地跌上了自己的床。 第138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8) 可是他越是醉,越是有罪,越是有不可见人的欲望蛊惑。 他握紧了拳头,需要有地方泄火,便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电脑。 酒精上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打开的是什么网站了,只是眯着眼睛看。 因为朝晕最近越来越火,甚至昨天还和网红圈的头部选手祁野连麦了,这让她的顽固黑粉们气死了,纷纷恼羞成怒地在黑粉上骂祁野不长眼。 岑阙看到有人骂祁野,就坏心眼地点赞,但是看到紧接着又开始骂朝晕了,便又死死地皱着眉头,不悦地取消了赞,反而点了举报。 紧接着,他就一直重复着这个行为,有人骂祁野,他就点赞,结果那人又骂朝晕,就又取消举报一条龙。 这一套下来,岑阙没消火,反而更生气了。 什么东西,也敢骂朝晕? 岑阙不爽地眯眸,都不记得这是朝晕的黑粉网站,一把甩开鼠标,不想再看,也不关机,重新爬上了床。 他打开手机,觉得有些重影了,又摇了摇头,咬着牙,最后一狠心按出去了一个电话。 朝晕那时候已经准备睡了,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着来电人,她意外地挑眉,点了接通。 接通之后,对方没有说话。 朝晕耐心地等了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舍得找我了?” 岑阙一开始是盯着手机发呆的,听到她的声音才恍惚了一下,如梦初醒一般,撇了撇嘴唇,哑声说:“你是个坏人。” 朝晕:? 她笑了:“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为什么这么说?” 岑阙固执地说:“你和别的人连麦,你喜欢别人。” “是不是因为我不会说话?我说话不好听。” 朝晕一下子就愣住了,挠了挠头,左思右想,才想到了不久前和男主的那次连麦。 “你知道啊?” 岑阙咬紧牙关,没说话,紧紧盯着通话上“朝晕”两个字。 朝晕深吸一口气,还是笑了出来。 “青天大老爷,那是系统强制把我拉进去的啊,又不是我自己同意的,你因为这个这么久不和我说话,到底谁冤枉?” 岑阙原本猩红阴鸷的眸色一呆,又慢慢凝滞住了,憋了好久才又说:“…你也不找我。” 朝晕真的比窦娥还冤枉:“我给你发信息了啊,你自己不回复,怪我吗?” 岑阙怔愣,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缓地点出微信,唯一一个的置顶联系人果然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他关机了,接电话和打车的时候没注意到。 他抿了抿唇,脑子里面一团浆糊,但是又清楚地意识到了一切都被推翻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87。】 酒劲上来了,岑阙觉得脑袋昏沉得不行,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朝晕”两个字,他本来应该是心虚的,愧疚的,但是可能是朝晕太宠他了,他居然委屈巴巴地喊:“…朝晕。” “干什么?” 他乐呵呵地咧嘴,又喊:“朝晕。” “唔…你是不是喜欢好人?你是个好人,我不是。你要是喜欢好人,我……” 他的嗓音慢慢弱了下去,最后连尾音都没有了,朝晕觉得不对劲,忙问:“岑阙?岑阙?你说话啊?” 没有人回答她。 朝晕蹙眉,凑近听,竟然听到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人睡着了。 她顿了顿,最后只能无奈又无声地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眉眼里却看不出怒气。 固执又别扭,简直就是个幼稚的大笨蛋。 这样看来,还是要她主动去找他啊。 算了,就当便宜他了。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晒在脸上,有些刺眼。岑阙皱了皱眉,缓缓张开眼睛,头痛欲裂,他倒吸一口凉气,撑着身体起来。 坐了会儿,缓得差不多了,岑阙伸手捂上额头,慢慢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好像打车回来了,回来之后干什么了来着?然后他就躺上床,给朝晕打了电话…… 给朝晕打了电话?! 岑阙一下子瞪大眼睛,抓起手机打开通讯记录,果然有一个时间7分钟的通话记录。 他心里一塌,拼力回想两个人都说了什么,但是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 岑阙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酒量怎么这么差,喝成这样。 他又调出来微信,点开朝晕的对话框,惊讶地发现有好几条消息,他都没有回。 他僵硬的目光往上移,崩溃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印象,可是却又显示已读。 岑阙一把捂住头,差点忍不住哀嚎出声。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他卧在床上懊悔了好一会儿,直到大门口传来了门铃声才耳朵一动,慢慢直起身子来,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 又是谁啊? 岑阙穿上鞋子,生无可恋地走向大门,有些不耐地问:“谁啊?” 少女清丽的嗓音传来:“是我。” 岑阙猛地一僵,哪怕几天未见,他还是立刻反应过来是朝晕。 他一低头,看见了自己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一摸头发,乱糟糟的,他都能想象出来自己现在有多么恶心。 岑阙心里一慌,扬声道:“你,你等等!我有点事!” 他立刻钻进卧室,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套整齐的衣服,又冲进了洗手间,拿着梳子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梳得勉强像样,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开门。 几日不见,她好像又变好看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时,岑阙总觉得所有的喧嚣都静默了。 他别开眼,声音有些虚:“朝晕…你来找我做什么?” 看他这个样子,朝晕就知道昨天他昨天晚上是断片了。 初秋的清晨,居然还有一点点冷,岑阙侧了侧身:“……先进来吧。” 朝晕说了声谢谢,进去之后把手上的小盒子递给他:“我做的小蛋糕,要吃吗?” “要。” 几乎是话音刚落,岑阙就直接应到,但是他好像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太迫不及待了。 他抿唇,低着头小心地接过,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大狗狗。 朝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岑阙,喝断片了就不认人了?” 男人一僵,偏过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朝晕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昨天已经和你说明白了,那个连麦是系统强制拉我进去的,我也给你发信息了,你自己不看。” 岑阙豁然抬头,有些结巴:“强、强制拉进去的?”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有些急切地问:“你,你没有喜欢他是不是?” 朝晕瞥了他一眼,有些生气,自顾自地往屋子里面去:“我才不知道。” 第139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19) 岑阙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拿着蛋糕进了厨房,慌里慌张地给朝晕调她最喜欢喝的蜂蜜水,唇角忍不住地翘。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2。】 朝晕一开始是想去客厅坐着的,但是见岑阙房间的门开着,一点不设防的样子,又起身往他房间去。 他的房间和外面没什么不一样,还是那么冷,没有人气。 朝晕绕着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很感兴趣的,正要离开,突然注意到了那台安安静静的电脑。 好像开着机的样子,有提示音蹦出来,还接连发了好几条,是看起来很急的信息。 朝晕凑过去看,是他的编辑给他发的信息。 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正要离开,却猛地瞥见了对话框后一个熟悉的网站名。 岑阙调蜂蜜水调得有些久,直到他尝起来符合朝晕的口味才给朝晕倒了一杯,端起来,拿着小蛋糕去找她。 人没在客厅,岑阙转了一圈,看到了他大开的房间门。 他走到门口,看到了在电脑桌前坐着的朝晕,心里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前走,电脑放射出来的蓝光微微一闪,电闪雷鸣之间,昨天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回溯。 拨打出去的电话、没有看到的聊天信息,还有——滚动的黑评。 岑阙瞳孔猛缩,一把放下手上的蜂蜜水和蛋糕盒子,急匆匆地往朝晕那边跑,中间甚至踉跄了一下。 朝晕听到了动静,但是没有回头,纹丝不动。 岑阙颤抖着眼眸,慢慢看向电脑屏幕,在屏幕上显示着的那个黑粉网站就那样安静地待在上面,那些刺眼的文字还那么张牙舞爪着。 岑阙一张脸迅速变得惨白,唇瓣也失去了血色,心脏跳动的速度骤快又骤慢,濒死了一般,失去了规律。 朝晕慢慢转过身子去,面容看起来很平静,但是眼神却冷得让岑阙感到害怕。 她语气平淡:“是你。”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甚至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任何人说话。 岑阙拼命地摇头,百口莫辩:“不,不是我,朝晕,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回应他的是朝晕的一声冷笑,其中的刺几欲让他的理智溃散。 朝晕毫不犹豫地站起身,绕过他要离开,被岑阙一把抓住手腕。 男人的手颤抖得很厉害,握着她的力道很轻,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他抬起头,眼眶微红,祈求地看她:“朝晕,我可以解释的,这是我堂妹的账号,我只是代她保管,这不是我的号……” “所以呢?”朝晕冷静地打断他,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在这之前没有登上过这个账号吗?你不知道这个账号是骂我骂得最厉害的帖主吗?但是你还是选择任由他们这样做是吗?岑阙,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她越说,岑阙的脸色越白,抖得越厉害,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是这么恶劣,只要和他无关,他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万劫不复。 朝晕的眼也慢慢红了,她开始哽咽:“岑阙,我知道这是我的工作,我挨骂也是我活该,但是怎么能是你呢?就算是你只是在保管账号又怎么样?他们这样毫无根据地谩骂我的时候,你真的不会心痛吗?” 岑阙只觉得心揪着似的疼,他拼命摇头:“…不,你不是活该,你不应该被骂,你很好……” “岑阙,”她打断他,泪珠簌簌地落,话却很冷静:“如果你没有认识我呢?如果你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如果是一个陌生人,你就能放任不管,就算有一个人被骂死了也无所谓是吗?” “你知道这些话有多恐怖吗?我被这些话逼死过你知道吗?” 岑阙听得快要崩溃,五脏六腑搅动了似的疼,他身子微微佝偻着,却强撑着不倒下,在看到她落泪的时候,他简直痛不欲生,伸手想要为她抹去泪珠:“朝晕,不要哭……” 朝晕别开脸,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一把抹去自己的眼泪,狠狠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岑阙,我讨厌你。” 岑阙一怔,被这句话彻底压垮,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跌落在地板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他愣愣地望着,耳边回荡着关门声,眼前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阙慢慢爬起来,坐在床上,目光落在桌子上已冷的蜂蜜水和蛋糕盒子上。 他目光呆滞,却还是僵硬着动作,视若珍宝地把蛋糕盒子抱过来,轻轻拆开。 里面的小蛋糕精致漂亮,看得出来很用心。 旁边还有一张便利贴。 岑阙颤着手,摘下,放在眼前看。 “岑阙,我等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有向我告白。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我自己来吧。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清楚你对我很好,你是我这几年里唯一一个好朋友,很抱歉我对你的感情变了质,不过你应该不会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吧?没有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就一直做好朋友吧,做支持彼此的好朋友,我不会让你觉得困扰的! ——朝晕” 岑阙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水光浮动,有什么东西在坠着往下落。 便利贴被一滴水模糊了几个字,紧接着就是两滴、三滴。 岑阙脑袋里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他突然捂着脸,无声哭了起来,那之后,声声哽咽骤起,压抑不住他难忍的悔恨和爱意,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7。】 朝晕把关于岑阙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无一例外。 杨娴已经出院了,医生说治疗很顺利,幸好手术进行的及时。 杨娴和朝晕说,要好好谢谢给她那么多工资的人,朝晕一愣,抿着唇没有说话。 妈妈出院了,朝晕就不用那么急着要钱了。 她短时间内不想看到岑阙,就把早餐店和咖啡馆的工作都辞掉了。虽然她讨厌直播,但是做事要有始有终,她还是决定最后播一天,告个别,没想到岑阙直接给她刷了60万,如果不是她眼疾手快下播,恐怕要刷更多。 朝晕还没办法还,拿着折现后的48万手足无措,最后还决定放在一边,不用。 这些时间,她也存了点钱,于是决定开始念书。 第140章:你是说你也是黑粉(20)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她就赶上了成人高考,考上了京大。 杨娴高兴得不得了,给她准备了很多上学用的东西,最后在3月开学的时候,朝晕带了大箱小箱,和妈妈告别。 她身体不好,朝晕坚持不让她送,让她留在家里,反正都在京都,京大离得并不远,朝晕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杨娴到底拗不过她,只能把她送到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开。 朝晕哼哧哼哧地抱着一大堆东西下楼的时候,看到楼下停了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 她觉得有些眼熟,还没等想起来,车里的男人已经下来了,远远地望着她。 将近半年未见,他看起来更成熟了,宽肩窄腰,眉眼锋利,气场深沉。 朝晕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低下头往公交车站牌走,没走几步就撞上了男人宽阔的胸膛,鼻间都是他身上清冽的香味。 他嗓音低沉:“我送你。” 朝晕抬头看他。 他比之前更能藏情绪了,朝晕已经看不透他眉眼之间到底都是些什么。 他的态度并不算强硬,但是朝晕已经知道他不送不罢休了。 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吵起来,反正是白送的苦力,不要白不要,便点了点头,生疏地说:“谢谢。” 男人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到底又松开,一言不发地帮她搬运行李。 朝晕打开后车门,发现被东西堆满了,她只能坐副驾驶。 “………” 朝晕从善如流,毫不在意地坐上了副驾驶,扣上安全带,没有说话。 一路无话。 朝晕随意一瞥,被他放在收纳盒里面的爆果汽糖果吸引了视线。 菠萝味的,已经吃了好多颗了。 半年前所有的回忆纷至沓来,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开始翻滚。 她闭了闭眼,强行按下。 到了京大门口,朝晕才睁开眼睛,正要再次道谢,却突然听见男人颤着嗓音喊—— “朝晕。” 朝晕看过去,男人的身影高大却孤寂,死气沉沉,比以前看起来还要恐怖。 他只是这样喊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好像就只是为了喊这一声。 朝晕眼睫颤了颤,最后还是落下一声叹息。 “岑阙,你知道的,我们之间的事,不只只是因为那个黑帖。” 她平静的语气里似乎藏着些什么:“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们不是同一种人。” 她善良得过了头,他冷漠得过了头。 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岑阙知道。 他当然知道,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想通这些了。 但是在听到朝晕亲口说出来之后,他的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趴了很久,才重新直起身了,低声说:“我帮你搬行李。” 朝晕点头道谢。 她下车,拿着行李,目送汽车扬长而去,就像有一个人要消失在她的世界一样。 她不知道,岑阙开着车,没有回家,只是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逛。 他去了公园,又行如枯木地略过一道道曾经看过的风景。 直到他听到灌丛下一只奶猫虚弱的叫声,才顿然止步。 如果是以前的他,是不会为此停留的。 但是如今,他却毫不犹豫地往声源地走去,蹲下,看到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猫,瑟瑟发抖,看起来受了不少苦。 他还是无法觉得难过,还是这么薄情。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又没有被爱过,天生冷漠,他再怎么竭尽全力想要温暖地爱这世界,都是痴心妄想。 可他已经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了,很快去买了火腿肠,再次蹲下去,耐心地喂它。 岑阙的动作已经得心应手了,像是做了很多遍,明明在遇见朝晕之前,他连养自己都困难。 虽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做到对万物保持怜悯与爱,但是只要一想到,朝晕这样孤苦伶仃地流浪,脏兮兮的,吃也吃不饱,他的心就猝然一塌,冒着酸水,眼里涌着水花。 于是,小猫吃着火腿肠,突然感觉头顶落了两滴水,一抬头,就看见这个人类在面无表情地流泪。 他无法做到爱世界,爱万物,但是他爱朝晕。 只要一把它们受的苦代入是朝晕受的,岑阙就完全没办法坐视不管,所以这么长的时间里,只要是他碰到过的那些可怜的生物,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他都在尽心尽力地养着。 他同时也祈祷着,未来朝晕要是遇见困难了,也有一个像现在的他一样伸以援手的人。 从某一方面来说 他又有方法做到垂怜万物了。 因为他深爱着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人,所有他连带着可以毫无保留地对滋养她的世界好,只要那个人以后能欢乐无忧。 两个星期以后的某个晚上,朝晕周末在家休息,有个电话打了过来。 她虽然删了岑阙的电话,但是并没有拉黑。 朝晕一眼就认出来了来电人是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放在耳边。 一片漆黑的卧室,岑阙无神的眼眸在看到电话被接通之后才亮了一下,继而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又迅速地凋落。 他迟迟地出声,声音沙哑得像将死的枯木,绝望又无助:“怎么办…朝晕,怎么办,我没有办法了。” 满地都是糖果包装纸,他手上拿着刀,胳膊上鲜血淋漓,新旧疤痕交错,面目狰狞。 他每次一想去见她,就会划自己一刀,直到不想见为止。 但是如今,什么办法都没用了。 吃糖不行,划伤自己也不行。 他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做到不去打扰她的生活?非要死了不可吗? 但是他很自私,他不想,他想看看她。 朝晕直觉不对,语气有些急切:“岑阙?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了?” 岑阙听到的终于不是她像对待陌生人一样的冷漠语气了。他扯了扯唇,竟然有些开心。 “朝晕,你还在担心我。” 他这样说,缓缓叹了一口气:“为什么非要这么善良好心?” 他当初都说了,把他从公园接回去,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她偏不信。 朝晕咬了咬唇,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然坚定而决绝—— “岑阙,明天下午两点,咖啡馆,我再见你一面。” 说罢,她挂断电话,没有给岑阙反应过来的时间。 岑阙愣了好久,直到遮月云雾散去,光亮顿生。 倏而,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 第二天,朝晕在一点四十五到的咖啡馆。 她以为她来的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咖啡馆馆主在门口等着,见她来,快速走近,低声和她说:“岑阙已经在102号房等了两个小时了。”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朝晕:“我还以为他真疯了,正准备送他到精神病院呢。” “唉,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了,但是岑阙肯定做了很过分的事,毕竟你脾气这么好。不过他最近变得很奇怪,老是做好事,做慈善啥的,我都怀疑他鬼上身了。” 朝晕闻言一愣。 “他真的很喜欢你,他在遇见你之后才像人了一点。”他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也确实是个变态,你要是真的讨厌他,直接拒绝他,大不了让他死了得了。” 嗯,这就是大家对岑阙的态度。 朝晕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了,只能拍拍馆主的肩膀说:“我没事,您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她提着自己的包,义无反顾地走向了102。 房间里,岑阙已经紧张得发抖了,不停地喝水,但是抿了一口,又想反胃。 他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瞳孔一缩,不敢抬头看,对面落座了人,他还是不敢看,颤着眼睫,缩着臂膀,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杯子。 朝晕看他这样,心又泛起疼痛来。 心脏不骗人。 她还是喜欢他。 思及如此,她轻声说:“岑阙,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话?” 男人一僵。 “如果你说的让我不满意,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有!”岑阙慌忙回答,再度抬眼时,已然满眼泪水。 朝晕也不禁愣住。 岑阙捏紧手中的杯子,低下头,哭着说:“朝晕,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所有办法我都试了,我也想让你离开,但是我做不到……” 他动作的幅度有些大,衣服跟着被牵扯,朝晕一眼就看见了他衣袖下那些交横的刀疤。 她心下一惊,垂下眼眸,装作没有看到。 岑阙双手支着头,泪水顺着清瘦的脸庞往下流:“你喜欢好人,我就努力做一个好人,我不会再做一个那么冷漠的人……” “我不想禁锢你…你,你也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他好像压抑了很久,哭得停不下来。 “我…我,我求求你了……” 明明之前还是一个冷硬得像顽石一样的人。 朝晕又看见了自己面前摆着的,封面是闪亮亮的太阳的笔记本。 翻开时,海水般汹涌的爱意就奔涌而来。 一整本都是岑阙这半年来给她写的信,像是要千倍万倍还给她,还给写给他的那张便利贴。 笔触谨慎,用词斟酌,她看到了他救过的小猫的照片,小狗的照片,小花的照片,每张照片后面都有一句话——我想朝晕了,朝晕也要好。 偶尔可见几个斑驳圆点,是泪水的残页。 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卡。 那里面,是岑阙所有的资产。 其实,除了钱,岑阙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他把自己唯一有的都送给朝晕了,有没有回应都没关系。 褊狭,无声,只有悲恸似的抽泣。 朝晕听见自己叹了一口气。 她起身走到他身边,慢慢摸上他的脸,稍微用了力,把他的头抬起来,和他对视。 见他眼眶通红,满脸泪痕,朝晕忍不住勾唇,一点一点擦去他的眼泪。 在他哀求的目光中,朝晕眨了眨眼,轻轻弯腰,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无奈地笑骂 “大笨蛋。” 岑阙眼又蓦地一热。 他得到答案了。 他立刻站了起来,紧紧地抱着她,力道大得好像要把她融进骨血。 他哽咽着说 “朝晕,我喜欢你,我爱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00】 像他这样的人,有朝一日,也能担当得起上“爱”这个字。 第141章:岑阙番外——阴潮褪色 岑阙要结婚了。 收到喜帖的人都一懵,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来看去,看了又看,最后才勉强相信自己的眼睛。 岑阙这个老阴比,居然还能结婚?!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结婚了居然会请他们这些同学? 不是,他估计都喊不出他们的名字吧?为什么要邀请他们? 众人觉得天方夜谭,纷纷相互转告,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岑阙几乎把能请的人都请了。 是不是家里破产了?要他们上礼了? 不过出于好奇心,大家还是去了。 但是被告知不用上礼,甚至每个人还能拿一份小礼物回去,菜色精致,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他们都懵了,不知道岑阙要搞什么鬼。 直到新娘新郎出场,看到岑阙意气风发的脸庞,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货炫耀呢。 炫耀他娶到了他深爱的人。 他们从来没有在岑阙脸上看到那种温柔缱绻到了骨子里的表情,还是那句话—— 感觉他都像人了。 等到婚礼结束,大家有些人到后台去看,纷纷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岑阙拿下。 不过岑阙这个时候又暴露本性了,只要有人靠近朝晕近一点,或者看她的时间长一点,他就会目露凶光,吓人一大跳,于是,朝晕会轻轻拍他一巴掌,岑阙反应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委屈巴巴的。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不过后来,等到宾客散尽,他们都差不多明白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朝晕。 岑阙被拿下了也不意外。 但是,岑阙一直觉得他的妻子不爱他。 或许可以说他过度揣测吧,但是又可以说他过度自卑。 他总是觉得他的妻子是一个大善人,善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她当初原谅他、答应他的求婚,是不是只是因为他可怜? 算了—— 算了。 觉得他可怜也好,如果他可怜一辈子,她也许就能真的在他身边一辈子。 岑阙觉得这样也好,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了,但是他还是会惊惶,会害怕。 他曾经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虽然他已经把黑帖解散了,在堂妹回来看到朝晕开口就骂的时候直接出手把人打了一顿,但是他还是觉得实在无法弥补。 他甚至害怕这一切都是妻子的一场报复,在某一个普通的凌晨,或者平淡的深夜,她就会收拾自己的行李,默默离开,只给他留下浪花泡沫似的回忆。 于是,岑阙总是做噩梦,半夜惊醒,去查看妻子在不在身边,在摸到她的时候,会伸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朝晕一直都很受欢迎,哪怕她一直戴着婚戒,还是挡不住一些狂蜂浪蝶。 毕竟,她结婚了的话,他们就只有一个竞争对象了。 岑阙对外人下手很狠戾,但是他最怕的就是朝晕动心。 可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 真的发生了的话,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拦呢? 他做过对不起她的错事,哪里还有资格阻拦她? 就算她把他丢在万劫不复的深谷里,也是他罪有应得。 于是,朝晕发现,她的丈夫总是多愁善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哭,就像是见她的最后一面一样。 她每次都只能把人揽在怀里,耐心地一遍一遍说,自己不会离开他,她也喜欢他。 了解岑阙一点的人,都会说岑阙有病。 但是朝晕却只是笑笑,说:“我丈夫只是太爱我了而已。” 朝晕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饭,没有自己打扫过卫生,也从来没有见过那对对自己十分不满的公婆,妈妈就住在自己对门,什么时候想见就可以见到。 结婚之后,她的人生从来没有烦恼。 不过之前的事情好像给岑阙留下了一个很严重的创伤,让他整个人都十分焦虑。 某天,咖啡馆馆主给岑阙发了一个视频。 打开之后,岑阙发现是朝晕许久没有启封的慢音账号的视频。 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这是横亘在他们两个之间的疤痕,根本无法痊愈。 他从来没有要求朝晕对外说明自己是他的什么人,只是自己安静地想要把她身边的人都赶走。 但是朝晕登上了那个现在被网友怀念的抖音号,发了和岑阙的结婚照,配文—— “直播是因为缺钱,我现在有学业,有亲情,有爱情,我这么幸福,干什么回来直播呢?” 她好像还买了热度,两个人的结婚照被疯传,最后网友扒出来,这个人就是只舟片词本人,也是那位恐怖小说家本人。 朝晕大大方方地公布了岑阙,告诉了世人她的爱人是谁。 那晚,岑阙抱着朝晕,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朝晕就指着他的鼻子逗他:“小狗又要哭啦,小狗又要哭啦!” 岑阙埋在她的怀里,哭得更凶,一边用泣声低说:“小狗还要咬你。” 但是他没有张嘴咬她,只是把她收紧了臂膀,好像把自己的太阳抱在了怀里。 后来,朝晕自印了本书,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画集,在岑阙29岁生日那天,摆到了他的桌子上。 《全舟整词》 第一幅画是一个火柴人,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岑阙”,画的是好像是他做饭的场景。 第二幅画是两个火柴人,不过已经懒得再写名字了,画的是朝晕妈妈拉着他说现在网上的小猫都会自己炒菜了,他可以养一只做他的助手的时候,他拘束呆笑的模样。 岑阙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傻傻地咧嘴笑。 这么厚一本书,朝晕的画技越来越好,最后只是寥寥几笔就能看出来画的是他。 有他因为读者给他和朝晕献上千字长评的时候他抽纸巾呜呜哭的画面;有他在看到他们资助的山区儿童写来感谢他们的信时,他高兴得抱着傻乐的画面;有他因为两个人养的小狗生病时急得挠头的画面;有他因为被骗说是朝晕和他的Cp粉结果点进去发现是朝晕梦男时勃然大怒的画面。 他的喜怒哀乐,都被朝晕用温暖的笔触画了下来,在时光深处凝结成了不灭的琥珀。 他不再是片面的,孤薄的,残缺的,他这阙残词,终于被用温暖的字给填得丰满了。 他不再是孤舟片词。 他那一切的悲哀孤寂,都被爱和温暖挤兑得不成样子,他的灵魂健全,他的人生圆满。 舟身完好,长词无缺。 岑阙一页一页地慢慢翻,越来越觉得觉得眼角有些痒痒的,他还以为是碎发,一摸上去,居然有些湿润。 朝晕探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小狗又哭喽!” 岑阙看过去,看她冲他做鬼脸,又蓦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岑阙一直不明白—— 他这样的人—— 他这样本来应该烂掉、毁掉、死掉的人—— 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幸福呢。 岑阙觉得,他的妻子爱他。 和他浓烈地爱她一样,真挚热烈地爱他。 —————— 我不朽的扶光,我不枯的黎明,我以鲜血滋养的纯白鹤羽,我以腐骨催长的瓦亮梅魂,我的朝晕,我的荣光。 岑阙——《饲肉哺爱》 —— 第142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乖顺自闭少年) “晕姐,还是没找到人。” “这不怪我们呀,晕姐,谁知道那小哑巴跑哪里去了,明明走路慢吞吞的。” “是不是觉醒异能了?我靠,不会要末世了吧?!晕姐,末世了你也要罩着我啊!” … 风卷残云,夕阳沉寂,瑰丽的粉紫色沿着天空铺开,偶尔卷起绿叶,哗啦哗啦的。 少女坐在墙头上,两只手撑着墙,两只纤细的腿晃来晃去,一张脸画着夸张的杀马特妆容,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头顶还特意做了造型,团了一个角,用发胶固定,觉得这样可以显得发量很大。 朝晕悲伤仰头,用自己忧郁的眼眸静静地望向天空,一脸深沉。 小弟小妹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来说去。 “都怪你!要不是你动作慢了我们能追不上吗!” “我靠,你总不能让我拉肚吧!我哪能想到我只是酸奶配火龙果就摧毁了我的肚子!” “你就不能憋着吗!找到了再上能咋滴!” “他爹的!早知道你话这么多,我就拉你嘴里!” 听着越来越粗俗的聊天内容,朝晕忍无可忍,爆发了:“粗鄙不堪!粗鄙不堪!!” “没看到你们老大我触景伤情呢吗?!” 小弟小妹们沉默了,而后忽然眼睛闪闪—— “我操!晕姐!你刚才是不是说成语了?!妈呀!晕姐牛逼!” “晕姐牛逼!晕姐天下第一!” 朝晕:……… 她深吸一口气,让他们快点滚蛋,回家吃饭去。 看着自己浩浩荡荡但是一事无成的队伍离开,朝晕闭上眼睛,颇有怀才不遇之感。 这是个校园世界。 女主林清薇,家庭贫困,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工人,虽然穷得有点揭不开锅,但是家庭氛围却十分和谐,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林清薇逐渐长成了坚韧不拔、乐观刻苦的性格。 因为过于优异的成绩,林清薇在高三时被贵族高中星格破格录取,学费全免,还有奖学金。 她感激不尽,发誓要好好学习,回馈社会和祖国。 但是她是一个贫困生,初来乍到就被不断针对,尤其是星格高中的风云人物——厉云川。 厉云川的家庭是京都数一数二的,长相帅气,冷酷高傲,是不少女生的梦中情人。 在林清薇转来之后,他就对她起了兴趣,带头欺负她,甚至还擅作主张把人从A班转到了项项倒数的F班。 林清薇从来不会容忍别人的欺凌,每次都奋起反抗,哪怕知道自己力量弱小也要以卵击石,厉云川慢慢被她别具一格的风骨打动,从最初的感兴趣慢慢变成了深爱。 他追妻火葬场,在读书期间对林清薇穷追不舍,还是没能成功。还是在林清薇工作之后成了她的顶头上司之后,两个人在朝夕相处中慢慢磨合性格,最后情投意合,终成眷属。 他们两个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王子,那反派厘止就像是现实文学里的一抹败笔。 厘止,出生时就患有轻微自闭症,攀爬、走路,都比同龄小孩慢很多,甚至到五岁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的家庭并不富裕,因为他的出生,父母总是吵架,甚至决裂离婚,母亲改嫁,父亲丢下他不管,自己外出打工。 厘止被爷爷奶奶带大,性格越发沉默寡言,没有朋友,没有同伴,没有很好的成绩,像是一个被创始者抛弃的孩子。 在厘止17岁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他就没有了家,没有人可以照顾他。 幸好有好心人上报政府,当地政府报道了这件事情,召集好心人能够捐款帮助他。 星格高中的校长无意间注意到了这则报纸,发现厘止的爷爷就是曾经救过他一命的军人。 为了报答恩情,校长邀请厘止去星格上高中,免学费,提供给他免费的三餐,还在学校旁边租了一处公寓给他住。 厘止只是轻微自闭症,和一般人并没有很明显的不同,木讷寡言只是环境造就,他有情感,对校长感激不尽,不想再麻烦他。 所以,就算别人欺负他欺负得再狠,他都不会说一句话。 他的高中生活黯淡无光,艰难漫长,荆棘丛生,没有人喜欢他,只会有人厌恶他,孤立他。 他一直都是这样长大的,没什么关系。 但是林清薇无法容忍,哪怕她自己已经处境困难,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为厘止说话,给他一抹抓得住的温暖。 厘止不懂喜欢,不懂爱,但是知道有来有往,知道感激。 他也想对林清薇好,会悄悄保护她,为她做便当,在她被围堵时喊来老师。 但是在男主发觉之后,误会了厘止对林清薇的情感,便直接将人打了一顿,动用势力把人赶出了高中。 这么一个小可怜失去了唯一的朋友,还失去了上学的机会,终于忍无可忍黑化,想要和男主同归于尽,然而失败,遂进局子,一生凄惨。 朝晕:? 朝晕觉得,这反派还没男主坏呢! 这个校园世界还挺清净的,最坏的也莫过于给男女主的感情捣乱。 原主很悲催的就是其中一位。 时朝晕,暴发户家出来的小千金,胸无点墨,飞扬跋扈,是不折不扣的小混混头子一枚。 如果非要说有点特殊吧,可能是她和厉云川青梅竹马——因为他们两家住的近。 不过厉云川很讨厌这个一直跟着他屁股的所谓的青梅,在学校见了都是绕道而行的。 时朝晕是很典型的恶毒女配,为了拆散男女主得到厉云川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事儿都干出来过,蹦哒了很久才被忍无可忍的厉云川连着家底都收拾了。 朝晕有时候都觉得,和厘止相比,原主才是反派。 或许是吸取教训了吧,原主的愿望是平安活着。 也是一位很知足的小姐姐。 朝晕从墙上一跃而下,摸了摸头上的角,确认角角还在,才心安地插着口袋大摇大摆地朝路边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唉,这群小弟小妹真是一群笨蛋,找个人都找不到。 她心情有点差,往贩卖机里投了几枚硬币,选了一罐橙子汁。 她撬开橙子汁的拉环,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一点,哼着小调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没走几步,朝晕突然停下,然后人机似的倒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自动贩卖机和墙围成的那个小角落里,眼睛眨了眨。 第143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2) 看着安静乖顺蹲在小角落里,一言不发抱紧怀中小猫的少年,朝晕眼眸一亮,很没有边界感地靠近,大大咧咧地喊他:“厘止!你在这里呢?” 唉,那一群傻蛋,这都没找到。 厘止垂着的眼睑一颤,慢慢抿唇,缩了缩脖颈,呈现一种防御的姿态。 没有回答她。 朝晕自顾自地说:“你听见我们刚才在找你没有?让那群傻蛋找的你好苦啊。” 厘止充耳不闻,就只是默默地摸着怀中刚刚捡来的小猫,模样就像是在平静地等待酷刑的折磨。 他不搭理朝晕,朝晕甚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看到他怀里的猫,左瞧瞧又看看,最后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小猫长得真好看,跟你一样,可可爱爱的。” 厘止长得很是清秀漂亮,精致到了头发丝的清秀,一双乌亮的瞳眸宛若灰色的温墨,透着不明世事的纯净,像是跌落在了人间的一缕阳光,凑近都能闻到清新的太阳味。 朝晕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被夸了,厘止还是没什么回应。 也可能是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心里那个表示心情的小水池,慢慢地冒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疑惑泡泡—— 她不打他吗? 那找他做什么? 真奇怪。 不打的话,他就要回家了。 厘止抱着猫慢吞吞地站起来,在朝晕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迈开步子,一点一点往自己家里挪。 是的,挪。 他走路很慢很慢,像一台破旧的小马车,但是姿势没有大差错。 他好像习惯把肩膀拢着,埋下头,膝盖微微弯着,每走一下,不大合脚的鞋子都会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连带着轻微摩擦的声音。 朝晕是个话唠,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学着他慢慢走,一边走一边感叹:“你走得怎么这么可怜。” 事情很明显,她不仅是个话痨,情商还奇低无比。 厘止拖拖拉拉地走着,没有一丝反应。 事情也很明显,厘止是个笨蛋,甚至意识不到她的话伤到了他的自尊。 被当成了一团空气,朝晕也不生气,枕在双手上,吹着口哨,一路跟着他,像一个觊觎他的老流氓。 从本质上来说,这个说法其实也没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隐隐擦黑了,厘止终于停在了公寓门口,朝晕也跟着停下。 厘止低头,看着怀中瘦骨嶙峋的小猫,伸手,慢慢摸了摸它的头,站着不动。 朝晕打量着面前这个高级公寓,眯了眯眼,面向厘止,问:“你的公寓不让带宠物?” 厘止还是没反应,像是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了一样。 可是他面前的朝晕是一个话唠,一点也不担心他搭不搭理她。她弯腰去挠了挠小猫的脑壳,爽快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交给我,我帮你养。” 少年终于有一点反应了。 他洗得发皱的白衬衫在傍晚的光晕下泛蓝,像是他眼底扑闪的犹豫光色。 朝晕一根筋,伸手准备去抱小猫,厘止却突然一个转身,让朝晕扑了个空。 少女踉跄了一下,回头呆呆地看他,一阵风吹过来,她头上的角屹然不动,显得她人更傻了。 厘止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肩膀向前倾斜,呈现出保护小猫的姿势。 明明自己也这么瘦弱。 “怎么?你还不愿意给我了?”朝晕嘟囔着皱眉,化得不成样子的脸藏在渐沉的夜色里,但是语气却是清楚的微恼—— “你看看小猫都成什么样子了?都成猫排了,你不能把它带回去,是不是就只能先放在楼下?它能不能在外面熬过今天晚上还难说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眼睑一颤,唇瓣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朝晕发现他的反应其实很快,至少和她比起来没差多少。 只不过是涉及到小猫的话题的时候才会这样。 厘止还是固执地站着,又不把小猫给朝晕,又不上楼,一个人站在那里和自己争吵。 朝晕就耐心地跟他一起站着,站相懒散不成样。 蓦然,厘止怀里弱小可怜的小猫探出头来,弱弱地冲朝晕“喵呜”了一声。 厘止顿时僵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而后把平静的眸光一同放在那个…嗯…女生身上。 小猫和他说,它喜欢她。 是“她”吧? 应该是个女孩子。 虽然两个人在一个班,但是厘止从来没有注意过任何人,他的世界里没有出现过这种骇人的扮相,一时间难以理解。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还是在没有恶意的前提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出手帮他照顾小猫。 不过,他相信小猫的选择。 厘止揪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衬衫,姿态略微僵硬地往前迈了一步,一帧一帧地把怀里的小猫递给朝晕。 朝晕动作一停,抬眸看他。 少年模样俊秀,唇红齿白,睫毛惯性地微微震颤,像扑朔得蝶翼,一双眼眸水汪汪的,没有一丝棱角。 他此刻抿着唇看她,了无表情,但是又处处都是温和。 他没有说话,却在用眼神请求朝晕帮他照顾这只小猫。 朝晕蓦然弯唇,毫不客气地把小猫接过来,眯着眼睛逗它,信誓旦旦:“交给我吧,它以后绝对白白胖胖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1。】 厘止看着她,又垂眸和小猫对视,轻轻歪了一下头。 这是他在和小猫告别。 他双手抓上自己书包的肩带,恋恋不舍地半侧身,看了小猫最后一眼,而后慢吞吞地抬脚离开。 朝晕就目送他开始挪。 刚才跟着的时候没那么明显,现在这样一看,走得确实够慢的。 朝晕把小猫往怀里揣得紧了一些,眼睛盯着那抹身影,一眨不眨,心里感叹—— 萌成啥了都。 第144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3) 朝晕回家花了些时间把小猫安顿好,洗洗漱漱之后就睡了,第二天再睁眼已经是八点半,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这能怪她吗?很显然不能。 这是身体给她的警告,她只能含泪收下,不能推辞。 朝晕再次顶着带着角的头和乱七八糟的妆容出现在班里的时候,正好是上午的大课间,她刚一踏进去,也被这个喧闹到无法想象的班惊了一下。 她一进门,手底下那群小弟小妹们顿时涌了上来,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这说那。 朝晕听得头疼,威严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小弟小妹们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朝晕非常满意,宣布:“我要去补觉了,都不许打扰我。” 说罢,她双手插兜,背影潇洒地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老大简直像一个威武的雌狮,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老大真帅,不过为啥没有背书包啊?昨天不是有很多作业吗?” “你懂个鸡毛,老大肯定在学校写完了……” 朝晕落座前特地朝后面看了一眼,厘止一个人一张桌子,坐在最后面,旁边是垃圾桶,和他们离得很远。 清瘦的少年还是穿着那一身白衬衫牛仔裤,配上一双刷得微微发黄还不合脚的鞋子,低着头,长长的碎发遮掩住好看的脸,坐姿拘谨,看得人难受。 不过暂时没人欺负他,星格设施很好,垃圾桶也没有异味,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赖。 朝晕想着,自己也点了点头,坐下之后正要趴下睡觉,她的同桌就贱兮兮地凑过来了,揶揄道:“怎么这么困?是不是忙着和厉云川聊天呢?” 朝晕困得睁不开眼,听了她的话还是在睡晕之前翻了个白眼。 这个性缘脑,整天脑子里就这些东西。 同桌见状十分惊异,平日里她只要一说到厉云川这个名字,时朝晕不管怎么样都会兴奋地拉着她的手说东说西。 她试探性地问:“那就是偷偷把厉云川的照片印出来贴满自己的屋子了,才睡得这么晚?” 朝晕在睡过去之前听到了她的猜测,在心底呵呵了一声—— 在房间里贴满照片干啥?拜大神吗? 这就不怪同桌了,毕竟这是原主之前和同桌提到过的梦想。 朝晕很快睡过去,梦都做了一半了,却突然被很激烈的争吵声吵醒。 她幽怨地睁开眼,坐起身,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转过头向声源看去,待看清之后,一下子就精神了。 就在后面的垃圾桶旁边,一男一女一来一回,吵得不可开交,话虽然都还没有说得很难听,但是都越来越急,隐隐有要大吵一架的趋势了。 就在他们的旁边,朝晕睡觉前还好好的少年,此刻几乎把自己蜷缩在书桌前,头都快要埋到胸口前了,像一块闭合的岩石,用木讷来应对一切冲击。 刘安觉得面前这个林清薇简直不可理喻,他只是偷懒不想走远,想把酸奶盒扔进垃圾桶,又不是故意想要砸厘止。再说了,他不是道歉了吗?就算敷衍了点也是道歉啊! 林清薇也觉得面前这个男生性格很差,都砸到人了,怎么能只是那么敷衍地道歉?!厘止本来就内向受欺负,他这样一整,厘止肯定会更难过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班里的人都远远地观望着,时不时问同桌要一把瓜子。 眼看着两个人都要恼羞成怒了,朝晕“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插兜,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朝战场走去。 厉云川原本只是看好戏的神色一凝,表情沉了下去,以为朝晕是要过去为她的小弟说话,撸起袖子,也作出要去参战的架势。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场,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朝晕一巴掌拍在林清薇肩膀上,慷慨激昂道:“好人!好人呀!林清薇,你已经通过了我的测试,你现在可以正式成为朝晕小纵队的一员了!” 林清薇:……? 同学们:……? 刘安怔然,而后愤愤不平地瞪大眼睛,义愤填膺:“晕姐!你怎么这样!明明是…” 还没等他说完,朝晕又一巴掌拍在了刘安身上,一脸欣慰:“刘安,你也很不错,以前的你那么混那么缺德,现在打到人了居然还会说对不起,不错了,很不错。” “我宣布,你升级了。” 刘安一愣,旋即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晕姐,我、我升级了?!” 朝晕严肃认真地点点头:“是的,你现在去把你的酸奶盒扔到了垃圾桶里,去认真和厘止道个歉,你就是我们朝晕小纵队的副队长之一了。” 众目睽睽之下,刘安乐得咧嘴笑,呆头呆脑地去把酸奶盒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又老老实实对蜷缩在一起的少年道个歉,得到朝晕肯定的眼神后,手舞足蹈地回自己座位上,还喃喃自语说:“哈哈哈!升级了!升级了!” 这么多人一齐目瞪口呆。 朝晕清了清嗓子,叉着腰,大声喊道:“看什么看?!不知道快该上课了吗?!快点读书!” 大家立刻跟做贼似的回头,眼观鼻鼻观心,自己干自己的事。 虽然朝晕家只是一个暴发户,但是她的小弟小妹众多,看起来精神还不太正常,他们一般也不想招惹她。 见没人看热闹了,朝晕才重新把目光放在始终没有说话的厘止身上,挑了挑眉,走上前去,往他桌子上扔了两颗糖,弯腰小声赞美:“居然没被我的兵吓哭,你有两把刷子哦。” 厘止眼睫一颤,终于通过声音识别出了她是谁。 昨天晚上的那个神经病。 他们居然是同一个班的,他都不知道。 说实在的,这个班里,除了林清薇,厘止一个也不记得,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现在多认识了一个。 朝晕见他一直不抬头,也不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角,惋惜道:“你不抬头看看我吗?今天我的发型很不错诶。” 厘止:…… 他想起来了她昨天那个怪异至极的发型,更不敢抬头。 第145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4) 上课铃响了,朝晕见他的肌肉已经没有那么紧绷了,这才直起身子,丢下一句“反应不过来就吃颗糖冷静冷静”,便潇洒转身,回自己位置上,不留功与名。 厘止的眼眸里倒映着那两颗糖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其中一颗糖果,确定它不会张嘴咬人,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把两颗糖收起来。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严厉古板,家里背景很硬,没有学生不害怕她,道上称呼灭绝师太。 朝晕刚刚自认帅气地回自己的位置上,英语老师就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板着脸说查作业。 昨天根本就没背书包的朝晕:……… 666原主演都不演了。 她刚刚坐下,就又被灭绝师太骂着赶出了班,站在外面罚站。 外面没啥人,只有她自己,朝晕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得悲从中来,垂头低吟:“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朝晕刚唱了这么一句,突然听到身旁发出了很轻微的响声,她机敏地看过去,就见少年一身光月,轻轻站定在了离她有些远的地方,跟着一起罚站。 厘止身形清瘦,薄薄的一片,像一张棉云团的白纸,在这个初降的绿野渐冒的春天,宛若一块忽落的薄荷冰块。 朝晕的眼里顿时冒出了一束光,很没有边界感地用双脚摩擦地面,移了过去,先是探头看了眼窗户,确定灭绝师太不会出来,才悄悄地问:“厘止,你也没写作业啊?” 少年缄默,无言。 他写了。 但是有人欺负他,把他的作业拿走了,他找不到,英语老师不听人解释——当然,他也不会解释——所以也被赶了出来。 不过这些,他也不打算告诉别人,包括在他走出门这段时间里,有人偷偷回头看他,捂着嘴嘲笑他的走姿这件事,都不打算告诉别人。 因为陌生人的靠近,厘止纤细的手指抓紧了衣角,但是他挪动起来又很费劲,于是就决定安静地不说话,等她什么时候自己感觉无聊了再退开。 可是,他低估朝晕了。 这个牛皮哄哄的话唠,在他耳边说了一整节课的话。 “厘止,你要不要跟着我混?我真的感觉你很有天赋。”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太阳从西边落下?” “因为太阳是左撇子哟~~” 厘止:“……” 他有多少话淹没在喉咙里,她就有多少话要说。 到最后,这个已经容忍习惯了别人任意欺凌的少年,竟然都有些恍惚难忍了,直到下课铃声一响,厘止才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灭绝师太今天居然没拖堂,下课铃刚响就从班里面出来了。不过在走到他们两个面前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压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她轻轻瞥了他们两个一眼,说话的嗓音很干,很扁平,像是一把钝钝的刀子,除了严厉便没有其他情绪在了:“你们两个,快点给我把作业补出来,下次上课的时候我还要检查。” 语毕,她挪开视线,脚步生风地离开。 朝晕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又回过头去看厘止,不满道:“你看她这像是求我们写作业的态度吗?” 厘止:……… 朝晕又凑过去和他说:“我记得你是不是总是自己一个人去小树林吃饭啊?你到时候坐在那个小树林外面一点,我吃完饭过去找你。” “你记住了啊,我有东西给你看。” 她说了好几遍,虽然厘止还是没反应,但是她知道他肯定听到了,就冲他挥挥手,跑向隔壁借作业。 厘止见她终于离开了,又迈开自己的腿,慢吞吞地回教室。 给他东西看? 给他点颜色看看吧。 果然还是要揍他。 厘止平静地这样想着,果断决定中午吃饭的时候往小树林里面藏深一点。 因此,朝晕在吃过饭去学校小树林时,怎么也找不到他人。 朝晕气急败坏,找了好久才在树林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他。 少年坐在长椅上,没人的时候把背挺得很直,瘦削的一道影子几乎和身后挺拔的新树相叠。树叶筛过层层阳光,直到把光束滤得纯净,才怕惊扰了似的轻轻洒在他身上。 朝晕看得心情好,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一边朝着他那边走去,一边大声质问:“厘止!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 听到了她的声音,厘止身子一抖,头更低了。 被找到了。 要挨打了。 算了,打就打吧,他走路这么慢,又没办法逃。 他低头自顾自地想,朝晕已经三两步站定到他眼前,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脑袋瓜。 敲了两下之后,朝晕也就彻底消气了,问都不带问地直接坐在他身旁,把背着的书包小心翼翼地搁在腿上,往厘止那边看了一眼。 掉漆了的黑色便当盒里面一份米饭,一份菜,米饭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一个几近标准的长方形,另外一边的菜也是刚好吃了一半。 吃饭吃得一丝不苟的。 朝晕看着那半边菜,皱眉:“怎么只有蔬菜啊?你不吃肉啊?” 厘止慢慢伸出手,揉了一下刚才朝晕敲的地方,有些懵—— 这就算了?就这样吗? 一点也不疼。 她不是来打他的吗? 厘止想不通。 朝晕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厘止收回手,终于有了点反应,摇了摇头。 政府每个月会给他发几百块钱,校长每个月会给他打2000块钱,本来是足够他温饱的,但是他大部分都用来买画具和颜料了,剩下的钱又习惯存起来,没有在饭食上浪费钱。 虽然没说话,但是他有点反应朝晕都感叹不尽了。 她坐直,催促道:“你快点吃,吃完我给你看我带来的东西。” 哦,吃完再打他。 刚才的是预热。 那她和其他人比起来还挺好的,最起码让他吃完饭。 厘止这样想着,居然也就接受了,拿起筷子,慢腾腾地往嘴里送饭菜。 朝晕坐在旁边,很快又坐没坐相了,在嘴里哼着歌,偶尔还爆发出一句怒音,而后惊喜地看向厘止:“咋样?我刚才这句的爆发力?” 厘止:…… 厘止不语,只是埋头吃饭。 第146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5) 等到厘止终于把饭吃完,把餐盒收起来,朝晕停止了唱歌,探头探脑的:“你吃完了?吃完了我就把我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了啊。” 厘止淡淡地看她,等着她带来的拳头。 朝晕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但是又没多想,笑嘻嘻地拉开书包链,把手伸进书包里,模样小心谨慎,把里面安静乖巧的小猫抱出来,把书包扔在一边,才重新抬眼,把手里的小猫递到他面前。 她一张脸被画得已经看不出原本什么样子了,但是眼眸亮得像银河初诞,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和雀跃:“厘止,你看,你看,小猫已经没有大碍了,昨天好好吃饭了。” 小猫睁着圆圆的黄猫瞳,撒娇着冲他叫唤。 厘止怔愣着,骤然瞪大眼眸。 朝晕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嘘。” 厘止眨了一下眼,认真严肃地点点头。 他黑得像墨一般的瞳孔颤颤,缓缓伸手,轻轻把它抱过来,轻柔地揽进怀里。 小猫兴奋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厘止垂眸,鸦黑的睫毛像细羽,每眨一次眼,都有温和的光晕流泻。 他慢慢地帮它顺毛,漂亮的唇角微微勾着,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绵延的自然气息。 洗了以后果然很好看,健康了不少,昨天抱在怀里还在发抖呢。 真好看。 她照顾得很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 朝晕在一旁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戏份,站起来张开双臂,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让管家把它送到小树林旁边的那个小洞那里了,刚刚才拿过来,我聪明吧?” “我告诉你,我们混的人可不是瞎忙活的,这个学校的所有我都了如指掌。” 她用骄傲的语气这般说着。 厘止安静听着,轻轻点头。 朝晕又想到了一件正事,收敛了神色,认真道:“我给它取了名字。” 厘止手一顿,抬眸看她,乌黑的黑瞳仁已经有了些光泽,隐隐有些期待。 朝晕叉腰,牛叉哄哄地宣布:“它以后就叫‘狗狗’了。” “………” 厘止无言,毫不留情地低下头,继续摸猫。 朝晕对他的反应非常不满,伸手拍上他的脸,强迫他抬头和自己对视:“什么意思?你和我说好不好听。” 厘止就睁着圆润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用沉默来回答她。 朝晕明知故问:“不好听吗?” 厘止刚要点头,朝晕又继续说:“不好听你可以说出来。” “………” 厘止闻言,眼眸闪烁了一下,抿紧了唇瓣。 朝晕鼓舞他:“你说呀,你说呀,你不说我就默认你觉得好听了。” 厘止最后还是没说,等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朝晕重新把小猫从洞口送出去交给管家的时候也没说出口。 但是他一直锲而不舍地看着朝晕,不停地摇头,试图用目光和行动告知她自己的想法。 太难听了。 不要。 朝晕视若无睹,把头发一甩,那只小角屹立不动,双手插兜,背影洒脱:“走了,回去上课了。” 呵呵,和朝晕大王斗,他还是太嫩了。 厘止咬了咬唇瓣,还是抱着自己的餐盒跟在朝晕后面。 她不想打他。 她对他没有恶意。 但是又很喜欢找他。 厘止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却已经悄悄把她的气息纳入善意范围了。 就是这么一个人,就是这么一个不停地被恶意攻击、不停地宽容接受、又不停地原谅期待的少年。 朝晕一回到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有些困了。 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诅咒。 不过朝晕是不允许自己堕落的,她一个下午都在努力认真听课,等下课放学之后就背上书包大大咧咧地跟着厘止回家。 班里面少数的正常人同情地望着厘止。 这得被时朝晕打成傻子吧。 朝晕不知道别人令人心寒的揣测,哼着小调子跟着厘止一起慢腾腾地走。 厘止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有足够多的让人忽视不了的奇怪视线了,现在后面还跟着一个行事诡异的杀马特,吸引来的视线够多了。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被别人用怪异的视线盯着看时,会下意识捏紧书包的肩带,但是朝晕被人用恶意的视线看的时候,会扬起下巴,对看来的人比中指,气势嚣张:“你看你爹呢?来打一架啊。” 然后,那个人就会匆匆跑开。 朝晕的小弟小妹们偷偷跟在后面看,有一个人忍不住问:“晕姐这干啥呢?” 另一个撩拨了一下头发:“晕姐说这是善心守护计划,要帮助弱小。” 大家顿时动容,声泪俱下:“这…就是我们晕姐啊!” 不是大家一起把哭着不去幼儿园的小孩儿扔进幼儿园的时候了。 大家纷纷要求也去护送厘止,那人又撩拨了一下头发:“晕姐说你们现在还不够资格,你们得从第一步做起。” 大家充满了雄心壮志:“什么?!” “回去做十五道圆锥曲线题。” “………” 晕姐是不想让他们做第二步了吧。 在朝晕的护送下,厘止一路走得是前所未有的平坦。 人们平时喜欢看他,是因为没有更吸引视线的人去看。 现在有了。 等到了公寓底下,厘止站定,回过身去看朝晕。 朝晕还是那副懒散骨头的样子,冲他吹了声口哨。 厘止捏紧衣角,突然朝她走去,到了一个对厘止来说已经是极限的距离。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鼓起勇气,终于张嘴,蹦出来了一个字:“不。” 朝晕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厘止见她这样,又深吸一口气,嗓音清透:“不好…听。” 声细如蚊,很小很小,但是朝晕听见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明白过来厘止是在抱怨她给小猫取的那个名字。 她顿时乐了,拖着腔说:“不好听啊————” 厘止盯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朝晕笑开,眯着眼说:“不好听也得叫狗狗,怎样?” “………” 厘止反应过来了,她在逗他。 耍人,恶趣味。 他在心里批评着朝晕,但是毫无攻击力。 但是他根本没办法因为逗弄而生气,只是有些无奈。 第147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6) 厘止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转过身要走,朝晕又喊了他一声。 “你明天还想不想看狗狗了?” 厘止身形一顿,又背过身看她,认真点头。 朝晕笑了,掏出自己的手机:“加个联系方式。” “我可以每天给你发它的照片,我第一次养小猫呢,你也不想我一个不小心养砸了吧。” 原本还在犹豫不定的厘止一下子就正了神色,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款式老旧的手机递给朝晕,让她自己操作。 他不是很会用。 朝晕愉悦地接了过来,开始进行加微信的流程,越操作眉头皱得越紧。 这什么手机,卡得人吃不下饭。 好不容易加上了,朝晕都累了,把手机还给他,忍不住吐槽:“你这手机真卡,卡得不行。” 厘止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把手机收起来,冲她摇了摇头。 意思是——不卡。 朝晕一开始想笑,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了—— 手机的反应是两秒,厘止的反应是三秒,刚好不卡。 不错,不错。 朝晕敷衍地颔首,冲他扬了扬下巴:“快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7。】 厘止垂下眸,安静地点头,背过身去,这次是真的走了。 直到确认他进了公寓,朝晕才搓搓手臂,自己也回家去了。 她今天可是带书包了,回家吃过饭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做作业。 洗漱前,她去和小猫玩了一会儿,又给它拍了好几张照片,最后想了想,还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厘止刚写完作业就收到了朝晕的信息。 他很少玩手机,操作有些生疏,但是最后还是成功进入了和朝晕的聊天页面。 是几张照片。 他从第一张开始看。 是小猫的近照。 小小的一团身体,亮闪闪的明黄眼睛,漂亮的花色,都让厘止慢慢绽开了一个轻轻的笑。 手慢慢滑动着,滑到了最后一张—— 少女顶着五颜六色的杀马特造型,浓妆艳抹,表情嚣张狂拽,正挑衅地盯着镜头。 惹事也不怕事./:怎样?美不?【呲牙】【呲牙】【呲牙】 厘止的笑容立刻就收回去了。 他放下手机,一点也不带犹豫地去洗漱,只剩手机在无力地散发苍白的光芒。 朝晕没有收到厘止的回复,也没生气,刷了一会儿小猫的养护技巧就睡了。 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全校都知道了朝晕大姐大好像是在护着那个小哑巴。 朝晕每次听见这些言论,都会不厌其烦地纠正:“他不是哑巴,他会说话。” 不过没什么人在乎这件事,只是好奇于朝晕这次能坚持多长时间。 大家都默认朝晕这样做只是因为想要吸引厉云川的注意,包括厉云川本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冷笑连连,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也已经对这个“青梅”厌烦不已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想说的,那就是——时朝晕眼光真差,真是饿了。 不过因为朝晕的名号,确实不再有人明里暗里欺负厘止了,就这样过了两天,星格高中放了周末。 厘止在写完家庭作业之后,就会把周末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画画,这次也不例外。 周六,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厘止家旁边有一个公园,公园里面有一个连着外面的湖,现在里面的水草都冒出了头,绿油油的,生机勃发,很漂亮。 厘止一大早就搬着自己画画用的东西到了湖边,支起画板,端着颜料,一坐就是一上午。 公园里面的人对此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纷纷让开,给他就一个清净地方。 大自然的气息让厘止平静了不少,只要一画画,他的背就会非常板正,当那只骨骼分明又白皙漂亮的手以恰到好处的力道在白纸上涂抹出明亮的色彩的时候,厘止的眼眸就会亮很多。 静谧的气息安宁平和,像是厘止自发形成了一个屏障。 然而,下一秒就有人打破了这个屏障。 厘止前方的湖边骤然掀起来了一个很大的水花,然后“哗”的一下冒出来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水花大部分又没入了湖里,有些点点滴滴撒在了厘止身上。 他瞳孔一缩,就算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也足以看得出来大惊失色。 水鬼?! 朝晕吐出一口水,呸了又呸,甩了甩手,把黏在脸旁边的湿发别在一边,淌着水吃力地往湖边走。 她脸上的妆花得不成样子,头发湿漉漉的,只有那个小角还在顽强地挺立着。等到她人好不容易上了岸,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咳嗽了两声。 她套着一个黑色夹克,下面穿着一个黑色紧身裤,此刻都湿答答地往下滴水,把下面初露草色的土地淋湿了一片,呈现出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深褐。 朝晕抹了一把脸,看到手上惨不忍睹的色彩皱了皱眉,又随意往旁边瞥了一眼,顿了一下,而后眼眸骤亮,豪迈地冲近在咫尺的厘止打招呼:“厘止,好巧啊!” 厘止:……… 他呆呆地坐着,很明显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朝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朝晕休息了两分钟就又精力充沛了,扶着地站起来,叉着腰吹牛:“我被人堵了,1v5干趴了四个还跳进湖里游到这里了,什么实力?” “………” 厘止沉默着不说话,缓了会儿,弯腰从自己的透明塑料袋里拿出来了一条崭新的备用毛巾递给她。 朝晕眼一亮,不客气地接过:“谢谢喽!” 她拿着毛巾,站在厘止旁边看他画画,出声赞叹:“你画得真好看啊厘止,真漂亮。” 厘止手指一紧,抿了抿唇。 有些……害羞? 朝晕没注意,依然啧啧称奇:“看得我心情都变好了,你还会画画呢?真好。比我爸认识的那个只会画女生裸体的什么脑残艺术家画得好多了。” 没有人夸过厘止画画好看。 他眼下款款游过一尾光。 他的心,轻盈了一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0。】 第148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7) 不过朝晕这副样子站在厘止旁边,让他实在有些难以下笔。 春天上午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厘止瞥了她好几眼,最后还是不得已放下了画笔,澄莹目光落在还一心看他画画的朝晕身上,比划了几下,但是看朝晕一脸迷茫的样子,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艰涩地吐字:“冷…” “冷……洗。” 朝晕迟疑了两秒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说,她这个样子会冷,让她回去洗澡。 朝晕迟迟地挑眉,而后一本正经道:“我钥匙丢了,出来的时候没带手机,家还离得远,我怎么洗?” 厘止清秀的眉眼慢慢蹙起,被她问到了,正在认真地思考。 朝晕趁热打铁:“那我去你家洗。” 出乎意料的是,厘止似乎是茅塞顿开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个解决方式,之后又把目光移到她身上,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朝晕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格外欣慰:“好厘止!” 身上湿答答的,她不想再大老远地跑回家了。厘止家就在不远处,很省事。 她也对厘止两肋插刀的反应很满意,止不住地点头,眼眸亮晶晶地黏在他身上,语气轻快:“你快画,画完我们回你家。” 不知道为什么,厘止突然有一种被狼咬进口的感觉。 他晃了晃脑袋,重新拿起画笔,却怎么也下不去笔了。 朝晕关心道:“怎么了?” 厘止只是摇头,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画不下去的时候就不会画了,这样是对自己和自然的不尊重。 如果回去还有灵感的话,就回去继续画。 再者,再让她在这里吹风,说不定就生病了。 朝晕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也跟着一起忙前忙后地收拾,不过一般都是在帮倒忙,越帮越乱,最后厘止都忍无可忍了,直接出声说:“停,别动。” 朝晕一下子就收手了,眼睛挂在厘止身上,笑眯眯的,都让厘止有些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不,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坏。 厘止这样想着,还是加快了手下收拾的速度,回头示意朝晕一眼,自己先迈步走开。 不过在回厘止家之前,他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干。 因为朝晕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也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干,所以他们必须要去给朝晕买衣服——花的是厘止的钱。 厘止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句怨言,朝晕让买啥就买啥,不管别人看他们两个的目光再惊异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了。 也许是因为,旁边站着的少女给了他足够多的安全感——一种大家只会看她不会看他的安全感。 买完了衣服甚至是内衣,朝晕心满意足地跟着厘止进了他的家门。 朝晕的第一反应是,好少的生活痕迹,接近于无。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人居住过的房子,没有一点个人特色的残余,他自己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好像是能随时随地搬出去一样。 厘止带着她进了浴室,把洗澡要用到的东西都从柜子里拿出来,无声地用手指挨个点,示意她分别是什么,确认朝晕都记住了之后才出去。 朝晕在洗澡之前看了眼镜子,先是被里面女鬼一样的人吓了一跳,而后热血沸腾。 厘止刚刚出去,就听见朝晕在里面感叹:“厘止,我现在这个样子好酷啊,你难道没有被我迷到吗?” 厘止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收拾自己画画用的东西,有两个字在心里偷偷回荡—— 笨蛋。 朝晕洗过澡之后又吹了吹头发,看着镜子里可爱软萌的小脸叹气。 原主长得很好看,桃腮粉脸,杏眼潋滟,笑起来时两颗酒窝若隐若现。 但是长得实在太萌了,不化妆根本震慑不住别人。 她爱怜地摸了摸头顶上顽强生存的那个角,欣慰地止不住点头。 这才配做她的头发。 朝晕低头转了好几遍,确定没什么不对之后,直接拉开门,浴室里的雾气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而后渐渐埋在空气中。 她一眼就看见了在沙发上坐着的少年。 厘止的坐姿很标准,并着两膝,背挺得笔直,稍稍低头,聚精会神地读着手里的书。 朝晕仔细一看,发现书上面写的是《如何用三块钱活三天》。 朝晕:呵呵,老鼠药都不够买的。 她步伐闲散地走近,喊了他一声:“厘止——” 厘止原本要翻页的手微顿,而后掀起眼眸,看向干干净净的朝晕。 他眼里好像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没有惊艳,没有疑惑,没有对于她画成那个鬼样子的嘲笑,只是在确认她洗干净之后,淡淡的柔和,整个人乖乖软软的。 朝晕看得心痒,不由分说地逼近,在厘止因为过近的距离开始显现出不自然的时候,出其不意地伸手撑在他身后的沙发上,低哑的嗓音在厘止耳边荡起:“你还小,我不碰你。” 厘止:?疯掉了?? 朝晕紧接着道:“叫声老公,命都给你。” 厘止:?? 他一言难尽地盯着她白净的侧颊,没有一点要害羞的意思。 是不是还是晚了,已经把脑子泡秀逗了? 厘止面色沉重地这般想。 朝晕没有看到他脸红的样子也不失望,放开禁锢他的手,笑容满面,掏了掏兜,然后晃了晃拿在手里的钥匙,说瞎话不打草稿:“厘止,我刚才洗澡的时候突然就找到了我的钥匙,没丢呢。” 她眨了眨眼:“你要不要去我家呀?” 她只是想要来一趟厘止的家,方便以后再来而已。 丢钥匙?像她这种心有猛虎却细嗅蔷薇的老大,是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 厘止纹丝不动,看她的眼神澄澈又清明。 他第一次觉得,大家好像真的低估了他的智商。 朝晕见他没反应,扬起眉尾,直接抛出了杀手锏:“我们一起去看狗狗呗。” “………”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2。】 春天,温暖的季节,柳树的枝条把各色的风光连成一串,处处都是新生与萌芽。 厘止一言不发地跟着朝晕身后,步伐比平时快了一丢丢。 只有一丢丢,但是也算是进步。 他一边走一边神游,思考着一会儿见了小猫要怎么抱它,怎么挠挠它,想得入迷了,一时间没注意前面的朝晕已经停下了,一下子撞到了她。 第149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8) 他虽然有些瘦,但是不矮,高了朝晕大半个头,撞她一下还让她手忙脚乱地往前趔趄了好几步。 朝晕凶恶回头,厘止手足无措地伸手,眨了眨眼,语气温吞:“抱…” 他还没说完,朝晕气冲冲地朝他走去,在厘止以为她要打他的时候,她却踮起脚尖,直接伸手抱住他。 少女清亮的嗓音桀骜不驯:“你撞我,还要我抱?” 很快,她又勉强施舍地道:“算了,那就抱一下吧。” 少女身上裹着刚洗完澡的馨香,铺成了一片花海,慢悠悠地钻进厘止的鼻腔。 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轻盈温柔,随着着这个拥抱扑了个满怀,和他相近、相合、相融,在春天的季节里,给他留下了樱花般的粉红颜色。 厘止愣在原地,甚至都不知道现在应该要推开她,但在喉间滚了又滚的话最后还是被轻轻吐了出去:“抱歉……” 朝晕一怔,默了,旋即放开手,笑哈哈地挠了挠头:“哈哈…你看这事儿整的……” 厘止眼睑微颤,抿紧唇瓣,衣角被他攥紧又松开,皱得不成样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4。】 朝晕见他状态不太对劲,忙转移话题:“我家快到了,我家快到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指了指马路对面的文具店:“我的笔用没水了,我要先去买一支笔,你得陪我去一趟文具店。” 但凡了解一下朝晕的人都知道,她上课根本不拿笔,这两天才开始学习,真的用没水了才是怪了。 可惜,厘止不了解朝晕,只能懵着脸,任由朝晕拉着他进文具店。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却又乖乖地没问,只是跟着朝晕一起进了文具店。 朝晕交代他好好待着,她家就在对面,她回去拿个手机就回来。 说什么厘止就做什么,留在原地乖乖等着,1Cm都没动过。 等到她拿着手机回来之后,看都没有看一眼排排精美的笔,反而直勾勾地朝着画画专区去了。 她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手上拿着两种画画纸,掂量了掂量,又“苦恼”地望向厘止:“这两种画画纸哪个好?” 厘止清润的瞳孔里扩散开点点不明不白的水光,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成功说出来话,伸出玉白的手指,指了指已经有些远了的笔架,用眼眸无声地询问—— 不是说要买笔吗? “哎呀,”朝晕眼珠子一转又开始瞎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笔。” 她连忙催促:“你快说呀,这两种哪个好?” 厘止收回手指,又把手挂在了衣角边,轻轻捏着衣角才会觉得有些安全感。 他张口,发声有些艰难,看她的眼睛永远那般认真:“什…什么,类型?” 已经说出四个字了,太好了。 朝晕笑颜逐开,精致明媚的脸蛋上的笑容热烈温暖。 “和你画的那种类型一样。” 厘止轻轻皱眉,作思考状,指了指朝晕右手举着的纸。 朝晕一口气拿了三大板,厘止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朝晕又拉着他去看颜料,故技重施,问了一样的问题,当厘止问她是什么风格时,朝晕又说:“和你一样的风格。” 厘止好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绷着下颚,用清灵的眸子盯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了。 朝晕一本正经:“我是买给自己用的哦,我也会画画,你可别多想。” 厘止左瞧瞧右看看,见她不太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又轻易释然了,继续一丝不苟地为她挑选工具。 朝晕几乎把所有画画用具问了个遍,最后买了一大堆东西,花了不少钱,她却眼都不眨,直接付了。 在出店的瞬间,朝晕站定,转身,一脸严肃地看着厘止,张口就来:“厘止,我突然想起来我不会画画了。” 她弯眉轻瘪,苦恼不已:“哎呀,这可怎么办呀?我没办法用呀,如果不能送给别人的话,我就要把它们扔掉了。” 厘止怔愣,脑海里警铃大作起来。 但是警铃刚响,朝晕已经一把递过来了她手上那么一大袋的画画工具,圆润可爱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厘止,你画画这么厉害,不如我就送给你吧?” 厘止骤然绷紧脸,表情十分严肃,坚决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她又骗人。 她总是骗人,他还总是信。 “啊?不要啊,”朝晕“垂头丧气”地收了回来,转身就往垃圾桶去:“你不要的话我就没地方用了,要不直接扔了吧——” 厘止猛地握紧拳头,克制住冲动,眼睛紧紧地锁定住朝晕手里那一大袋东西。 刚才他很用心地在为朝晕精挑细选,所以里面的名单几乎都是他尝试过多次的精华,现在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扔进垃圾桶—— 厘止终于还是动了,走向朝晕的速度快了不少,低着头,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手指紧了紧,像一只淋雨的小狗,微哑的嗓音里还缠着几缕委屈:“…别。” 朝晕的诡计得逞了,“讶异”地回眸看他,笑着问:“怎么啦?你愿意要了?” 厘止抿紧唇瓣,妥协了,轻轻点头。 “好耶!”朝晕爆发出欢呼,得意洋洋地把袋子塞到他手里,而后突然正经了脸色,严格要求:“既然已经有这么多存货了,就不能再不舍得花钱好好买菜做饭吃了。” 厘止握着袋子的手指有些泛白,迷茫的眸色盯着她总是恣睢肆意的表情,缓缓淌泄出不鸣的涧水,温澄明澈。 他明白过来了,骤然别开眼,眨眼的频率快了许多:“…好。” 朝晕这才笑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9。】 确定他已经收下了这些画画用具之后,朝晕才回家把小猫抱了出来,看着少年抱着小猫眉眼温润地笑的模样,朝晕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绑架小孩威胁家长的无恶不作的歹徒了。 歹徒? 怎样? 朝晕傲气地哼了一声。 做歹徒,她也是最厉害的歹徒。 和朝晕告别之后,厘止提着一大袋东西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拿出手机给朝晕转钱。 荔枝:[转账] 朝晕看到消息的时候都气笑了。 这傻小子,这时候还聪明起来了。 第150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9) 朝晕一开始是准备直接点退还的,但是一退还钱又会回到厘止账号上,这小子肯定又要锲而不舍地给她转。 朝晕突然回心转意了,没搭理这个转账,给厘止发了一张自己之前拍的美美自拍。 厘止耐心地举着手机,等朝晕收款,没等到收款信息,等到了她发来的图片。 图片没加载出来,在那里转圈圈,厘止简直一身好脾气,就那样等待着照片一帧一帧地卡出来,最后呈现出来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图。 厘止:……… 他呆呆地看着那张朝晕化着奇形怪状的妆,冲照片俯视比中指的照片,慢慢地发出了一个—— 荔枝:? 荔枝:收钱。 朝晕没有理会他,又发来了一个照片。 依旧是卡着转圈圈,厘止依旧是耐心地等了又等,最后又等来了一张丑图。 厘止:……… 他纯洁无污染的脑袋钝钝地转着,考虑着朝晕没有看到他的转账的可能性。 厘止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再次发起了一笔转账,这次甚至还在后面加了后缀 荔枝:我给你转钱了,收。 朝晕慷慨地回赠给了他又一张丑图。 厘止:? 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多次,厘止终于消停了。 不是他放弃了,而是—— 他的微信没钱了。 这就是深谋远虑的朝晕下的一盘大棋,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傻乎乎的笨蛋,也让她感到格外自豪。 厘止也慢腾腾地明白过来,朝晕不想收他的钱。 他纯洁到与月色争辉的眼眸里,缓缓沁出了一弯溪流,淡淡的迷茫在其中漫无目的地漂流。肉体几年的漂泊无依,灵魂十几年的流离失所,已经让他无法分辨善恶的皮囊有什么不同了。 为什么? 那她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他只有这些钱。 他不懂她。 厘止关上手机,把自己蜷缩在床头的角落里,伸出手指,轻轻捏搓着自己的衣角。 这是他和自己对话的方式,这么多年,他也就只能和自己说说话。 他问自己,她想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 他迷茫地眨了一下眼,又问,他讨厌她吗? 月光像一波一波锦缎柔纱,从窗框渡进来,铺潵一地光华。 他听见自己说—— 不讨厌。 和她一起,很安心。 — 又是一个怨气很大的周一,朝晕吃完饭就兴高采烈地抱着管家送过来的小猫,去后面的小树林里找厘止。 厘止在和小猫玩的时候,朝晕就喜欢在一边盯着他看。 他们两个,一个毫不掩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一个反应迟钝,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在看他。 时间差不多了,朝晕看了眼手表,又抱着小猫,举起它的爪子,和厘止摆摆手表示再见,正要把它抱去洞外面,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厉云川倚着树,眼角贴着一个创口贴,嘴里叼着烟,冷脸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吓人。他眯了眯狭长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朝晕手里的猫,吐出一口烟雾来。 厘止同样也看到了他,身体一下子就绷直了。 他其实也不笨,知道之前班里面的人都在八卦说时朝晕多喜欢厉云川,只是不知道谁是时朝晕。 厉云川他知道,因为他老是欺负林清薇。 厘止本来坐得很规矩,双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现在因为紧张而攥成了白白的拳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朝晕的背影。 学校是肯定不允许带动物来的,厘止害怕朝晕因为对方是厉云川,不想让他误会,直接把小猫交出去。 三个人心思各异,但是却又都古怪地沉默着。 终于,朝晕动了。 她毅然地冲着厉云川比了个中指,嚣张地叫嚣:“你看个鸡毛啊你看看看?” 厉云川:………?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1。】 厘止猛地松了一口气,重新松开了手,把裤子给抚平,乖巧地做着当小哑巴。 他被骂得连耍帅都忘了,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朝晕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慢慢反应了过来,气得眼冒凶光:“时!朝!晕!你踏马敢这么和我说话?!” 朝晕冲他做了个鬼脸,弯下腰把小猫放了下去,刚一着地,小猫立刻就蹿没影了。 它现在聪明得很,来了两三天都认路了,现在自己都能找到那个洞回家。 厉云川忙着生气,压根就没注意到那只猫。 朝晕直起身子,翻了个白眼,口吻嫌弃:“居然爆粗口,真没素质。” 厉云川:?!?! 她敢说他没素质?!她自己有素质到哪里去了?!一天到晚打扮成那个鬼样子,要不是他好心大发,早就让她赔精神损失费赔得倾家荡产了! 朝晕不理他,转身拉起厘止,和他偷偷摸摸说:“我们快点走,谁知道这个精神病要干什么,说不定仗着这里没监控,专门跑过来上厕所的。” 说着说着,她抖了抖,面露嫌弃:“咦惹,好恶心。” 厘止懵懂地听着,跟着朝晕走,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赞同地点了点头。 来这里上厕所?确实好恶心。 他明天不要来这么里面吃饭了。 厉云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大脑发昏,气急败坏地怒吼:“时朝晕!你给我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朝晕:当我是傻逼吗? 她顿时脚下生风,走得更快了,脚底抹油似的,带着厘止迅速离开了厉云川的视线。 厉云川报复了。 他当然不可能把她打一顿,毕竟两家关系还挺好的,他妈特喜欢朝晕这个杀马特。 所以,他怒气冲冲地去找老师,告状说朝晕私自带宠物。 朝晕来了,拒不承认,厉云川冷笑连连,一个劲地要查监控。 朝晕找的洞那里当然也是监控死角,于是只能拍到她背着书包进了小树林,没过多久,一只小猫蹿了出去,没办法证明是朝晕带来的。 但是,监控确确实实拍到了厉云川叼着烟进小树林里的画面。 监控室里一片沉寂。 朝晕看着石化的厉云川,慢慢露出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 呵呵,傻屌。 第151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0) 厉云川被停课了两天,走之前和朝晕放狠话让她等着。 朝晕觉得,他有钱吸烟,还不如去医院看看。 — 初春动人,星格要举办春季运动会。 朝晕班的班长是一个说话声音很小的萌妹子,拿着报名表绕着班里转,还是没几个人报名。 最后,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她走到了朝晕身边,磕磕巴巴地问她,要不要报名参加运动会。 朝晕吊儿郎当地接过,随手在“女子800m”“女子50”“女子跳高”“女子跳远”四个上面打勾。 班长看懵了,小心翼翼地问:“时同学,你确定吗?” 朝晕挑眉,又在“女子跳绳”后面打了个勾,冲她抛了个媚眼:“就当送你的了。” 班里面哄笑,朝晕的小弟小妹们高喊“晕姐威武!” 朝晕自己都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在当天傍晚回家的时候,路过自动贩卖机时,又买了两罐橙汁,一罐给了厘止,一罐自己喝。 厘止已经明白自己是没办法拒绝朝晕的,只能收下,一板一眼地说:“谢、谢…” 朝晕摆了摆手,看着这个自动贩卖机,感慨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啊。” “那时候的你,还风华正茂,那时候的我,也正值年轻。” 厘止:? 现在不是吗? 朝晕动容了,又开始低唱:“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厘止听得头皮发麻,却还是认真着神色,给朝晕鼓掌。 等到了厘止公寓楼下,朝晕和他挥了挥手,正要转身走,衣摆却猝不及防地被拉住。 她疑惑地回过头去,在夕阳不留余力挥洒的橘色笔墨之下,看见了少年瘦削的下巴,微微嗫嚅的唇瓣。 他的眼眸忽闪忽闪地躲着,却努力地在和她说:“别、别,逞强…” 朝晕挤弄了几下眼睛,转了转眼眸,忽然笑着凑近:“什么别逞强?” 厘止真的以为她没听懂,又慢吞吞地吐字:“运、运动会。” 朝晕“哦~”了一声,就在厘止以为她明白了的时候,她却又问:“运动会怎么了?” 厘止瘪眉,歪头看着她,暗想——不对呀。 她之前有这么笨吗? 怎么感觉变笨了?他说得很不清楚吗? 厘止又耐心地说:“你,报的、项目,太,太多。” “所、所以,不要,逞强。” 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厘止说话的时候,就像字和字之间有深仇大恨似的,离得很远,导致他说话也慢的不行。 朝晕一点也不急,亮晶晶的眼眸弯起来漂亮的弧度,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 等到厘止终于说完了不算句子的长句子,朝晕终于忍不住了,跳起来爆发出一阵欢呼,抱着他的肩膀摇,止不住地兴奋:“厘止!你知道你刚才说了多少个字吗!这是你说字说的最多的一次了!” 厘止被晃得头晕,本来脑子在日常生活里就转的慢,现在被晃得转得更慢了,只是见她笑,自己也轻轻翘起唇角,傻乎乎地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3。】 但是笑着笑着,他自己也明白过来不对劲了。 厘止立刻板正了面孔,两只手抓住她在他肩上为非作歹的手,强迫她停下,认真地问:“你,刚才,听懂了。” 说是问,其实已经是在陈述了。 朝晕神色一僵,很快又跟没有道德感地扬起下巴,没有一点忏悔的意思:“对啊,我装听不懂的。” 她又笑,虽然脸上被画得妖魔鬼怪的,但是那双眼眸亮得出奇:“我就是想听你说完整的话,我喜欢听你说话,你真厉害,厘止,你说了这么长的句子。” 厘止一愣,又习惯性地抿唇,轻轻低下头,没有说话,耳朵却被阳光轻轻抹上了红晕。 除了爷爷奶奶,还没有人夸过厘止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8。】 不过为了让厘止安心,朝晕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说自己会证明给他看的。 在运动会当天,所有选手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后——看着朝晕一骑绝尘。 长跑、短跑、跳远、跳高,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其他人都注定生存在她的阴霾之下。 原主从来没有参加过运动会,大家见她上场,都以为她就是来凑数垫底的,包括朝晕自己班里都是这么想着。 于是,在看到她一连拿下多个项目的金牌之后,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头脑如此简单,四肢如此发达?!?! 厘止坐在观众席里,清澈的双眸紧紧盯着场上意气风发的身影。 她赢的时候,他的眉眼会舒展开;她偷偷冲着男子比赛那边的厉云川竖中指的时候,他的唇角会轻轻翘起。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越热闹他就越不安,现在整个人围在沸反盈天的场所里,显得非常局促。 但是他只要看到了朝晕的身影,就会慢慢放松,小心翼翼地抱紧怀里的便当盒。 在朝晕挂着五枚金牌下场、回来的时候,班里一大群人围了上去,纷纷感叹她真牛逼。 朝晕把他们通通打发走,直奔厘止去,在少年温和的眸眼里叉腰,哈哈大笑:“怎么样?我帅不帅?” 厘止止不住地点头,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她。 朝晕接过,喝了一口解渴,又伸出手。 厘止心领神会地把镜子放在她的手上。 朝晕坐在他旁边,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居然没怎么脱妆,酷爆了。” 厘止又捧场地连连点头。 周围其他同学:……… 你倒也不用这么宠她。 朝晕放下镜子,在厘止疑惑的目光下,伸手把自己挂着的金牌一股脑地挂上了他的脖子。 少年呆在原地,愣愣地看她,连拒绝都想起来。 朝晕被萌得不行,找来小弟小妹们把他们围成一圈,掏出手机对着厘止咔擦一顿拍,又把手机交给一个小弟,伸手拉起厘止,和他肩挨着肩,一脸认真地嘱咐小弟—— “好好拍啊,把我拍得威武雄壮一点。” 第152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1) 厘止的脑子在平时本来就不是很好用,现在更是一片空白,只能紧绷着身体任由朝晕挨着,察觉到自己的僵硬之后,甚至努力放松了一点点,让朝晕挨得舒服一点。 他的呼吸很慢、很慢,但是风把朝晕的发捧起来低嗅,同时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像凉丝丝的叶片。一阵轻盈馥郁的花香顺势涌进了他的五感,伴随着呼吸的起伏,厘止的胸膛被香气和意味不明的清浅情愫给撑得饱满。 厘止的脑海里,开始不停地闪过一些词语。 春天,青绿,萌芽,吵闹——朝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3。】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在他心里落尾,朝晕的小弟说拍好了。 朝晕把手机拿过来,看到成片眉头一蹙,拍了一下小弟的头,十分不满意:“拍成啥了?为啥我看起来就165那样?” 小弟捂着头,委屈地小声说:“姐,你装啥呢,你本来就165。” “哎哟呵?!”朝晕被反驳了,直接炸毛,伸脚就踹了过去,被笑嘻嘻地躲开。 朝晕该说说,还是收了起来,把小弟小妹们遣散,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见厘止还愣愣地站着,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坐下。 厘止猛地回神,僵硬着动作,把位置上放着的盒子拿起来,重新坐了回去。 朝晕看过去,随口一问:“手里面拿的什么?” 厘止这才想起来,快速地眨了两下眼,去。手脚有些不伶利地把便当盒盖子拆开,语气一向认真:“我,我做的,便当。” 朝晕眼睛一亮,探出头去。 他刚刚掀开盖子,扑面而来一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朝晕原本不饿的,闻到味道之后一下子就饥肠辘辘了。 便当卖相格外好,琳琅满目,有饭团、炸鸡腿、小香肠、蔬菜、汉堡肉,看起来花费了好多功夫。 朝晕凑得更近,眼眸因为开心而不停扑烁:“这是给我做的吗?!厘止?!这是给我做的吗?!” 厘止轻轻点头。 朝晕开心得都快飞上天了,拿起厘止递过来的筷子,夹起来一块汉堡肉送进嘴里,顿时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幸福得都想要晕过去。 “太好吃了!厘止,你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萌物。” 厘止听不懂萌物是什么意思,但是见她吃得开心,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捧着便当盒的手指我的松了些力道,本来发白的指尖慢慢恢复了血色。 她又夸他。 怎么这么喜欢夸他。 他其实,没有什么好的。 班里有些同学闻风而来,都垂涎欲滴地盯着厘止手里的便当盒,笑嘻嘻地说些好话凑近,想要伸手拿一些。 朝晕眼疾手快地拍掉他们的手,理直气壮地宣布:“这是厘止做给我吃的,尔等宵小都给我退散!” 同学们不服气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切~!行行行,你俩好,你俩最好!” 朝晕放下筷子,一把抱过厘止,蹭了蹭他的脸颊,不服输地回话:“我们就是很好,我们天下第一好!” 血液在倒流,像逆溯的河流。 厘止觉得自己的关节都僵硬了,双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四周都是欢腾的,吵闹的,揶揄的,还有人大叫着吐槽朝晕都把脸上的妆蹭给厘止了,朝晕不理,一个劲地抱着他蹭来蹭去。 他晕晕乎乎的,可是心里却蓦然绽开了一道春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40。】 刚刚拿下长跑第一名回班级的厉云川,原本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班里人的吹捧,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一群人围着那边拉拉扯扯的两个人。 他脸色骤沉,咬牙切齿。 为了表示对厘止的感谢,朝晕在周末约他一起去看画展。 如果是其他的,厘止肯定立马就拒绝了。 但是这是画展,朝晕还给他看了参与画展的老师的名单,里面有好几个他喜欢的画师。 他犹豫了好久,才慢慢打字 荔枝:票价多少? 惹事也不怕事./:免费的,我爹吃肘子中奖了拿来的。 厘止脑袋里冒出来了一个问号。 吃肘子中奖了拿来的? 画展还和肘子联名吗? 荔枝:真的吗? 惹事也不怕事./:真的,如果我说谎,厉云川出门掉臭水沟。 经过朝晕连蒙带忽悠的不懈努力,厘止最后终于同意在周六和她一起去画展了。 而另一边,好不容易出门散散心的厉云川看着被臭水沟跑得发黑的裤子,更气了。 接下来的几天,朝晕每天中午吃完饭,都拿着地图去找厘止,不厌其烦地和他说明到哪里上车,到哪里下车, 厘止第一次出远门,严阵以待,每次都做一个认真听讲的乖宝宝,把朝晕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不知道是不是画展提醒了他,厘止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幅画没有画完。 这几天,在朝晕来之前,他都坐着看那张因为朝晕突然从水里冒出来而不得已中断的画。 他在晚上回去就会接着画,等白天了就拿到树林里看看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有一次朝晕看见了,凑过去,神色蓦然被点亮:“这个是你上次画的画对不对?你快画完啦?” 还没等厘止回话,她又自顾自地皱眉,伸出手指着湖边那个爬上岸的人影,面露鄙夷:“这个水鬼是谁?真丑。” 厘止:………… 他有时候都分不清,这个朝晕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沉默。 朝晕很快又把这个事情抛之脑后,又乐呵呵地拿出来了自己的地图,开始一点一点教他哪里是哪里。 她虽然有信心不让他丢,但是还是要以防万一,做做功课的。 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期待,一个星期就这样在他们的期待中溜走,他们如愿迎来了一个明媚的周六。 第153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2) 早上八点,朝晕准时到达厘止楼下去接他。 迎着晨曦,朝晕看到了站在楼下等着的少年。 他穿了一件毛茸茸的毛衣,下面穿着一条很简单的黑色牛仔裤,特地背了一个鹅黄小挎包,双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挎包背带,微微低头,略长的碎发掩映着他的眉眼,只露出来了轻抿的薄唇和瘦削的下颚,对着在他脚边路过的野猫微微一笑。 朝晕再次在心底感叹—— 妈呀,萌成啥了。 朝晕先是跑过去给了厘止一个大大的拥抱,再上上下下地把他看了个遍,确认没有大碍之后,直接带领他出发。 其实朝晕是可以直接带着厘止坐车去的,但是她还是想让他去融入一下这个世界,看看花,看看草,触碰风的温度,抚摸阳光的指针。 朝晕还是那副杀马特的样子,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妆容和发型。 她这几天已经把路线背得滚瓜烂熟了,拉着厘止,轻车熟路地绕来绕去。 厘止从始至终都跟在她后面,任由朝晕牵着他的衣袖,低着头。 旁边路过的野狗野猫见到他都会停下来,冲他叫。 这个时候,厘止就会慢慢侧过头,看着它们,缓缓勾唇,眸光里漾开了圈圈柔浪。 朝晕注意到了,顿时觉得有些惊奇。 她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招小动物喜欢的人呢。 不过她也开心,语气轻快:“厘止是猫猫王和狗狗王。” 这个称号在厘止耳边荡着,像是一块不断敲撞的钟,钟鸣钻进他的耳朵里,一路向下,最后化成一圈青涩的悸动,坠入了他的心脏。 他把头埋得更低,说话声音有些小:“没…没有。” “我说有就有。” 朝晕蛮不讲理地回复,顺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远处上下打量他们两个的一个人。 厘止一直在看脚下的路,不知道朝晕在尽心尽力地给他当保镖,把拽着身前挎包肩带的手挪了出来,轻轻摸了摸红红的耳垂。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3。】 今天是周末,地铁里面人很多,他们两个只能站着,朝晕拉紧厘止的衣袖,再三和他说:“不要离我太远,要跟好我。” 厘止如临大敌似的,狠狠点点头,往朝晕身边靠了靠。 地铁上虽然人多,但是大家大多数都在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没有多少人看他们,厘止反而还觉得放松了不少。 朝晕正要休息一会儿,突然一阵警觉,四下看了又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在车厢最后站着,偷偷拍他们的一个男人。 朝晕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也对着他一阵噼里啪啦的拍。 男人面色一白,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没有再作妖。 朝晕又做了一件保护厘止宝宝的事情,并且深藏功与名。 她欣慰地点点头,暗暗夸赞自己——朝晕,不愧是你!你已经长大了!你再也不是两个星期之前那个只会用拳头解决危机的小姑娘了! 厘止没注意她的动作,正在垂首慢吞吞地剥菠萝味道的糖果,把最后一层糖纸剥开后,迟迟地放在朝晕唇边,“啊——”了一声。 朝晕连看都没看,听到他的声音就不假思索地张嘴:“啊——” 糖果入口,酸甜可口的滋味刺激着味蕾,让朝晕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厘止看着她的表情,也慢慢地笑,再次低头剥了一颗,自己安安静静地吃起来。 在上午十点的时候,他们两个终于结束了这一路的跋涉,成功进入画展。 这次画展规模好像不小,参加画展的画师都挺有名的,有些连朝晕这个对艺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人都略有耳闻。 厘止刚刚踏进偌大的会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精神抖擞着,眼睛亮得像黑色的玻璃珠,拽着胸前鹅黄的挎包带,加快了点速度,迫不及待地前往第一个版区。 他加速之后速度正好是朝晕慢一点的速度,她也不累,就悠哉悠哉地枕着胳膊跟着。 第一个板块是动物板块,厘止双眼放光地一个一个挨着仔细看,扯了扯朝晕的衣袖,指着一个橘色小猫的油画:“小,小猫。” 朝晕看过去,装作很懂的样子,点点头:“嗯,小猫,可爱的小猫。” 厘止又扯着她往前去,没过一会儿,再度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眸亮晶晶的:“小,小狗。” 朝晕看着他指着的那个画着金毛的油画,再次认真地颔首:“嗯,小狗,可爱的小狗。” 厘止不在乎朝晕说什么,只要她看了他指着的话,回应他,他唇角的弧度就会上扬更甚,形状清润的眼眸轮廓也会因为开心而更加清圆。 画展很大,还有整整四层,厘止就像加满油了的小火车,前前后后不停事地带着朝晕转,指着各种各样的画给她看,话都多了不少。 朝晕不厌其烦地跟在后面,看得也挺开心的。但是见到了十二点他都没有要停的意思,只能自己停下脚步。 厘止走到一半觉得后面沉沉的,疑惑地回头看过去,也停下来,用眼神问她怎么不继续走了。 朝晕:“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外面有餐厅。” 厘止立刻摇头:“不饿,继续,看。” 朝晕:? 是不是她给这个萌物好脸色给多了?居然敢违背她的命令?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朝晕板了脸色,态度强势:“去吃饭,不然一会儿饿晕你。” 厘止还想摇头,但是朝晕已经踮起脚尖,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他的头:“你再敢摇一下头,我就不让你见狗狗了。” 厘止泄气,耷拉着脑袋跟着朝晕出去吃饭。 这一片是京都的繁华区域,来了很多时髦的餐厅,朝晕最后带厘止去吃蛋包饭。 厘止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蛋包饭,又抬眼,问朝晕:“多少钱?” 朝晕把第一口米饭咽了下去,随口说:“我们的门票里面有伙食费,免费的。” 厘止半信半疑:“真的?” 朝晕认真:“真的,如果我撒谎,厉云川出门掉臭水沟。” 刚换完衣服出门又掉进臭水沟的厉云川:我操? 第154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3) 厘止最后还是信了,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吃几口就会抬头看朝晕一下,见她还在,又会眯起眼睛笑一笑,然后再低头乖乖吃饭。 今天好开心。 开心。 和朝晕一起来画展,开心。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8。】 吃完饭之后,厘止一刻也不带歇的,又拉着朝晕,步伐轻快地冲进了画展。 朝晕身体素质很好,一点也不累,就又跟在厘止后面,他说什么就应什么。 厘止对那些抽象的画作还有露骨的画作都不感兴趣,尤其是喜欢小动物和大自然的主题。 朝晕觉得,他就像是一阵轻飘飘的风一样,纯粹、干净、明亮。 慢慢的,她发现厘止给她指的画,有绝大部分都是同一个画师的作品。 她若有所思地拿出宣传单,在上面的画师名单里找,找到了他的名字——庚惜。 是一名颇负盛名的油画师,淡泊名利,不喜入世,作品都是自然主题。 她拽了一下厘止,待少年回眸,问:“你喜欢庚惜老师?” 厘止眨眼的频次又快了一些,止不住地点头,因为朝晕发现了他喜欢的画家,显得尤为高兴:“嗯!嗯!” 朝晕见他这样,也不由得笑起来:“这样啊。” 下午四点,画展闭馆,厘止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才意犹未尽地跟着朝晕离开。 他的步伐又慢了下来,看起来蔫嗒嗒,朝晕却觉得好笑,再三承诺,下次他们一定会再来的。 厘止好像振作了一点,用力点点头。 出口有卖纪念品的,厘止原本只是不经意瞥了一眼,结果被一个三只瓷烤小猫给吸引住了视线,站在摊前不动了。 朝晕跟着他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小桌子,上面坐着三只橘猫,两个大一点在两边,一个小的在中间,都睁着大大的猫瞳,微微张着嘴,萌萌的。 朝晕又看向厘止:“你喜欢?” 厘止点了两下头,冲着摊主指了指这个纪念品,又比了一个“2”。 摊主明白过来了,语气还挺好地报价:“两个是不是?一个二十,给你打个折,两个35。” 厘止冲摊主微微弯眸,表示感谢,又拉开身前的小挎包,拿出来一个略旧的小猫钱包,里面的钱按照数额排好了顺序,他一板一眼地数出来了35块钱,乖巧地放到摊主手里。 摊主用两个盒子装起来,递给厘止。 朝晕在一旁看着,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和厘止在一起,心情总会很好。 不过她还挺好奇的,为什么要买两个?就这么喜欢吗?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少年已然收起钱包,然后拉起朝晕的另一只手,把一个盒子放在她手上,冲她弯眉笑。 少年像一弯清瘦的月亮,朦胧柔和,没有一丝生硬的棱角,没有一丝污浊的恶意,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填满了荔白的棉花一样,找不出一点昏黑的影子。 朝晕的心蓦然一塌,旋即像被冲垮了一样软得溃不成军。 她爽快地接过,也笑眯眯地说:“谢谢厘止。” 她又轻巧地补充:“我也很喜欢。” 厘止更开心了,微浓的喜悦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淌出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1。】 他们两个原路返回,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手里的纪念品。 等到了厘止公寓门前的时候,晚霞已经冒出了头,把天边都烧成了一望无际、如火如荼的势焰。 朝晕把他安全送到了门口,让他自己快点回去。 厘止没动,睁着漂亮的眼睛看她。 就在朝晕要开口问他还有什么事的时候,他有了动作。 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 少年身骨略瘦,肩膀并不十分宽阔。 但是此刻,他把她虚拢在怀里,给出的是无尽的安全感。 朝晕闻到了他身上带着阳光气息的香皂气味,听到了他如人一般清澈的声音—— “谢谢、朝晕。” 谢谢朝晕。 朝晕笑出了声,一把回抱住他,力道很大。 相比于他,她的拥抱很热情。 她的嗓音脆生生的:“厘止是最可爱的猫猫大王!” 厘止轻轻眨了下眼,耳朵有些热。 他低下头,蹭了一下朝晕的衣服,不太好意思地轻轻抿唇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6。】 厘止回到家,洗个澡,洗个衣服,把用手机拍的照片整理了一下,把买来的小猫联盟放在了桌子上。 天已经黑了。 他把灯关了,准备睡觉。 他习惯早睡,不过不是因为睡觉,是因为不想再晚上开灯浪费电。 但是厘止刚要准备躺下,又看到了桌子上的小猫纪念品。 月色顺着窗边,无声流进了房间里,洒在三只小猫上,清辉漂亮,绵柔飘渺。 厘止坐着、看着、心里像被月光撑开了一样,回想起从未有过的开心的一天,甜意在其中汹涌、激荡,却又那么平静。 他有些睡不着。 他穿上睡衣,下床,轻轻坐在桌前,没有发出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这三只小猫。 桌子上的物品零零星星,少之又少,这三只小猫占据着中心位置,像是蒙蒙细雨之下那些破碎的情与爱,结出的一枚玲珑玉,一颗红石榴。 厘止趴在桌子上,露出来一双清俊的眉眼。 他伸出手,微微摩挲了一下,轻轻点在了左边那只有些大的猫猫脑袋上,小声地喃喃细语:“这是我。” 手指挪开,又点到了右边那只有些大的猫猫脑袋上,轻轻勾唇,语气轻快了不少:“这是朝晕。” 最后,是中间那只小小猫。 厘止点上去,嗓音温柔得像不成形的水—— “这是狗狗。” 这是他们三个。 月似火烛,清蓝的冷焰给他穿戴一身清亮的透纱。 厘止想了想,又小声说:“我是,假的小猫,朝晕和狗狗是、真的小猫。” 朝晕和小猫一样可爱。 厘止眯起眼眸,觉得好玩似的,又在代表朝晕的那只猫脑袋上点了又点,轻轻笑出声。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60。】 第155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4) 朝晕和厘止走得近,已经是每个人都清楚的事了,也就没什么人再赶上来欺负人。 按理来说,厉云川应该松一口气才是。 他不喜欢时朝晕,更厌烦她不知羞耻,每次都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他的那群小弟小妹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最近他们又发现,他们厉哥老是往和厘止一起说话的朝晕身上看。 因为上次的解围,林清薇和朝晕已经算得上是好朋友,两个人遇上了都会打招呼,朝晕甚至直接放话说林清薇是她罩着的,都不许动她。 林清薇格外感激,甚至连带着更讨厌厉云川了。 同样都是混的人,厉云川讨人嫌很多,老是欺负她。 要是说厉云川喜欢她,她才大惊失色呢,哪有喜欢是欺负人的? 况且,她之前不止一次亲耳听到厉云川用着无比难听的词汇骂朝晕恬不知耻,但是又毫无负担地收下朝晕之前送的礼物。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的神经病。 原本感兴趣的女生对他避而不及,曾经粘着自己的小青梅如今对他爱搭不理。 厉云川心烦意乱,每天都更为暴躁了。 他的小弟们面面相觑,后来又跟着不服气起来。 说起来,这一切都怪厘止! 相处要不是因为他,刘安和林清薇就不会吵架,时朝晕和林清薇就不会交好,林清薇就不会这么讨厌他们老大了。 说起来,朝晕也是在那个时候和厘止走的近的。 几个小弟年轻气盛,暗暗发誓要替他们老大收拾一下那个厘止。 周二下午放学,朝晕要留下来替自己的一个小弟值日。 说起来她也是无语了,她都告诉他不要再每天吃火龙果配酸奶了,奶奶的非不听,这下子把肠胃都吃坏了,刚放学就苍白着脸要去医院。 朝晕让其他小弟小妹们把他送医院去,自己留下来值日。 平日里,厘止都是自己先下楼,等朝晕在校园里和小弟小妹们闹够了再下去找他,送他回家。 只不过今天朝晕有事要留下,再想起来厘止的时候,人都已经下去了。 朝晕:……… 合着她的小弟刚才倒在地上哀嚎不止,他是一点没在意。 朝晕只能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 惹事也不怕事./:厘止,我要帮我朋友值日,你先乖乖在下面等着,我打扫完卫生马上下去,你别乱跑。 厘止很快回复 荔枝:好。 他慢慢地打进去一个字,刚刚发出去,就感觉有人影遮住了光。 他缓缓侧头,手机被猝不及防地打落。 … 朝晕花了最短的时间把卫生打扫完,回过头来看时间,才过去七分钟,太阳还没落山,完全可以在日落之前把厘止送回去。 她松了口气,背上自己的书包,双手插兜,大大咧咧地出了校门,朝着厘止一向喜欢站着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越走近,她越感觉不对。 怎么站了这么多人? 看着有点眼熟。 朝晕眯了眯眼睛,骤然加快脚下的速度,心里面越来越觉得危险。 厘止缩着脖子,手紧紧地攥紧衣角,靠在墙上,死死地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就站在他旁边,其中一个见他这样,眼里嫌恶更甚:“怎么?在时朝晕那里不是很会说吗?在我面前装什么哑巴?”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两下的嘛,存心给我们厉哥添堵是吧?” 他越说越气,伸脚狠狠踹向厘止的腿。 厘止眼角有一块被砸过的淤青,嘴角也微微沁着血,见状肩膀一缩,竟然偏了一下身子,躲过去了。 他先是愣住,紧接着恼羞成怒起来,吩咐另外两个人按住他,而后阴狠地勾了下唇,扬起了拳头:“今天老子不打死你……” 拳头刚要落下,被猛地擒住,他第一反应是想抽出手,结果发现使尽全力都抽不出来。 男生皱眉,不耐地侧头,嘴里也不干净:“谁他妈……” 三个字刚刚脱口,凌厉的拳头就带着呼啸得像虎口的风砸在了他的脸上。 一声惨叫从他嘴里蹦了出来,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显凄厉。 锢住他的手也松开,他被这一拳头打得扑倒在地,捂着脸痛的打滚。 朝晕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眼眸冷得像刀。 制住厘止的两个男生目瞪口呆,其中一个稍微冷静了一些,看向朝晕,语气莫名:“时朝晕,你敢打厉哥的人?” “我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怎么?我们之前收拾这个哑巴的时候你不理会,现在就要插手?你未免也想得太好了……” 他这样说着,目睹着朝晕冷着脸走近他。 一股阴寒从他脚下升起,但是他强装镇定,自以为是地以为朝晕不可能怎么样他。 下一秒,朝晕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和巴掌声一起回荡的,是她冷冷的声音:“我说过,他不是哑巴。” 力道之大,甚至让他头晕眼花起来,这么高的个子,被打得摇摇晃晃,差点站不住。 “操!”地上的男人爬起来,顿时怒火中烧:“真他妈给脸不要脸!今天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就不信了,他们三个男的,打不过一个女的? 厘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晕一个人和别人缠斗,他想要上前帮忙,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用,甚至反而会牵扯着朝晕。 当他看到朝晕因为躲避不及时硬生生抗住了一个拳头而闷哼时,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捅了一刀,令他颤栗的痛意和绝望从肋骨中渗出,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无能,甚至没办法上去为她做些什么。 朝晕1v3,最后把三个男的揍得屁滚尿流,狠话都不敢放就落荒而逃,下定决心不要再招惹这个怪力女了。 操,简直他妈的不是人! 朝晕缓缓吐了一口气,撑着疲惫的身躯靠在墙上,慢慢休息。 她摸上脸,碰到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厘止赶忙跑过去,因为太急,脚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第156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5) 他手脚冰凉,满眼都是疼痛和悔意。 他手足无措,想要伸手碰碰她,又怕自己不知轻重,让她疼。 厘止脸上的伤不比朝晕轻,但是他心里激荡的痛苦比那些皮肉伤痛重过千倍万倍。 他低低地说话,破碎、彷徨又迷茫 “朝晕,是不是、是不是很疼?”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他甚至不敢碰她,也不敢看她,只能愣愣地垂头,看着地面。 他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滔天的无力,这么苍白,这么凄楚,这么招人痛恨,这么让人——不想活。 朝晕还在想着那三个渣滓的事,闻言只是摇摇头,想说怎么能怪他呢,完全都是那三个人的错。 但是她还没说话,厘止就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了似的,轻轻开口—— “朝晕——” “你…以后,还是,还是不要,管我了……” 他实在是不想,让她再因为他受伤了。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想去做出改变。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他行动迟缓,根本没有办法替朝晕做些什么,甚至只能为她招来麻烦。 他这句话说得很艰难,一字一字,皆有千斤巨石重,就像是十几年来压在他肩上的辛辣的恶意与难言的苦难; 但是这些字眼却又很轻很轻,一阵风就能吹散,和他的人、他的灵魂一样,单薄得可怕又可怜,慢慢地融入了稀薄的空气中,驻足、消散、无影无踪。 朝晕本来还疼得呲牙咧嘴,此话入耳后,连疼都忘了,赫然抬眸看他,语气不对起来:“你说什么?” 她打了这么久架,一回头,得到了这么一句话。 厘止听到她不对劲的语气时,已然慌乱起来,一双眼里苍白的迷茫又被惊惧的潮水淹没,他急着开口:“我……” 朝晕已然冷着脸站好,呼吸有些急促,一言不发地绕过他,往家走。 厘止想喊“朝晕”,想喊她的名字,但是却发现在这两个字喉咙里卡着,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像怎么也触摸不到的幸福一样。 他有些发病了,一发起病,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动也动不了。 他很少发病,被父母丢下发过几次,爷爷奶奶去世发过几次,第一次被欺负发过一次,此外就再也没有过了。 如今,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仅仅是不理会他,绕过他,他就猛地感受到了穿心窒息的难受。 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晕孤零零的背影,消失在夕阳下——消失在,他们共同沐浴过的夕阳下。 朝晕满腔怒火,气得几乎没有理智。 她回到自己家,先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找来佣人给自己上药。 佣人惊讶于她的伤,一直在和她说,让她以后小心一点,不然老爷夫人看到了要生气。 朝晕抽了抽嘴角。 他们家不就是暴发户吗?还整什么老爷夫人,这俩人也是没救了。 她心情不太好,看着小心翼翼给她上药的佣人也好了一些。 佣人又要换棉签,随意透过窗户往外一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楼下怎么站着一个人啊?小姐,是你的朋友吗?” 朝晕一怔,跟着看过去。 少年单薄孤寂的身影停在她家楼下,从前只能感受到局促与麻木的气息,如今竟然溢满了恐慌与无措,仔细一看,还在细细地发抖。 朝晕眉头一皱,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然而还没过三秒,她突然起身,对着一脸懵的佣人说:“等我一下,我下去一下。” 厘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来。 她现在应该是不想看到他的。 但是他还是跟随着谁的牵引,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过来。 他只是想看她一眼,确认一下,她是不是还好。 所以,在看到门口突然出现的冷脸的少女时,厘止瞪大了双眸。 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然下达了指令,他忽然有了无穷的气力,无尽的勇气,让他身形摇晃地奔向她。 厘止踉踉跄跄地跑到朝晕面前。 他抬眸看朝晕,眼圈红了一圈,张口时,竟然是泣诉的一番姿态:“你、你丢下我了。” 恍惚间,厘止想—— 他真的是疯了。 是他自己不识好歹,胡作非为,拒绝了她。 他是一个坏人,他变得这么任性。 厘止觉得眼睛有些痒痒的,但他不在乎,只是伸出手,想要去抚朝晕的伤口,但是快要触碰的时候,又蜷缩一下,没敢碰。 他红着眼睛,小声问:“疼…不疼?” 朝晕一忍再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语气凶巴巴的:“你真是烦死我了!” “厘止,你真烦!” “疼!疼!被打了,你说疼不疼?” “你真是一个超级无敌大笨蛋,我就不要不管你,我非要管,你以后不能这样说话了。” “我和你玩,你和我玩,我们这么开心,凭什么因为一些杂碎就不一起玩了?” “算了,我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厘止,你一点也不烦,我很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一切。你也要喜欢你的一切。” “你不许自卑,更不许胡思乱想,我管着你,你管着我,我们不要分开。” 她果然是个话唠,又开始说个不停。 厘止颤抖的幅度蓦然剧烈起来,他双手发颤,却紧紧地回抱住朝晕,埋在她的颈窝里。 像是回到了港湾的怀抱,他的泪水一下子不停地落。 厘止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眼泪。 婴儿降生时止不住的哭啼,似乎耗尽了他一生的泪水,好像把他面临所有苦难的发泄口都给堵住了。 除了爷爷奶奶去世以外,他从来没有哭过。 没有因为爸爸妈妈哭过,没有因为欺凌哭过。 相比于信手拈来的蜷缩与忍耐,他对于哭泣,简直没有任何天赋。 但是现在,他却遽然发现,他流的出泪水了。 那些潮湿的液体,甚至不再仅仅是绝望和伤悲,里面竟然还有如此陌生的希冀、渴求、震荡。 他终于哭出来了,连着十几年的孤独、困惑、心死,都给浩浩荡荡、大大方方地哭出来。 自此以后,他的人生那些黑暗与苦涩,终将落幕。 他的黎明,他的扶光,降临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70。】 —— 第157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6) 朝晕不是一个老好人,厉云川的小弟们做出这档子事,她就不可能就这样过去了。 她先是把自己脸上的伤发给了厉云川妈妈,哭唧唧地撒娇,说厉云川的小弟们打她,都打成这样了。 她虽然不喜欢厉云川,但是很喜欢他妈妈,也就是她妈妈的好闺闺。 不出意外,厉云川在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脸色更阴沉了,像是随时随地都要暴走似的。 至于那三个大傻叉,朝晕决定让自己的小弟小妹们对付。 他们三个被朝晕打得落花流水,卧床不起了好几天才去上学,结果一去上学,要不然就是胶水粘裤子,要不然就是作业被偷,要不然就是掉厕所,总之命苦得不能再命苦了,还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们再也不要去惹时朝晕这个疯子了,这个厘止以后肯定有的受的。 厉云川通过他们三个也知道了到底发生什么了,看向朝晕的目光变得更复杂了。 他知道朝晕长的好看,从小就知道,更知道她爱惜那张脸爱惜得不像样。 如今,居然因为那个哑巴,连脸上受伤都不在乎了? 厉云川越想越觉得胸口发闷,也就越来越暴躁。 这两天朝晕班还挺像班的,主要原因是要期中考试了,大家还是要努力一下,争取不回去被骂。 朝晕自己倒是不担心,反而是用心辅导厘止做功课。 期中考试之后放了两天假,回来就出了成绩。 朝晕来得早了一些,看到厘止的成绩进步了,就欣慰地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管了。 随着人越来越多,看成绩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过这次大家看着成绩,争论声大了不少。 初灵惊愕地看着榜首的“时朝晕”三个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惊叫出声。 这个时朝晕怎么可能是第一?! 她不是在最差的班吗?!成绩不是很烂吗?! 初灵,是这本书的一个标准恶毒女配,全心全意都只有厉云川,所以看朝晕和林清薇都很不顺眼。 她直接冲进朝晕班,装模作样地拉起朝晕的手,大声说:“朝晕!就算你成绩再不好!也不能作弊呀!你的实力我清楚,怎么可能考全校第一呢!” 班里面静默了一瞬,而后沸腾了。 “晕姐?!你考全校第一了?!” 初灵轻轻勾唇,挑衅地看了一眼朝晕。 “我靠?!牛逼啊!” 初灵笑容一僵。 这群人是聋子吗? 初灵咬字更重了:“朝晕!你不能作弊啊!!” 快给她攻击这个时朝晕啊! “我靠!是兄弟就两肋插刀!晕姐, 说说在哪里买的答案?” “牛逼啊晕姐!咋抄的啊?教教我呗!” 朝晕瞥了一眼初灵,笑容张狂,配着辣眼的妆容十分滑稽:“谁跟你们说我作弊了?我每天晚上都回去偷偷学习好不好?” “卧槽!敢背着我们偷偷卷?!” “他爹的,这个太吃操作了,谁知道怎么作弊考第一啊?” 初灵:…… 一群疯子!! 朝晕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女配,从抽屉里拿出来一颗百香果味糖果扔给她,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快拿着糖去一边玩去,别烦我。” 初灵:? 朝晕考第一的事情引起了一些风波,但是也没波及到她本人,她也不在乎。 直到傍晚,她和厘止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倚在墙上的厉云川喊住。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厘止,又看定朝晕,淡声说:“作弊可耻。” 他希望她不要误入歧途了,倒也不是关心她,只是出于情分提醒一下而已。 朝晕气笑了,伸脚就踹上了他屁股,说话一点也不留情面:“我去你爹的,给你脸了。” 把厉云川踹趴下之后,朝晕看也不看他一眼,拉着厘止就离开。 趴在地上的厉云川呆了好久,直到朝晕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才突然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喊:“时!朝!晕!” 无人理会。 厘止跟在朝晕身边,忙低头,小心细致地剥糖果,递到朝晕嘴边:“不、不生气。” “信、你。” 朝晕一口闷下糖果,被萌得不行,伸手把厘止揽了过来,抱着他蹭了又蹭。 少年也不动,任由她蹭,最后耳根子都红了,也不知道是蹭的还是羞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3。】 朝晕送厘止回家之后,又加快速度回自己家,写完作业之后才打开手机,再次锲而不舍地给庚惜发消息。 惹事也不怕事./:大师,你就同意了呗,我就见你一面行不行?你别这么固执了。 庚惜:……… 到底是谁固执?! 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也甩不掉了?! 他是看她爹老实才把联系方式给他的,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个无赖了?! 这都缠他快三个星期了,他都快崩溃了。 行,就见一面是吧? 见一面就见一面,他要把话说清楚,他庚惜早就淡世了,是不可能收徒的。 尤其是这种冥顽不灵,没有一点艺术细胞的人! 于是,在周末,朝晕成功约庚惜见面。 两个人打了照面,庚惜看到朝晕这个鬼样子,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种人到底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来? 朝晕的态度还挺好的,如前台点甜品和咖啡,结果前台是林清薇。 为了给她提业绩,朝晕点了一大堆东西,获得了林清薇感激不尽的眼神。 庚惜则看着面前堆成山的甜点,陷入了沉思。 怎么?不同意就撑死他? 朝晕慷慨地让他别客气,尽管吃,然后就直接开门见山,诚恳地说:“大师,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非常崇拜你,能不能让他拜你为师?” 哦,搞半天,不是她拜师啊? 庚惜居然松了一口气,然后立马反应过来,直接拒绝:“不行,我早就出世了,我是不会收徒的。” “既然这样的话……” 他看见少女慢慢收起了笑容,面色凝固起来,好像隐隐要放大招了。 要来硬的了?打他?骂他? 庚惜猜测着,下一秒就见朝晕双手合十,毫不犹豫地开始祈求:“哎哟,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庚惜:…… 毫无尊严!毫无尊严! 第158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7) 庚惜一脸严肃地教育朝晕不能随便求人,做人要有尊严,也要有底线……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朝晕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幅画,递给了他,面色诚挚:“大师,这是他画的画,你瞅一眼。” 庚惜嘴角抽了抽,出于礼貌还是接过,嘴里还在絮叨:“你给我好好听我说话!你以后不可以随便……” 话戛然而止,他看着手上这幅画,隐隐激动起来。 “这、这真的是你朋友画的?”庚惜将信将疑,又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语气是说不出的激动,赞不绝口:“虽然有些地方还是有瑕疵,但是实在是太有灵气了,瑕不掩瑜!瑕不掩瑜!” “除了这个违和的水鬼,简直完美无缺!” 朝晕想起来这幅画上面的水鬼,认同地点了点头。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厘止画的是啥。 临走的时候,庚惜再三交代朝晕,一定要把他的联系方式给她嘴里那个有点呆的朋友,一定。 要不是朝晕说,如果庚惜自己加厘止,厘止可能会被吓到,庚惜自己早就去加人家了。 说回来,之前他把话说的那么绝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以为是朝晕要拜师。 朝晕在下午的时候敲响了厘止家的门,少年开门见是她,甚至还慢慢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次睁眼,她还是没消失,弯眸一笑:“朝晕——” 朝晕上前,抱住他蹭了又蹭,瞬间感觉精力充沛了。 她关上门,把手里拿来的庚惜的联系方式交给他,然后直冲冲地跑到沙发上,躺了上去,像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 厘止疑惑地看她,又回眸,展开纸条,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看。 过了好几分钟,他骤然瞪大眼眸—— ……庚惜老师的联系方式? 他愣在原地,又转眸,看向了瘫在沙发上的朝晕,急匆匆地走过去:“朝、朝晕…这个…” 朝晕撇头看他,笑眯眯地说:“我帮你要来的呀,他一直夸你画的好呢。” 厘止僵住,怔然:“我、你……” 朝晕知道他又要开始经历漫长的付出对等衡量了,便及时打断他:“我饿了。” “…啊?” 朝晕:“我要吃饭。” 厘止把头歪向一边:“吃、吃饭?” 他的意思其实是,现在吗?现在已经下午了。 朝晕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不然呢?吃你?” 厘止眨了一下眼,还是转身进了厨房给朝晕做饭。 等到朝晕吃完,厘止还是攥着手上那片纸没放,一直来回地看,生怕是做梦。 他碗里面的饭根本没下多少。 朝晕看在眼里,忍不住翘起唇角。 厘止开心,她也开心。 她决定今天不去打扰他,给他时间和他崇拜的老师好好聊聊天。 她了解厘止,厘止也同样了解她。 他知道朝晕并不想听他说那些拒绝的话,知道她从来不图回报。 但是他仍然觉得自己欠她太多,她太好,他甚至不知道能用什么留住她。 朝晕临走之前,他还是轻轻抱住她,嗓音闷闷的:“谢谢、谢谢朝晕。” 朝晕立刻伸手把他抱紧,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8。】 朝晕想的没错,第二天去上学时,厘止眼下都有黑眼圈了,但是整个人又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但是也不是尽如人意的,中午朝晕去找他吃饭的时候,他情绪又有点失落。 最近这段时间,朝晕都是吃的厘止做的便当。厘止给她做肉吃,她就一脸嫌弃地把肉挑给他,不做肉吃,她又“大发雷霆”,指责厘止根本不把她的健康当回事,敷衍了事。 总之,厘止这段时间也被朝晕喂得圆润了一些。 朝晕坐到他旁边,厘止闻到了熟悉的花香,唇角动了动,但又很快平了下去。 朝晕把一个虾仁塞到嘴里,也不问他,就自己一个人吃东西,等他自己说。 没过多久,厘止慢慢平复了心情,轻轻开口:“朝晕——” 朝晕抬眸,用胳膊蹭了蹭他,示意他自己在听。 少年顿了一下,继续说:“庚老师说,可以、让我去,他那里训练。” 他现在说话流利了不少,只是还有些慢。 朝晕眼睛一亮,把手里的便当放下去,咽下嘴里的丸子,直接表示赞同:“好呀好呀!这不是好事吗?” 厘止却反而轻轻瘪起了眉,眼眸里慢慢升腾起了一些情绪,固执地摇了摇头:“不,不想。” 朝晕一滞,疑惑地眨眨眼。 “和你,一起。” 他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不想,忍受分离。 朝晕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看着他那张纠结到皱在一起的面庞,朝晕的心又软得一塌糊涂,直接伸出手扑了过去,再次抱着他蹭来蹭去,忍俊不禁:“哎呀,厘止,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呀?” 厘止还在很认真地郁闷着,但是朝晕这样一打扰,他也生不起来气,也伸出手,抱住她,在她脸上轻轻蹭了蹭,发丝弄得朝晕有些痒。 她坐直,捧住他的脸庞,笑眼弯弯,声音清脆,态度坚定:“厘止,你当然要去呀。”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为你争取来的机会,你怎么能不抓住呢?” 庚惜:?到底在不容易些什么? 她慢慢地劝他,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温和欢脱的嗓音简直像极了厘止笔下的春风:“我又不会跑掉,我不是一直都在星格吗?我还指望着你成名之后,带我吃香喝辣呢!” 厘止又垂眸,抱她更紧。 是的,他现在,一点也配不上她。 他现在不想分离,以后迟早有的是时间,有的是人事能让他们分离。 他指尖紧了紧,把血色逼走,微微泛白。 在这个春夏的过渡篇里,厘止闭上眼眸,感受着她的体温。 他嗓音微哑:“我知道了,朝晕。” “如果,可以的话——” “请你,等等我。” 请等一等,等到,他们再也不会分别,每天都能给予对方暖洋洋的拥抱的那天。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1。】 第159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8) 厘止悄无声息地离开,去找庚惜进行规范科学的训练。 这个时候,他的孤苦伶仃倒还显得有点作用了,没有什么人拦他。 庚惜惜才,所以格外严格。 厘止上过美术课,但是还是有些吃不消,每天都有些累。 但是他给她打视频电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 他知道他在进步,他很高兴。 他很乖,从来不会违抗老师的命令。但是每天晚上都会偷偷和朝晕打视频电话,有时候是听她说有趣的事,有时候是看她写作业。 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朝晕看他画画,等他画完,他就拿着笔,一个一个地给朝晕介绍。 他指着那个带蝴蝶结的小猫,笑眯眯地说:“这个,是朝晕。” 朝晕骄傲地扬起下巴,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 他眼中笑意更浓,又指着旁边那个安静端正的小猫:“这个,是我。” 朝晕皱眉,表示不满意:“不行,这个太瘦了。” 厘止轻轻地笑,又指他们中间那个橘色小猫:“这个是,狗狗。” 朝晕撇了撇嘴,把一旁的小猫抱了过来,点它的头:“看到没有?厘止画的才应该是你的正常体格,你这只超级无敌大胖猫!” 小猫,不对,是这只超级无敌大胖猫别开了脑袋,装作没看到她。 厘止温和地盯着屏幕里的一人一猫,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块小屏幕里,是他的一方天地。 —— 厘止离开了,朝晕也没什么当大姐大的必要了。 她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卸了妆,穿上了校服,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爸她妈没什么高兴的表现,反而忧心忡忡地问她,是不是最近受什么刺激了。 不过她班上的同学倒是很给面子地震惊了好多天,甚至其他班的人都纷纷跑过来,瞧一瞧这个大姐大是不是真的要改过自新了。 然后,他们就看见朝晕乜斜过来,冲他们竖起了让人熟悉的中指:“看看看,看毛啊?” 众人:……… 死性不改。 朝晕当然不是要抛弃她的小弟小妹们了,相反,她要带领她的小弟小妹们走上人生巅峰! 于是,朝晕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都不得不每天跟着朝晕好好学习,流的泪水都能把恒河洗干净了。 朝晕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和厘止打视频电话。 庚惜一开始很反对厘止和朝晕联系,他认为厘止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他那些在俗世里面可以称之为不幸的家庭状况,其实恰恰可以造就出来了一个超凡脱俗的艺术家。 而这里面唯一的变数,就是朝晕。 他想方设法地想让厘止和朝晕切断联系,甚至还因为没收过厘止的手机。 然而,他慢慢发现了—— 根本不是朝晕死缠烂打着厘止,而是厘止完全没有办法离开朝晕,他简直就是一棵无骨的藤蔓,离开朝晕就无法过活,只能放任自己萎败下去,哪怕再也无法见到春天孕育的生命。 他实在乖得骇人,在庚惜收了他的手机之后,也没什么很大的反应,情绪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是仅仅是一晚上没有看见朝晕,在第二天,厘止那只漂亮的手,甚至连一条线都画不直了。 庚惜简直不可置信,他不解地问厘止,为什么会这样。 厘止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低下了头,声音依然温和:“我想见朝晕了。”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声嘶力竭,就那么淡然地说了出来。 没有办法实现,也没关系,就让他一个人慢慢死了就好,他不会去麻烦别人的。 直到这个时候,庚惜才恍然明白,厘止手下诞生的每一幅画里,藏在那些清新明亮的色彩之下的、令人惊心动魄的一抹虔诚痴狂,到底从何而来。 他再也不敢收他的手机了,当天晚上就把手机还给了厘止,少年依旧温吞地冲他笑,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庚惜甚至不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那天晚上,厘止接了朝晕的视频电话,看到了朝晕那张素面朝天的小脸,听到了她抱怨的问询—— “厘止,庚惜是不是把你的手机收走了?我们昨天都没有打视频电话。” 厘止弯弯眼,慢腾腾地夸:“朝晕,好厉害。猜对了。” 朝晕冷哼一声,厘止又解释:“可是,已经还给我了。以后,不会了。” “这样吗?那个老头有这么好心?”朝晕半信半疑地拧眉,又很快笑了出来:“那他还挺好的嘛。” “嗯。”厘止慢慢颔首,又接着说:“朝晕最好。” “朝晕才是最好的。” 朝晕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扬起了头,得意洋洋地认同:“那当然!我是最好的!”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快速补充:“厘止也是最好的,最好的要和最好的永远在一起!” 朝晕夸张地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大动作,示意厘止,这个“永远”有多么认真,多么惊天动地,荡气回肠。 厘止眼眸含笑,那其中的破败与荒芜,早已经悄悄萌发新芽,悄悄生长,等待着繁茂的一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高考也慢慢落幕。 在结束了最后一场考试之后,朝晕还要回到班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 有很多人都在恋恋不舍地相互告别,说好了以后还要一起玩,朝晕周围还聚着一群人,都痛哭流涕,说感谢朝晕的提携,朝晕嫌弃地踹了他们每人一脚。 可是,这些七嘴八舌的对话,在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少年时,都停了下来。 他们怔愣地盯着门口风光霁月的厘止,下巴都合不拢了。 ……厘止? 是厘止吗? 他们看着少年温柔如水的面孔,都恍惚了一下。 这才两个月没见,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与其说是他长的好看,倒不如说气质实在纯粹,像新抽的枝条,又像洗净的明月。 厘止看到人多,虽然还是会有些不适应,但是已经可以正常应对了。 第160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19) 厘止对旁人视若无睹,径直走向朝晕,手里还拿着一大袋东西。 待他走近,还没看到人,朝晕已然若有所觉,拨开人群看了过去。 看清来人是谁的一瞬间,朝晕的眼眸一下子被点亮,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扑进了厘止的怀里,嘴里还是和平时全然不同的兴奋呼喊:“厘止!” 厘止的眸子更柔和了,他笑着微微张开双臂,在朝晕扑进来的一瞬间收紧,像是心脏重新回归了正位。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6。】 他身上的香气那么熟悉,温度那么熨帖。 厘止莹润的指尖慢慢覆上她的秀发,一下一下地抚着。 他轻轻说:“老师,让我来,找你了。” 庚惜其实没有那么好心,只是这两天厘止又画不直一条线了,他无可奈何,只能先放他回来。 厘止悟性很高,做的太好,画的好几幅画已经被高价买走了,他自己甚至都有些感觉技不如人。 或许,朝晕的存在,对厘止来说,是天降奇运。 朝晕欢呼了好一阵时间,才看到了他手上提着的一大袋东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厘止松开她,把袋子打开给她看。 “都是吃的?”朝晕眼里精光一闪:“你买这么多干什么?不会是要给别人分吧?” 众人一愣,旋即有些动容, 嗷呜,厘止回来看朝晕,居然还给他们带东西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厘止走到朝晕桌子旁,一个一个往外拿,一句一句往外说—— “草莓布丁,朝晕喜欢的。” “旺仔牛奶,朝晕喜欢的。” “菠萝味糖果,朝晕喜欢的。” “红枣酸奶,朝晕喜欢的。” “………” 众人:? 朝晕喜欢的挺多啊。 不是给他们带的。 朝晕这才舒心,直接当着众人面说:“就是,不给他们买,他们当时不和你玩,有人还欺负你,让欺负你的那群人都饿死!饿死!” 众人:…… 哈喽?小姐姐?我们都在呢。 而且那不是年少不懂事嘛。 再说了,后来她不是一个一个都报复回去了吗?他们班几乎每个人的作业都被朝晕的小弟小妹们偷走过,然后被灭绝师太叫出去罚站。 厘止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朝晕不想让他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把那些零食都收起来,没撂下一句话,背上自己的书包,拉着厘止就跑了出去。 朝晕拉着他的袖子,一边走一边和他絮絮叨叨地说事情。 “唉,狗狗这阵子胖得不像样了,简直是一辆卡车。” 厘止耐心地听着,另一只手把朝晕单肩背着的书包取下来,拿在手里,语气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那是,你喂的。” “我也没想要让它那么胖呀!”朝晕嘟囔着,攥紧了拳头:“我已经给它制订了严格的减肥计划了,不然还威胁它的健康呢!” 厘止赞同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朝晕说的,都是对的。 天有些热,朝晕觉得自己是时候尽地主之谊了,她把手上的袋子交给厘止,自己跑去那个熟悉的自动贩卖机那里,点了两罐橙汁,往里面投了五颗硬币,结果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出来。 朝晕:……… 她瞪大眼睛,抱住自动贩卖机,不停地晃:“喂!你给我醒醒!!我橙汁呢?!” 自动贩卖机没有反应,朝晕直接声嘶力竭:“给我把我的钱吐出来啊!!混蛋!!” 天太热了,自动贩卖机都不灵敏了。 厘止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刚准备走过去,朝晕就伸手制止他:“不行,你站在那里别动,我去对面的小卖部买。” 厘止看向对面,小卖部里人潮拥挤,这附近的学校很多,应该都是刚出来买东西的,朝晕不想让他去人多的地方。 他微微皱眉,想要跟上去,朝晕却已经先一步穿过了马路,还不忘放声承诺:“我一定会给你买来冰橙汁的!一定!” 他顿下脚步,背着朝晕的书包,提着朝晕的零食,无奈地目送她挤进小卖部。 她的影子越来越小,像一个浮动的黑舟。 厘止眯了眯眼睛,微微笑出了声。 然而,还没等他笑完,身后蓦然插入一道微冷的声音—— “你就这么没用?人多就不敢进去了?” 厘止没动。 厉云川原本以为厘止会破防,见他对自己置之不理,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加大了音量:“厘止!你听到没有!” 厘止这才身体微顿,慢慢转过身去看向他,头微微偏向一侧,指了指自己,神色有些迷茫:“你在,和我说话吗?” 少年声如珠玉,温润悦耳,把燥热都驱赶了不少,厉云川却越听越心烦。 他握紧拳头,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又变成了冷漠狠厉的模样:“你根本就配不上时朝晕。” “你难道自己不清楚这件事情吗?你连高中都没有毕业,你还有病,甚至没办法和别人正常交流。” “我要是你,早就躲得远远的了,不让别人看见。” 厉云川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一路跟他们到现在,越来越恼火。 他固执地说服自己,他是时朝晕的发小,就算对她没意思,替她赶走不对的人也是正常的。 他自己都清楚刚才这些话有多尖酸刻薄,但是他根本不在意,只想让厘止赶紧识相点,自己滚。 但是结果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厘止还是那一副乖顺好脾气的样子,甚至没有一丝被伤害到了的黯然神伤。 他伸出手,慢慢挠了挠头,不解地问:“你是谁啊?” 这谁啊?突然跑出来和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知所谓的。 他认真了神色:“你,是不是有病啊?” 不要误会,厘止是真的以为面前这个同龄人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 厘止掏出那个碎了边角还卡得不行的手机,一本正经地说:“你把、你家人的,的电话号码,和我说吧。” “我,我给他们,打电话。” 和朝晕还有庚惜以外的人交流,厘止还是会有些磕巴,不过无伤大雅。 厉云川一下子就红温了。 第161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20) 他还好意思说别人有病?!到底谁有病啊?! 其实厘止之前是认识厉云川的,但是现在嘛,他脑子里只有朝晕、画画和庚惜了,其他人的生存空间,早就被挪过来作为规划他和朝晕的未来的场所了。 厉云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除了朝晕,厘止是第二个能够让他如此愤怒的人了。 他没有和厘止解释他是谁,加快了语速,直接说:“你和时朝晕迟早会分开的,你现在离开她,还有点活路,不然,我们就走着瞧。” 余光瞥到朝晕从小卖部里出来了,厉云川警告地瞪了厘止一眼,转身离去,背影还有些急促。 他可不想让朝晕逮住他给他几个拳头。 怪力女。 朝晕拿着两罐橙汁回来的时候,厘止还在盯着后面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走近,用手里的橙汁冰了一下他的脸,等到他被冰得瑟缩了一下,才坏心眼地笑了出来,把橙汁塞进他手里,打开自己的饮料,重新牵上他的衣袖,往家里走。 厘止反应过来,乖乖地跟着,但是模样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 分开? 其他的词,厘止可能都不在乎,也听不懂,更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这两个字,却恰好刺进了他的心门。 他眸色迷惘,盯着少女柔顺的长发,讷讷地出声喊:“朝晕……” 朝晕瞬间应答:“嗯?” 厘止歪了歪头,语气有些急促彷徨:“我们以后,会分开吗?” 厘止不知道什么是门当户对,什么是天作之合。他不知晓这世上会有许许多多横生出的枝蔓,绞缠上人的魂灵,竖在人中间,把世间的污泥都涂抹上去,变得更为厚重,也更为粗糙。 它拔地而起,两边锲而不舍的祷告和山盟海誓的承诺,都会被暗沉的颗粒尽数吞下,直到爱意被绞杀,徒留下两副空荡荡的壳子。 他更不清楚,别离不是人能决定的,是天定音的,是地锤落的,是河降谕的,唯独不能是人拿捏的。 厘止当然不知道,因为在过去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他甚至没有一个纠葛的对象能供他领会世间法则,只能无助、盲目地摸索着过活。 他以为,只要朝晕说要分离,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朝晕说永远,他们的花路就真的那么长。 但是,在他面前的是朝晕。 朝晕,是一个有魔法的仙女。 厘止想要的,她都会做到。 听到他这个突然的问题,朝晕只是诧异了一瞬间,然后毫不犹豫地回头冲他笑,口吻坚定,和她动人的眸光如出一辙:“不会。” 她咬定:“我们永远不会分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站定,在厘止忽闪的目光下,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如羽毛般清浅的吻,却把少年厚重的情意都震荡。 “我们才不会分开。” 她又这样说着,向厘止传输着源源不断的动力。 厘止愣愣地看她,坠入了她眼眸里无穷无尽的星野。 他后知后觉地摸上了唇瓣,感受着灵魂的震颤,轻声问:“这是什么?” “这是亲亲呀。” 朝晕笑眯眯地看着它,又凑上去亲了他一下:“表示喜欢的时候,就要用亲亲哦。” 厘止脑海里“轰”得放了大片烟花,他慢慢地消化着,心里满满的、沉甸甸的,还在毫无节奏地打着鼓,像是装了馥郁繁纷的花。 他略微低头,眼睛黏着她,小声说:“还要,亲亲。” 他的眼神永远这么纯粹、纯净,但是又总是直白、露骨。 朝晕一愣,旋即笑了。 人来人往的,她其实也会不好意思的。 她直接拉上厘止的手,带着他绕了又绕,最后把他们两个的身影隐没在一条狭窄只能容忍下两个人并肩的小巷。 安静,还是安静。 疯长的枝桠遮天蔽日,构成了一条绿色的河流,随着阵阵轻风而流动。 它们把阳光遮得严实,只有那些不能诉之于口的干净的爱暗暗发酵,生出了欲望,又生出了心疼,生出了许多,却又总离不开爱。 当欲望和纯粹交融交织,无法分割时,爱的隐义,才真正重见青天。 朝晕捧住厘止的脸,连她的心脏都隐隐打起雷鼓来。 距离好近,她能看清少年清隽的眉眼,澄澈的眸子,幸福得有些目眩神迷。 她凑近,柔软的气息再一次落在厘止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少年乖乖地站着没动,垂眸,鸦睫颤颤,看着少女的瞳孔简直要溢出水来。 他的手指捏紧了衣角,又倏而放开,转而轻轻扣上她的后脑勺。 他拥着她,缓缓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喜欢你。” 厘止的气息缓缓漾开,连带着这三个字都被雕饰得带着致命的真挚。 他又细细地轻吻她的眼,她的鼻尖。 “喜欢朝晕,所有,都喜欢。” 他这般说着,眼眸深深。 朝晕的呼吸都轻了,她一只手捏紧橙汁罐,一只手拽紧厘止的衣服,大脑晕晕沉沉的,只有爱和幸福在不断地从心脏往外溢。 厘止的气息又近了。 一分米、五厘米、一厘米,直到没有空隙。 他贴上了她的唇,轻轻地辗转着,温柔得不像话。 他的爱太满,但是人又太柔和,那些情感,就只能不停地往外流,直到把他们包裹其中,再也逃不出去。 他都这么轻柔了,朝晕还是招架不住,整个人都软成了水,被他清透的情意给裹住。 她闭上眼睛,慢慢回应着。 蝉鸣嘶鸣,把心照不宣的爱,倾诉了个干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93。】 朝晕回到家的时候,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干净,只能摸着唇瓣不争气地笑。 她爸她妈看她这样,还以为是中邪了。 朝晕准备上楼,她爹喊她下楼欣赏他重金买来的画。 朝晕过去一看,觉得风格好眼熟,指着问:“这是谁画的?” 她爹吹胡子瞪眼地拍开她的手,洋洋自得道:“这可是厘止大师的画作,知道有多难买吗?厘止你也不知道吧?唉,真没文化,他可是庚惜大师的唯一亲传弟子!” 她爹个小学毕业的还牛起来了。 “厘止,我知道啊。” 她爹狐疑地瞅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欣慰地点点头:“看来是学会丰富自己的修养了……” “他是我男朋友。” 她爸她妈:…… 他们就说中邪了吧。 第162章: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21) 不管朝晕怎么说,俩人都一直认为朝晕是疯了,气得朝晕在上楼前,冲他们做鬼脸:“以后我让他把画卖你们两个亿!” 两个人面面相觑,她妈忍不住说:“要不先把画买了,给她看看病?” 她爹护住自己的画,立刻拒绝:“不要,傻了又不是不能活。” “也是。” —— 高考之后是暑假,朝晕没有很多事情,每天都很闲。 厉云川家就在她家隔壁,她不喜欢厉云川,却很喜欢他妈妈。 上了高中之后,朝晕就没怎么去他们家玩过了。主要是因为厉云川不让,他妈妈想见见她,想得紧,非想让朝晕去她家玩一玩,不知怎么的,厉云川也同意了。 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朝晕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 厉云川妈妈是一个温柔又刚强的女人,拉着朝晕说了好多话,说着说着就会瞪一眼在老远坐着玩手机的厉云川,骂他不会说话。 朝晕乐意听他被骂,乐呵呵的。 慢慢的,女人又开始不动声色地说起来其他事了。 “哎呀,时间过的真快,你和云川都认识十几年了吧?小时候你俩就玩得好,我还开玩笑和你妈妈说,干脆直接定个娃娃亲……” 厉云川耳朵一动,把手机盖上,有些别扭地看向一边,出奇地没出声。 朝晕压根没给他一个眼神,礼貌地微笑着,直到好久都没听到厉云川的反驳声才警铃大作起来,一抬眼看过去,他耳朵都红了。 朝晕:??? 你脸红个毛蛋啊?? 厉云川靠不住,朝晕只好自己去解释:“阿姨,其实我已经……” 她话还没说完,大门蓦然开了,走进来一个约莫40左右的英俊男人,招呼着后面的人抬着画往家里面进。 看到了她,男人也笑了下,喊了声朝晕,又看向女人,笑容满面:“我买到你一直想要买的画了。” 女人惊呼一声,男人继续说:“我还把画师请回家了呢。” “他说他女朋友住在附近,结束之后可以去找她。” 他一顿,语气竟然有些惊奇:“不过,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呢。” 他侧了下身子,很有礼貌地邀请:“厘老师,不用客气,请进。” 朝晕的神经一下子紧绷,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一抹纯白的衣角闯入她的视线,旋即就是清瘦的身影,或许是朝晕的目光太过灼热,他身影微顿,回头看了过去,而后立刻扬起了温和的笑:“朝晕——” “厘止!”朝晕欢呼一声,高兴得蹦了起来,张开双手直直地扑进少年怀里,“我好想你!” 厘止眼眸的弧度更弯,轻轻揽住她:“不是,昨天晚上,才打过电话吗?” 朝晕哼了一声:“那才不一样。” 大厅里的人都被这个变数弄得一怔。 厘止居然这么年轻?这样看上去,都看不出来有没有成年呢。 怎么会和朝晕认识?看起来还关系匪浅? 朝晕高兴得不行,拉着厘止过去,热情洋溢地给女人介绍:“阿姨,这是我男朋友,厘止。” 厘止歪了一下头,嗓音温润:“您好。” “啊…您好。” 女人一头雾水,根本没办法把自己满意的儿媳妇和喜欢的画家联系在一起。 她暗里恨恨地瞪了一眼儿子,恨他不争气。 厉云川:……… 不要这样好吗?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会比他更心碎吧? 朝晕在厉家留了一会儿,又迫不及待地告辞,带着厘止往自己家去。 厘止全程没说一句话,朝晕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留下厉家三个人风中凌乱。 朝晕爹妈不在家,她恨得咬牙,可是厘止在旁边,她又很快消气,带着他噔噔噔上楼,去自己的房间。 她把厘止按坐在自己床上,把自己准备了好久的小画板拉到他跟前,敲了敲黑板,指着上面的两个火柴人,抬起小胸脯:“这是我精心画的哦,我其实每天也在提升我的画技。” “你是第一个看的,要保持感激。” 厘止端正地坐着,双手合十,表示感激。 朝晕满意地点点头,清了嗓子,指着其中一个火柴人,牛逼哄哄道:“这个是朝晕。” 厘止眼眸亮亮地止不住点头。 朝晕又指向和朝晕手拉手的另外一个火柴人:“这个是厘止。” 厘止笑得更开心了,点头如捣蒜。 朝晕又指向了他们两个身前一团不明物体:“这个是狗狗。” 厘止一不小心,“噗嗤”一下笑出声。 朝晕不满叉腰:“你笑什么呀?它现在就长这样。它还在睡觉,等它醒了,你去抱抱,你肯定抱不动!” 厘止笑着举手投降,认错:“是,是我的错。” 朝晕哼了一声,从角落里拿出自己买的一套画具,塞给他:“你会画,那你画呀,你教我画。” 这套画具是她一时兴起买的,她发誓要让厘止回来的时候对她刮目相看,结果这是第一次拿出来。 厘止认真了,拉着朝晕,开始慢慢地给她讲比例,讲人体结构,讲构图。 天色慢慢昏黑,擦着天际画出来了一道不明的灰线。 朝晕不想听,但是是厘止讲的,她又不得不听,就这样坚持再坚持,终于栽下去了,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厘止看着她,又慢慢地笑起来,那双黑亮的眼眸,像黑珍珠。 他摆正了画架,调正了画板,搬来了一个凳子,拿出炭笔,看着朝晕,慢慢在纸上勾勒轮廓。 空气渐渐变成了深蓝色,把朝晕的五官也涂抹得不清不楚,纸张的颜色也被染透,看清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厘止有时候会站起来,悄悄靠近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指引着他伸出手指。 以手为笔,以爱为墨,轻柔地描摹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聆听她的每一次呼吸。 指尖每一次的降落,都像是一个饱含诚挚爱意的轻吻。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再次重新坐回去,用炭笔安静的沙沙声来绘出汹涌波涛的爱意。 他画得那么小心,那么谨慎,那么温柔,每落下一笔,又有一张鲜艳明媚的笑颜在他脑海里闪过。 最后,一切都已落幕,那张笔触细腻的画,却独独少了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厘止又动笔,在眼眸处之上,轻轻蒙上一层薄纱,把涌动的思潮,都通通掩埋。 他画不出她永远衔着明媚爱意的眼眸。 厘止轻轻搁笔,又无声站起,缓缓蹲下,用目光去描绘她的眉眼,像是一个永远卑微、永远隐忍、永远忠诚的骑士。 他淡色的唇瓣微动,身躯微微前倾,在朝晕额头上落下一个颤抖又轻柔的吻,随着这个吻一同流泻出来的,有不止的月光水色,以及难以克制的卷天情动。 他画不出她满含爱意的眼。 但是那里面的爱, 都属于他。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100。】 第163章:厘止番外——花蜜酿酒 厘止的童话日记: 从前的从前的从前,森林里面,有一个小兔子,还有一个大灰狼。 小兔子笨笨的,是最笨的兔子,没有兔子愿意和他玩,因为他不爱说话,行动迟缓,连保护自己都不会。 他的家人也不喜欢他,唯一爱他的爷爷奶奶也去世了。 大家都觉得,这只小兔子一定很快就会死掉,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淹死啦~不小心撞到树死掉啦~要不然就是被大灰狼抓住吃掉啦~ 不过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会可怜这只天性不全的小兔子呢? 小兔子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又或者是说,死亡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每天一个人孤零零地去觅食,连反应都比别的兔子慢半拍。 其他的小兔子都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立刻跑开,他还在低头吃草,想着——其他小兔子怎么都不吃呀?突然跑开做什么? 他们跑了,他就把所有草都吃掉了哦。 是不是大灰狼要来了? 算了,死了就死了吧,死前总要吃饱吧? 因为他太笨了,甚至都闻不到天敌的气息,就缩着自己的身体,慢腾腾地吃草。 等他终于吃饱了,还是没有大灰狼来。 他迈开小短腿,跑得比别的小兔子爬的都慢,但是他又习惯低着头跑,根本不看路。 他跑着跑着,思绪放飞,想着,如果今天他还能活下来的话,他要去把森林深处奇怪的植物采回来,做成颜料画画。 大灰狼看着顶着自己放在他面前的爪子,一直迈着腿跑,连自己一直在原地慢跑都没有发现的小兔子,抽了抽嘴角。 她闭了闭眼睛,最后一抬脚,用力跺了跺脚,大地都被震得晃了晃,小兔子这么轻,一下子就被震得弹了一下,“啪叽”一下,屁股落在了地上,四条短腿缩在身前,呆呆地看着面前狼的爪子。 他慢慢地抬头,看到了大灰狼威武雄壮的身影。 啊哦。 他今天要死翘翘了。 小兔子闭上了眼睛,安详地等待着死亡。 大灰狼见他这么恶意揣测自己,非常生气,又跺了跺脚,把小兔子的眼睛震开,指了指他面前的大树,又伸出爪子打了一下小兔子的头。 小兔子的脑袋被打得歪了一下,呆呆萌萌地盯着面前的参天大树。 如果大灰狼没有拦住他,他就一头撞上去归西了。 难道… 大灰狼不喜欢吃死掉的兔子? 她喜欢吃生兔子? 真残忍。 小兔子再次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 可是他没有等到尖利的獠牙刺穿身体,反而等到了头顶轻飘飘的触感。 他睁开眼睛,眨了一下眼,伸出小短腿去碰头顶,拿下来了一朵小花。 见他拿了下来,大灰狼又生气了,伸手又拍了一下他的头,重新转头拔了一朵小花,放在了他的头上。 萌萌的。 大灰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为自己的品味洋洋自得。 小兔子再怎么傻,也反应过来大灰狼不想吃他了。 虽然看不懂她,但是他活下来了,还不错。 他扶正自己头顶的小花,重新迈开小短腿,慢吞吞地向森林深处走去。 大灰狼就跟在他身后,一般等他走了五分钟,她跑两步跟上,闭上眼休息,等够五分钟,又睁开眼,再次跟上。 她跟着小兔子先到丛林深处采她没见过的植物,植物长的很好看,她没忍住,嗷呜一下吃了下去。 甜的。 小兔子还没来得及摘下来,就被抢先一步,安静了几秒钟,又很好脾气地开始去找其他的植物。 他又找到了,刚刚抱在怀里,又被旁边的大灰狼抢过去吃掉。 他有些失落,再次重振精神,再次踏上寻找植物的旅途。 在植物第三次被吃掉之后,小兔子坐在大灰狼面前,伸出一只小短腿晃了晃,表示“NO”。 大灰狼别开眼,发出了细微的声音,表示她知晓了。 小兔子终于采集植物成功了,叼在嘴里回自己的窝。 大灰狼也跟着回去了,但是看着那个小得可怜的兔子窝,她沉默了,一秒都不带犹豫的,直接低头衔住小兔子,大摇大摆地带他回自己家。 小兔子乖乖的,没动,叼着自己的植物,任由大灰狼带着自己走。 其他的兔子都面露同情:这个大灰狼最凶残了!他一定连骨头都没办法剩下! 那太好了,他们不用去为他收尸了。 大灰狼带小兔子回到自己的大窝,骄傲地扬起了头。 小兔子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窝,伸出小短腿蹭了蹭大灰狼的脸,意思是——她真厉害。 但是小兔子走得实在太慢了,甚至能在她的窝里迷路。 大灰狼无可奈何,又在大窝给小兔子造了一个小窝,小兔子终于不用每天蜷着身体睡觉了。 为了感谢大灰狼,小兔子给大灰狼画了一幅画。 他嘴里叼着树枝,一丝不苟地在地上勾勾画画,最后画出来了一个Q板大灰狼。 大灰狼特别喜欢,甚至驮着小兔子在森林里跑了好几圈,小兔子就乖乖地趴在她身上,等到什么时候遇上了能做颜料的植物,就伸出短腿拍一拍大灰狼的背,示意她停下,自己慢腾腾地下去采植物。 植物刚刚被叼着回来,就被大灰狼回头给吃掉。 小兔子不生气,又趴在她身上,耐心地继续找。 大灰狼把小兔子养的越来越好,他的毛发越来越有光泽,走路也渐渐快了一点。 他先是给大灰狼的族人画Q版画,又开始给其他种族的小动物画画,最后名声越来越响,大家都尊称他为“兔子大王”。 小兔子不知道这个称号是什么意思,他每天就是跟着大灰狼去吃带回来的草,回来画画,然后躺在大灰狼旁边睡觉。 后来,其他动物说,大王的意思是,大家对认为最厉害、最崇拜的人的称呼。 小兔子半知半解,想的是——那应该是大灰狼大王。 他慢吞吞地靠近大灰狼,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鼻子,然后乖巧地窝在她旁边,把大灰狼给他找来的花放在头顶,闭上眼睛睡觉。 小兔子喜欢大灰狼。 就像厘止喜欢朝晕一样。 —— 话匣子 我念念祈祷,我生而背负的那般苍白,灰败,落寞,化作你裙摆下的蝴蝶潮时,也能如春夜夏水般动人。 ——厘止《落茧倏惊》 —— 这是我们厘止小朋友自己写的哟~~ 第164章:你可以养我吗(冷淡腹黑原始兽人) “朝晕,你想好了吗?你要去哪里住呀?” 少女清甜的嗓音带着些焦急,又喊了她两声。 朝晕猛地回神,入目是一个只穿着用兽皮制成的抹胸短裙的漂亮女孩儿。 她眨了眨眼,又低头看自己,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裙子,早已经泥泞不堪。 这是个兽人世界。 女主安和与原主是大学的好闺蜜,没想到一朝意外,穿越到了一个远古兽世。 安和被一个实力强大的聚落首领狮莱发现,竟然意外地能听懂对方的语言,甚至自己也无师自通。 狮莱对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产生了恻隐之心,把她捡回了部落,两个人在朝夕相处的过程当中暗生情愫,一起克服了重重困难,最终携手一生。 原主就是困难之一。 她没有安和这么好运,自己一个人在丛林里面摸爬滚打了将近一个星期,好几次都差点葬身其中,每天勉强采野果果腹。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误打误撞闯进了狮莱所在的聚落里,和安和相见。 安和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原主,只是一直没有消息,异世天地,姐妹相逢,下定决心要和原主相依为命。 原主却妒忌安和初来乍到就被这么孔武有力、英气逼人的男人带回去,看起来还过得这么滋润。 在安和询问她要和谁暂时搭伙过日子的时候,原主直接表示要和狮莱他们两个一起住,安和这个傻白甜居然也是同意了。 原主就开始了锲而不舍勾引狮莱的漫长旅程,然而一次都没有成功,最后甚至因为激怒狮莱而把她扔出了聚落,活活饿死。 饿死啊。 听着好饿。 朝晕看了一眼在安和旁边的那个威武雄壮的英俊男人。 目测身高将近190,小麦色的皮肤上盘虬着结实的肌肉,在娇小可爱的安和身边站着,显得更恐怖了。 妈呀,这要是被打一拳,得直接死了吧。 朝晕立刻移开视线,下定决心不要招惹他。 在这个兽人世界,每个雄性都是由动物进化而来,比如狮莱就是狮子,他有一头金闪的头发和震撼人心金瞳。 雌性从出生起就没有原型特征,与现代人体几乎无异,这也就导致了她们的生育能力极其珍贵。 因此,雌性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很高,为了争夺一名雌性,好些雄性激烈竞争甚至大打出手的例子也不胜枚举。 为了提升自己的吸引力,彰显自己的实力,雄性在发情期一般通过兽态的发出的声音来吸引雌性,从而达到求偶的目的。 比如,作为万兽之王的狮子,狮莱能发出的声音无疑是魅力最大的,他是部落里、甚至是其他部落里所有雌性的梦中情人。 也就是说,原始形态发出来的声音越没有竞争力,雄性能获得雌性青睐的可能性就越低。 巧了,这个世界的反派,甚至都没有办法发出原始形态的吼声。 祉泫,这个部落里的医师,性格古怪,沉默寡言,一个人住在自己的房子里,除了为别人治伤根本没有任何其他活动,简直不像是一个群居动物。 一般来说,雄性的名字里都会有一些自己原始形态的体现,比如他们部落里第一强的首领——形态是狮子的狮莱。 但是祉泫格格不入,他是在很早之前主动来到部落里的,主动请求做他们的医师。 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什么科学观念,更不要提专业医术了,但是祉泫就是无师自通一般,能够把丛林中各种草药搭配在一起为他们治疗不同的病症。 可以说,他们的部落这么强大,一部分功劳是狮莱的,一部分功劳是祉泫的。 但是他们不可能像敬重狮莱一样敬重祉泫,他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知道他的原型是什么——毕竟他的名字里面没有一点信息。 他从来没有发情期,也不会发出向雌性求偶的声音,性格还那么阴郁古怪,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部落里的人都不愿意主动招惹他,甚至还隐隐有些担心他是什么不祥。 祉泫自己也不在意,习惯了独来独往。 不过善良的安和慢慢觉得他是个好人,不应该被孤立,便多找他说了几次话。 直到部落里有一个长期看他不惯的兽人趁机污蔑他对安和有爱慕之情,再加上祉泫在后期情绪突然变得不稳定,狮莱直接决定把他逐出部落。 祉泫黑化,展开了报复性的攻击,部落损失惨重,但是他的人却又在不久之后彻底消失,再无踪迹。 朝晕:? 怎么报复性攻击了?为什么情绪突然变得不稳定? 能说清楚一点吗?他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啊? [宿主,这个世界好像很草率的样子,没有写明反派的具体身份耶…一个人寂寞吗…点击下方链接,一起进入极乐世界!] 朝晕都习惯999+这个死样了。 她叹了口气。 现在的剧情点是,原主刚刚摸到了部落和安和相认,安和为了自己的小姐妹,恳求狮莱把全部落的人聚集在一起,让原主找一个可以居住的地方。 朝晕:好姐妹啊!! 安和又喊了她一声,示意她快点抉择。 朝晕环视一圈层层叠叠的人,他们看她的神色不一。 有些是警惕机敏,仍然对于她的好坏有所顾虑,有些是灼热——毕竟原主确实有优越的相貌和身材。 越过重重人海,朝晕利落地伸出手指,指向了在人群最外围显得格外安静的身影,清脆的嗓音十分坚定:“我要和他一起。” 安和松了口气,顺着她葱白的手指看过去,那口气又提上来了。 祉泫? 天呐,她好姐妹颜控的这个毛病在这里还没改掉吗? 祉泫静默着,漠然地和朝晕对视。 他长得实在漂亮。 男人身姿颀长,薄肌恰到好处,线条优美流畅,或许是因为不用出去打猎,通身白得像瓷玉。 他容貌精致,五官深邃,一双水蓝色的眼眸像不化的寒冰,在鸦色睫毛的衬托下显得清透又令人心惊,与雪白的长发交相辉映,气息冰冷。 这一整个人,就是活生生的利刃冰川,漂亮又锋利。 第165章:你可以养我吗(2) 安和看向狮莱,后者那双黄金瞳眸也是稍显意外,而后出奇地沉默了下来。 她又把目光转向朝晕,忍不住劝:“朝晕…你要不然再想想?祉泫他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而且他家里有挺多药草的,有点不方便…” 朝晕听进去了,而后拨开人群,直直地走向祉泫,一叉腰,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一点不怂地抬头盯着男人完美的面孔,满意地点点头:“你叫祉泫啊?” “名字好听,我叫朝晕,名字也好听吧?” 姓氏什么的,入乡随俗了,不要了。 安和:……… 闺闺,听听她的话如何呢? 祉泫淡漠地垂眼看她,冰河般的眼眸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凝结了千年不融的雪山。 朝晕没有一点不被搭理的尴尬,自然得像本来就是这儿的人一样,毫不客气地说:“祉泫,我选择你了,你带我去你家。” 祉泫:…… 其他人也纷纷面露震惊与不解。 她是不是一个正常的雌性?她难道感觉不出来祉泫身上没有一点兽人的气息吗?正常雌性怎么会被他吸引到? 那些对朝晕有点意思的兽人见状,一方面是在心里暗骂朝晕没眼光,一方面又不甘心于居然输给了祉泫这种神经兮兮的人。 朝晕和祉泫还在无声地对峙,大眼瞪小眼。 本来,不管朝晕选择谁,狮莱都有权力定下的,但是她偏偏选择了这个部落里面最特殊的一个人。 说实在的,狮莱自己对祉泫也有所忌惮,毕竟他是一个首领,要为全部落的人负责,像这种底细不明的人,他实在没办法交付太多信任。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让朝晕再另寻他人,就见祉泫转过了身,毫不犹豫地离开,那个方向,是要往他家去。 朝晕眼眸一亮,回头给闺闺挥了挥手:“安和,我要跟着祉泫回去了喔!谢谢你嗷!” 安和僵硬着冲她摆摆手,她弯眸笑了一下,小跑着追上,蹦蹦跳跳地在他旁边跟着。 “祉泫,你要带我去你家是不?” “哎哟,你说句话呀,你说说话行不行?” “你不会是个哑巴吧?天呐……” 清亮欢脱的嗓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聚集起来的人还是在沉默。 有一个小孩扯了扯妈妈的手,童言无忌:“妈妈,这个姐姐真厉害,敢和祉泫哥哥说话。” 女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干巴巴地笑了两下。 祉泫的房子挺大,也很孤立,很空旷。 在这里是按劳分配的,虽然祉泫不用跟随部队外出打猎捕食,但是也为部落做出了很大贡献,部落中的那几名支柱没有一个没被他救活过一条命的。 因此,虽然大家都不太待见祉泫,但是对于给他多分一些食物,让他住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这些事,也没什么异议。 朝晕跟在祉泫身后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话,都无人问津,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答。 朝晕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别开脸,也不和他说话。 对于她跟着回来这件事,祉泫虽然没有说出表示拒绝的话,但是其实也没有点头同意,全程都把她当做空气,回到屋子里就开始摆弄自己的那些药草。 屋子很大,但东西只有零零星星。石床、桌凳、草药,有条不紊,空气里也弥漫着和装扮一样清浅的植物香气,闻起来清凉得让人上瘾。 朝晕猛吸了好几口,觉得和祉泫身上的气味好像,清冷疏离,淡雅脱俗。 她打量够了,就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裙子,故意在祉泫面前晃了又晃,晃了又晃,指望祉泫抬头看她一眼,和她说一句话。 然并卵。 晃晃悠悠的朝晕终于恼羞成怒了,一下子走近到他身边,生气道:“祉泫!你不是治病的吗?你看不到我受伤了吗?!” 她一个柔弱的小女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丛林里战战兢兢活了将近一周,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擦伤,有些只是微红,有些却已经肿胀了起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祉泫终于有反应了,掀开眼眸,那抹动人心魄的蓝,毫无感情地在她身上转了几圈。 他忽的站起身,径直朝朝晕走去。 他不像外面那群雄性一样,浑身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可是靠近的时候,又会有几乎能让人窒息的威压。 但,朝晕这个大笨蛋察觉不出来,依旧怒气冲冲地叉着腰看他。 祉泫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了一旁做工略有些粗糙的石凳上,转身去那些琳琅满目的药草里挑挑拣拣,挑出来之后,又开始捣药,直到空气里都是微涩的苦味。 朝晕坐在凳子上,直起腰,好奇地探出头去看。 没过多久,祉泫拿着一块布料回来,上面还放着黑乎乎黏唧唧的草药。 他把布料放在一旁,半蹲下去,直接撩开她的裙子,开始查看朝晕腿上的伤势。 朝晕被他大胆的动作弄得一惊,完全不敢动了,震惊地垂眸看着他。 祉泫的判断没错,丛林里灌丛茂密,和胳膊上那些轻伤相比起来,她腿上的伤势显然更为严重。 他毫不避讳地伸手覆上伤口周边的皮肤,查看伤口的情况。 朝晕四肢更僵硬了。 好冰。 他手的温度很低,简直像是蛇冰凉的鳞片,在这种炎炎夏日里都让朝晕瑟缩了一下。 他又开始去看别的地方,发丝垂落,刮蹭到了朝晕小腿的位置,朝晕把腿一缩,笑起来:“嘿嘿…好痒啊。” 祉泫有些无语,强制性地钳住她的腿,直接把她扯了回来,力道之大不禁让朝晕心里一颤。 妈呀,感觉祉泫一拳头也能把她打死。 不过祉泫的脾气看起来会好一点。 朝晕这样漫无目的地想着,祉泫已经开始给她敷药了。 黑乎乎的草药敷在伤口上,第一感觉是凉,然后就是火辣辣的蛰痛往里面钻,疼得朝晕开始胡乱扑腾起来,想要抽回自己的腿,但是无奈男人力气太大,根本抽不动,她只能无能狂喊—— “疼疼疼……祉泫!嗷!疼呀!!你这个大笨蛋!!我说疼!” 她动作太多太闹腾,祉泫没办法继续上药,还被她无意间踢了两脚,在多次尝试依然无用之后,他细细皱眉,冷淡出声警告:“别乱动。” 嗓音清冽透彻,像雪顶融水一般冷冽,和他整个人简直完美匹配。 少女一下子就不扑腾了,坐起身子,好奇地弯腰探头,满目惊奇,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笑着说:“祉泫,原来你会说话呀?” 第166章:你可以养我吗(3) 她的转变之大,甚至让祉泫有些怀疑刚才是不是演的了。 不过祉泫在那以后就没再说过话了,不管朝晕怎么做都不说,用各种新奇古怪的草药把她的伤口敷好包起来后,他便重新站起,给出时间,朝晕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祉泫也不清楚这个雌性为什么要选中他,他当时去也就是凑个数而已,但是她选都选了,他也不想浪费口舌去推辞。 总之,没有什么人能和他长时间共处一室,估计过不了几天,她自己就忍无可忍地另择出路了。 不过,在她待的这段时间,他总要给她一个能住的地方。 这样想着,他又轻轻转眸,看向在凳子上坐也不安分的朝晕,正好对上了她闪烁着好奇光芒的眼睛。 “……” 到底在好奇些什么?他有什么好看的? 祉泫刚坐下没多久,又重新站了起来,推开身侧不大显眼的石门。 朝晕:(゜O゜; 有些许的尘土荡开,在阳光的照射下纷纷扬扬地抛洒又坠落,借着光束,朝晕看到了门后面各式各样的小物件。 这个时候都有暗门了吗? 后面的屋子看起来是堆放杂物用的,不过也格外规整,和正屋简直一模一样,井然有序,一看过去就差不多知道主人有些强迫症。 祉泫淡淡扫视着这间屋子,来回之间,脑子已经差不多有了规划。 他先把一些平时用不到的东西搬起来堆到一边,拿着扫把把原本用来放置物品的略高平地给打扫干净,又搬来一些不大不小的石块,开始大致圈划床的位置。 朝晕一瘸一拐地跟上去,先是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去打量这间屋子,见符合自己心意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走进去,在一旁看着祉泫摆石头。 她看着看着,伸手挠了挠头,恍然大悟。 这是在给她圈出床的位置吗? 这可是朝晕的终生大事,她必须严阵以待。 朝晕也拖着身体慢吞吞地去拿石块,开开心心地抱着过去,跟着祉泫划出来的半圆一起放。 祉泫瞥了她一眼,见她差不多明白自己的意思,摆得也说得过去,便又收回视线,没有管她了。 结果他才没管没多久,下次随意看过去,就见朝晕乐此不疲地在这个椭圆旁边摆了一个小小石头阵。 祉泫:……… 他静静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气压慢慢下沉,凉意开始侵蚀肌肤。 他在无声地制止朝晕的行为。 这是祉泫一贯的用法,他一向不喜欢说话,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的问题,就不必大动干戈。 然而,那个忙前忙后的笨蛋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危险,仍然傻乐着把那个小石头窝堆得更好看。 祉泫觉得,她这个脑子和敏感力,能在丛林里活7天,也算是神明显灵了。 见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祉泫缓缓吸了一口气,收回气压,终于还是冷冷开口:“摆错了。” 说她不敏感吧,刚才明显不对劲的气氛她没一点反应;说她敏感吧,他刚一说话,她就敏锐地回头,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朝晕刚把最后一个石头放好,她直起身子,再次叉腰,理直气壮:“才没有呢,这是我给我的小兔子摆的窝。” 祉泫:? 哪里有兔子。 朝晕轻咳一声:“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小兔子,但是我这几天一定会抓一个回来的,我要养小兔子。” 刚说完,她生怕祉泫不同意似的,忙补充:“我自己养,不会麻烦你的,祉泫。” 她卖可怜地眨了眨眼,弄得跟他们两个多熟似的。 她这几天在森林里转来转去的,看到了好多可爱的小兔子,萌死她了。 祉泫依旧面无表情,漂亮到极致的眼眸盯着人看时,却让人无端觉得冷。 他没有回话,背过身去,挺拔如雪松的身影还是那么冷漠,意思很明显—— 随意。 不过如果她的兔子打扰到他了,他会毫不犹豫地重新把它扔回去。 祉泫又出去抱了些干草,还有一张毛绒绒的皮,把朝晕的床铺得厚厚的,看起来很好睡的样子。 朝晕开心极了,一直绕着祉泫甜滋滋地夸他,就算祉泫像一块石头一样冷冰冰的,毫无反应也不不在意。 祉泫没有其他意思,这些东西他有的是,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是不想让朝晕睡过之后又跑过来说床不行,他还要费心费力地再铺,麻烦死了。 他们刚刚把床造好,就有人登门拜访。 安和在门外焦急地观望,见朝晕完好无损地出门才松了口气。 她走上前去,把手里的衣服交给朝晕,十分体贴:“朝晕,你那条裙子应该不能穿了吧?我把我的衣服给你,一开始穿可能觉得违和,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说完,她快速往朝晕身后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压低了音量:“还有,你要是实在在祉泫这里待不下去了,你告诉我,我努力让你去其他地方。” “我知道你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但是祉泫性格真的很奇怪,你这么喜欢热闹,话这么多,我都没听过祉泫说话,他应该是个哑巴吧?你应该和他相处不来。” 安和一时间说话快了,反应过来自己吐槽朝晕话多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过朝晕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人家说的是实话嘛。 她伸手抱了抱安和,乖乖地和她道谢,然后牛逼哄哄地叉腰,扬起精致的小下巴:“才不会呢,我一定会在这里待得很开心的。” “还有,”朝晕正了神色,“祉泫会说话呀,他都和我说了两句话呢!而且他人很好,还给我上药,给我铺床呢,我感觉他一定被我迷得死死的,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 安和:…… 在屋子里面听得一清二楚的祉泫:…… 在胡说八道什么。 安和有些欲言又止。 祉泫这个人有强迫症,看到有人有伤就一定要给人治,不治都不行。 可是和别人说话…… 安和沉思起来。 她到现在还没和祉泫说过话呢。 第167章:你可以养我吗(4) 没准她闺闺这个大笨蛋真的能和他和平共处呢? 安和这样安慰自己,见朝晕当下态度坚定,只能点点头,让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可以和她说。 朝晕又热情洋溢地抱了抱她,和她挥手说再见,又哼着歌转身回屋子里。 祉泫还在摆弄他那些药草,情绪波澜不惊——哪怕是听到了朝晕那些惊悚的豪言壮语之后。 不过—— 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一个人,夸过祉泫好。 他冰蓝色的瞳眸后蓦然划过了丝什么,很淡,很轻,像鱼尾拨开的水纹,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 朝晕又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才又蹦蹦跳跳地回了屋子,见祉泫还在那里坐着,便笑眯眯地凑了过去,语调欢快:“祉泫,原来你不和别人说话吗?你就和我说话呀?” 祉泫无动于衷。 那是因为,其他人没有她这么蠢,也没有她这么麻烦。 她但凡聪明一点,他不会说一个字。 朝晕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答案,不满意了,冲他做了个鬼脸,走向祉泫的床,清透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距离拉开而稍显模糊:“切,又不说话,你真喜欢害羞,你这样做也是不会引起我的兴趣的。” 祉泫:…… 她到底正不正常? 他皱眉,抬头看过去,就见朝晕在他床前微微弯腰,好像放了点什么,之后又悄咪咪地回过头,见祉泫盯着这边看,面色一僵,又若无其事地哼着歌,晃到石门面前,伸手推开,一溜烟地钻了进去。 祉泫闭了闭眼,按耐下想要把她扔出去的想法,又重新低头整弄手里各式各样的植物。 朝晕一下午都没出来,到饭点了出来了。 她推开石门,就看见了正对着她捣药的祉泫,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他能在那片小地方安安静静地待一下午?也是很牛了。 朝晕轻手轻脚地靠过去,没注意到祉泫耳朵一动。 男人流畅的动作都没有一丝停顿,闷闷的捣药声让朝晕有一种把她的脚步声给掩盖了的错觉,让她更自信了。 她越靠越近,直到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才停了下来,“唰”得亮出“爪子”,凶恶地吓他:“嗷!!” 祉泫捣药地动作压根没停,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一个,很没听见一样。 朝晕疑惑地歪了歪头—— 难道捣药声把朝晕大王的声音都盖了过去吗? 她不甘心,又把“爪子”举得更高,加大了音量:“嗷!!” 祉泫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淡淡瞥了她一眼,复又开始下手挑选药材。 朝晕懵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第一次就听到了,但是不想搭理她,是不想听见第三次了,才回头看她一下,告诉她他听见了。 朝晕蹙起秀气的眉,气得一把放下手,人都立正了。 不过很快她又蔫巴了,小声说:“祉泫,我饿了。” 祉泫修长漂亮的手一顿,这才正眼看她。 她已经换上了安和给她带来的衣服了,一片挡在胸前,还有一片小短裙。 冰肌玉骨,体态轻盈,精致的锁骨像漂亮的图腾,一双笔直白皙的腿上敷着半干的药草。 她第一次穿这种有些暴露的衣服,但是却没有一点不适应,大大方方的。 祉泫看着,却慢慢皱起了眉,脑海里闪过了她上午穿的那件白裙子。 他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虽然泥泞不堪,但是穿在她身上还是意外得动人。 还是原来那件的好看。 祉泫淡淡地在心里想着。 或者说,还是长一点的裙子好看。 他就是这样,脑子里想到什么,就任由它想什么,从来不觉得不对劲,也从来不加阻拦。 朝晕还捂着自己的肚子,干巴巴地盯着他看。 祉泫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他从来没有饥饿感,但是见朝晕这样,还是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站起来往外面去。 朝晕眨眨眼,欢呼一声,美滋滋地坐在石凳上等饭吃。 没过多久,祉泫拿进来了一提风干的肉,在朝晕猛然僵硬的目光下朝她走过去。 朝晕瞪大了双眼,立刻站起来往后退,大声喊:“停!停!” 祉泫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朝晕吞咽了一下,看到那些肉上面油腻泛白的肥肉,胃里就翻江倒海,脸色苍白地转过头去:“我不要吃这个,我不要吃肥肉。” 祉泫微微蹙眉,把手伸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 这是之前部落里的雄性打猎回来之后,狮莱拿来分给他的。 他不怎么吃,处理过之后全挂在外面,不过这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朝晕觉得自己这副反应不太好,便站直,扭扭捏捏地晃着身体,小声说:“祉泫,我吃了肥肉会吐的…” 除非你把瘦肉挑出来。 朝晕当然不会这么说了,只不过祉泫脑袋聪明,听了之后,一秒都不带犹豫地转过身,把肉拿了出去。 朝晕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就又见祉泫背着渐沉的夜色,给她抱来了一堆水果。 朝晕怔了一下,而后再次举起双手,欢呼出声,跑过去把水果抱过来,还一直嘴甜地夸:“祉泫,你真好,你最好了!!” 祉泫都听麻木了,等朝晕重新坐回椅子上乖乖啃水果之后,才又去摆弄自己的药草。 太麻烦了。 祉泫面色无波地这样想。 养这么一个雌性,实在太麻烦了。 他脑子里还在不停刷新“麻烦”两个字,鼻间忽然一阵清香,他垂眸,看到了一颗嫩生生的青梨。 他侧过脸,便看见了朝晕洋溢着清甜笑容的脸颊,甜丝丝的。 她脆声说:“祉泫,你吃呀,你快吃呀。” 他还没有回应,她又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莫非…你要我喂你吃?”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宠溺地叹了口气,作势要把梨子往祉泫嘴里塞:“唉…真拿你没办法…” 男人呼吸一沉,直接伸手把梨接了过去,没有给她再进一步的机会。 第168章:你可以养我吗(5) 就这样一来一回,祉泫最后甚至吃得有些撑,都没什么闲情逸致研究草药了。 月光如水的晚上,祉泫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耳边还有石门另一边另外一个雌性用水擦拭身体的哗哗水声,还有她清浅的呼吸。 他严肃地想—— 她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会受不了他? 能不能快一点。 祉泫第一次有了心事,他翻了个身,鼻尖却触碰到了什么,痒痒的。 淡淡的月色沿着空气流了进来,像雨一样淋在了眼前的小花束上。 是几朵鹅黄色的小花,零零星星地铺散在他床头,像几颗圆润的眼睛,在月光下一闪一闪。 是朝晕上午放到他的床上的。 花香很淡,几乎没有,但是他偏偏五感敏锐,于是,淡雅的清香便缭绕在他身侧,像朝晕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祉泫猛地闭上眼睛。 简直是一个,笨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 朝晕好不容易有个安生地方睡觉,睡得神清气爽,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推开石门时,就看见了打来水泼在脸上的祉泫。 水珠顺着他瘦削锋利的下颚慢慢滚落,把深邃的五官衬托得鬼斧神工。 朝晕远远地看着,迷迷糊糊地想—— 祉泫真精致啊,居然还洗脸,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 她僵硬地迈开腿,一板一眼地走向祉泫,在他回头看来的时候,先是被他惊心动魄的蓝色眼眸给震了下,而后举起一只手:“我也要洗脸!” 祉泫看了她一眼又背过身去,扔给了她五片不大不小的叶子。 朝晕捧着,和它们大眼瞪小眼,又举起来看了又看,迷迷瞪瞪地问:“这是我的早饭吗?” “好少哦。” 祉泫一僵,回过身去,就见朝晕一把吃进去五片叶子,转着眼珠子嚼啊嚼,两秒之后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 味道有点像现代薄荷味的牙膏,但是很刺激,把她的瞌睡虫都赶走了。 祉泫见她喉间微动,以极快的速度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防止她咽下去,冰冷的声色微厉:“不许咽,吐出来。” 朝晕睁着眼睛和他对视,又在嘴里嚼了两下,听话地吐在了祉泫给她递过来的布料上,顿时感觉嘴里一片清爽,精神上也是。 牙膏呀?! 朝晕把布料揉成一团,扔进昨天祉泫扔垃圾的那个小筐里,眼神灼热地看向祉泫,又开始夸夸:“祉泫,你连这种东西都找到了?!好厉害呀!” 祉泫懒得听她这些跟不耗精力似的不停说的好话了,又扔给她一把骨梳,单手提着陶盆出去。 朝晕乐呵呵地拿着骨梳把头发梳的顺直,祉泫也已经端着打好清水的陶盆回来,放在了另外一个空闲的石桌上,供朝晕洗脸。 朝晕简直觉得小生活太滋润了,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用凉水洗了脸,再次准备拍马屁,被早有预料的祉泫一把捂住嘴,被强迫着把夸夸吞了下去,只能眨巴着眼睛看他。 见她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了,祉泫松开手,塞给她几个水果,见她吃得开心,便默不作声地背上自己的药筐,一如既往地踏上了去采药的路。 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后面跟了个小尾巴。 祉泫走了不过十五步,最终还是回了头,看到活蹦乱跳跟上来的朝晕时,面上的冷淡终究还是有了几分皲裂。 他有些头疼地指了指朝晕身后的屋子,让她快点回去。 朝晕懵懵地歪了一下头,继而骄傲地拍拍胸脯:“我已经关好门啦!” 祉泫:……… 他缄默了下,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决绝地离开,势必不说一句话。 他不会再和她说话的,一句也不会,直到她发现根本无法和他相处而离开。 朝晕见他又继续走,暗暗欣慰,果然是让她关门,又没心没肺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人,有雄性有雌性,有成人有小孩,但是无一例外,都对祉泫避而远之,一句招呼也不打。 男人自己也毫不在乎,背着自己的药筐一路往前走,就像是走在一条独木之上,行在无人汪洋之中,背影永远孤绝,仿佛是天地中最后一树神骨。 部落里的人在看到祉泫时都神色一致,秘而不宣地远离,但是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时又俱是一愣。 捡来的小雌性没有一丝彷徨,漂亮明艳的一张小脸蛋上满是拨云见月般的笑容,连乌黑的发丝都是高兴的,就哼着歌一蹦一跳地跟在祉泫身后,遇见了只是好奇的人,便扬起一抹笑当回应,遇见对祉泫撇嘴的,就呲牙咧嘴地做挥拳动作。 总之,她身上鲜活的生命力简直让人忍不住侧目。 豹峥盯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冷笑一声。 他是部落里数一数二的强者,也是坚决要求把祉泫这种来历不明的怪人逐出部落的人里面的典型代表。 他喜欢好看的雌性,安和被狮莱抢先一步时,他就有些不爽,本以为这个新闯入的雌性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没想到她居然瞎了眼选祉泫?? 呵,等着吧,他等着她后悔。 —— 祉泫走的路挺远的,还故意加快了速度,就是想让朝晕快点回去,没想到她人不大,力气还不小,不仅跟上来了,甚至还没有一点累的迹象,脚步依然轻盈。 祉泫差不多明白,她这副头脑还能在森林里活七天的原因了,也明白她今天大概率是不会回去了。 想清楚这点的祉泫又很平静地接受了,放慢了脚步,任由朝晕跟着。 朝晕见他慢了下来,眼睛一亮,一股气跟了上去,自信地给祉泫打包票:“祉泫,你等着,今天有我帮你,你一定收获颇丰!” 祉泫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摆明了不相信。 她不给他找麻烦就不错了。 第169章:你可以养我吗(6) 祉泫一般是走一会儿停一会儿,慢慢去搜罗有什么可以带回去的。 他停下来,朝晕也跟着停下来,也装模作样地跟着一起搜罗,然后兴冲冲地把和其他植物长的不一样的植株拔出,兴高采烈地小跑到祉泫身旁,举着手给他看。 祉泫甚至都不用看一眼,单单是轻轻一嗅,就立刻侧过身看其他的植物,淡声道:“有毒。” 朝晕震惊,一把收过来,怒火喷射向着手里漂亮的植株:“你怎么能有毒?!” 果然最美丽的最危险。 不过植株长的实在太好看了,朝晕又释然了,再次跟上祉泫,扬了扬手:“没关系,好看就行。” 祉泫停下动作,回过身,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朝晕越来越心虚,“嗷”了一声,垂头丧气地把植株扔回了原来的地方。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在重复着这个过程。 “祉泫!” “…有毒。” “嗷!” “哎呀,没关系啦,好看就行。” “……” 这一趟下来,祉泫在差不多摘够草药后,抬头看看天色,发现比自己以往回去的时间都晚了不少。 他闭上眼睛,平静了下思绪,背着筐往回走了两三步,没察觉到朝晕的气息,又回头看去,就见朝晕正偷偷摸摸地蹲在不远处的树下,眼睛正聚精会神地黏在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祉泫也不想知道她在看什么,原本想要释放威压让她看过来,不过又想到她是个笨蛋,只能无声地叹一口气,而后冷淡出声:“回来。”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朝晕听得很清楚,也让她眼前那只可爱的小兔子听得清楚。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兔子猛地跳起来,三两步就跑了个没影。 “……” 朝晕瘪眉,遗憾地“啊”了一句,直起身子,直直地望向祉泫,笑眯眯的模样里还带着丝讨好:“祉泫,我在抓兔子呢,你等等嗷。” 祉泫猛地闭目,直接转过身,当机立断要直接走。 朝晕急了,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直接伸手拽着祉泫身上围着的兽皮裙。 祉泫只觉得行动忽而受到了束缚,蓝眸一顿,转过头去,一言不发地垂眸望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雌性。 朝晕被他看着,手还是理所当然地拉着人家的衣服,毫不畏惧地抬眼和祉泫对视,双眸一弯,那里面烁烁的星河简直亮得有些刺目,拽着他晃呀晃:“你不要丢下我呀,我保证!我一定不会用太长时间的!” 她的神色慢慢转成了认真和庄重:“你觉得,我看起来是一个没有把握的人吗?我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祉泫信她才有鬼了。 他一把扼住朝晕的手腕,只是稍微用了点力就把她紧紧攥着自己衣服的手给扒开,而后态度强硬地拉着她那截皓腕往来的路上走。 朝晕呆呆地眨眼,心里一急,直接张开手抱住祉泫的腰,被凉得抖了一下,而后闭上眼开始快速输出:“祉泫祉泫最好的祉泫,求求你啦求求你啦!我真的很想要一只小兔子!你不觉得我们家有点太冷清了吗?我们养一只小生命,肯定会更热闹更好玩的!” 祉泫的动作猛地僵停,有可能是因为从未经历过的亲密接触,有可能是因为那声“最好的祉泫”,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句“我们家”。 他低下头去,眸光依旧冷冷的,如冰山一般冷厉的面孔上仍有一丝不自然的意外,还有些淡淡的怒。 朝晕慢慢睁开眼睛,试探着抬眸,直接和祉泫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她一愣,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唇角弯弯,跟裹了蜜似的:“祉泫,你生气也好看。” 祉泫手上力道又是一紧,第一个挪开了视线,目光擦着层层林叶落在了天边,此刻第一次想真心实意地叹口气。 他把朝晕像八爪鱼一样扒在身上的手给掰开,才感觉呼吸微微畅通了些。 他缓了一会儿,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眼眸中隐没了一缕幽深,如今仍然是不可撼动的冷淡,言简意赅地道:“快。” 朝晕反应了一会儿,旋即眸子愈发明亮,振臂欢呼,又扑上去抱住他,语气轻快:“祉泫最好啦,祉泫最好啦!” 祉泫还没来得及推开她,她自己倒是很识趣地松开了,转过身去,再次投入了卖力的抓兔子事业。 他刚伸出的手就那么悬滞在空中,没有血色的指尖上跳跃着轻轻抖动的阳光,连带着他的心都跟着颤动了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 他猛地握紧了手,把那抹阳光给抓散,又随手甩开,放下背上的筐,单膝蹲下,在里面挑挑拣拣。 等到祉泫都把摘来的药草给整理好了,抬眸去看时,朝晕还是两手空空,四下看望,希望找到一个小兔子的身影。 忽然,她神色一亮,全神贯注地盯着离自己不远的一只白生生的小兔子,屏息敛声,悄悄地伸出魔爪,猛地扑上去,没抓住。 祉泫觉得没眼看,又别开了眼眸。 兔子比她聪明多了。 “哎哟。” 朝晕扶着身体坐起来,看了会儿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又重新把它们握成拳,燃起了斗志,给自己打气:“不要放弃好吗朝晕?这只是你成神的第一步而已,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后悔去吧!” 祉泫:…… 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开始计算时间,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他们再不走,中午饭时间都要过了。 再看看朝晕,还是那么活力四射,大有不抓到一只兔子就不走的意思。 祉泫伸出手,扶上额头,觉得又头疼起来。 她要是把这些活力分一点给智力就好了。 他面无表情地这样想着,旋即猛然释放出强烈的气压。 肉眼看不见的玄色气焰骤然烧了起来,宛若一道霹雳而落的神光,像一道不可抵抗的神谕,只带着最高级别碾压势的蛮横实力,不由分说地往下压。 不知道是不是朝晕的错觉,她突然觉得森林里好安静,连一声鸟的啼鸣的听不到,没有一丝声音,像是来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纷纷退避三舍,生怕一个呼吸招惹来杀身之祸。 第170章:你可以养我吗(7) 朝晕还在疑惑,祉泫疏冷的嗓音在她耳边骤起:“左手边,第三个灌丛,往前走两步。” 朝晕挠了挠头,按照祉泫的指示一步一步走。 左手边,第三个灌丛,走两步。 她一边这样做着,一边期待地往灌丛后面探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只瑟瑟发抖的雪白小兔。 很小一只,比朝晕的手掌大一点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威胁恐吓了一样,朝晕靠近了也不跑,任由她抱进怀里。 朝晕大喜过望,欢呼着抱它举高高,连蹦带跳地跑向祉泫,结果中间被绊倒了一下,啪叽摔在地上,“哎哟”了一句,手里还举着小兔子,不让它受伤。 祉泫:…… 到底准备蠢成什么样? 朝晕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毫不在意地冲着祉泫弯眸,小跑了就几步,把兔子举起来给他看,清脆的嗓音里都是藏不住的开心和敬佩:“祉泫,你好厉害呀,你看我们一起抓到的小兔子!” 不知道被哪几个字触动了,祉泫身形微停,又再次若无其事地敛眸,反应很平淡:“嗯。” 不过小兔子好像很害怕祉泫,尤其是男人若有似无地瞟了它一眼之后,更是吓得抖得不成样子。 “哎呀,”朝晕把手收回来,狠狠在它头上揉了一把,语重心长地和它讲:“你不要害怕祉泫,他虽然看着很恐怖,但是其实是一个好人哦。” “你以后遇见的人不可能都是像我一样面善心好的,遇见一个单纯心好但是不面善的,也要心怀感激,知道吗?” 她的目光又在白白兔子和祉泫之间来回游离,最后还找出来了一个颇有道理的理由:“而且,你和他都是白毛诶,白毛一家亲,你们说不定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是亲戚呢。” 小兔子竖起兔耳朵,抬头用红宝石似的眼睛看了朝晕一眼,然后开始往朝晕怀里钻,一点也不想和祉泫有接触。 祉泫根本不在意这只兔子怎么看他的,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箩筐,听着朝晕那些大道理,手上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背上自己的药草往前走。 走了两步,又察觉到朝晕没更上,他这次甚至都没有情绪波动了,只是回头,看着那个还在对着一只未开灵智的兔子滔滔不绝的笨蛋,淡淡地说:“回去了。” 朝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一点也不累似的在那里跑,一下子冲到了祉泫身侧,兴奋地喊:“回家喽!” 祉泫手指微蜷,移开视线,不急不缓地往回走。 她像是玄色森林里,蓦然落下的一场晚霞雨。 回去的路上好像比来的时候轻松一点,朝晕一直在祉泫旁边叽叽喳喳地和怀里的小兔子说话,问它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喜欢的兔子,喜欢吃什么,想叫什么名字。 对于自己就这么被抱走的事,小兔子好像接受得很坦然,没过多久就闭上眼睛在朝晕怀里睡着了,祉泫也是觉得一人一兔简直就是两个极品。 问来问去,朝晕还是觉得名字的事情最重要了。 她一只手托着小兔子,一只手摸着下巴思忖:“我叫朝晕,祉泫叫祉泫……” 她眼里划过一丝势在必得,直接一锤定音:“那你就叫米团子了。” 祉泫:? 这三个名字的联系在哪里? 实际上,朝晕只是胡乱说说的而已。 但是,她对于这个一听就软糯糯的名字格外满意,凑近祉泫,用胳膊蹭了他一下,开心地问:“这个名字怎么样呀?米团子,好听不好听?是不是听着超级可爱!” 祉泫本来不想理她,但是很快又意识到,他只要不说话,朝晕就会一直问,于是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祉泫的认可,朝晕心满意足,又重新看向了怀里闭着眼睛睡觉的小兔子,看似十分民主地再次发问:“你觉得呢?” “……” “你默认了。”朝晕立刻说道,丝毫不掩盖唇边狡黠的笑:“太好了,你以后就叫米团子了!” 她好像总是那么开心,一身取之不尽的活力根本用不完,就像是初至雪顶的第一束春阳,破了寒冬凝起的最后一块残冰。 祉泫去来的这条路上,居然有朝一日,能这么热闹。 俩人回去的时候,也吸引了不少视线,没有比去的时候少多少,只不过神色却更加怪异了。 要是从前祉泫一个人去,早就回来了,现在饭点都要过了,两个人却才回来。 孤男寡女,丛林深处,不由得他们不多想。 只不过……… 他们看一眼依旧一身寒霜的祉泫,还有她身后活蹦乱跳、没有一点疲倦意思的朝晕,陷入了沉思。 祉泫,好像比他们想象中,更菜一点。 他们不由得有些同情朝晕了。 他们也都看到朝晕怀里边抱着的小兔子了,不过都没多想。 兔子,不就是拿来吃的嘛。 这种一看就是刚生下来不久的兔子,虽然肉少,但是十分鲜嫩,也挺好吃的。 米团子感到骤落在自己身上的十几道熟悉得让它惊恐的目光时,一下子就清醒了,跳一下就往朝晕怀里钻。 它错了,祉泫不是最恐怖的,最起码他一点也不想吃它,其他那些愚蠢的凡人是真的想要吃它! 朝晕不理会其他人的眼神,开开心心地在祉泫后面跟着,看起来快乐得紧,和豹峥的预想简直是背道而驰。 他一头紫色短发,四肢精壮有力,和狮莱一样的小麦色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微亮的光,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此时,他不爽地盯着面前走过的两人,冷笑一声,以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讽音调道:“哟,哑巴还抓兔子吃啊?” 祉泫的面容依旧平静漠然,甚至都让人分不清到底听没有听到了。 这是祉泫的一贯作风,面对任何交流,不论是友善的还是带刺的,尖酸刻薄的还是温和有礼的,他统一的反应就是——不搭理。 这是一块万能的盾牌,也是大家现在不和他说话的原因。 说过非要说的话,这个豹子精算个意外,祉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自己这么不顺眼,见他一次挖苦一次。 算了,总归和他没关系。 第171章:你可以养我吗(8) 祉泫可以不搭理,但是朝晕不能做到视而不见。 她一下子停下,美眸含怒,全身都竖起了刺似的,伸手直接指向了豹峥的鼻子,凶巴巴地怒目而视:“你想怎么滴?这是我要养的兔子!” “我们祉泫才不是哑巴呢!你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好奇地对着这边三个人打量。 豹峥第一次被雌性指着鼻子骂,脸色红了又紫,让朝晕觉得像紫茄子。 他没办法忍受这种自尊狠狠被踩在脚下的感觉,也恼羞成怒地展开了攻击:“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的?!我骂他哑巴怎么了?他自己不也没反驳吗?” “哎呦呵,”朝晕气笑了,一把把兔子塞到祉泫手里,撸起了并不存在的袖子,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来了大大的能量,气势汹汹地要向豹峥那边冲过去:“你有本事站在那里别动!” 她作为一个姿态娇小的雌性,居然想要直接过来和雄性打架,这个反应让所有人都大跌眼球,包括豹峥本人在内,都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朝晕用着生火的步伐朝着他走过去。 关键时刻还是祉泫伸手攥住朝晕的手腕,面容平静地拽着她往家里回,眉眼中熨贴着丝丝说不出口的无奈。 朝晕看着来势不小,一拽就被拽走了,步履踉跄地被祉泫拖着,但是还是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豹峥,一刻不停地胡乱挥动着自己没有被钳制的手臂,嘴里喋喋不休地放话:“你有本事过来呀!你过来呀!你看我不打服你!小鬼!过来!!” 娇蛮的音色随着拉远距离而慢慢削弱了音量,但是其中烧满的怒火仍然清晰可闻。 简直就像,丛林深处才会长出来的,像月亮一样弯弯的红色植物。 豹峥愣愣地用视线送着已经走远不少的两个人,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在目光所到之处消失不见。 直到已经走了很远的时候,朝晕还在锲而不舍地放狠话,直到口干舌燥了才舔舔唇瓣,回过头去,话里的火焰早就被灭得干干净净,此刻又成了润人心肺的清甜:“祉泫,我渴了。” 祉泫见她正常了,这才松开她的手,闻言也没有很大的反应:“渴了就少说点话。” 朝晕瞪圆了眼睛,那里面的情绪丰富多彩,惊愕混杂着愤怒,野火又有烧起来的趋势:“他可是在骂你,骂你你听得懂吗?我就要说,我就要说,我不仅要说,我还要抽空把他打一顿!” 她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喉咙里爆发出间接性的吼声,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实力有多么强悍。 祉泫轻轻扫她一眼,如冰盖般不可撼动的唇角竟然微微上扬,这一点点罕见的笑容,刹那间都让他那张犀利冰冷的面孔生出了花色,漂亮到了令人呼吸一滞的地步。 不过朝晕没有看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只听见了祉泫没有带多少情绪的质疑:“可是刚刚我随手一拽,你就被拽回来了。” 朝晕张牙舞爪的动作一僵,又开始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那不是因为是你吗?你可能比我强一点,但是那个紫茄子肯定不可能比我强,我一定能打过他的!” 祉泫不知道什么是茄子,但是他知道紫色,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指的是谁。 朝晕这个奇怪的人,明明知道他在村子里被传的是根本不是兽人,手无缚鸡之力,除了那点药草之外没有任何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却还是固执地认为他能打过在部落里数一数二的豹峥。 他微微眯了眯深邃的眼眸,轻轻“唔”了一下,便没有了下文。 朝晕见他不信,挺起胸脯,很有自信的样子:“不然你现在让我回去和他打一架!” 祉泫不信,也不可能把她放回去。 他又轻轻瞥了一眼朝晕,用清冷的嗓音缓缓道来:“在部落里,打架是会被鞭挞的。” “严重的话,还会被逐出部落。” 祉泫自己没有意识到说了多少话,朝晕也没有注意到。 她呆呆地看向前方,用力地把那些张扬的话咽了回去,嚣张的气焰瞬间落了下去,“啊?”了一声,脱口而出:“我才不要。” 她脚下加速了步伐,把米团子从祉泫怀里抱了回来,又重复道:“我才不要,有安和和你在这里,我不要走。” 朝晕秀眉一瘪,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算那个紫茄子好运!” 她好像真的坚信自己能打过一个兽人,祉泫都不想说她了。 笨蛋。 要不然不想让她被豹峥一拳砸飞,他才不想管她想做什么。 他这样想着,想要完全地、彻底地把她仅仅是因为豹峥对他说的一些难听话而暴怒的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其实那些话,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就像是独自跋涉过了许多轮严寒暴雪,踏碎过了许多座雨桥霜船后,那层落在肩上的薄雪,无论叠加了多少层,都再也无法给他带来一丝透骨的冷,钻心的寒。 可是,有人猛地用火烧它们,反而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疼痛,那些微微的抽痛,竟然像是千万孤独后的馈赠。 他自己一个人被丢下,又一个人走来,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无坚不摧了,却又在一瞬间被击碎。 他躲避着,不想承认。 但是,总有东西骗不了人。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3。】 朝晕刚回到家,就去不远处的小河里打水回来,想抱着米团子到庭院里面给它洗澡,结果刚准备出去就被祉泫抓住,被极简告知:“吃饭。” 朝晕乖乖说好,又围着祉泫转来转去,又笑嘻嘻地夸起来:“祉泫,你还记得给我吃饭呀?你真好。” 祉泫被她说得双唇抿起,直接伸手捂住她的嘴,在她通过不停眨眼告诉他,她不会再说了之后,才蓦然收手。 朝晕只啃了两个果子,却吃了很多肉。 或许是不想她闹腾,或许是看她太瘦怕把她养死了,中午祉泫下了一番功夫做肉。 他割下瘦肉后,又拿来树枝削成的细签烤,临了还往上洒了些朝晕没见过的颗粒调料。 这是祉泫做的,她不带犹豫的就一口咬下去,美味得让她感觉飘在云端,幸福地嚼嚼嚼。 但是当她发现祉泫只是简单地吃两个水果就不再吃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第172章:你可以养我吗(9) 朝晕这才思考起来,她来的这两天,祉泫好像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吃的话也只是吃些小水果,其他的都一概不碰。 朝晕挥舞着双手,挡在又要去自己桌前的祉泫身前,神情严肃,忧心忡忡地教导:“祉泫,你要好好吃饭。要不然你要是连紫茄子都打不过了怎么办?” 祉泫一手放在她肩上,轻轻往外一扯,就把朝晕给拉开,径直走向自己那些药草,态度颇为无所谓:“这不是有你吗。” 朝晕愣在原地,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发觉自己的价值被挖掘了。 她轻咳一声,又步伐轻盈地朝着祉泫靠了过去,语重心长:“就算我很厉害,那我也不能一直保护你是不是?你还是要学会自立自强。” 朝晕转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又回头看屋子里在暗处摆放的凳子,弯下腰,笑嘻嘻地给出建议:“祉泫,我们一起去庭院里面呗?我给米团子洗澡,你在外面的桌子上整理你这些花花草草,行不?” 祉泫没理,朝晕又靠近了一点,又摆出了严肃的架势:“哎呀,你要多晒晒太阳知道吗?不然你都长不高的。” 祉泫动作一停,转眸看了过来,静静地凝视她。 朝晕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打着哈哈:“嘿嘿,你确实还挺高的哈……” 很快,她又板正了脸色,换了招数,死缠烂打起来:“我不管,我们三个一起出去晒太阳。我和米团子一起晒没意思,祉泫,我们一起晒太阳才有意思呀对不对?” 一言不合就耍赖,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祉泫立刻移开眸子,看起来无动于衷的样子,薄唇轻启:“不去。” 朝晕眼珠子咕噜着一转,这次倒是放弃得很利索:“喔。” 她只在他身边停了几秒,便动作轻巧地出了屋子。 祉泫一直在垂眸研究手上的一棵草的脉络和气味,没有抬眼看她,闻言也只是稍微一愣,一丝意外从心底划过,不过这点清浅的情绪,甚至还不足在他身上落下一道浅痕,就又被扑灭。 这次倒还挺听话的。 要是以后都这么省事儿就好了。 祉泫平静地想着,眼睛仍然钉在手上难得一见的药草上,一只手往脚边的药筐摸,想要拿一棵新植株来。 没摸到。 他一滞,右手又划拉几下,别说草了,框都没摸着。 一道猜想在脑海里猛地闪过,祉泫轻轻移目,往右边看去—— 果然早已空空如也。 祉泫骤然闭眼。 他就知道。 他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身后披散的白丝长发随着步伐微微摇晃,漂亮得晃眼。 落足于门口,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蹲着给小兔子洗澡的雌性。 她四肢纤细修长,乖乖蹲着时,像一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金黄的阳光化成了朝露,附着在她身上,像神迹,也像一首因为动听而从来不会被遗失的歌谣。 仔细一听,她嘴里还在蹦着欢乐的节拍—— “你爱洗澡,皮肤好好——” 祉泫又挪开眼,轻轻一扫,轻而易举就看见了朝晕身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落座过的石桌石椅,以及—— 它旁边放着的像俘虏一样的药筐。 祉泫深吸一口气,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无奈还是生气了。 他就知道。 朝晕哼着歌,等到一个长长的影子把自己给遮住时,歌声戛然而止。她疑惑地抬头,圆滚滚的眼眸在触及到祉泫那张清隽的面孔时,又蓦然开出了笑花,先嘴甜地打招呼:“祉泫,你出来晒太阳啦?” 祉泫一点也没有被她这副模样迷惑,指了指她身后的药筐,直接问:“怎么回事?” 朝晕的目光沿着他净白修长的手指向后看去,“惊讶”地“啊”了一声,再度回头和祉泫对视时,一张小脸上已经满是无辜、认真,和严肃。 “它自己偷偷跑出来吧?真恐怖,我都没有注意到它在我身后。” 祉泫:? 他看起来很像白痴么? 他依旧以那副处变不惊的神情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眸盯着人时,总是让人觉得一身想法无处遁形。 不过,他面前的,是一个笨蛋。 朝晕没有一点心虚的意思,还在锲而不舍地劝导他:“它可能也想让你出来和我们一起晒太阳吧,祉泫,你就在这里和它们玩呗。” 她又低头看陶盆里眯着眼享受的小兔子,问:“米团子,你也想让祉泫陪我们吧?” 米团子一个激灵,双眼睁大,转了个身,用屁股朝着祉泫。 朝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祉泫,语气坚定:“米团子也希望和你一起晒太阳。” 米团子:…… 朝晕又弯唇,笑眯眯地说:“我也想和你一起晒太阳,祉泫。” 祉泫默立,静静地和她对视,而后突然近了她两步,毫不犹豫地伸手,屈起食指和中指的关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下朝晕的头。 “嗷,”朝晕抱上头,原本想笑嘻嘻地说一句“不疼”,但是触碰到祉泫的眼眸时,还是憋了回去,老老实实说:“好疼,我错了。” 不过紧接着,她的眸子更亮了:“但是你都出来了,就坐这里和我们一起玩嘛。” 祉泫没搭腔,微微弯着腰,和朝晕交换着眼神。 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率先败降似的挪开了目光。 ……算了。 他今天要是不坐在这里,她还不知道要多少次绞尽脑汁打扰他。 他不是自己想要在她旁边的。 祉泫这样想着,最终还是冷着脸把凳子擦干净,坐了下去,一点也没有考虑过直接用强力把朝晕扔出去的可能性。 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吧。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6。】 朝晕在祉泫落座之后显得非常开心,絮絮叨叨又开始说,一会儿问祉泫有没有那种一吃就会饱三天的药草,一会儿问有没有那种一吃就饿的不行的药草。 祉泫被问得烦,又是直接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等到她举起三根手指保证自己不话多了之后才松开。 第173章:你可以养我吗(10) 祉泫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吵成这个样子,他感觉脑袋里都嗡嗡嗡的,直到安和找过来,带着朝晕去跟着雌性们一起摘果子,他才觉得安静了不少。 祉泫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受着片刻的安宁。 他轻抬眉眼,打量着被朝晕放在石桌上、因为和他相处而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冷淡地问:“你是不是也感觉她很吵?” 米团子:……? 哥,在和我说话吗? 吵又怎么了,最起码没有你吓人呀。 米团子依旧用屁股对着他,压根不敢和他对视一眼。 祉泫也不清楚自己干什么突然和一只兔子说话,他又垂下眼睑,继续摆弄手上的一朵莲状的植物,嗓音平淡如水:“是么,确实没我吓人。” 米团子瞬间汗毛直立,震颤着偷偷远离了他靠了一厘米。 妈呀!听得到它在想什么!! 他到底是个什么呀? 朝晕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兔子正在形成巨大的心理阴影,她正挽着安和的手,和其他雌性一起前去摘野果。 和身强体壮但是也略显笨重的雄性相比,雌性的身体会更加纤细灵活,十分适合爬高上低,这也让她们格外擅长抓野果。 原始时代的森林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深渊,就算雄性结伴而行,有时候也不能保证能带回来什么很有价值的猎物,这个时候,往往就需要野果来度日。 安和看起来还是没有完全融入这个集体,和朝晕走在一起,离其他雌性的距离有些远,也没办法插上话,显然还是有不小的隔阂。 雌性在这个世界稀有又珍贵,哪怕是这个最强的部落,所有雌性加起来的数量也不过20个出头。 有些看起来已经饱经沧桑,经历了岁月的沉淀,被风吹日晒摩擦锻造的麦色皮肤像是最锋利的武器,总是冷静而沉着的眼眸深邃得令人安心。 有些看起来和朝晕他们差不多年纪,往往会闹腾一些,有些和年长的雌性是母女关系,还会亲昵地挨在一起,说说笑笑。 而处在这两者中间的壮年雌性的数量最多,大多都兼备敏感力和活力朝气,格外迷人。 安和走在朝晕左边,有些拘束地环上她的胳膊,一直在和朝晕找话题,不过看起来还是很不合群。 朝晕压低了嗓音,用汉语问她:“你还没有和她们混熟吗?” 安和闻言咬了咬唇,落寞道:“我…我…朝晕,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敢和别人说话,而且她们之中有很多人喜欢狮莱,因此并不是很喜欢我。”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又感到庆幸:“幸好你来了。我刚来的时候一直哭,差点抑郁了,我根本没办法想象我在这里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朝晕拍了拍的手表示安慰,侧头去悄悄打量那些似乎和她们泾渭分明的雌性。 其实,女孩子之间的敌意总是很微妙,有时候可能来的很突然,甚至让人觉得不可理喻,但是在简单的交流之后,那点甚至没有多少攻击性的敌意就会转化成瀑布一般的善意。 她牵上安和的手,一个用力,安和就猝不及防地被她拉着往雌性堆里去。 安和一脸懵,还没来得及着急和紧张,就见朝晕带着她挤到人群中,甜甜地和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小女孩搭话:“哇,你长的真好看!” 小女孩一愣,不着痕迹地躲闪了几下眼眸,语气雀跃:“…是,是吗?” “真的呀,”朝晕惊叹着,用欣赏的目光把她可爱的脸蛋和漂亮的栗色头发看了个遍,真诚道:“你的眼睛还有头发的颜色真让人惊艳!安和也这么觉得呢!” 感觉到朝晕轻轻捏了自己一下,安和回过神来,立刻磕磕巴巴地跟着应:“对!对!真的很好看!” 小女孩儿害羞又激动地垂下了眼眸,有些别扭地说:“你、你们,也挺好看的。” 朝晕粲然一笑,把她们那一圈小女孩儿夸了个遍,又往后退了一步,艳羡地看着一个年轻雌性的肱二头肌,赞叹道:“你的肌肉真漂亮!” 后者眉头一扬,爽朗一笑,在朝晕面前蓄了力,显出一块薄又有力的肌肉,豪爽又得意:“是吧?!我也这么认为!” 朝晕认同地连连点头:“我和安和感觉,你们的肌肉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她这样说着,又离旁边一个年龄较大的沉稳雌性近了一点,惊呼一声:“哇!你身上带着的这个小人是你孩子给你编的吗?手也太巧了!” 后者一愣,冷淡戒备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粗粝的手慢慢摸上了用草绳挂在身上的小人,轻轻笑了一下:“是呢,她才五岁,还不能出来,平时就喜欢捣鼓这些。” “那也太厉害了!这么小就会做这些事了!”朝晕敬佩不已,“我和安和在那个年纪的时候,还只会打架呢!” 女人被逗得掩唇笑。 就这样,没过多久,朝晕就带着安和彻底打入内部。 安和:(‘???’) 她带着朝晕和其他雌性分头行动,一起去往一边的灌丛,往后看了好几眼,确定雌性们没有往这边看,才偷偷用家乡话兴奋地和朝晕说话:“朝晕,你太厉害了吧!她们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多话!” 朝晕冲她抛了个媚眼,语气骄矜:“这算什么?” 她伸手去拨弄草丛,想要去摘一种很小但是很甜的野果,结果脚边突然响起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皱眉望过去,就见一条两根手指粗的小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游走,像是也被她吓到了一样,往远处爬去。 朝晕瞳孔一缩,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刚要尖叫出声,就被安和捂住了嘴巴,吓得不敢乱动。 第174章:你可以养我吗(11) “嘘!!”安和瞪大眼睛,偷偷摸摸地往四周看去,见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捂住她的嘴的手,“我知道你很害怕蛇,但是,朝晕,你千万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一点讨厌或者害怕蛇的样子,一丁点都不行。” 朝晕惊魂未定,自己后知后觉地摸上了唇。 安和见她冷静下来,小声和她科普:“狮莱告诉我,他们这里,不管是哪个部落,信仰的都是蛇。” “在他们的传说里,万物是由两条玄蛇繁衍而来的,后来,世界慢慢变得混沌,日夜不分,没有生物可活。为了保护万物,一条蛇化成了天,一条蛇化成了地,成为了世间的真理,保佑万物生灵。而它们的孩子则继续独自保佑这片土地。” “如果你表现出来一丝抗拒蛇的情绪,就被会当成怪物,活活烧死。”安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颤,显然也是害怕得不行,不过她很快又撇撇嘴,表示不信服:“不过就是很扯,不是吗?” 或许是因为用的是其他人听不懂的语言,她的底气足了点,声音也大了一些。 朝晕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笑两声:“嗯……还挺有意思的,最起码还挺有神秘色彩的。” 她们聊天是聊天,也没有耽误做事情,一直跟随着队伍任劳任怨地干活,一点也不偷工减料,在经历了一个下午的相处之后,终于彻底融入了这些雌性之中。 当然,她们拿的不是万人迷系统,还是有人不喜欢她们或者对她们保持警惕,不过朝晕相信,时间久了,这些问题就会土崩瓦解。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打通关系,祉泫则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各类草药整理规整,又开始研究新的药品。 祉泫以往的时候并不喜欢晒太阳,或者说,天生对于阳光敏感,并不乐意曝晒在其中。 不过今天在外面坐了一下午,感觉倒也不坏。 带着温度的光束倾洒在身上,像是要把这具冰冷的躯壳给暖热。 他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热闹交谈声。 祉泫眯起眸子,刚一抬眼看过去,就见朝晕被一众人围着,口若悬河地和她们聊天,时不时发出一声爆笑。 她去时只有一个安和陪着,回来了倒是众人拥簇了。 只不过到了离祉泫家不近的地方,其他雌性就望而却步了,悻悻地让朝晕自己回去,她们实在不想在没有伤的情况下和祉泫交流。 祉泫对此习以为常,他是天地间的一个不朽又腐烂的过客,那些温暖、热情,以及所有本应该与万物生灵搭边的美好情感,通通不应该落在他身上。 他的使命,他的枷锁,把他的痛恨都吞食得渣都不剩。 然而,他的思绪很快被一道惋惜的声音打断—— “啊?” 他听见朝晕这般说:“那真是太可惜了,你们不和他说话,怎么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 “算啦,没关系,反正时间这么长,你们迟早会知道的。” 朝晕说着说着,还自顾自地点点头,冲那些用复杂甚至夹杂着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雌性挥了挥手,朝气蓬勃地冲她们摆了摆手:“再见!明天见!” 在目送她们离去后,朝晕转过身去,步履悠闲地往家里走了几步,结果还没走多远就远远地看见了庭院里的祉泫。 他雪白的发丝像薄薄的冰刃,深蓝色的虹膜冷得像刀,在残血般的夕阳之下,也没有一丝暖色。 他们之间像是隔着重重空气幻化成的成见大山,但是朝晕的目光此刻却犀利得像荆棘,凿穿山的每一个孔隙,落在祉泫身上时,竟然只剩下了温柔。 祉泫被这个想法给惊到,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上植株的叶子——这是他紧张的时候的条件反射,但是很久以前就被他舍弃了,义无反顾地、或者说被逼着坠入无求无欲的泥潭。 他眼睁睁地看着,朝晕脚下步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轻盈得像丛林间的一个雾气精灵,连阳光都眷恋地贴在她的发丝上,久久不肯散去。 但是她的目光却只放在他身上,那其中坦荡的开心、直白的欢喜,像是一场浩荡的震动,把他沉寂的心脏都震得发麻。 她奔向他,甚至没有捂住耳朵,甚至反驳流言,就这么不假思索地、毫不犹豫地奔向他。 祉泫立刻垂下眼睑,薄薄的眼皮和雪白的睫毛连带着颤动,一下、又一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20。】 朝晕跑回来的时候,有些气喘吁吁的。 她的小脸上有着土的痕迹,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一定是在丛林里瞎玩了不短时间,但是越是这样,她的眼就显得越锃亮。 朝晕一把伸出手,把手上一个奇形怪状的植物递到祉泫眼下,语气轻快:“祉泫,你快看,我在摘果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长得好丑的植物哦,我采来送给你。” 很快,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不好听,连忙找补:“我不是说你丑,你最好看了。” 她笑得眯起了眼:“祉泫最好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如血的残阳过于红热。朝晕恍然间居然看到了祉泫的耳尖充血了一瞬,像雪顶融化后,露出的鲜嫩春色。 但是只有片刻,一眨眼间,他的气息还是那么冷,耳朵也没有红。 朝晕挠了挠头,“咦?”了一声。 祉泫松动下僵硬的手指,把朝晕手上叫嚣着“我才不丑!”的草接过来,只是一眼,就淡声开口:“有毒。” “啊?”朝晕失望地叹了口气,撅嘴嘟囔起来:“长得丑也就算了,还有毒。” 祉泫眉眼间熨帖着的清冷疏离似乎溶开了,他微微扬眉,猜测着朝晕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她立刻恢复了精神,动作熟练地抬起下巴:“没事,长的有特色就行。” 祉泫猜对了,他控制不住地扬起唇角,万千阳光都照不暖的人,顷刻间便柔和了不少,像柳枝条。 第175章:你可以养我吗(12) 祉泫无言,却还是把这株草收了起来。 朝晕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祉泫,你知道吗,刚才我和其他人回来的时候,她们都不想靠近我们家呢,说什么害怕你啦之类的。” 祉泫又因为“我们家”顿了一下,而后平静地回应:“是吗。”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在经久岁月之前。 “嗯!”朝晕肯定地点点头,又笑了起来,双目灼灼,小声说:“看来,我是第一个发现你超级超级好的人。” 祉泫停下动作,抬头掀眸看她。 她似乎感到无比骄傲,对他是个好人这件事深信不疑。 自己是个好人这件事,祉泫不知道。 他骤然觉得她的笑容刺眼,别开头,音调古板无波:“……不是。” 也不知道是在否定“我是第一个”,还是在否定“你超级超级好”。 朝晕已经跑开,抱着米团子往自己屋子去了,边跑边回头,大声笑着喊:“就是!就是!” 他扭头看去,就看见她纤细的身影轻盈地跃进了房间,像是下一秒就不见了的一个梦影。 祉泫抿唇,指节微蜷,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捞起脚边的药筐,也跟着转身回了屋子。 暮色慢慢降临,一如他的黎明浮出水面。 朝晕带着米团子在屋子里面玩,自己的屋子里不够大,又去占祉泫的屋子。 米团子能在朝晕的屋里撒泼,但是不敢在祉泫的屋子里为非作歹。 朝晕这个时候就轻轻拍拍他的头,一副威武霸气的样子:“你知道我和祉泫是什么关系吗?你这个胆小兔,他一定不会怪我们的!” 祉泫把所有药草都整理完了,坐在自己的石床上,靠着后面的草幔闭目养神,闻言缓缓张开眼,模样有些懒散,语气很轻,却又利落:“会。” 朝晕一把捂住耳朵,听而不闻:“哎呀听不见听不见。” 祉泫坐直,口吻有了些变化:“晚上想吃什么?” 朝晕听这个听得可灵了,哪怕捂着耳朵,眼睛里的光也一下子燃了起来,一眨一眨地望着祉泫:“烤完齿猪肉!” 祉泫扯了扯唇,眸光清冽却不冰冷,就盯着她,意思很明显,淡然着问:“不是听不见?” 朝晕眼珠子转了几圈,又莫名其妙地哼着小歌,避而不答,低头和米团子说:“我们来赛跑,因为你有四条腿,我有两条腿,所以只要我到了终点就算赢。” 米团子:…? 怎么感觉听着不太对劲。 它本来在开智边缘,但是不知为何,一来祉泫家里就觉得灵力充沛,在从前只觉得似是而非的话,现在能听懂个七八分。 但是它还没点头,朝晕这个坏人就直接喊了开始。 米团子输了。 可它不服气,越挫越勇,还要和朝晕再比。 于是,祉泫只能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他们的蹦蹦跳比赛、走路比赛、跨障碍比赛——障碍是朝晕叠得老高的草堆,有十个米团子那么高。 一人一兔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祉泫闭上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去外面准备晚餐,留着朝晕和米团子在屋子里竞技。 等到把肉烤熟,把果子洗好,他扣了扣门,吸引了活力四射的一人一兔的注意力,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家长。 “吃饭了。” 朝晕看向米团子,认真道:“看来今天不能一决胜负,我们下次再战。” 米团子蹦出屋外,表示同意。 在吃饭的时候,朝晕又被烤肉美味得团团转幸福地眯起了眼眸,弯唇时,嘴边的两颗酒窝甜丝丝的,摇头晃脑地夸:“祉泫,你最好了。” 祉泫在一旁垂眸看着火堆,注意着肉的火候,听到这句话时,骨节分明的手紧了紧。 火光把那张清冷出尘的脸抹上了艳丽的色彩,竟然让他的眼底都荡起了一圈很小的涟漪。 但是他依旧语气平平:“每次都说一样的话。” 她嘴甜,而且也只有嘴甜了,有时候还话多,最多的时候还把嘴甜这点不让人窝火的优点给盖住了。 每次都夸他好,祉泫都甚至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他有什么好的,没有人喜欢他。 “哎呀,”,朝晕一口咬下一块精瘦的肉,笑嘻嘻地添话:“那我也最好了,你好,我也好,米团子也好,我们三个最好了。” 米团子安静地一边吃干草,一边欢快地吱吱叫。 虽然这个白毛怪有点奇怪,还有点恐怖,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真的还不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朝晕这样说听多了,反正它现在也不怎么怕祉泫啦。 它以后会在兔兔们面前说祉泫的好话哒,毕竟它是兔兔大王???( ˊ?ˋ )???。 火焰在祉泫手下扑簌燃烧,但是他却又感觉周围冒出了许多火,滋滋作响,像是要把什么烧得斩草除根,又像是要让什么从地里拔地而起。 总之,它们把他团团围住,烘得他心里都有点热。 他眼睫微颤,像是解冻后蹁跹的白蝴蝶:“…嗯。”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3。】 吃过饭之后,祉泫又扔给朝晕两片叶子。 朝晕舔了舔唇瓣,“嗷呜”一下咬了下去,嚼嚼嚼,清新的薄荷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让她神清气爽,又有一点想要咽下去。 她悄悄偷看了一眼整理灭了的火堆的祉泫,又咀嚼了两下,刚要咽下,一只手从天而降,带着点力道按在了她的头上。 “唔。”朝晕惊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抬眼,祉泫那张淡漠如烟的脸就映入眼帘。 她眨眨眼,悻悻地笑了一下。 “不许咽,”祉泫的话很冷硬,甚至还凑近,幽声道:“咽下去之后,你的肚子就会烂掉,死得很惨很惨。” 朝晕震惊地瞪大眼睛,连忙接过祉泫另一只手递过来的布料,把嘴里的碎叶子吐出去,还连着“呸呸呸”了好久。 祉泫看她后怕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也没忍住,唇角上扬,看戏似的看她。 朝晕呸了好久,直到口干舌燥才去看祉泫,想问都吐成这样了行不行,没想到与他带着稀疏笑意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第176章:你可以养我吗(13) 朝晕慢慢地反应过来,而后恍然大悟,拍了一把头上的手,幽怨道:“你骗我。” “我都夸你了,你还骗我。” 她刚才那么害怕的样子一定很萌,面对自己这样的萌物,这个杀千刀的居然不心疼?有点意思。 祉泫收回自己的手,淡然地把视线移向别处,口吻还是波澜不惊,没有一丝忏悔:“自己笨。” 朝晕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回屋的背影,冲他呲牙咧嘴地出拳。 这个小祉泫,还有两副面孔,居然还会耍人! 朝晕又给了他的背影两拳,又大度地原谅了他。 算啦,祉泫对她这么好,她就不生气啦。 于是,朝晕站起身,也抱着米团子蹦蹦跳跳地回屋,庭院里的声音慢慢跟进了屋子—— “祉泫,等等我呀,我也要回去。” “为了防止你多想,我可要告诉你,我原谅你了。” “你听到没有?我原谅你了哦~” “嗯。” “就这样?!” “就这样吗????????????” “…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不用谢不用谢(≧?≦*)!” 三来一回的对话被夜色稀释得轻薄模糊,却像水面一般,轻柔地拢住了这座孤独的院落,网纱飞扬。 月光垂落,终于有朝一日,倾洒到了它过往从不光顾的人与物上。 原来,要破开冰,不只能用刀,还能用太阳。 祉泫躺在床上,还能听到一墙以外的朝晕和米团子玩的动静,她总是咯咯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似乎没有一点来到一个新环境的不安,他听得久了,有时候也自顾自地勾唇,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惊愕了会儿。 ……其实养一个小雌性也没什么不好的,倒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只是他还是有能力把她养的白白胖胖,让她衣食无忧。 祉泫这样想着,侧了下身子,只是随意一眼,却又愣住了。 一朵纯净美丽的花静静地被放置在了他的床头,沐浴在月华之下。 他指尖轻颤,轻轻碰了一下花朵娇嫩的花蕊,良久,空气中落入一声叹息。 又给他带花。 笨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5。】 接下来的几天,朝晕都会跟着雌性们出去摘果子。 她每天都精力充沛,干活利落,嘴也不停,把大家逗得喜笑颜开的同时还从拖后腿。 她也一样每天都往家里拿那些奇奇怪怪的植物,无一例外都有毒,无一例外都是那句“哎呀,没关系,长得有意思就行”。 而祉泫,也每天都能在床头看到一朵花。 他也和朝晕说了,不用给他带花,所以第二天晚上,他看到了床头的草。 “………” 他又找上朝晕,说:“还是花吧。” 朝晕就用一种“我就知道”的宠溺眼神,包容地看他。 这几天,也偶尔会有几个雌性跟着朝晕回来,不过都是因为采果子的时候刮伤或者扭伤了,要不然,是不会有人主动来看祉泫的。 每次祉泫给别人查看伤势和敷药,朝晕就在一边坐着,和人家聊天,把人家逗得哈哈大笑。 祉泫没什么表情,却总是无缘无故看了她好几眼。 他就知道,她对谁都嘴甜,对谁都热情。 那些好话,并不是只对他一个人说的。 这件事情,祉泫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现在一猛看到她和别人相处,其实和自己相处一样,甚至自己还没有那么给面子地回应,难免有些许愣神。 但是他就是不说,这种事这么小,他的情绪那么淡,犯不着抓着不放。 不过这不代表朝晕不会抓着不放。 终于有一次,在人走了之后,朝晕跟在祉泫身后,笑眯眯地问:“祉泫,你怎么啦?看着不高兴。” 祉泫身影一顿,淡淡道:“没事。” 朝晕不理,自顾自地说:“我虽然夸过很多人,但是我只夸过你好的。” “……” 祉泫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被看透,一时间身体都僵硬了。 “祉泫最好啦,祉泫最好啦~这些话我可没和别人说过,”朝晕蹑手蹑脚地靠近他,悄咪咪地说悄悄话:“我们两个…不对,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最好的!” 还带着在一边睡觉的米团子呢。 “唔,对,再加上一个安和。”朝晕又思索了一阵子,觉得暂时没人和她最好了,扯了扯祉泫的手腕,又笑起来:“祉泫,你听到了吗?我们最好了。” “……” 祉泫猛地别开头,雪白的发丝飘动之间,掩上了他的耳垂。 良久,他低低地应—— “…听到了。” “咦?”朝晕好奇地凑他更近:“怎么感觉你的脖子红红的,你…” 祉泫一把捂住她的嘴,却没有看她的眼睛,声线依旧淡漠,这次却有丝丝缕缕、难以察觉的颤:“晚上吃什么?” 朝晕眼睛一亮,扒开他的手,脱口而出:“烤肉!” 祉泫点点头,似乎是与平时无异地朝屋外走去。 但是,他没走成直线。 走歪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8。】 没过几天,雄性们外出打猎的时候捕获了一头巨大无比的短面熊。 毛发坚硬如铁,体型硕大,看着十分恐怖,朝晕看到它的尸体的时候都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征服短面熊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充分反应了一个部落的强大实力,因此,当天晚上,部落里就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 朝晕显得好奇又兴奋,跟在祉泫后面,他坐在哪里,她就坐在哪里,像一条小尾巴一样。 有一点还是没变,祉泫无论坐在哪里,他周围一定是空无一人的,像是要把他孤立在外,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个部落不认同他一样。 祉泫对此毫无反应,朝晕却咬了咬牙,不服气地为他打抱不平:“什么意思啊?你这段时间给那么多人治伤,他们从来不说谢谢也就算了,怎么还不孤立你?这群……” 她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被祉泫用手堵了回去。 祉泫熟练地捂上她的嘴,火光摇曳,把他侧颜的轮廓给模糊在夜里,便显得尤为柔和。 他轻声说:“不要瞎说。” “被别人听到,会把你逐出去。” 他不想她被逐出去。 第177章:你可以养我吗(14) 朝晕不太高兴,抓住他的手,握在手里,撇了撇嘴,一个人生闷气。 她搞不懂了,祉泫为这个部落付出这么多,怎么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换不来? 他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但是给别人敷药的时候动作都会很轻,她说想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从来不会不理她,还在她和米团子争执比赛第一的时候,公正地宣布她是第一! 祉泫都这么好了,为什么不喜欢他? 要是他难过怎么办? 朝晕想得难受,人也蔫蔫的,甚至有些雌性过来找她去跳篝火舞都拒绝了。 祉泫看得出来她不高兴了,但是他不会哄人,就只能在一边绷紧身体,时不时看她一眼,见她没有重新迸发活力的意思,又轻轻皱起了眉。 早知道就让她骂个痛快了。 逐出部落也没什么,他跟着她一起走就好了。 他还在苦恼着,就有人过来送短面熊肉。刚放地上就一溜烟跑了。 祉泫不在乎,低头看面前的肉。 是经过简单处理的,但是看着还是不好看,肥瘦相间,看起来让人没有任何食欲。 朝晕也瞥了一眼,眼睛被伤害到了,立刻回眸,捧着腮闷闷道:“我要吃瘦肉。” 祉泫转头看她,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要回家?我给你烤肉。” 朝晕几乎是立刻回过头去,本来无精打采的神色一下子亮堂起来,漂亮的脸蛋上又挂上了让祉泫熟悉的兴高采烈的笑容:“真的?真的?” 祉泫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真的。” “哇哦!”朝晕惊呼一声,张开双臂环上他的胳膊,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祉泫最好喽,我就知道祉泫最好喽!” 祉泫受到了不少冲击,整个人都呆滞了,愣愣地望向前方,隐隐有浪潮向他涌来。 拥抱和蹭脸颊,是伴侣之间表示亲昵的方式。 他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身体冰冷,就显得朝晕躯体的温度那么明显,那么温暖。 祉泫只呆了两秒,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停地在心底告诉自己——她只是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这些动作意味着什么。她一向这样,高兴了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祉泫不停地在心底重复这几句话,直到朝晕终于放开他,才猛地站起身,干巴巴地说:“走…走了。” 朝晕也跟着站起来,开心地重复:“走喽!走喽!” 一般来说,篝火晚会期间,部落成员是不被允许擅自离场的。但是祉泫是个例外,毕竟,他不在的话,大家都会放的开一点。 朝晕哼着歌跟在祉泫身后,一点也清楚他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了,甚至哼着歌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跑两步追上他,一本正经地给他科普:“祉泫,你知道不知道,拥抱和蹭脸颊是伴侣之间表示亲昵的方式?” 她笑开,直白又热烈:“我在冲你表达喜欢,你知道吗?你要不要也……” 祉泫瞳孔猛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一步伸出来捂住她的嘴了。 朝晕眨眨眼,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一把扒开他的手,环住他的胳膊,也不胡乱说话了,又开始哼着小歌,跟着祉泫回家。 身后是他人的狂欢与热闹,一步一步走来,踏着春草,踏着青苔,踏着碎雪,踏着月光,这一次,倒是有点像踏着云了。 脚下软绵绵的,脑袋晕乎乎的,奇怪的感觉,却又有些让人上瘾。 祉泫回眸,抿紧唇瓣,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朝晕。 从前的篝火晚会,他基本也是这么度过的。过去也就是露个脸,他知道其他人并不想看见他,待一会儿就离开。 那时候,陪着他的只有自己冰冷的影子,和一身深蓝的月光,四周都是寂静的,甚至让他恍惚间也觉得,难熬的千年时光居然也在指缝中如水一般地流去了。 可现在,今天,陪着他回来的还有歌声,有一个比他小不少的影子,有一个——聪明的笨蛋。 祉泫重新看向前方,踩上月亮的光束为他们铺就的路。 从前他以为,这条路走向的是与篝火人群相悖的万千孤独。 而现在,他却觉得,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无比珍贵,像在他心尖上落下的片片羽毛。 他的身边,原来还可以有人在。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32。】 朝晕喜欢睡懒觉,那晚吃了烤肉之后又拉着祉泫看星星,还给他讲他听不懂的恐怖故事,玩到了深夜,第二天根本起不来。 等到她终于揉着眼睛推开石门的时候,被阳光刺了下眼睛,熟练地走向石桌,上面果然放着让她洗脸的水,清理口腔的叶子,骨梳,还有朝晕喜欢吃的水果,水灵灵的。 话说,他们家真的很奇特。 朝晕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每天神清气爽,也不觉得热,身上也从来不出汗,不管在外面待多久,一回家就觉得舒畅,身上也不脏了,头发也没有一点需要洗的意思。 祉泫果然是田螺小子,只不过是冷脸版。 朝晕捂着脸,想到自己的懒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装模作样地扭捏起来。但是她其实根本不感觉羞愧,反而是被祉泫越养越刁,现在都已经习惯了祉泫的体贴细心了。 这个家只要有一个人这么懂事就好了,剩下的一人一兔,就勉为其难负责玩耍搞气氛喽。 朝晕梳洗完毕,又啃了几个果子,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祉泫在外面坐着,整理自己这两天采到的药草。 他现在已经习惯在外面晒太阳了。 朝晕眯了眯眼,计上心头。 她回屋,把刚睡醒的米团子抱出来,指着祉泫的背影,贼兮兮地和它说:“米团子,你过去爬到祉泫的腿上,吓他一跳,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我就立刻出场救他,你觉得如何?” 米团子一个劲地摇头,摇成拨浪鼓了都。 朝晕理解地连连点头:“是吗?原来你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是吗?” 米团子:……… 就这样,米团子小小一团,卧在门口,回头看了朝晕一次又一次,获得了朝晕温馨的鼓励一次又一次。 第178章:你可以养我吗(15) 终于,米团子下定决心,迈开小短腿,在朝晕希冀的目光下慢吞吞地爬向任务目标。 好不容易爬到了祉泫脚边,米团子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一鼓作气扒上祉泫的腿,开始艰难地往上爬,励志程度甚至让朝晕热泪盈眶。 然而,好景不长,米团子就在人家腿上扒了两下,就直接被祉泫提着后颈提溜了起来。 米团子震惊,屏住呼吸,睁着眼,一动不动地和面容平静的祉泫对视。 自己的盟友被毫不费力地抓住了,朝晕吓得一惊,急忙跳了出去,把祉泫手上的米团子接了过来,顺着它的毛安慰它,看着祉泫卖可怜:“它还是个可爱的小孩子,放过它吧。” “我一不小心没看住它,它就自己跑了,我以后会好好监督它的。” 米团子二次震惊,抬眼看着自己冠冕堂皇的主人,气得往朝晕胸口钻,势必钻出一个洞。 祉泫迟迟挑眉,又看了眼她怀里的米团子,重新坐正,低头轻嗅药草的味道,话却那么冰冷:“都吃成什么样了,还可爱的小孩子。” 米团子三次震惊,转过自己的小屁股,怒火攻心,竟然敢冲着祉泫吱吱叫。 祉泫只是轻轻瞥过来一眼,似笑非笑的,米团子立刻打了个冷噤,委屈巴巴地往朝晕怀里钻。 朝晕却陷入了沉思,突然蔫巴巴地“啊?”了一声,小跑到他身边,睁着眼眸看他:“在你眼里,吃得多就不可爱了吗?” 她回想着这几天暴饮暴食的状态,蹙起清秀的弯眉:“可是我好像也很喜欢吃。” 朝晕撇了撇嘴,认真地问:“我不可爱了吗?” 祉泫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扯到这上面了。 他想回眸看她的表情,却一下子坠入了她的眸海,星光灿烂,清澈动人,像是为他专门建造的一个小屋子。 祉泫呼吸一停,瞬间回头,吞咽了一下,踯躅许久,压低了音量,操着清冷的嗓音磕磕巴巴道:“可……可爱。” 朝晕的眸光又亮了起来,划过了丝丝狡黠,步步紧逼:“不管我吃多少,我都可爱吗?” 祉泫觉得她的气息太近了,灼人得慌,躲避似的把脸别到另一侧,音量更低了:“…嗯,嗯。” 朝晕又开心了,凑过去不停地蹭他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谢谢你呀祉泫,你也可爱,你超级可爱!” 祉泫被蹭得不太自然地往后缩,但是他退到哪里,朝晕就追到哪里,最后,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坐着,任由她蹭来蹭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5。】 听到祉泫截然不同的答案的米团子四次震惊,两眼一闭,双腿一翻就是睡。 胡闹够了之后,朝晕决定给米团子洗个澡。 虽然自从来到他们家之后,米团子的毛越来越软,越来越有光泽,一点也不会脏,但是朝晕就是喜欢给它洗澡,感觉这个过程很治愈。 她去打了点水来,把米团子放进盆里,蹲着给它洗澡,一边洗一边唱:“你爱洗澡,皮肤好好——” 祉泫本来在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药草,只是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在注意到朝晕有些短的皮草裙之后却绷直了唇角。 话说回来,朝晕好像没有多少衣服,都是安和送过来的,但是朝晕比安和高一些,就显得不太合身。 而且她比平常人都跳脱,很容易刮着蹭着,原本还崭新的皮草裙已经有些伤痕累累了。 祉泫开始沉思起来。 朝晕不知道他在思忖什么,给米团子洗过澡之后就带它在院子里撒泼,只要有她在,他们家就不可能安静下来,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下午的时候,安和过来找朝晕,问她要不要一起洗衣服,和其他好几个雌性一起。 朝晕这才想起来这档子事,她前一阵子穿的衣服还堆着没动呢。 也不是她懒,主要是那些衣服自己也不脏,跟她没穿过一样,她就先放着不管了。 不过和其他人一起洗衣服这种事情勾起了她的兴趣,她先回头冲祉泫眨眨眼,后者只是默认。 于是,朝晕兴致勃勃地拿着祉泫给自己做的专门小盆还有皂角,端着自己的衣服,跟着安和去河边。 她刚走,祉泫就沉默地站起身,回屋子里准备一些道具,背上筐子,正要朝森林出发,又突然想起什么,转了个弯,走向待在一边的米团子。 “我出去了。” 他淡淡地说:“别乱跑。” 米团子吱了一声,表示知晓,祉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背着筐往外走去。 朝晕跟着安和到了溪边,其他人已经开始在河边洗衣服了,朝晕跟着蹲下,熟练地和她们聊天,学着她们的样子洗衣服。 见她手法比较生疏,大家都互相交换着眼神,笑了起来,善意地打趣:“这么久了,还不会洗衣服呢?” 朝晕洗得有点吃力,闻言只是嘿嘿笑了一下。 其中有一个雌性随口说道:“朝晕看起来脸还圆了不少呢,被养得真好。”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起来,朝晕是和祉泫住在一起的。 她疑惑地看过去,仔细打量着朝晕。 确实圆了,看起来更漂亮了,整个人珠圆玉润的,像之前在蚌里面找到过的圆珠子。 ……祉泫能把她养成这样?! 众人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看着朝晕的眼神无不惊异。 有大胆的雌性开口问:“朝晕,祉泫对你好吗?” 说到这里,朝晕就不困了,她肯定地点点头,立刻开启了话唠模式,笑盈盈地说:“好呀好呀,祉泫每天都给我烤肉吃,他烤的肉超级好吃!我每天睡到多久他都不管我,还给我准备水和梳子,给我做小兔子盆,他会的好多好多,他超级超级好,我超级超级喜欢他!” 朝晕热情地邀请:“你们想吃祉泫做的烤肉吗?我可以给你们带!” 其他雌性面面相觑,摆明了有点不相信。 她说的是祉泫吗?和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最后,大家还是不太敢吃祉泫做的东西,纷纷摇头。 朝晕遗憾地“啊”了一声,不过也没有在意,笑着说没关系。 第179章:你可以养我吗(16) 她们在那里蹲着聊天,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丛林里站定着一个人。 祉泫远远地望着,视线却只集中在朝晕身上。 他的耳朵动了动,还残留着朝晕那些话的回声。 他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一些小事而已,怎么就能这么开心? 想是这么想,他的唇边却还是慢慢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弧来,像是流动起来的冰川,少了那些寒意,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上面甚至还飘落着小花花。 朝晕见雌性们并不是特别想说祉泫的事,也就不再提了,开开心心地和她们说起米团子。 这下子大家都觉得新奇了,毕竟,兔子在她们这里只是吃的食物,压根没想过养一只来玩,于是争着抢着问她问题。 “你耍赖皮的时候,它不会踢你吗?” 朝晕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才没有耍赖皮呢!” “它才不会踢我,因为它的腿太短啦!” 问:“那它每天吃得多吗?” “多,每天吃得可多了,现在肥肥的一个,我准备给它减肥,让它瘦两根手指宽的肉。” 朝晕伸出自己的手,和她们比划了两下。 “我已经为此努力两天啦。” 问:“哇,现在还差多少?” 朝晕羞涩一笑:“差三根手指宽的肉。” “我没留神,它又胖了。” “………” 朝晕还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傲慢的声音—— “兔子就该用来吃,只有傻子才会养。” 豹峥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小雌性,见朝晕理都不理他,气急败坏地继续说:“你听到没有!我在和你说话!” 自从上次被朝晕骂了以后,这个豹子精就茶不思饭不想,一直想要再见她一次,具体要干什么,他不知道。 可能是想要和她吵架,吵赢她吧。 这不,他那么多人脉,总算让他逮到机会了。 他站在远处,聚精会神地听了这么久,居然听到的全是朝晕夸祉泫。 他脸都憋青了,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 他到底哪里不好了?祉泫又哪里好了?简直是没有眼光! 还养什么兔子,真正威武强壮的雄性是不可能养兔子的,只有用长矛刺入猎物的躯体,沐浴在鲜血之中和同伴羡慕敬畏的目光之中的,才是真正的雄性。 他这样想着,征服欲已经先一步下了指令,让他跳出来否定朝晕的做法。 然而,朝晕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豹峥气得跳脚:“喂!我在和你说话!” 雌性们都讶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低头洗衣服的朝晕,一头雾水,不太明白朝晕怎么和豹峥扯上关系了。 豹峥也是部落里数一数二的强者,性格倨傲张狂,而且处在实力最强的年龄段,也是不少雌性的梦中情人。 只不过,他的眼光很高,之前对安和有点兴趣,只不过他和狮莱比还是逊色了些,没能成功。在那之后,确实没有见过他和其他雌性有过交集。 安和有些尴尬,她点了点朝晕的胳膊,小声提醒:“朝晕,他在和你说话呢。” “哦,”朝晕这次秒应,而后转过头看着那个紫毛,一脸认真地给出建议:“你现在应该跳进河里,直到把你的脑子洗得干净一点再出来。” 豹峥:? 安和吓了一跳,她知道朝晕一向直言不讳,但是没想到短时间内进化到了这个地步。 她立刻凑到朝晕耳朵边,小心提醒:“朝晕,你说话太尖锐了,要平和一点,部落里最忌讳的就是争执,闹大了对你不利。” 朝晕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她的视线射向了豹峥,语重心长地教导:“你太不平和了,一点也没有作为部落一份子的团结意识,多跟着我学学吧,我最有意识了。” 豹峥:? 他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为自己辩驳:“我是部落里的强者!我为部落贡献了很大的力量!我才不会比不上你呢!” 朝晕敷衍地上下扫了他一眼,耸了耸肩。 豹峥自己也被提醒了,自己是强者,以及自己要来做什么。 他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眼神乱瞟:“你听到了吗?我是强者,你要是想跟着我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让你做我的伴侣……” 朝晕:? 安和:? 其他雌性:? 不远处的那道影子,静静地注视着上演的一切,深蓝的虹膜又缓缓上了冻,刮起凛冽的寒风来,刹那间,森林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朝晕这次是真的低估他了,她把目光放在豹峥身上,正视着他,冷静地问他:“你疯了?” “你还是下去洗洗脑子吧。” 先不说在原文里,他是一个撩拨原主又很快觉得腻味,把原主一把抛开的恶毒男配,就光说他对米团子的恶语相向,朝晕不给他两巴掌都算她有善心。 豹峥被当着这么多雌性的面质疑之后,又破防了。 他咬紧牙关,双眸将近要喷火,语气也阴恻恻的:“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被我看上是你的荣幸,不然你准备跟着一个一事无成的哑巴过一辈子吗?他能给你什么?他甚至不是一个兽人,结合的时候只会带给你痛苦,你们更无法孕育后代。” 安和的脸顿时红了,又是气的又是羞的,急声呵他:“豹峥!你胡说什么!哪有你这样和别人说话的!” 其他雌性也纷纷皱起眉来,心里全是对豹峥的不赞同。 再怎么样,朝晕也只是一个年轻的雌性,雄性有义务以温和的态度展开追求。 现在这样看来,他还不如祉泫呢。 豹峥现在没空理她,满眼都是对面前这个小雌性的占有欲。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她有趣了,这种感觉甚至激发了血液里的野性,让他想要直接找上祉泫咬断他的脖子,理所应当地占有她。 见朝晕仍然静静地看着他,豹峥眼里的情绪更沉:“你现在同意,我可以立马带你回我家里,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朝晕动了。 她先是低头叹了一口气,而后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朝他走了过去,面容平静。 第180章:你可以养我吗(17) 豹峥一怔,旋即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没人可以拒绝他,这个雌性也不例外。 不过他又觉得有些遗憾——朝晕拒绝他了,他会恼怒;但是她现在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他又觉得乏味。 等到朝晕站定在他面前,他毫无征兆地伸手,想要拉她到怀里。 朝晕身形一晃,躲开他的手,而后毫不拖泥带水地伸脚,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成功把这么一个身强体壮的兽人踢进了河里。 哗啦一声,炸开了好大的水花,水花迸溅,不规则地落在了林地上,染出来一块块斑驳的深色。 朝晕端起自己的盆,满意地观看着豹峥在水里扑腾着站不起来的狼狈模样,微微一笑,平和道:“我说了,你需要好好洗洗脑子。” “你下次再来招惹我,我就把你踹瀑布里。” 她不爽地冷哼一声,再也不理会豹峥难听的无能狂怒,和其他雌性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带着怒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丛林里。 其他雌性看得目瞪口呆,连把豹峥拉起来这件事情都忘了。 其中一个雌性吞咽了一下,木讷地问安和:“…朝晕,一直这么粗暴吗?” 安和:“…应该,是吧。?” 闺闺怎么背着她偷偷变得这么勇了? 其实朝晕并没有多勇,她觉得自己还是打不过豹峥的,所以快速地脚底抹油溜走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生气。 朝晕带着满肚子火回到家里,刚踏进庭院里,就见一身清风的祉泫坐在石桌前,修长漂亮的手指在不快不慢地搓着麻线一样的纤细长线。 看他旁边那一团细线,估计已经搓了很长时间了。 朝晕一见祉泫,就像见到了自己的家长一样,满腔怒火顿时化成了苦水样的委屈。 她把盆放下,小跑过去,坐下就趴在他身边委屈巴巴地告状:“祉泫,刚才那个紫毛居然要我做他的伴侣,还要我去他家!” 祉泫手指顿住,他抿了抿唇,眼神闪烁。 朝晕以为他在斟酌着安慰自己的话,期待地等着,没想到沉吟片刻,他有些低哑的嗓音却说:“是吗。” 朝晕一愣,拢起眉目:“你就这一句话呀?” 祉泫的脑袋里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他没敢看完,在看到朝晕向着豹峥走去时,本能就驱赶着他仓促地背过身,四肢僵硬地回家。 一路上,什么也不敢想,生怕一想,刚才那幅画面又开始在脑海里流转。 祉泫紧了紧手,犹豫些会儿,迟疑道:“你,要是喜欢他,想要离开的话,是可以的,不用担心我这边。” 朝晕这次是真的怔住了,这和她想要的答案背道而驰,那些苦水又开始翻涌,上涨,隐隐有再次转化成愤怒的意思。 她伸手,一把摸上祉泫的脸往两边扯,凶恶地瞪着他:“你什么意思呀?你是说我能看得上那个紫毛?我呸!我踹他下水之后还想按着他的头打他一顿呢!” 祉泫呆住,缓缓眨了一下眼眸:“踹…踹下水?” 走近他,是为了踹他下水? 朝晕觉得他这个问句莫名其妙的,不理,靠得更近,让祉泫清楚地看见自己的不开心:“祉泫,我还以为我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了我对我们的家的喜欢了,你为什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难道对于我们分开这件事,你真的无动于衷吗?” 祉泫深海般的瞳眸里卷起来了一波一波的浪,朝着朝晕眼里涌动。他喉结滚动,有些无措,伸出手想要握上她的手腕,她却先一步抽离。 朝晕转过身去,看起来格外无精打采:“我不太开心,我要自己待着。” 她顿了下,接着补充:“你要是真觉得我太麻烦了、太吵了的话,我也可以去找别人住。” 祉泫瞳孔一缩,伸手去拉她,却又慢了一步,朝晕已经迈开步子,垂头丧气地回屋去了。 他呆呆地望着,眼底翻腾出来了些迷茫,而后争先恐后地四散开来,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直到他能再也看不清四周,只有她的背影,深深烙印在心底。 朝晕其实只是装装而已。 但是她说了要自己待着,祉泫果然真的一下午都没有来找她。 朝晕气得一口咬上米团子的毛,咬紧了牙,愤怒中还带着不可置信:“他居然真的一下午都让我待着呀?” 她把米团子举到面前,斩钉截铁道:“我更生气了!他再不来找我,我就真的要不理他了!” 她又一把把米团子抱进怀里,撇了撇嘴,闷闷道:“他来了我也不要理他。” 话音刚落,沉闷的敲门声传了进来,与之一起的,还有祉泫那清澈却不再冰冷的话,里面还有藏不住的不知所措—— “朝晕,是我。” 这是朝晕第一次听到祉泫喊自己的名字,她立刻把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忘了,一撇头,加大了音量,话却不冲:“我才不要给你开门呢!” 祉泫缩了缩手指,无措地抿紧唇瓣。 可是下一秒,朝晕被石头困得有些闷的话也飘了出来:“除非你和我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祉泫垂眸,音量小了一些:“我给你,做了裙子。” 这个答案,压根没有在朝晕脑海里出现过。 她眨了眨眼,呆呆地问米团子:“祉泫刚才说什么?” 米团子能说话才怪了。 朝晕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慢慢拉开门,悄悄探出一个脑袋,磕磕巴巴地问:“你,你做了什么?” 祉泫见她开门,眼眸居然轻轻弯了弯,像冰月牙。 他把手上叠着的兽皮裙展开,一条长裙就在朝晕面前垂落。 长度大概到朝晕的小腿肚,上面还缝着一些简单的花样,就算款式简单,也已经是这个时代能做出来的最精美的裙子了。 朝晕还是没回神,愣愣地看着:“你一下午,都在忙这个吗?” 祉泫轻轻点头:“你说,你想自己待着。” 他不想让她再生气了,再怎么想去找她解释,也都按耐下来了,耐心地把裙子做好。 第181章:你可以养我吗(18) 朝晕觉得自己的眼睛热热的,她先是抓过祉泫的手,上面果不其然有几个骨针扎出来的小孔,小圆孔上面还留着一圆点的血。 朝晕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她对着他的手指吹了吹,心焦地问:“疼不疼?” 这些对祉泫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他刚要说不疼,就见朝晕把脸贴上他的手掌心,轻柔地蹭了蹭。 她垂着眼眸,流畅精致的弧度像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枚贝壳的沿,卷翘乌黑的睫毛,一眨一眨时,像是在他的胸膛处抚弄,痒痒的。 他僵住,喉结又一次滚动,另一只手微微发颤。 朝晕重新抬眸,蓦然绽放出一个璀璨明媚的笑容,亮得甚至让人有些想要退却。她一把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把他抱得紧紧的,高兴得晃来晃去:“我喜欢祉泫,我最喜欢祉泫啦!” “我再也不要和祉泫说反话了,我们要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祉泫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亲密的拥抱,她的话又蛮不讲理地钻进他的耳朵,顿时让他面红耳赤起来。 他不得已弯下腰,让朝晕抱得舒服一点,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小声说:“朝晕,放开吧。” 他感觉他现在脸好烫,浑身哪里都好烫。 “不要,”朝晕无赖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你和我说,你真的想要我走吗?我走了,你会不会不开心?” 祉泫心里一塌,眼眸暗了下去。 他慢慢揽上她纤细的腰肢,但是并不冒犯,虚虚地环着,只有气息在那里驻停,肌肤却没有相碰。 他低头,这么高大的一个身影,无声地埋进了朝晕的脖颈,他摇了摇头,闷声说:“不想。” 说罢,他好像是怕朝晕理解不了似的,紧接着说:“不想你走。” 朝晕笑起来,嗓音明亮得像雾中忽降的光束:“我才不要走呢,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一直吃你烤的肉,一直和米团子比赛。” 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是祉泫听到过的第一句誓言。 他走走停停,听过火山爆发的嘶吼,见过岩浆缓慢的流动,也被飘落的花点缀过荒原前路。 他见证过强者登顶,败者落降。 他听过许多生物脖颈断裂的脆声,也听过不计可数的生命倒计的悲鸣。 但是没有任何是他的,他的怀里除了一捧毫无意义的雪花,就没剩下什么了,没有真情,没有温度。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只能记得自己的使命,其余的一切,都只有愈发模糊的残影和残声。 可是现在,这么清脆明亮的一声承诺,却猛然让他的耳边轰鸣。 他缓缓闭上眼睛,沉浸在朝晕为他编织出来的一张网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42。】 朝晕又蹭蹭他的脸,想起来了不好的人,皱了皱鼻子,气得冷哼一声:“我也不想看见紫毛那样的人,讨厌死了!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他,不然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祉泫睁开眸子,带着点笑意问:“不想看见他?” 朝晕狠狠点头:“一点也不想!” 祉泫轻笑出声,雾蒙蒙的笑像一团冷空气,却又会亲昵地蹭着朝晕的指尖。 他应:“我知道了。” 紫毛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个人盯上了。 天已经黑了,他躺在床上,却气得怎么都睡不着。 一想到朝晕在众人眼下一脚把他踹进了水里,他就恨不得现在下床去找她好好算账!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想要征服她。 再怎么样,他能比不上祉泫? 就算是抢来的,她也只能属于他,只能依附于他。 这才是真正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只有实力代表一切。 一想到她再怎么讨厌他,在不久之后也一定会归他所有,豹峥就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就在他想得正畅快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夜深人静,部落里早就没了光亮和声音了,一般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 豹峥心里觉得奇怪,下床去开门,率先对上的就是一双比高悬夜月还凉的深蓝眼眸,甚至让他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祉泫。 这个名字在豹峥脑海里一闪而过,待他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看到那双眼睛之后后退一步的动作,豹峥顿时整个人都恼羞成怒了。 他蛮横地走上前一步,却发现——祉泫好像比他高。 因为祉泫从来不和别人有近距离接触,所以大家很难对他的身高有明确的评定,现在距离近一点,豹峥就发现,他甚至需要稍微抬眼才能对上祉泫的眼。 这件事让豹峥在不可置信的同时更恼怒了,他握紧拳头,眼里开始闪烁着残暴的紫光,已经有想要进攻的趋势了。 他冷笑一声:“祉泫,我不去找你,你反倒找上我来了?” 他没注意到,自己这么大的声音却没有惊动周围任何一家人,就像是被设下了一道屏障似的。 祉泫平静地注视着他,情绪没有一丝起伏,只是虹膜的颜色似乎更深了,像是降下的夜幕。 他开口,语气中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不容置喙,简直就是在告知:“你以后,不要去打扰朝晕。” “她并不想看见你。” “她不想,我也不想。” 他疏冷的嗓音像水一样,粗暴地溺进豹峥的耳朵里,让后者不得不把这句话深深刻印在脑海里。 豹峥第一反应是——祉泫不是哑巴? 他会说话?? 紧接着,他就被祉泫话里的内容惹恼了。 豹峥的笑慢慢变得轻蔑:“祉泫,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解决你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你不好好藏着不让我看见你烦心,反而还来管我的事了?” “我告诉你,那个雌性一定是我的,我迟早会把她得到手,你最好别生其他心思,不然,我让你渣都不剩。” 他放的话很狠,甚至还放出了面对敌人才会释放出来的雄性威压,强势地要震慑面前总是寡淡如水的男人。 第182章:你可以养我吗(19) 然而,祉泫甚至没变一下脸色。 他的视线死死地咬住面前的豹峥,目光忽然变得极其幽深,那些苍茫的冷漠,无情的冰凉通通化为乌有,反而是有缠绕在一起的阴暗溢出。 他没有释放出任何豹峥能感受到的气压,豹峥却慢慢地觉得不对劲起来,感到呼吸困难。 祉泫蓦地叹息,很轻,很快就化成水雾融在空气中,看他的眼神漠然到像在睥睨一只生死不足为道的蝼蚁,那其中还带着将近于怜悯的不满意—— 像是神明在看自己创造出来的残次品。 “你的话让我很不高兴。” 祉泫如此轻声说到,他那张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却蓦然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忽地抬手,豹峥眼疾手快地想要挡,但是祉泫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对方刚刚伸出胳膊就被扼住了喉咙。 豹峥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向祉泫,却只能坠入一片深蓝的渊薮。 野兽的本能已经让他意识到了危险,血液开始躁动,他马上张开嘴,想要呼喊部落里的其他人,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只能惊惶万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的手好凉,扼紧豹峥的喉咙时,像是蛇在上面游走。 祉泫眯起眸子,唇边破天荒地扬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既然你听不懂好话,”他慢慢地吐字,眼下蓦然划过猩红的暗色:“那我就换个你能懂的方式。” 夜色凄迷,一如谁人咽不下的痛声。 这些事情,朝晕都不知道。 她照样睡到了日上三竿起床,然后开心地享用自己的早饭,完成自己的洗漱工作,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乖乖宝宝。 部落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连他们家这个偏僻的角落都能听见骚动。 朝晕站在门口,原本是想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结果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庭院里捣药的祉泫。 他如雪的发丝像瀑布一样垂落,泛着如玉的光泽,好看得让人呼吸一窒。 她顿时不想管其他事情了,露出来一个贼兮兮蹑手蹑脚地走近,压根没注意到男人微动的耳朵,轻勾的唇角,坏心眼地一把捂上他的眼睛,压低了嗓音,故作神秘地说:“猜猜我是谁?” 男人的动作停下,“唔”了一声,似乎很苦恼的样子:“米团子。” “嗯?!”朝晕发出了震惊的疑问声,她微微歪头,去看他精致的侧颜:“怎么可能是米团子呢?!” 祉泫唇边的笑容扩大,他伸手,轻轻握住朝晕的手腕,稍微用力,就把为非作歹的手从眼前扯了下来。 他侧目,抬眸看她,里面沁出盈盈笑意,淡淡的,放在他身上却呈现出来了异常的惊艳,他衔着轻笑,嗓音动听:“因为它和它的主人,都是笨蛋。” 朝晕瞪圆了眼眸,正要反驳,又听见祉泫接着笑说:“不过,朝晕更可爱。” 朝晕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弯腰和他对视,眯起眼眸,甜滋滋地说:“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 她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如果夸她可爱的话,就算说她是笨蛋也没关系 ?? ? ?? 。 朝晕松开手,想了想,还是小声说:“我只比米团子可爱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不然,它还不高兴呢。” 祉泫眼眸里的笑意更浓,一口答应:“是,比米团子可爱一点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5。】 朝晕今天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祉泫给她做的长裙子,在他旁边不停地转圈圈,欢声笑语地扭来扭去,一刻不停地问:“好看吧?好看吧?好看吧?” 她转到哪里,祉泫就看到哪里,她问一句,祉泫就浅笑着应一句:“好看。” 米团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裙子,好奇地伸出小短腿跑过来扒她,被朝晕一把薅住,然后被喋喋不休地教育:“你这个米团子,摸我的裙子之前要问我,我可以摸你的裙子嘛?得到我的同意之后才可以摸。” 米团子听话地“吱吱”,朝晕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你摸吧。” 它伸出小短腿,在朝晕的裙子上扑腾,还要听朝晕得意洋洋的炫耀—— “这是祉泫给我做的,好看吧?” 她和米团子炫耀还不够,等安和来找她出去采果子,惊讶地问起她的长裙的时候,又一把抱住安和,开心地和安和说是祉泫给她做的长裙子。 安和大吃一惊,张着嘴看了一眼祉泫,看到他带着清浅笑意的面容时立刻收回了视线,强忍着揉眼睛的冲动,真心赞叹:“那祉泫的手艺真好。” 朝晕狠狠点头,和祉泫挥挥手,揽着安和的手臂去和雌性们集合,边走边放出豪言壮语:“等我学会以后,我也给你做一个,我们穿一样的!” 安和表示很期待:“真的?” 朝晕抬起下巴,格外仗义:“我从来不说假话哟!” 祉泫的目光送到两个人的影子变成小黑点,直到消失不见,才垂眸继续捣药,眼里的光却愈发柔和。 朝晕从来不说假话。 所以,她真的会一直和他在一起,是吗? 朝晕和雌性们会合之后,她们也摸着她的长裙你一言我一语地瞧了好一会儿,在得知是祉泫做的时候,更是觉得天方夜谭了。 不过大家也就看看,毕竟她们每天的劳动量很大,还爬高上低的,长裙对她们而言十分不方便,顶多只有外观看起来漂亮一些。 朝晕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她决定等闲的时候再穿,其他时候还是穿自己的短裙。 然而接下来她震惊地发现,这条裙子跟有灵性似的,她要有大动作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往外扩,一点也不会影响她的行动,体贴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她做事的效率一点也没降。 难道……她真的是小仙女?! 安和没休息这件事,在旁边悄悄和她说话:“你知道吗,今天早上豹峥被发现躺在自家院子昏迷不醒,鼻青脸肿的,看着都渗人。” 朝晕想起来早上被自己遗忘的骚动,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第183章:你可以养我吗(20) 安和瞟了其他人一眼,继续神秘兮兮地讲:“问起来吧,他闭口不提,非说是自己摔了一跤才这个样子的,让他去找祉泫治一治要死要活都不去。” “不过他那个样子,咋可能是摔的呀,一看就是被打的。” 朝晕:(゜O゜; 她把摘下来的一颗果子扔进筐里,精致的小脸上都是小仇得报的畅快:“我就说他这种猪头肯定不招人待见,这下子被打了老实了吧?” “此言差矣,”安和一脸神秘莫测:“我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根据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安和摸着下巴,语气笃定:“这伤肯定是他自己打的!” 朝晕:(゜O゜; 安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像是豹峥本人,口若悬河地讲起来证据:“你看,都打成那个样子了,要是别人打的,打斗过程中肯定要发出声音吧?我们不应该没人听到吧?” “他肯定是想用苦肉计迷惑你,用遍体鳞伤的躯体来勾起你的怜悯之心。” “你知道的,这种男的最有心机了!” 安和激动起来,一把拍在朝晕的肩膀上,沉重道:“你千万不能上当!我已经悄悄和大家探讨过了,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朝晕:(゜O゜; 她也激动起来,一把拍上安和的肩头,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我会的!我不会鸟他的!” 在结束了一下午的采摘工作之后,朝晕收到了一个关系较好的雌性丰玉的热情邀请。 她和她的伴侣在后天要正式举行结伴仪式,邀请朝晕和祉泫一同前往参加。 安和在一边给她解释,这个结伴仪式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婚礼,只不过十分简陋,就是正式宣布两个人结成伴侣,从此不离不弃。 普通部落成员的结伴仪式不需要所有全体部落参加,出场的一般都是双方邀请来的亲朋好友。 丰玉是一个正值壮年、性格热情爽朗的雌性,为人真诚热烈,是所有雌性里面除了朝晕以外精力最充沛的人了。 “说实在的,我真的很想邀请祉泫来,之前我从树上摔下来,是他救活了我,”丰玉笑起来的样子像一只张扬的小兽,没人能够不信服她说的是真话:“现在有你在,我就更想邀请他一起来了。” 这是朝晕来了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对祉泫发出善意的人,她惊喜得不得了,抱着丰玉不停地承诺他们两个一定会去的。 她在飞奔到家之后,迎身抱上了听到她回来的声音出屋的祉泫,雀跃地和他说这个消息。 祉泫倒是没有她这么激动,但是见她因为还有人在意他的存在而喜不自胜时,胸口还是骤然一停,而后热烈地跳动了几下。 朝晕还在嘟囔着问他应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送过去,又突然抬起眼眸,直勾勾地和他对视,那其中的光晕,甚至亮堂得让他心悸。 朝晕笑嘻嘻地问:“祉泫,你高兴吗?” 男人注视她好一会儿,兀地用手掌盖住她的眼睛,轻声回答:“高兴。” 他已经没有办法应对她眼中溢出来的喜欢和珍视了,更没有办法把自己渐满的胸膛剖给她看。 但是他喜欢,喜欢她的视线带来的温度,像是他年幼时迎来的第一个渐暖时代。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8。】 朝晕非常重视自己好友的结伴仪式,冥思苦想了好久,最后决定做一个漂亮的花环。 她喜欢采花,每天把最漂亮的一朵送给祉泫,剩下的就拿出去晒成干花收藏,她现在已经有不可计数的花花珍品了。 她在第二天几乎一整天都在忙这个事,做了一个又一个,把最漂亮的那个拿出来送给丰玉,其他的就留给米团子换着带,翘首以盼地等着和祉泫一起前去丰玉的结伴仪式。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仪式举行地点是雄性一方的家。 虽然没有很大,但是也足够容纳十几个人,朝晕拉着祉泫到场的时候,人几乎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雌性在看到祉泫的时候已经没有很抗拒了,但是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奇地打量着他。 雄性倒是反应很大,不可思议地交换着眼神,震惊、甚至可以说是不满于自己的好友居然会邀请祉泫前来。 朝晕热情地把花环交给了丰玉,后者爱不释手地夸了很久,最后甚至决定带着这个花环完成仪式。 祉泫安静地站在一旁,适时地把手上提着的几叠草药递给丰玉,还是没说话。 丰玉僵硬地接过,这次是真的懵了。 朝晕在一边解释:“祉泫说这是治腰伤的,如果你以后腰痛的话,敷会儿这个草药就好了。” 丰玉愣在原地,瞪大了双眸。 她当初从树上摔了下来,被祉泫救过来之后,腰确实不太好,不过去祉泫那里几次也差不多了,只是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她最惊讶的,其实是祉泫还记得这件事,记得她的腰伤。 说实在的,她和其他人一样,和祉泫共处时也会觉得不舒服,只是和其他人相比,她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也没有很强烈的抗拒情绪。 但是现在,她猛地意识到,祉泫从未把那些实在有些不公的区别对待放在眼里。 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像一个神明,孤独地完成自己的使命,那些尖刀一样的伤害,甚至没有在他心里留下阴湿的潮迹。 他淡漠却不冷漠,孤独却不孤僻。 丰玉忽然有一种心悸感,她觉得自己面对的像是一个护世的神,他像是一尊矗立在远方的远古玄石。 她的心悸不是报复将来的预感,是对神明无礼却被饶赦的不安。 这么复杂的思绪只是一瞬间的事,丰玉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不正常了,但是在触及到祉泫依旧淡漠的眸子时,又是一阵余悸袭来。 她移开目光,喉间滚了滚,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苍白的“谢谢”。 朝晕扯了扯祉泫的手,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畔,话语骄傲又轻灵:“我就说你送的东西丰玉一定会喜欢吧!” 丰玉看到祉泫似乎亘古无波的眼眸轻轻漾开了一圈波浪,他弯下了身子,认真地听朝晕讲话,而后双眸含笑,轻轻点头:“朝晕说得对。” 那一瞬间,丰玉甚至有一种天崩地裂的割裂感。 神从来不需要万物惶恐的歉意。 他要的,已经在他身边了。 第184章:你可以养我吗(21) 在太阳正好把房子的影子印刻在斜东方将近45度的时候,仪式开始了。 第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雌性一方要亲手关上雄性一方的门,在同性朋友的簇拥之下站定在门外,接受着日光的沐浴。 她要在心底默念自己伴侣的名字,向太阳问询他是否可靠,是否能够和他携手一生,神灵会传递给她答案。 丰玉有些生疏地这么做着,等她睁眼的时候,自己的好友都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神灵的答案。 “唔……”丰玉其实想说什么也没听到,但是她听从着母亲的叮嘱,镇定地回答:“神灵说他很好。” 这句话像是永远不会失灵的日出,她的好友立刻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朝晕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肯定:“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我保证。” 丰玉怔愣,看着她在阳光下动人的脸庞,笑容真心实意了很多,那些惶恐被驱散了大半。 她张开双臂,和朝晕拥抱,从来那么爽朗,那么无畏,那么真挚:“谢谢你,朝晕,你也是。” 最重要的一项进行完毕,雌性们都神采奕奕地带着丰玉往屋内挤,争着抢着要开门,可是在推开门的瞬间,甚至算得上是争吵的争执上就一连地蹦入了她们的耳朵。 “狐言,这次真的不是我说你,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让他来你的结伴仪式上吧?” “说真的,你难道不会觉得他会把不好的东西带来吗?恶灵什么的。” 狐言拧起了眉,清秀的面孔上满满的都是不赞同:“你们听着,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祉泫救过丰玉的命,没有他,我和丰玉都没有结成伴侣的可能,丰玉说要邀请他的时候,我也赞成了。” 其中一个雄性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们觉得最恐怖的地方了,你居然同意了,他甚至不是兽人!你们这个决定真的很糟糕!” “你听着,我不想再听到你在我的结伴仪式上说这些……” 后面的话,丰玉已经有些不敢听了,条件反射地惊慌地在身边找朝晕的身影。 在以及那些面面相觑的好友之中找到朝晕时,她只是盯着不远处一个人孤零零坐着的祉泫看。 屋子里就那么六个雄性,除了祉泫之外的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站在一旁声音吵闹地争执,一点也没有在乎祉泫这个当事人的心情。 祉泫总是挺直着脊梁,几缕雪色的发丝因为垂首而落在了他身前,悬停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像是风中飘摇的残火。 他的侧影清瘦,眼眸悄然落在面前的石桌上,那抹美到惊心动魄又淡到无懈可击的蓝,开始飘零、浮动。 尘事又开始在他身上落雨,那些话轻飘又沉重,不由分说地砸在了他身上,因而让他看起来更显孤寂,像被遗忘在时光深处的一枚孤石,被抛弃在故乡远方的一棵白竹。 狐言一个人面对四个在结伴仪式上质疑自己和伴侣抉择的好友,气得胸口急剧起伏,仍然始终如一地反驳他们无理取闹的说辞,那四个雄性却还是一味地叹息着说他疯了。 怎么会是不疯呢?祉泫为他们做过再多又怎么样,他们给他一个容身之所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还要过分地要求他们善待他吗? 丰玉急得团团转,她正要开口制止这一场闹剧,身旁却骤然掀起了一阵风,她甚至没有正眼瞧见朝晕的人,只有残影一闪而过,毫不犹豫地奔向那道像是被众生抛弃的身影。 朝晕不顾一切地跑向祉泫,她的瞳孔深处都是他写满孤独的影子,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她又觉得很慢,每一下都太沉重了,让她痛到咬牙,痛到后悔,痛到想哭。 祉泫无言地捱着那些时不时传来的难听话所携的尖刺,只是盯着石桌发呆,可恍然间,他却蓦然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正要掀眸去看,却被一双颤抖的手捂住了耳朵。 那些无关痛痒的话也被隔绝,被关在了外面,每一声都像是拍打在岸边的浪,隔着铜墙铁壁,怎么也淹不进来,闷闷的,也让他清晰无比地听到了自己愈来愈沉的心跳,喧嚣得像破恶的鼓,剧烈得像烧起来的第一把火。 祉泫瞳孔一颤,他颜色极淡的唇瓣轻张,跟随着本能而转眸,便看见了蹲在他身前的小小一团。 朝晕眼眶红红的,泪水把她的眼睛划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玻璃,但是那其中的气愤、自责——以及心疼,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情绪无声,却在祉泫心里掀起来震耳欲聋的风暴。 朝晕努力压抑自己的哽咽,坚定地注视着他,温柔的嗓音还是克制不了地抖:“祉泫,我们不在这里待了,我们回家。” 她牵起他冰凉的手,引导着他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带着他逃离这些浓缩着恶意的话。 丰玉哪里能拦,她觉得说什么都太无力了,她只能愧疚地看着朝晕离去,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哑声道歉:“对不起,朝晕,祉泫,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朝晕顿了下脚步,还是红着眼冲她微笑,没有一丝埋怨和隔阂:“没关系,丰玉,不是你们两个的错,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话落,她重新迈开步子,彻底消失在雌性们复杂的视线中。 朝晕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这么长,她也不敢停,一停,她就会忍不住落泪。 是她欠考虑,她明明知道他们对祉泫的恶意那么大,却还是带他来,让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听了那么久不好的话。 一想到刚才祉泫那么被孤立的画面,朝晕就觉得鼻子一酸,喉间有抑不下的酸涩往外涌。 这期间,有一两颗不听话的泪珠往下落,却又被忽来的风卷走,像是在为她擦拭眼泪。 朝晕一直没敢看祉泫,也没敢和他说话,走到家门口都咬着嘴唇忍着哭,直到她恍惚间听到了一声饱含各样复杂情绪的轻叹。 第185章:你可以养我吗(22) 祉泫站定,连带着朝晕也不得不停下来。 他轻轻扳过朝晕一抖一抖的肩膀,让她正面对着自己。 他弯下腰,一手扶起朝晕的脸,探出另一只手纤长的食指,小心翼翼地拾抹了她眼角的一颗晶莹泪,一举一动,一眸一眼,都轻柔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祉泫的胸膛被轻盈软绵的情意给撑得发胀,可在看到她的眼泪时,他如鼓如雷的心跳又骤弱了下去,疼得瑟缩。 他护着朝晕的后脑,珍重地把她揽在怀里,寒冰乍破,春涧汩汩上冒,把他整个人都软化了三分,剩下的七分,化成了说不出口的爱,倾注在了怀中人身上。 “朝晕,”他轻轻唤,曾经总是让人觉得冷冷的音调,如今却显得那么温和,那么宽容:“不要为了我哭。” 朝晕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拂过自己的眼尾,却留下了一抹灼烫的温热。 她的泪水又一次上涌,不敢抬头,破碎的哽咽里被难过占满:“对不起,对不起,祉泫,都怪我…我不应该带你去那里的…” 有几滴眼泪滴落在祉泫的指节上,烫得他蜷缩了一下,却让他轻轻地扬唇,呈现一反常态的动人温柔,酸涩与喜悦交缠,织出绵密的情丝。 他稍稍用力,把她按在怀中,直到他的影子裹着她的,她的魂灵庇佑他的。 他一边安抚地顺着她的发,一边轻声开口:“我很高兴,朝晕。” “我很高兴你愿意带我去见你的朋友。” “那些话,我都不在意,你也不要再想。” 其实,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他不在意的、曾经在意的,早已经化为灰烬了。 岁月的罅隙那么细小,甚至让他无法窥见过去,只能麻木地赶向不知名的远方。 其他人对他怎么样,怎样看他,都没什么重要的了。 在这世间——不论万物后代如何演化,如何相争,他都已经不在乎。 朝晕记得他,只要朝晕记得他,一切都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58。】 朝晕好像明白了他说的是真心话,但是越这样,她反而越难受了,埋在他怀里哭个不停。 祉泫不会哄人,只能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除了“朝晕,不要哭了”之外,其他的话一句都憋不出来。 他拉着朝晕坐在自己的床上,让她平息一自己的心情。 米团子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见朝晕难过,灵活地蹦到朝晕腿上,用鼻子去蹭她的脸。 祉泫灵光一闪,去自己专用来倒腾各类各样的药草的桌子上翻腾,最后拿了一小筐竹叶似的的长叶,青色的,闻起来有淡淡的香气。 他坐在朝晕旁边,薅出来好几根竹叶,手肘搁置在腿上,手指灵巧地在叶子其中穿梭,没过一会儿就编出来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献宝似的递到朝晕眼下。 朝晕抱着毛茸茸的米团子,还在一抽一抽地抽泣,红彤彤的眼睛却被祉泫手上的小人吸引了过去,好奇地歪了歪头。 祉泫见她情绪好了一点,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他含笑的嗓音夹得细了一点,绞尽脑汁逗朝晕开心,装作是小人在说话:“朝晕朝晕,不要哭了。” 朝晕总算是破涕为笑了,眯着月牙眼嘿嘿直笑,腾出来一只手把小人捧在手心,用带着鼻音的声音提出要求:“还要给他穿一个裙子。” 祉泫爽快答应,手指飞快地在叶子之间跳动,甚至都有些残影,没几下就做出来了一个裙子。 朝晕笑嘻嘻地接过,给小人穿上,左瞧右看,又嘿嘿笑了起来。 她举着手说自己也要学,祉泫就一步一步、细致入微地教她,然而朝晕第一次学,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到最后,祉泫手上是一个四肢健全的小人,朝晕手上的草杂乱无章,甚至称不上是初具人形。 朝晕原本还傻乐呢,见自己做的这么丑,旁边祉泫做出来的小人又珠玉在前,她连自欺欺人的可能都没有,一瘪嘴,眼眶一热,又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流泪:“为、为什么…我,我编的这么丑?” 祉泫捂着脸,在一边笑得说不出话,肚子隐隐作痛。 朝晕气得伸出拳头砸了他一下,但是力道很轻,甚至还比不上雨砸在身上的痛感。 祉泫笑够了,握着她的手腕,温声说自己错了。 他双手包裹着朝晕的手,绕到她身后,用自己的气息拢住她,蹭了蹭她的发丝,带着她慢慢地摸索,一步一步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做出来了一个一看就活力四射的小人。 朝晕一看,心情又好了,乐不可支地抱着小人笑,又看不出一丝阴霾了。 天已经慢慢降下灰色的布,祉泫又忙着起来去外面给朝晕做烤肉。 等他踏进屋子里要叫朝晕吃饭时,却见自己床上缩着的一个纤瘦的影子。 他放慢了脚步,甚至放慢了呼吸,靠近时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分不清究竟谁是神袛。 他立定在朝晕面前时,仍然没有惊动熟睡的她。她的身体缓慢地起伏着,柔和的曲线像是沉静温和而不死板的青山。 她的一切都被昏黑涂抹得模糊,墨色的长发像是深水里的藻类,划过掌心时,好似她惹出来的烦乱心事,与他纠纠缠缠,不止不休。 可是她的呼吸被他听得清清楚楚,有好几个瞬间,都和被他、甚至万千世人忽视了的心跳重叠,重得像雷,像鼓。 祉泫慢慢蹲了下去,平视着她宁静的睡颜,过好的视力让他清晰地看见那几道交错的泪痕。 他敛起眼眸,伸出手指,温柔地为她整理缕缕不听话的发丝,又在安静地把那些喧嚣着冲破桎梏的混乱情丝给规整妥帖。 原来心软,是这个感觉。 原来温暖,是这种温度。 原来有希望的时候,会这么期待看到第二天的日出。 原来苦涩疼痛与喜悦欢愉,在被人在乎的前提下,是可以并肩存在的。 原来,原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3。】 第186章:你可以养我吗(23) 朝晕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醒的。 她昨天哭得有点过头,原本以为第二天起床会头痛,结果非但没有不适感,反而还神清气爽的。 朝晕把窝在怀里的米团子一努一努地推到一边,站起来又蹦又跳的,还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不禁又怀疑起来—— 难道,她真的是小仙女? 999+看不下去了,放下书,跳出来制止她天马行空的想象【朝晕,别瞎想了,我这能力,还能给你弄来个小仙女的身份?】 朝晕冲它吐了吐舌头,让它好好看它的书去吧。 她没有注意到在自己屋子里各个角落放置的紫色花朵,只是觉得空气里都是暖洋洋的馨香。 朝晕的情绪来去匆匆,虽然来的很猛烈,走得也很爽快,她现在已经完全想通了—— 为什么非要祉泫被别人喜欢呢?其他人没有机会知道祉泫是多么完美无缺,遗憾的是他们,祉泫和自己没有在乎的必要。 他藏在冷淡之下的悲悯,像他的眼睛,掩映在废墟之下,渗透进去的海水总会淹到人的喉咙,但是在斑驳的娑影里,只要深深望他,就能点亮其中的神火。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点燃,他们也不需要别人点燃了。 朝晕又过上自己美滋滋的生活,每天早上睡到日上三竿,闲的时候给祉泫编小人儿,她编小人儿越来越熟练,也编得越来越好看了。 祉泫也觉得很惊奇,朝晕第一次编出来的东西长得惊天地泣鬼神,后来却以惊人的速度进步。 不过她好像很执着于做他的小人,各种姿势的,张开双臂的、叉腰的、展现肌肉的,压根不像是祉泫会做出来的事,倒是能够一眼看出来是她本人能做出来的。 但是每次朝晕眉飞色舞地把新编出来的小人举到祉泫面前,兴冲冲地问像不像他,祉泫都会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像,朝晕真厉害。” 朝晕还骄傲起来了,勉为其难地说:“如果你今天晚上给我烤肉吃,我可以把他送给你哟。” 刚说完,她又连忙补充:“烤完齿猪肉哦。” 祉泫毫无保留地满足了朝晕的愿望,朝晕每次吃饱喝足之后,都会挂在他身上,亲昵蹭他的脸颊,问他怎么能这么好呢? 他以为这次也一样,其实这样他已经满足了,但是那晚,他要上床时,借着月色,一眼见到了床上静静矗立着三个影子。 他的视力很好,但是现在却只能愣愣地往前挪两步,手指相互摩擦着,等到温热,才敢小心地用手抱起三个小豆丁似的竹编,坐在床上,一寸一寸地用眼眸抚摸着。 一个大一点的小人,一个小一点的小人,一个小兔子,神态都神气兮兮的,像无坚不摧似的。 什么时候学会编兔子了? 祉泫端着看了很久,有问题盘旋在脑海里,但是他能做的,他想做的,就只有笑了。 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开心和温柔,把寒冷的月光都点得更亮、更清、更透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好奇地抚摸着朝晕的小人儿和那个小兔,不停地点了又点。 而后,他把他们三个都抱在怀里,谨慎地调整了一遍又一遍睡姿,确定不会伤到任何一个竹编之后才停下。 最后,他看了一眼照例被放在床前的粉嫩花朵,翘着唇角闭上眼睛,期待地等着第二天的日出,等着第二天给朝晕准备食物和水,等着她第二天叫出来的第一声他的名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70。】 朝晕每天活得快快乐乐的,就像原住民一样。但是作为女主的安和却始终记得自己现代人的身份,一刻不停地想要为人类发展作出贡献。 在朝晕还在和米团子比赛谁能够最快吃完一个小苹果的时候,安和已经成功酿成了第一坛果酒,还贴心地给朝晕送来了一坛。 朝晕表示,还是安和有用啊,和她一点也不一样。 她热情洋溢地给了安和一个大大的拥抱表示感谢,还把给她和狮莱编的两个小人送给了她。 安和是笑着接过的,但是看着两个亲密无间的小人,笑容又黯淡了些。 朝晕抱着米团子,探头去看她,直言不讳地问:“你和狮莱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和反应过来,立马换上了笑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没有啊,我们还好。” 朝晕只是无言地盯着她,压下了嗓音:“说谎的人,要上跑道跑800m。” 安和一悚,身体抖了两下,却像放心了似的,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真的明白这不是梦。”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想瞒着自己的好朋友,低声说:“狮莱快要到发情期了。” 说着说着,她的脸上就遍布可疑的红云,但是却又那么苦恼:“他很尊重我,在这之前也问过很多次我的意见,但是…但是…” 她拽着朝晕的胳膊,像是抓住了唯一能够依靠的浮木,恳切地想要找到认同:“但是,我真的没有准备好,朝晕,我们是现代人,我……” 因为思绪混乱,她的表达也不是很清楚。 朝晕了然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安和似乎安心了些,继续往下说:“他那么受欢迎,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他前两天又很郑重地询问了我的意见,但是我还是没办法给他答案…” 她看起来颇为失魂落魄:“他似乎很伤心,带着其他人出去打猎,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出奇也就是深入丛林了一些,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的。 只是这一次,狮莱似乎是摆明了暂时不想和她见面。 朝晕作为部落的半分子,甚至没有发现领袖已经不见了两天。 她心里觉得心虚,面上却脸不红心不跳的,直白发问:“你喜欢他吗?” 安和一愣,脸更红了,双手开始来回搅动,最后小声“嗯”了一下。 第187章:你可以养我吗(24) 朝晕又问:“他对你好吗?” 安和又是不假思索地点头。 越是临近发情期,雄性的脾气就会越暴躁,但是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狮莱和她说话的时候都是温声细语的,从来不会吓到她。 朝晕觉得事情已经很明了了:“那你就完全可以答应呀,你不是害怕,也不是不愿意,你只是有点害羞。” 安和舌头都差点打结,却又听见朝晕义正言辞地告诉她:“喜欢可是禁不起等待和消耗的,勇敢一点嘛,狮莱那么明显地表示对你的好感,你也对他有意思,情投意合,顺理成章嘛。” “再说了,他以后要是变心,你又不是不能换,有什么大不了的。” 朝晕拍拍胸脯,肯定地保证:“反正还有我在你身后支持你呢!” 朝晕说话还是这样,切中肯綮,能把别人所有的话都堵死。 安和看着她这个模样,突然觉得拨云见月了似的,一切都想通了。 她上前一步抱住朝晕,再一次觉得有她在,真好。 “谢谢你,朝晕。”她郑重道:“我明白了。” 把安和送走之后,朝晕美滋滋地抱着她送来的酒往屋子里蹦,身边还跟着一个米团子。 今天朝晕起得太晚了,祉泫已经出去采药了,朝晕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等他回来。 不过现在安和送来了酒,朝晕就觉得有意思多了。 她留着一坛给祉泫,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开了一坛。 浓郁的酒香在空气中挥发,把一切都填得醉醺醺的,米团子跳上凳子想要扒拉酒坛,结果还没凑近就被熏醉了,啪叽一下倒在了桌子上。 朝晕指着它哈哈大笑了好久,伸手拍了拍它的小脑袋,而后起身翻箱倒柜地找碗来。 “祉泫一个,我一个,”她嘀嘀咕咕地把两个碗抱在怀里,回头看了眼趴在桌子上不省兔事的米团子,叹了口气,又拿了一个米团子专用小碗:“再给米团子一个。” 朝晕把三个碗摆好,先给自己倒了一碗。 “可不是我想自己偷偷喝,这是身先士卒。”她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甚至还把自己感动了一把:“这就是大义。” 果酒有些浊,但是闻起来很甜,朝晕浅尝了一口,酒味不浓,喝起来倒像是果汁。 好喝。 朝晕的眼一下子就亮了,咕嘟咕嘟喝了一碗,感觉没有醉意,又马不停蹄地再倒一碗。 祉泫在刚刚踏入庭院的时候就闻见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他稍稍蹙眉,又轻嗅了几下,确定是自己没有闻过的味道。 他朝着门口走去,嘴里喊朝晕的名字。 如果是以往,朝晕一定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然后理直气壮地指责他没有喊她起来一起去采药。 但是这次,他没有收到一个热情的拥抱。 祉泫心里略沉,一把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朝晕一手端着碗,一手抓着一个他没见过的坛子,眯着眼往里面倒水。 空气中那股他从未闻过的香气浓得像是把一墙一角浸透了,让血液都无端加快了流速。 “朝晕。” 祉泫加重了语气,匆匆把背上的筐放在地上,快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手里的坛子夺过去,放在鼻前嗅,这才确定就是它发出的气味。 有水果的气味,但是又不单单是水果味,可不论他怎么辨别,也无法在脑海里找出符合这种味道的其他存在。 不应该,山里所有的植物他都记得气味,不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祉泫狠狠地拧眉,把坛子推到一边,目光又扫到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米团子。 “……” 他又嫌弃地把它也推远了。 朝晕好脾气,酒被夺走了也不生气,闻到了熟悉的微涩药草味,听到了她喜欢听的声音,她摇摇晃晃地张开手,抱上了祉泫的腰,甜丝丝地喊:“祉泫——” “这是安和自己做的酒,我也给你留了坛哟~” 祉泫没听过“酒”这个词汇,他敏锐地感受到了朝晕过高的体温,急得伸出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严肃着面孔,话却一点也不严厉,甚至带着哄:“朝晕,不要动。” 朝晕觉得他的手凉得舒服,蛮横地抓着放在自己红扑扑的脸上蹭了又蹭。 祉泫不舍得把手抽出来,又伸了另一只手去摸她的额头,却又被朝晕抓过去冰脸。 她那张小脸夹在他的掌心间,眼周都透着薄薄的红,像一朵粉红的云,让祉泫想起来了山崖上最漂亮的那朵花。 她的眼睛永远明亮,就算现在上面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雾气也还是亮着,此刻灼灼地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软。 “有三个祉泫了,”朝晕眼前有三个祉泫的影子在晃,咧嘴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开始分配:“一个陪我出去玩,一个陪我吃饭,一个陪我睡觉。” 她的话让祉泫整个人都烧得热了起来,他有一些神志在因为朝晕的话放空,有一些神志在飞快地分析着朝晕现在的情况。 “发热,脸红,说胡话,不清醒,行动不受控…” 祉泫轻张着嘴,用气声盘点着朝晕表现出来的不对劲,在脑子里面一个一个过误食不同植物的后果,势必要找出来一个可能的结果。 朝晕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就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唇瓣。 祉泫感觉朝晕靠着自己,有要站起来的意思,连忙抽出手扶着她,眼睛紧紧地看着她,低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的话告诉我……” 朝晕没有接他的话,双手捧上他的脸,缓缓倾身。 祉泫以为她想要抱他,刚要揽她,唇边就落下了一个软绵绵的亲吻。 他顿时石化,惊愕得一动不动,眼眸发直,那其中骤然崩裂的冰山瞬间裂开了万千缝隙,甚至隐隐有火山迸发的趋势。 她的吻和她的人一样,温柔热烈,像软乎乎的云,而那些果香,就是斜密密的毛毛雨,把他一齐染上了她的味道。 祉泫从来清明的大脑里什么也找不见了,理智开始土崩瓦解,慢慢剥落,搅成一团,乱七八糟。 现在,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小朝晕在飞呀飞。 第188章:你可以养我吗(25) 他没反应,朝晕又抱着他亲了好几下,累了之后,紧紧地环上他的脖颈,晕晕乎乎地闭上眼睛,吐出来的气息在祉泫耳边盘旋。 “我喜欢祉泫。” 祉泫无处安放的手蓦然一紧。 “祉泫也喜欢我。” 朝晕口吻笃定,像是在说世界运行的规律。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一个极其珍重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的额间,像是加码了千万个未能说出口的承诺一样,把爱权衡在了一个巧妙的纬度。 朝晕已经醉得快要没有意识了,却被这个吻弄得一缩,而后又放松了下来,嘿嘿地笑起来。 面对沉重的一份感情,人总是会无措。 但是如果感情是对等的,那么那份无措就会转而化作一场瓢泼大雨,把两个人身上的污渍淋洗得干干净净,而后,爱催生出嫩叶。 “是,”祉泫的手护在她的后颈处给她降温,眸光柔和得让那片冰海的色彩都淡了不少:“祉泫喜欢朝晕。” 她的生命还是那么鲜活,已经基本能让他确定没有出什么事,他甚至听到了她均匀平稳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处,在某一个瞬间,让他觉得代替了他流动的血。 她没事,他却好像有些事了。 祉泫觉得胸膛处像开花了似的,花把氧气流入的空间挤压得稀薄,因此让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那么艰难,那么难忘,那么深沉雷声一般刻印在血液里。 他又听到了雷鼓似的心跳声,带着花朵浸满鲜血的馥郁,四散在千肢白骸,让他的肌肤开始充血发烫,竟然也要有些温度来了。 他敏锐的五感,现在全被他、她,以及他们两个相拥的气味与声音占据,他可以短暂地不予理会生灵万物,可以尽情地拥抱喜欢的人。 祉泫耳侧那缕雪色的发丝,隐隐晃动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忽然化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永远其实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虚无飘渺。 在某天,某个片刻,永远和瞬间,可以划上等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77。】 朝晕醒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以为会头疼。 结果一睁眼,还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她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认出来了自己是在自己的屋子。 她揉了揉眼睛,觉得不可置信。 记忆断片之前,她不是还在正屋喝酒吗? 她都喝酒了,难道没有努力一点对祉泫做些什么吗? 朝晕捂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说什么远古的咒语:“想起来吧,想起来吧!” 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像一个大爷一样,没有一点要想起来什么的意思。 “我去,一点都没想起来?!”朝晕痛苦地拍上自己的脸:“我求求你了行不行,你好赖让我知道我干了点什么事吧?” “这样,”朝晕和自己的大脑谈判:“我不做一个严厉的家长,你就告诉我我有没有见到祉泫就行了。” 她闭上眼睛,凝神片刻,复又睁开眼,沉默了会儿,悲切仰首:“是不是最近太懒了,脑子生锈了?” “也不知道祉泫能不能帮人换脑子。” 朝晕又很大方地放过自己了,把被一同放进来的米团子往它的窝里推了推,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等到筋骨彻底展开后才去推开门。 她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漂亮的祉泫捣鼓草药的唯美画面,不过现实有些骨感了。 漂亮的祉泫确实在,但是他面前还坐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中等的雄性,和祉泫同框起来,简直不像应该共处一室的两个人。 朝晕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前几天在狐言家里,公开数落祉泫的雄性。 他此刻坐在祉泫面前,呲牙咧嘴地看着自己伤口狰狞的胳膊,见祉泫还在不急不慢地捣药,一皱眉,大声抱怨起来:“你能不能快一点?你没看到我胳膊还在流血吗?很疼的你知不知道?” 祉泫没有给他一个眼神,面无表情地按照一贯的速度捣药,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熊参气得眼斜嘴歪的,又要大声重复,一抹幸灾乐祸的嗓音猝然闯进他的耳朵里。 “疼死你疼死你!” 熊参被吓了一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看过去,就见朝晕顶着一个鸡窝头,叉着腰,用着骄慢的眼神睥睨他,见他看过来,还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看起来不太正常,像疯了。 熊参傻眼了,连还嘴都没做到,只能傻傻地看着这副光怪陆离的光景。 祉泫闻声立刻停下了动作,抬眸看去,态度一下子软化温和得不像样:“朝晕,去洗脸吃东西。”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去外面,屋里面有药的味道,不好闻。” 朝晕立刻收起那副看了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尖酸刻薄的神情,笑得眼睛弯弯,乖乖地应:“好呀好呀。” 她步履轻快地去端水,前前后后地又两三片薄荷味的草、骨梳还有食物端出去,只不过每次经过这个熊参时,都毫不掩饰地翻个白眼越过去。 此雄性在被翻了四次白眼之后,终于回过神了,恼羞成怒的视线射向朝晕,但是行动不便,又不能冲出去,就要把怒火洒在祉泫身上。 他猛地转头看向祉泫,言语中还是那股子高高在上的语气,颇为嫌弃:“祉泫,你就让一个雌性每天睡到这个时候?自己还为她做这做那的?” 他轻啧一声,脸上尽是瞧不起:“你能不能有点本事?这都成什么样了?她要是在我这里,我早就把她治得……” 话戛然而止。 祉泫本来沉默内敛气势陡变,那双半阖的、见了让人发寒的冰蓝眼眸瞬间掀开,那其中的纹路被削成了矛尖,像是一把锋利的冷刃,直直地刺入熊参的肌肤。 外面烈日炎炎,熊参的脚下却像好似一寸一寸、一停一停地结出寒冰的冷,甚至在某一刻,他感到了脚掌被遽然刺穿的彻骨痛感。 然而,他还没叫出声,痛感又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都是幻觉。 在他的视角里,祉泫形状姣好的眼眸,现在随着蹙眉怒视的动作而染上了霜寒气,锋锐刹那间锋芒毕露。 而他,也第一次听到了祉泫的声音。 暗、狠、重,一字一句—— “闭、嘴。” 第189章:你可以养我吗(26) 等朝晕把自己整理得爽爽利利之后,又重新进了屋子。 她刚进去,就被屋内屋外的剧烈温差搞得抖了一下,暗自嘟囔:“怎么感觉这么冷?” 她话音未落,就又觉得温度升了一些,格外适宜,甚至还有一丝暖风拂过她的手指。 朝晕震惊,再次情不自禁地怀疑—— 难道,她真的是小仙女?! 999+:……… 它都说了,他没有那个能力给它安排一个小仙女的角色。 不过朝晕发现有些不对劲,熊参看起来怪怪的,居然不逼逼叨叨了,惨白着一张脸,低着头看自己的腿,窝囊地一言不发。 朝晕在他旁边看了很久,最后一扭头,问祉泫:“你怎么还给他美白了?感觉他脸变白了。” 熊参:……… ? 这下子,熊参真的要怀疑她真的不正常了。 祉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眸向朝晕看的时候,眸里又浅浅漾开水纹:“可能是朝晕看错了。” “我也这样觉得,”朝晕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答案,转身回自己屋子,信誓旦旦道:“他就应该做一个黑猴子,不能随便白。” 熊参:? 他是熊,熊! 而且黑皮肤是他的荣耀,是他战绩的证明,又不是谁都像这个祉泫一样,白得跟死了似的,每天窝在屋里,根本就没有一个雄性应该有的样子! 但是这些话,他现在已经不敢说出来,只能往肚子里咽。 他刚才吓得不轻,现在只想要快点治完伤离开这个地方。 熊参现在根本没有意识要去把刚才的事情大肆宣扬,就像是这个可能性被从他的脑海抹去了似的。 他已经不想闹事了,安安静静的,但是朝晕却反而不想放他一马了。 她从自己屋子里搬出来一小箩筐青色果子。 这些是他们家前面那棵树结出来的果子,不能吃,长得小,但是砸下来砸到人的时候疼得很。 朝晕收集起来,原本是想要教米团子打弹弓的,现在看来,可以提前派上用场了。 于是,朝晕就坐在自己屋门口,拿起一颗果子,瞄准熊参,一把投出去,精准地打到了目标。 这小果子打在人身上还挺疼,虽然熊参皮糙肉厚的,被连着打了好几下也有点疼。 他忍气吞声,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偷偷转过脸瞪了一下朝晕,朝晕无辜耸肩:“我是想要砸你身后的墙的,只不过准头太差,每次都砸你身上了,你别往心里去。” 熊参咬了咬牙,再次忍了下去,重新回过头,祈祷着快点离开。 朝晕砸了又捡,捡了又砸,最后把熊参都砸得没脾气了,他知道朝晕肯定不会放过他了,只能求和地用讨好的语气去和祉泫说:“祉泫,你看这…不能让她一直砸我啊……” 祉泫头都没抬,把药敷在他的伤口上,语气很淡:“朝晕不是说了吗?她不是想要砸你,只是不小心砸到你了而已。” 他抬眼,眸色深深:“别把别人想得那么坏。” 熊参:? 他都没空在意祉泫说了多少话了,被无理取闹的两个人折腾得快疯了。 他等了又等,总算憋屈地等到了祉泫给他敷完草药了,祉泫刚刚说“好”,他就蹭得站起身,如获新生似的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朝晕得意洋洋地欣赏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骄矜道:“看吧,还要我保护你呢!” 祉泫笑盈盈地颔首:“是,谢谢朝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2。】 熊参会来治伤,也就意味着狮莱他们狩猎回来了。 朝晕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祉泫一早上已经前前后后为许多个雄性疗伤了。 朝晕一想到自己还在呼呼大睡,就觉得十分愧疚,她撇了撇嘴,抱上祉泫,态度坚定:“你下次一定要把我叫醒,我肯定会起床帮你的忙的。” 祉泫相信她,但是他更清楚自己并不想让朝晕这样做。 但是看到她亮得像夏日繁星似的双眼时,他又喉结微动,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轻声答应:“好。” “为什么要捂我的眼睛?”朝晕呆呆地问,很快又连带着想起来了自己想要问的事:“昨天是你把我送回我的房间的吗?” 朝晕感觉自己眼上的手一紧,而后又听到了有些拘束的一声“嗯”。 朝晕接着问:“那我们做什么事情了没有?” 她的睫毛在他掌心扑闪,像蝴蝶振翼似的,一串痒顺着掌心纹路往心口处钻。 祉泫立刻矢口否认:“没有。” “咦?”朝晕很疑惑了:“怎么会没有呢?我才不会放过你呢。” 祉泫其实不太明白她这里的“不会放过”是什么意思,但是就是莫名觉得耳朵热热的,烫烫的。 他被电了似的颤了下,坚持自己的说法:“没有,什么都没有。” 朝晕只能深表遗憾:“那好吧。” 祉泫正要松一口气,就又听到朝晕说:“那你记得做好准备。” 祉泫:…… 做什么准备? 祉泫又去研究了一会儿朝晕留下的那坛酒,确定不会对身体有任何损害之后才放下心。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地问朝晕:“她怎么想出来做这样的东西的?” “它叫酒,是安和取的名字,”朝晕纠正,装模作样地思忖了下:“可能是因为,她是精灵吧。” 闺蜜俩,一个小仙女,一个精灵。 祉泫知道她说不出来什么靠谱话,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又被捂着脑袋的朝晕拉出去一起晒太阳。 她蹲在祉泫旁边,指导着米团子跳高高,十分严格,完全没有对自己宽容时候的影子。 太阳高悬,两人一兔各忙各的,气氛却是令人咋舌的温馨,直到—— 一声狮吼像是一声闷雷,由远及近,激起了惊涛骇浪。 恐怖强大的气场顿时让整个部落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影,纷纷回到自己家里——除了朝晕他们。 朝晕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她站起来跳了又跳,只能看见远处那一家几口白着脸匆匆回屋,像是被什么极大的气压压得喘不过气了似的。 可是她毛事没有。 难道,她真的是小仙女?用神力庇护了他们家? 朝晕又深思起来。 她猜对了一半。 确实有人在用神力庇护他们。 但不是她。 第190章:你可以养我吗(27) 朝晕蹲在祉泫身旁,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呆,而后慢慢转向祉泫:“祉泫,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祉泫全身都紧绷起来了,如芒在背:“不知道。” 朝晕:“喔。” 她安静了会儿,又冷不丁地问:“你什么时候到发情期啊?” 祉泫:……… 她不是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干什么还问他? 他第一次有一种想要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微微转身,不让朝晕看见自己的脸,强装镇定:“不会。” “啊?”朝晕不知道什么心思地疑惑:“我不可爱吗?” 祉泫侧身的幅度更大,呈现出完全背着朝晕的姿势,生硬道:“和这个没有关系。” 朝晕还想再问,他已经急促地站起身,步履匆匆地往屋子里赶。 朝晕立刻抱着米团子跟上,边跟边问:“怎么突然要回屋子了?” 祉泫见她跟来,慢下了速度,胡乱回答:“冷。” 朝晕讶异地看了眼天上高高挂着的太阳,下一秒却欣然接受了这个说辞,甚至慷慨地发散善意:“那你可以抱抱我,我可暖和了。” 祉泫眼神微烁,紧绷的身体微微松懈了些,轻声应:“嗯。” 朝晕摆出一副看透了的神色,一本正经地安慰他:“你别害羞了。” 祉泫一僵,手猛地握成拳,语气重新变得僵硬,简直像是刚学会说话一样:“我只是,冷。” 朝晕就笑眯眯地看他。 声音持续了将近一天,在傍晚的时候才歇下,部落里的人终于有机会出门透透气了? 一瘸一拐来的狐言刚推开门,就见朝晕绕着冷脸的祉泫转来转去,笑着不停说:“你不要害羞啦,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其实说他冷脸也不太合适,倒像是无措,慌乱,不知道要摆出什么神色,似乎朝晕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但是其实朝晕每说一句话,他捣药的速度就会快一些。 狐言:(?O?) 害羞……? 祉泫吗? 他会害羞什么? 狐言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隐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见有人来了,祉泫抬眼瞥了过去,抬手轻轻按住朝晕的脸,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去自己屋子里待会儿。” 朝晕扒下他的手,余光见有人来,便冲祉泫吐了吐舌头,抱着米团子回自己屋子。 祉泫叹了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狐言的时候,又是冷若冰霜的模样,无声地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狐言:……? 两副面孔? 他讪讪地露出一个笑,指了指自己膝盖上看起来有些骇人的血口:“今天早上不小心磕到了。” 祉泫淡淡地点头,把一旁的凳子搬给他,等他坐下以后简单地查看伤势,又去自己专门摆放药材的台子上找些瓶瓶罐罐。 等他坐在狐言面前开始帮他清理伤口时,狐言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干巴巴地问:“祉泫,你,你什么时候到发情期啊?” 他想起来朝晕刚才说的“害羞”,实在好奇祉泫这种人害羞起来是什么样子。 联想到今天首领发情时恐怖的气压,狐言觉得肯定和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然而,祉泫听了他这个问题,只是停下给他擦拭伤口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蓝湛湛的眸子里,没有掀动一丝情绪。 狐言被看得发毛,背上“唰”得冒出汗,开始硬着头皮缓和尴尬的气氛:“哈哈……我是不是不太应该问啊…哎哟,确实,我们不太熟…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祉泫还是没反应,默默地看着他。 “………”狐言笑不下去了,沉默了会儿,颇为凄凉道:“你,你继续吧。” 祉泫这才重新低下头,给他擦伤口周边的血迹。 狐言觉得,朝晕绝逼是在胡言乱语。 朝晕才没有胡言乱语呢,她敢保证,祉泫一定是害羞了,可惜,就算是几天之后,安和终于可以和她们一起采野果了,她和安和说的时候,安和也不相信。 毕竟,祉泫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害羞呢? 天气慢慢凉爽起来,林子里熟了的果子越来越多,出于熬过冬天的食物储备量的需要,连着好几天,大家都在较有经验的成熟雌性的领导下,结伴深入丛林了一些。 之前她们活动的那片区域,都是长时间试验过,不经常有猛兽出入的地方,而这几天往里面走了走,也很幸运地没碰到什么危险的东西。 在某一天,大家还是往更深处去了些,朝晕却开始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拉了拉安和的袖子,小声和她说:“我感觉怪怪的,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安和被她说得抖了抖,搓了搓胳膊,低声安慰:“错觉吧。” 她看了看天色,拍几下朝晕的手背:“快要回去了,再忍耐一会儿,你是不是饿了?” 朝晕摇了摇头,想说她感觉有些不好的气息在靠近,但是安和已经拉着她往前走了,只能闭上嘴跟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直到听到前方突然传来的尖锐的尖叫声时,心才猛地一沉。 她和安和加快了速度,匆匆向声源地跑去。离得越近,嘈杂的尖叫声和呼喊声就越刺耳。 她们站在后面,却能够清楚地看见前面七八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其中两个人架着一个拼命挣扎的娇小雌性,巨大的视觉落差让人不寒而栗。 安和瞳孔猛缩,一下子捏紧朝晕的手臂,惊恐地哆嗦着:“食、食人族!” 在这片远古森林中,兽人的分支十分复杂,食人族就是其中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分支。 正像他们的名字表现出来的一样,他们是肉食动物,但是最爱的就是捕杀由开化的兽进化而成的同类兽人,把他们吞下肚子里。 食人族比一般兽人强壮很多,生性残暴,通常需要三个兽人运用战术才能勉强敌过一个食人族。 因为基因使然,食人族雌性稀少,繁衍状况不佳,他们便四处掠夺雌性,残忍虐待,通常来说,被他们夺去的雌性没可能活过三天,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虐待而凄惨死去。 他们狂妄自大,不愿意合作而居,一般来说规模都很小,而且驻停点不定,喜欢四处流浪捕食。 没想到一下子让她们遇见了这么多。 安和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没有听朝晕的话让大家回去。 第191章:你可以养我吗(28) 被他们抓着的雌性是她们里面最小的一个,此刻只能绝望地扑腾着,声嘶力竭地喊她们所有人的名字,闻者无不不忍。 然而,她们自身难保。 她们总共才十几个人,而面前足足有七八个食人族,她们没有一个人有独善其身的可能。 那些身材高大得恐怖的人,正眼冒绿光,兴奋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们身上游离,想做什么一览无余。 所有人都面色灰白,最年长的雌性也不例外。 她握紧手上女儿给自己编的小人,故作镇定地开口,但是嗓音已经颤抖起来:“你们放过我们,我们可以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们。” “我们的领袖是狮莱,你们也不想招惹上他吧?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些话反而让他们哄堂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他们最前面那个眼眸深绿、气息深沉阴鸷的男人也轻轻勾唇,一派轻蔑的模样。 架着雌性的雄性之一舔了舔嘴唇,笑容狰狞:“你们还想走?倒是想想这几天怎么伺候我们吧。” 男人皱眉,似乎是觉得他吵,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幽绿的虹膜幽深似死水,顿时让刚才说话的雄性面色一白,立刻闭上嘴。 狼野这才收回视线,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慢慢扫过所有瑟瑟发抖、面如死灰的雌性,却突然定格在了后方一个显眼的雌性身上,眯了眯眼睛。 她没发抖,安安静静地站着,似乎没被吓到。 他懒得动,伸出手,指向后方的朝晕,淡淡开口:“你,过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安和面色顿时苍白如纸,拉紧了朝晕的手。 朝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从容不迫地朝狼野走过去。 狼野轻挑眉梢,蓦然扯开一道阴森森的笑来,幽深的眼底炸开一道红光。 他懒洋洋地问:“叫什么?” 朝晕认真脸:“娘。” “娘?”狼野又皱起眉头:“一个字?” “嗯。” 狼野似乎是觉得她有趣,笑容扩得更大:“你过来,到我这里。” 朝晕慢慢明白了什么。 他好像看上她了。 卧槽,此局可解! 朝晕眼里闪过一道光,突然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参天大树,倔强地和狼野对视,一字一句:“你要我过去,可以,但是你要把其他人都放走。” 还没等狼野反应,她又语速很快地添上:“要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她的脸色和态度实在倔强,一点也不像是在强撑的样子。 狼野眯起眸子,伸出舌尖舔了下唇瓣,瞳孔倒竖起来,摆明了是看到好玩的猎物的兴奋。 第一次有人和他讲条件。 他扯出一道阴冷狠辣的笑。 既然这样,那就要承担和他讲条件的后果。 他想也不想,直接答应:“可以。” 他身后的几个雄性顿时躁动起来,颇有微词的样子,刚才说话的那个雄性忍不住插嘴道:“首领,这可是十几个……” 雄性刚刚说话,就见闪过来了一道残影,还没等看清,他的头颅被砍掉一半,鲜血、脑浆,各种各样的液体喷射出来,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有好些都喷到了被他抓着的雌性身上,她连呼吸都忘了,胃里翻滚,尖叫起来 “啊——!!” 狼野身后的人顿时安生了,抓着雌性的另一名雄性也松开了手,她瘫软下去,没有任何回去的力气。 安和哪怕怕得心神俱碎,也咬着牙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把她扶回去。 狼野把爪子收回去,漠然地甩了甩,抬眸去看朝晕的反应。 没想到她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还是没害怕的意思。 朝晕只是想到了米团子吃小番茄时候的样子了。 唉,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喂它吃小番茄了。 她这样想着,还是毫不畏惧盯着狼野,张嘴催促:“让她们走。” 狼野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暴虐感越来越强,冲雌性们抬了下巴:“你们可以滚了。” 安和厉声喊了一声朝晕的名字。 朝晕回以一个温温的笑:“安和,快点走。” 最年长的雌性压根不敢看朝晕,生怕一个不忍心走不了,决声喊:“走!往回走!快!” 安和还在凄厉地喊她的名字,到最后声音都哑了,还是没停,直到距离远得连声音消失不见。 朝晕想,忘记告诉安和,让祉泫记得喂米团子小番茄了。 狼野始终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这次甚至是自己抬步,带着让人窒息的气势向她走去。 朝晕淡然地注视着他,全然不怂。 但是越是靠近,狼野反而是越来越不舒服了。 她身上有一种他形容不出来的气息,不像是她散发出来的,倒像是别人在她身上留下来的。 不是气味上的不舒服,是一种感觉,像是更高层次的存在对靠近她的陌生人的无情攻击。 在狼野离朝晕半个手臂距离的时候,他甚至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大脑隐隐作痛。 朝晕都视死如归了,没想到他突然在半路停了下来。 怎么了?突发心脏病要死了吗? 那太好了。 可惜,朝晕的希望落空了,狼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但是还是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忽然冷笑一声。 不管怎么样,这个雌性他要定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手上。 强忍着朝晕周遭气息对他的凌厉攻击,狼野把朝晕的手用粗麻绳绑上,自己在较远的地方牵着,指挥着其他人把雌性们留下的筐筐水果搬走。 朝晕的手腕被磨得生疼,狼野故意系得很紧,她的手甚至都动弹不得。 他们要往驻扎地赶,一路上没怎么停过,朝晕在后面被牵着,根本跟不上,但是每次只要她慢下来,狼野就会猛地拽绳子,让她狠狠摔一跤。 这样来来回回很多次,朝晕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狼野这才觉得报了刚才被压制的仇。 朝晕受伤了也闷声不吭,哪怕被锋利的树叶刮到伤口,也硬生生地没叫一声,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在祉泫面前为非作歹的模样。 第192章:你可以养我吗(29) 他们停下来进食的时候,狼野就看着朝晕,态度很明显,除非她求他,否则他是不会给她吃任何东西的。 不过朝晕比他想的倔多了,哪怕饿得脸色苍白,也从来不会求他一句。 最后还是狼野不想让她没到驻扎地就死了,把一颗果子扔给旁边的雄性,阴沉地吩咐:“去给娘吃。” 雄性一开始还以为能占两把朝晕的便宜,没想到越靠近她,自己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像是有东西扼住了他的脖子,根本呼吸不上来。 他回头,想要求狼野换个人,但是狼野目光已经冷了下来——他不完成这个任务,只有死的下场。 他只能强行忍着呼吸不畅的感受,离朝晕还远的时候,把果子给她扔了过去,刚想转身跑,却轰然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死了。 众人大惊,连狼野都惊骇地站了起来,乌沉沉的眼眸射向颤着手拿过果子的朝晕。 她缩在树下,咬了一口果子,泥土和沙子的腥味裹挟着酸甜进入她的喉道,让她有点想哭。 祉泫才不会这样对她呢,从她第一天去祉泫家开始,他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就像她对他好一样。 朝晕想哭,于是就任由自己哭出来,眼泪往下淌,却没发出声音,一声不响地吃完了一个果子。 至于那个雄性为什么会死,她才懒得管呢。 肯定是心脏病发了。 狼野身后的几个人又开始躁动了,他凶狠地回头,又顿时息声了。 狼野已经被激起征服的欲望。 不管那是什么力量在保护她,她必须是他的,一定是,绝对是! 不然,他白白放走的十几个雌性算什么?被他杀了的那个同类又算什么? 他又看向朝晕,就见她脸上有了泪痕,一时间又觉得爽快了,冷笑着问:“你哭什么?” 朝晕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啐了他一声:“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管我呢!” 他幽绿的眼睛凝视着她,让她感觉像一只绿头苍蝇,又忍不住想笑了。 又哭又笑的,像一个神经病,狼野都感觉有点瘆人了,厉声要求她快点走。 朝晕又被带着走了半天,终于在晚上到了他们简陋的驻扎地。 木头和麻布搭起来的几个小房子,一看就是临时驻扎的。 狼野原本想要到了驻扎地就朝朝晕扑过去的,但是走近她时,凌人的气压又侵袭了过去,让他难以招架,无法再靠近。 狼野怒不可遏,原本想要抽出棍子甩她,但是见她满身伤口,气息奄奄,像是熬不过一个晚上的模样,又冷哼一声,直接把绳子另一头被狼野绑在很高的柱子上,任由她自生自灭。 他吊着她一口气,早晚有办法得到她。 朝晕躺在地上,缩成一团,觉得冷冷的,冷得她发抖,她又好饿,胃部在不停痉挛,发出告罄的警告。 她没有动弹的力气了,连呼吸都觉得累。 她想祉泫,想米团子,想安和。 不知道他们想不想她。 …… 雌性们从来没有用这么快的速度赶过路,她们好不容易回到部落里,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事,又急切地让他们快点去救朝晕。 安和以为朝晕终于要有救了,哭得泣不成声地求狮莱快点去救朝晕。 没想到,听完所有事,这些雄性却齐而沉默了。 安和不理解,尖叫着让他们快点去救人。 狮莱一把抓住她,让她冷静:“安和,你也知道有那么多食人族。有一个两个我们还能应对,可是和六七个食人族的话,我们一定伤亡惨重,我们不能承担那样的代价。” 他看了眼沉下去的天色,默了下,还是沙哑着嗓音道:“而且天太晚了,我们短时间内找不到他们,等找到的时候,恐怕都已经……”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被救回来的那个雌性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掩面无声痛哭起来,巨大的愧疚和自责与她微弱的哭声交缠在一起。 安和呆滞地看着他那张脸,踉跄了一下,摇着头喃喃自语:“那朝晕怎么办…朝晕怎么办?” 她不是接受这个理由了,是明白他们不会去救朝晕了。 那还会有谁愿意去呢? “祉泫…祉泫…” 她眸光乍亮,一把推开狮莱,疯了似的往部落最偏僻的那处住所跑。 狮莱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被她推得差点跌倒,却只能望着安和的背影,摇了摇头。 祉泫能做什么?除了疗伤,他什么也不会。 他们也想救朝晕,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们都会去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晚上狮莱从安和嘴里知道祉泫一个人前往深林时,简直觉得他们都疯了。 他忍不住说:“安和,你这不是让他白白送死吗?!” 安和不理会他,只是抖着身子,双手交叉紧握,嘴里不停地祈祷朝晕和祉泫要平安归来。 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 狼野醒之后,先去看了眼朝晕。 她双目紧闭,唇瓣苍白,呼吸微弱,如果不是身子还在抖,狼野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活着了。 这么脆,还那么倔。 他嘲讽似的扯了扯唇,结果还没等笑完,有个雄性就在外面惊惧地喊:“首领!首领!有个人朝我们过来了!” 狼野被吵得烦:“杀了不得了?” 外面的雄性没他这么云淡风轻,越发惊慌:“可,可是他看起来很奇怪的样子…” 狼野暗骂废物,一把掀开麻布走了出去,审视着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的身影。 他像是踏着一地霜雪向他们走来,带着一身寒气,雪发随风轻扬,深蓝的眸子倒竖着森冷的杀意,呈现出纯净和残忍的极致反差,背后的森林都无声寂寂,仿佛他是天地间的最后一个主宰。 等到祉泫站定在他们这些人身前的时候,他们才惊觉自己忘了呼吸。 祉泫倒竖起的瞳孔里倒映着他们的脸,他冰凉漠然却极具攻击性的气息莫名让他们觉得熟悉。 可惜,还没等他们细想,祉泫的眼睛就死死地咬住他们的脖颈,一字一句,字字低沉恐怖:“朝晕,还给我。” 狼野都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什,什么?” 祉泫剑眉忽横,眼眸里瞬间爆发出腾腾杀意,寒冰般的情绪与烈火般的杀戮欲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疯魔了一般。 刹那间,天摇地动,一切都好像被撕开了裂隙。惊鸟振翅,盘旋在天空,生灵呼啸,从祉泫身后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吼声,他那双显出暴怒狠戾的蓝眸化成了寒光凛凛的尖刀,刺入他们的胸口。 他一步一步逼近,烧天的怒火无法熄灭,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染上了不死不休的癫狂—— “把我的朝晕,” “还、给、我。” 第193章:你可以养我吗(30) 朝晕只觉得自己在天寒地冻与烈日烘烤之间来回翻转,难受得无法呼吸。 直到她手腕上的绳子被解开,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闻到了熟悉的草药香,感受到了他颤抖的指尖,那些痛苦的一切,都突然变得熨贴起来。 朝晕怕是梦,颤颤巍巍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一片白,一抹蓝。 被他抱着的时候,就像回家了一样,她的身体不是很痛了,胃里也不是很难受了,所以那些积攒了这么久的眼泪,骤然上涌。 她摔得浑身是伤的时候没哭,烧得梦见回去见到祉泫和米团子了的时候也没哭,但是现在,在被他抱着的这一刻,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祉泫,”她虚弱地唤他的名字,止不住地流泪,委屈地告状:“他们不好…摔我,不给我,吃东西,我冷…” 她说着说着,脸上蓦然落下了两颗水滴。 祉泫双目通红,想把她抱紧,又怕碰到她的伤口,这样进退两难,就像他在晚上被她到处留着的气味干扰,找不到她的时候一般煎熬。 他喉间苦涩,又有几滴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脸庞流。 他哽咽着,从来没有这么苍白无力过:“对不起…” “对不起,朝晕,我没有很快找到你…” 他的眼眸满上水雾的时候,简直是致命的漂亮,那里面碎成了蓝色的玻璃。 他肩膀耸动着,难过的阵痛席卷着他的全身:“…我没有照顾好你。” 朝晕脑子慢慢地转,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哭了。 她轻轻地扯开一个笑弧,幅度很小地蹭了蹭他的臂膀:“不想听你道歉…” “你想不想我?” 祉泫闻言,头埋得更低,一连串的泪砸在朝晕身上,却还是在哭声中渡过来了一句话—— “想,想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89。】 朝晕躺在他的怀里,昏沉地睡过去,就算在他把她抱出去时,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也不害怕。 不管他带她去哪里,有他在就好。 她神志不清,却又雾雾蒙蒙间觉得躺在了毛茸茸的毯子上,有人轻柔地吻她的眉心、她的鼻尖,她的唇角。 有人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骨骼间穿联的血肉都颤抖、缩紧,又有滴滴水珠降落在上面,像是在庇护一颗沧海遗珠。 大脑昏昏沉沉间,她做了一个梦。 或者说,她去了一个地方。 一眼望过去,看不尽的苍翠欲滴的绿色,身后是玄石铸成的半敞洞穴。高塔之上,神被爱恨供养,呼啸的风声因为高度而越发凛冽。 朝晕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接近于透明的白色让她能够透过骨肉看到脚下玄色的石地。 她眨眨眼,抬起头来,被在前方孤零零抱臂坐着的一小团影子吸引了视线。 一般雪白的发丝,被吹得簌簌飞扬,沙沙作响;骨骼清瘦,那么矮的一只,背影看起来却似乎深蕴着千万孤寂。 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刻,朝晕马上确定了他是谁。她蓦然笑开,蹦蹦跳跳地冲他跑过去,嘴里面还在兴奋地喊他的名字:“祉泫!” 他还未回头,朝晕就已经先一步跑到他旁边,毫不避讳地坐下来,显得冒犯地探头去看他的脸。 冷冰冰的一张小脸,冷冰冰的蓝色眼眸,冷冰冰的温度,冷冰冰的呼吸。 朝晕欢呼一声:“是小的祉泫!” 小祉泫突然回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口吻漠然得与长大时如出一辙:“你是谁?” “我?”朝晕指着自己:“我是朝晕呀,我是朝晕。” 小祉泫原本想说不认识,但是这个名字刚刚入耳,就带着一股子蛮力往他的心口处钻,难以形容的情愫开始在各处滋长。 他身子一颤,又把冰凉的瞳孔放在远方的深山与墨林:“他也是个疯子。” “谁呀?”朝晕不明所以地问,又在问出的下一秒猜出来了,摆正脸色:“你不许说他坏话,就算你也是祉泫也不可以。” 小祉泫又莫名地看了她一眼,还没等说话,朝晕就一把掐上他的小脸,揉得不亦乐乎:“哎呀,好可爱呀好可爱呀,你和你长大的时候一样可爱!” 小祉泫震惊地瞪大双眼,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扯开。 他的手那么凉,她却没一点反应,似乎是习惯了。 朝晕笑眯眯地望着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祉泫看向塔下穿梭的众生万物,口吻麻木:“守护。” “守护什么?” 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有问过自己。他的眼眸里骤然涌出了藤蔓似的的迷茫来:“我不知道。” “他们抛下我就死了,他们只和我说要我记得自己的使命,我生来就要懂得这些。” 没人教他要做什么,更没有人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本能让他在土地干涸时降下一场大雨,在大地晃动时平下动乱。 作为玄蛇唯一的后代,他抬头看天时,天在滋养生灵。他垂眸看地时,地在哺育万物。 他们一个成了天,一个成了地,留他一个不伦不类的物种,踽踽独行在数不清的岁月里。 他们是创造他的存在,也是他最陌生的存在。 站在这么高的塔上,十年,百年,千年,万年,看着人类如同大树的枝干一般生出条条分支,看着他们一天天从只知果腹繁衍到开始咏唱智慧、爱恨与无畏团结的赞歌,维持着世间的收支平衡,吞化着苦因孽果。 但是他甚至无法解释自己在做什么,他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他刚刚睁眼,就被告知这一切都在他的手里运行,他要为世间万物负责。 一座高塔,一个影子,从绿春到白冬,从流动到静止,他是神,一个一无所知的神。 “祉泫好厉害啊。” 他突然听到身边的人这样说到。 朝晕撑着头,往底下看了眼,又缩着脖子退了回来:“你在这里长大吗?好高。” “你好厉害。” “你还保护着大家。” 朝晕好像猜到他是谁了,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是他第一次看到的自己的倒影。 “祉泫,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第194章:你可以养我吗(31) 不过,她很快秀眉一皱,流露出来的情绪,祉泫没见到过,但是他像是无师自通了一般,乍然想起来了两个字—— 心疼。 “那你一定没有人一起玩。” 朝晕这样闷闷地说,伸手把这么小的一个他抱在怀里,就像是曾经祉泫把她抱在怀里一样。 在这阵阵风声里,祉泫听到了自己忽快的心跳,咚咚咚,让他想起来了冬天结束,春天冲破冰块的涧水声。 “不过,你要记得,”朝晕小声地和他说:“你在以后,会遇见我,我叫朝晕,我,你,还有米团子,它是一只兔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是祉泫收到的第一个承诺。 朝晕自顾自地说:“这是秘密,我们两个知道的秘密。” 祉泫靠在朝晕肩头,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以及一些药草香,他迷蒙地重复了一遍,又像是在求真:“…秘密?” 朝晕笑:“对呀,秘密就是要小声说的话,连小鸟都不能听见。” 她扶着他的肩膀,正起身,眼睛温和地容纳了他整个身体:“等以后,我会送给你一样东西。” “一样能让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的东西。” 风猛烈起来,似乎是不满意祉泫生了不该生的心思,愤怒地把他漂亮的白发吹得翻飞。 然而,他的发梢正悄然变换着颜色,最后幻化成了浓密的黑,而后像是黑夜里的海一般,争先恐后地上涌,把他纯白的发丝染成浓密的鸦黑,让他湛蓝的眼眸更显深邃。 待到最后,祉泫身后的墨发随风飞舞,却始终如一地盯着朝晕,他定定地望向她的眸,话语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你确定。” 他又重复:“你确定。” 像是溺在水里一样,朝晕觉得他清冷的嗓音闷闷的,她的眼前也模糊起来,但是她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于是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来:“当然!我确定!” “我不骗祉泫,就像祉泫不骗我一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95。】 那个孤独的小小身影好像又张嘴说了些什么,但是朝晕已经听不清了。 她再次陷入了沉沉的梦境,唯一感受到的就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她慢慢张开双眼,听到了自己清浅的呼吸,闻到了浓郁的,微涩的药香味。 朝晕缓缓挪动了一下头,看到了在她旁边趴着的祉泫,看到了他鸦羽色的长发,看到了他紧握她手的指节,看到了—— 他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泪。 他眼睫颤颤,徐徐睁开眸子,迷茫了片刻,而后立刻望向朝晕,见她终于苏醒,居然如劫后余生般又红了眼。 他也很爱哭。 朝晕笑着想,轻声说:“祉泫黑色头发也好看。” 她才不管黑色头发代表什么,为什么会变成黑色头发。 只要是祉泫,她都喜欢。 祉泫只能紧握着她,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闭上眼睛感受她的体温。 他已经说不出话。 所有的一切都太苍白无力了。 只有体温,只有心跳,只有血液才能让他感到安心,让他知道—— 她真的在。 朝晕醒了,而且完好无损,没有什么大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安和抱着她痛哭了一整天,才终于正常一点。 但是,也有一件天大的坏事。 部落里的人要驱赶祉泫。 原因很简单——他的头发从白色变成黑色,这是不祥的征兆,他们不能留这样的人在部落里。 对于这件事,大家的意见居然出奇得一致,这也是让朝晕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他们难道自己不知道朝晕为他们做了多少吗?他们这个部落,能发展到这个规模,难道其中没有祉泫一次次把身强力壮的雄性救回来的功劳吗? 不过大家似乎对朝晕很宽容,他们完全同意朝晕留下来。 朝晕根本不想留下来,她为祉泫感到委屈,抱着他,哭得一抽一抽的,仰头问为什么老天要对她的祉泫这么坏。 祉泫又想笑又不得不忍住,只能把她圈在怀里,耐心地哄,说没关系,他们的害怕也有道理,他走了就走了,没关系的。 朝晕抹了抹眼泪,带着鼻音和他说:“那我也要跟着你走。” “我们还要带着米团子,一起找一个漂亮的地方生活。” 她开始规划他们的未来生活,又不哭了。 祉泫笑着点头:“嗯,还要带米团子喜欢吃的小番茄。” 朝晕又想到了米团子吃小番茄时,被汁水喷一脸的样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的,情绪又莫名其妙地阴转晴了。 他们两个离开的时候,安和仍然在极力劝说朝晕留下来。 她觉得自己的闺闺是恋爱脑,丛林里危机四伏,祉泫医术再高明也没办法保她平安。 朝晕只是郑重地给了她一个拥抱,眸光清明地看着她:“祉泫真的很厉害的哟。” “大不了,就让我保护他嘛!” 安和:…… 闺闺,你疯了吧。 朝晕活蹦乱跳地跟着祉泫离开了,祉泫带她去哪里,她就跟着他到哪里。 在他身边,她从来不会被饿到,也不会冷到热到,一路上还可以采花给祉泫戴,美滋滋的。 祉泫带她走向丛林从未有人敢涉足的深处,走过泥沼,走过黑暗,最后柳暗花明,带她落足了一个壮观的玄武石阵,而石阵中心,是朝晕觉得眼熟的高塔。 祉泫身姿微顿,转过身对着她,面色镇静,但是紧张却暴露无遗:“朝晕,这是我,曾经待的地方。” 好像生怕朝晕不喜欢似的,他急忙补充:“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弄来。你喜欢花的话,我可以种,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变出来。当然,你如果不喜欢的话……” 他还没说话,朝晕就扑进他怀里,欢快雀跃:“我喜欢这里呀,我超级喜欢!” 祉泫松了口气,头靠在她的肩头,微微侧过去,可以吻到她的脖颈。 “我也喜欢。” 他轻声道。 有朝晕在的地方,他都喜欢。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祉泫突然站直,一脸严肃地盯着朝晕:“我的东西。” 朝晕愣了下,眼珠子转了转,明知故问:“什么东西?” 祉泫抿紧唇瓣,别扭地别开脸,却还是没停止要:“能让我们一直在一起的东西。” 他还记得朝晕在梦里的承诺。 她弯眸,显得很开心:“你还记得呀?” 她还准备给他一个惊喜呢 “那你闭上眼睛,闭上闭上!”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祉泫就合上了眼,迫不及待一样。 视觉被削弱,其他的感官就会更加敏锐。 祉泫清楚地感觉到了朝晕的手拉起他的,然后拿着他感觉不出来的东西往他的第四个手指上带。 他耐心地等待着,在朝晕的一声“好啦”落地时睁开了眼。 他抬起手,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洒在他的脸庞上。 祉泫看着手指上用坚固的麻草和小花编成的花,呆呆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戒指。” 朝晕开开心心地攥住他的手指,细心地把两只靠在一起的小小花摆在最上面,自己一个人嘟囔着:“你要套牢,套得牢牢的。” “戒指在你手上,我就永远在你身边。” 她眼眸里的亮光像破夜的晨束,她把两个字咬得很重很重:“永、远。” 不论春夏秋冬,不论光阴流转。 不论滚烫的是否冷却,不论勇敢的是否胆怯,不论辉煌的是否坍塌,不论史书上是否留有他们的名字,不论任何—— 他们都会牢牢地绑在一起,像斩不断的骨间脉络。 那些话跳进祉泫的耳朵,他的大脑迟钝地开始运作,这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不灵敏了。 他看看戒指,又看看朝晕,再看看米团子。 一切都变得有光彩了,那么漂亮,那么绚丽,这才让他真正地意识到,这经年积累的岁月,居然真的有意义。 他迟迟地勾唇,傻傻的,呆呆的,愣愣的 他低声重复,也把字咬得很重—— “永、远。” “永远。” 永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00。】 当冰雪被泥沙入侵,祉泫生命的纹路也被染成了泥土的颜色。 他不再是象牙塔上居高临下又卑不足道的神。 他感受到爱,感受到被爱。 象征着高贵血脉的白被彻底摒弃,嶙峋又肥沃的原野拥抱了他,接纳了他。 他终于,变成了土地中的一粒沙。 第195章:祉泫番外——萎败反义 “祉泫,不要用那双眼睛这样看着我们。” “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他梗着脖子,抿紧唇瓣,固执地盯着他们看。 雌雄不辨的嗓音像是由两道声音混合成的,在他耳边奏响出一声说恨说不上,谈爱谈不上的叹息。 “这不是你生来就应该明白的东西吗?孩子,你要我说多少遍。” 他们从来不急躁,也从来不会没有耐心,所以就越发显得他无能了。 “为什么诞生的会是你…你这个…” “小神仙。” 清亮的三个字,把那些锈钝的话语戳破,一切都泄了气,像是饱满的苹果陡然腐烂到只剩下干瘪的皮。 我豁然睁眼,有一根手指在我脸上戳来戳去。 我像循着光亮一样,轻轻握住,低声说:“朝晕起的比我早,朝晕才是小神仙。” 朝晕眯着眼笑,自然而然地道:“那我们都是小神仙。” “我们今天要去看小刺猬们,”朝晕抱起一旁趾高气昂的米团子到我面前,“米团子说它们同意了。” 他们要我爱生灵,爱万物,他们说这是我的使命,是我生来就应该明白的东西,哪怕我没有被爱过,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我也应该理所当然地爱怜一切。 我也曾想要理解,于是我走向了最复杂的兽人群体,然而除了空旷和冷漠,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但是,或许是梦里的我和朝晕说了什么,我不记得,她却记得很清楚,拉着我去拜访森林里的各种小动物。 今天是刺猬。 她拉着我漫步在森林里,她给我编的戒指像不枯的藤蔓,如同我们从不分离的爱,在阳光的牵引下缠绕在我的指间。 “这个是刺猬爸爸,”朝晕停下,指了指脚边大大的那只刺猬,又往旁边移了些,指着小一点的刺猬,和我解释:“这个是刺猬妈妈。” 朝晕和我说,她们那个世界是用爸爸妈妈来称呼养育自己长大的双亲的。 我笑着点点头,又看向了他们身后的两只小刺猬。 “因为刺猬爸爸和刺猬妈妈相爱的,就像我们两个相爱一样,所以小刺猬就诞生了。” 朝晕口若悬河地和我讲着,我就认真地听着,跟着她一起沿着他们一家四口走过的轨迹前行。 “接下来,他们要去寻找食物了。” “它们喜欢吃小昆虫,等它们死后,又会化为泥土滋养大地,长出植物,哺育昆虫,这就是万物循环,收支平衡。” 朝晕又转头看向我:“如果没有祉泫在干旱的时候降下大雨,植物就无法生长,昆虫就无法延存,万物就无法繁衍进化,世间就更不可能滋长出爱。” 爱,是朝晕要教给我的毕生课题——课题这个词,也是她教给我的。 如果没有爱,那就太可怕了。 她笑起来,眸色温柔明亮,像晨间的第一缕光线:“祉泫,这就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荣耀,你要让世间运转,让生命有价值,有轮回,有让爱蓬勃生长的可能。” 我在迷茫之下周而复始降下的雨,拨开的云,终于有了意义。 如果我做的这些,可以滋长爱,滋长朝晕对我的、我对朝晕的、朝晕对自然的,以及她正在培养的我对自然的情感,那么,这个世界,也太温暖了,温暖得不可思议。 当然,作为回报,我也要教朝晕东西。 我要教她怎么做小皮裙,怎么在上面缀上小花。 朝晕不笨,只是我教的太难,我教得不好,又或者是她想要考验我的耐心,所以朝晕学得很慢。 她做的第一件皮裙,是为我而做的。 虽然最后做出来的时候,她被丑得一蹶不振,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好看。 朝晕做的,都好看。 只是缝得不太规整,应该是我吃多了吧,穿上之后总是崩掉。 虽然我不吃东西。 朝晕甚至都被丑哭了,抱着米团子悄悄地擦眼泪。 我连忙把它拆掉,又重新缝制加工,做成了两个手环,戴在了手上去给她看。 “不要哭了,朝晕,”我降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给朝晕戴上另一只:“它们现在是一对了,就像我们一样。” 朝晕一下子就吸引了视线,又抬起手,好奇地看了又看,在下一秒仰头大笑,放在米团子面前炫耀。 朝晕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她很快学会了怎么缝制漂亮的皮裙,还细心缝了一个给安和。 她说,这是她答应过的。 雪花簌簌落下,把她的眉眼给冰得透凉。 “答应过的事情,一定要实现,”朝晕看向我,我陡然觉得她的脸好模糊,但是她的声音又那么清晰:“一定要,祉泫。” “像是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一样。” “像是天地神明要一直把众生引向爱一样。” 我昏沉地睁开眼眸。 外面又下雪了吗? 我把自己圈起来,玄色的鳞片好凉,好冰,像被冻结在了某个昏暗的冬。 季节,是朝晕教给我的。 原来我触碰她的时候,温度这么低吗? 我想问问她,但是已经没有人可以问了。 这是朝晕离开的第34907天。 数数这项本领,是她的遗物之一,我也是。 和她说的一样,时间永远公正,会带走应该要走的东西,让骨肉供土地肥沃,灵魂供雪雾吸热,然后又让万物开启崭新的轮回。 那我呢? 我应该行走其中吗?应该遗忘一切吗? 朝晕说的那些,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了,一同陪她和米团子被埋葬在雪中,慢慢只剩下骨头,其他的,什么都不剩。 她陪我从白发走向黑发,自己又从黑发走向白发。 那两枚戒指还在一起,但是我感受不到朝晕在我身边。 她骗我。 我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眼睛,我甚至恍惚间,只能遥遥地记起,我学会过爱,而后又慢慢遗忘。 永远从来做不到永远。 但是我答应过她,我要守护着天地,河流,泥土,于是又固执迷茫地看着春草长起一轮又一轮,把熟悉的看到陌生,又把陌生的看到熟悉。 直到天地蒙尘,阴风呼啸,我感受到了有巨大的危机要碰碎这一切。 他们的末日好像要降临了,和我的解脱一起。 我似乎有了一个,把世界和责任抛弃的抛下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我把我的所有,我的血,我的骨,我的心,毫无保留地拿去击碎从天而落的陨石,让大地免于生灵涂炭。 我不想让他们看不到太阳,哪怕我的太阳早已陨落。 我自私地留下一份回忆,永久地阖上双眼,高塔被揉成齑粉,连同我的身躯。 太好了。 我的使命,令我终生痛苦荒芜的使命,我自诞生起就无法参透的使命,终于有始有终地完成了。 对不起,朝晕 没有你的日子太苦了。 我过不下去。 —— 话匣子 无言、无言 沉寂、沉寂 我能给你的,只有我不满的唇舌,我不枯的欲望,我起伏的热浪,我疯燃的妒火。 我的冰冷,我的谎言,我的疯癫。 ——祉泫《冰缠雪绕》 —— 第196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温柔自卑成男) 秋风猎猎,银杏树粗壮高耸,树叶被蜜糖裹成金黄色,被风卷了又卷,只在原地留下浅淡的潮土气息,在疾驰的汽车窗旁和慢行的路人衣旁划过时间的残影。 朝晕坐在长椅上,一脸呆滞地盯着前方,前方路过的路人同情的话在她耳边环绕。 “这小妮儿是不是傻子啊?这咋一动不动啊?” “被家长扔下不管了吧……真可怜。” 朝晕冷不丁地眨了一下眼,冲她们慢慢展露出一个笑容,想证明她不是个傻子,没想到人家俩又叹了口气,格外有同理心—— “你看看,反应这么慢,笑得也这么傻,唉……多好看的一小姑娘,这穿的也不差啊,咋就扔下不管了?” 朝晕:……… 她悲哀望天。 她虽然不是傻子,但是确实被暂时性扔掉了。 这个现代都市世界,说起来有点颠。 秦家作为京都不大起眼的小家族,因为上任家主的戏言,与大名鼎鼎薄家有着婚约。本来一家子可以鸡犬升天,过得顺风顺水,然而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 有人找上门来,说自己才是秦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秦家育有一男两女,大少爷秦赫礼,早定好了的家族继承人。二小姐秦玉蓝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礼,温婉可人,十分出彩;而三小姐秦朝晕就显得不是那么上得了台面了,没有主见,怯怯诺诺,都不敢大声说一句话,一股小家子气。 大家都以为秦玉蓝和薄家的婚约都是铁板钉钉的事了,结果秦家曾经的保姆的女儿找上门,自称是真正的秦二小姐,秦玉蓝是保姆的女儿,沸沸扬扬地闹了一通。 而调查结果也显示,她说得不假,秦玉蓝与秦父秦母毫无血缘关系,她才是他们真正的被掉包的女儿。 迫于外界压力,秦家只好对外宣布,秦家多一个女儿,名为秦垂月,并没有把秦玉蓝逐出秦家的意思。 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真假千金大作战就拉开了序幕。 秦垂月作为本世界的女主,是觉醒意识之后才做出了惊天壮举。她被在保姆夫妇受到冷眼相待,但从来积极向上,是一株顽强的小草。 直到她梦到自己的真实身世,以及被这一对夫妇榨干了血,一生都困在他们的阴影之下的悲哀人生。 秦垂月性格大变,变得强势凌厉,攻击感很强,在察觉到亲生父母对自己也没有半分情义后,彻底心灰意冷,开始与白莲花秦玉蓝展开一系列打脸PK。 剧情把所有人划分阵营,要不然是秦玉蓝的舔狗,要不然是秦垂月的舔狗,只有两个人在此之外。 一个是反派,薄顾。 薄顾,作为薄家掌权人,年仅27岁就权势滔天,见人三分笑,温润如玉又疏离,如果不是那双废掉了的腿,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为他趋之若鹜,哪怕他其实众叛亲离。 他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全无感情,母亲整日闷闷不乐,父亲寻花问柳,最后拜倒在了一个温柔乡里,背着他的母亲有了一个儿子。 在有了薄顾之后,他的母亲原本以为能够让丈夫回心转意,修补破碎的感情,然而因为她体弱多病,薄顾生下来便天性不足,不能行走,羸弱不堪。 丈夫对她更是厌弃,甚至不愿意为薄顾看病,她本人也对薄顾的爱似乎也寥寥无几,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远远地看着他哭,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因为抑郁自杀而撒手而去。 他的父亲迫不及待地把小三娶回家,还带来了一个比他小的儿子,薄霆。 然而,薄霆实在不学无术,薄顾又在商业上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头脑,薄父不是一个昏庸之人,无奈之下,只能把薄家交给薄顾打理,然而却要求他对薄霆毫无保留地付出。 薄顾似乎是一个很好脾气的人,他几乎对所有人都宽容大度,人生中只有工作两个字,和秦家的联姻也没怎么放心上。 所以,在秦垂月找上门,明确表示需要薄顾与她站在同一阵营的时候,他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又不熟,在三个女儿里找出来一个联姻对象是秦家的家事,和他又没有关系。 秦垂月性格有些偏激,从此对薄顾怀恨在心,报复性地找上了薄霆,开始了抢夺薄家的副本事业。 他们两个当然不会是薄顾的对手,值得深思的是,薄顾在差一点把秦家都整垮的时候突然收了手,销声匿迹,直接把自己辛苦经营的薄家拱手让人。 就像是彻底心如死灰,不愿再经转红尘世事了。 薄家后来是秦垂月在经营,但是朝晕并不觉得薄霆是男主,秦垂月身上有些女主的气质,但是薄霆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根本配不上当男主,他们两个结婚之后,薄霆也就是在外面沾花惹草,秦垂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一个不站队的是原主秦朝晕。 正如剧情所说,她总是沉默寡言,不喜欢惹是生非,更不喜欢站队。 这不,前一阵子,秦垂月过来拉拢她,秦玉蓝也过来拉拢她,秦妈想为自己偏心找个理由,也想从她这里找个心理安慰。 然而,在她们千逼万迫之下,原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秦父秦母太过于偏心,有错。 秦玉蓝心思深重,不对秦垂月感到内疚,反而想要把她再次逐出秦家,有错。 秦垂月在某些事情上实在是太偏激了,也有错。 大哥更是带头欺负亲妹妹,更是丧心病狂。 原主就这样三言两语得罪了所有人,家里五个人看见她都心烦意乱,统一决定把她先赶出去几天。 朝晕:于是就这样把家里面唯一一个正常人赶出来了。 原主虽然话少木讷,但是好歹也是个拎得清的,只不过就是不太会说话而已,最后下场也不太好,被彻底冷心冷肺的秦垂月逐出家门了,每天干点体力活,草率过活。 她的愿望很简单——刷盘子好累,她未来不想刷盘子了。 朝晕再次呆滞地望向前方。 现在甚至没人给她盘子刷。 咋办?她现在身上除了必要证件什么的啥也没有,无家可归啊。 就算她是个炮灰,不想让她参与撕逼大战,好歹走点心吧,为啥会被莫名其妙赶出家门啊? 第197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 朝晕还在自顾自地发愁,一个人痴呆了似的坐着,就在悲从中来的时候,脚边突然传上来了兴奋的汪汪叫。 她愣愣地垂眸看过去,就见那么小一只的白色狗狗在她腿边兴奋地蹦来蹦去,皮毛油光锃亮,活泼好动,一看就是用心用钱养了的,此刻睁着像玻璃珠一样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看她,不停地冲她摇尾巴,身后的狗绳随着它跳脱的动作在地上扭成了麻花。 朝晕心都要被萌化了,一边心酸地说着“小狗,我现在没空和你玩”,一边弯腰抓起它的两只前腿,牵着他往左走两步,又往右走两步,还带着它转了两个华丽的圈圈,说的话像是从贪恋露水情缘的渣男嘴里冒出来的—— “我只能陪你跳完这一曲优美的华尔兹。” 就在她心中充满无限悲戚的时候,她身上的光亮就被人影给遮了个严实。 朝晕抬眼看去,就见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弯腰拾起狗绳,而后冲她温和有礼地微笑:“小姐,谢谢你陪它跳优美的华尔兹。” 朝晕默然,收回了手,双腿并拢,低下脖颈,重新恢复了缩手缩脚的模样。 章衡倒是第一次见这种人,讶然瞬间便又挂上了标准的职业笑容:“那么,我就先带它走了。” 他牵着小狗,引导性地把它往回拉,甚至还进行了一番有理有据的劝说:“嘟嘟,走了,听话。于情,你不能让我等你,于理,你不能让总裁等你。” 嘟嘟完全不想跟着他走,他往东它往西,他往南它往北,男人最后气得直接一把把它抱了起来往回走,边走边小声指责他“不孝狗”。 朝晕觉得这人神神叨叨的,偷偷歪了下头瞥了他一眼,只能见他抱着嘟嘟往不远处路边停着的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走去。 她不认识车,但是也能看出来这车价格不菲。 她不禁深思起来—— 她要是现在追上去说自己能给他洗车,能不能获得一个朴素的岗位? 事实上,这也不是章衡能决定的。 他板正了身体,做了深呼吸,拉开后车门,把手上扑腾的小狗半敬半畏地送到了车边处。 朝晕只能看见伸出来的两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骨节分明,线条纤细修长却不秀气,骨骼清晰优雅而精致,手腕上肌理冰凉的腕表机械地走字。 仅从这双手去看,就隐隐能窥见天人之姿。 手的主人把小狗抱进了车里,章衡的腰弯下的幅度又大了一点,似乎在听人说话。 薄顾把手按在嘟嘟脑袋上,嗓音薄薄的:“去哪里了。” 不知道是在问嘟嘟,还是在问章衡。 他只是见它很喜欢外面的银杏树,想放它去外面透透气,没想到刚开门它就跑没影了。 嘟嘟在他手里,一下子就不闹腾了,乖乖地窝在他的腿上。 章衡很有眼色地说明:“去找一个女生玩,那个女生还带它跳了一曲不太正宗的华尔兹。” 薄顾低颈,泛白的指尖点了点嘟嘟的鼻子,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来心情好坏:“你还跳华尔兹?” 嘟嘟的眼珠珠往旁边瞅,一派心虚又意犹未尽的模样。 章衡回忆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有点傻,我又感觉有点眼熟。” 薄顾终于给了他一个视线,只不过是轻轻地瞥了一眼。 章衡自觉话多,低下了头。 男人默了片刻,把身子转了一个很小的弧度,透过后面的玻璃镜往后看,望见了坐姿拘束的一道清瘦影子,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又坐正,抬眼看了下电子屏幕上的天气,把手边的羊毛毯递给章衡,没有看他,嗓音平平:“拿去给她。” 章衡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总裁总是这样,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好事。 他反应很快地接过,应了一声,动作迅速地往长椅走去,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没了毛毯,和薄顾汇报:“收下了,说了谢谢。” 薄顾颔首,阖目养神。 章衡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坐上驾驶座,全程把分贝降到最低。 薄顾睡眠很轻,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细小声音惊醒。 透过后视镜,他看了眼薄顾腿上的嘟嘟,在心底叹了口气。 医生说,薄总的心理状况越来越差了,养了条狗虽然好了一点,但是看起来还是收效甚微。 他实在觉得薄总好,也想让他更好一点。 嘟嘟承担着治愈薄顾的任务,自己却开始耍大牌了。 回到冷冷清清的薄宅后,他不吃也不喝,也不摇尾巴了,一直站在大门口,惆怅若失的样子。 薄顾原本没怎么在意,但是持续了几十分钟后,他渐渐意识到不对劲了,轻轻皱起眉,问章衡怎么回事。 章衡也不知道啊,他又不是狗,怎么可能知道嘟嘟想的是什么。 不过总裁都问了,他硬着头皮也要答。 经过一阵头脑风暴,他灵光一闪,谨慎地给出了一个猜测:“今天下午回来就不太对劲,它好像很喜欢今天下午遇见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很想和她玩?” “买回来的时候,店主人说过,嘟嘟喜欢和人玩。” 薄顾抿起薄唇,两只艺术品般漂亮的手搁置在轮椅两边的扶手上,不知道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空气寂静了整整两分钟,他弯下腰,把嘟嘟抱在怀里,章衡听到他深思熟虑过后理性的吩咐—— “现在,开车回去看看她还在不在。” 夜色渐渐笼罩这座繁华的都市,夜晚的空气有些凉,入侵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时,会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朝晕身上裹着羊毛毯,坐着一动不动,面容平和,像一个视察人间的神仙,刚才路过的一个眼花的老太太还指着她,惊异地问什么时候在这里建了个观音菩萨,还对着她拜了拜,说希望抢到后天开放购买通道的一个小鲜肉的演唱会门票。 朝晕不语,只是一味地数眼前掉落的叶子。 一分钟后记总和,如果是单数,她明天就去找刷盘子的工作,如果是双数,她就去秦家门口哭爹喊娘。 朝晕这样决定,又是一片银杏叶缓缓落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把它挡在了身后。 她怔怔地抬眸去看,就听见了男人年轻的声线—— “小姐,我们总裁有请。” 章衡说完,觉得自己像疯癫爱装逼的精神病,又轻咳一声:“薄顾,薄先生,您听过吗?” 第198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3) 车停在路边,里面温度适宜,比外面暖和一些,有不浓不淡的冷茶香,不知道是不是身边男人身上散过来的,闻得朝晕有些渴,动作很小地吞咽了一下,握紧了自己的小包,缩紧了肩膀。 薄顾明明没有看过来,却按开了另一边的小冰箱,从里面抽出来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态度平和得像一个完美无瑕的引路长者:“喝些水。” 朝晕迟钝地扑闪了下眼睛,怯生生地接过,姿势好像柔和了些,小声说谢谢,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车内空间很大,足够嘟嘟一直在她脚边兴奋地蹦来蹦去。 薄顾半阖着眼目,双手交叉搁在身前,平静道:“它很喜欢你。” 朝晕知道他在说嘟嘟,慢慢露出来了一个腼腆的笑来:“我也喜欢它。” 她忽然转眸看向薄顾,好像不再怕了,眼神和嗓音一样清亮:“薄先生,你是不是不记得我?” 前面坐着无所事事的章衡神经一紧,转过身去朝晕,怎么看怎么不觉得她是会主动攀关系的人,但是他确实不记得这张脸。 薄顾掀开眸子,斜眼去看她,却不会让人感到一丝一毫的无礼:“记得你?” “对呀,”朝晕很坦然地接受了他语气中含有的“不记得”的回答,伸手摸了摸嘟嘟的脑袋:“我是朝晕,我是秦朝晕。” 说起“朝晕”两个字,两个人都没印象,但是一说起“秦”这个姓,他们就忽然明白过来她是谁了。 不得不说,朝晕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章衡其实是见过她两面的,但是像他这种专业能力极强的人一整天都没想起来她是谁,更别提薄顾这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了。 怪不得没什么戒心就跟着上车了,原来是听到了他的名字。 薄顾重新垂下眼眸,似乎没有意外的情绪:“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 朝晕把嘟嘟抱起来,好像完全放松了下来,羞涩地嘿嘿一笑:“我说话不好听,被家里赶出来了。” 章衡:? 嘿嘿啥呢? 说话能多不好听,能被赶出来? 不过想想也是,现在秦家都乱成一锅粥了,发生什么他都不意外了。 薄顾对于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听到这么一个离谱的原因也没有反应,他只是微微颔首,切中肯綮地问:“你现在没有地方去吗?” 朝晕点点头,格外诚实:“对呀,我手机没有电了,我也不想动,刚才坐在那里想要怎么办。” 薄顾觉得,她的话其实没有那么少,也不傻,就是看起来太老实了,感觉说什么她都信。 他看向她,温和与疏离在他身上融合得彻彻底底,说话时单刀直入:“你可以考虑一下跟着我回薄宅,嘟嘟很喜欢你,我想要邀请你去照顾它几天,你的吃穿住行我都可以包下,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我不拘束你,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准备合同。” 他说话凝练到没有私人情感,简直像是在谈合同。 朝晕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似乎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她掰着手指数,呆呆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和嘟嘟玩,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吗?” 薄顾清冽如秋水般的眼眸看着她,轻轻点头。 朝晕挠了挠头,自言自语:“感觉都是好事呀,像是给我一百块钱,然后去买彩票中了两百块钱。” 薄顾唇角轻扬,柔和的气息便浓了一些,让茶香气都暖了点:“想多了,嘟嘟遇见喜欢的人很腻歪,照顾它很费精力。” “如果你觉得累的话,我们可以谈工资。” 朝晕捏着嘟嘟的脸rUa了又rUa,语气里的小雀跃止都止不住:“不会呀,我不会累的。” 薄顾没有和她继续谈累不累的问题,目的性很明确地询问:“所以,你是同意了吗?” 朝晕点头如捣蒜,窗外的日光灯骤亮,暖黄色的灯光如橙光鹅毛,透过车窗洒在她身上,带着玻璃窗本身的灰,把她整个人都裹上了不刺眼的光圈,让她眸子里的光赫然闪亮:“谢谢你收留我,薄先生。” 其实对于薄顾来说只是各取所需,但是她语气里的感激喜悦实在是太明显,都让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了。 他只是吩咐章衡开车,轻笑着摇头:“没关系。” 朝晕觉得,他和别人说的一样,温和有礼,正人君子。 但是又有一点不一样,他其实并没有很开心,身上总是萦绕着不知低于还是高于悲伤的死寂。 他们坐得这么近,却让她觉得他们离得很远。 薄宅不远,车停下的时候,天刚刚完全黑下来。 章衡先去给薄顾开门,按下手边的按钮,从车框下探出了一个小斜梯,薄顾熟练地操纵着轮椅,掌控着速度,顺着斜梯平稳落在了地上。 朝晕抱着嘟嘟,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待到章衡握上轮椅的把手,薄顾突然侧过头,没有看她,却摆明了是在和她说话:“秦小姐,可以走了。” 朝晕忙应了一声,跟着他们往大门口走,嘟嘟在她怀里挣扎了几下,她心领神会地把它放下去,踩着它的脚印前行。 偌大的一个薄宅空荡荡的,大理石被璀璨冷白的灯光照出冰凉的温度,没有声音,没有动静,一切都没有呼吸,都是死的,只有金钱铸成的高楼漠然的注视,冰冷得让人觉得恐怖。 然而,这死湖般的房子里,蓦然插入了一道突兀的叫声。 “嗷!” 前面的两人一顿,章衡推着薄顾,转了个小小的弧度,薄顾就看见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朝晕。 朝晕象征性地拍了拍衣服,但是其实地板比她的脸还干净。 见薄顾看过来,她不好意思地微微抿唇一笑,小声道歉:“对不起,我被这个门槛绊了下。” 薄顾觉得,她其实还是有点笨的。 第199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4) 确认过她没有受伤之后,薄顾就让章衡带着她简单认识一下这座宅子,和她说明一些情况。 章衡很专业地为朝晕介绍相关事宜。 大宅一共有三层,但是几乎所有的日常活动都在一楼,薄顾不允许有人上二楼和三楼,这点章衡着重地给朝晕强调。 朝晕竭力地点头,表示自己不是弱智。 章衡告诉她,薄顾不喜欢吵闹,喜静,没事的话不要打扰他。 但是很快,他又说,朝晕其实也应该没有什么时间打扰他,薄顾是一个工作狂,一天大半时间都呆在公司里面,几乎全年无休,但是要安静这一点,章衡还是希望朝晕记住。 家里在每天清晨就会有专门打扫卫生的人和做饭的人,都是固定的,薄顾并不喜欢变动,用起人来基本上是长期的。 不过不论再忙,薄顾晚上都回家过夜的,他睡眠浅,宅子里在晚上一般不允许有人在,所以朝晕来的时候才会觉得这么冷清。 一楼的房间很多,章衡给朝晕指明薄顾的房间和嘟嘟的小窝后,任她在一楼挑房间,朝晕最后挑了离嘟嘟小窝最近的那间屋子,和薄顾的房间也近。 每个房间里面设备都很齐全,随时随地都可以供人入住,章衡偷偷告诉朝晕,这是因为薄顾考虑到有些佣人会因为突发状况走不了的问题,那个时候可以让他们有个住所。 朝晕感叹:“薄先生真是一个好人。” 章衡偷偷地看了眼大厅中央安静在轮椅上坐着的男人,最后滚落出来的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是啊,薄先生是个好人……” 朝晕认真地小声问:“你觉得,我有机会在这里打一辈子工不?我有点心动。” 章衡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秦小姐,你小小年纪的,可以有点大梦想。” 朝晕:>?< 介绍完之后,薄顾再三确认朝晕都明白了,这才看向章衡,告诉他可以离开了,明天早上来接他的时候,给朝晕带几身衣服。 章衡又问朝晕喜欢什么类型的衣服,朝晕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本正经地告诉章衡,给她买女性服装。 章衡觉得,朝晕这个人的冷幽默能冻死人。 他离开之后,就剩下薄顾,朝晕和嘟嘟,嘟嘟回自己窝里趴着,摇着尾巴盯着他们两个看。 薄顾询问朝晕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而后就见朝晕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作为一个老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想说工资问题,又不好意思,便温声告诉她,可以畅所欲言,想说什么说什么。 于是,薄顾眼睁睁地看着朝晕扶膝弯弯,直到和他平视着交换眼神。 薄顾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认真地看过别人的眼睛了,又或者说多久没有人愿意看他的眼睛了,在对视的这一刻,他才恍然想起,人的虹膜和瞳孔,原来是这种光泽,原来可以这么亮,这么真挚,这么深邃。 他淡淡地对上朝晕坦率的目光,扶把上的手却微曲,他再次温和地重复问她有什么要说的。 朝晕突地伸手指向大门那里静默却可恶的门槛,疑惑地问他:“薄先生,你不觉得这个门槛麻烦吗?” “刚才你进来的时候,很不方便。” 朝晕摸了摸鼻子,呆呆地回想:“我也摔了一跤。” 薄顾没有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问题,他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默默凝视他的门槛。 他轻声问:“你觉得它不应该存在吗?” 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件事情,以至于让他也忘了,他也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父亲只是不耐地瞪了他很多次,说这代表的是家族的高度,根本就不是给瘸子迈过去的,如果有一双健全的腿,不会有人跨不过去的。 薄顾就再也没提过了,只是一次又一次在那里摔倒,一次又一次固执地爬起来。后来会有很多人愿意来帮他跨过去,但是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它的存在。 现在想来,朝晕是第一个有健全双腿却还被绊倒的人。 “不应该,”朝晕的分贝很低,态度却斩钉截铁:“挡着路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 “这是你家呀,挡着你的路的东西,就更不应该存在了。” 薄顾收回视线,没有再看那像怨毒的眼睛一样的高高门槛,只是温和地勾唇笑着,哪怕离得这么近,他浑黑的眼眸里,还是混沌着,没有人能够识别出来里面的情绪。 薄顾的长相介于漂亮和硬朗之间,线条精致却不柔和,皮肤几乎是病态的白,不笑时眼型锋利,像冷厉阴鸷的鬼,笑时眼尾会延伸出一道柔美的短线,又像温柔清冷的玉兰花。 他的嗓音依旧平稳,像柔澹的一曲诗歌。 “好的,我知道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 朝晕回到自己房间后先给手机充电,又洗了个澡,睡前看了很久的照顾小狗教程,在十一点就睡了过去。 不过就算她的第二天早上八点整就打开了门,她也没有看到薄顾的人。 总裁真忙啊。 朝晕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而后耸了耸肩,装起来大佬了—— 这就是她不当总裁的原因┐( ?_?)┌ 一楼还是显得那么空旷冰凉,只有偶尔刀具碰撞和打扫房间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让人毛骨悚然。 朝晕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尽量不发出大动静,然而在见她出门后,嘟嘟欢快地叫着跑过来,跳起来地蹦到朝晕身上,发出来了一连串大声响。 朝晕一只手托着它,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点它的额头,开始教育它:“嘟嘟,你已经是一只大狗了,不能这么莽撞,要像你的主人一样,沉稳一点。” 不知道听没听懂,嘟嘟冲朝晕汪了两声,朝晕自动当它听懂了。 “不过,幸好有你,”朝晕转而夸它:“要不是你,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刷盘子呢。” 朝晕自顾自地嘀咕,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有冰凉的电子光亮一闪而过。 薄顾坐在真皮椅上,半垂着眼眸时,他会无端显出几分残忍的慈悲来。 他看了眼监控的画面就略了过去,伸手去拿手边的咖啡,递到唇边,抿了一口,但是女孩儿清丽的声线还是顺着电线渡进了他的耳朵。 第200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5) 章衡在旁边刚刚汇报完工作,薄顾没有藏的意思,他也听得见朝晕说的那些话。 作为一个秘书兼生活助理,他不由得出于本能关心一下朝晕的情况,在听完了之后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幸好您收留她了,让她去刷盘子的话,感觉会摔碎不少个,然后负债。” 被朝晕夸赞成熟的薄顾想起来了昨天她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摔,动作很轻地放下了咖啡杯,捏了捏眉心,手部的阴影打在他瘦削的下半张脸上,把他微乎其微的笑意也遮盖住了。 其实,他并不觉得朝晕笨手笨脚的。 不过,照顾嘟嘟的工作,确实更适合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 朝晕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他人眼中,她抱着嘟嘟,现在正在忙着认人。 除了她以外,薄宅里一般只有四个佣人。 负责打扫的钟姨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有些瘦,但是力气很大,和朝晕相比,她是真正的沉默寡言,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干脆利落的办事风格和极高的办事效率,简直让朝晕忍不住拍手喊女王,章衡买来的衣服也是她交给朝晕的。 负责检查各种安全隐患的王叔跳脱一点,不过话也不多,只是行为处事看起来都很活泼,不像是一个40多岁的人,薄顾平日里的起居也是他在打理。 剩下的两个就是厨房里的了,一个叫周周,是个内向的小男生,很社恐,看到人就躲,干完活就跑; 另一个就很重量级了,余纨,说话阴柔、长相白净的一名小男子,打扮得十分精致,有点话唠,见到新来的人就想唠嗑,但是朝晕觉得他说话有点刻薄,不太想听他说话。 朝晕一整天都在和嘟嘟玩,小狗的精力十分充沛,除了中午睡了会儿觉之外都活蹦乱跳的,朝晕觉得,她以后可以带它出去散散步,他们两个一起疯跑,肯定很有意思。 其他两个人都走了,王叔去外面买东西,剩余纨一个人不走,捧着自己的星巴克,装模作样地眯起眼睛,冲朝晕抛了个媚眼:“小朝晕,你是第一个经受得住嘟嘟考验的人哟,真的是超!级!厉!害!呢!” 朝晕被他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低着头,没看他,但是摆明了是在诚恳地和他说话:“鱼丸,你神志不清的话,快点下锅把自己煮煮吧。” 余纨大怒,说不许给他优雅的名字起谐音梗,这样的人最没品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朝晕看着乖乖巧巧不爱说话的,只要一想要怼人,嘴跟淬了毒似的。 朝晕不语,只是在心底一味地把“鱼丸”重复了一百遍。 天色彻底被墨浸透的时候,又刮起来一阵很大的风。 章衡把车停好,推着薄顾往门口走了一段路,又把轮椅停在门前,自己去开门。 阴风阵阵,把薄顾额前的碎发吹得翻飞,像是他支离破碎的人生。他薄薄的一片影子,彻底被黑夜这张血盆大口吞噬,咬断骨血、善良,和意志。 他眸色寡淡,静静地被低语呢喃着恶毒字眼的风包裹,像是在等它再张狂一些,彻底把他的黏连却又关系疏远的血肉给彻底吹散在尘空之中。 章衡开了门,森冷的白色灯光涌到了薄顾的脚边,狰狞着嘴脸,想要咬着他的裤管,把他拉入死潭。 他的身后是黑,面前是白,但是都别无二致,一般冷血,一般无情。 薄顾一张脸上没有一丝情绪,黑白的光影把他的脸给划分成了两片天地,一半寒,一半阴,却挤不出来一分炙热的温度。 章衡把门拉开,绕到薄顾身后,握上把手,刚想要把他往屋子里推,就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道语重心长的教诲—— “嘟嘟,你不能再上窜下跳地玩了,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一会儿要给薄顾表演节目的。” 声音有点大,可以说得上是章衡来这座宅子里听到过的最高的音量了。 他背后一下子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垂下眼,去看薄顾的反应。 轮椅上的男人一身入夜的寂静,静默得像海边孤立的一颗顽石。 章衡看不出来他心情好坏,只不过薄顾稍稍扬了下手,示意他先停下,不要进去。 章衡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再动作了。 薄顾敛着眸子,停在门外,静静地把屋内的声响收入耳中。 “来!我们再练习一次!” 嘟嘟活力四射地回应:“汪!” “好,1。” 嘟嘟:“汪!” 朝晕似乎很满意:“不错不错,3。” 嘟嘟:“汪汪汪!” 女声惊喜:“哇塞!5!” 嘟嘟的情绪更高亢了:“汪汪汪汪汪!” 传过来的是朝晕明朗的大笑:“哎呀!嘟嘟,你学会数数了,简直是最聪明的小狗狗!” 她想了想,又厚着脸皮自夸:“我也是最聪明的朝晕。” “我们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等薄顾回来了,我们就要表演给他看,听到了没有?” 薄顾听到嘟嘟在下一秒很给面子地又叫了两声,表示同意。 他的视线落在了被光分割开的衣服上,那片漠然惨白的光,竟然倏尔变得如晴光映雪般粲然。 章衡陡然觉得身后的风歇了力气,没有那么凛冽了。 他原本想要回头看看,却又听见薄顾淡淡的嗓音:“进去吧。” 章衡忙应,刚想要顺从肌肉记忆把轮椅压着抬起来,却突然想起来,横在这里这么多年的门槛,已经在今天早上被王叔拆了。 朝晕蹲着摸嘟嘟的脑袋,看着它埋头吃东西,刚准备再小声鼓励鼓励它,就骤然听见落在身后的含笑话语—— “要给我表演节目吗?” 她一愣,呆呆地朝身后看去,看到了苍白如霜的灯光下,浅笑起来恍若神袛的男人。 朝晕一僵,而后讪讪地笑了下,声音又低了下去,又变得拘束起来:“你听到了呀?” 薄顾笑起来时,总是让人觉得疏冷,那层柔和的笑意,像是浮在表面的一层泡沫,轻而易举就能被打散,呜咽着散入云烟。 可是现在,这笑看起来,却真实得多,甚至让冷得深入骨髓的光都有了点暖意。 也有可能,不只是他的笑的功劳。 第201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6) “听到了,”薄顾如是说,在朝晕要摆出失落的表情之前,又“唔”了一声,声线与窗外的月光融成了一条溪流,静默流深,温润如玉:“不过没有听清,可以麻烦你们再为我表演一次吗?” 朝晕精神一振,眨巴着眼,眼眸弯成了薄顾曾经见过的弯月亮状的玄色玉石,在月光的拂照下,像模糊的热了的冰块。 她仰头看他,眼下的旋涡像酒窝,跃跃欲试:“真的?” 薄顾也笑,此刻,他的人似乎是冷白的温:“真的。” 朝晕笑得更欢:“那好,我们给你们表演。” 她拉过自己的表演搭子嘟嘟,信誓旦旦地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嘟嘟,1!” “汪汪!” “……咦?”朝晕呆住,眨眨眼,疑惑地强调:“嘟嘟,是1。” 嘟嘟吃了就忘,张着嘴卖蠢萌:“汪汪!” 朝晕:“………” 她挠了挠头,锲而不舍地又试:“嘟嘟,2。” 嘟嘟:“汪汪汪!” 朝晕:??????? 她慌张地不敢看身后的两个人,硬着头皮继续说:“嘟嘟,不要闹了,我们再来,3!” 嘟嘟:“汪!” 朝晕:(T▽T) 她深沉地想—— 嘟嘟,果然是一个笨蛋。 和朝晕一点也不一样,朝晕很聪明。 朝晕还在冥思苦想怎么样才能力挽狂澜,只不过还没想到计策,思路就被突兀的一声笑给打断了。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薄顾的手掩在唇边,唇角掀起小小的弧度,有笑意从中流出,他眼里那些令人琢磨不透的冷雾被照透,仓皇地散开,于是眼眸就像挂水珠的黑葡萄,亮亮的。 薄顾轻咳一声:“抱歉。” 他的面容宛如清透的玉,嗓音也是:“不过已经很厉害了,我很喜欢你们的表演。” 嘟嘟跑到他身边,冲他摇尾巴,似乎是高兴于自己的表演被肯定了。 薄顾把它抱在腿上,看着朝晕:“在这里怎么样?会感到拘束吗?” 朝晕捧着脸,她看起来太瘦了,下巴尖尖的,不过此刻脸被手捧着,又让人觉着圆润了一些,薄顾觉得她有些像一颗玻璃纽扣。 她连连摇头:“没有,大家都很好,和嘟嘟一起玩,很开心。” 薄顾安静地听着,判断她有没有说谎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知晓她确实暂时没有觉得不舒服后,也就安心了。 他刚刚这样想着,就听见朝晕反问他—— “你呢?” 她的视线清亮到坦然:“你今天开心吗?” 薄顾这次是实打实地愣住了,他花了半分钟去琢磨这句话,而后突然调整了一下坐姿,抽动了下胳膊,敛起眼眸来,无声地去抚摸嘟嘟的毛发,不知道是在安慰它,还是在借此让自己冷静。 没有人关心过他开不开心,他的人生也早就没有空间去让这种问题占据空间了。 名声、利益、金钱,没有一个是等人的,没有一个是等人开心的时候降临的。它们宏伟壮观,无所不能,建起来了一座座高楼,也埋下了一具具尸骨。 但是是没人在意土里面埋着的东西的,因为土里的东西都是死的,是过去的,不论是否有价值,不论曾经多么辉煌,多么伟大,曾经被高呼过多少次不朽,都要认命地被金钱和地位踩在脚下,扔到地底,然后终有一天,地上的人会听见来自地心的啜泣。 不过这些,薄顾都不在意了。 对他来说,他是一半被埋在地下,一半被淹在名利的人,他没有一处骨头是属于自己的,神经也是,他的喜怒哀乐早就死了,就等待着哪一天,快点让精密计算的脑子也生锈,然后他这个人就可以彻底沉睡在土地里。 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声唾骂,放声哭泣,放声怒斥不公,让猩红的眼眶直面青天,让被打断的骨头戳穿大地的脉搏。 他被一种近乎于决绝的死志笼罩着,直到他面前的人再次耐心地开口问—— “薄顾,你今天开心吗?” 已经没什么人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了,薄顾又缓缓抬眸,直视着朝晕的眼睛,那里面千千万万星河汇聚,把他也照得骤亮。 “开心?” 他听见自己重复了这两个字,那里面的求知似的迷茫,也让他的心震颤了下。 “对呀,开心,你需要每天问自己这个问题。”朝晕口若悬河地和他讲起来:“如果你确定今天是开心的,那么你就会期待明天的到来,要记着自己明天只能比今天的自己更开心。” 薄顾淡淡地看她,温声问:“那如果今天不开心呢?” 朝晕握紧拳头,狠狠给了空气两拳:“那就狠狠地蹂躏今天的命运,让老天畏惧你,你明天就会特别幸运了,你也会更加期待明天了。” 她压低了声音,扶着膝盖,弯着腰凑近他:“这可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你不能告诉别人。” 朝晕这样说着,却在不经意抬眼间对上了瞠目结舌的章衡的眼,默了一下,更改了措辞:“你们两个不能告诉别人。” 嘟嘟:“汪汪!” 朝晕:“……你们三个不能告诉别人。” 章衡不是震惊朝晕的自欺欺人开心法,只是震惊于她居然会说这么多话,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之前判断的死气沉沉,反而十分有活力。 这种活力是自内而外迸发的,永远不需要外证,也永远不需要外界充盈,如果你待在她身边的时间足够长,一切就自然会见分晓。 章衡被震惊得外焦里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们总裁求知若渴地再次发问:“那,怎么判断自己每天开不开心?” “这个最简单了,”朝晕重新蹲下去,虽然是在仰视他,但是却更像是神明眷顾的垂怜,尊重的挽救,平等到让人甘愿沦为阶下囚:“你就看你每天有没有真心实意地笑过一次,如果有的话,那你今天就是开心的。” 她歪了歪头,眸子里划过可以称之为狡黠的一道光:“薄顾,你今天有没有真心实意地笑过?” 第202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7) 薄顾骤然想起来了刚才看朝晕和嘟嘟的表演时,溢出的一声笑。 他倚在靠背上,垂眸故意作思考状,而后微微弯唇,很给面子地回答:“笑了。” 他的声音还是温和得初春的第一缕风:“谢谢你,朝晕,我今天很开心。” 朝晕脸上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笑花,像一朵每天都会跟着太阳转的向日葵。 “那你要期待明天,这样的话,你明天会更加开心。” “章衡也是,嘟嘟也是,我也是。” 薄顾轻轻颔首,灯光垂洒在他身上,从前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把他整个人都溺在了暗处,这次却挟着他,一同跌落进朝晕影子围成的湖里。 他说—— “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0。】 朝晕今天和余纨学着榨果汁,学会之后还在下午给薄顾留了一杯。 她把橙汁从冰箱里端出来,小心地递给他,嘴里说着“不好喝的话告诉我也没关系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薄顾觉得,如果他表现出来一点不好喝的意思,朝晕可能会把余纨揍一顿——虽然她看起来并不会揍人的模样。 说来也怪,要是其他人,可能会觉得朝晕会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他的想法却背道而驰。 酸甜的橙汁刺激着味蕾,一路顺着喉管往下流去,留下了一串清爽的足迹,让人头脑顿醒。 薄顾喝东西也是不疾不徐,待到最后一口被咽下,他把杯子随手放在桌子上,而后给了朝晕一个肯定的答案:“很好喝。” 朝晕一下子就信了,抱着脸美滋滋地赞同:“是吧?” 章衡第一次见这种转化这么大的人,好奇地问她:“要是说不好喝,你会怎么样?” 朝晕好像也觉得和他熟了,不遮遮掩掩了,随口道:“把余纨揍一顿吧。” 章衡抖了抖,恍惚间又好像听到了老板的轻笑。 章衡离开后,朝晕记准了薄顾不喜欢吵闹,很早回了房间。 她的作息十分规律,也十分标准,每天在十一点睡,早上八点起床。 她换上了章衡给她买的鹅黄色毛衣,去给嘟嘟准备了早餐,因为嘟嘟昨天晚上表现不佳,所以朝晕少给了它一粒狗粮。 而后,朝晕就去餐桌前,翘首以盼地等早餐。 余纨这个人虽然嘴毒,人还贱贱的,但是做饭确实好吃,不然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余纨给她端上来一份香喷喷的鲜虾粥时,朝晕甚至都觉得他这张刻薄的嘴脸都顺眼了不少。 然而,在她欢乐进食的时候,余纨就在她旁边抱臂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晕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还是在余纨终于忍不住和他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这货一直没走。 “哎哟!小朝晕,真不是我说你!”余纨翻了一个白眼,捏着嗓子开始对朝晕的穿搭指手画脚:“你穿这个毛衣,怎么能配这个粉色裤子和这种平平无奇的板鞋呢!” 朝晕一下子捏紧勺子,想要把粥泼在他的脸上,然而粥过于美味,遂放弃,进行语言反驳:“我喜欢。” “OMG!”余纨飞出来了语速极快的三个字母,一脸惊讶,又转而痛心疾首了:“我就知道,除了我以外,就不会存在长相和穿搭审美都兼备的尤物了!” 朝晕:? 哈喽?在吗?说的这些话是小说体裁吗?为什么一直在虚构? 朝晕气鼓鼓地瞪着余纨,直到他彻底遗憾离场。 她才不是不想骂呢,是因为怕余纨偷偷在她的饭里面下料,不给她做好吃的。 于是,朝晕偷偷摸摸地摸到了冰箱,偷偷把洋葱汁拿了出来,又蹑手蹑脚地钻到了余纨装逼的时候喜欢站的台子那里,见四下无人,飞快地往余纨的星巴克里倒了好几滴洋葱汁,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等余纨忙完了之后坐到台子上,顺手拿起自己的星巴克,先是美美拍照发了个朋友圈,然后叼着吸管刷朋友圈。 不过他还没喝几口,猝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发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低声尖叫:“OMG!!!” 朝晕立刻把自己的头埋下去,笑得天昏地暗,肩膀耸动,眼泪都笑出来了。 听到余纨冲去漱口的动静之后,朝晕才一手捶上桌子,无声地捧腹大笑起来。 等终于笑够了的时候,朝晕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想要抬起头看看余纨怎么样了,却猛地对上了一双酿着浅笑的眸子。 朝晕一下子浑身僵硬,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毛衣,像一只被吓到了的小鸡仔。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转而坦坦荡荡朝在楼梯拐角出现的薄顾走去,自然而然地握上轮椅后面的把手,推着他往大门走去:“要出去吗?” 薄顾一下子握紧手边的扶手,轻声说:“嗯,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的。” “我消食呢,”朝晕理直气壮:“你昨天这个时候不在。” 薄顾点头:“嗯,去后院看了看花。” “花花好看,看是应该的,”朝晕认同地点头,然后降低了分贝:“就像鱼丸说我穿的丑,我给他喝洋葱汁一样,也是应该的。” 薄顾又笑起来:“是,应该的。” “我都知道。” 他什么都看见了,也什么都听见了。 朝晕一下子就高兴得想要手舞足蹈,又努了努嘴,问:“真的不搭吗?” “搭,”薄顾回复得很快,他的话听起来总是让人感觉是真心实意的:“像黄粉色的小花。” 朝晕更高兴了,好奇地问:“还有黄粉色的小花吗?” 薄顾掀起眼眸,回头看她,弯了弯眼睛:“可以造出来。” 存在即合理,如果她想的话,可以让它存在。 他收回视线,口吻温和 “或许,你是第一朵。” 朝晕眨眨眼,非常喜欢这个答案,也语气欢快地复制粘贴:“你也是,你是第一朵黑色的小花!” 薄顾垂首,看着自己身上纯黑色的搭配,笑容扩大了一些:“是吗?” 朝晕立马应和:“对,我们都是第一朵花。” 第203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8) 章衡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是朝晕把薄顾推出来的,一时间有些讶异,不过还是很有眼力见地接过,冲朝晕颔首:“麻烦秦小姐了。” 朝晕挺挺胸脯:“不客气。” 她顿了顿,又歪着头问章衡:“章衡,我这身衣服搭配的怎么样?” 章衡认真打量了一下,看到她的黄色毛衣和粉色裤子以及蓝色板鞋,静默了片刻:“额……” 在他准备老实说“报看”的前一秒,薄顾忽然轻轻侧首,他只能看到薄顾冷冷的肌肤,高挺的鼻尖,但是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立刻改口:“很好看,色彩搭配很有张力。” 朝晕笑开,热情地冲他们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章衡推着薄顾往车停着的方向走,略一扫视,看见了薄顾熨帖平整的裤子上的一根黄色毛线。 暖色和冷色的极致碰撞,看起来很显眼。 他开口提醒:“薄总,您腿上有一根黄色毛线。” 薄顾垂眸看去,拾起放在眼下,指尖轻捻,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都让章衡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粉黄色小花的花瓣。” 朝晕今天决定一雪前耻,势必要让嘟嘟学会数数,然后来一场真正酣畅淋漓的表演。 她这次学聪明了,不让嘟嘟干嚎,换了一种方法。 于是,薄顾在晚上回家的时候,又被朝晕拉着看她和嘟嘟的表演。 “嘟嘟,3!” 嘟嘟伸出自己的爪子,从面前的狗粮里扒出来了三个,低头一口吃进了肚子里。 朝晕眼睛一亮,朝薄顾看去,薄顾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 “嘟嘟,5!” 嘟嘟再次伸出自己的爪子,从面前的狗粮里扒出来了5个,再次低头吃进了肚子里。 章衡在后面“哇”了一声,格外惊异。 居然这么神奇吗?难道秦小姐是狗变的? 朝晕不知道他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让到一边,鼓动着薄顾也试试。 薄顾轻轻挑眉,自己操纵着轮椅,离嘟嘟近了一点,慢条斯理地从嘴里蹦出来了个数字:“嘟嘟,18。” 嘟嘟:?(?''?''? ) 朝晕:??? ∑(°口°?)?? 嘟嘟歪了歪头,盯着面前的狗粮,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张大了嘴,一口气把所有的狗粮都吃掉了,吃完还冲着朝晕汪汪叫。 朝晕:…… 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嘟嘟的头:“贪吃。” 但是这次她又怪不了嘟嘟,只能转移目标,幽怨地盯着拆台的薄顾,也不说话,但是就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不满。 薄顾一手握拳,抵在唇边,用一声轻咳把笑意给掩盖住,可是笑意又换了个地方,从他的眼睛里跑出来了:“抱歉,我还以为它会呢。” 朝晕一噎,而后抱着嘟嘟立下了flag:“它以后一定会的。” 白白的光把她的周边染得很亮,就越发显得她和嘟嘟的眼睛像玻璃球了。 薄顾笑应:“好。” 在章衡走之前,薄顾叫上他:“明天找人,把客厅灯光颜色换了吧。” “换成暖色的,什么暖色都可以。” 章衡表现出来的讶异实在过于明显,薄顾又道:“冷光不适合她,” 他顿了顿,又补充:“也不适合嘟嘟。” 章衡带着一言难尽的心情转身离开了,他刚刚出门,朝晕就从厨房出来,冲薄顾两个晃了晃手上的杯子:“章衡走了吗?那他太可怜了,喝不到我榨的桃汁了。” 薄顾回过身,笑着点了点头:“嗯,很可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3。】 第三天早上,朝晕先去厨房问余纨,薄顾有没有走。 因为洋葱汁的事情,余纨对朝晕还心存警惕,但是还是老实告诉她,总裁已经走了。 朝晕再次感叹一声—— 总裁好忙啊。 这就是她不当总裁的原因。 虽然余纨一直坚信是朝晕给他的星巴克加了洋葱汁,但是无奈没有证据,他也没有给朝晕的早餐里面下东西,这让朝晕觉得他也像个人了。 吃过饭之后,王叔带人来客厅,把灯都换了一遍,朝晕就抱着嘟嘟,和余纨在一边看着。 余纨小声嘀咕:“这干啥呢?整这么大阵仗?” 朝晕一本正经的回答:“可能里面藏小导弹了,等薄霆来的时候直接把他炸死。” 反应过来自己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他”这个字眼,朝晕连忙纠正:“哦,是它。” 余纨狐疑地瞅了她一眼,倒是很快把她意义不明的纠正抛之脑后,兴奋地开始和她八卦:“我去!你也不喜欢那个小贱种是不是?我天呢!每次来的时候都趾高气昂的,还嫌弃我的星巴克?!玛雅大爷,知不知道我大手一挥就一堆人把他打得兜不住嘴!” 朝晕适时地星星眼:“哇!鱼丸威武!一定要这样做啊!” 两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一点也没注意到身后的针孔摄像头把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部记录下来了。 薄顾原本只是想看看换灯的工程进行得怎么样了,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有意思的对话。 他意外地挑眉,冲章衡发问:“薄霆惹过她?” 章衡回忆了一下这两天调查的结果,老实回答:“二少爷确实说过秦小姐无趣木讷,上不了台面这种话,不过秦小姐是否知晓,就不得而知了。” 薄顾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电脑屏幕上,眼眸眯了眯,兀地笑出了声,声线只剩下一片漠然晦暗的冰冷:“他还是那副没出息没眼色的死样,和他爹一样。” 章衡有眼色地闭了嘴,暗暗想到,这才是真正的薄总嘛。 所有灯都换过之后,钟姨把卫生打扫干净就离开了,王叔在薄顾不在宅子里时候就喜欢往外瞎跑。 周周就更不用说了,每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就只剩下朝晕和余纨喜欢在这么空旷的大宅子无所事事地体验孤独和寂寞。 余纨在水台那边拍自己的星巴克,朝晕就和嘟嘟在一边玩,一派岁月静好,直到大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嚣张的声音横扫进来—— “薄顾!薄顾!这个月怎么没往我卡上打钱??” 第204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9) 人未到声先到,大门被粗暴地推开,先涌进来了十几个保镖,像黑压压的云一样压了过来,薄霆扯着一个大嗓门,模样放荡嚣张地从中间踱步进了客厅。 朝晕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就抱着嘟嘟跑到台子后面,半藏在余纨后面,看起来胆小如鼠的样子。 然而,余纨却听见她在后面一针见血地吐槽—— “我去,他这是要进监狱了吗?跟警察送他去开庭了一样。” 余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薄霆听见朝晕的吐槽,又听见了余纨的嘲笑,顿时勃然大怒,凶狠的视线射向他们两个:“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朝晕一下子闭上嘴,又变成了怂怂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拘束,甚至让人觉得应该有点精神上的疾病。 薄霆嫌弃地瘪眉,也懒得和她这种人浪费口舌了,用一种屈尊降贵的语气向余纨发问:“薄顾呢?” 余纨脸色很僵,像他这种人,如果不是真的惹不起,早就把傲世轻物的表情甩给对方了,很可惜,对方是薄家备受宠爱的小少爷,得罪了的话,丢工作事小,买不起星巴克事大。 于是,朝晕就听见余纨以一种憋闷的平和的语气小声说:“薄先生去公司了,没在家。” 薄霆更恼怒了,扒了一把头发,无所顾忌地大声埋怨:“啧,钱都不给我打,去什么公司?” 这傻缺东西,张着个大嗓子就来了,薄顾不经营公司,他这个蠢货卖屁股都活不起,现在还顶着个大饼脸过来要钱了。 两个人秘而不宣地在心里狠狠吐槽,但是也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薄霆发泄够了,踢了一脚脚边的桌腿,转身准备离开,还带着些厌恶地骂了一句:“娘娘腔,真恶心。” 骂余纨的。 余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咬紧牙关才遏制住了上去和他打一架的冲动,关键时刻,朝晕再次发声:“没事,他是爹爹腔。” 余纨一愣,又听见朝晕解释:“爹味真重,长的也是,感觉在长相方面有些难以启齿的烦恼。” 这话一下子让余纨舒服了,还带着点点头。 薄霆听到了,但是没听懂,背影顿了顿,还是再次抬步,盘算着去哪家酒吧。 朝晕看着他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凑到余纨耳朵边:“你看,他头真大,像个假分数一样。” 假分数,分子比分母大。 余纨花了一秒时间明白她的意思,然后鼓起了腮,脸被憋得青紫,拼尽全力仍然没憋住,又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朝晕的话和他的笑又被当事人听见了。 薄霆气得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指着再次慌里慌张低下头的朝晕问:“你踏马是谁啊?!一直在那边叽叽歪歪?!” 他这个人还挺好笑的,虽然吐槽过原主,但是根本认不出原主是谁。 朝晕抱紧嘟嘟,细声细气地回答:“我是照顾嘟嘟的。” 薄霆皱眉,无礼地问:“这条狗?” 朝晕点点头,然后就听见了薄霆鄙夷不屑地发表蠢到惊天动地的言论:“狗不就是看门的?还给看门的找个保姆。” “诶,”朝晕还是没忍住,善解人意地说:“这话让你说的,你身边这些不也是看你的吗?” 薄霆和他周围的保镖俱愣,而后慢慢明白—— 她骂薄霆是狗东西。 薄霆彻底破防了,指着朝晕的鼻子气势汹汹地逼近:“你踏马给我站那儿!你有种别动!” 朝晕和余纨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不约而同地想,如果他们两个把薄霆打残了会不会进局子。 然而,在关键时刻,几个人头顶忽然响起来了一道客气又有些犀利的男性声音—— “二少,如果您不想让总裁生气的话,最好斟酌一下自己的行为。” 听到了章衡的话,薄霆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体态僵硬,摆明是被威胁到了。 朝晕听到了薄霆的一声低咒,而后就收到了他凶恶的一个瞪眼,低下了头,尽量让自己变成一个鹌鹑。 等到薄霆带着一群人彻底消失之后,朝晕和余纨才松了一口气,又不安地对视着,感觉自己好像惹麻烦了。 朝晕也不知道薄霆的耳朵为什么那么灵,她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小了,他还是能听到,感觉把智商点全部都加给听力了。 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打工人,现在把半个主人惹恼了,也不知道薄顾会不会生气。 朝晕苦哈哈了一个下午,等到晚上的时候还在提心吊胆于薄顾知道了会不会发怒。 于是,薄顾在晚上刚刚进门时,就听见朝晕蔫巴巴的声音传过来—— “唉,嘟嘟,你自己玩去吧,我快要走了。” “你不要伤心,就算我走了,我还是会记得你的,我们还是义结金兰的好朋友。” 嘟嘟冲她叫了两声,她理解的是不舍,又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不如我让我的左右手剪刀石头布,左手赢了就努努力求求情,右手赢了就乖乖走。” 朝晕还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只不过还没有思考出来一个结果,温和悦耳的嗓音就穿过空气跃入了她的耳朵里—— “不管哪只手赢了,都不用乖乖走。” 朝晕豁然抬眼,就看见暖光灯光下,弯眸浅笑的男人。 薄顾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总是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安心感,像是小时候总在床边伴人入梦的大型玩偶。 “真的吗?”朝晕呆呆地问,苦恼地皱眉:“可是我骂薄霆了。” 她还是不解恨:“但是他就活该被骂。” 和薄霆对峙的时候,也没见这么有气势。 薄顾回想起监控回放里面怂得恨不得钻到余纨身后的朝晕,轻轻笑了一下,章衡推着轮椅靠近了一些,朝晕听到他平和的问话,循循善诱—— “你都说了些什么?” 朝晕皱眉,开始细数:“我说,他头大,他爹味重,他是狗东西——” “狗东西不是狗,小狗是小狗,狗东西是狗东西。” 薄顾似乎听得很认真,还点了点头,继续问:“你觉得,说的是真话吗?” 朝晕叉腰:“当然是了!” 薄顾翘起唇角,反问她:“既然说的都是真话,怎么算骂?没有骂他,那有什么错?” 第205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0) 朝晕愣住,微微张着嘴,觉得好像发现了一个新天地。 暖光流淌成了一条小河流,在薄顾身上缓慢地流动。他身上总是有一种成熟到悲伤的气质,温存却死寂,没有活力,但是又充满着琢磨不透的神秘的魅力。 他说:“不用害怕,你和余纨做的没有错。” 朝晕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扬起唇角,眼睛亮晶晶的:“薄顾,你不怪我吗?” 薄顾温和地注视她:“不怪,你说的都是实话。” “就是!他就是很坏!”朝晕打开了话匣子,给了空气两拳头:“他明明什么都不做,整天游手好闲,还要来问你要钱,真坏!” “他爸他妈肯定都是b型血!” 薄顾挑眉,捧场地请教:“为什么?” 朝晕笑了,压低了声音:“因为他是个2b。” 章衡:“噗。” 嘟嘟汪汪了两声,表示赞同。 薄顾微愣,待反应过来之后,略微低头,喉间溢出了低低的笑。 朝晕看起来很好惹,圆滚滚的,实际上凑近一看,身上全都是刺。 朝晕不用担心被赶走了,又手舞足蹈起来,拉着嘟嘟跳了一曲华丽的华尔兹。 薄顾就在一旁含笑看着,星光不再破碎,反而流成了一道星梯,给昏沉之人开了一道天门。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7。】 等章衡走后,朝晕又把冰箱里给薄顾榨的葡萄汁给他,嘀咕着说,还以为这是她最后一次给他榨果汁呢。 薄顾是一个尽量不拂别人面子的人,他照单全收,喝光之后,甚至还贴心地夸了一句好喝。 他发现朝晕很喜欢听别人夸她,可能是因为有获得感,也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她鲜少收到别人的夸赞。 睡觉之前,朝晕直接问薄顾能不能加他的微信。 薄顾稍显意外,但是在听到朝晕说,给他分享嘟嘟的照片什么的时候会很方便,还是大方地和她加了好友。 薄顾的头像是一架钢琴,名字是W。 朝晕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他的真实名字和W有什么联系,还是直接改了“啵啵啵啵啵啵”的备注,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朝晕在第四天第一次带着嘟嘟出去转圈,第一次出去,她也不敢走得太远,原本准备眼熟一下四周的环境就回去的,没想到在路过一家宠物店的时候,嘟嘟直接赖着不走了。 朝晕表示,不是她想留下的,她只是跟着嘟嘟一起进去看一看。 宠物店里面有狗牌订做服务,等店员热情推荐的时候,朝晕才猛然发觉,嘟嘟甚至都没有自己的狗牌。 想到自己这两天被薄顾照顾的很好,朝晕决定给嘟嘟定做一个高级版狗狗牌。 朝晕是一个民主的人,蹲下去和嘟嘟说,如果有喜欢的狗牌名字就叫一声。 “第一个,嘟嘟。” 嘟嘟反应平平,打了一个哈欠。 “第二个,薄顾的嘟嘟。” “汪汪!” “诶嘿,我也觉得这个好听。” 朝晕点点头,原本想要直接说要这个的,不过玩心突起,她又点着嘟嘟的鼻子,开玩笑着说:“朝晕的嘟嘟呢?” “汪汪!” 朝晕原本不觉得它会叫的,一听见他还是肯定的回答,一时间又惊又喜又苦闷:“那我们选哪个呢?肯定不能换着带呀!” 一人一狗冥思苦想,最后想出来了一个完美的对策。 嘟嘟有了自己的狗牌,显得狗仗人势的,回家的路上,走起路来都抬首挺胸。 薄顾在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里,还是选择点开监控。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有一种被吞噬了似的孤寂袭来。 他无法慢下来,无法停下来,只要他一顿足,巨大的恐慌不安和向死意志就会缠着他的脚踝,把他拉下地狱。 但是现在,他也算是有一个休憩的港湾了——哪怕只是暂时性的。 薄顾打开监控的时候,朝晕刚刚带着嘟嘟回家,嘟嘟生性活泼,总是喜欢又蹦又跳,也是在这个时候,薄顾隐隐约约看到了他脖子间反射的银光。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以为是错位,只是垂着眼眸,安静地看着朝晕去给嘟嘟准备饭吃。 嘟嘟吃饭也狼吞虎咽,但是性格很好,从来不护食。 朝晕就蹲在它面前,顺着它的毛,神神叨叨地教育:“嘟嘟,你怎么能直接吃呢?你应该开口说‘谢谢朝晕大王给我准备的饭!’,这个样子。” 嘟嘟不会,只是冲她叫了两声。 而后,薄顾听到了女孩儿沉沉的叹息—— “嘟嘟,你真笨,你都不会喊我的名字。” 薄顾不可控制地弯起眼眸,眼尾又压出来了一道细细的褶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雪梨花般柔和。 真喊了,她又不乐意。 中午的时候,宅子里面没有人。朝晕的午饭是余纨早上特意给她做的便当,把她感动得痛哭流涕。 等她吃完饭之后,嘟嘟已经睡着了。 朝晕找了一个好看的角度拍下了一张照片,给薄顾发了过去。 朝晕:【图片】 朝晕:你猜猜它在干什么? 照片上,嘟嘟双眼紧闭,睡姿不太优雅。 这是一道送分题。 薄顾的视线从监控上收回来,笑着打字—— 啵啵啵啵啵啵:玩耍。 朝晕:错啦错啦,它在睡觉! 啵啵啵啵啵啵:好难猜。 朝晕:?(?ˊ?ˋ)? 薄顾又把眸光放在监控上,朝晕抱着手机,好像被他的回复笑到了,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持续了薄顾不敢想的时间。 他们两个第一眼给人的感觉都是沉默,少言。 但是朝晕从来不会让人觉得阴沉,她的身上有一种收缩自如的活力,自给自足,甚至还有着盈余可以播送给他人。 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他是一个自救都救不下来的人,她不是。 不过,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她的话,还是“怂”更合适了。 薄顾想到这个字,又稍稍弯唇,鎏金色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他的桌子上留下了云的剪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9。】 第206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1) 这天晚上,当章衡打开门的时候,第一时间穿透时空跌入他们耳朵里的,还是朝晕欢快的笑声。 章衡已经免疫了,相比于薄总会不会因为朝晕的笑声生气,他反倒更想知道,朝晕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天都是在和小狗交流,却还是能这么开心的。 灯光暖洋洋的,薄顾在轮椅压上地板的那一刻,才恍然想起来,这个颜色,有些接近嘟嘟的毛色。 一开门,灯光洒过来的时候,就像嘟嘟在争先恐后地朝他扑过来,跟在它身后的,是无忧无虑的笑声。 一时间,这间曾经冷冰冰的宅子,居然像极寒冬日里的火炉。 朝晕这次耳朵灵了,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一下子就冲了过去,跑的飞快,把刚刚关好门的章衡吓了一跳。 见朝晕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薄顾就差不多明白了,他的眼眸里荡开一圈浅浅的浪,温声问:“有什么想要和我分享的吗?” 朝晕惊奇,顺其自然地从一脸懵逼的章衡手里接过轮椅:“你怎么知道?!” 薄顾甚至没有在乎她的行为,只是简单道:“太好懂。” “才不是呢,”朝晕故作神秘地纠正他错误的说法:“其实,我是一个有着丰富内涵的人。” 回答她的是一声不轻不重的笑。 等到朝晕把薄顾推到嘟嘟的小窝前面,这只懒懒的狗狗才舍得动弹,吐着舌头卖萌,蹦蹦跳跳地朝薄顾跑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多热情呢。 薄顾原本想要弯腰去抱它,不过这次他还没能动作,就有一双白皙的手先他一步把嘟嘟抱了起来。 薄顾稍一抬眸,就对上了朝晕灵动狡黠的眸子。 她的眼睛,实在太明亮,甚至,连晚灯都要暂避锋芒,那里面的情绪浮而不沉,薄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懂的文章。 薄顾好脾气地靠着轮椅后背,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在朝晕期待的神色下,似乎是好奇地问:“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吗?” 朝晕更惊异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面对这个问题,薄顾只是想笑。 如果他拿来一面镜子,朝晕就会在里面看到最好看懂的人。 朝晕才不管这些呢,她的小臂圈着嘟嘟胖嘟嘟的脖子,一步一步向薄顾走近,停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之后,慢慢蹲下,把自己的手臂收回来,还贴心地加了惊喜音效:“当当当当!” 她手臂刚落,锃光瓦亮的狗牌就在薄顾面前显现出了庐山真面目,随着晃动的幅度而闪动的银光,几乎和今天中午在薄顾眼底划过的那缕银丝重叠。 薄顾微微收紧了手指,瞳孔慢慢地去读狗牌上面的字,把它们刻在脑海里。 “薄顾和朝晕的嘟嘟” 他没有说话,朝晕又自顾自地解释:“嘟嘟喜欢两个名字,一个是薄顾的嘟嘟,一个是朝晕的嘟嘟,为了让它开心,我就做了薄顾和朝晕的嘟嘟。” 这样听起来,她还是真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嘟嘟也汪汪叫了两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告诉他,朝晕说的是真话。 “它还有其他的功能呢!” 朝晕这样说着,带着点小骄傲地按上了狗牌上的按钮,清亮的嗓音一下子就传了出来—— “你好,我是嘟嘟” 跟在这六个字后面的,还有嘟嘟本嘟录下来的两声“汪汪”。 朝晕洋洋洒洒介绍了很久,才突然反应过来,薄顾这次沉默得好像过了头。 她立刻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找补着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现在把它摘下来,我还买了一个,上面写的是‘薄顾的嘟嘟’,我现在……” “不必了,”薄顾这次回答得很快,他抬起眼睑,朝晕没有看见埋在他的眼眸之下,淋漓下起的一场雨,他扯唇,笑了起来,朦胧得像近身的月:“我很喜欢。” “谢谢你,朝晕。” 他轻声说,伸手把嘟嘟抱过去,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交杂的轻薄与厚重。 太久没有一个人的名字离薄顾这么久了,更不用说,中间的连词居然是“和”。 嘟嘟已经抱回来一段时间了,但是始终没有做出来一个狗牌。 牌子像是一纸合同,只要签下,那么他们之间,就多了一根再也斩不断的线了。 但是,薄顾无法保证,自己不会随意地死在某个阴天,到那个时候,牌子对于嘟嘟来说,就太过于残忍了。 没有牌子的话,这世界上也就没什么真切证明他们关系的证据了,它可以找一个更爱它的主人,一个美满幸福的主人。 然而,现在,牌子上,竟然还能多出来一个人,多出来一道坚实的力量,这力量如此轻盈,又如此丰满。 像是在告诉他—— 如果可以的话, 就努力,再活一段时间吧。 尽量,让久逢灾祸又蓬勃向上的生命之树,再催生一轮嫩绿的枝叶。 朝晕听到了肯定的答案,心里又踏实了,再次开始眉飞色舞地和他吹牛:“我就说了吧,我是一个很有内涵的人。” “虽然牌子上面的字看上去确实有点多了,但是我其实做了重重考量……” 她这样滔滔不绝,他就这样洗耳恭听,手指摸索着嘟嘟脖子前被它的体温暖得温热的牌子,轻轻笑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4。】 在监督薄顾喝下自己做的酸梅汁之后,朝晕和薄顾说了晚安。 薄顾和朝晕一样,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干,洗漱完躺在床上就准备入睡。 但是今天晚上,他收到了信息。 微信里,朝晕一连给他发了好几张嘟嘟的照片。 照片风格生动鲜活,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谁的手笔。 还有几张,是嘟嘟和她的合照,一人一狗,看起来都蠢蠢傻傻的,像得不可思议。 薄顾伸出苍白的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迟迟地滑动了一下。 啵啵啵啵啵啵:很像。 朝晕:我和这个笨笨嘟嘟吗? 朝晕: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觉得有点像了。 朝晕:因为它是薄顾和朝晕的嘟嘟,像很正常呀!它也像你!(????-) 薄顾:是吗(^^) 那样的话,这个家里,就有三个笨蛋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6。】 第208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2) 在睡前,朝晕和薄顾提了一嘴,说要把这些照片发到朋友圈。 已经十一点十分了,按照以往,这个时间点,薄顾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抱着手机看。 但是今天,他却格外想要看看朝晕会发什么样的朋友圈。 他点开她的头像,略有些生疏地点开朝晕的朋友圈,第一条显示的时间是两分钟前—— “小嘟” 配图一共九张,其他的是嘟嘟小明星的大头照还有嘟嘟小明星和朝晕大明星的合照,最中间的那张,是捧在朝晕手上,可可爱爱的爱心型的小狗牌,字体圆润可爱—— “薄顾和朝晕的嘟嘟” 明明是看起来那么冰凉的肌理,却总是让人无端觉得心热。 手机暗蓝的屏幕光打在他脸上,让他脸上那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温的笑都给曝露勾勒。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往下滑。 昨天 “小花” 配图是三张不同颜色的小花,看样子都是外面随处可见的野花,看起来很贫瘠,那么努力却还是只能长出来瘦瘦的一朵。 不过,公平的摄影师,大方地给了每一朵花单独的特写。 再往下去—— 昨天——“小草” 昨天——“小鸟” 前天——“大脸盘子一样的月亮” 哪怕是被家里赶出来那天,自己都那么可怜了,她还是举起手机,给暖融融的阳光拍了一张大头照。 …… 她的朋友圈里从来看不到任何喧闹与嘈杂,和她的眼睛一样,明媚又纯净。她像是自然派来的使者,固执又认真地勘察着每一处土地上细微的自然足迹。 看着看着,薄顾觉得自己心里的冰也慢慢消退融化,转而裸露出湿润嶙峋的土地来,又隐隐有春意在破石生根。 朋友圈没有发几天,好像是从她被赶出家那天开始发的。 薄顾关上手机,躺在床上,冷不丁地开始思考—— 今天有没有真心实意地笑过? 好像有。 那么,今天还真是幸运。 不知道是真的觉得幸运,还是觉得自己这样学朝晕的自欺欺人幸运法好笑,薄顾侧了一下身,轻轻弯了下唇,像是窗外那枚如水漾开似的弯月亮。 如果这样的话,他勉为其难地,期待一下明天吧。 幸运哪有什么自欺欺人呢? 像是银币和存钱罐一样,幸运攒够了,就兑成幸福了。 如果已经拥有幸福了的话,不论是轰轰烈烈还是平平淡淡,幸运早就深嵌在心口间了。 朝晕在星期天的时候会习惯性晚起,周六早晨,她揉着眼睛出门,在看到餐桌前的薄顾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她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8:23。 不对呀,平时这个时候,薄顾都不在家了。 薄顾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当他抬头去看朝晕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头顶没有被梳好、翘起来的呆毛。 于是,朝晕又看见他一手握拳,自然而然地抵在唇边,而后又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等他咳嗽够了,又重新和朝晕对视,微微弯眸,温声解释:“今天休息,不去公司。” “哇!”朝晕一下子就醒了,夸张地惊呼一声,拉开薄顾旁边座位的凳子,义正言辞地说:“这才对,我感觉你每天都太累了,起的那么早,回得那么晚,工作的时间太长了。” 薄顾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冲她摇了摇头:“习惯了。” 朝晕还是不同意:“习惯的事情又不是正确的事情。” 就比如她在荷兰省的时候,朝五晚十,都违反人类作息规律了,这能正确吗? 薄顾靠在轮椅靠背上,耐心包容地听她说,等到朝晕的金句讲完后,他很给面子地点头:“是,朝晕说得对。” 朝晕更高兴了,刚准备继续和他谈天说地,余纨就把她的早饭送上来了。 朝晕只花了三秒时间就决定先吃饭。 薄顾不想打扰她,自己操控着轮椅绕过客厅,从侧门出去,直接就到了后院种的花圃地前,安静地看花容,听风声。 一切都好安静,静到天地蒙尘,静到喧嚣,静到人听不到自己的心声。 静到,被打破。 “这里真漂亮。” 薄顾听见风把由衷的一声赞美吹到了他耳边,又带着牵动他的唇角。 “是吗?” 他望着面前的万千鲜艳颜色,轻声问道。 “对呀,”朝晕顺势蹲在他身边,还穿着自己的粉色裤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快要醉倒在花香里了:“能种出这么好看的花的人,一定是好人。” “和薄顾一样好的人。” 薄顾缄默,稍稍侧眸,低眉去看她。 在这个时候,他才恍然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抬头看过朝晕。 在他面前,她的眼睛永远和他齐平。 干什么这么在意一个瘸子的想法呢? 薄顾在心底微微叹息,却又听见自己柔声问她:“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黄粉色的花?” 朝晕瞬间扭头,跃跃欲试的模样:“真的?我们可以一起进去找吗?” “如果你想的话。” 朝晕几乎是蹦了起来,推着他的轮椅,迫不及待地往花圃里面去。 花圃里的花各色各样,漂亮非凡,一看就是被娇养着的。 朝晕好奇地问他:“为什么种这么多花啊?” 男人的回答模棱两可,但是却难掩深沉:“有人很喜欢。” 没有说是谁。 朝晕一点也不在意薄顾有所隐瞒,欢快道:“喜欢花的人,也是好人。” 薄顾瞳孔轻缩,旋即慢慢地笑起来:“是,她也是好人。” 花朵们争奇斗艳,可惜的是,他们左找右找,就是没有找到黄粉色的花。 黄粉色的朝晕显得十分失望,瘪着眉叹气。 薄顾只是笑着说:“看来,朝晕是天地间独一朵了。” 朝晕没有想到这个说法,她傻乐乐地翘起唇角,推着他往回走:“好像是诶。” 她也跟着说:“薄顾也是天地间独一朵。” 薄顾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黑,轻淡道:“黑色的花,应该不太好看。” 他也是,残缺如此。 “好看,”朝晕一口否认:“好看,不信的话,你等着。” 薄顾一愣,倒还没听过“你等着”这种客气又嚣张的发言。 他笑道:“好,我等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8。】 第209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3) 回到屋子里时,嘟嘟已经吃过薄顾给他准备的早餐了,欢快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朝晕抱着它揉了揉它的脑袋,又把它放在薄顾腿上,任它在他身上撒泼打滚,等薄顾按住它的头加重了语气,让它不要闹了的时候,就会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她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互动,忽而灵光一闪。 她想要带着嘟嘟出去散步,热情地向薄顾发出邀请。 “薄顾,我们一起出去吧?” 薄顾原本放松的身体骤僵,手指关节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弯曲弧度。 她弯着腰,和他坦然地对视,她眼里燃烧起来的期待,像是明火,在荒原上烧红了半边天。 “很有意思很有意思!我们在路上会遇见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最后我们去公园,嘟嘟昨天交了好多朋友,你也可以去看好多小狗。” 她凑近了点,让薄顾可以轻而易举闯进她由真诚汇成的汪洋眼眸里。 “薄顾,我们出去玩吧?” 薄顾沉默地捏紧轮椅的把手,单单是“出去”两个字,已然使他的肩膀微微发颤起来。 他缄口不言,甚至抓紧着轮椅,往后退了几厘米,轮椅倾轧在地板上,清浅的污浊像是他积年累月的伤口残留的血痕。 薄顾生硬地别开了头,语气也变得僵硬,:“不,不用了。” 说是僵硬,朝晕却无法从里面提取出一点冷漠的冰凉色彩,她只能听出来无法面对深切阵痛的无措,无可奈何的躲避。 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天才,却又像不得正道的孤蜂,被深深困梏在童年岁月里,在自卑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远,脚印越来越深。 他快速地转过身,背对着朝晕,似乎倚仗着虚浮的冥色,孤决地往书房去:“你们去就好了,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他离朝晕脚下的阳光越来越远,义无反顾似的要投入到黑暗里。 “薄顾,” 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停了一瞬间。 他没有回头,但是朝晕毫不芥蒂的笑语却已然在他的脑海里画出来了她此刻笑意盈盈的模样。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要和我们一起出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和我说。” “比如,你今天下午和我说都可以。” “我们两个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好像是为了赞同朝晕的话,嘟嘟跟着叫了两声。 朝晕再次温声强调:“什么时候都可以。” 寂静在他们之间流转,阳光轻移,毫不畏惧地一步一步向前靠,入侵、驱赶潮湿的晦暗,而后——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刚才的强势的温柔,摸上了他轮椅后的一角。 朝晕听到他沙哑的一句—— “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0。】 闷得有些不透气的书房和它藏着那些书一样晦涩,让人读不懂,看不清,风吹不进来,雨渗不进来,这里面死死的,静静的,沉沉的,蒙蒙钝钝的。 但是—— 阳光晒得进来呀。 薄顾手上抱着一本书,但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他时不时往透光的窗帘那边扫一眼,脑海里还在回荡着朝晕走之前的话—— “我会把我们的散步过程全程微信直播,你要捧场哟!” 手机震动了一下,把满房的寂静给打破。 薄顾的心跟着一悸,而后抿紧了唇瓣,握紧了拳头,又僵硬地张开,摸上手机,解锁,点开微信,打开聊天框,仔细地读那一句发来的话—— 朝晕:“嘟嘟找到了昨天趴在它身上的小猫。?(?ˊ?ˋ)?” 薄顾的身体在这些字一个一个地钻进脑袋里的时候就慢慢松懈了下来,最后呈现出放松的姿态。 他点开照片,暖洋洋的滤镜里,嘟嘟正回头,惊奇地对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小橘猫看了又看。 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指尖轻颤,最后还是完整打出来了几个字—— 啵啵啵啵啵啵:可爱。 朝晕:朝晕养的都可爱。 啵啵啵啵啵啵:是。 没3过一会儿,又是一张照片过来—— 是一轮金黄的太阳。 朝晕:今天的太阳好温暖,你猜猜让我感觉我像什么? 一分钟之后 啵啵啵啵啵啵:猜不出来。 朝晕:感觉我像一根在烤架上优雅旋转的烤肠。 啵啵啵啵啵啵:听起来很美味。 朝晕:真残忍。 啵啵啵啵啵啵撤回一条消息。 啵啵啵啵啵啵:听起来很有内涵。 朝晕:?(?ˊ?ˋ)? 朝晕:你把我刚才发的话复制给我一下,我也想看你发这句话是什么样子。 两分钟后 啵啵啵啵啵啵:?(?ˊ?ˋ)? 一分钟后 朝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朝晕发过来笑得喘不上气的语音:“薄顾,是烤肠那句!哈哈哈哈哈!不过发这个表情也好,好好玩!” 薄顾其实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他一头雾水,但是听到她感染力极强的笑,他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像故事的开头,紧接着就停不住了,薄顾也开始不止地笑,只是笑得很轻,声音很小,和他小时候哭的声音一样。 但是又截然不同,有些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3。】 没过多久,朝晕到公园了,又给薄顾发过来了嘟嘟和其他小狗一起玩耍的视频。 其他小狗里面有别人养的小狗,也有公园里大家一起养的的小狗,嘟嘟在家里称大王,在那里却要屁颠屁颠地跟着别人做小弟,就那还扯着个嘴吐舌头乐呢。 视频里,嘟嘟在跟着其他狗狗一起奔跑撒欢,公园里的欢声笑语和太阳穿过手机照耀过来的温度融为一体,都让薄顾觉得有些灼热了。 他的心,也偷偷地烫了起来。 他还听到了,视频里,朝晕毫不掩饰的欢乐笑音,都让他有些分不清,到底让他觉得烫的,是温度,还是笑声。 也有可能,笑声和温度,都是一个人带来的。 第210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4) 朝晕是在将近中午准时回来的,因为上午朝晕不在,他又在家,余纨也没敢呆,估计还要过会儿才会来做饭。 只有他们两个,王叔,还有一个嘟嘟。 她刚刚开门,书房里的薄顾就听见了她得意的笑声:“哈哈!嘟嘟,你还是慢我一步,你输给我三颗狗粮。” “汪汪!” 薄顾有时是真的觉得有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变化这么大? 想起来第一天见朝晕的时候,她还是怯怯诺诺的,如今却都可以称之为肆无忌惮了。 她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就比如她刚才说的话,做的事。 和嘟嘟比赛跑步也就算了,奖励居然是狗粮。 她要狗粮做什么? 薄顾笑着摇摇头,轮椅停在书房门前,他打开门出去,被外面晃眼的阳光刺了一眼。 原来,今天太阳这么好啊。 朝晕一眼就看到薄顾了,她冲他挑眉笑,对着他曲起胳膊,双手握拳。 薄顾一开始没明白,愣了足足半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朝晕在模仿“?(?ˊ?ˋ)?”。 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能轻轻叹一口气,很成熟地转移话题:“好玩吗?” 朝晕立刻回答到:“超级好玩!” 她眉眼间熨帖着浇不灭的热情与活力,一边给嘟嘟准备午餐,一边喋喋不休地说:“有好多我都没有来得及给你拍,比如嘟嘟和另外一只小狗比赛接飞盘,他自己直接飞到了小河里!” 嘟嘟身上有点湿,蹭着薄顾的裤管,好像是在恳求薄顾不要因为自己太笨而把自己抛弃。 薄顾的笑容又扩大了两分,让他清俊的面容终于不是那么苍白了,反而有些活气在。 从前的他,是被钉在轮椅上的蝴蝶标本,是葬礼上的经幡。 现在的他,更像是攒力等一场轮回雨的麦种,是飞扬起时也想要碰到太阳的尘埃。 他顺着嘟嘟的毛发,轻声道:“听起来,确实很好玩。”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朝晕的被动一样,她“唰”得回过头,眼眸亮晶晶的:“真的很好玩!你下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呀?” 薄顾手指的关节又是一卡,动也动不了了。 他的唇再次抿成了一条直线,但是这次,他没有一下子就脱口而出拒绝的话了。 他抬起眼眸,望向了窗外被空中灰尘切割得细碎的光线,睫毛颤动了几下:“……你们,不是刚刚才出去过吗?” 言外之意是,不要因为我勉强出去。 朝晕却直接摆了摆手:“没有呀,嘟嘟和那只小狗约好了,他们下午还要再战!” 她轻快地跑到他身边,弯下腰,他眼前的景色就从她穿着的鹅黄花衣变成了她清丽的一张小脸。 她又因为他而弯腰,因为他而放缓了嗓音:“薄顾,你下午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吗?” 当别人俯视薄顾时,反而会被他打断骨头,砍掉轻慢,只能跪倒在地,一生匍匐。 但是,现在有人要和他平视,他却又要逃了似的躲开,他垂下眼睑,薄薄的眼皮随着紧张转动的眼睛而微微鼓动。 他再次握紧轮椅的扶手,再次张口,只不过这次他鼓起勇气,说出来的是—— “好。” 让他的一切轰然坍塌的,永远不是打压,不是轻蔑,永远只可能是尊重,是温柔,是爱。 朝晕高兴得抱起嘟嘟转圈圈,喋喋不休地和它重复:“薄顾今天下午要和我们一起出去了哟!你今天下午不能输!” 她想了想,又很快松口:“算了,你输了就输了吧。” 嘟嘟不满意,用自己坚毅的眼神告诉朝晕,自己发誓要重振旗鼓,一雪前耻! 薄顾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爱笑的人,也从来不会有人这样认为,但是今天,他觉得自己笑的频率实在有些太高了。 不过朝晕不给他机会想这么无聊的问题,反而是绕着他转了几圈,最后摸着下巴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穿的太厚了,你要换一个外套。” 薄顾全盘接受,自己转身回房间里去找其他的外套。 他花的时间有点长,等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朝晕和余纨在饭桌前“争执不下”。 朝晕吹胡子瞪眼:“怎么不好看了?我不是换搭配了吗?” 余纨翻了个白眼:“你换成粉色毛衣,黄色裤子,更丑了好吗?” 朝晕突然变得面无表情,然后趁他不注意狠狠踩了他一脚。 “嗷!!!”余纨脸色顿青,颤颤巍巍地低下头,语气痛惜:“我,我的A椎!!!” 他原本想要和朝晕好好算算她这一脚要赔他多少钱的,但是他敏锐的听觉已经让他识别出来了轮椅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了。 余纨顿时后背一凉,强硬地挤出来一个大方的笑容:“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我,我忙着忠诚地为总裁准备午餐。” 朝晕冲他落荒而逃地背影吐了吐舌头,又转而看向薄顾,撇了撇嘴,小声问:“不好看啊?” 薄顾眯起眼眸,轻笑着说:“粉黄色的花朵。” 朝晕顿时眼前一亮,指着他的衣服回礼:“灰色的花朵。” 薄顾垂首,看着自己颜色灰蒙蒙的衣服,原本想说不怎么好看,但是面前的是朝晕,他一说不好的话就会反驳的朝晕,于是他很明智地点头,重复了一遍:“嗯,灰色的花朵。” 王叔也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朝晕又迎了上去,在王叔面前转圈圈:“王叔王叔,我的衣服搭配好不好看?” 王叔慈眉善目地笑:“好看,好看,跟朵花儿一样,比余纨那小子每天穿的破烂好多了。” 余纨探出头,面色还是僵硬的温和:“王叔,我那是破洞裤和破洞衣,表现了我对当今世界的不满,实际上是我叛逆意志的反射……” 王叔摆了摆手,摆明了不耐烦了:“别瞎趴趴了。” 余纨顿时面如菜色,周周在里面大惊失色地喊饭糊了,他又连滚带爬地爬回去了。 朝晕小仇得报,扬眉吐气地哈哈大笑。 好热闹,像家一样。 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薄顾心底小声说,他按上心脏,轻声回应—— 是,好热闹。 像家一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37。】 第211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5) 下午的阳光比起上午来说,更亮了。 但是薄顾不太清楚,是它本来变亮了,还是因为他出门,真真切切看到了,才觉得亮堂。 外面和朝晕说的一样,有些热,带着温度的光束晒在身上,像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暖洋洋的怀抱。 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有些多,有人步履匆匆,有人闲庭信步,有人会盯着他看两眼,有人压根不会注意他们。 薄顾早已经习惯各种各样冷冷凉凉的目光,但是今天,他显得格外拘束,双腿紧紧并拢,手指抓紧扶手,青筋毕露,显出不安来。 就在他的大脑里的思绪变得昏沉粘稠时,头顶突然落下了一道意料之内的喜悦的声音,像是一个小孩在介绍自己的朋友:“薄顾,你看你看,这是我和嘟嘟的朋友,三朵小花。” 薄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却已经顺着朝晕的手指望向了她手边的花。 长在绿丛里的三朵花摇曳生姿,张扬自信地播散着自己的馥郁芬芳。 “他们前几天开得还没有这么好呢,”朝晕这般说着,爱怜地用手指蹭了蹭它们的花瓣:“真厉害,在外面也长得这么好!” 她笑吟吟地弯身,问薄顾:“你要不要摸一摸它们?” 被她满含期冀的目光包裹住的男人微愣,右手在裤腿上轻轻磨蹭着,低声说:“我……” “它们会喜欢你的,”朝晕似乎料想到他要说什么,直接抢过话头,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打包票:“它们是我的朋友,它们说了,它们很喜欢你。” 薄顾的动作停下,转眸望她,那里面缓缓荡开笑意,打趣似的地问:“是吗?” “是呀!” 朝晕推着轮椅,让他离三朵小花更近:“不信的话,你摸摸,它们要是躲开了,就证明它们不喜欢你。” 薄顾低低笑出了声,却松开了右手,慢慢探出去,轻柔地摸上了那朵在枝头微颤的花朵的花瓣。 平展的,柔软的,有力量的。 这么温软,却在春夏秋冬,狂风骤雨里扎了这么久的根,真厉害。 像是那个连稀薄的一丁点爱都得不到的孩子,却也能长得能够撑起一片天地了。 一缕微风压着花的腰肢,冲他轻轻歪了过来,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薄薄的一片花瓣,却顺着他的动脉,源源不断地向他的身体里输送温热。 “它很喜欢你。” 朝晕在他身后肯定地说:“这朵小花和我说的。” 薄顾收回手,怕把它弄疼,心脏缓慢有力地跳动着,让他蓦然有种浮在云端的悸动来,他笑着纠正:“都长得这么好了,不应该是小花了。” 朝晕恍然大悟:“对,那它们是大花了。” 又是一阵轻风掀来,像是倒歇的银河似的淌到了脚下,三朵花又冲着他们优雅地弯腰,又打了一个招呼。 朝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本正经地说:“它们是流量女明星。” “那可真厉害,”薄顾认真地回她的话,手被重新放置在了腿上,却没有再有紧张不安的表现了:“它们喜欢粉黄色花朵。” 朝晕把在一旁乖乖卧着的嘟嘟给牵起来,笑着补充:“它们也喜欢灰色的花朵。”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2。】 薄顾低下头,看着自己通体穿着的灰黑,想说,那它们还真是好心,会喜欢不好看的花朵,但是他想了又想,又觉得不想这么说了,便安静地任由朝晕推着往光阴深处去。 朝晕哼着调子,推着薄顾,继续往小公园走,却在公园门口碰见了正在不太友好交流的两个人。 模样23、4的男生手里牵着一条小黑狗,正热情地和面前勉强笑着的女生搭话,他手里那条小黑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生手里牵着的一只漂亮的小白狗看,昂首挺胸,展现自己的雄性魅力。 男生一个劲儿地套近乎:“我觉得我们特有缘,你难道不觉得吗?我们在这个公园里面见过好多次了!” 女生尴尬地笑,不知道要说什么。 朝晕推着薄顾,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薄顾在旁边,让她有了底气,她低头和薄顾说话,声音都大了:“你觉不觉得他像个卖保险的?” 薄顾包容却又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眸子放在男生身上,用几乎是审视的挑剔目光上下打量,无形中给来了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他认同地点头:“像。” 女生一个没憋住,笑了出来,男生脸色有些差,瞪了他们一眼,态度很差:“你们俩没事听别人说话干什么?有没有素质?” 朝晕耸了耸肩,假装要推着薄顾往公园里走,实际上竖着耳朵听得仔细。 男生又开始对女生献殷勤:“我觉得我们家黑霸可喜欢你们家草莓了,你看看你看看,这深情对视……” 朝晕垂眸,看见了女生脚边高傲扬着头,表现出来明显的不青睐的小白狗,又忍不住发声了:“草莓要是喜欢你们家王八,嘟嘟把京都的下水道都舔干净。” 嘟嘟在旁边做保证:“汪汪!” “它是黑霸!”男生气急,狠狠地瞪着朝晕:“诶不是,你谁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让你……” “罗少。” 突然冒出来的冷不丁的一声称呼,像蛇倒竖的瞳孔,展露的獠牙,刺得男生本能地不敢往下说了。 罗舟愣住,终于想起来刚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感和熟悉感是为什么了。 他一边祈祷着自己想的大错特错,一边放低了视线,和男人平静却又暗藏汹涌的眸子对上,让他悚然一惊。 他是坐着的,却猛然让罗舟有一种被狠狠踩在脚下的错觉。 他止不住地后退,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僵硬地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薄,薄总?” 薄顾冲他微微一笑,他的眼神冷冷的,语气却那般随意温和:“好久不见,刚才没认出来,令父最近怎么样?” 罗舟一下子就听出来这话是何用意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薄总,薄总,你别和我爸说………” 第212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6) 薄顾只是带着谜一样的微笑看他,没有说话。 罗舟更绝望了,脑子里面想到什么说什么:“薄总,你看,你刚才还说我是卖保险的呢…你说都说了,放我一马,别和我爸说行不行……” 他们家家教很严,要是让他爹知道他在外面骚扰女生,还冲撞了薄顾,免不了一顿伺候。 薄顾稍稍挑眉,眉眼间倒是故意流泻出来一些惊讶了,他说话还是那么平和稳重,听起来却又有着明哲的犀利感:“难道,你自己不这么觉得吗?” 朝晕和旁边的女生都笑了出声,尤其是朝晕,她凑近连着被骚扰好几次而苦不堪言的女生,又开始得心应手地比喻:“他现在还像一只怂怂的王八。” 女生一只手捂着嘴,又没忍住笑了起来。 罗舟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装逼用的高定西装,急得欲哭无泪,又要把自己兄弟搬出来:“薄总,我以后一定好好学做人,我和薄霆都是兄弟来的…我俩是一丘之貉,狐朋狗友,关系很好的,你看在薄霆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不?” 朝晕恰如其分地插话:“他才不和你好,他说狗就是看门的。” 罗舟蹙眉,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他转过头去看朝晕,语气已然严肃起来:“你说真的?!” 朝晕用力点头:“对啊对啊,他还瞧不起薄顾找人照顾嘟嘟,说还给看门的找保姆。” 她蹲下,摸了摸嘟嘟的头:“是吧是吧?” 嘟嘟:“汪汪!” “我操?这个狗日的!”罗舟勃然大怒:“管我借钱的时候,可是管黑霸叫大哥的!真是个没皮没脸的货!等我现在就去找他事!” 他看起来很缺心眼的样子,一把拉起心潮澎湃的黑霸,势必要报仇雪恨:“走!黑霸!咱俩现在就去找他理论理论!” 他生气起来,连薄顾的存在都忘了,一人一狗气势汹汹地去找台球馆。 朝晕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和女生加了好友,拍着胸脯告诉她如果罗舟再来骚扰她,她就可以直接联系自己,自己可以把他打得服服帖帖。 和女生告别之后,朝晕再次雄赳赳气昂昂地推着薄顾,牵着嘟嘟,前往小公园。 小公园的广场,有一块地方是专门给宠物活动用的,嘟嘟远远地看到自己交的朋友,在朝晕松手之后,高兴地叫着就飞了过去,和它们玩作一团。 朝晕两只手撑在轮椅上,弯下腰,感叹道:“嘟嘟交到了好多朋友。” 薄顾放松地靠在轮椅上,含笑颔首。 不过在下一秒,嘟嘟就带着他的朋友们奔了过来,小小的一个,身后却跟着大小不一的一群狗狗,朝着薄顾和朝晕跑了过来。 嘟嘟坐在薄顾脚边,吐着舌头,冲着薄顾兴奋地叫了好几声。 “它在和你介绍它的朋友。” 朝晕骄傲地这样和他解释,薄顾被狗狗王国的成员包围了起来,朝晕笑着指向一个黑色的小狗:“看,它也是黑色小花,不过它还没长大呢。” 薄顾怔愣间,有一个胆子大的小狗已经凑了过去,亲人地蹭薄顾的裤腿。 小狗才不在意人能不能站起来,能不能走路,人只要有小狗喜欢的气味,能让小狗看出来是个好人,小狗就喜欢人。 薄顾指尖轻轻抖动了一下,他坐直了身体,却没有紧绷,他微微低首,伸手,在它脑袋上揉了揉,声音低低的,柔柔的:“乖。” 一夫出百者应,后面那些对薄顾好奇的小狗都开始往前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像是一汪汪清泉,哗啦啦地汇成了汪洋大海,但是味道却不是咸涩的,是清甜的。 朝晕站在薄顾后面欢呼:“小狗都喜欢薄顾,就像蝴蝶喜欢花朵一样。” 薄顾被暖烘烘又乱纷纷的小狗味道给围得手足无措了,但是他总是能听到朝晕的话,听到她的声音。 他耳后开始透出薄薄的红,在他白得像瓷玉一样的肌肤上轻轻地荡着——也有可能是蔓延开了,也有可能是他在轻颤,总之这样一看,简直如红灯映雪似的。 他又操着温和的清磁嗓音说话:“朝晕,不要乱说话。” 朝晕只是笑:“我才没有胡说。” 小狗们围着薄顾玩了会儿,又开始自顾自地玩起来。 嘟嘟又要和自己的对手作战了,它一脸凝重,拼尽全力,有朝晕在旁边给祂加油鼓劲,最后打成了一个平局。 当然也有它自己的功劳,应该也会有它那个一言不发却用犀利的双眸紧紧锁着它的主人的功劳。 嘟嘟玩了一下午,终于觉得累了,其他小狗的主人也都来带它们回家,而那些公园里面的“原住民”,就恋恋不舍地目送自己的好朋友们离去,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叫,从来不刺耳。 夕阳渐斜,却没有惨艳的血红,今天的傍晚是被白津津的云搅翻成的丁香紫,淡淡的,隐隐有清香沿着风的纹路吹过来。 暗淡稀薄的日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朝晕的最长,嘟嘟的第二长,薄顾的最短。 朝晕和嘟嘟的影子像是铜墙铁壁,铸成了安如磐石的一间小房子,把薄顾藏在里面,不让寒风找到,也不让暴雪找到。 朝晕一点也不累,她推着薄顾向宅子走去,言语间无不欢快:“今天真开心,我们下次还要来。” 她好像原本就要说这一句话,但是觉得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又不厌其烦地添字:“我们三个。” 嘟嘟:“汪汪。” 薄顾弯起唇角,风轻云淡地把那些各异的目光躲开,口吻轻柔又珍重,总是像在许下千万斤重,千万金重的诺言—— “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5。】 等他们回到了宅子里,所有人都在。 钟姨见他们回来,冲他们浅笑,还是那副极富魅力的运筹帷幄的样子。 周周和余纨在厨房做饭,只能偶尔听到余纨那矫揉造作的声腔。 王叔走来,见薄顾脸色很好,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笑呵呵地和朝晕说有她的快递,他先放在她门口的那个小箱子里了。 第213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7) 朝晕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连连和王叔道谢,而后靠到薄顾耳后,神秘兮兮地说:“你猜猜我买的什么?” 薄顾沉吟片刻,猜了好几个都没猜对,最后只能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朝晕笑得贼贼的:“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鲜少有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的时候了,薄顾不是注重规矩的人,让大家都坐下来一起吃。 朝晕今天晚上吃得有点急,吃完之后就带着嘟嘟去洗澡,说一会儿要给大家表演一个大活。 大家都被她的话给吊足了胃口,连钟姨这种冷酷无情的女人都好奇了,今天晚上留了会儿。 朝晕没有让大家等很久,大约十来分钟之后,干干净净、毛发松软的嘟嘟就闪亮登场了。 只不过这次,它的屁股上兜着一个粉色芭蕾裙。 它似乎喜欢得紧,一直摇着尾巴转圈圈,冲朝晕给它买的粉色芭蕾裙汪汪叫,像是在叫自己的好朋友一样,又萌又蠢。 第一个笑出来的居然是周周,这个腼腆秀气的男生一笑起来就脸红,最后红着脸捂着肚子闷笑。 钟姨和王叔几乎是同时笑出来的,他们脸上岁月刻下的褶皱像树木延展开的纹路,如此深邃,又如此蓬勃。 薄顾的眼眸弯成了月亮勾,笑意晏晏地注视着他们两个。 只剩下一个余纨,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瓣,嘴角抽搐着,眼睛往旁边瞟,似乎下定决心了,不要被朝晕逗笑。 朝晕在心里冷嗤,拿出手机,放出一个很有力量感的音乐,而后指挥嘟嘟跳这几天一直暗自练习的舞蹈。 嘟嘟是一只敬业的小狗,它回想着朝晕教给它的简单狗狗舞,屁股一扭一扭地,时不时蹦哒两下,蠢萌得让人喷饭。 单看的话,跳得还行,但是配合着带感的劲舞音乐,它还穿着一个粉色芭蕾舞裙,怎么看怎么搞笑。 余纨一个没憋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面红耳赤。 大厅里顿时充斥着不绝于耳的哈哈大笑,连热烘烘的灯光都好奇了,睁开了小眼睛,把细碎如雪的光落在朝晕和嘟嘟身上,一闪一闪的。 薄顾右手虚拢成拳,离唇瓣有些距离,也闷闷地笑出声,那些跳跃的声音和砸在地上玻璃珠似的,困在喉咽里,一蹦一跳间,会断断续续地从胸膛里鼓动出清脆又沉闷的笑。 嘟嘟把大家逗得这么开心,自己也开心,在朝晕脚边跳来跳去。 看完了嘟嘟的表演的大家可谓是大饱眼福,三个人走的时候还招呼着它,让它最近多学一些舞蹈,他们看得心里喜欢。 嘟嘟又开始昂首挺胸了,中气十足地叫了几声,表示同意。 等到要各自回屋的时间了,朝晕临睡前,又眨着星河沉落的眸子,问他今天开不开心。 这次,薄顾甚至不用思考便缓缓点头,声音像是月光费了二十几年光阴酿出来的酒:“开心。” 朝晕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进自己房间之前还叮嘱他:“那你就可以期待明天了,明天也会更开心的。” 薄顾想,确实是这样。 昨天晚上他是这样想着,今天果然更开心了。 不应该叫“自欺欺人开心法”,应该是“天灵地灵开心法”。 这样想着,他甚至都不觉得暗沉沉的屋子难待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0。】 在睡觉前,章衡给他发来了信息。 章衡虽然很年轻,但是是一个卷王,他是真的热爱工作,也是真的上进,哪怕是休息日,还在忙工作的事情。 他说,丰润集团对他们公司里一项地皮开发的项目很感兴趣,非常想要争取合作机会。这其中涉及到丰润集团很擅长的环节,他觉得可以考虑。 丰润集团,是罗舟家里的公司。 没过一会儿,他得到了回复。 薄总:你说,我要是让罗舟家的狗把京都的下水道舔干净的话,他们会同意吗? 章衡:? “薄总”撤回了一条消息。 薄总:你说到的这方面,他们确实很拿手,按你说的办。 章衡揉了揉眼睛,看着“薄总撤回了一条消息”,久久地不愿意相信自己大脑里面残留的信息。 章衡:好的。 薄总:你今天开心吗? 章衡:? 章衡撤回一条消息。 章衡:开心。 薄总:嗯,这样的话,你要期待明天,明天你会更开心。 章衡:? 章衡:好的,谢谢薄总关心。 薄总:嗯,早点睡。 章衡:好的。 另一边,章衡放下手机,一脸深沉地抽了根烟。 薄总,疯了? 薄顾没疯。 甚至,他在慢慢从疯病里脱困。 一觉睡醒,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 不过,薄顾却没有感觉到很开心。 一个月一次的腿部检查让他的心情很烦闷。 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双腿,总之也不会有什么好起色,就这样钉在轮椅上,对他而言,才会有一种蜷缩在角落里的安全感。 王叔在旁边一脸忧虑地看着,时不时地提醒薄顾回答医生的问题。 薄顾这时才会无声地深吸一口气,简短地用几个字回应医生的询问。 他的状态不太好——每个月的这个日子,甚至这个日子前后,他都是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王叔执意要求,薄顾甚至都不会让医生进门。 医生勉强完成了检查,叹了口气,再次敬业地开始劝薄顾:“薄先生,你的这个腿,是有好起来的可能的。虽然拖的时间太久,但是并不是很棘手的问题,只要有决心,有时间……” 每次听到这里,薄顾的脸色会变得更差,十指交叉,在身前止不住地相扣,像扼住了一个人的脖子,而后手指用很大的力道去缓缓扭动另一只手的皮肉和骨头,从而缓解从心头那间黑屋子里溢出来的苦、痛、慌、涩。 他一向好脾气,也一向不会失态,但是医生做了检查以外的事情的话,他就会态度强硬地要求对方尽快离开——这是在多给些钱的前提下。 他也试过了,但是面对这件事情,他实在不想多听一个字。 第214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8) 薄顾厌恶的人事不多,他自己算一个,他爹算一个,他的腿甚至可以单独算一个。 这双残废的腿,像是他死亡的警钟。它从不支撑他,却可以心狠手辣地把他摔碎。 每当听到他的腿有可以治愈的可能,他的心脏反而会被叫做痛恨和慌乱的蚂蚁啃噬。 它就赫然地摆在那里,刻薄地盯着他,阴郁地狞笑着,告诉他——瞧瞧,你现在都可以治好的腿,在二十多年前都没有人舍得费些心力把它治好,哪怕他们有的是钱,有的是权,甚至有的是时间。 那么,他治好它的意义在哪里? 让它站立,让它迈步,让它以一种卑微又傲慢,扭曲又癫狂的姿态再次向世界宣战,直到恍然发觉没有一个人在意他,没有一个人,没有一滴水,没有一颗石头在意他,他的血,他的骨,他穿过的纤维。 他的残缺,让母亲落泪,让父亲嫌恶,让自己变得像摊边没人看上的货色一般卑劣。 直到一切零落成泥,直到世界安宁到炮火连天,直到他的头颅滚落到母亲长裙边。 他被封在了这其中,自己也变成了一块冰,在这名为无情的盒子里,不希冀被打开,只想在里面融化、腐烂,这给他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安全感,封闭着,不用有氧气,不用有光束,只用等待着在哪天彻底化在水里,回归到尘埃之中。 在送走医生、支开王叔后,薄顾推着轮椅,背影寂寥,慢慢地向书房移动。 他再次投入到阴影里,像是投入到切齿的恨里一样,冷漠地剖心剖肺,直到鲜血干涸得像飘带,挂在月桂树上。 前去书房的路不长,要绕开一个角,路过侧门,路过通向后庭的花圃的花园,路过倾洒进来的光。 却无法只是路过风。 他被一阵微风吹得微微眯起眼,总是轻轻吐息的鼻腔里,又开始漫开暖暖的香气。 薄顾好像想起来是谁了,心里建起的黑屋子里的人厉声命令他不许去看,命令他去往黑漆漆的书房,但是他的大脑不听使唤,他的眼睛也是,他的一切都被调动了,毫不犹豫地转眸,一眼望了过去。 门框像一把银闪闪的刀片,把地球切割成两片土壤,薄顾这边贫瘠而料峭,黑洞洞的,寸草不生;朝晕那边肥沃而温煦,橙嫩嫩的,光芒万丈。 他的眼前,她的长发像被吹斜了的瀑布一样被簌簌地吹得翻飞,和他瞳孔的颜色重合,相汇起来,便成了再不枯竭的大海。 她似乎若有所觉,慢慢转过身来,薄顾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到她秀美的侧颊,她圆滚滚的眼睛,她晶莹的鼻尖,和她如花般的笑。 朝晕回头时就看见了湮没在光明孕育的黑暗里的薄顾,孤冷冷的,像是要和全世界为敌——又或者只是单纯与自己为敌。 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诧异,只是再次弯弯眉,坚定地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像扣在关着薄顾凄哀灵魂的盒子外的手发了力。 朝晕自然地握上轮椅后的把手,熟练得像是做了千千万万遍,她推着他,微微用力,轮椅压过切割线,前往亮灼灼的花圃,亮锃锃的前方。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都没听到响声。” 朝晕这样说到,推他到花圃前,眯起眼睛,嗅着花香:“薄顾,你种的花真好看。” “你真厉害。” 薄顾扣紧了把手,有一瞬间,他甚至恍惚觉得腿部的神经居然抽动了一下。 他意外地沉默了,闭上了眼睛,好像在从她的声音里汲取力量,最后说出的话,还是他总爱说的那两个字:“是吗?” “是呀是呀,”朝晕再次认同,推着他的轮椅下去,进了花圃,伸手指向面前的花:“我刚才发现,你看,这个像你。” 她的手指微微移动,又指向和刚才那朵花挤在一起的花:“这个像我。” 薄顾只看到了高一点的花半枯的枝叶,矮一点的花拼尽全力地支撑它,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像是被吸食着血肉。 他扯出来一个凄色的笑,哑声问:“为什么?” 朝晕扬起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的骄傲的笑:“因为大一点的花为小一点的花遮太阳,小一点的花就蹭一蹭大一点的花。” “小一点的花下面还有一朵小小花,那个是嘟嘟。” 他看到的永远只有绝望,依附,狠辣的残忍。 可她这么一说,他又看到了希望,相拥,怜惜的轻吻。 他唇瓣翕动着,心里在一瞬间燃起来了一簇赤色火苗。 他脖颈微微颤动,话也是:“哪有花,不喜欢晒太阳的?” 朝晕快速接过话茬:“黄粉色的小花就不喜欢。” 可能因为它本身就是小太阳吧。 薄顾的胸膛处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有光亮在往里面钻。 他也是可以被寄托希望的人吗? 他也可以被人在意吗?哪怕支离,哪怕悲哀。 薄顾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可不可以用开不开心形容了,他只是温声麻烦朝晕送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自己花费心情去平息心情。 哪怕此刻,他仍然如此敏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桌子上多出来的一枝花。 他又想起来了刚才朝晕留下的一抹狡黠的眼神,他冰凉的指尖拢上“花茎”,这才发现不是真花,但是他又突然固执地不想用“假花”这个词。 他肌肤的颜色惨白,和他的人生一样,现在却有黑在交相呼应。 被亲手缠好的黑色绢花总是有一种迥然相异的深敛与稳重,薄顾抬起小臂,捻着它转动,阳光如同碎镜,在上面撒下白巧克力碎一样的明珠,黑色霎时五彩斑斓起来。 薄顾忽地低颈,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在充气,他用另一只手抚上额头,连带着捂上眼睛。 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朝晕那句“你等着”。 你等着,会有人喜欢黑色的花,灰色的花。 你不用害怕,你以后可以变成各种颜色,可以是丁香紫,可以是薄荷绿,可以是涧石蓝,只要是你,都会有人把你的枯枝修剪干净。 如果他能站起来的话—— 他走向的,也许不会是空亡成灰,不会是无声寂寂。 可能是一场春雨,一场回暖,可能是一把遮阳的团扇。 可能是,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56。】 —— 第215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19) 章衡最近发现总裁不是很对劲。 他每天都会看监控,看嘟嘟和朝晕一起玩,他一开始是以为薄总怕朝晕偷狗,还感叹了一句——薄总还是这么心思深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朝晕呢。 然后下一刻,章衡就看见薄顾皱眉。 朝晕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如果和嘟嘟玩累了,她就会直接躺在沙发上睡一觉。 于是,薄顾就敏锐地发现,她的睡眠其实并不好,总是会因为一些极小的动静惊醒,然后茫然地枯坐会儿,又笑着再次接过嘟嘟递过来的球。 章衡看见他皱眉,还以为他是怪朝晕在带嘟嘟的时候偷懒了不开心,正准备再次感叹一句“不愧是资本家啊”的时候,就听见薄顾认真地询问他的意见:“什么味道的香薰有助于睡眠?” 章衡:? 他木愣愣地张开了嘴,却没有说出什么好话来,就又见他们总裁眉间沟壑压得更深,收回了视线,话如从前那般,肃却不冷,但是带上了一些嫌弃:“算了,你什么也不懂。” 章衡:? 我靠? 晚上回去之前,薄顾带回来千挑万选才脱颖而出的紫罗兰香薰,选的时候雷厉风行,送的时候倒是有些瞻前顾后的畏缩了。 最后把香薰送出去的是他旁边的章衡,朝晕高兴得抱着嘟嘟一起闻,问嘟嘟好不好闻,好闻的话就叫三声。 嘟嘟:“汪汪汪。” 都把嘟嘟驯成狗了。 嗯,嘟嘟本来就是狗。 薄顾在紧张的时候会捏一捏衣角,这个习惯基本上无人知晓,他的衣服边角也没有过褶皱,但是这次,也许是衣服面料不行,他的衣角有些被揉捏过的褶皱。 他轻声问:“喜欢吗?” 朝晕笑吟吟地看他,在薄顾眼中,她身上像是被月水给淹了似的,通体的白透,眼睛也是,把他自己身上浩浩荡荡的雾都给扑灭了,她轻灵的嗓音在他耳边跳着:“喜欢呀,喜欢。” 薄顾也笑出来,他以为朝晕喜欢味道,喜欢包装,或者喜欢其他的什么,但是她接下来又跟着一句—— “它的颜色和你一样,紫沉沉的,好看。” 薄顾和章衡俱是怔然。 怎么会有人会觉得薄顾是紫色呢,再怎么看,他都应该是黑色或者灰色吧? 朝晕却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见他们沉默,狐疑地瞅了他们一眼,又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像,薄顾就是暗紫色的。” 薄顾弯起了唇:“好,紫色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62。】 章衡觉得恍惚了下。 在朝晕和嘟嘟还在研究那一盒香薰的时候,薄顾让章衡推着他去后花圃。 章衡按开了两旁的夜灯,一片朦朦胧胧睡着的花被扰醒,又被风吹得窸窸窣窣。 薄顾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望向前方,章衡跟着望过去,粗略地圈绕出来了薄顾看的范围,忍不住说:“您如果喜欢,可以让王叔做成盆栽,放在您的房间。” 薄顾疑惑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看了回去:“花不就是应该长在外面吗?” “我只是来看看它们有没有乖乖长大。” 章衡不知道“它们”是谁,更不知道“它们”代表着谁。 公司里面有补助基金,是薄顾专门为那些家里有人生病的员工设立的,如果有些员工实在压力太大,薄顾甚至可以在每月固定的时间为他们请来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从前的他,只会在一旁安静听着。 最近这些日子,他却开始给出建议了,只不过建议都是一样的—— 如果觉得今天不开心,就冲着空气狠狠打两拳,命运畏惧你了,你第二天就会开心了。 他们薄总就这样用淡淡的语气说出来幼稚却又可爱的话,居然让很多郁郁寡欢的员工笑了下。 自欺欺人幸运法也算是帮助更多的人了。 虽然朝晕在宅子里呆得不亦乐乎,但是薄顾却无时无刻不在操心她的事情。 她都出来了这么久了,她家里人居然也不给她打个电话,最起码通个信也好,但是没有,朝晕从来不骗人,没有就是没有。 就像是没有一个人在意她一样,出来了,是死是活,过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没人在乎。 薄顾甚至觉得荒谬,这些事情,他都在乎得不得了,怎么她的家人会不在乎呢? 薄顾觉得自己不好,所以没人在意他也很正常,但是朝晕那么好,她的家人怎么能不在意她呢? 朝晕其实没放在心上,秦家这一阵子闹得鸡飞狗跳的,很不好看,她就算每天只是在薄宅和嘟嘟玩,偶尔和薄顾出去散散步,也能听到八卦的余纨和她口若悬河地讲各种各样的撕逼事宜。 他说,秦垂月做事忒狠,秦玉蓝也狠,不过他更倾向于用阴来形容秦玉蓝。 秦垂月见招拆招那几下,他讲得滔滔不绝,似乎格外敬佩这样的人。 不过他也看得很透,秦家父母就喜欢秦玉蓝,压根不想认秦垂月,没帮她说过话,秦垂月吧,每次还非要把事情闹到秦家父母那里,惹得他们更不喜欢,有点蠢。 朝晕就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才插个嘴:“她不是蠢,她就是想要爱而已。” 余纨好像是被她这一句话震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朝晕已经抱着嘟嘟走远了。 或许是因为薄顾的担心灵验了,或许是因为余纨的乌鸦嘴灵验了,在一个阴沉沉的天色里,朝晕收到了来自家庭成员的信息。 只不过,是秦垂月。 对方邀请她到咖啡厅一聚,言语间并无不妥,但是朝晕还是觉得她的状态应该不太好。 得知了这件事情的薄顾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再三嘱托她不要随意听信人言,不管要不要回秦家,都希望她回来说一声。 朝晕信誓旦旦地担保说,她才不要回秦家呢,他今天休息,就在家里等着她回来就好了。 薄顾没有回应,目送她离开,却悄无声息地开始自童年结束、信仰坍塌之后的第一次等待。 第216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0) 天是阴阴的,有霾色在天际蔓延,朝晕刚到咖啡厅,身后就密密地砸下来雨了。 朝晕庆幸自己带了伞,等到按照秦垂月说的位置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一个小角落里坐着,身前摆着一杯浓咖啡。 她不像在看,倒是像在发呆,但是很快,她又狠狠地皱了眉,好像是觉得外面的雨声刺耳,像是背在她身后的闲言碎语,又以一种厌烦的表情扭过了头,盯着面前的咖啡发呆。 朝晕走过去,把动作放的很轻,坐下来时也尽量不去惊动到她。 不过秦垂月的神经好像很敏感,目光一下子就射了过来,在警惕之下深深埋伏的,还有惊慌。 朝晕冲她温温地一笑,还是拘涩的模样,却无端让秦垂月放松了一些。 她准备说话,却见朝晕的眼睛又看向了桌子上和这家精致的咖啡馆格格不入的一杯奶茶。 便宜货,才7块钱。 秦垂月的脸色僵住了。 自从到了秦家,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地融入这些所谓的贵族,这种东西,让别人看到了都会笑话她。 只不过她这阵子神经实在过于紧绷,没忍住买了一杯回来,没想到忘记收了。 她藏在桌下的手猛地握紧成拳,颤抖起来,心里有被自尊和倔强苦苦支撑了许久的东西猝然坍塌。 她感觉她拿不出手的过往被剖开,血淋淋地躺在桌子上,有种将近于崩溃的情绪袭扰着她,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朝晕盯着那杯奶茶上贴着的标签,惊叹道:“1780?!这么贵!” 秦垂月一愣,看过去,发现是标签号。 她嘴角一抽,居然不觉得那么难受了:“这不是钱……” 朝晕再次摆出震惊的模样:“这还不是钱?!姐,你真是发达了。” 秦垂月:………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总算是从情绪里面脱困了,甚至那一声顺口的“姐”,让她冰凉的血液猛地活络了。 她轻咳一声,坐直了腰身,先是问了一下朝晕的近况,得知她找了份工作,环境安全,也就放了心,开始和朝晕谈正事。 她用着最精密的话术,不动声色地想要把朝晕拉到她这一边的阵营,想要朝晕在秦父秦母面前说自己的好话,让秦父秦母信任自己,自己以后一定会给她好处…… 中间雨停了,越说到后面,她越说不下去,和断雨似的。 因为她发现朝晕的眸光那么平静,那么犀利,又那么温柔,有着洞察一切后还垂怜她的深邃。 她不懂,朝晕比她小,怎么能有这种神情? 她思绪混乱,朝晕的话就像一根柔软的毛线,开始让她的思绪温顺,把它们捆好。 “姐,你早就明白了,你不能把一切押在他们身上。” 她这样说着,让秦垂月的瞳孔猛缩。 “我知道你缺少了太多爱,生了太多无处排解的恨,你又太好,想多得一些爱把恨扑灭,而不是任它们吞噬你。” “但是,姐姐,你早就知道,他们不会爱你的,你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本不落在你身上的感情上,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窗外又飘起了雨丝。 秦垂月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咖啡发呆,她觉得眼皮重重的,像是雨水潲了进来,流进了眼眶,又化成了饱饱的泪水,挂在她的眼睫上。 “姐姐,爱你自己吧,你是最爱你自己的,你最知道了,否则,你不会支撑自己走这么远。” “这么久,这么苦,真是辛苦你了。” 朝晕轻轻说,微微站起身,轻柔地撇过她的泪水。 “你不能到这个时候了,突然犯傻,祈求他们的爱了呀,你最不能骗自己了,你不是为了报复才要我这样做的,你就是想要他们爱你。不过,你看我,我早就丢下了这些执念了,不照样活的好好的?” 她的眼眸像一川绿蒙蒙的草。 “姐姐,做自己吧,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去争他们的爱,是把秦家握在手里。凭什么秦赫礼那么烂一个人却能是继承人?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去享受你的风光人生,未来,有一大把人为你神魂颠倒。” “不管你信不信,至少,我永远在你身后。” 窗外的雨下大了,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碰撞着心门。 临走前,朝晕给了秦垂月一个深深的、真诚的拥抱,像是让她的不甘与苦难都安息。 “姐姐,你可以走得更高。” 这是没有男主的世界。 这一切都是属于你的,那些男人,远没有你有魅力。 不要困在后院,不要用爱把自己困住,要用自己的爱把自己救赎。 她走开了几步,秦垂月忽然喊住她,她脸上泪痕像断掉的锁链,她强撑着,认真地问她:“那你呢?” 朝晕笑开:“我像你爱着你自己一样爱我。” “也有一个人,和我爱我着自己一样爱我。” 她撑起雨伞,一反常态,俏皮地冲秦垂月眨眨眼,慢慢消失在雨帘中,像是一个精灵。 秦垂月蓦然把脸埋进手里,无声痛哭起来。 把怨恨的泪水全部流干之后,就只会是幸福的泪水了。 朝晕举着雨伞,敏锐地感觉到雨越下越大了,感叹老天多变。 秋雨寒,渗透进肌肤,让她打了个寒颤,最后还是决定打个车回去。 在距离薄宅不远的路口下了车后,朝晕原本想要好好欣赏一下路边的景色的,却不知为何,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像是有阴云飘了过来似的。 她一皱眉,心里有了点猜测,骤然加快了脚步,往薄宅门口走去,到最后已经是举着雨伞跑过去了。 脏污的水坑扑在了她的裤子上,湿湿地黏在身上,不太好受,她却完全没有精力理会了,只是一味地跑,不停地跑。 直到她喘着气站定在冒出墙的花枝旁时,她的眼睛里,只能容下那个在雨里默然的男人。 第217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1) 薄霆撑着一把伞,咬着牙,眼里暴戾闪过,又放了狠话:“薄顾,你踏马是不是有病?我都说了我要钱我要钱,你管我有没有透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呢?我要了,你踏马就得给!” 薄顾全身都被泡在雨里,面无表情,目如点漆。 家里没有人,刚才他听见薄霆在外面叫唤,自己出来了,没想到没一会儿又下起雨了。 他慢慢地抬眸,忽然扬起了一抹笑,在着瓢泼的黑灰里,居然像一抹艳丽诡谲的红。 “薄霆,你该学会自力更生了。” 他轻声说,音量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像是他曾经在痛海里溺毙千千万万次一样。 天地倒转,这地上像天上的河,又像地下的狱,把有生命的,没生命的,都压垮。 他浑身都湿了个透彻,整个人像吃人的水鬼,现在看来,倒像是他带来的毁天灭地的洪水一样。 雨是上帝笔尖渗出来的墨,把世界浸透,在薄顾身上留下的,只是残篇断简,不成章的句子,他笑得可悲又瘆人,像是已然弃生的人仰头看将要随之跳下地狱的人的欣然:“不然,等我死了,你们薄家也完了。” 他紧紧地、死死地、不松口地盯着他,却又像是透过他咬死了另一个人的魂魄:“都、完、了。” “都、下、地、狱。” 他一字一句,语气那么轻,却从里面沁出来了鲜红诡艳的血,把薄霆的眼和嘴都封住,直到窒息。 薄霆吓得浑身一颤,傻傻地看着他,但是目光很快又落在了薄顾那双腿上,像找回了什么自信一样,眉梢上挂上了轻蔑:“薄顾,我看你真的有病,你就是有病。” “你腿瘸也就算了,还没妈。” 他幸灾乐祸地说:“没妈吧,也算了,现在看来,你脑子……” 他还没说完,脸上猝然落下了一个巴掌。 天边闪过一道轰隆的雷,蛇样的线条一闪而过,又消失不见,这一巴掌,甚至让听人觉得比雷声还响。 在朝晕这一巴掌扇下去的下一秒,薄霆的那边脸就迅速肿胀了起来,像鼓起的小山丘,足以见得有多大力气。 薄霆痛得都麻了,火辣辣的疼钻进他的皮肤,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又被攒足了劲给踹了一脚,踹得他双膝跪地,雨伞倒在一旁。 朝晕气得胸口急剧起伏,她又忙去给薄顾撑伞,去把他狠狠攥在扶手上的手给撬开,力道温柔,却又那么有力量。 那倾泄在他身上的雨、恶意,都被一把雨伞给隔了开,成了两道世界。 他刚才那么坦然,那么孤注一掷,此刻却慌了,不敢看了,他感受得到朝晕的体温,她身上暖烘烘的气味。 朝晕冷冷地盯着痛得呲牙咧嘴的薄霆,直接去攻击他最在意的东西:“你不会觉得你今天穿得很帅吧?” 这种人渣,不会在意自己爹,不会在意自己妈,永远只想着自己,原剧情里,他最在乎的居然是自己的穿搭品味,这个死货色,老极品。 朝晕冷笑一声:“其实你这一身蓝,像修马桶的。” 果不其然,薄霆立刻对她怒目而视,红温了,大声冲她吼:“你放屁!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吗?你一辈子都……” 他猛然觉得浑身打颤,他找不到痛的来源,又豁然发觉周边就是冷到生锈钝化的空气,宛如冰棱,往他皮肤的毛孔里钻。 雨把他的眼前都模糊了,但是却能让他看清楚薄顾那双在雨幕中滚着猩绿、见者惊惧的眸子。 不知道他攻击了谁,反而让薄顾竖起荆棘来了,此刻,他是是一把无处不锋利的剑。 而他身后,是是他不染尘埃的银盾。 薄霆心里觉得这副画面荒诞,有脱控的感觉在他心里驰骋,突然的两声汽车的鸣笛声又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过去,就见一脸急色的章衡打着伞从车里出来,忙走向薄顾,询问他是否有事。 薄顾只是眯起眸子,摇了摇头。 章衡这才放心了。 他是收到了薄顾给朝晕送香薰的指令才来的,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幅混乱的场面。 他冷下脸,走向了止不住往后挪的薄霆,敷衍地笑了笑,眼底只有冷漠在闪动:“二少,现在,我需要和你好好聊聊。” 薄顾闭了闭眼,柔下了声音,却能够穿透雨缝成的幕布:“朝晕,是不是很冷?” 朝晕心里闷得很,一想到他这么好的人,刚才听到了那么难听的话,她就止不住地难过。 她说话也闷闷的:“不冷。” 薄顾扯出来了一个苍白的笑:“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章衡会处理好的,我们回去吧。” 朝晕应了一声,跟在操纵着轮椅慢慢往家里回的薄顾,在身后给他们两个打伞。 像是远离了最痛苦,迈向了最幸福。 她一回去,就看到了睡得香甜的嘟嘟,一时间生气是生气,好笑是好笑,心疼是心疼,都不知道要摆出来什么表情了。 薄顾自己默默去拿来了一条崭新的毛巾,原本想要伸手去为她擦头发,但是伸出手,却发现够不到。 那么近,还是够不到。 他鸦黑般的睫毛颤动得像蝶翼,肘窝像被撞碎了似的一弯、一缩,哑声道:“抱歉,朝晕,你自己……” 他后话还没说出口,朝晕就弯下腰,一把按着他的手,把毛巾盖在自己湿漉漉的脑袋上,蹭来蹭去。 薄顾浑身都像被冻住了似的,呆呆的,愣愣的,等到朝晕蹭够了,就把头缩了回去,直接炸毛了,她还乐呢:“谢谢你给我擦头发啊,薄顾。” 薄顾瞳孔轻闪,又默默收回了手,但是在收回手之前,又隔着毛巾,轻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他在她面前,永远这么温和:“去洗澡吧,不要感冒了。” 朝晕盯着他,那里面灼灼的热浪,甚至能把雨的寒凉逼退:“你也要洗澡,你也不能感冒。” 薄顾缄默了一瞬,而后笑了下:“嗯,我一会儿洗。” 第218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2) 朝晕知道他不可能会乖乖听话去洗澡的。 但是,当她洗完澡,穿着睡衣出门,却被一阵钢琴声绊住了脚的时候,她还是愣住了。 琴音断断续续,像缓慢流动的粘稠雨河,从不激荡,从不失态,却也从不有生的欲望,从不有温度。 睡醒的嘟嘟似乎也听出来了这一阵压抑的钢琴声里暗藏的悲恸,平静温柔的疯狂,着急地在客厅里转圈圈。 朝晕走过去,一把把它抱起来,凶恶地点它的脑袋:“你现在睡醒啦?睡醒了知道急了?” 嘟嘟委屈唧唧地瞪着眼睛看她。 朝晕又狠狠揉了它一把,低声和它说:“我们现在要去进行一项伟大的工程。” “我们得陪他。” 朝晕在沿着琴声掉在地上的痕迹找到琴房后,敲了三下门,故意敲得轻轻的,没有比琴声大,确认薄顾没有说话后,直接轻轻压下把手,打开了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原本像闷在盒子里的琴声顿时清得像滴滴答答的水,在她脚下流淌。 琴声像母亲的低吟,低低的,缓缓的,柔柔的,沉沉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不出一丝爱,只有茫然,空旷的茫然,逼仄的茫然,小小的,冷冷的一点茫然,挂在琴键上。 或许因为,他的母亲,没有为他唱过歌谣。 整个屋子都是暗的,看久了,便涌着海青色,而薄顾,是一只在其中苦苦泅湿浮动百年的鲸鱼。 在朝晕的视角里,钢琴斜前方,插着一朵鲜艳到极致的花,在海水里,上下摇晃着,孤苦伶仃,随着薄顾的指尖抬起落下,花也若隐若现,像是血花迸溅在琴键上,他的关节上。 又或许是染红了的雪花。 薄顾脚下洇开了水渍,又很快了无踪迹,朝晕看不到,只能闻到空气里有潮湿的雨水味道。 朝晕问:“这是什么曲子?” 薄顾没有看过来,指下一串串琴音流畅,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那里,脚踩着为数不多的光亮,他声音轻轻,像是怕惊扰了谁:“GlimpSe Of US。” 朝晕走过去,停在他旁边:“好听。” “你想着的人,也一定在想你,不论她在哪里。” 就算薄顾不去看,也知道她的眼梢肯定带着笑意,唇边也是,话里更是。 琴声戛然而止,所有都静了,都被看穿了。 薄顾缄默了几秒,又忽然温声问朝晕,要不要也弹一弹。 “我吗?”朝晕的嗓音在黑暗里显得更亮了:“我可以吗?我可以碰你的琴吗?和嘟嘟一起。” 薄顾觉得,问“可以”的应该是自己。 他吗?他可以吗?他的指纹可以和她的重叠吗?他像碎镜一样的的不堪,可以被她完整地修合吗? 可是他没有问,只是让开,把凳子搬过来,微笑着点头:“当然。” 朝晕来了兴致,抱着嘟嘟,举着它的爪子,用高傲的语气和嘟嘟说:“嘟嘟,你要感恩,今天可是朝晕大师和你一起弹琴呢。” 嘟嘟又吐着舌头卖蠢萌。 薄顾在一旁坐着,心境已然平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海水包裹着他们。 朝晕两只手分别抓着嘟嘟的两只前爪,问了嘟嘟好几次准备好了吗?而后一鼓作气,开始弹起来支离破碎的小星星。 欢快的调子时不时走调,又时不时高亢,再高亢,听得悲伤的氛围都没有了。 嘟嘟觉得有意思,甚至加入了嘟嘟小王的创作元素,不停地按其他键,琴声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 朝晕气得咬它,它还傻乐。 太有活力了,这么温暖,让那朵红玫瑰都隐隐抬头。 薄顾轻轻笑,又觉得有种惊异的不解在晃开。 在这片刻,他又突然想活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想亡还是想生。 直到后来,他知道了,他只是想要爱而已。想要爱人,想要被爱,仅此而已。 爱是一场轰轰烈烈,又无声无息的强制输入,是温柔的暴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69。】 薄顾最后还是乖乖洗澡了,朝晕一次又一次地问他,他自己可以吗?薄顾就一次又一次地回应,他自己可以。 他去洗澡,朝晕就在客厅和嘟嘟玩。 薄顾洗澡的时间会有些长,等他身上带着暖水珠气出门的时候,只看见了在沙发上躺着睡着的朝晕。 嘟嘟在她旁边卧着,听到了动静,机敏地坐起来看过来,只看到了薄顾食指竖在唇间,微微冲它弯眸。 他把控着轮椅,慢慢地移动到朝晕面前。 她娟秀的面孔,她纯净的魂灵,哪怕展露一角,都明亮柔软到不可思议。 薄顾总拘在身前的手微顿,而后手指莫名地柔缓地在空中画起线条来。 他的眼睛是镜子,他的手是画笔。 隔着空气,隔着重重雾霭,他描摹着她面部柔和的轮廓。 她的头发散乱成了一幅水墨画,每一次的弯曲,都是雾化了的青色山丘。 有几缕垂落,悬空,细细的,又那么坚韧。 薄顾看得入了神,缓缓伸出指尖,再快要触碰到她的发的时候,又如大梦初醒般,倏地收回了手,无力地倚靠在轮椅上。 他连触摸她的发丝都不敢。 他看着她就好。 看着就好。 有生之年,让她幸福就好。 不要让她看到不堪和庸俗,要让她看到花开,看到雾散。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1。】 —— 这天的事情,似乎并没有让他们两个的相处变得有多么不同。 要不是朝晕听到余纨说,薄霆被关了禁闭,挨了一顿好打,她甚至都要觉得这其实是一场梦了。 不过面对这种杂碎,她还是呸了一口:“呸呸呸,活该!” 王叔,钟姨,周周也跟着“呸呸呸,活该!” 他们也不会有人乐得看见薄霆那种货色。 不过,虽然替薄顾打了薄霆一巴掌,在薄宅混吃混喝了这么久,朝晕还是其实有点不好意思。 她觉得,自己也要为薄顾做点什么,恰好,薄顾又觉得朝晕每天照顾嘟嘟太累了,贴心地给她放了几天假,给王叔加些工资,嘟嘟让他照顾几天。 于是,朝晕悄咪咪地找上章衡,问他有没有什么零工,她想打个工。 第219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3) 章衡最后给她找了一个不错的临时工作,他姐姐开的一家蛋糕店的前台。 因为店刚开,人手还不太够,朝晕可以去干两天,工资一天一结。 朝晕十分开心,和他说了好几遍“好兄弟,一辈子”。 其实薄顾原本只是想让朝晕自己一个人出去玩玩而已,听到章衡说她去打工了之后,还有些意外。 章衡还匪夷所思地和他说:“朝晕一见陌生人都腼腆起来,但是在那里居然还交了很多朋友,我姐姐,还有其他人,都很喜欢她。” 薄顾从意外中抽出神,轻轻拢着眉,实在是疑惑地发问:“会有人不喜欢朝晕吗?” 会有人不喜欢朝晕吗? 章衡这次是实打实地惊呆了,他的嘴张张合合,一方面要消化这句话是薄顾说出来的这个信息,一方面还要想怎么回复。 “额…不会吧。” 虽然章衡是觉得一个人再怎么完美,都不可能做到人见人爱,但是看到薄总听到这句话而舒展开的眉头,他还是庆幸自己说对了话。 薄总的精神状况日益转好,看得他很欣慰,于是他准备趁热打铁,问薄顾要不要下班之后去店里看看朝晕。 薄顾一愣,第一反应是垂眸看自己的腿,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慢慢开口:“…不了。” 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朝晕和他这种有缺的人有关系。 章衡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有胆量继续劝他了:“我想,秦小姐应该也会很开心见到你的。” 薄顾紧了紧手指,又望向了窗外,把天从湛蓝看到了橘黄。 那一天,薄顾第一次在天黑之前离开公司。 他坐在车上,垂眸细细地看手上一小捧黄嫩嫩的向日葵花,心脏在不快不慢地跳动着,在他耳边奏成一篇乐章。 薄顾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巧一个看起来约莫着5,6岁的小女孩跑进店里,不过扭过头盯着他的腿看了好久,那眼里直白的疑惑与好奇像刚刚淬炼出来的刀,无辜地对着他的伤口捅了又捅。 按理来说,薄顾应该早就不在乎了才对,他之前也确实做到了,以至于他一直以为自己确实毫不在意了,可是就在这里,在朝晕工作的店面前,他蓦然白了脸。 小女孩没有表现出恶意,看了好几眼,又蹦蹦跳跳地跑进了蛋糕店。 章衡没有注意到,推着他往店门口走去,还和薄顾说话,来缓解他的紧张情绪:“薄总,没关系的,秦小姐一定会很开心的。” 薄顾的唇瓣抿成了一条苍白锋利的线,不知道也没有听进去,他低下头,向日葵花那几张小脸,正对着他笑,但是他心里的不安与惶恐,还是没有被埋没。 离门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薄顾忽然感觉面前像是一道景色风和景明的悬崖,越近,越让他慌张起来。 他攥紧衣角的手指泛着透明的白,他的唇瓣也打着抖,他想要回去,也想要开口命令章衡停下,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口,又不舍起来。 他就这样在极端的痛苦之间挣扎,浑身要发起冷来,他看到了在柜台前站着的小女孩儿,听到她问—— “姐姐,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一个坐着奇怪的凳子出来的大哥哥,后面还有人推他,他为什么不自己走路啊?” 薄顾感受到了自己的血液瞬间凝冻,让他的灵魂结冰,然后可以被一点一点掰碎。 蛋糕店里面的人不多,被问问题的人轻轻探下腰,有机会认真地回答她—— “因为他上辈子是大好人,老天奖励他这辈子都不用走路了。” “你难道不觉得吗?他们可以走得比我们更慢一点,他们比我们低一点,他们平时看到最多的不是人脸,是路边的花花草草,他们和它们一样高。他们就可以更仔细、更认真地投入到这个世界当中去,唔,摸上地球的脉搏,我们都不行呢。” 春风如神光骤降。 薄顾怔住,瞳仁震得圆了一圈,呼吸停了,血液如逆流而上般在体内奔涌成河,在这如同蜉蝣般的肉体内,引起了浩浩大大的一场山崩,一场海啸。 “哇!” 他听到小女孩艳羡地惊叫一声:“那他们好厉害呀!” 朝晕笑:“你也是呀,你现在也小小的,看到的最多的也都是花花草草,而不是那么那么高的人脸。” 她还特地比了“高”的手势,来告诉小女孩,她现在其实也很厉害。 小女孩儿是在在烘焙坊里面做蛋糕的一个阿姨的女儿,听到了动静,喊着让她不要烦朝晕,自己写作业去。 小女孩儿撇撇嘴,做了个鬼脸,背着自己的书包要转过身去找桌子写作业,结果一眼就看见了进了店面的薄顾。 她眼睛一亮,眼里已经没有好奇和疑惑了,全部都是敬重和羡慕。 薄顾倒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视线,他有些不自然,冲她扯开了一抹僵硬的微笑,而后就听到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薄顾?!” 伴随着这一声而倒塌的,是薄顾血管里深扎的倒刺,扑过来的,则是轻盈又苗条的暖风,把他整个人都熏得暖烘烘的,醉醺醺的。 他不知道有没有花费偌大的勇气,总之,他最后慢慢转过了头,看着朝晕从柜台后走出来,她头上带着一个小蛋糕帽子、轮廓软绵绵的、眼睛圆圆的,活像一颗新鲜荔枝。 在这个时候,薄顾又有些骄傲了。 看,就这一小段日子,他就已经把朝晕养得圆润了。 薄顾不知道自己是放轻松了,紧张得习惯了,还是看到她就心安了,他耳边的心跳声慢慢弱了下去,等到朝晕站定在他面前,他颤着手,把怀里的向日葵花抱起,郑重地递给她,嗓音却没出差错,温温的,柔柔的:“朝晕,辛苦了。” 朝晕喜出望外地接过,月牙眼更弯了,兴冲冲地道谢:“谢谢你呀,薄顾。” 在她笑出来的一瞬间—— 他的惶惑、焦灼与忐忑,都一哄而散。 就在这一刻—— 他不想占有,只想仰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4。】 第220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4) 刚好也要到下班的时间了,客人又不多,店主直接让朝晕提前十几分钟下班了,朝晕为此抱着人家小声说了好几句“谢谢姐姐”。 坐上车之后,薄顾很自然地问她工作怎么样,累不累。 其实本来也就几天的活,没什么累不累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店里面客流量不大,她就更不会多辛苦了。 不过,朝晕还是一本正经地安利:“章姐姐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超级好吃,这个店以后一定会大火的!” 薄顾含笑点头,肯定地附和:“一定会大火的。” 嘟嘟和王叔一起相处,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开心,只不过朝晕一回来,还是会扑向她,得到朝晕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后,又转而就对着薄顾卖萌。 吃完饭之后,大家又一起看嘟嘟跳舞,然后才各回各家。 其他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章衡却敏锐地发现,薄总的目光,放在朝晕身上的时间有些长,他的如果想的话,他的视线就会像藏在斜密密的雨丝中的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做夹杂在同质化的喜爱中,更深沉的一抹情愫,但是又可以让人浑然不觉。 而后,他又会静静垂眸,盯着自己的腿看更长时间。 他一开始心里觉得不明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直到他在坐上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却猛地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 薄顾在回到自己房间后,却难得发了会儿呆。 下午的画面,下午的话,都挤在他的脑海里,开始扑闪扑闪地过,让他的大脑有些刺痛。 他忽然低下头,视线发直,盯着这双腿,一点也不能动,没有知觉,但是他却又觉得它在打颤。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在他心里悄悄发芽,又像是怕惊动了周围那些以死志和绝望为食粮的恶兽一般,只敢探出一点头,却有携春之势。 他突然有种幼稚到会让人觉得头痛的固执来,额旁滚落下了滴滴汗水,串成了珠子,顺着面庞慢慢地滑。 薄顾猛地握紧扶手,鼓起来的青筋成了小山丘,他像是孤注一掷地要抓住面前唯一一抹渺茫的亮光似的,用了力。 那股渴望汩汩地往外冒,如雨后春笋,把他引以为傲的神智都给一口吞下,哪怕知道不可能,哪怕这是二十几年来他都没有被赋予的权利,他还是用着从来没有过的,义无反顾的决心,去踩那一地的刀子。 而后,扑通一声,摔得遍体鳞伤,浑身血痕,把刚刚生出来的一点光亮都给捂死。 朝晕本来是在网上搜东西的,却敏锐地听到了闷闷的,却大大的一声响。 她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身体却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一下子冲出门外,打开灯。 被惊动的还有王叔和嘟嘟,两个人一条狗,在这么几秒就聚在了大厅里。 朝晕先和王叔对视,而后默契地往薄顾门口赶去,她心里急,但是敲门的声音却不急促,坚定的,稳当的:“薄顾?薄顾?你怎么了吗?” 嘟嘟在后面跟着团团转,时不时叫一声。 王叔按着眉,眼里的担忧怎么也盖不住,他也说:“薄先生?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没有人搭腔,里面寂静无声,一切都被吞噬得彻底。 朝晕一皱眉,态度彰显出一反常态的强硬来,但是语气依旧找不出来一点苛责的意思:“薄顾,你不回话的话,我们要进去了。” 她握上门把手,刚要按下,屋里面乍然闯出来失态到将近扭曲的一声—— “不要!” 他们都听得出来是薄顾的声音,但是都俱是一愣。 薄顾,从来都是那么体面温柔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这样说过话? 朝晕看向王叔,王叔只是茫然,更多的是心慌,他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的。” 这更坚定了朝晕不离开的决心,她的嗓音更柔,开始劝:“薄顾,你冷静一点,外面只有我和王叔,还有一个嘟嘟,只有我们。” “听声音,应该不是小事。你知道的,我们只想帮你,没有任何人比我们还想要帮你了。” “这样,只有我一个人进去,或者王叔进去,可以吗?” 里面静默了好久,从门缝里渗出来的音调又低了下去,像是迷惘中的呜咽,捧着最后一点碎成渣的自尊心,那里面,求生的意志都将近于荡然无存。 “朝晕,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他的话里没有“求”字,却处处都是祈求—— “…不要看见我这个样子。” 朝晕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她的心脏像是被钝刀割了一道深痕,让她也开始喘不过气了,一股坠在体内的气从喉间往上涌,卡得她也差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无声呼出一口气,用眼神示意王叔带着嘟嘟往后退一些,又继续聚精会神地和薄顾说话:“薄顾,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我闭上眼,我保证闭得紧紧的,一点也不会看。” “只有我进去,其他人都不进去,你让我往哪里去,我就往哪里去,如果你指引着我找到你了,就算你赢,好不好?” 薄顾又不说话了。 朝晕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开始播报自己这边的情况:“我现在闭上眼睛了,嘟嘟和王叔都离的很远,都看不见你。” 她轻轻压下门把,没有推开:“那,我现在进去了。” 沉寂,死一般的静,静一般的死。 朝晕心里却有了底,她慢慢推开门,依据直觉,推开的缝隙刚好能容纳自己一个人,摸索着挤了进去,没让王叔和嘟嘟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况。 关上门,那么轻的一声响,在这个房间里却像是猛然炸开的一声鞭炮,刺耳得很。 朝晕看不见,但是有体感,第一反应就是——这屋子好冷。 不是物理上的冷,是渗透进骨子里的一种阴冷,像是从地狱烧起来一团蓝火往上冒着的烟罩着的一间屋子。 她全然不顾,只是轻声说:“薄顾,我进来了。” “只有我们两个。” 第221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5) 她看不见,却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离她不远处,有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祸事。 轮椅重重侧翻在地,薄顾以一种十分不自然的姿势摔在地上,胸前起伏的弧度也几乎看不出来,那双腿一动也不动。他面色惨白,像是叠成的雪花,像是找不到人托梦的一只鬼,被绝望和崩溃浇得浑身淋漓,没有点生气。 于是,他所有的情绪,都争着抢着要从他的眼睛往外滚,他盯着离他不远,却又好像很远的女孩儿,她四肢健全,灵魂丰满,美好得不能再美好了。 他本来不应该看的,像他这种人,本来也没有资格看的,但是他又陡然生出一种翻天覆地的孤决来。 他的理智——更多的是自卑,告诉他,不许望过去,不许,怎么能呢? 但是伴随着她的脚落在这处处冰凉的地板上,骤然焚起来的心火,又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势焰燃了起来,使他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灭的光亮。 朝晕的声音很轻很轻,她的感情很重很重:“我现在来了,薄顾,你告诉我,我要往哪里走。” 时间停滞了三秒,她听到了男人沙哑脆弱的嗓音—— “偏右三十度,十步。” 他甚至已经对她每一步走多远都铭记于心了。 因为他整日坐在轮椅上,他每天最多看到的,不是她的眼,不是她的唇,是她的腿,她的脚,她走起路来,带起来的一阵无形的风。 朝晕没有一下犹豫地说了好,抬步迈了过去。 薄顾那哑得像卡在玻璃罐上的盐的嗓音又低低地说:“慢些。” “慢些。” 效率最高,最讨厌拖沓,连活着都像是在赶时间的薄顾,这样一句一句,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慢些,朝晕,不要摔倒。” 朝晕只是微微低着头,薄顾看到她弯弯如月的眉,看到她粲然的笑:“我才不会摔倒呢。” 薄顾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的,是天地间最明亮姝丽的瑰宝。 她那么信任他,那么勇敢、那么不顾一切地走向他,直到她站定在自己手边。 他那么狼狈,那么不堪入目,她就紧闭双眼,拂过他身上的灰,像是在拂过月亮上被烧焦的痕。 朝晕依然遵守着诺言,紧闭双眼,她弯下腰,睫毛止不住地颤动,她伸出手来,口吻温柔:“薄顾,抓着我的手。” 薄顾觉得鼻间刹那间涌上来了一股涩。 他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慢慢地伸出了手,像是在触碰远在天边的神明。 他的手搭在她的上面,很凉,和冰一样,朝晕却连颤都没颤,弯弯唇:“我找到你了。” 薄顾一个哆嗦,心脏遽然爆发出了猛烈的山火,地动山摇。 朝晕握紧他的手,把他的胳膊搭在脖颈上,另一只手摸索着环上他的腰。 薄顾咬紧牙关,最后还是低声说:“算了吧,朝晕,你去找王叔,让他来吧。你一个人……” 他话没说完,朝晕一个用力,就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一个男人,被这么柔软的一个女孩子,给撑了起来,像是她能为他挡下一切的狂风骤雨。 她是一把青柠阳光味的小雨伞。 薄顾瞳孔猛振,他迟迟地歪头,看到的是朝晕宁静却坚韧的侧颜,却又像是一把锦绣刀,柔绵绵,又直剌剌地扎进他的胸口。 朝晕问:“床在哪里?” 薄顾清浅若无的呼吸打在她的皮肤上,他低低的话语,总是像一阵沉风:“往前走,三步。” 拖着他这么一个大男人,朝晕走起来也毫不费力,待到他们两个一起在床上坐下,朝晕又面向薄顾,不过因为闭着眼,一时间偏离了方向,是侧对着薄顾的,她笑起来:“怎么样?我厉害吧。” 男人的话还是抖,想说清楚的话,要一字一句:“厉、害。” “很、厉、害。” 朝晕哼了一声,这是她骄傲的时候的一贯做法。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问:“现在我能睁开眼睛了吗?” 薄顾突然有点怕,怕的是,再次看到她那双眼睛时,他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不显现出来沉沦其中,或者,不表现得那么明显。 但是他还没有想出来对策,就已经听到了自己哆嗦着声音,答应着“好”。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在这此前,在这所有之前,他最想要的,就是看一看她的眼睛。 他屏息敛声,看到了最耀眼的两抹钻光,就那么普耀着万物,万物里面,有他。 朝晕看到了他清俊的眉眼,如墨,如画,从前总是干燥的,冷厉的,如今却像是在外滴滴答答地流水。 她弯眸,也夸他:“你也厉害。” “你这么厉害,这么好,你的愿望,都能成真。” 薄顾知晓,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什么都明白,毕竟朝晕这么聪明。 他看着她,认真地看着她,鼻间的酸涩怎么也褪不下去,他忽然弯了总是绷得很直的脊梁,轻声地、破碎地问:“朝晕——” 他喉结滚动了下,咽下了一声哽咽:“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朝晕连意外都没有,笑着坦然地张开了双臂,简直像是开放了世上最为明亮温暖的港湾:“当然!” 薄顾也缓缓张开臂膀,他慢慢地、虚虚地抱住她,他没有碰到她,像是隔了一团软软的棉花。 他像是坚持不住了似的,低下了头,埋进她的脖颈,仍然是没有触到她,哪怕是一层衣服的布料。 但是,他的胸膛已然丰盈。 他把自己藏在黑暗里,又藏在了光明里,泪水如断了线似的往下落,连带着扯出来了震颤,扯出来了呜咽,扯出来了呤呤的风铃声。 他被一种虚无的、又踏实的,和顺的,又刚毅的气息彻底包裹着。 包裹着死物,包裹着新生。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9。】 第222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6) 对于薄顾突然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开始进行治疗活动这件事,所有人几乎是大跌眼镜。 毕竟,大家都知道,薄顾第二讨厌别人提起来这双腿,第一讨厌的是提起来治这双腿。 如今,却可以泰然自若地和医生聊治疗计划。 不过他并不想直接把重心放在这上面,他还是一个工作狂,大部分时间仍然在工作。 另外一部分时间,自然而然地分给了朝晕和嘟嘟。 薄顾从来没有过关心过别人,在意过别人的经历,所以在朝晕的生日越来越近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想好要送什么。 他也问了章衡,章衡倒是不觉得需要这么麻烦,说送点化妆品,护肤品,或者包包啊啥的,就可以了。 薄顾皱眉,表现出了不赞同,还有些疑惑:“这些东西,也叫礼物?” “你说的那些,不是顺带着送过去的吗?” 章衡:……… 你是资本家,他能说什么。 最后,章衡也不知道薄顾到底准备了什么,只是跟着薄顾,在朝晕生日当天去蹭了顿饭。 在薄顾的规划下,大家给了朝晕一个实实在在的惊喜。 周周和余纨做了一顿大餐,钟姨和王叔给她放礼花,生日帽是嘟嘟衔过来的。 她高兴得上蹦下跳,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雨露均沾地说—— “好钟姨,一辈子。” “好王叔,一辈子。” “好周周,一辈子。” “好余纨,一辈子。” “好嘟嘟,一辈子。” —— 最后,是给了薄顾的一个大大的拥抱,雀跃道:“好薄顾,一辈子。” 薄顾怔愣片刻,而后慢慢地、虚虚地拢上她,抬眸望着吊着的水晶灯,她的秀发在他的余光处。 他面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心里低低地应—— 嗯,一辈子。 不论我是你的谁,我在哪里默默注视着你—— 能够一辈子,就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81。】 大吃大喝一顿后,众人散席已经是深夜。 朝晕玩得很开心,虽然她没有收到她爹她妈的一条信息,但是她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呢。 而且,秦垂月还给她发了生日快乐,给她转了账。 朝晕回了她一个热情的亲亲表情包,还有一句“好姐姐,一辈子。” 秦垂月在手机另一边,先是耳热了一下,旋即又愣愣地笑出了声。 就在朝晕准备抱着这些幸福入睡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门,她开门一看,就看到了暗里有些混沌不清的薄顾。 她先是讶然,又笑盈盈地让开了:“你要进来吗?” 薄顾原本在想措辞,听到她这么一句,脑子一下子就宕机了,黑暗中,诡异的红悄悄爬上他的脖颈、耳朵,就像是开在心里那不败的紫罗兰藤蔓一样。 他轻咳一声,往前近了一两步,直到自己全身都沐浴在光亮里,能让朝晕看清,就再也不进一步了。 朝晕在他面前,扶膝弯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声音脆脆甜甜的:“薄顾,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呀?” 对于她的眼,或者说她的人,薄顾总是呈现出来一种惧怕的感觉,或许说是已经信仰到了一定的地步,有些像飞蛾与火,但是唯一不同的是,火给飞蛾的,是灰飞烟灭,朝晕给薄顾的,是万籁俱静的重生。 薄顾心里打着鼓,面上僵僵地扯了一个笑,举起来的双手也是一顿一顿的,有点像是掉帧了。 由于心脏死寂了二十多年,猛地火热起来,便让他感知得尤为清晰。 他的话说的有些一板一眼,像是刚学会说话—— “朝晕,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希望你喜欢。” 嗯,这就是薄顾思考了这么久之后,想出来的台词。 而且,火光电石之间,他又急着多添了词:“你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 话说得快了不少,他差点咬了舌头。 薄顾觉得自己太笨拙,眉眼间便淤塞着些郁闷来,然而还没等他不开心多久,他手上被捧着的木匣子就被拿起,手里轻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就见朝晕动作珍视地划开盖着的木盒,盯着那里面栩栩如生的机械蝴蝶看直了眼,嘴巴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大。 手掌大小的祖母绿色的机械蝴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青黑石复眼,星云蝶腹,大展翡翠般的蝶翼划出优雅的弧线,边缘嵌着黑钻,每一处精致的肌理都像是在书写情书。 如深潭苔藓与翠鸟羽毛交融的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漂亮得惊人。 她一直没有说话,薄顾又心焦起来,忙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太好看,你要是不喜欢……” “我喜欢呀!” 这么坚定的四个字,直接把他剩下的话给打碎。 他看到朝晕锃亮清澈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简直比那些宝石还要明艳。 朝晕捧着蝴蝶,简直是叹为观止,被美得说不出话,她蹲下,往前靠了一些,和薄顾一起看它,喋喋不休地赞叹:“薄顾,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能做的这么好?简直就是艺术品。” 薄顾被夸得又腼腆起来,他往后靠了一下,却忍不住也勾唇,看起来居然有些傻气:“没有,没有那么好。” “有,有。”朝晕肯定了两遍,又略微皱眉:“这么大的蝴蝶,肯定花了你很长时间,对不对?” 薄顾只是一愣,而后失笑着摇头:“不长时间。” 仅仅是半个月而已。 他的人生篇章,能有这么大的篇幅用来描绘朝晕的轮廓,便已然是天大的万幸。 朝晕心里软成了一片云,一滩水,她不理解,不理解薄顾这么好的人,这么顶好的人,为什么最后连是死是活的结局都不给? 她抽了抽鼻子,但是没有哭,只是珍重地把蝴蝶收了起来,而后直勾勾地看向薄顾的眼睛:“我喜欢这个蝴蝶,超级喜欢!” 薄顾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就又听到朝晕一点也不藏,认认真真地说—— “就像我和嘟嘟喜欢薄顾一样。” 薄顾怔然,觉得有东西在往喉咙处涌,呛住了他。 他人迷迷瞪瞪的,也慢慢地笑。 他没发觉那呛住他的东西是喜欢,是爱。 但他知道,在朝晕说出来这句话时,先一步从心悸和自卑中横冲直撞出来的,是喜悦。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4。】 第223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7) 其实,朝晕原本也想要给薄顾准备惊喜来着。 只不过,他给她准备的惊喜太大,就显得她自己准备的不太惊喜了。 也是这个时候,薄顾才知道,朝晕去打的这几天临时工,是为了买一个晚上有著名烟花秀的景点门票。 她自己倒也不是穷到连门票都买不起的人,只不过确实很想用自己赚来的钱请薄顾一起去玩。 章衡很不放心,要跟着一起来,朝晕倒也不在意,任由他跟着来,甚至还慷慨地也给他买了一张门票。 可惜的是,景点不许宠物入内,这个可怜的小嘟嘟是进不去了。 在要去玩的前一天,薄顾拉着章衡,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来一件又一件衣服,冷静地问他:“哪个好看?” 章衡看着一床清一色的黑西装,甚至还有一件黑色睡衣,张大了嘴:? 这素在? 最后,章衡选了中间那件衣服。 薄顾问起原因,他老实回答:“我喜欢折中。” 秋末的一天,是少有的暖和,万里无云。 不过,看到光秃秃的叶子,薄顾才有种真切的感觉——时间真的在流逝,他真的遇见朝晕了。 他还在发呆,朝晕已经热得在门口买了冰棍,弯腰递给他。 薄顾温声说了谢谢,正要接过,朝晕又坏心眼地偏了偏手,让他拿了个空,挑起眉:“你要说,谢谢可爱美丽善良的朝晕大王。” 薄顾也跟着她挑眉,轻笑着重复:“谢谢可爱美丽善良的朝晕大王。” 朝晕这才满意地把冰激凌塞到他手里,一转头,看见了把眼睛瞪得像椭圆的章衡,摇了摇手上的冰棍。 章衡立刻正经了脸色,绞尽脑汁地回想:“谢谢…额,啥来着?可爱,漂亮…那啥……” 朝晕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你的台词是,谢谢孔武有力剑眉星目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虚怀若怀瑾握瑜的朝晕大王。” 章衡:(???) 他没复制下来,但是朝晕大王还是慷慨地把冰棍给他了。 景点里面景色还不错,只不过在秋天来看难免有些萧瑟,适合春天来看,这么多人来,无非是为了一场烟花。 朝晕推着薄顾感叹:“这要是春天来,都漂亮成什么了?我们以后要在春天来看。” 以后? 他们,居然还有以后吗? 薄顾心里迷茫,但是更多的,是不想加码但是还是溢出来的期待。 他低声应:“嗯,以后,在春天来。” 在带着薄顾一起把园子逛了个遍之后,朝晕就推着他到了每天晚上放烟花的湖边,翘首以盼地等待着烟花。 湖心是一小块人工小岛,烟花是晚上七点半在岛上放的。 工作人员把栅栏前的一片空地给围住,在七点准时放开,到时候,大家都会冲向湖边抢位置。 这是这个景点的营销手段之一,再加上每天固定入园人数,其实靠不靠湖边都差不多,园内治安也很好,不会出现踩踏事故,大家冲过去也就是图个乐呵。 朝晕缺时时刻刻准备着,一定要给薄顾一个难忘的烟花秀,一刻也不走,连渴了都是让章衡去买水。 直到天际被染成厚重的灰,6:59,众人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朝晕笑得自信满满,一再和薄顾强调:“你要抓好,一定要抓好。” 薄顾回首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给自己永远亏缺的勇气充电。 看到她的笑时,他总觉得万籁俱寂,一切都静默,他的心跳像开苞的花一般馥郁到不押韵。 待他轻声应“好”的那一刻,围着栅栏的警戒线也被撤下,吹哨声响起,他听到了刚刚买水回来的章衡吓得魂飞的一句:“朝晕!!!你干什么!!” 薄顾耳边骤地呼啸起来,鼓鼓的,尖尖的,滑溜溜的,像是左右耳有两道风在赛跑,他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热闹的风声。 随着人群如蝌蚪般朝着栅栏边涌过去的动静而喧嚣起来的,还有他们的笑声,他们的尖叫,有父母喊孩子的,有女朋友喊男朋友的,都是重要的人喊重要的人的。 在下一刻,上前方“砰”得一声,把这一切的喧扰繁华都给盖住了,蒙到了一个瓶子里,让他的心脏缩起来,紧紧的,颤颤的,重重的,除了抱住朝晕之外,他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热烈过。 天上炸开了一道绚丽的烟花,五彩斑斓的烟雾四散开来,把星星的光都给遮得严严实实的,也有可能是给它们画上了妆,美到令人失语。 太亮了,这么亮,薄顾感觉把他的脸都给照得清清楚楚了,连同他的人生一起,让那些灰暗无处遁形。 朝晕在他后面推着他勇往直前,把夜色都挤兑得躲到一旁。 他的耳朵里充斥着各式各样、但无外乎幸福的人声,充斥着风声,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充斥着朝晕的欢呼。 他跑得好快,快得他眯起眼睛,握紧了手边的扶手,他感觉到有青筋鼓起,后背紧紧贴着靠背。 就是在这一刻—— 他们弃暗投明,奔向黎明,奔向勇敢,奔向清朗的景色,值得歌颂的美好的人情。 就是在这一刻—— 薄顾突然有了真真切切活着的感觉,他真的活着,他有心跳,他有呼吸,他有体温。 他活着,而且—— 他还想—— 继续活着。 朝晕带着他,义无反顾地冲到了最前方,气喘吁吁的,却还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烟花声太大了,震得薄顾快要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但是烟花又太明亮了,他一偏头,就能看到那么温暖绚丽的颜色层层叠叠,前前后后地涂在了朝晕的脸上。 朝晕弯下腰,发丝随着夜风翻飞,簌簌的飞扬声也被黑夜给吸纳了,她离他很近,他能够看清她澄澈到一眼见底的眸子,闪亮如钻,正如他脑子里深深刻印下的一样,正如每次都能让他神魂颠倒的一双眼眸一样。 真是奇怪,明明烟花声震耳欲聋,心跳声沸反盈天,他还是能听到她笑着大声喊出来的话—— “薄顾!” 她一字一句:“你—开—心—吗?!” 薄顾伸出手,烟花把他冷白的手腕熨上了温度。 他把她被吹乱的发丝别在她耳后,像是把交缠成一团麻线的情愫给一板一眼地理好,他弯眸,笑容从来没有这么亮堂,让他的脸都生了花,生了蓬勃的朝气。 他也一字一句地冲她喊:“开!心!” 朝晕。 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9。】 第224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8) 没过多久,章衡费劲吧啦地挤过来,烟花已经放完了。 他确定薄顾平安无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对着乖巧卖萌的朝晕又生不起气来,最后居然是说:“刚才吓死我了,你明天再给我买个雪糕。” 朝晕笑嘻嘻:“那你还是打我吧。” 薄顾听着他们两个说话,眼睛看着云雾渐渐散开,天空再度清朗起来。 他弯起唇,以往总是冷郁的眼眸,此刻竟然是与星光争辉般的亮。 烟花放完了,他们也差不多要走了。 直到坐上车,朝晕还是意犹未尽:“下次再来。” 章衡在前面开车,翻了个白眼:“算了吧,下次来要吓死我了。” 朝晕反驳他:“那就让余纨来,他保准没过多久就丢下我和薄顾自己去玩了。” “……朝晕,你把我们薄总当成橡皮泥捏吗?” 朝晕冲他做鬼脸:“再也没有人比我更能让薄顾安全了!” 她转过头,冲薄顾眨眨眼,寻求认同:“是吧是吧?” 薄顾含笑颔首:“是的是的。” 章衡:………… 等到车在薄宅门口停下的时候,夜已经也有深了,下车之后,章衡推着薄顾,朝晕则率先一步去开门。 打开门之后,灯光漫在脚下,无端显出来一些肃静来。 她愣了一下,总觉得有些冷,一抬头,就和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人对上了视线。 看起来有些发福,半谢顶,脸倒是看得出来年轻时的些姿色,不过也已经如风干腊肉一般,让人觉得欠打。 他好像等了不短时间,脸色阴沉如墨,眼里满是怒火,此刻也在用一种挑剔到可以说是无理的眼神审视着她。 旁边站着的王叔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聪明的朝晕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薄顾那个血型为B的脑残爹。 章衡推着薄顾进来,见了薄建,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毕竟,把公司所有的事情都撂给薄顾之后,他们一家三口成天可真是吃喝玩乐,这不,前一阵子,薄建还和他现在的老婆出国玩呢,这估计才回来吧,啧啧,把谢顶的那块儿头皮都晒得那么黑,也不知道戴个假发。 朝晕和章衡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吐槽,不过章衡好歹开口喊了一句“老爷”,朝晕则是装傻,啥也不说,又开始低着头扮小猪装蒜,看起来没骨气没主见的样子。 薄顾倒是反应淡淡,只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头,连一声爹都没喊,第一时间倒是看向了朝晕,温柔地低声和她讲话:“朝晕,你找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会儿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朝晕不疑有他,点头如捣蒜,看起来简直是个没长大的小孩,顶着薄建直白的挑剔目光回自己房间,抱起嘟嘟的时候都没抬头,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实际上偷偷对着薄建竖了个中指,在他变脸之前直接关了门。 薄建:?! 这哪里来的死丫头?!这么没礼数?! 不过朝晕已经回去了,他再追着上去质问就太没有风范,于是又把压迫性的目光放在薄顾身上,不耐地抬了抬下巴。 薄顾偏了下头,让章衡先回去。 章衡担心,但是薄顾又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只能作罢,微微鞠躬,自己转身离去。 薄建适时地开口,嗓子卡得像一节一节的毛毛虫:“王英俊,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说到这里,他又警告性地添了一句:“你年纪也大了,一会儿听到什么大动静,有可能是耳背,听懂了吗?” 王叔:捏爹的,你爹我才45,你才年纪大了,你明天就死。 不过王叔也不可能说出来,他弯了弯腰,又担忧地瞅了眼薄顾,无声无息地退回自己房间。 这么短的时间,偌大的大厅里便只剩下了他们这一对比陌生人陌生,比仇人恨的父子。 薄建眼皮耷拉着,先是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门槛,你自作主张砍的?” 薄顾离他很远,也没有过去的意思,垂着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薄建抬眸,昏沉浊黄的眼睛里的愤怒盖都盖不住:“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把福气都砍没了!” 薄顾忽然扯开唇,哂意像蛛网一样爬上了他的唇角,他的姿态闲适而优雅,和已然破身残躯的薄建比起来,简直像是一个天生的贵族。 他眼睛直勾勾地钉在薄建身上,深处尽是幽深:“挡了我的路了,凭什么不能砍?” 他从来没有这样和薄建说话,后者居然愣了三秒,吞了口唾沫。 看着薄顾那张俊秀精致到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脸,薄建就感到一阵厌烦,重重地说话—— “我和你说过!那根本不是给瘸子跨的!” 薄顾压根没有被这句话攻击到,连笑都懒得笑了,面无表情,黑漆漆的瞳仁像是要拆他入腹的黑棋。 薄建闭了闭眼,舒了一口气,又问:“你把小霆送进去的?” 薄顾这才想到了雨天一别后,被他交代送进局子里关几天的薄霆了,他的姿势更慵懒随意了,甚至头也躺在椅背上,冷冷地睨着这个老态龙钟的糊涂虫,嗓音冰寒恣睢:“怎样?” “胡闹!!” 薄建猛地发怒,怒不可遏,语气重了又重:“你不是不知道小霆吃不了苦,你还把他送进去?!他问你要钱,你给不就得了?!不然我让你管公司做什么?!你哪有哥哥的样子?!一直都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死样子,和你妈简直一模一样!” 这才是他来的真正目的,兴师问罪的。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薄顾的刺了,男人突然握着把手坐直了身体,眯起眼睛,寒光乍闪间,像是蛇倒竖起的瞳孔,骇人得紧。 薄建是骂上头了,还在一个劲地说:“还有刚才进房间的那个女生,哪有一点女孩儿样子?!你别以为我看不懂你对她什么心思!”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我告诉你,你别指望着什么情情爱爱,那都不可能!” “这种想高攀的货色,永远别想进我们……” “闭嘴!!” 一声暴怒的呵斥,直接让原本燃起硝烟的大厅凝结冰霜。 第225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29) 饶是年轻时见过大风大浪的薄建,也不免被吓到了,耷拉着眼皮,望向轮椅上坐着的男人。 薄顾已然被彻底激怒,眼眶猩红,在苍白的皮肤的映衬下,甚至都有些诡异的可怖了。 他身体前倾,像一只将要挣脱泥沼拉薄建下地狱的恶鬼,眼睛一眨不眨地在薄建身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薄顾牙齿打着颤,身上也是,锋利的下颚如今更是像一把剑,划破空气,划破强压在他身上的命运,把它的动脉割伤割破割毁,让一切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咬牙切齿,那些字,沁着触目惊心的恨血,被从喉咙里挤出—— “你挑剔我母亲,你挑剔她不懂情趣,你挑剔她不给你自由,你挑剔她的所有,你把她的一切都毁掉,又把我的一切都毁掉!” “现在,你又挑剔我喜欢的人!怎么?你非要把我逼死?!” 他字字泣血,在地上洇开一道痕,旋即又以极快的速度,划出了无边无际的半径。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真正应该死的人是你?!该死的人是你!从来不应该是我,更不应该是我的母亲!” 他浑身紧绷着,发着抖,打着颤,视线却牢牢地锁在了已经吓得不敢说话的薄建身上。 薄建吞咽了好几下,心脏高频率地跳动着,已经快要负荷,他意识到不能再在这里和这个疯子待下去了。 他带着一种深重的恐慌,一种隐隐约约猜测到不可挽回的结果的绝望,还有一些没什么善意和内涵的后悔站起来,匆匆忙忙地从薄顾身边略过去,强词夺理道:“我看你真是疯魔了!我今天先不和你说!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下来了,我们再谈!” 他这时候反倒顾不上刻意为之的富态的蹒跚了,走得格外匆忙。 又是只剩下薄顾一个人,只剩下他一个人被埋没在铁锈味道的空气里。 脱力了似的,他骤然松开手,整个身体如残破的风筝一样倒在轮椅上,盯着天花板上面的花纹,双目失神,黑沉沉的。 周围那么安静,安静到让他不敢闭眼,安静得像二十几年拖着血往前走的苟延残喘,安静得像总是喧嚣的童年。 安静到,那一声开门声,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抽不出力气,只有感官还在繁忙着,能让他听到她靠近的声音,闻到她身上馥郁的花香。 薄顾骤然阖上眼睛,眼尾晕散了点湿意,却没有滑下去,又被吞了回去。 他第一句话,是颤颤巍巍的,自责无力的,恐慌害怕的:“…朝晕,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听到了…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听到了不好的话。 朝晕覆上他冰凉到让人心惊的手背,轻轻柔柔地低声回他:“没事的,不是你的错。” 就算他不去看,也知道她一定在摇头,她身后的秀发也会跟着摇晃。 朝晕努了努嘴,说话悄悄的,像是在说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秘密一样:“我要报警抓他,原因是用他的丑脸和臭嘴攻击我,他那么喜欢薄霆,就让他进去和薄霆一起待着。” 薄顾听了,原本想笑,可是没想到到了嘴边,发出了声音,才发觉出来是呜咽着的哭声。 他迷惘地发问,真挚、迫切、惶恐,宛如在问他的神明:“朝晕,我很坏吗?” 他的嗓音低低的,薄薄的,像被浸透墨了的纸一样:“为什么要我这么痛苦?”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这二十几年,过得实在是太痛苦了。 以前他还没有发觉,就行尸走肉地过着,活着,但是在感知到了朝晕眼眸的温度之后,他却恍然地回味过来—— 这年年如一日,一日如一年的日子,实在,实在太过于痛苦不堪了,简直像是对他的惩罚,对他一些不可饶恕的过错的惩罚。 朝晕觉得有小分子在往鼻子里钻,酸酸的,疼疼的,她一只手往上移,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绕过他的后脑,环上他的眼睛,把他的五感都轻轻地揽进怀里,抽了抽鼻子:“薄顾,你很好,你超级好,你是最好的人。” “你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薄顾慢慢地眨眼,眼前是一片昏黑,黑得他能看到红,但是好温暖,把他从寒冬拉进了暖春。 他看不见,却愣愣地抬手,分毫不差地碰上了朝晕的一只眼睛。 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他碰到了她那么漂亮,那么闪耀的眼眸,还有一点濡湿。 他又蓦然弯唇,动作轻柔得像地球毁灭前,吹过花草的最后一缕风,把她的眼泪给抹掉。 他的语气里,居然听得到庆幸,听得到幸福,听得到心疼:“朝晕,怎么能为我哭呢?” “不要为了我哭。” 不要为了我这种人,哭泣。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我有幸的话,为了我笑吧。 你因为我而开心的话,我就再也没有任何怨言了。 他们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的抽泣,分不清是谁的,不过也有可能是两个人都在哭,只是一个的眼眶里垂了泪,一个的心里崩了溃,却又重新被眼泪修缝。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4。】 天会亮的。 天总会亮的。 ———— 朝晕第二天出了房门时,被余纨告知,薄顾已经去上班了,而且晚上会晚回来一些,因为要去参加宴会。 昨天晚上朝晕因为薄顾的话难受得睡不着,还是薄顾在她的床头,给她念了三个童话故事她才睡着的。 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更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薄顾盯着她发了多久的呆。 她坐在饭桌前,好奇地问是什么宴会。 余纨一言难尽地瞥了她一眼:“你们家的。” 朝晕:“哦。” 她顿了顿,滚圆了眼睛:“OUrS?!” 余纨:? 拽什么洋文呢。 “对呀,你们家的。”余纨没什么事了,也坐下,和她悄悄八卦:“好像是打着你爹生日的旗号办的宴会,请了不少人呢,我估计是想趁热打铁,直接把和薄家的婚事给定下来。” 他啧啧称奇:“你也是牛了,你家办宴会,你才知道。” 朝晕:| ?)?? 第226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30) 余纨猜的没错,这场宴会最大的目的就是把秦玉蓝和薄顾的婚事定下来。 这办法还是秦赫礼提出来的,原因是不知道这个秦垂月发什么疯,突然就不在家里闹了,转而攻向公司了。 她的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把公司拿在手里。 她做事情雷厉风行,颇有手腕,董事会已经有好几个老总准备着倒戈了,更不要提现在在山上静养的老头子,也隐隐约约有对她的赞赏之意。 秦赫礼心里发慌,他本来就和秦玉蓝站在一起,急需要薄顾的帮助,就越来越想要促成这桩婚事。 这不,这次宴会都想方设法,没让人家秦垂月来。 当然,秦垂月也不屑于来。 这算盘打得太响了,有点脑子的都心知肚明。 可惜,在这一方面,薄顾不是一般的迟钝,他是看请柬上写秦父大寿才来的,直到秦赫礼一直把摆明了不喜欢他还要冲着他僵硬地笑的秦玉蓝往自己这边推,他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刹那间冷下脸,寒气枝枝蔓蔓地外溢开。 一向温和知礼的薄顾一表现出来不高兴,聚在大厅里的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人再敢说笑,顿时鸦雀无声。 薄顾的话犀利又冰冷,却不是冲着秦玉蓝的,而是直直地往秦赫礼脸上刺:“秦少,秦二小姐不喜欢,就别强迫人了吧。” 秦玉蓝一抖,愣愣地看着眼前气势如山如海的男人。 秦赫礼脸上面子有点挂不住了,陪笑着:“这…这不是还不熟吗?玉蓝不是不喜欢您,只不过是害羞。” 秦玉蓝却骤然出声,倔强地反驳:“我就是不想过来。” 秦赫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有发怒的征兆。 秦玉蓝咬紧唇瓣,没有吭声。 她如今才慢慢看清了,她爱的哥哥也没有多爱她,那一对父母也是,知道秦赫礼的地位要被秦垂月威胁了之后,问也不问,就要把她嫁进薄家,生怕秦垂月要把秦赫礼吞了。 秦玉蓝陡然生出来了不敬的想法——怎么?他秦赫礼就这么不中用?要靠卖妹妹来博支持? 那他还不如她秦玉蓝呢,最起码,她和秦垂月斗,靠得都是自己的脑袋。 男人生硬的语气里的不爽之意更甚:“秦赫礼,当着我的面,还有你甩脸的份?” 秦赫礼的愤怒还没收回来,又要忙去挤出来一个殷勤讨好的笑:“不,不,哪有……” 他被薄顾的气场压的喘不过气,就这样被这么多人看笑话。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往下说,就又听见薄顾冷不丁地问:“秦四小姐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秦赫礼嘴里的话又是一卡,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秦四小姐? 嘶,他们家还有四小姐? 在下一秒,秦赫礼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朝晕。 这能怪他吗?秦朝晕从小到大都窝窝囊囊的,还不会说话,嘴也不甜,看起来总是跟人不亲近的样子,再说了,这都多久没见她人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忘了她也情有可原吧? 薄总突然提起来她干什么?她又招惹薄顾的不痛快了? 秦赫礼蹙着眉,这般想着,视线开始在人群里面找,嘴上还得应付着:“啊…您说秦朝晕啊……” 他一副对自己的亲妹妹漠不关心的样子,成功让面前的男人的眉头压得更深,隐隐有动怒的迹象。 薄顾以为,再怎么样,朝晕的家人都是爱她的,不论怎样,最起码还是在乎她的。 就像他一直认为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朝晕呢? 但是他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朝晕提起这次的宴会。 她从来不瞒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没有被告知。 薄顾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可能——这么多人,这么多有血有肉的人,怎么能把那么美好的一个小姑娘给忘掉? 他没有告诉朝晕这件事,自己前来探探究竟,看清之后,便觉得愤怒。 他自己没有人在乎,没什么关系,毕竟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多好的人。 但是,朝晕怎么能被抛下呢?一个人,没有爱,什么也没有,却自己长成了一颗茁然的向日葵。 秦父见状况不对,立马跳出来打圆场,打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心思,笑得满脸褶子,张口就来:“薄总,朝晕这两天和我们耍脾气呢,一直没回家,我们也很急呢。不过她从小就这样,爱耍小性子,没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说罢,他好像是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想到朝晕那副小家子气的做派,立刻压低了声音打包票:“薄总,您要是不想让她出现在婚礼上,我保证您不会看到她的……” 尾音还没落在地上,就被薄顾厉声给掐断了:“闭嘴!” 大厅里顿时噤若寒蝉,人人面面相觑。 薄顾闭了闭眼,平息了下心中滔天的怒火,才又无声地吐出了口气。 “抱歉,祝您寿比南山,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回过头,给了章衡一个眼神,章衡立刻会意,吩咐后面跟着的人把礼物呈上去,便对一众人点头示意,推着薄顾离场,没有给一点面子。 秦父耗尽一生,练得脸都快比城墙厚了,这个时候差点没挂住脸。 身后的人在薄顾离开之后开始说起来闲言碎语,无外乎是幸灾乐祸。 还伸手不打笑脸人呢,这不光打了他一耳光,还连带着又送了一耳光呢。 直到坐上车上时,薄顾还是没有歇下心里的火气,愤怒、心酸、难过和心疼,在他胸膛里翻天覆地地卷了起来,甚至都让他有些反胃。 开了窗,吹了会儿风,心里还是闷闷的,直到到家门口,章衡去拉开了门,屋内的光亮像是潮汐一般,带着朝晕欢快的笑声,扑簌着往外涌。 光往他身上攀的时候,心里那股憋闷的情绪,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就泄了气,取而代之的,是轻盈到令人心悸的甜,爬上了他的心墙。 第227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31) 朝晕在逗嘟嘟转圈圈,每次它往自己身上倒的时候,都会笑成一团。 不过哪怕自己的笑声再大,她还是能够敏锐地听到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一个回头,就看见了薄顾自己操控着轮椅向她走过来。 慢慢的,小心的,怕惊动了蝴蝶似的。 朝晕坐在矮矮的凳子上,把嘟嘟抱在怀里,笑着看他靠近:“章衡呢?” 薄顾温声回答:“让他先回去了。” “太可惜了,我今天榨了桃汁呢。”朝晕摇了摇头,又突然伸出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一点哦,王叔这两天好像感冒了,我说我可以照顾你的,让他先去睡觉了。” 薄顾轻轻弯眸,他说出的话,总是那么令人信服:“嗯,朝晕很可靠。” 朝晕挺起小胸脯,得意洋洋地自夸:“对呀!朝晕最可靠了!” 她又低下头,挠了挠嘟嘟的下巴:“对吧嘟嘟?” 她坐在璀璨闪亮的灯下,像是沐浴着月光,而她自己,是月光的血液。 她总是笑着,总是握着人的手腕去碰太阳的鳞片,总是把萤火虫放在人的心口,让它们在那里造出来一个暖橙色的小家。 太好,她太好,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以为,她是被阳光孕育出来的一簇火苗。 薄顾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想要说,想问她的家人是不是对她不好,想问问她是不是受过很多委屈,很多白眼,没有很多人爱她,她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开心。 但是这一切的问题,在看到她的时候,又都显得那么轻微,那么苍白,那么不值得问出。 他带着珠泽的手指又开始去捏衣角,轻轻哆嗦着唇瓣。 从前他的眼眸里,有五分是死的,有五分是苦的,哀伤的。现在那五分死的在慢慢活,另外的五分全部都给了朝晕,化成了只属于她的,深浅不一的痛。 他终于,终于倾注了勇气,轻声喊出来了万斤重的名字,问出了万斤重的问题:“…朝晕,” “在这里,开心吗?” 和我在一起,我有让你变得开心吗? 我这样的人,有给你价值吗?有给你温暖吗? 朝晕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懵,她抬眸看去,就看见薄顾那双眼里,化不开的心疼与执着。 她弯弯眼,笑出来,两颗小酒窝看起来软绵绵的,她直截了当地,毫不犹豫地点头:“开心呀。” “有薄顾和嘟嘟的地方,都开心。” 她转了转眼睛,又开始补充了:“有章衡,有钟姨,有王叔,有余纨和周周的地方,有我爱的、爱我的人在的地方,都开心。” 薄顾愣愣地看她,总是清清冷冷的眼眸里,漾开了一圈柔波,把那些难言的伤痛、心疼都给吹成了一粒一粒的蒲公英。 他也迟迟地勾唇,说话的嗓音低低的,却实实的:“我也开心。” 有你在的地方,我都向往,我都想去。 有你留下的指纹的花束,我都想留种,都想让它们开花。 朝晕。 我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我喜欢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97。】 —— 或许是因为薄顾的话提醒了秦家人,朝晕终于接收到了家里秦父秦母的信息了,上来先是义正言辞地把她骂了一顿,又让她快点滚回家。 朝晕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等对面说完了之后,才开始口齿清晰地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背完一长段之后,她才忍住怼对面的冲动,挂了电话。 不过在外面的时间有些长,她也确实该回去了。 她也相信,她很快就能回来的。 朝晕把要回去的事情和薄顾说了,她也没有很多东西要带,决定再过两天就走。 这两天里,薄顾总是看着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说很多,但是最后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看着自己的腿发呆。 在朝晕走的前一天,他在自己房间里待了差不多一天,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 晚上,等他终于出门,就见朝晕坐在沙发上低头忙活手里的东西,旁边卧着嘟嘟。 陡然间,他又生出了些退缩来。 喜欢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总是这么令人烦闷呀,简直就是梅雨嘛,簌簌落个不停,把绿叶都浇得灰了,又把灰得浇得翠了。 这何尝不是总是得不偿失的赌博,攒了那么久的勇气,心动,在看到喜欢的人的玲珑眼的时候,又都抱头鼠窜起来,在眨眼间,晃成了一地的自卑和怯缩。 薄顾又慢慢地靠近过去,先是嘱托了朝晕些明天注意的事情,在朝晕一句一句应之后,又沉默了会儿,柔声问朝晕在做什么。 他的话慢慢的,就像是他说话慢一点,时间宽容他,让他再斟酌下语言。 朝晕冲他灵动地眨了眨眼,举手让他看,言语间无不自豪:“这是我按照教程勾的狗狗和小人。” 薄顾看着那栩栩如生的两人一狗,话里的温柔就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似的:“朝晕真厉害。” 朝晕笑眯眯地盯着他,总让他觉得他被看得透透的。 朝晕又说:“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薄顾微愣,老实地请教:“意味着什么?” “幸福是要靠双手创造的,不是双腿哦。” 薄顾这次是的的确确地怔住,又听见朝晕接着说:“那么,薄顾——” 他颤颤地对上她清亮的圆瞳,他耳边是她带着明显鼓励的明知故问:“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薄顾忽然觉得自己被开了一枪,但是子弹被换成了向日葵,所以他的心,他的肺,他的感官里,都升起了一轮太阳。 他有种山崩海啸般的激动与悸动,他的手攥紧了衣角,又松开,又攥紧,来来回回,他的头脑疯颠了,但是又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他以为自己哑巴了,但是实际上,他听到了自己的卡得哆嗦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让他的心意无处遁形—— “朝晕——” “我,喜欢你。” 不论这句话酝酿了多久,被埋得多深,现在也总算是落地了。 他话音刚落,就猛地被人抱住,他闻到了花香,听到了热烈的回应—— “我也喜欢你!” 这话,薄顾从来没听到过。 他抖着胳膊,也把她抱紧,抱得很紧。 灯光实在太亮了,把他的眼睛照得湿热,有雾气在氤氲他的眼睛,所以他其他的感官也就更敏感了。 他真切地体会到了—— 这一刻,他真的,很幸福。 第228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32) 朝晕是被他专门叫来的司机送回去的,薄顾并没有跟过去。 他做事一向小心谨慎,不想让朝晕因为和他扯上关系而陷入舆论漩涡。 他要堂堂正正地让大家知道,他喜欢她。 不过在朝晕走之前,他和她交代了很多话,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比如让朝晕回去之后不要挑食,要好好运动,如果家里人说了不好听的话,也不要往心里去。 最后是,他一定会去找她的。 他说一句,朝晕马上应一句,那双融着喜欢的笑眼盯着他看时,甚至都让他想要捂上去,告诉她——不要这么看他,否则他真的会想要亲一亲她的眼睛。 等朝晕真的走之后,大厅里安静得让他觉得房子突然大了好多。 嘟嘟以往最缠朝晕了,这个时候却也乖乖听话了,没有追上去黏人,就乖乖地趴在薄顾怀里,盯着门口看,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薄顾低头,窄秀漂亮的手按上它的头,慢慢地和它说话:“你想她了,是不是?” 他自问自答般的,又自己接着说:“我也是。” “我也想她了。” 如此安静,反倒让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的喧嚣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去顺嘟嘟的毛,低语着,去哄它,也哄着他:“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很快。” —— 朝晕回到秦家之后,先是被拉着去训斥了一会儿,说她不懂事,都不知道回家,整天乱跑,害得宴会上她哥哥出丑。 朝晕瞥了一眼睁眼说瞎话的秦父秦母和一旁坐着板着脸的秦赫礼,义正言辞地回怼:“他都被当太子爷宠了20多年了,挨一下骂怎么啦?” 刚说完,她就背着自己的小包,直接冲向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反锁,戴上耳机,开始看嘟嘟跳舞的视频,心无旁骛。 另一边,秦赫礼本来就对于当着那么多人面被拂了面子这件事心烦意乱,秦垂月和秦玉蓝还都奔着管理公司去了,这让他愤怒地发现,他的能力甚至比不上秦玉蓝! 他更气了,想找个背锅侠,还被朝晕这么讽刺了一句,气得冲过去对着朝晕的门训她,然而无人鸟他,反而是他自己被气病了。 秦赫礼一病,家里上上下下都紧张了起来,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朝晕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心想——哎呦呵,还真当太子爷养呢? 秦家现在七零八落的,终于有一天是凑齐了。 因为薄顾突然告知要登门拜访。 那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在客厅严阵以待,各有各的心思,有一个人没在——朝晕在自己房间里睡觉。 秦玉蓝和秦垂月现在更是势如水火,但是有一点也是她们自己没料到的。 那就是,她们惊讶地发现,对方在事业上,都有令人赞叹之处。 反而是秦赫礼,越来越焦躁,每天都想要求着薄家帮一把。 不过,他们心里盘算着的一切,都在男人如约而至之后,被搁下了。 薄顾看起来比宴会那天有礼数了很多,面色温润,格外客气,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身后乌泱一大片人,分成两边,一边手里拿着泛着冷光的棍棒,一边手里提着金贵的礼物,薄顾本人却笑吟吟的,看起来心情不错:“各位,阵仗好大啊。” “……” 到底谁阵仗大啊。 秦父硬着头皮问:“薄总……这是…?” 薄顾温温地笑,竟然可以用“无害”来形容:“我来接我喜欢的人。” 而后,他又添了一句,居然又听出来些自得:“也是喜欢我的人。” 所有人皆是面露震惊,虎躯一震,大脑飞速运转起来,CpU都快烧了,连问题都问不出来了。 还没等他们想出来,薄顾就已经好心地揭晓了答案。 他坐直了身体,弯了弯眼,语气是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正式与珍重:“请让朝晕,嫁给我。” 大厅里的人:????? 他们被这短短几个字劈得外焦里嫩,久久地回不过神。 秦父瞪大了眼珠子,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说话了:“额…那个,薄总……朝晕…是吗?她在睡觉。” 薄顾只是轻笑,话里是怎么也藏不住温柔和爱:“我知道。” 她很喜欢睡觉,他都知道。 他又看向了秦父秦母,眼里的温度退却了一些,语气依旧温和,但是话却不容置喙:“我要把朝晕接走。” 秦母坐不住了,赔笑着,小心翼翼地问:“您,您把朝晕接走做什么?” 薄顾望向她,疑惑地皱起眉头,似乎是对这个简单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他歪了歪头,自然而然地回答:“把朝晕接走,让她幸福一辈子。” 众人又是一震。 秦父转了转眼珠子,立刻反应过来了。 不管朝晕是怎么和薄顾搭上关系的,他都得从这里面捞起一笔。 于是,他脸上又挤满了笑,这么久了,还是藏不住眼里的算计:“薄总,您看,朝晕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养大的。你这猛地要把她接走,于理不合呀!您看,是不是要让我们安个心……” 他暗示性的视线落在薄顾身后那帮子人手里的礼品,还盘算着怎么再狮子大开口。 没想到薄顾只是弯弯眼,一派好脾气的模样,语气里却是对于和一个傻屌对线而油然而生的、一种忍俊不禁的玩味:“不同意是吗?” 秦父傻了,刚想说自己没有不同意的意思,就听见薄顾淡淡地喊一句“章衡”,另一边十几个高大威猛的壮汉就齐而盯着他,领头的年轻男人带着斯斯文文的笑意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声好气地问:“秦总,您说一声你哪里禁不住打,兄弟们下手的时候避开些。” ? 土匪吗?! 他讨好地笑了声,连忙认怂改口:“不!同意!同意!哈哈哈哈!让您看上,是朝晕修来的福分!” 章衡闭了闭眼,心里骂了句蠢货。 拍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众人听到薄顾不耐地“啧”了声。 第229章:如果世界有你的话(33) 薄顾眼里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冰点,便衬得他的瞳孔是一望无际的墨黑。 他冷下了脸,铺天盖地的冰寒倾轧了过去,他的话也化成了锋利的冰棱,直直地扎了过去。 “秦丰岸,你对朝晕不好这件事,她说了不怪你,我也就不计较了。” “再让我听见你贬低朝晕的话,我让所有人带着白花去给你上坟,让你看看奈何桥到底是用什么建的。” 秦丰岸大了薄顾将近二十岁,此刻被他叫了全名,却只能脸色发白,低头连连说是。 薄顾以往人冷冷的,话也不多,没想到骂起人来,直戳心窝子。 秦丰岸再也不敢作妖了,大厅里也没人敢吭声了,一时间竟然有了几分滑稽的静默,直到所有人听到门锁碰撞的声音,齐齐看过去,就见朝晕揉着眼睛出了门,懵着脸问:“怎么吵吵的?”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薄顾的面色在瞬间化了雪,显露出一片温柔的春色来,黑漆漆的一双眼睛,也折射出来闪亮的光彩。 他自己一个人操纵着轮椅,毫不犹豫地往朝晕那里去,话说得轻得不能再轻了:“抱歉,朝晕,吵到你了吗?” 朝晕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薄顾,又惊又喜,立刻张开双臂跑过去,一把抱上他,欢呼雀跃:“薄顾!你怎么来了?” 薄顾被她抱着,眸里瞬间化成了汪汪的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接你回家。” “好呀好呀!”朝晕握着他的手站起来,这才看到了大厅里究竟站了多少人,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这么多人?” 她被那些人手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各种礼品盒吸引了视线,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薄顾也看过去,含着笑道:“送给你的礼物,都很适合你。” 众人:…… 感情不是送给他们的啊? 朝晕又欢呼一声,说要回去和嘟嘟一起拆礼物。她跑回自己屋子里,背上了自己的小包,一身轻松。 她一手握上轮椅的把手,和还目瞪口呆的众人挥了挥手:“我走啦!” 说罢,她就推着薄顾,带着乌泱乌泱一大片人,彻底踏出了秦家的门。 后来秦家发生了什么,朝晕都不清楚,只知道结果。 秦垂月在秦家老头子的助力之下,成功坐上了总裁的位置,成为了秦家的一家之主,不顾秦父秦母的强烈反对,把秦赫礼踢出了公司。 不过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她居然也提携了秦玉蓝做策划经理。 这些工作,朝晕没兴趣,她就喜欢和植物打交道,准备做一名有理想有担当的植物学家。 于是,他们家里的那片花圃就被薄顾送给了她,薄顾还给她做了一个“小院长”的胸牌,她整天就趾高气昂地在所有人面前带着这个小胸牌乱晃,嘴里念叨着:“我是小院长,我是小院长!” 她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余纨还要指望着她加工资呢,只能僵笑着带着嘟嘟鼓掌:“哈哈哈!哈哈哈!小院长好啊!” 朝晕翻了个白眼,钟姨,王叔,还有周周的夸奖比他的听着好多了。 这个时候,薄顾便往她那里去,伸手为她把胸牌给摆正,含着笑,幼稚地重复:“我是小院长,我是小院长。” 朝晕就会环上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亲昵地蹭来蹭去:“我们都是小院长!” 日子眨眼便过,在深冬的一个中午,朝晕还在花圃里蹲着挖土壤,突然觉得头顶落下了毛茸茸的一片。 她一抬头,就见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宁静的,清冷的,温柔的。 她刚要兴奋地去找薄顾看雪,就想起来了,薄顾今天一早上的复健训练而累得睡着了。 她才不会去打扰他呢。 于是,朝晕蹲在地上,开始计划着一个大工程。 薄顾睡觉总是不太沉,梦境里总觉得有一棵向日葵在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迷梦清醒就在一瞬间,他甚至不用睁开眼,便轻轻勾唇,哑声去唤:“朝晕。” 朝晕趴在他的床边,闻言一呆,头顶的一根呆毛也跟着翘起来了,她和薄顾转过来的、笑意闪闪的眼眸对了个正着,挠了挠头:“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呀?” “唔,对呀,为什么呢?”薄顾笑着坐起身,屋子里暖烘烘的,两个人的呼吸交缠时,都会有暖风:“因为朝晕让房间亮亮的。” 朝晕又挺起胸脯,脸蛋红扑扑的:“我是朝晕,当然会让房间亮亮的!” 她骄傲完,又给薄顾穿衣服,说要带着他出去看好看的。 薄顾在被她推到侧门时,也因为外面的大雪讶异了一瞬。 朝晕给他们两个人撑着伞,眼睛摸着地上找,下一秒兴冲冲地指着地上,欢快道:“还没被盖上!你看我画的!画的我们哟!” 薄顾垂眸,雪白画卷上,笔画圆润的火柴人就蹦进了他的眼里。 拢共两人一狗,一人画着长长的头发,一人画着一个西装领带,中间还有一只小狗。 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紧紧地拥抱着,像是他们现在的距离一样。 有着长长头发的小人的轮廓里,画着一轮太阳;而有着西装领带的小人的轮廓中,写着漂亮的“幸福”两个字。 薄顾怔愣,朝晕欢悦的嗓音还在他耳边环绕:“这样的话,薄顾就能永远永远把幸福抱在怀里了。” 因为他把朝晕抱在怀里了。 薄顾喉结微滚,直直地盯着这简单的画看,愣愣的,也傻傻地舒展了一个笑容来,看起来呆呆的。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低头,把脸埋进双手里,全身大幅度地颤动着。 有晶莹的水滴沿着他的指缝下落,断了线似的把白雪打湿,又成了透明的玲珑玉。 朝晕忍不住笑,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头边:“让我听听,有没有人想说话呀?” 薄顾喉间哽咽,却还是努力把话说得清楚—— “谢谢你,朝晕——” “谢谢你。” “我,真的,很幸福。” 我从来,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原来—— 幸福这么简单。 有一个朝晕就足够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00。】 下一章建议听歌 鱼仔(合唱版) 第230章:薄顾番外——烙花锁痛 原来,人走起路来是这种感觉。 复健的过程很辛苦,也确实很疼,不过和前半生的阴冷比起来,简直是一些小儿科。 不过不管我怎么说,朝晕看我因为疼痛而皱眉的时候,还是会自己背过身去,蹲下去默默流泪。 她经常这样,一哭起来,就忘乎所以了,甚至忘记自己在因为什么哭,总之就不停地哭。 我习惯在这个时候靠过去,笑着问:“是哪棵向日葵掉花瓣了?” 朝晕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哭了,就抱着我,一抽一抽地问我疼不疼。 只要一被她抱着,就没有什么能让我疼了。 我笑着去擦她的眼泪,拿出随身带着小镜子,惊叹着问:“是谁哭了也哭得这么好看?” 朝晕从镜子里面看到自己,果然又开始自我欣赏了,她伸手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是我。” 对,是朝晕。 不过我的复健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不是没有神经病来打扰我。 薄建就是其中之一。 薄霆老是来找我要钱,我还有时间陪他玩玩,找上朝晕就是他的不对了,还是要送他进局子里面冷静冷静。 薄建这个货,和他的名字的一样,老是赶上门犯贱,我实在觉得烦,把私闯民宅的他打包一起送进去了。 朝晕知道了之后,伸着倒拇指感叹道:“连局子都能想进就进,这对父子是俩人物。” 没了其他人捣乱,我的复健很顺利,走路都是朝晕教我的,一步一步。我喜欢踩她的脚印,让我们两个的脚印像心意一样,都重合。 我们终于可以去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去体味世界的气息,我们终于成为了正常的情侣,正常的夫妻—— 虽然朝晕一直都这么觉得。 但是,我怎么可能这么觉得呢? 朝晕呀,和你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不会觉得自卑呢? 朝晕曾经说,因为我是好人,所以老天奖励我可以不用走路。 现在,他把我不用走路的奖励收回去了,因为我有朝晕了。 朝晕最喜欢的就是带我去做各种手工,就像她说的一样,幸福是靠手创造的,不是靠腿。 不过,我们两个在这方面都是笨蛋,做出来的东西一个比一个丑。 如果非要说最丑的,那无疑是嘟嘟造型的陶瓷。 唉,简直不能说是嘟嘟,我们两个捏的根本不是东西。 陶瓷烤出来之后,我们两个在旁边,被丑得笑喷了,笑得喘不过气,嘟嘟在一边吐着舌头,看着那个小陶瓷歪了歪头,不认得它。 朝晕把这个奇丑无比的小陶瓷放在我手里,说要给我拍照,我问她为什么不拍她自己,她沉默了两秒钟,又笑得弯下了腰,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太丑了!太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好不容易停了,她一笑,我也止不住地开始笑,过去揽住她的臂膀,就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要告诉她——不行,我们两个一起拍。 最后,还是店员来帮我们拍的。 照片里,有朝晕,有我,有嘟嘟,我和朝晕捧着这个丑雕塑,根本没看着镜头,一个仰头大笑,一个笑得直不起腰,没有人看向镜头,只有爱看向了。 直到现在,这张照片还是我最喜欢的照片。 朝晕还把它发在了朋友圈,配的文案是“朝晕和薄顾和朝晕和薄顾的嘟嘟和朝晕和薄顾的嘟嘟的雕塑”。 她叉着腰哈哈大笑:“绝对不会有人看得懂我们的朋友圈文案在说什么!” 我只觉得无比崇拜,并且连续用这个文案发了七天朋友圈。 这么久了,朝晕还是喜欢那片花圃,就像她还喜欢我一样。 她问过我—— 为什么会种花? 因为有人喜欢。 我的母亲喜欢。 她的名字是唯馥,她的人也和花一样,安静,秀气,温文尔雅。 不过,我的出生把她的一切都搞砸了。 小时候,我只能看她的背影,她看不得我的脸。她总是瘦骨嶙峋,儿时看高高的,现在回想起来,只能惊痛于—— 妈妈怎么能那么瘦。 我总是觉得,我的降生对她来说是灾难,是她不幸的开始,是不散的阴云,是零碎的共感的痛。 哪怕她也曾用柔软的指腹擦去我的泪水,哪怕她的眼睛看着我时,有时也如一泓水,我还是以为,她可能,像我曾经痛恨这个世界一样,痛恨着我。 小小的我想,是不是只要我死了,她就会开心起来,幸福起来? 可惜的是,我还没有想通,她就去世了。 她自杀的前一天,其实拉着我和我说了几个字,但是那副场景我从未想起,在记忆深处,被覆上了密密麻麻的蛛丝。 我想,大抵无外乎是“我恨你”之类。 我想死,去赎罪,去买她的生。 我又想活,如果我不活下去,天地之间,还有谁能记得她? 我在死生之海间,浮浮沉沉,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朝晕把我从苦海里拉了出来。 她抱着我,说,那么好的人,也一定是去天上当仙女啦。 是吗?她在天上,会幸福吗?会像我有朝晕一样幸福吗? 我带着疑问,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蛛丝被扫了个干净,她细雪铺成的眉眼望向我。 轻薄的一片窗帘,被吹得沙沙作响,我看进了她的眼睛,我看到她温柔地弯唇,那些哀伤,有一瞬间,甚至被温情给打湿了。 她轻启唇瓣,有萤火虫在我耳边打灯。 我全身狠狠一颤,从睡梦中惊醒,我蜷缩起身体,我抱紧怀里的朝晕,我分不清我脸上的是泪还是汗了,我抖着唇,一句话说得破碎得不成样子,但是我还是想要说,拼尽全力说,哽咽着说,痛哭着说—— “我想起来了,朝晕,” “我想起来了。” 她说的是——对不起。 她说的是——我爱你。 朝晕也抱紧我的腰,轻轻拍着我的背,又有一只萤火虫在我耳边打灯—— “我们都爱你,我爱你,妈妈也爱你。” 是吗? 是吗? 原来,世界上有人爱我吗? 原来,我爱的人,都爱我吗? 后来,我终于有了胆量,带着朝晕去看我母亲的墓。 朝晕精挑细选了很久的花,最后扎成了漂漂亮亮的一捧花。 朝晕拉着我,和母亲说了很久的话,说了很多的话。 回去的时候,下了雨,像是母亲慷慨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背着朝晕,她打着伞,我们慢慢地往回走。 我喜欢背朝晕,让我知道,原来打在背后的,不止有刀光剑影,还可以是阳光,是朝晕。 雨声淅淅沥沥,落在耳朵里,像是我们初遇时,秋叶被踩碎的声音。 一步一步,我的脚印那么深,因为朝晕的脚印也在上面。 我的一切都是她赋予的,我的恨,我的喜,我的悲与卑。 我是说—— “我爱你。” 朝晕机敏地凑到我的脖颈边,笑着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我也跟着笑,加大了音量,声音有两个人那么大,就像我的脚印有两个人那么深。 “我说——” “我爱你!” 朝晕,我爱你。 我,深深地,卑劣地,淋漓地爱着你。 曾经,我活下去的理由是记住我的母亲,是微信名的“W”。 现在,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你,是我,是你们,是我们,是微信名的“C&b&d”。 朝晕 如果世界有你的话 我愿意继续寻找活下去的千万缘由。 —— 癫狂的世界,折翼的蝴蝶。 永升的金轮,恒落的月魂。 你的眉眼边,我的命劫,我的锈锁。 你的鬓发旁,我的救赎,我的解脱。 我穷尽一生,只为等。 等你的唇,落在我的伤疤之上。 ——薄顾《赎迹难销》 第231章:你是什么颜色(bking人狠话多大佬) “我不是让你绑那死秃头的儿子吗?怎么绑回来个女的?” 朝晕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张扬轻狂、态度不耐的嗓音便越发清晰。 她又缩了一下,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一个典型的都市总裁世界。 女主南悦卿五岁时,父母出车祸去世,一个人拉着自己的瞎子妹妹,被大伯一家收养。 大伯一家拿了姐妹两个人父母的资产,却并没有好好照料,只扔在了一个小公寓里,每个月打点勉强足够温饱的钱,雇一个保姆,没有给予任何的爱和关照。 南悦卿性格倔强好强,聪慧有主见,成年之后就自己去外打工赚钱,姐妹两个人的生活才慢慢好起来。 直到某一天,南悦卿在酒店夜里加班时,被一直觊觎她的总经理下了药,拼死逃脱,又遇上了同样被下了药的男主裴爵,两个人发生一夜情。 这夜过后,裴爵为了对她负责,提出要娶她,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对方是唐唐裴氏集团的总裁。 南悦卿不是一个蠢货,更不会为了这种事自怜自哀,而是明白了,自己多了一个跳板。 她立刻同意了裴爵提出的结婚协议,一跃成为了瞩目的裴太太,原本对她爱搭不理的大伯家立刻舔着脸巴结她。 她想要先把妹妹接过去,无奈裴爵家里人本来就不相中她,更不可能让她再往家里带一个瞎子,她只能先给妹妹租一个好地方,雇一个保姆照顾妹妹,就等着一个来日方长。 没想到,妹妹却又被大伯家接了回家,还拒绝交人,就指望着靠这个拿捏南悦卿给他们谋一己私利,没想到人到手没多久,又被别人绑了去。 绑架妹妹的人来头可不小。 斯溶,从黑道跟着前任首领摸爬滚打起来的,是在刀光剑影里存活下来的,刀尖舔血,干的都是卖命的事。 直到前任首领去世,斯溶坐上第一把椅子,拿着钱成立了公司,赶上时代快车,带着弟兄们干房地产和信息网络事业,狠狠吃了一波红利,是京都数一数二有钱的了。 他手底下的势力鱼龙混杂,黑白通吃,人又狂傲不懂礼节,干事情没轻没重,出其不意,全随心意,把京都闹得天翻地覆。 京都这些自诩高贵的达官贵族,一方面鄙夷他,厌恶他,瞧不起他,觉得他粗俗;一方面畏惧他,害怕他,不希望被他盯上;一方面嫉妒他,艳羡他,不得不巴结他,想要从他这里分一杯羹。 南悦卿大伯家在斯溶转向创业之前借了高利贷,到人家飞黄腾达了还是没还,斯溶做事情一向没耐心,直接派人要把他儿子绑了。 没想到手下人是蠢猪,绑了个瞎子回来。 但是他又不是什么好人,全当是筹码了,根本没有放回去的意思。 斯溶这种疯子,连裴爵都不希望和他扯上关系,南悦卿想把妹妹救过来的希望更是渺茫。 她努力多次,斯溶还是不放人,南悦卿一怒之下直接做了计划把伯父家一锅端了,把钱还给了斯溶,这才终于姐妹相见。 南悦卿把妹妹接回来之后,本以为终于可以迎接自己光明璀璨的人生,没想到狗血的事情又发生了—— 她的妹妹喜欢上了裴爵,并且化身恶毒女配,和她争风吃醋,甚至反目成仇。 被裴爵拒绝后,她的妹妹不惜再次联系上斯溶,就是为了报复他们两个,最后真的差点把裴家搞垮。 幸好男女主情比金坚,执手共渡难关,成功打败了斯溶,再次把裴家发展壮大。 妹妹也在计划失败之后进了监狱。 明明斯溶和男女主没有任何的交集,更谈不上仇恨,他就是欣然接受了整垮裴家的计划。 他觉得——好玩。 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骨子里流着肮脏的血的所谓京都人,为了钱权匍匐在他脚下苦苦哀求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又好玩。 就算最后输了,他也没什么不尽兴的了,但是他从来不会认为是自己技不如人,只是看东风吹到谁那里去了。 斯溶最后是饮弹自尽的。 而朝晕,就是这个杀千刀的妹妹。 朝晕刚刚得知剧情的时候,都想跪倒在地,大喊一句“我的妈呀!”。 原主这个傻蛋哟,姐姐都牛逼成那个样子了,怎么就看上那么个男人了? 她简直看不懂啊! 或许是自己也反省了,原主的愿望是再也不要伤害姐姐一分一毫,让姐姐幸福快乐。 朝晕现在已经差不多习惯自己的处境了。 她被绑回来一天了,但是说是绑,这些人其实没有苛待她,甚至对她还挺好的,她现在没有感觉有任何的不舒服,她还交了好朋友呢。 她不说话,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是支着耳朵听前面两三个男人说话。 刀疤挠了挠头,和虎霸面面相觑,最后又看向他们凶神恶煞的老大,两个人长得穷凶极恶的,这个时候又露出了一个无比纯洁羞涩的笑容:“嘿…嘿嘿……” 斯溶:…… 男人身姿修长精壮,留着一头略长的黑发,五官魅气横生,深邃漂亮,单挑五官出来都是极致的美。 只不过,他左眼处有一条贯穿眼睛的刀疤,硬生生撕裂了那份阴森森的美,显得格外诡异可怖。 此刻,男人穿着一身高定黑西装,却没有一点精英的斯文气质,气势嚣张,语气狂傲,简直是一个西装暴徒。 他扯了扯唇角,却没有一点笑意,布满大大小小的疤痕的手紧了紧枪,往桌子腿上碰了碰:“你们嘿嘿你们爹呢?老子问你们为什么绑回来一个女的?” “老大!”刀疤苦口婆心地劝说:“既然都说了要做文明人,你咋能说‘老子’嘛!最起码自称‘我’嘛!最高级的,你自称紧头慢!” 朝晕愣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他说的是“gentlemen”。 斯溶抽搐了下嘴角,一脚踹了过去:“老子……我他爹的和你说什么事呢?!” 虎霸赶忙拦住他:“老大,息怒!息怒!” 第232章:你是什么颜色(2) 斯溶瞪了刀疤一眼,把枪随手放在桌子上,没骨头似的抱臂倚着桌子,又冲虎霸抬了抬下巴:“你说。” 虎霸僵僵地笑了下,呲着一口大白牙:“老大,我们提前做过功课了啊!那南建功的儿子有怪癖呀,喜欢穿女装,那我寻思着喜欢穿女装不就是看着是个小女孩儿吗?” 他挠了挠头,又嘿嘿一笑:“我还以为我们怪聪明呢,结果真是个女的啊。” 斯溶:……… 他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一脚把他俩踹飞。 这两天刚刚忙完,好不容易有点空闲时间,他都想好怎么扒了南建功他儿子皮了,这俩蠢猪给他整来个小女生。 真烦,他一看不住,就给他找麻烦。 “我再说最后一遍,以后叫我斯少,不许叫我老大,难听死了。” 男人半阖着眸,一字一句地强调,盯着在角落里缩着的小小一团,迈开步子走上前去,站定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这么安静一个人,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要不是她的身体因为呼吸在微微起伏,他都以为是个死的了。 斯溶眯了眯眼,突然半蹲了下去,带着一阵凛冽肃杀的霜寒木质气,人也凑得近了一点,伸出手在女孩儿面前晃了晃。 没反应。 “啧,”不知道带着什么心情,男人收回了手,又站起身,双手插兜:“还是个瞎的。” 刀疤和虎霸对了个眼,不清楚老大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他们老大高兴了说“啧”,生气了说“啧”,累了说“啧”,没有一点文化,整天就啧来啧去。 斯溶又回头,用所剩无几的耐心问:“绑过来了个啥?” 他不问还好,一问起来,哥俩儿就有的说了。 刀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悲从中来,难过地娓娓道来:“老大…诶不是,斯少,小姑娘叫南朝晕,还有个姐姐,是南建功那狗日的的外甥女,父母早死了,南建功把人父母财产吞了,也不好好照顾姐妹俩,都是她姐姐把她拉扯大的。” “哦,她姐就是那个谁,裴爵前一阵子娶的那个谁。” 刀疤满脸凄容:“小瞎子好不容易长大了,能和姐姐过好日子,又被南建功绑走了,然后又被我们绑走了…呜呜呜,咋这么命苦……” 虎霸也动容了,抽出纸巾递给他,让他擦擦眼泪。 斯溶:……… 他面无表情,压根没有被打动的意思,只是侧过身子回头睨了安安静静的女孩儿一眼,嗓音淡淡的:“哦,可怜虫啊。” 原本不管听到什么都无动于衷的女孩儿有反应了,说话声音小小的,却很冷静,格外空灵:“我不可怜。” 斯溶微顿,迟迟地挑眉。 朝晕慢慢抬头,一双圆润的眼睛黯淡无光,没有焦距,却准确地看向了他。 她看着很瘦,甚至不能用苗条来形容,一张白皙到让人感觉不透风的脸蛋,没有一丝红晕,看着是病态的苍白,五官精致得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 她冲他缓缓勾唇,表示善意,又接着慢慢说:“我有姐姐,我过得很好,不可怜。” 斯溶闻言,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再次屈膝半蹲了下去,杵着下巴,略微抬了下头,莫名道:“会说话啊。” 朝晕这下子又不说话了,只是再度冲他笑了笑,看起来呆呆的,没什么攻击力。 后面的虎霸忍不住了,出声说:“老大…额,斯少,朝晕当然会说话了,她今天中午就和我俩说话了。” 刀疤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肯定是因为老大…斯少你太凶了,她刚才才不敢和你说话的。” 斯溶:? 要咋地? 谁是你俩老大? 他气笑了,正准备过去给他俩两巴掌,就又听见女孩儿如夏日清荷般令人心神舒畅的嗓音慢吞吞地说话:“没,没有,我只是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你们都很好,我被大伯带去这么久,他们不给我吃的,来到这里,我才第一次吃饱。” 她又弯了弯眸:“谢谢你们。” 刀疤又憋不住了,“嗷呜”一声,又悲伤地哭了起来。 虎霸拍了拍他的肩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斯溶:……… 俩大蠢货,别人说啥就信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啥好人呢。 他又把从不掩饰攻击烈焰的视线射到了朝晕身上,压迫感十足,就那样不言不语地上下扫视着。 她就板正地坐着,任由他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地站起身来,盯着她的头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刀疤问:“老大,现在咋办?” 斯溶冷笑:“你觉得她有什么用吗?” 刀疤挠了挠头:“好像没有。” 斯溶无所谓道:“那就把她送去煤窑挖煤。” “啊?”朝晕呆了一下:“别呗。” 她老实说:“我不会挖煤。” 斯溶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大伯欠我钱,你说怎么办?” 朝晕一本正经地回复:“那你把他送去挖煤呗。” 停了停,她又补充:“最好,把他儿子也一起送过去。” 哟呵,还替他出谋划策了。 斯溶还没吭声,刀疤又率先发表意见了:“我觉得呢,朝晕可以先留在这儿。” 他自作聪明地开始解释:“也不是我想让朝晕在这里哈,首先,有目共睹,朝晕很可爱,对吧?其次,我们这儿乌烟瘴气的,我感觉朝晕在这里净化净化我们的磁场也很合适。而且……” 他还没说话,就被男人淡声打断:“闭嘴。” 斯溶双手抄兜,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背影潇洒不羁,只有两句语调懒洋洋的话还在空中回档—— “绑回来哪有轻易还回去的道理?” “先养着,让她没事了去溜溜二蛋。” 二蛋,是刀疤手底下养的一条哈士奇,精力充沛,见人就闹腾,有时候连刀疤都收拾不住。 刀疤兴奋地叫声应好,和虎霸一起开心地带着朝晕去认地方。 这栋房子是斯溶赚得盆满钵满之后,炫富的手笔。 第233章:你是什么颜色(3) 朝晕虽然来了一天了,但是都是在一楼,其他的地方没有去过,在刀疤和虎霸的介绍下,才慢慢明白了自己所在的房子有多大。 一共五层,有电梯有楼梯,除了一层是用来住的之外,其他的地方全部都是用来娱乐的,庭院宽敞开阔,有水塘专门用来养鱼,后院又被分为几块地方,分别用来养花花草草,还有一些人的宠物。 朝晕的记忆力很好,一遍下来就记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刀疤和虎霸还是交代她,没事的话就在一楼转转,其他地方,保不准有哪几个他们老大的狐朋狗友。 另一边,斯溶本来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他来说,养个人和养猫猫狗狗没什么不一样。再说了,这人他想什么时候丢出去就什么丢出去,对他来说压根没什么在意的必要。 他现在,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斯溶脸上挂着邪气横生的笑,按了二楼的电梯。 但凡了解他一点的人,都知道他绝对又要搞事情了。 斯溶是一个没什么文化,没什么水准,更没什么道德的人,也是一个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人。 不久之前,他对打台球产生了一点兴趣,不过又懒得学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则之类的,就是随便打,随便把球往洞里戳,和“哪里亮了点哪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之后,他就遭到了京都一个传说中的台球大师的激烈批评——说他破坏规则,打得狗屁不通,简直就是在侮辱台球这项运动。 斯溶乐了,于是专门在每周的周三把人绑来,什么也不干,就让他坐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白球打进洞里,只能无能狂怒。 嗯,今天周三。 门口的人推开台球厅的门,斯溶慢条斯理地抬步走进去,对着被绑在旁边凳子上、嘴里被塞着毛巾的男人展颜一笑,十分有礼貌地问好:“老登,别来无羔啊。” “………” 凳子上的中年男人扑腾得更为厉害了,甚至都想用血书给他纠正——别来无恙。 令他倍感绝望的是,周围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是表现出异议的,都一脸镇定和骄傲——他们老大会用成语了,未来可期! 真是一群绝望的文盲。 斯溶就乐意看他这副暴跳如雷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冲着一边的小弟勾了勾手,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倨傲感和懒散感:“把我的台球杆拿来。” 旁边小弟挠了挠头,冲他羞涩地笑了一下,一颗大金牙闪了他一眼,结结巴巴道:“老大,没、没、没找着。” 斯溶:? 他黑了脸,看过去,咬牙切齿:“我那个金雕的台球杆去哪里了?” 小弟一脸无辜:“我、我,我不知道呀,上次,是,是,是刀疤大哥,在这儿陪您的。” “啧,”斯溶抱臂,颀长的身姿往旁边一靠,眉头一皱:“去让他把我的台球杆送过来。” 小弟应了一句,一溜烟跑了,没过多久,又一溜烟回来了:“刀,刀疤大哥,说,他拿去,给,朝晕当,当拐杖了。” 斯溶:……… 他咬紧牙关:“那也得给我送过来!” 小弟这时候体贴起来了:“诶,老,老大,那,那朝晕,不就,不就没办法走路了嘛。” 斯溶:? 他怎么也开始朝晕了? 他不就一天没有回来吗?家里要翻天了? 男人气笑了,眉目如刀,语气也是:“那就让她一起跟着上来,总之给我把我的台球杆给我送回来!” 于是,朝晕刚刚被告知不要上二楼,就被带着去了二楼,进了台球厅。 她看不见,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能听见一直有一个男人“呜呜呜”的声音,应该是被绑着。 她一只手拿着“导盲杖”,一只手垂在身侧,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看起来没有一点拘束害怕的样子,跟回家了似的。 斯溶依旧保持着那一副大佬姿势,瞪了一眼朝晕旁边准备说话的刀疤,又看向了朝晕,语气不能说好:“你告诉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朝晕知道肯定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眨了眨眼,带着笑意的嗓音里,甚至还夹杂着几分骄傲:“这是我自己找到的导盲杖。” 刀疤在旁边嘿嘿一笑:“对不起啊老大,我上次直接把它放到一楼没人住的杂物房了,她昨天晚上在那里睡的,然后就把它拿过来当导盲杖了,这事儿闹的…哈哈…” 斯溶:……… 他发现了,他今天无语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近朝晕,身形高大,影子能拢住两个她,那么闲散随意地走过去,气势却依旧逼人。 朝晕站着,纹丝不动,甚至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缩下瞳孔。 斯溶离她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伸出手,语气不冷不热:“这是我台球杆,给我。” “喔,”朝晕呆了一下,乖乖地应。 她的感官很敏锐,能觉察出来斯溶冲她伸了手,于是自己探出另外一只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摸了好几下,最后才抓住了他的手指。 斯溶垂眸,看着覆上自己手上交错的疤痕的白生生的手指,先是挑眉,又慢慢地压下去,把左眼处狰狞的刀疤都给挤得深了褶皱,看起来格外骇人。 但是,朝晕哪里看得到呀,她摸到了斯溶的手,就听话地把手上细长的台球杆放到他手里,还体贴地把他摊开的手指给卷了回去:“还给你。” 等到她说了话,斯溶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反应过来——她是一个瞎子。 他又松开眉头,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手,曲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扣了下朝晕的头。 “嗷。” 朝晕被拍得有点疼,慢吞吞地捂住自己的脑袋,揉了两下,也没吭声。 毕竟,是她先把人家的台球杆拿去当导盲杖的嘛。 不过,她眉眼间还是添了几分惆怅——经过半天的相处,她和“导盲杖”已经建立了深切的友谊了呢。 第234章:你是什么颜色(4) 斯溶握着台球杆,转身就走,似乎对于她的脸色毫不在意。 然而,刀疤却收到了他不容置喙的命令—— “今天去给她定个导盲杖,也要雕点金子。” 别摆出那一副死大伯的样子。 斯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虽然他对朝晕没什么想法,但是好歹现在要在自己这里养着,她穷酸了,他看着也不爽。 朝晕又要有新的导盲杖朋友了,不惆怅了,再次扬起一抹不怯生的、暖融融的笑来:“谢谢你呀。” 回答她的是斯溶顿了几秒之后的一声轻哼。 旁边被绑着的男人屁股都麻了,在他准备消停会儿的时候,就看见斯溶拿着他那丑到让人自戳双目的台球杆立在台球桌前,弯下了腰,对准白球,“啪”的一声,白球入洞。 他“士可杀不可辱”的决心又燃起来了,再次扑腾起来,发出来了很大的声响,想要指着斯溶的鼻子骂一句“败类!”。 斯溶一条腿微曲着,抱臂欣赏着他怒不可遏的姿态,甚至还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两个这样对峙的时候,大厅里突然响起来了“啪啪啪”的鼓掌声。 斯溶一愣,掀眸望了过去,就看见朝晕举着两只手,正在卖力地鼓掌。 她眼睛总是灰蒙蒙的,没有光彩,看了让人不舒服,但是嗓音却又出奇得亮:“你打进洞里面了吗?真厉害。” 斯溶:( ?▽? ) 终于!终于有人夸他了! 他挺起胸脯,扬起下巴,洋洋得意的表情衬得他脸上恐怖的疤都有点好笑了:“对,我打进洞里面了。” 朝晕鼓掌鼓得更卖力了:“太厉害了。” 斯溶:?''?''? 斯溶赞同地连连点头,看向她的视线里都带着一些志同道合的满意了。 小瞎子还挺有眼光的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 原本斯溶想绑着中年男人,让他看着自己打一下午球的,不过现在有朝晕这么慧眼识珠的人在了,他也就大发善心,大手一挥放男人走了。 男人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捂着屁股一步一步地朝着嫩楼走,临走时,还对着朝晕投去了一个女士大义的感激目光。 然后,他就发现了,朝晕赞叹的神情和语气好像不是假的。 “………” 让他知道斯溶真的遇见一个钟子期了,还不如让他坐在那里在煎熬一下午呢。 朝晕听斯溶打了一下午的台球,一直都卖力地给斯溶鼓掌,让他的尾巴都翘上天了。 等到该吃晚饭了,他还意犹未尽,对着朝晕说:“我看你很有天赋,以后我有时间可以教你打台球。” 朝晕惊喜:“哇!好啊好啊!” 斯溶:“不过呢,你最好做好准备,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有这么好的根骨的。” 朝晕:“嗯嗯,我一定努力!” 斯溶:? ? ? 斯溶吃饭的时候喜欢看电视,看的是奥特曼,所以吃得慢慢的。 这件事,也让京都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十分不耻。 吃饭就是吃饭,怎么还一边吃饭一边看奥特曼?幼稚!下层人! 不过,正好朝晕吃饭慢,他们两个吃饭用的时间,几乎差不了多少,像天造地设的饭搭子。 吃完饭之后,朝晕礼貌地请求斯溶,让她给姐姐打个电话,她自己的手机早就在被绑来的路上弄丢了。 斯溶按下了暂停键,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问她能给自己什么好处。 朝晕深思了会儿,一本正经地和他说:“我给你算命吧。” 斯溶挑眉,把腿放下,饶有兴趣地应:“行,你算。” “你的名字是…嗯…斯少。” 斯溶:…… 朝晕还在继续装神棍:“你今年……31了?” 斯溶面无表情地伸出手,重重地按上了朝晕的脑袋,凶狠道:“老子才25。” “嗷,”朝晕眨眨眼,缩了缩脖子,老实说:“那你声音还挺显老的。” 斯溶笑了,只不过是被气的,正要敲她的脑袋瓜,就听见她又往后说:“打台球很厉害,打人也很厉害。”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收回了手:“这个算得挺准的。”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问她南悦卿的手机号,等把手机递过去的时候,还想起来自我介绍:“我叫斯溶,斯溶。” 朝晕立刻点头:“好听,好听。” 斯溶的笑意扩大,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肯定就摇啊摇的。 朝晕还在伸着手摸他的手机,半天没摸到,斯溶一个不耐烦,直接抓着她的手腕,带着她拿上手机,才又收回手,坐在一边,自己看自己的奥特曼。 朝晕给南悦卿打了电话,没过几秒,对方就接了,她自报家门之后,对方愣了几秒钟后,欣喜若狂地抱着手机喊:“朝晕?!真的是你吗?!吓死我了!!还好你平安无事!!” 朝晕耐心地安抚着她,还对她道了歉,说自己在斯溶这里,一切都很好,比在大伯家的时候好多了。 南悦卿一愣,一时间被忧虑冲昏了头脑,说话也忘了轻重:“斯溶?!那个狂妄自大,做事不顾后果的神经病?!朝晕,你别吓我,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原本还在聚精会神看奥特曼的斯溶一下子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凑近了话筒,话却冷了:“你说谁呢?” 南悦卿见过斯溶几次,也听得出他的声音,一时间傻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朝晕先捂着手机,和斯溶认认真真道了好几个歉,又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耐心细致地解释了大致的经过。 “他们对我真的很好,斯溶还说要带我打桌球呢,他打桌球可厉害啦。” 斯溶:??? 嗯,不错,小瞎子还知道说人话,未来可期。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6。】 朝晕又和南悦卿说,自己可能要在斯溶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南悦卿听了之后立刻严厉拒绝。 朝晕知道她是关心则乱,就再次安抚她的情绪,和她慢慢讲道理。 南悦卿和裴爵现在还是相互试探的阶段,她是不可能过去为南悦卿徒增麻烦的。 而且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会很不方便,可能还会发生被绑走的事情。 这样相比之下,在斯溶这里暂住,居然是优解了。 第235章:你是什么颜色(5) 南悦卿不相信斯溶,纯粹是因为斯溶是因为钱把朝晕绑过去的,她不相信斯溶会这么好心收留朝晕。 但是她同样也知道,从小到大几乎是从恶意里挣脱着长大的朝晕太擅长分辨善意和恶意了,她说斯溶他们好,他们就差不了多少。 而且和朝晕说的一样,如果斯溶真的愿意暂时收留她的话,确实能够解决朝晕的去处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这样听来,斯溶那一帮子人,和她听闻的相差甚远啊。 南悦卿冷静了些,加大了音量:“斯溶,谢谢你对我妹妹伸出援手,请你好好照顾她,到时候你想要多少钱,我都会给的。” 电话另一边传来了一声嗤笑,还有一道嚣张到欠揍的声音:“你觉得我差钱?” 现在在京都里,能找出几个和他一样有钱的? 他好心情地收留朝晕,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想再把人打包送回去,他嫌麻烦,也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一方面是因为刀疤他们喜欢她,把她当妹妹处;最后一方面,他觉得朝晕说话好听,是个可塑之才——尤其是打台球方面。 放眼京都,现在还没人敢和他斯溶说一句“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的。 南悦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得咬牙。 这斯溶,和听闻的根本没差! 朝晕立刻收回手机,忙去轻声安慰姐姐,又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斯溶把手机收了回去,正好刀疤带着朝晕的导盲杖回来了。 他一言难尽地把手上丑到让人发笑的镶金导盲杖交到朝晕手里,欲言又止。 他就是跟人王老头说,要做他们老大平时喜欢的款式,人家就做出来这么个丑东西。 而且,最让人崩溃的是,他们老大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满意的样子。 斯溶拍了拍刀疤,满意地连连颔首:“不错,这么多年了,王老头的审美终于进步了。” 刀疤:额 朝晕觉得这导盲杖拿着比自己之前的重,她掂量了好几下,又摸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正了脸色,认真说到:“肯定很好看。” 斯溶唇边又扬起一抹笑容:“有眼光。” 虽然看不见,但是有眼光。 朝晕抱着自己新的导盲杖,欢天喜地地准备回自己昨天睡的杂物房睡觉,又被斯溶提溜了回来,让负责做饭的苏姨带她去找一间正儿八经的卧室。 苏姨去转了个来回,最后给朝晕找了一个布置得最简单的卧室,带着她摸索了两三遍,朝晕就差不多知道哪里是哪里了。 不过苏姨还是不放心,又亲自带着她洗漱,领着她坐上床,这才安心了。 朝晕给苏姨道了好几声谢,麻烦她走的时候关上灯,才终于可以躺在床上无拘无束地滚来滚去了。 她还没有睡过这么大的床呢。 等到滚得心满意足了,朝晕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新朋友”镶金导盲杖放在一边,拍了拍它,和它说了好些个晚安,又和房间说了晚安,再和月亮说了晚安,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斯溶怎么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创业总裁了,每天都要早早地出去上班,朝晕第二天起床出门之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有苏姨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苏姨问了她好多问题,简直要把她的户口本翻个遍,朝晕老老实实回答之后,获得了苏姨心疼的拥抱。 之后,她又随口问起,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她可以带着朝晕去玩。 没想到她这个问题刚问出口,朝晕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慢腾腾地转过身子“看”向她:“我得去遛狗。” 苏姨:? 苏姨半信半疑地带着朝晕去找二蛋,然后看着她瘦瘦的一个人,牵着顶她两个大的二哈,陷入了沉思。 她禁不住疑惑地问:“朝晕,斯少真的说了让你遛狗吗?” 朝晕重重地点头,老实巴交的,看起来居然和二蛋有点像:“嗯嗯,他昨天说,让我没事去溜二蛋。” 苏姨:……… 这斯溶,咋这样。 苏姨没办法,只能跟着朝晕,带着她在在庭院里绕,一开始还生怕她摔了碰了,但是时间一长,她惊讶地发现朝晕一个小瞎子,居然还能用身形敏锐来形容,记路记得快,走起路还能灵魂地躲开障碍物。 斯溶回家一向很早,一般都是在下午四五点回来的。 今天,他刚刚踏进庭院里,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一低头,发现前面有一只饼大的乌龟在慢吞吞地往前跑,前面还有一只小兔子,正卖力地往前蹦哒。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大鹅扑闪着翅膀从他面前飞了过去,空中飞了两根毛,最后落在了他的裤管上。 斯溶:? 他家庭院怎么变成动物园了? 这些动物不都养在后院吗?还有,这乌龟不是在池塘吗?谁把它搬出来了? 斯溶微微张着嘴,脸上是少有的匪夷所思的神色,抬脚往院子里面走,走的时候还要注意脚下,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什么东西踩扁。 他刚没走几步,眼前门口屋檐下杵着导盲杖坐着的人影就隐隐绰绰地显现了,一开始看不清,是模糊的,像水里的月亮,越走越近,也就越来越清晰,月亮又被打捞出来了。 也是这个时候,斯溶听见了从后院传出来的惊恐绝望的求救声,还有一两声兴奋的狗吠声。 “………” 谁能告诉他,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刀疤在他身后跟着惊叹:“卧槽,这咋都出来了?” 虎霸也争着说话:“虽然乍一看乱乱的,不过仔细一看还挺和谐的,感觉房子里都不乌烟瘴气了,这就是乱中有序啊!” 刀疤:“谁让你背着我偷偷学成语了?” 虎霸:“略略略略略……” 斯溶额角的青筋开始跳起来了,暴躁地呵了一句:“闭嘴!” 俩人默默地闭上了嘴,又用眼睛较量起来。 眼前的女孩儿也听得清楚,噙着淡淡的笑容,抬脸“望”向他们。 斯溶觉得,是在看他。 第236章:你是什么颜色(6) 她的眼睛本来就长得艳烈,如今那双黑黝黝的瞳仁没有一丝光亮,就越发衬得她的笑眼乌浓。 她自己先开口喊:“斯溶。” 接着是:“刀疤,虎霸。” 后面两个人连声应,斯溶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俩货肯定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倒是没回应这一声称呼,反而是淡淡地问:“后院什么声音?” 朝晕又是温温地一笑:“二蛋喜欢和那个人玩,我就放它去和他玩了。” 斯溶知道自己的地盘上出不了什么差错,不过后面传来的声音喊得实在是惨烈,他对刀疤使了个眼色,让刀疤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等到刀疤过去了,他又把审视的目光放在朝晕身上,只不过她笑容的温度实在太灼热,他没有看多久,又低下头看伏在她脚边的小兔子,挑了挑眉:“你把我养的家伙们都放出来做什么?” 朝晕一只手拿着导盲杖,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摸索着脚边的小兔子,把它抱起来,轻柔地放在腿上:“我想看看现实版的龟兔赛跑,到底谁能赢。” 斯溶回过头去,见那只乌龟还在慢吞吞地往这边爬,嫌弃地撇了撇嘴,又重新转眸看她:“这种事情,你不把它们放出来都知道结果吧?” 朝晕被说破了,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一笑,里面藏着稀稀疏疏躲着的拘谨:“好吧,我喜欢热闹。” 斯溶原本想说话,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低头,就见那只大鹅正张着嘴咬它的衣角。 他翻了个白眼,拍了下它的头:“大胖,松嘴。” 大胖不干,就死劲地咬着。 斯溶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语气也是阴恻恻的:“你想让我吃铁锅炖大鹅了吧?” 大胖大展翅膀,甚至还晃了晃屁股,像是背后有人似的。 斯溶刚刚伸手准备圈住它的脖子,就听见女孩儿空灵滢澈的嗓音脆声喊:“大胖,过来过来。” 斯溶的衣角一下子就获救了,大胖松开了嘴,居然听得懂朝晕的话,又扑闪着翅膀往朝晕那里去。 斯溶呆住,和刀疤一齐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碰巧刀疤也半扛着个瑟瑟发抖、吓得走都差点走不了的男人从后院绕过来,大老远地冲他们吆喝:“老大,是李西!” 正巧正中斯溶的猜测。 毕竟,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里挑,怎么也挑不出来一个比李西更怕狗的人了。 李西在前首领在世的时候就在他手底下做事了,是过命的交情,但是后来也可能是好日子过够了,老是背着他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还喜欢颐指气使,没什么本事,却老是想着干大事。 他们这些人,别的不说,就讲究一个义气,李西做的那些事,斯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也不可能重用他,就留他每天在家里干些杂活,就算他整天的活都干得粗糙,他斯溶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他不去收拾,倒有人收拾了。 李西看起来还惊魂未定的样子,但是眼睛还是恨恨地盯着朝晕,抖着食指,哆哆嗦嗦地指朝晕,要去告状:“斯…斯少…是,是……” 斯溶正眼看他,依旧是双手抄兜,但是姿势已经不像是上一刻那般闲适,他的目光淡淡地压在人身上,就会让人觉得喘不上气。 “刀疤,送李西回去,叫个医生好好看看。” 摆明了不想听他告状。 李西不甘心,还准备再说什么,却又被刀疤眼疾手快地扛回了别墅里。 斯溶一只手捏了捏眉心,又重新把目光放在了坐在椅子上装乖的朝晕身上,又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壳,凶恶道:“你也别以为能逃。” 朝晕眨眨眼,表示自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斯溶懒得和她演,吩咐虎霸把这些乱蹦乱跳的家伙们都给放回去,便一身洒脱地往房子里去,远远的,传来了他的话—— “你也是,快点回来。” 朝晕努了努嘴,扶着自己的导盲杖慢慢站起来,慢慢地,试探着往房子里走,不过已经没有一开始那副小心翼翼,生怕摔了的模样了。 吃饭的时候,苏姨可是逮着朝晕一直夸,说她肯定是个小精灵转世,小动物们都可亲她了,而且她人也聪明,教她走的那些路线,一遍都能记住。 斯溶意兴阑珊的样子,眼睛就看着电视机里面放着的奥特曼,唯一的反应就是不冷不热地哼一声,想到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大鹅居然更亲她,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吃完饭之后,他原本要直接回房间的,没想到苏姨却悄悄拉上他,一脸严肃地和他低声说话。 苏姨在他十几岁刚刚跟着前老大的时候就照顾他了,和他妈妈基本上没什么区别,她说的话,他怎么着也要听。 “我跟你讲啊,这李西真的是欠收拾了!整天干偷偷摸摸的事情也就算了,朝晕没怎么着他,他就在人家面前,指桑骂槐说什么没用的瞎子,听得我快气死了!” 斯溶闻言,先是请教了指桑骂槐是什么意思,而后是稍显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挑起眉梢,狭长的眼眸深处有恍然大悟的光亮一闪而过。 他反而挑着似乎是不重要的事情问:“小瞎子怎么回的?” 苏姨剜了他一眼:“人家有名字!叫朝晕!” 斯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示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 “朝晕脾气那么好,啥都没说,但是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心里肯定可难受了!” 斯溶一只耳朵听着,视线又落在了客厅里坐着发呆的朝晕身上,不由得觉得苏姨的说法好笑。 脸上都没看出来什么情绪,心里肯定也没多大波动。 他又问了让人抓不着头脑的问题:“您今天下午都陪在她身边?” “那没有,”苏姨否定:“朝晕说她一个人可以,让我回来准备做饭。” “二蛋是你放到后院的?” 苏姨狐疑地瞅了他一眼:“我把它领后院干什么?它不是在前院玩吗?” 苏姨做饭的时候,厨房门都是关着的,基本听不见外面的声响。 第237章:你是什么颜色(7) 斯溶盯着客厅里坐着的朝晕,看着白白的,小小的,还以为是个白馒头呢,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芝麻馅的汤圆。 不过是个劣质汤圆,皮厚馅少,还是白的多点。 苏姨又催促他快点收拾收拾李西了,他胡乱地应着,出去了倒是又直直朝着朝晕走过去了。 朝晕一个人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感觉有人把手掌按在自己头顶上,暴力地揉了揉,让她感觉自己像个鹌鹑。 斯溶看她头发乱蓬蓬的,跟炸了毛似的,这才满意地收手,抱臂看她,总是亘古不变的狂傲语气里,居然有了一丝笑意:“你还报上仇了?” “嗷,”朝晕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被发现了。” 看她深沉得像一个老头的样子,斯溶更想笑了:“你的作案手法很高明?” 朝晕反驳:“刀疤和虎霸都没发现。” 斯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个多笨。” 朝晕乖乖地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 不过很快,她又张口为自己辩白了:“那,那个谁,他在屋里面说说我,也就算了,我都出去了,他还要跟过来说我,我就是让二蛋去吓吓他而已,谁让他自己过来说我的。” 斯溶这倒是赞同地点头:“是。” 朝晕下面本来还有些话的,听他这样爽快地附和,倒又噎住了,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你不怪我呀?” 斯溶敲了一下她的脑壳,觉得嘎嘣脆:“这样也好。” 他手底下的人,没一个是能受欺负的,小瞎子也一样,虽然只不过是暂时养在这里的,不过这个性格倒挺有他斯少雷厉风行的作风嘛。 不愧是能够欣赏他绝无仅有的台球技术的小瞎子。 斯溶心底的小人再度在心底连连颔首。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0。】 朝晕周边的气息顿时活了,感觉有些分子在蹦蹦跳跳,像是油溅出来的小花火。 只不过,她还没高兴多久,斯溶铁面无情的话就从上面砸了下来:“不过,你以后不能再去溜二蛋了。” “啊?”朝晕愣了一下,想要再争取一下:“是你让我去溜二蛋的,我们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了。” 斯溶扯了下唇瓣,又按上了她的脑袋,嚣张道:“我就要把你们的友谊打碎。你不仅不能溜二蛋,以后还不能擅自动我的宠物,怎样?” 朝晕寄人篱下,只能有苦往下咽:“很有主见。” 斯溶笑着眯了眯眸子,移开了手:“这才对。” “正好最近苏姨在学刺绣,你跟着一起,别瞎闹腾。” 朝晕又傻了:“可是我看不见。” 斯溶已经走远了,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还是扬了扬手:“那不是还有手吗?” 朝晕举起了自己另一只手,好久之后,才呆呆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哦”给谁听。 斯溶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晚上十点的时候,门又再度被叩响,一开门,就看见李西那张白煞煞又扁瘦的一张脸,好险没给他吓一跳。 他淡淡地垂眸,抱臂倚在门框边,语气不咸不淡:“有事?” 李西被诊断为惊吓过度,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这刚刚能走路,就迫不及待跑过来告状了。 他拖着自己的身体,开口就有怨气直面扑来:“斯少,那个瞎子简直欺人太甚!是她放那条死狗追我的!你看我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斯溶轻扬眉尾,咬紧字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瞎子?死狗?” 他突兀地嗤笑了出来,只不过眉眼是冷冷的,还是狂狂的:“谁让你这样叫了?” “李西,我看是时间久了,斯重教的东西,你都忘完了是吧?” 斯重虽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对一般人也有绝对的尊重,他和那群阴毒之人互相残杀,却也会放下脚下的一只蚂蚁。 这些事情,李西全部都忘了,此刻暴露在他眼前的,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恶意。 斯溶突然收了笑,因此,一张脸就显得阴郁可怖?他用舌尖顶了下腮帮子,轻轻晃了下在灯光下白惨惨的脖颈,发出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吧声,冷漠道:“用不用我帮你记起来?” 李西面色陡然一变,敏锐地察觉到——斯溶生气了。 但是有可能是斯溶和颜悦色久了,让他忘了斯溶手段多狠了,也有可能是年深月久了,居然也让他隐隐居功自傲起来了,以为斯溶不会动他一根汗毛,李西居然有了反驳的勇气,或者是不能用勇气来形容的自以为是—— “斯少,您喊得也没有比我喊得好听到哪里去吧?” 瞎子。 小瞎子。 那能一样吗?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是最重要的。 斯溶凝着眼下这个瘦瘦的,干瘪的男人,倏地一扯唇,从喉咙里溢出来了两声短短的,冰凉的笑来。 两个人周遭的温度突然直线下降,李西浑身打了个冷颤,再去看斯溶嘴角掣起的笑意时,已然惊觉这笑意里漠然的一片森然怒气了。 这抹笑,陡然让他想起来了,他第一次见斯溶亲手扒了人皮的场面来。 瞬间,李西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被冻住了,喉咙也被冻住了,说不出话,身体也被冻住了。 斯溶提起小腿,没有收力,狠狠地踢向了李西的膝窝处,就像踢碎了一块冰一样,让他的膝盖重重地跪了下去,和他的人一起发出了沉闷的哼声。 如此,李西却再也不敢看他的脸了,他现在手心里全是汗,眼前也好像蒙了汗,被黑压压的云似的的气焰堵住了呼吸。 他像是如梦初醒了一般,近乎于恐惧地记起来了—— 他刚才,是在惹斯溶? 他居然,居然惹了斯溶生气? 段段被他遗忘掉的,两个人一起摸爬滚打起来的回忆涌上心头,那些血腥的、暴力的,让人不忍直视的,都在他的脑海里一一浮现。 他面前的是斯溶。 曾经如疯癫野兽一般,现在衣冠楚楚的斯溶。 第238章:你是什么颜色(8) 斯溶已经没有耐心在这里和他耗下去了,他背过身,那么长的一条影子,和他冷硬的话,一起砸在李西身上,砸得人痛—— “最后一次了,李西。” “你再乱咬人,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喂你嘴里的死狗。” 李西知道———— 这不是在开玩笑。 —— 朝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明显地感觉到了,那天之后,这个听苏姨说,长得像火柴棍一样的男人没有再赤裸裸地对着她表现出恶意。她自己也感受得出来。 对于这种人,她放狗吓吓他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么不禁吓,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不过她没什么闲情逸致关心这种货色,反而是真的跟着苏姨开始学刺绣了。 苏姨本来就想要她在旁边陪着自己说说话而已,见她真的要学,还问了好几遍:“你真的要学?我也是新手,我怕不能教你真东西,还让你被伤到。” 朝晕笑着点头:“嗯嗯,斯溶让我跟着您一起学刺绣。” 苏姨:“………” “真的是斯溶让你来学的?” 朝晕再次重重颔首:“是呀。” “……” 这斯溶,咋这样。 不过两个人一起学的感觉,比一个人要好多了,苏姨本来就不是正儿八经要学的,就是打发打发时间,现在朝晕在一边和她一起学,她开心着呢。 她用特殊的笔在溶水膜上画下摸起来会凸起的纹路,用粗粝的手握着朝晕白嫩的手,教她怎么去刺、拽,每次朝晕用赞叹的语气夸她的时候,都会让她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朝晕花了几天学习针法,终于可以投身于真正的刺绣活动了。 只不过因为她眼睛的原因,她要摸着,试探着才能下针,所以绣得一直很慢,而且只能绣简单的轮廓,稍微复杂一点的排线就不行了。 苏姨安慰她,给她勾了个小猫的图案出来,说这样绣出来就很好看了。 朝晕相信了,就夜以继日地去摸索着绣这个小猫的轮廓。 斯溶一开始没注意,但是在连着好些天都注意到,朝晕吃完饭就坐在沙发上,拿着手里的绣棚,慢慢往上面扎针,才好奇地凑了过去,左瞧右瞧,最后忍不住问:“你绣猪做什么?今年好像不是猪年吧?” 朝晕手上的动作一停,“看着”自己面前的刺绣,而后鼓起了腮帮:“才不是。” 她说完这三个字,就不打算再理会斯溶了,又认真地开始摸索着扎针。 斯溶觉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她说的是“才不是猪”还是“才不是猪年”,只能又叠起二郎腿,胳膊搭在沙发上,抬起下巴又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奥特曼。 苏姨在一边听得忍不住笑,也没有出声解释这是猫,和朝晕一起又绣了一段时间,等到觉得眼困才停下,伸了个懒腰:“老了,用眼多了,还有点疼呢。” 朝晕摸了摸自己的进度,觉得很满意,也跟着停下,伸了个懒腰,有样学样:“老了,用眼多了,还有点疼呢。” 苏姨笑着去打她,斯溶关了电视,回头去看她一本正经的脸,似笑非笑:“你还用眼多了?” 朝晕摸上了自己的眼睛,故作神秘:“其实,我有第三只眼睛可以看见,比如,我就猜到你现在肯定在笑。” 斯溶一下子敛起了笑容:“猜错了。” “喔,”朝晕猜错了,又锲而不舍地再猜:“那你一定没在笑。” 斯溶唇角又一抹笑意轻轻化开:“还是猜错了。” 朝晕:?O? 不过,朝晕倒是没有和斯溶说明自己绣的不是猪,是小猫,因为她在等自己彻底完成自己的得意之作那天,一鸣惊人,扬眉吐气。 于是,在两天之后,斯溶刚刚推开门,就看见朝晕抓着导盲杖,另一只手还举着她的刺绣,扬着巴掌大的小脸,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他们那里移。 斯溶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依旧是双手插兜,挑眉等她自己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奇探头的刀疤和虎霸。 等到朝晕觉得距离适中了,把导盲杖往前推了推,碰到了斯溶的皮鞋,又一下子缩了回去,正对着他。 她慢慢蹲下,把导盲杖放在地上,又慢慢站起来,两只手举起手上的刺绣,把上面用黑线勾勒出来的轮廓展示给他们看,得意洋洋:“你们看,我这些天绣的小动物。” 刀疤率先热情地给出了回应:“这猪绣得真不错,惟妙惟肖!” 然后,三个人就看见面前的女孩儿面色一僵,而后收起了笑容,认真地介绍:“才不是小猪呢,这是我绣的小猫。” 斯溶借着灯光打量着布上面不可名状的动物还有歪歪曲曲的线条,一个没刹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朝晕歪了歪头,眼睛正对着的是他的胸膛,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能听的出来肯定:“斯溶,你笑我的小猫啦?” 斯溶立刻板起脸,嗓音淡然,甚至能从中听出来言之凿凿的意思:“不是,是虎霸笑的。” 虎霸愣住,又收到了老大投过来的视线,立刻明白了,张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朝晕把高高举起的刺绣放低了一些,沉默了一下,觉得他们好像以为自己智商也有缺陷了。 不过,谁让朝晕心善还心宽呢? 她决定原谅这个没有礼貌的斯溶,一只手拿着刺了绣的布料,又慢慢蹲下,重新拾起自己的导盲杖,站起来,把布料往前递,左晃晃,右晃晃:“斯溶,斯溶,送给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3。】 斯溶实打实地愣住了,唇边的笑意凝结在了脸上,盯着她黯淡无光的眼睛,又轻轻皱眉:“送给我?” 朝晕点头,因为没碰到他人,又往前走一步:“我第一次绣,绣得不好。” 斯溶笑:“绣得不好还给我?” 朝晕还没摸到,又被他笑,再次鼓起面颊:“重要的是第一次绣。” 她又听见男人轻笑,与此同时,带着点凉意的手指覆上了她的手腕—— “我在这儿呢。” 第239章:你是什么颜色(9) 斯溶把小猫刺绣接过来,又举高了些,灯光把它粗糙的轮廓给磨得光滑莹润了些,他又勾唇,眼上那道骇人的疤痕有了些褶皱:“还挺可爱。” 朝晕被夸了,开心得不得了,一个劲地问:“真的吗?真的吗?很可爱对吧。” 嗯,蠢萌蠢萌的,有一种钝感的可爱。 斯溶把布料给折起来,虽然动作悠闲到像不经意,折得却整整齐齐,一边折了放进口袋里,一边应:“嗯,可爱。” “回去了,我饿了。” 朝晕攥着导盲杖,听话地转过身,慢慢地摸索着往前走,嘴里还和他说着话:“我接下来准备绣小狗,到时候肯定更可爱。” 斯溶就在后面跟着她,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一样,亦步亦趋,朝晕走,他也走,朝晕停,他也停,就那样踩着他的影子前行。 刀疤和虎霸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先一步坐到了餐桌前,听到朝晕说还要接着绣,都争着抢着说:“我们到时候肯定不会再认不出来的,我们要是认不出来是狗,你就锤我们一拳。” 虽然他们这话说得很蠢,但是朝晕听了还是笑了出来,连路都走斜了,斯溶就伸出手,扶上她的肩膀,轻轻一用力,朝晕就像一个小魔方一样被转了一个度,又探出导盲杖往前走,还礼貌地回应他们两个:“好好好,等我们绣完小狗,给你们猜是什么动物。” 斯溶:……… 两个大蠢货,一个小蠢货。 不过,斯溶还是低估了两个大蠢货的愚蠢程度了。 三天之后的某个下午,等他们三个进了家门,朝晕又一手举着自己的作品,捣着导盲杖向他们走过去。 见她又准备蹲下把导盲杖放在地下,斯溶抢先一步把导盲杖从她的手里夺了过来,言简意赅:“我拿着。” 朝晕一愣,而后缓缓地、浅浅地笑:“谢谢你。” 她腾出来一只手,把手上的布料展开,举起来给他们看,迫不及待地问:“你们猜猜这是什么动物。” 虎霸和刀疤两个大蠢货已经忘了这一茬了,看到那歪歪曲曲的线条,一脸懵逼地挠了挠头。 刀疤:“…蛇吗?” 朝晕一滞,脸上的笑容僵住。 虎霸见朝晕脸色不对,又硬着头皮说自己的猜测:“咋可能是蛇嘛!这,这一看就是鸡!” 朝晕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把手上的布料收了回来,歪了一下头,低落地问:“真的这么不像吗?” 其实再怎么怪,也怪不到她头上,毕竟,她自己都不知道狗长什么样子。 斯溶轻啧一声,伸腿给他们两个一人一脚,又重新抬眸看向朝晕手上的刺绣,声音懒洋洋的:“小狗。” 朝晕的眸色一下子就亮起来了,语气也明媚了些:“对,对,对,是小狗。” 虎霸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刀疤前两天给朝晕放下的大话,脸一下子就垮了,自己都不知道记性什么时候差成这个样子了。 他瞪了一眼还盯着朝晕手上的刺绣、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是小狗的刀疤,还不解气地踹了他一脚,又带着些歉意看朝晕,直爽地拍拍胸脯:“朝晕,你来给我们两个一人一拳吧!你下次绣,我们一定能认出来是什么动物!” 话语刚落,他又补充道:“在你提前告诉我们是什么动物的前提下。” 朝晕怎么可能过去打人呢,她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我知道我绣得不好,我自己都没见过小狗长什么样子,肯定也不可能把绣出来逼真的小狗。” 大厅里静默了几秒。 她这话说得旷达,斯溶听了却拧起了眉,如利刃一般的一双鹰眼,盯着她灰蒙蒙的眸子。 “不送我了?” 朝晕听见斯溶独特的清磁声线在自己耳边奏响,对她发了问,抿了抿唇:“可是不太好看……” “我不还没说吗?”斯溶伸手,按上了她的脑袋:“可爱。” “…可爱吗?”朝晕小心翼翼地问,又翘起唇角,把他的手从头上给抓下来,把小狗刺绣放在他的掌心:“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斯溶“嗯”了声,又把它折得整整齐齐,放进口袋里:“见识不了小狗什么样,那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大狗是什么样的。” 朝晕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吃过饭之后,一头雾水地跟在斯溶后面,往后院去。 斯溶让她先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先走开了会儿。 朝晕瞪着眼睛,“看”着地面,一动不动,有一阵风吹过来,让她闻到了二蛋的味道,两秒钟之后,她听到了自己前面传来了二蛋的两声开心的吠叫,还有男人总是显得恃财傲物的声音:“蹲下。” 朝晕挽唇,听话地屈膝蹲下,把导盲杖放在一边。 斯溶蹲在二蛋旁边,正对着她,见她准备好了,便不由分说地拉上她的手,先是带着她摸上了二蛋的耳朵:“这是它的耳朵。” 朝晕轻轻地捏了捏,大概摸出来了个形状,毫无焦距的眼眸里,缓缓浮现出来了一丝笑意:“好软。” 斯溶又带着她的手,慢慢往下移:“这是它的眼睛,外面是蓝色的,里面是黑色的。” 说完之后,他愣了一下,又皱起眉。 好端端的,在她面前说什么颜色? 朝晕笑:“原来是蓝色的眼睛吗?肯定很好看。” 斯溶掀眸,见她笑,自己也轻轻勾唇:“知道蓝色是什么颜色?” “大海的颜色,”朝晕揉了揉二蛋的头:“我姐姐带我去看过大海,她和我说海是蓝色的,蓝色是空旷、冷淡、有些冷的颜色,和海风一样。” 这是她自己记颜色的方法,在她这里,颜色是一种触觉,是调动神经末梢的一根琴弦。 斯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呢,他挑起眉梢,兴致盎然地问:“那黄色呢?” “黄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了,”朝晕说得头头是道:“黄色是向日葵的颜色,是温暖,馨香,柔和的颜色。” 第240章:你是什么颜色(10) 斯溶觉得有意思,又追着她问了好几个颜色。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意朝晕自己的颜色识别法,她开心地和斯溶分享不同的颜色是什么感觉,最后还神秘兮兮地眨着眼睛,小声和他说:“其实,人也有颜色的。” “比如,我姐姐是橙色,苏姨是粉色,刀疤和虎霸是红色。” 斯溶一只手支着头,眯了眯眸子,淡笑着问:“那你觉得,我是什么颜色?” 他本来只是随便一问,也没想得到多么动人的回答。 朝晕诚实地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我不知道,斯溶,你很复杂,我还没有感受出来。” 这个回答让斯溶沉默了些许时刻,良久只是哑笑,他敛下眸子,似乎是随口地回应:“是吗。”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复杂。 在其他人眼里,他无非只是一条被老天宠幸的、上位的走狗,哪里需要什么思想,哪里需要什么深度,复杂这个词,放在他身上,甚至都称得上是一声赞美。 他手上沾着肮脏的血,肮脏的人命,他本身也没有那些死人干净多少,不管他痛苦、不磊落的人生被多少条缠紧的铁线交织而成,他都只是被永恒的恶和贯穿。 每一次掐断恶臭的人的魂灵,它们就会像灰雪一样压在他的肩上,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思考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称得上是人。 他像是被吐出的烟圈,他是消费品的残余,自己也无可奈何,却又总让人觉得刺眼,总让人觉得苍白,总让人觉得没价值,淹进人家的鼻腔里,又让人家痛呼刺鼻。 被握散、被拆分,散入尘烟,又等待着下一次被吐出、吞咽。 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嗓音有些亮,让他回过了神。 “对呀,你有时候暗暗的,有时候亮亮的,但是你是好的。” 虽然她不知道他在看她,但是斯溶还是别开了眼,低下了头,顺二蛋毛的速度快了不少,也开始没规律了。 对于这个答案,他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只是不轻不重地哼笑了一声:“还知道什么是亮和暗呢?” 朝晕狠狠地点头:“暗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感觉,亮是晒到太阳的感觉。” 斯溶眼睫一抖,又沉默了。 或许,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和太阳相提并论。 良久,良久,直到他的嗓音被晚风泡得沙哑生锈,他拉着朝晕的手,去点二蛋的鼻子,又说:“我不好。” 朝晕没有急着反驳,把脑袋歪向一侧:“那你自己觉得,你是什么颜色?” 斯溶扯了扯唇,却没有多少开心的影子,随口回答:“黑色。” 熟知他的人,认识他的人,甚至只是见过他一面的人,一定都是这个回答。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黑色更适合形容斯溶的颜色了。 他是天生的剥皮的恶鬼,是地狱门的把守,他从不恪守规则,是无序的产物。 “黑色呀,”朝晕眯眼,笑了起来:“那你是五彩斑斓的黑色。” 斯溶动作顿住,身影被沉沉的暮色关在了笼子里,他的人也被染得沉沉的,话也沉沉的—— “五彩斑斓的黑色,也是黑色。” 朝晕眨了下眼睛,问:“黑色不好吗?” “黑色,是我唯一能看到的颜色了。” 她这样说,又用着让斯溶有些恨的敏锐,直直地看向了他。 天际的黑云突然翻腾了下,像是被刺穿的鱼身,有一刹那的明亮,像是被她的笑给照亮了似的—— “那这样说的话,斯溶,我能看见你呢。” 朝晕语气欢快雀跃,他们两个的情绪现在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但是她的开心是在太有感染力了,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那我每天都能看见你,你是黑色的,我——” 她没说完,因为斯溶一把捂上了她的嘴巴,把她剩下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斯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肌肤,却又很快觉得刺眼,垂下了眸。 他的手粗粝,有着微厚的茧,像是缠上人的蛇,慢慢地把人裹得密不透风。 他淡声说:“别说胡话。” 但是,像他这种之前每天都要握枪、抡拳头的人,现在的手却隐隐发颤。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7。】 朝晕听话得紧,他不让她说话,她就果真不说了。 过了半分钟,斯溶把手放下,转而继续带着朝晕仔仔细细地摸二蛋。 他用张扬的嗓音给她讲,二蛋的鼻子像扁扁的、暗红色的鹅卵石,总是湿湿的,舌头是粉红色的,牙齿尖尖的。 朝晕虽然还是没办法在脑海里勾勒出二蛋的模样,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的话这么当真。 等到他们两个把二蛋摸了个遍之后,斯溶才抬眼,问朝晕:“现在,知道它什么样了吧?” 朝晕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听到斯溶笑问:“那现在,你觉得你绣的小狗逼真不逼真?” 朝晕一呆,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对自己有点自信:“应该…应该还行吧。” 斯溶很给面子地点头:“确实还行。” 反正,能看出来她绣的是动物。 春天的傍晚,还有些凉,他把二蛋给牵回狗屋,回来时看了眼天,见快要黑了,正准备带着朝晕回去,就突地听见她问:“斯溶,你是什么样的?” 斯溶的呼吸瞬间放轻。 朝晕已经摸着导盲杖站起来了,到他的胸膛的样子,她知道他高,于是稍微抬起了头,但是不太够,在别人看来,她在看他的喉结,他最脆弱的脖颈。 斯溶垂着眼,无言地盯着她,黑沉沉的眼眸深处,有藤蔓在悄悄往外延伸,最后搭勾出来了高高的葡萄藤架,有难以形容的、涌动的,却又凝涩的氛围在滋生。 他的声音被吹得有些凉:“重要吗?” 他什么样,重要吗? 在她的人生里,他的占比微乎其微。 还是不要和他有太多交集了,不要记得他,不要…… “重要。” “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都很重要。” “你也重要。” 晚风其实也没有很冰凉。 至少,她的话还是有温度。 第241章:你是什么颜色(11) 朝晕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斯溶的声音,在她忍不住准备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垂在一侧的手又再次被拉起。 斯溶的手有点凉,他在抓着什么的时候,用的力气总是会大一些,像是生怕被风吹走了似的。 他抓着她的手,先是带着她碰上了自己的额头:“这是额头。” 他语气有些不对劲,又继续下滑,略过眉毛,就在下方,是凸起的一道疤痕的起端,他的语气依旧,但是语速快了一点,眼睛就盯着朝晕:“这是一道疤,很长,很吓人。” 朝晕没被吓到,只是无言点点头。 斯溶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阖上眼皮,拉着她的手慢慢往下摸,故意恐吓似的。 朝晕的指腹,有的摸到了他薄薄的眼皮,有的摸到了厚厚的那道疤,而后是颤颤的睫毛,再往下,又是那道疤凝成的路,长长的。 长长的。 两个人的手就停在他的面中,斯溶张开眼睛,黯然又犀利的眼眸又定在了朝晕脸上,口吻随意,却又带着点晦暗:“就长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愿意再带着她往下。 似乎,在他自己眼里,这道疤就是他的象征,是杀戮,是痛恨,是蜿蜒的丑陋,至于其他的,都那么平庸,没什么需要被铭记的,他自己也会忘记。 朝晕没有说话,指腹却轻轻地动了,再次摩挲了一下那道疤痕。 斯溶瞳孔一缩,人被风吹得僵了,脑子也有一瞬间的不清醒。 她一定不知道,这道疤在现实里面看,有多么吓人,多么丑,她一定不知道…… 就算是在心里想,斯溶也无法做到信誓旦旦,他还想完,又听到了朝晕带些惊奇的轻语—— “摸起来像干花瓣一样。” 下一刻,那道嗓音又落了点灰,更轻了:“不过在变成干花瓣之前,肯定很疼。” 斯溶彻底僵住,抓着她的手的指节僵硬起来,周围的花香一蓬一蓬地往外溢,把他们两个都团团围住。 天是黑惨惨的灰,地是青溶溶的绿,而他眼前,她是白融融的鹅黄。 “你不带我往下摸了吗?”朝晕疑惑地问,又很快恍然大悟:“你也想看看我是什么样是吧?” 她反客为主,反而握着他的手,开始有样学样地拉着他摸自己的额头:“这是我的额头。” 斯溶想笑,想说他又不是看不见,他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样,但是有干花瓣灌进了他的喉咙里,他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他哑声“嗯”了下,朝晕闭上眼,带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眼睛:“这是我的眼睛。” 斯溶居然也有点不敢动了,他又“嗯”了一下,略显仓促。 朝晕松开他,好奇地问:“我的眼睛像什么?” 一切都被关上了,蒙上了灰和黑,本来有光亮的,没光了,没光亮的,更是黯淡如土。 但是,斯溶觉得他可能是疯了,从朝晕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乍起的芒星。 他突然挪开目光,避而不答:“走了,外面凉。” 朝晕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很正常,毕竟她看不见嘛,她的眼睛可能不好看,暗暗的。 她说了声好,摸着导盲杖向前探路,斯溶跟在她旁边,一开始是看她的脚下,而后是她的侧脸,接着是自己的脚下,最后沉默着望了望天,倏而道—— “像玻璃珠。” 这四个字像炸弹一样,把他们之间低迷的氛围给炸了个粉碎,朝晕的眸线落在前方的地面上,重复了一遍:“像玻璃珠?” 天暗到了一定程度,后院的灯就自然地亮开了,前面灰扑扑的路,便骤然温亮,像不刺眼的绒霜。 “玻璃珠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两个慢慢地往前走,斯溶插着兜,听到她的疑问,眯着眼睛回想了会儿,脑子里面想到什么说什么:“圆的,透明的,亮的。” “咦?”朝晕惊奇:“我的眼睛不亮。” 她的眼睛,是被关在黑屋子里的,是暗的。 旁边的男人静默片刻,又冷不丁地伸手,按上她的脑袋,凶神恶煞地道:“我说亮就亮!” 朝晕不疼,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好吧,谢谢你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的眼睛呢。” 头上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又是几秒溜过,朝晕听到了男人似乎是漫不经心、实际上格外较真的话:“那就让刀疤和虎霸每天重复一百遍。” 斯溶听到朝晕笑出了声,不知道这句话碰到了她什么奇怪的笑点,她就闷着笑个不停。 他懒得管她,自己也轻轻勾唇,抬眼看向了乌云避散后,出尘的月色。 玻璃珠。 在他小时候,他唯一买得起的,唯一能抓在手里的,唯一陪着他的,最喜欢的玻璃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2。】 回去之后,斯溶交代苏姨,让她还是别带朝晕一起绣东西了,他当初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朝晕把每个人的每句话都那么当真。 他没提,朝晕也没提,但是斯溶看到了她手上的针孔大的血点。 苏姨理解了,点点头:“那带着朝晕做些什么?” 斯溶倚着墙,头靠在上面,微微垂着,冷色的虹膜被白灯照得生出来了些邪气,又是一派混不吝的模样:“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 虎霸和刀疤知道了朝晕不用再跟着苏姨学刺绣了,都放了心。 毕竟,他们真的猜不出来朝晕绣得到底是什么,也不会逗人开心。 要他们说,要是老大允许他们教朝晕怎么打人最疼,那他们的本事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吗? 他们是这么想的,但是都没敢和斯溶说。 毕竟,朝晕整个人都慢吞吞的,他们觉得,要是真的教朝晕打架,她说不定一拳就直接抡到她自己脸上了。 斯溶进门的时候,身后两个人还在“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朝晕在做什么”这件问题上争执不休。 他听得头疼,又是干脆利落的两脚过去,瞬间安生了。 第242章:你是什么颜色(12) 他们两个安生了,斯溶就听到了一楼厨房那边传来的苏姨的声音,一连串的,有的是指导,有的是鼓励。 苏姨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仔细地关注着朝晕每一步的动向,指导得格外忘我:“对,对,洗完苹果之后,往右转,再转,再转,好好好,停下,就这里,不要动了,真棒。” “现在要把苹果放到案板上,往前走,走五步,我说停就停,来,一、二、三,对喽,四……” 一道男声冷不丁地冒了出来:“五,停。” 朝晕一下子停住,两只手捧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弯唇笑起来:“斯溶——” 斯溶懒懒地应:“嗯。” 他低头,冲着苏姨挤眉弄眼,示意她接下来让他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指点江山:“现在,往右平移三步,一、二、三,好,停,不错。” 倒也挺像一回事儿。 “接下来,往前走四步,一、二、三、四,停住,很好。” 他指导得干脆利落,但是朝晕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斯溶,我怎么感觉我离案板越来越远了?” 而且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了。 斯溶泰然自若:“你的错觉。” 他翘着唇角,继续导航:“左边,一步,好,现在把苹果往前递,正前方。” 朝晕没有异议,小心翼翼地把手里捧着的水灵灵的苹果递了出去,然后手上一轻,苹果被人拿走了。 斯溶把苹果掂量了下,张嘴咬了上去,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嘴里炸开,让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他看向眼前还保持着捧苹果姿势的朝晕,笑着逗她:“挺甜。” 朝晕眨了眨眼睛,唇边的笑容像水墨画般晕染了开:“对吧?好吃吧?这是我自己选出来的苹果。” 这个笨蛋,都不知道斯溶在耍她玩呢。 也可能是,她知道斯溶在耍她玩,但是她也不生气。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4】 斯溶看着她,慢慢敛起了笑,再度眯起了眸子,手上的苹果也无端重了些,他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按上她的脑袋,又凶起来:“笨蛋。” “以后要是有人这样耍你,你就直接拿着你的手杖,把他的腿打骨折,听到了没?” 苏姨:……… 虎霸:……… 刀疤:……… 这斯溶,咋这样。 不是他自己先逗人家玩的吗?也不知道整天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 朝晕闻言,认真地连连点头:“嗯!我知道了。” 斯溶这才满意了,让苏姨带着她出了厨房,自己三五下就把一个小苹果咽了下去,丢进垃圾桶里,去冰箱里翻出来一个苹果,拿到厨房洗了洗,然后到客厅塞到朝晕手上,言简意赅:“吃。” 朝晕握着一个刚好能被自己的手给包严实的苹果,慢吞吞地笑:“谢谢你。” 她在一边吃苹果,斯溶就在另一边问苏姨,怎么突然想起来让她洗苹果了。 苏姨说,朝晕想要帮她打下手,她觉得两个人在厨房忙活也挺热闹的,就想着让朝晕熟悉熟悉厨房。 斯溶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靠垫上,头枕着两只手,听着听着,就偏头去看安静地啃苹果的朝晕,“噗嗤”一声,低低地笑了出来。 她不会越帮越忙吗? 算了,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顶多就是以后吃晚饭会晚一点。 朝晕还真的不会越帮越忙。 她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强,只需要一天,就差不多能在厨房里轻车熟路地转悠了,完全能分辨出来每个地方在哪里。 斯溶每天下午回来,都会锲而不舍地在厨房门口给朝晕指导方向,但是他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总是想要逗她乱跑。 但是朝晕出奇得一次都没上当,甚至还能腾出来时间,冲他做鬼脸。 斯溶觉得惊异,一时间笑了出来:“胆子还挺大啊。” 朝晕就立刻收回了自己的鬼脸,冲着他笑了一下,又自己忙活苏姨交给她的事情。 不过朝晕不是每天晚上做饭都能帮忙的。 斯溶最近要请自己一堆好兄弟吃饭,他又不喜欢在外面吃饭,所以每次都是叫来些厨师帮着苏姨一起做一大桌子菜,这个时候,朝晕就没有办法再过去帮忙了,她一去,就是添乱了。 朝晕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发呆,嘴里低低地哼着小调子,轻轻的,柔柔的。 斯溶刚换完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一靠近,才能模模糊糊听到她在低声唱歌。 平缓的、温暖的调子,似乎是粤语歌。 厨房有人在忙活,声响不小;有些人提前来了,上了楼,偶尔传下来一两声嘈杂的爆笑声,一切都浮了起来,有种不切实际的热闹。 但是这么多杂音,斯溶却还是能准确地听到朝晕低低的吟唱,缓缓的,让浮动的都静默下。 他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脚步,坐在了离她有些远的沙发上,头枕在上面,动作轻到几乎没办法惊动人。 只容纳了他们两个的空间,只供他们两个呼吸的空气。 斯溶张开眼睛,余光又不受控制地往朝晕那边飘去,耳朵里净是她柔和的声音。 他觉得他做得隐蔽,而且朝晕没有一点反应,这让他以为自己偷听别人唱歌的动作天衣无缝。 没想到,一曲唱毕,朝晕却直勾勾地朝着他“看”去,弯眸笑起来:“好听吧?” 斯溶愣了一下,意外地挑眉:“好听。” 朝晕被夸的时候,耳朵上总是会浮现出来浅浅的粉色,她雀跃道:“这是我姐姐教我唱的。” “你要是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唉,他说的是她唱的好听,又不是只要学了,就能唱得和她唱得一样好听。 斯溶极少有抗拒的娱乐活动,唱歌就是其中一个。 听过他唱歌的人,简直都觉得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 斯溶轻咳一声,糊弄了一句:“有时间吧。” 朝晕原本想说,现在就有时间,但是斯溶好像预判了她准备说什么,抛出来了诱饵:“要我教你打游戏吗?” 第243章:你是什么颜色(13) 朝晕愣了一下,注意力被很快转移了:“游戏?手机上面的吗?” 斯溶拿出自己带着“斯少帅炸天”的黄金龙的手机,对着朝晕晃了晃:“对,要不要来玩?” 朝晕思索了会儿,还是决定告诉斯溶一件事情:“……斯溶,我看不见。” 男人笑起来,格外张扬:“你以为我是智障吗?” “我带着你打呗,来,过来。” 朝晕紧了紧手上的导盲杖,心里痒痒的,最后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站起来慢慢往他那里移动,不过中间偏离了方向,斯溶又懒懒地出声—— “我在这儿。” 朝晕一顿,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转了转身体,慢慢地往他那里去,在导盲杖碰到了斯溶的鞋子的时候,微微弯下腰,想要摸一摸坐在他身边哪里合适。 可能是她太慢了,斯溶看得难受,直接伸手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扯到了自己旁边,而后按上她的肩膀,稍微一用力,朝晕就被拽得坐到了沙发上,挺直着背,呆着脸,一脸严肃地望向前方,像一个傻呆呆的石像。 斯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复又抓上她右手的食指,粗粝的指腹划过朝晕的肌肤的时候,让她颤了下。 这是第一次有人带朝晕玩电子游戏,她有点紧张,甚至有些坐卧不安,但是很快,兴奋的浪潮又把紧张给淹没,她舔了下唇瓣,小声说:“斯溶,你,你带我打人机就好了,不然别人会骂你。” 斯溶垂眸看她白生生的手指,听了她的话,反而带着点惊异地笑出了声:“还知道什么是人机呢?” 朝晕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之前被南建功绑过去后,总是听到他儿子打游戏,有时候还开麦互骂,骂得很难听,她听了都胆战心惊的。 不过好像基本都是南建功的儿子坑了别人,队友老是让他快点去打人机,不要出来祸害人间了。 朝晕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人机到底是什么,但是她也差不多能理解,人机对战就是菜菜的人打,也不会被队友骂的模式。 斯溶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指去碰屏幕,无所谓道:“我带你打什么,你跟着就行,你不会挨骂的。” 朝晕感受到他带着自己的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滑动,只不过是隔几秒钟划一下,有时候甚至隔好久划一下。 她脑袋里缓缓冒出来了一个问号。 怎么感觉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南建功儿子打游戏的时候,她听到他手指一直在捣屏幕呀,怎么斯溶带她打的时候,动得这么慢。 难道他带她打的是简单模式? 不过,就算是简单模式,朝晕还是严阵以待,绷紧一张小脸,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如临大敌似的。 斯溶慢条斯理地握着朝晕的手指在自己屏幕上划来划去,原本想要和她说话,一抬头发现她绷着身子,手指也僵得像一根木头。 “你要去打仗了?” 朝晕听到斯溶笑着问她这么一句话,缩了缩脖子,不太好意思:“我,我怕我让你被骂。” 其实,她只需要贡献一根手指而已,就算想要坑到斯溶,她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斯溶笑容扩散开,忍不住笑,胸膛都鼓动起来,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笑声像铃铛一样,在朝晕耳边荡成了小曲。 他按上手机的音量键,把音量加到最大,又拉着朝晕的手指开始划,只不过在划之前,他特地出声提醒:“支起耳朵,听好了。” 朝晕照做,屏息敛声地听,她每划一下,都有像果冻一样滑腻的音效,有时候还会有一声鸟叫,每次都会蹦出来一些英语单词。 “gOOd!” “perfeCt!” “inCredible!” …… 悲催的是,除了“gOOd”和其他几个比较简单的英语单词,剩余的,朝晕一个也听不懂。 幸运的是,她慢慢发现,她玩得好像还不错。 她眨眨眼,低声问:“斯溶,这些音效是在夸我们吗?” 虽然声音小小的,生怕影响了他的操作似的,但是斯溶还是能听到里面的小雀跃。 斯溶又漫不经心地划了下,笑着回:“对,在夸我们。” “我们随便划划都会夸我们。” 又是一声“Unbelievable!的惊叹,朝晕听得也心潮澎湃起来,或许是慢慢相信斯溶能带着她所向披靡,她慢慢放松了身体,眉眼间也染上了骄傲:“我们就是最厉害的。” 斯溶笑着睨了她一眼,恶趣味又上来了,故意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哎哟,有人骂我坑。” 朝晕脸上的笑容一僵,又收了回去,缩着脖子,像一个小鹌鹑一样,喏喏道:“…啊?骂你了?” “是不是因为我的操作问题啊?” 额,她哪里有操作。 碰巧苏姨从厨房出来,要去杂物间拿东西,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他们在玩什么。 开心消消乐。 苏姨:……… 这斯溶,咋这样。 看到这个天然呆的朝晕被斯溶耍得团团转,她叹了一口气,踹了斯溶一脚,等他一脸无辜地看她时,又瞪了他一眼。 斯溶自觉理亏,复又低下头,闷笑了好一会儿,笑得身体发抖发颤,连后来说话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嗯…还好,没有骂得特别难听。” 朝晕觉得,大女子就应该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最终鼓起勇气和斯溶说:“你,你让我和他说吧。” 斯溶都以为这件事要过去了,闻言意外地挑了挑眉,好奇她准备说什么,于是装模作样地把手机凑了过去,言语间无不是满满的愉悦:“来,我点了语音转文字,你说吧。” 手机举到自己面前了,朝晕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抓紧手上的导盲杖,硌得手有点疼,下一秒灵光一闪,清了清嗓子,慢声细语地讲:“你们不要骂我们了,我给你们看苏姨拍的二蛋的搞笑照片逗你们开心。” 她缓了缓,又补充:“二蛋是一只大狗。” 第244章:你是什么颜色(14) 她一脸严肃,一本正经,不似开玩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6。】 “噗。” 斯溶没忍住笑喷了,不笑出来不要紧,这一笑出来,一下子就止不住了,他爽朗的大笑像云雾一样,在大厅里飘了起来。 他握着手机的那条胳膊压在大腿上,笑得弯了腰,握着朝晕手指的那只手也紧紧的,抖抖的,带着朝晕也一起颤。 朝晕一脸懵地跟着他抖,感觉自己好像慢慢地明白过味儿了—— “你是不是耍我?” 苏姨原本都拿好东西准备进厨房了,听到这位后知后觉的小女子的疑问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说:“就是,他就是耍你玩呢!” 斯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腕蹭了蹭眼角的眼泪,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你怎么这么好骗?” 朝晕才不是好骗,只不过是涉及到自己未曾涉及到的领域了,这才显得笨笨傻傻的。 不过她也是真的好脾气,被耍了,也不生气,反而是追着问:“所以,是不是没有人骂你?” 斯溶拉着她的手指滑动了最后一下,成功过了一关,嘴里应着:“单机游戏,没人能骂我。” 想了想,他纠正道:“没人能骂我们。” 看着蹦出来的满星评分,他毫不意外地满意颔首,也准备好了听到朝晕的指责——毕竟,他也知道他做得不对嘛。 “太好了,我还怕你被骂心里难受呢。” 朝晕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重新弯唇,或许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傻,她也跟着笑出了声。 在这句话刚刚落下之后,斯溶便立刻看了过来,他看到星光在她的眼底浸泡,待看清楚之后,才发觉是曾经总觉得冷得像寒霜的灯光。 …那么冰凉的灯光,为什么能被她的眼睛酿得有了温度。 她的话入了耳,让他停了笑,怔愣住,旋即拧紧了眉头。 她是笨蛋吗? 她是笨蛋吗? 他逗她玩,她怎么反倒还是在关心他有没有被人骂? 朝晕自己笑着笑着,又被按上了脑袋往下压了一下,在头顶响起来的是男人恶狠狠的告诫:“以后要是有人这样耍你,你不许再像现在一样傻傻地关心别人,你应该拿着我给你的手杖,把他的手打骨折。” 朝晕又缩成了一个鹌鹑,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却又马不停蹄地点点头:“嗯!打骨折!”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8。】 斯溶这才满意了,收回了手,善心大发:“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再带着你玩一关。” 朝晕眉开眼笑起来,松懈了躯体,跟着往后一靠,“看”着屏幕:“好呀好呀。” 他们往后过了五六关的时候,苏姨出来和斯溶说菜已经备得差不多了。 斯溶站起来,对着苏姨道谢,问她要不要一起吃。 苏姨一口回绝了,虽然这次聚在这里的都是之前在斯重手底下做事的人,但是她还是不太喜欢这些行为举止十分粗俗的人,唯一的例外就是她当成儿子养的斯溶了。 对于这个答案,斯溶并不意外,他又回头看在沙发上坐着的朝晕,笑着问:“你要留下来一起吃吗?” 朝晕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哄笑声,偶尔还能听到一些粗鄙的发言,抖了抖身体,连连摇头:“不要。” 也是斯溶意料之内的答案。 最后,斯溶让人把几道苏姨和朝晕爱吃的菜端进了朝晕的房间,让她们锁好门,在朝晕房间里面吃饭,吃完饭还可以一起说说话,想做什么做什么,苏姨甚至还能拉着朝晕一起玩开心消消乐。 等到确定她们两个把门锁好了之后,斯溶才吐了一口气,喊人上去把那些玩疯了的的人叫下来。 一开始,外面也只是算热闹,随着时间推移,声音越来越大,朝晕在房间里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了。 不过到最后,最大声的还是斯溶那句倒在地上都能让地抖三抖的怒斥:“都他爹的给老子安静点!” 随着这一句话落幕,外面也安静了不少。 朝晕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她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听力也是如此。 彼时,苏姨还在拉着朝晕唠家常。 虽然之前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梳理好朝晕的家庭状况了,但是一旦独处,看着总是显得端凝而恬然的朝晕,她还是忍不住唏嘘。 这么好的孩子。 唉,这么好的孩子。 她握紧朝晕的手,最后还只是落得一声叹息:“唉,一路走过来,一定很苦吧?” 朝晕含笑摇头:“不苦,姐姐爱我,还遇到了很多对我们很好的人。” 苏姨只是沉默着点头:“是,那也好,也是好事。” 她又望向前方,眼神慢慢失了焦,陷入了沉沉的、无处诉说的那些回忆里:“斯溶那孩子却是,太苦了,太苦了。” 回忆如锋利的刀片般伤人,光是想想,她就忍不住泛了泪花:“你说,老天怎么能对一个孩子那么狠心?” 朝晕安静下来,没说话,只是去桌子上摸纸巾,塞给她去擦眼泪。 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有些苍白。 外面的喧嚣又浮动起来,屋子里面只剩下无处倾诉的苦楚在翻涌。 “他第一次找上斯重的时候,你都不知道,那瘦得不得了哟,只剩下骨头了,全身上下都没一处好皮,脏得像流浪狗似的。” “那时候他才几岁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多少岁,他说他忘了,也没人记得。” “说是十一二,看起来实在太瘦太小,不像,又是九岁十岁,他的眼睛看起来又实在不是那回事。” “我呢,虽然也是半生漂泊,好歹遇上了斯重这个好人家,每天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也算是安稳了。” 不过,她不喜欢斯重手底下的绝大多数人。 他们像行尸走肉一样,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想一个劲地往上爬,什么都可以不顾,简直是从泥潭里爬出来,再往泥潭深处游。 第245章:你是什么颜色(15) 为什么不讨厌斯溶? 苏姨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因为,斯溶找上门来的时候太小了吧,任何人看到他,第一反应应该都不能是厌恶。 斯重当时虽然已经混出来了点名堂,但是他做事实在太有原则,得罪了不少人,对待背叛自己的人下手又狠,那时候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来投靠了。 斯溶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小小的一个,撑着自己小小的的骨头,跪在斯重面前,磕了好几个响头,求他给一碗饭吃。 后来,斯溶和她说,他原本都做好了吃一顿饱饭就去死的准备了,没想到还能活这么久,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才十四五岁,还是笑着说的。 苏姨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没忍住哭了起来,朝晕也暗下了眸光,只能去轻轻拍着她的背。 斯重活着的时候,也没人瞧得上苏姨。 她只是个打杂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哪里有什么尊重可言? 斯溶却乐意跟在她身后,给她打下手,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他喊她“苏姨”,却把她当母亲。 斯溶越长越大,最后居然也混到了一把手的位置。 但是苏姨并不太想要这个结果。 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罪恶的血,他总是会在夜晚惊醒,把自己蜷成一团,无声地痛哭了一场又一场。 或许,吃一碗饱饭之后去死,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解脱。 他的眼眸越来越暗淡,脾气越来越暴躁,最后千疮百孔,身上的伤添了一道又一道,进了急救室一次又一次,也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学会了抽烟。 斯重去世之后,斯溶以极其强势的铁血手腕上了位,带着这么多人,强行转了发展方向,似乎是不愿意再看到鲜血在眼前喷涌而出。 或许这个目的是达到了,他成了京都的新贵,不用再打打杀杀,也不用再看到一个又一个人沦为刀下亡魂。 那,他自己呢? 斯溶活到现在,没得到几个人的尊重。 小时候活得像狗一样,乞食乞不来。 长大了成了一把锋利却不被容许有自己的思想的刀,成了阴沟里的老鼠,风花雪月旁的过客。 现在,有钱了,还是没被看得起过,被戳着脊梁骨过活,他们都看不起他,他二十几年的摸爬滚打才换来了活下去的可能,在光鲜亮丽的豪门人士看来,他的人生轨迹,是泥泞不堪的污迹。 苏姨有时候看着他,恍惚间,都觉得他眉眼间暗藏死志。 朝晕听得发愣,咬紧了唇瓣,心里闷闷的。 外面又吵起来,苏姨瞥了一眼门,恼道:“我就不喜欢他们!斯重去世了之后,个个闹着散伙,看不惯斯溶,现在好起来了,就赶着上来了!我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斯溶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做的只是表面功夫了。 他只是想把他们聚起来,看着他们在一起,他就会觉得斯重还没有死。 斯重是他人生的领路人,为他开出来了一条血路,教了他是非对错,是他躲避浓霜骤雨的庇佑所。 过往的二十余年,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大概就是想要获得斯重的认可,他想要爬得高一些,却不是想要让谁仰视他,只是为了有能力和那些看不起斯重、看不起他的人平视。 苏姨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又发了呆:“这两天,就是斯重的忌日了。” 朝晕呼吸一停,眼睫微颤。 苏姨握着她的手,笑了下,一半是哀愁,一半是无奈:“否则,他没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干什么请这一群狗东西吃饭?” “这两天,最不好过了。” “斯溶总是会喝得烂醉如泥,把自己关在给斯重腾出来的屋子里,怎么也不出来,也没人敢进去。” 朝晕这才想起来,一楼的杂物间旁边,有一间从来没有被打开过的房间,当初刀疤和虎霸给她介绍的时候,也含糊着跳了过去。 现在想来,可能就是斯溶专门给斯重留的屋子。 这些话,不知道在苏姨心里存了多久,都快成了一根刺了,好在现在也算是有了个倾诉处,终于能够一口气吐出来了。 她拉上朝晕的手,又有些愧疚:“你瞧瞧,我没事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也很不容易了,我……” 朝晕忙也握上她的手,摇了摇头,温声道:“没关系,没关系,苏姨,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她“看”向了门,隔着一堵发青的白墙,和他遥遥相望。 时间被天上的星星给纳走,乌浓的夜一降临,外面的风就开始号叫,把西边的黑压压的云给吹到东边,又成了一半稀薄,一半浓黑的月夜。 朝晕不知道这场聚会持续了多长时间,她现在习惯了早睡,到点就困,苏姨知道这一点,看出她困的时候就催促她洗漱睡觉,自己则是把剩下的饭菜给收拾好,替她关了灯,出了门。 门开的那几秒,朝晕听到了外面的大动静,吵得震耳欲聋。 她却不觉得斯溶会开心。 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她第二天出去的时候,大厅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只是还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酒味,也不知道他们昨天晚上什么时候才停了。 不过,这些不是最要紧的事。 最要紧的是斯溶。 苏姨说得毫不夸张,那天之后,斯溶身上就显现出来了与日俱增的孤凉,他眉间的张扬都好像死了一般,被身上体面的衣服包裹着,简直像一块华丽的腐肉。 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去劝他一句。 这是许许多多个人劝过的结果。 他们已经敲定了,斯溶不会再从斯重的死里走出来了,斯重的死把他的一部分也带走了。 那些人全部都变了,越发下流,越发恶劣,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也就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斯重真的死了。 第246章:你是什么颜色(16) 最严重的那天,晚夜也不怎么好,明明下午的时候还是风和日丽,现在又开始阴风怒号,刮得人心焦。 指针指到了九,三个人还是没回来。 不太对劲,毕竟过去这段日子,他们在下午四五点钟就回来了。 苏姨坐在朝晕旁边,魂不守舍的,双手合十,祈祷不要出什么事。 今天是斯重的忌日。 朝晕乖乖的坐在一旁,抱着苏姨给自己买的吉他小玩具,时不时拨两下,努力缓和一下她的紧张情绪。 九点半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先人一步传进来的,是浓重的酒精味,混杂着冷冽的晚气,顷刻间袭满了整个大厅。 朝晕抬眸,向门口“望”去,她什么也看不见,却总觉得能看到一场生命的淋漓。 身旁的苏姨急忙站起来,跑去接人,声音从朝晕的耳朵里滚落到脚边,又继续向前滚,离得越来越远。 “哎哟!怎么喝了这么多?!以前也没见喝这么多呀!” 停顿了两三秒,她的音量陡然拔高:“这,脸上怎么还有伤?!” 斯溶咳嗽了一声,似乎醉得不轻,也没有什么回应。朝晕支着耳朵,不声不响地听。 于是,只能轮到另外两个人来解释了,朝晕从来没有听到过刀疤那么低、好似有着无尽无可奈何:“老大不总是这样吗?喜欢带着酒去斯老的墓碑那里喝。” 以往也不会多过分,更不会喝得不省人事,谁知道今天碰巧碰上了曾经背叛过斯重、当初投靠到了京都裴家、侥幸逃过一劫后又在裴爵手底下做事的一个没皮没脸的货色。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斯溶不允许他们在他和斯重说话时靠得太近,等到他们跟过去的时候,斯溶已经打趴下了五个人了,自己也没多好,脸上落下了些伤,更不用提身上了。 至于到底说了什么,想来无外乎是冷嘲热讽。 毕竟,裴家是京都响当当的豪门世家,光把这个姓拎出来,就让人感觉有着无上殊荣。 斯重手底下,也就出来了个斯溶,一个如今还是被人瞧不起的斯溶。 斯溶重新上了车,也不让他们看他的伤,也不让带他去医院,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后座上,麻木地灌自己酒。 他们两个等得心急,见斯溶越喝越厉害,还是自作主张带他回家。他们也想过中间拐道去医院,不过一下子就被斯溶看破,他喝得烂醉,还是能放出狠话,让他们直接回家,不许去医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些混乱,只有斯溶还是低着头,一条胳膊搭在虎霸脖子上,没有焦距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花白的地板,在一刹那间,幻化成了骷髅头。 突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抽出来了自己的手,一顿一顿地往自己房间走,每一步都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像是一棵将倾的青木,被酒精泡麻的嗓音木木的,沉沉的:“不用管我,你们都回去。” 三个人怎么可能放任他一个人这副模样,刚准备再次劝他,就听见斯溶加重了语气:“不要管我。” 落在其他人耳朵里,是命令,朝晕却总觉得,这像祈求。 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无法面对热切的关心,无法面对诚恳的开解,但是他自己也劝不了自己,被困在世俗的迷宫里,等着什么时候活活饿死、困死。 他话这么说了,便再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了。 直到关门声回荡、回荡、寂灭,大厅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最后,苏姨还是尽量用不那么沉重的语气,让大家都回自己房间里休息休息。 以前也是这样,他们再怎么担心,斯溶都只会固执地把自己关在壳子里,他听不到他们说话,他们也不能把他的壳子撬开,让他赤裸的伤口暴露在他们面前。 现在也一样,他们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一切归于平静,朝晕躺在自己床上,却没有闭上眼睛,她翻来覆去了不知道多久,最后还是坐了起来,摸上了床边的导盲杖,下了床,开始在自己的房间里找东西,最后拿的东西太多,她便又沉思片刻,最后决定不拿导盲杖了。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不过开门之后,有一阵阴恻恻的风吹上了她的面颊,她便估摸着不会太早。 对于一楼的布局,朝晕已经了如指掌了,依靠着脑子里面刻下的抽象的图,她缓缓移动着。 没有了导盲杖,她就只能用脚来试探,所以移动得格外缓慢,自己也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站定在了斯溶房间的门前。 朝晕先是蹲下,把右手拿着的物品放在了地上,而后轻轻扣了扣门,小声问:“斯溶?你还醒着吗?” 没有人回答,但是朝晕的直觉就是告诉她,他在里面听得很清楚。 她又敲了两下门,敲门声也和她的人一样,格外温吞,礼貌,但是不容拒绝。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进去啦。” 还是没有人搭理她,朝晕扶着门站起来,尝试着去压门把,意料之内的,门没有锁。 斯溶进门的时候,她专门留意听了听,没有听到锁门声。 那个时候,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不管做什么都会添乱。 但是,她思虑了许久,她还是明白,她想要帮一帮斯溶。 而在黑夜里,朝晕实在算不上什么累赘。 她动作很轻地推开门,只留了一道缝隙,有一束光从夹缝里钻了出来,在她眼眸上切割出来了黎明将现的裂缝。 朝晕复又蹲下去,把刚才放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东西抱进怀里,站在门口,又说了一句“我进来喽”,便没有一丝踌躇,用肩膀慢慢把门给挤开,移动得那么慢,却又那么坚定。 她总是让人觉得,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迷雾,没有分岔路,她需要做的就是一直往前走,依着心往前走,不管走的多慢,也总能照耀众生。 和精神或多或少有些残废的一些人相比,她的灵魂和人格健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第247章:你是什么颜色(17) 斯溶虽然还尚有几分清醒,但是基本也已经神志不清了,现在脑袋里晕成了一团浆糊,上面又浮动着一大摊的油,晃动起来,便让他觉得整个人,带着魂灵在往下坠。 他没有了力气,身体上是,精神上更是,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残废的人,他早就不正常了。 他张着臂膀,躺在床上,他觉得他的眼球在往上挣脱,黏在天花板上,再也不愿意从下往上看。 耳边有耳鸣声,细细密密,又轰然如雷,像是他最讨厌的夏天的雷阵雨,要把他体味过的为数不多的柔情摇撼得粉碎。 他突然冷不丁地想—— 这个世界,到底把他当成什么? 有当成过孩子吗? 有接纳过他吗? 既然他什么也不是,这个世界也只会冷眼看他,那干什么让他在这里存活呢?又或者,干什么不直接把他生成一只老鼠呢? 每天什么都不用想,在饿的时候就去觅食,被抓到了就直接去死,甚至不用花费时间去思考,死后会下第几层地狱。 活也活得痛快,死也死得爽利。 他这样想着,居然愣愣地勾唇,眼睛也跟着眯起来。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斯重的叹息,听到了斯重用弥留之际无力的嗓音问他——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因为—— 斯溶突然很想放开嗓子,打开窗户,对着外面的风、外面的月亮,外面墨一样的黑天,对着世界上所有人,也对着世界嘶吼—— 因为没人瞧得起我——没人在意我——没人爱我——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他再也不想看见血,不想看见杀戮,但是他没想到,不看见杀戮的代价,是受尽冷眼。 他们知道他活下来有多难吗?刺骨的寒风,暴烈的阳光,钝痛的肋骨。 他又突然想要流泪,想要和斯重诉苦,想要告状:“他们都瞧不起我,不管我再怎么做,都瞧不起我。” 可是斯重埋在了土里,他现在站在土上,他所有的痛苦、冤郁,都只能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然后,有人拿着绣针,戳了个洞。 斯溶听见有人敲门,很轻,但是他听着,又感觉很重,然后是女孩儿被隔在门外的声音。 他没什么力气,也不想回,他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又是模模糊糊的一句话,还是没能完全没入他的耳朵,但是他敏锐地听出来了,她在开他的门。 斯溶的脑袋顿时清明了两分,又陡然有了些力气,能支撑着他用手撑起自己的枯骨,坐起来,靠在床头,微微偏头,冷冷地斜睨着从门缝里挤进来的朝晕。 是挤进来的。 明明人小小的,动作也轻轻的,却又这么强势,不由分说地挤进了由他的绝望编织而成的网里。 现在,斯溶脑子一半是醒的,一半是迷的,飘飘忽忽的,骤然有种不真实感。 但是,在睨了朝晕一段时间之后,他废掉的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她没有拿导盲杖。 他给她的导盲杖呢? 斯溶轻轻皱眉,一皱眉,牵动着神经也交缠着阵痛,但是他不在乎这些痛,只是又把有些泛白的、模糊的视线,放在了朝晕怀里那些杂七杂八东西,努力分辨着。 …小吉他?还有什么,一块布?一本书…一瓶什么东西? 带的什么都有,是来他房间梦游来了吗? 他又看着她用肩膀把门关上,轻微的动作,几乎没有发出声响,而后循着直觉,转了个身,是斜对着斯溶的。 斯溶又听到了她脆脆的、清丽的嗓音,像是一块冰,能把他身体里躁动流窜的酒精给稀释成清水—— “斯溶?你在吗?” 斯溶靠在床边,半阖着眸子,不搭腔。 他昏昏沉沉地想,是他平时对她很宽容吗?居然让她有胆子在这个时候擅闯他的房间? 他可是能确定,苏姨绝对和她说过,这段时间不要招惹他。 应该让她长长记性,该听话的时候就要听话,最好是现在转身就走,要是不走的话,准让她撞个头破血流。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现在就应该出去,和所有人一样,明白他在这个时候不想见到任何人,不想听到任何话……… 他这样迷迷糊糊地想,就又听见朝晕轻声说:“那我去找你了。” 她迈开步子,一寸一寸地往前移动着,只不过完全没有面向斯溶那边,朝着衣柜直直地走了过去。 她没有带导盲杖,所以每一步都分外小心,也格外得吃力,慢得像按了暂停键。 斯溶不明白了—— 她拿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带导盲杖? 既然已经走得这么艰难了,还走什么? 斯溶不理解,但是他能确定,他一定不会出声,一定不会理会她,一定要让她知道,她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准备往衣柜上撞,瞳孔一缩,寒声道:“我在这儿。” 朝晕收回迈出去的步子,眨巴了一下眼睛,依据敏锐的判断力,正面向了斯溶,绽放出来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像一颗向日葵一样—— “斯溶,你肯理我了?” 她没有听到斯溶回话,依旧那么固执地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又只剩下了,三步,两步,一步。 在斯溶的气息和她之间的距离是他们平时交流的距离的时候,朝晕停下了,歪了歪头,温声问他:“斯溶,你身体难不难受?” 她看不见,斯溶那双猩红到有些狰狞的眼眸,就那么沉沉地、重重地砸在她身上,那里面如决堤般崩溃的情绪,瞬间把他们之间的一切防线给冲塌。 她只能听见,他沙哑的嗓音,无奈到带着恨的话语—— “你进来做什么?” 朝晕轻轻地弯唇:“我怕你不开心。” 斯溶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眼泪不值钱。 相反,他的眼泪,是他觉得最值钱的了,像是他的傲骨的碎片。 所以,在眼泪一瞬间上涌的时候,海啸般的颤栗冲击他的肋骨,让他分不清是迷茫还是悸动。 第248章:你是什么颜色(18)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1。】 “开、心?” 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垂下了眼眸,又无声地笑了起来,各式各样的情绪——低迷的、呼啸的、激昂的,冲撞着这副破败的躯壳,几乎让他佝偻下了腰身。 “你刚回来的时候,我没办法做什么,我怕添乱,对不起。” 朝晕这样说着,笑得有些拘束,不过下一刻又明媚起来:“不过,我现在能尽力让你开心一些。” 她不问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不劝告他这个世界多么美丽,不痛斥他的无病呻吟,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她只想让他开心一些。 斯溶又发起愣了,简直像在发呆一样,他看着朝晕朝晕怀里那些不搭边的东西,隐隐约约有了点猜测,可是又觉得天方夜谭。 朝晕又开始说话—— “你看,我拿了苏姨给我买的小吉他,我可以教你弹曲子,不过我其实也不怎么会弹,我们可以一起学。” “如果你不想弹吉他也没关系,我还带了故事书,你记得它吗?这是你让苏姨给我的,是你给我买的盲文故事书。” “都不想的话,我还带了刺绣布,我可以带着你一起绣小狗,不过我绣得也不好看,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再学。” 这么一大堆话说完,她踌躇了几秒,压低了声音:“不过,在这之前,你能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3。】 她的话像拨开云雾的一条月光,让他的眼前也清晰了些,看清楚了她手里的碘伏和创口贴。 他的心脏,骤然开始迟钝地刺痛起来。 善意和恶意是这个世界的两个反面,在恶意粘稠得像是蜂蜜的时候,善意就锋利得像一把剑,扎在人身上,便让人受了濒死的痛楚—— 但是同样,也让人惊醒,原来自己还在活着。 她连导盲杖都没拿,就是为了抱着这些可能会让他开心一些小玩意儿,来尽她所能地不让他这么难过。 简直就是一个,简直就是一个笨蛋。 就应该让她摔一跤,她才知道自己这样多危险,多愚不可及。 斯溶这样想着,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情急之下居然憋出来了一个成语。 然而,他是这样想着,手却先一步作出反应,扯着朝晕的胳膊,强硬地把她按到了床上坐着,不让她再乱跑,以至于再随便磕了碰了。 朝晕一瞬间被拉得晕头转向,手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一下子散落在床上。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静默了几秒,最后小声问:“你都不喜欢呀?” 斯溶又是一把按上了她的脑袋,这次下手重了,但是重得也不多,他又换上了朝晕熟悉的、凶恶的语气:“以后不许随便和别人道歉,不管错没错,都不许。” 朝晕呆了呆,慢慢想起来自己一开始说的那一句对不起。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要问问他,他有没有听自己后面说的话吗? 她考虑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只能乖乖点头,口吻郑重:“好,不道歉。” 斯溶见她答应的这么快,就像是信他说的所有话一样,又怔了一瞬,怕了似的收回了手,反而弯下了腰,捂上了脸。 他又想大声质问这个世界了,这个没有接纳他、没有把他当成孩子的世界,为什么又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派来了一个笨蛋。 朝晕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没有听见他说话,又再次提醒:“斯溶,你涂药吧?不然,伤口会一直疼。” 或许是酒劲上来了,或许是斯溶自己觉得有了倚仗,不管不顾地别开了脸,语气像是赌气似的,直截了当地拒绝:“不涂。” 朝晕傻了,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又小声劝:“涂吧。” 斯溶好像来了劲,人像小了好几岁似的,偏要和她作对:“不涂。” 他突然看向朝晕,问了她同样的问题:“你觉得,世界有接纳我吗?” 朝晕愣住。 “世界上这么多人,有人天生那么高贵,有人天生那么卑贱,那那些什么都没有的人要怎么办?世界真的爱他们吗?” 他迫切地问,笑着问,笑却怎么看怎么凄然。 “为什么可以允许那些人,可以瞧不起其他人?” “世界都不在乎的人,他们自己还要在乎自己吗?” 他盯着朝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有人可以给他他想要的答案吗? 或许,他只是想用这个问题逼走她的关心。 他看见朝晕沉默了,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喉结滚了滚,又缓缓扯出来了一抹笑。 他们都被困着,都不得往生。 “怎么能这样想呢?” 一句话,把所有的似乎尘埃落定的事实都打破了。 “斯溶,真正被世界接纳的是我们。” “你见过好人,见过坏人,待过没光的地方,也见过有光的地方,你痛过,伤过,开心过,想活过。斯溶,真正看过这个世界的人,是你,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其实,被世界关在门外的人,是你嘴里的,似乎被赋予了无上特权的他们。” “他们能理直气壮地瞧不起其他人又怎么样?我们就不能瞧不起他们啦?你真笨,我们不是也瞧不起他们嘛,只要我们瞧不起他们的程度高于他们瞧不起我们的程度,我们不就赢了吗?” 这是朝晕胜利法。 朝晕弯眸,轻轻扯开了他心头的结:“斯溶,不要和其他人一起看不起你自己,这一路走来,你背负了多少伤痛和荣耀,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的半生这么曲折,你自己知道,活下来就已经很棒了了,更何况你能走到这个位置。” “斯溶,不要跟着别人一起骗你自己,你很厉害,很棒,也很好,世界很喜欢你,我们也很喜欢你,斯老喜欢你,苏姨喜欢你,刀疤他们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第249章:你是什么颜色(19)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8。】 斯溶又觉得眼前有着浮动的白光,只是这次,他也明白和之前的不一样。 这次浮动的,是泪光。 他的喉间倏而有了一声哽咽,终于支撑不住,低了头,抵在了朝晕肩上,像是对世界伏了罪。 他喝醉了之后,就像是没有长大一样,很喜欢反驳人:“才不是。” 朝晕也笑着反驳他:“就是。” 他的反驳,只是为了更多的、更让他心安的求证。 这次,他没有再别扭了,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 流离失所了这么久,他好像又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避风雨的港湾。 不知道过了多久,朝晕终于听到了他哑哑的、闷闷的声音:“我要弹小吉他。” 朝晕知道他现在是不会听话涂药了,不过听到他愿意弹吉他了,仍然笑颜逐开,忙连声答应:“好呀,弹吉他。” 斯溶抽了下鼻子,坐直了身体,见朝晕伸手在床上摸半天没有摸到吉他,又自己去拿那把小吉他,塞到她手里:“在这里。” 朝晕把小吉他抱在胸前,毫不犹豫地道谢:“谢谢你。” 斯溶翘起唇角,看起来傻傻的。 其实,朝晕不会弹吉他,就算是这种玩具吉他也不会弹,但是斯溶说要弹,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弹,弹了半天,自己都被难听得弹不下去了,斯溶还是捧着脸看着,安静得都不像他了,唯一说的话就是—— “好听。” 朝晕被这么一夸,脸一下子就红扑扑的了,可能是害羞的,可能是尴尬的,总之就是被夸得脚趾抓地。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弹得不堪入耳,随便又弹了几个音,就把手上的吉他胡乱塞给了斯溶,自己坐得笔直,跟一个专业的老师似的:“嗯……接下来该你弹我听了。” 斯溶看着手上的吉他,呆了一下,而后“哦”了一声,抓着吉他在眼前晃了晃,一个没注意,按到了上面的一个按钮,一阵悠扬的音乐就开始播放。 朝晕听在耳朵里,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是斯溶弹的,但是为了稳住自己的形象,她还是艰难地把自己的嘴巴合上,一本正经地夸奖:“不、不错,你弹得不错嘛,有点天赋,很好。” 斯溶呆呆地看着小吉他,一只耳朵里听着歌,一只耳朵里听着朝晕的夸赞,突然有了想笑的冲动,于是便笑了出来,越笑越止不住,最后甚至都变成了捧腹大笑,笑得倒在了床上。 朝晕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笑什么,但是他笑得花枝乱颤的,弹吉他的手居然一抖不抖,弹得还是这么稳,真厉害啊。 她在心里赞叹着,更加下定决心了,不要再在他面前弹吉他了。 斯溶笑够了,又觉得吉他不好玩了,转而要去学刺绣。 这个是朝晕的强项,不过她也就只能教教斯溶各种针法了,因为没有苏姨手上的那种干了有凸起的涂鸦笔,所以她没办法绣东西。 斯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他自己上了绣棚,放在朝晕手里,让她一只手捏着针,自己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绣。 他身上的酒气散得差不多了,此刻把朝晕半个人包了个严实,除却酒气以外的、独属于斯溶的侵略性极强的气息就侵袭着朝晕的感官。 斯溶没有扎到朝晕一下,虽然脑子还是有些不清醒,但是每次感觉到了自己有些昏沉时,就会狠狠地摇摇头,直到再次大脑再次清明起来,才会带着朝晕继续往下绣。 他想绣的是难度极高的蝴蝶。 最后他把绣布展开,放在灯光下,看着这一团绣品,沉默了。 “好丑。” 朝晕听到他这样说,眨了眨眼:“哎呀,不要这么说嘛。” 斯溶还是面无表情地吐槽:“我绣得好丑。” 朝晕还想安慰他,但是他说得实在太平静了,让她忍不住想笑,她把手摊开:“多丑我都要。” 斯溶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多丑你都要?” 朝晕点头。 “超级超级丑,无敌无敌丑,你都要?” 幼稚鬼。 她再次点头:“超级超级丑,我也要,我们一起绣的,我要。” 斯溶又傻乎乎地笑,盯着她的手掌心,把绣布郑重地放在她手上:“那你要好好保存。”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1。】 朝晕打了一个哈欠的时候,斯溶就要送她回她自己的房间。 他费劲地从床上爬起来,自己都走不成一条直线,还要一边抱着朝晕带来的一堆玩意儿,一边拉着朝晕的手,带她出门,等替她开了门,才把怀里的东西交给她,让她好好睡觉。 在他关门前,朝晕又喊住他,再次交代:“你要涂药。” 斯溶那股劲又上来了,欠揍地问:“不涂药怎样?” 只不过,他的脸因为酒精作用红红的,那道疤也被暗夜涂成了头发的颜色,于是整个人看起来,居然意外地有了少年气。 就算朝晕看不到,也不会再有其他人看到这副模样。 她的脸隐没在孔雀蓝的黑暗里,但是斯溶就是觉得她的眼睛还在闪。 她说:“你不涂,我就不教你弹吉他了,” 斯溶收了笑,老实地“哦”了一声。 在这个普通的、与前半生光阴里的昏黑别无二致的夜晚里,斯溶遇上了一个笨蛋。 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笨蛋。 ———— 朝晕在早上是被雨声吵醒的。 也不能说是吵醒的,只是一有意识,就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偶尔有迸溅开的雨水打在窗外的枝叶上的大动静。 她出门的时候,斯溶早已经去公司了。 苏姨倒是显得喜气洋洋的,在朝晕吃早饭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和她讲,今天早上她发现斯溶脸上贴创口贴了,上面还有HellOKitty呢。 她觉得欣慰,开心于斯溶终于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了——虽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有HellOKitty的创口贴。 朝晕温温地笑着,和她一起高兴。 现在看来,她还是可以继续教斯溶弹吉他的。 第250章:你是什么颜色(20) 酣风把饱满的雨珠拍在车窗上,一开始稀稀落落的圆润珠粒顷刻间便拉拉扯扯连成了一大片,从车里面往外面看,万物都融化成了绿濛濛的玻璃。 车里面开了冷气,斯溶几乎是躺在后座上,仰着面,往外面瞟了两眼,又觉得没意思,思维飘了起来,不自觉地伸出食指,没什么规律地去在脸上的创口贴上划。 刀疤在前面开车,副驾驶上的虎霸和斯溶汇报:“老大,潘家老二今天中午打进来了个电话,您没接上,他说一会儿要来。” 斯溶眼神还是飘着的:“来做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他不是一直玩得都挺疯的么?您还是尽量别跟着他玩了,我们是卖命,他就是玩命。” 这话斯溶就没回了,他的视线还是浮在车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长腿,这么宽敞的一辆车,甚至都有点拘不住他。 车缓缓停在门口,虎霸先下车给斯溶开门,为他撑开了把伞,他耷拉着眼皮,从车里探出身来,手还是抄着兜,神态饧然,和这场雾蒙蒙的雨一样。 他总是喜欢把手找个位置放着,他自己没有归处,总要给自己的肢体留个家。 斯溶本来走得是慢的,雨滴一落一落,一滴雨落下就是一瞬间,千万滴雨落下就是千万个瞬间,融合在一起,就是长长的一刹那。 雨在面前交汇成了珠帘,雾蒙蒙的,看不真切,然而他在门口,屋檐下,眼睛着陆到了女孩儿身上时,一切又都变得真实起来。 中间,隔着银河一般的雨桥,长得、急得仿佛淌不过去似的,但是又能让他把她的眼睛、她的唇瓣、她被吹起的轻荡的裙边看得那么清楚。 一阵调皮的风掠过她的耳畔和她嬉戏,她嗅着风的气味,弯着唇,弯着眼,偏低过头去追,下巴差不多要碰到肩膀,于是,留给斯溶的,只有留白一般的,莹白的侧颊。 朝晕的眼眸,本来就没多少色彩,天一暗,就更是显得暗暗的,但是却从来不让人觉得沉,她身上总是有着蓬勃的朝气,像是用不完似的,几乎要往外面溢出。 她眼里没有的光,全都生在了心里。 万籁俱静,他灰扑扑的人生,似乎也清晰了起来。 爱有时候经年累月的蓄谋,有时候又是恰如其分的巧合。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4。】 斯溶忽然大踏步地往前迈,两三下就把看似长长的、遥不可及的距离给跨了过去,毫不犹豫。 朝晕喜欢听雨声,能把很多吵闹和喧嚣都给埋起来,脚步声也是。她又重新把头偏了回来,“望”向前方,安安静静地站着、听着。 倏地,她头上落下了沉沉的触感,还有点尖尖的,她判断不出来是什么,便愣了起来。 斯溶绕到朝晕身后,弯下了腰,把下巴搁在朝晕头顶,整个人就像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样压了下来,抬着眸,也跟着望轻飘飘的雨丝,懒懒地问:“自己在门口做什么?” 朝晕没回答,伸出手往上摸,他的下巴、他的脸颊、创口贴、额头、碎发,确定了是斯溶之后,又收回手,笑盈盈地回答:“听雨。” 斯溶把右手从兜里腾出来,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压下了眉眼,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一个字:“薄。” 朝晕以为他要劝她回去,连忙想要说一句还好,就听见斯溶对着旁边的人说:“进去拿条毛毯。” 她再次愣住,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喜欢听雨声,也喜欢一个人站在雨里,像是沐浴在一条河里,能把所有的污浊都洗涤。 只不过所有人都会把她拉进屋子里,和她说这样做不对,容易感冒,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斯溶也觉得这样做不对,然后会给她拿来毯子。 朝晕裹着毯子,坐上了凳子,斯溶也搬来了一个凳子,大大咧咧地往她旁边一坐,自己也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用心听了几秒,然后张开眼睛,突然说到—— “听起来像炸鸡腿的声音。” 他一回头,冲屋里扯着嗓子喊:“苏姨,今天晚上炸点鸡腿吃!” 虎霸抽了抽嘴角,都不想吐槽了。 人家朝晕在这里陶冶情操,他们老大也不知道凑什么热闹,明明自己胸无点墨,根本理解不了这种天地合一的境界……… 他这样想着,就看见朝晕也认同地点点头,也回过头,加大了点音量:“苏姨,记得要多炸一会儿哟,炸得脆脆的!” 虎霸:………… 斯溶回过头,又没骨头似的,几乎躺在了椅子上,又开始发挥自己独特的想象力了:“这雨要是再干净点,能下成游泳池该多好。” 朝晕一开始是赞同地颔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还是要下成池塘,再下点小鱼。” 虎霸:……… 咋不给你俩下套房呢? 他们两个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门口忽地响起来了鸣笛声,一声还不肯歇息,响了五六声才消停。 听到了和斯溶相比明显重了不少的脚步声,朝晕立刻闭上嘴,把双腿紧紧地并拢在一起,微微低下头,装小哑巴。 有不熟的人进入到她附近的范围的话,她就会呈现出这么一副姿态。 潘珂扯着不修边幅的劲,下车的时候连伞都没打,就淋着雨往门口跑,结果一靠近,就看见屋檐下大爷似的坐着的斯溶,以及—— 他旁边坐着的萌妹子。 卧槽! 潘珂在心底爆了一句粗口。 斯溶旁边有妹子了?也没和他说一声!? 长得真好看,他也喜欢。 潘珂抹了一把脸,开门见山地打了招呼:“嘿!妹子!” 就在雨里,脚下是湿漉漉的石板,他兴致大发,猝不及防来了好几个后空翻,而后摸了摸鼻子,得意洋洋道:“妹子,我帅不帅?” 妹子没理他,把头垂得更低,反倒是斯溶在一旁暴躁地骂出声来,随手抓起手边的半块石砖,卯足了劲砸过去:“你他爹的敢吓到人,我把你皮扒了!” 第251章:你是什么颜色(21) 潘珂见他不是在开玩笑,立刻收敛了神色,知道旁边的不是自己能逗的人了,于是又把目光放在了斯溶身上,右手的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车,没心没肺地笑:“兄弟,去赛车啊。” 虎霸皱眉:“潘少,这可是雨天。” “哎哟,”潘珂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也走到屋檐下面躲雨:“下雨怎么了?开慢点不就行了?再说了,雨天赛车,多刺激啊。” 他扫了眼虎霸,啧啧称奇:“亏你还是斯溶手底下的,怎么瞻前顾后的。” 斯溶一蹙眉,没说话,因为不知道瞻前顾后是什么意思。 朝晕就凑过去,小声和他解释:“瞻前顾后的意思是,做事看看前面,还看看后面,总是犹豫不决。” 斯溶舒展开了眉头,拍了拍朝晕的脑袋,挑着眼尾,甚是无所谓道:“走呗。” 虎霸不想搭理潘珂,但是一听到斯溶同意,不免急了起来:“老大……” 斯溶给了他一个随意的眼神,告诉他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和他交代:“守着朝晕,她想回去的时候带着她回去,不用给我留灯。” 他这么说着,便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潲进来的雨水,重新把手放进口袋里,刚迈出一步,衣袖却被突然扯住。 斯溶微怔,低眸回头去看,就见自己拽着自己黑色皮夹克的白生生的手指。 他挑开眉眼,那其中藏得不浅不深的狂意和恣睢便像水珠一样抖落了下来,他勾着唇,漫不经心地向她发问:“怎么?不要我去?” 他这话问得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他做出的决定没谁能更改,谁都不行,就算也会有那么多人劝。 雨打落在地,斯溶却看到朝晕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一丝犹豫地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寂色蔓延,雨声都显得有些吵闹。 虎霸震惊,就连下定决心不要招惹朝晕的潘珂都讶异地回身看她。 斯溶收敛了笑,眯起眸子,一只手又按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音色淡了不少,却故意施了威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听雨声听醉了? 朝晕借着导盲杖站起来,这次是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那股无形的气压顷刻消散,又有愉悦的笑意攀上了斯溶的眼角,那道疤浸泡在笑意里,居然真的有些像干枯了的花瓣,他眼里重新盛着看待万物如浮云的轻狂:“那走呗。” 他用毛毯把朝晕裹了个严实,原本不准备打伞的,但是朝晕要来的话,他又不得不从虎霸手里接过那把伞,一手给她撑着伞,一手攥着她的手腕,带着他上了潘珂的后车座。 在汽车开动之前,斯溶还摇下车窗,远远地告诉虎霸:“不许和苏姨说。” 虎霸好像要说什么,但是斯溶已经升了车窗,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朝晕虽然看不见,但是通过味道都能辨别出来,他们应该是上山了。 潘珂这个疯子,下雨天要赛车,居然还是在山里。 斯溶倒是始终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抱臂,一个劲地盯着朝晕看,快要把她盯出来个洞来。 朝晕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有时候觉得他看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就会小声说:“我有点冷。” 斯溶就会立刻锁紧眉头,转移视线,把她身上的毛毯给裹紧,又骂起来:“刀疤这玩意儿,整天净买不中用东西。” 潘珂在前面开着车,把一切都收纳进眼里和耳朵里,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惊掉了下巴。 这斯溶……要干啥?? 不要啊,他这种人怎么能变温柔呢?!他们双子星要陨落了吗?! 车爬了会儿平缓的坡,最后停在了路边。 这片是开发过的赛车地,路倒是安全,只不过在下雨天赛车的话,风险还是不小。 斯溶先下了车,撑开伞,拉上朝晕的手,耐心地等她自己摸索着下车,然后把雨伞向她的方向倾斜。 雨势好像有小的趋势,只不过背后的窃窃私语吵得人更烦了。 因为觉得他们浪荡双子星要陨落了,潘珂本来就不爽,一下车,看到他们家后妈那群八竿子打不着的奇葩亲戚还赖着不走,顿时恼了:“你们猪脑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踏马不是让你们快点滚回去吗?!非让我把你们扔下山是吧?!” 四五个20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本来是堆笑的,这样被骂,脸上也挂不住了,笑得假,其中有一个男生大着胆子解释:“潘少…我们阿姨知道您要来赛车,特地让我们来膜拜下您的车技……” 身后那些人还在忙着拍照,当成朋友圈素材。 潘珂火气冒得更旺,破口大骂:“和老子有啥关系?!这是我的赛车场,都给我滚远点!” 男生也蹭不下去了,悻悻地闭上了嘴,但是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大有要开开潘珂停在路边的两辆新赛车的意思。 丝绒对这种戏码没什么兴趣,垂着眸子把玩着朝晕的发丝,忽而耳朵一动,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后面窝着的两个男生时不时地瞥他一眼,自以为声音小小地议论—— “那就是斯溶?看着果然是凶神恶煞的,肯定没有一点素养。” “切,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家可是书香门第,就算没落了点,也不是这种暴发户比得起的…我爸还有给他介绍我姐的想法,他也配…” 另一个人笑得低低的,似乎是从贬低一个处处强于自己的男人那里找到了快感:“不知道从哪里爬上来的,这种人眼里只有钱,跟狗没什么两样……” 他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破空划了过来,重重地砸上了他的胸口,居然砸得他痛呼出声,连连后退,背靠上了身后的栏杆,一时间没了重心,竟然是差点跌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还好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有一只冰冷的手扼上了他脆弱的脖颈,与此同时,男人身上阴冷刺骨的气息侵袭着他的感官。 第252章:你是什么颜色(22) 他还没站稳脚,又被男人扼着脖子,掐到了栏杆边,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他翻下去,尸骨无存。 他一脸惊恐,张大了嘴想要呼吸,眼里倒映着斯溶那张寒气四溢的脸庞。 斯溶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情绪,脸上也是,但是如黑云倾轧般的杀意像一把生锈的刀似的,捅进人的喉咙,眼上的那道疤,在此刻看起来,倒像是刺穿动脉的一把剑。 他手下的力道又大了一点,男生的脸涨得更红了。 或许是觉得有趣,斯溶唇边居然有了一丝冷冷的笑意,嗓音依旧懒洋洋的:“学两声狗叫听听。” 男生不是不想学,但是斯溶下手太重,他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斯溶才不管这些,男生不叫,他就不开心,攥紧他的喉咙,又往栏杆外压,他的小半截身子已经几乎腾空了。 有两个女孩子尖叫起来,男生却听都听不清了,吓得眼球凸起,拼了命地从肺里往外挤空气,吃力地叫了几声:“汪…汪!汪……汪!” 斯溶笑得更欢了,只是依旧冷冷的,直接撒开了手,欣赏似的看他手忙脚乱地抓住栏杆,眼里满出来的薄薄的一层寒玉,不知道是不是在遗憾让他抓住栏杆了。 如果男生没抓住,是真的会掉下去,沦为这大山的养料。 这群小年轻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 这个他们只听说过的斯溶,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斯溶又慢条斯理地走动起来,没理会在阎王殿走了一遭的男生,又走向了刚才口出狂言的另一个男生。 后者已经抖成筛子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斯溶高大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最后无声地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他还是禁不住,想要求饶,不过晚了一步,斯溶先一步敛着眸子,伸了脚在他腿窝处,轻轻的,跟羽毛似的。 然而下一秒,他面无表情地下了力,力度不可谓不是心狠手辣,“喀吧”一声,骨折的声音,然后就是男生撕心裂肺的痛号声,听得在场人俱是一抖。 斯溶斜过眼,睥睨着跪倒在地的男生,嗓音淡淡的,还是带着两分有寒气的笑:“当着我的面议论我,我看你们是真的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连潘珂都忍不住为这群小孩儿的勇气咋舌。 这可是斯溶啊,他们家里没说过他的事吗?居然敢惹他? 斯溶觉得无聊,又重新迈步走向朝晕。 她撑着一把黑伞,一动不动,像是一朵小蘑菇。 想到这个比喻,他好像心情又好了一点,眯了眯眸子,又想要叹息。 唉,早知道有这么一场闹剧,他就不带她来了,要是做噩梦了,还得是她受苦。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也就站定在了朝晕面前,垂眸看她,目光和雨一起,黏在了她身上。 朝晕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抬起了伞,费力地给他打伞。 她神情与下车时相比别无二致,像是没有听到那些动静似的,在斯溶接过伞之后,又从身上摸出来了一条帕子,举起来,在空中乱挥着,去找他的脸。 男人笑着握上她的手腕,把脸贴上她的帕子,轻轻蹭了蹭,嗓音压低了,轻飘飘地勾着:“我在这儿呢。” “好。” 朝晕这般说着,轻轻为他擦拭,而后轻轻瘪起眉:“少拿一把伞。” 听了这话,斯溶又想笑,喉咙里断断续续的笑语往外挤攘,这次的笑没了冷意,反而尽是些狂妄的愉悦。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9。】 那些小年轻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动都不敢动了,一个看起来年龄还大一些的,忙打了急救电话,一个人扛着骨折了的男生下山。 潘珂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喊着斯溶快点上跑车,他们正儿八经赛一场。 斯溶没有正面搭理她一句,不过确实是带着朝晕上了跑车。 他带她坐上了副驾驶,长臂一伸,为她扣上了安全带,但是说来奇怪,明明他胳膊这么长,朝晕还是觉得他离得好近,近得不太应该。 她能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到她的脖颈间,撩拨起来了一阵颤栗,他身上浓郁的气息都在往她的鼻腔里钻。 朝晕出于本能地抖了抖,没忍住往后退了下,没想到男人像追逐猎物似的又舔了上来,口吻狎昵:“退什么?系安全带。” 朝晕老实回答:“有点热。” 她听见男人喉间滚落出来了低笑,哑声道:“下雨了,热点才好。” 斯溶撤开身体,关了门,自己坐上了驾驶座,故意发出一些动静,想要告诉朝晕真的要开始了,不过朝晕一直没说话,他不由得转过头去,挑起眉:“要跑了。” 他压低了嗓音,故意恐吓她:“会很快很快,超级快,你不会害怕?” 朝晕一脸凝重,慢慢点点头。 斯溶又乐了,一只手覆上眼睛,躺在靠背上,笑得不能自已。 等他笑完,又饶有兴致地和她说:“那怎么办?你都已经上来了,总不能下去吧?” 朝晕沉吟片刻,突然莫名其妙来了句:“我想喝手工酸奶。” “无歧路那家。” “喝酸奶啊,”斯溶轻轻眯起眼睛,仅仅是一秒过后,爽快答应:“行,走,我们买酸奶去。” 前面的潘珂已经开出去一段距离了,正往起跑点去,见斯溶一直没跟上来,还特意放慢了速度,结果仍然没有见人影。 他疑惑地开车窗回头,就见斯溶开着他的新跑车转头,下了坡,扬长而去。 潘珂:? ?! 这孙子把他车开走了?! 他马不停蹄地开车下去,气得跳脚,大声喊着骂:“我靠!斯溶?!你这傻缺,快把老子车开回来!我靠!!” 斯溶压根听不见,把跑车开得慢慢悠悠的,望见了前方那一群相扶而行小年轻,又舔了舔唇瓣,笑起来,陡然加快了油门,直直地冲那几个男生撞了过去。 几个人见一辆车撞过来,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往后一跌,面色青白。 车头在近在咫尺的时候停了下来,又往后退了下,才重新转弯向山下开去。 年龄偏大的男生一张脸煞白,看着远去的车影,咬了咬牙,半恼半怕地骂:“疯狗!” 第253章:你是什么颜色(23) 斯溶本来是没想把车顺走的,他确实是觉得雨天赛车有点意思才答应潘珂的。 但是,谁让朝晕说想喝酸奶的?她想喝,他就得带她去喝啊。 下着雨,他们不能走路去吧?那肯定要开车啊。 车,手上不就有一辆吗?这样来看的话,开走就是顺势而为的事情了。 斯溶没有一点愧疚之情,甚至觉得自己聪明得很。 朝晕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挖着酸奶吃,斯溶还在一边不厌其烦地和她说:“记住了,回去一定不能和苏姨说我们去赛车了,连我们去过赛车场都不能说,不然她又要生气。” 朝晕重重地点头,表示自己听的明白。 斯溶放下心了,先把车停到了车库,又给朝晕撑着伞,两个人往家里走,结果刚一开门,苏姨就气势汹汹地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抓着擀面杖,上来就赶着斯溶打,一边打骂:“斯溶!你还有脸回来!谁让你带着朝晕去赛车的?!下雨了你看不见?!你要担心死我啊?!” 苏姨是真的生气了,打人的时候下手挺重,斯溶上蹦下跳地躲,只是忙着求饶,没还手:“没赛!没赛!哎哟!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苏姨才不可能相信:“胡说!虎霸和我说的,那能有假?!我今天非、非打你一顿!” 斯溶说了实话也没人信,只能在朝晕后面躲来躲去,两个人就这样以朝晕为中心,展开了激烈的角逐。 朝晕懵了会儿,反应过来之后便张开了手,把斯溶护在身后,以往慢吞吞的语速也加快了点:“苏姨,苏姨,真的没有赛车,斯溶带我去山上把车开了回来,我们买了酸奶就回来了。” 她把手上给苏姨留的酸奶递出去,只不过递的方向不对:“你看。” 苏姨立马停下了,把朝晕的话信了一百,收起擀面杖,瞪着斯溶:“真的?” 斯溶见朝晕护着自己,笑得欢了,弯下腰,把头支在朝晕脑袋上,自己慢慢地晃来晃去,带着朝晕也一起晃来晃去,扯着嗓子说—— “真的啊,真的,朝晕会骗你吗?” 苏姨这才缓和了脸色,接过了朝晕手上的酸奶,又警告道:“这才像话!整天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人要惜命!” 斯溶嬉皮笑脸地答应,从背后探出手,去捏朝晕的脸:“是是是,人要惜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53。】 因为知道自己告状肯定会让斯溶生气,虎霸在楼上磨蹭了很长时间,估摸着斯溶应该消气了才扯着张笑脸下楼,然后发现斯溶把他特地央求苏姨做的烤鸭给吃了个精光。 他顿时心如刀绞,面上还要强颜欢笑地谢谢斯溶,说自己最近正好在减肥,而后泪水打湿白米饭。 吃过饭之后,苏姨才想起来了一件事,嘟囔着都怪斯溶搞幺蛾子,让她阵脚大乱,什么都忘了,又转身进自己房间去拿东西。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斯溶就厚脸皮地报以微笑,还在拉着朝晕玩开心消消乐,偶尔还说一句:“唉,我又被人骂了。” 苏姨手上拿着请帖,没好气地放在桌子上:“一个单机游戏,整天哪里有那么多人骂你?” 斯溶眨眨眼,没吭声,朝晕倒是手指一停,转眸“盯”着斯溶。 斯溶的心虚只有一瞬间,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是伸手盖上朝晕的眼睛,笑眯眯道:“不要看我。” 苏姨见他们这样,也没忍住笑了出来,把请帖往斯溶那里推了推,说起了正事:“今天寄来的,说是后天裴家办的慈善宴会,希望你去参加。” 斯溶连个眼色都没给那份请帖,似笑非笑地问客厅里的几个人:“我看起来像是慈善家么?” 朝晕率先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像。” 斯溶不轻不重地按上她的脑袋,笑着说:“那我也把你养圆了。” 朝晕摸上自己的脸,不声不响地去辨别自己到底有没有变圆。 其实斯溶觉得自己挺像一个慈善家的,南建功那个死秃驴欠他钱,他没去把他全家砍光,还把朝晕养得圆圆的,听起来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才会干出来的事情。 实际上,只是因为他因为把朝晕从南建功那里绑来而感觉开心,这才暂时没去找那个死秃驴的事。 苏姨问:“那你要去吗?去的话,我提前给你准备准备。” 斯溶转而看向朝晕,问她的意见:“你想去吗?” 朝晕听到了一个裴家,还是抿唇点了点头:“我想去看看我姐姐。” 虽然这段时间里,她一直用着苏姨的手机时不时和南悦卿联系着,但是到底还是不如见一面。 斯溶也觉得裴家送来这份请帖八成也就是这个原因,否则就他和裴爵的那个关系,裴爵给他送来个请帖,他就想送过去一颗手榴弹。 不过他最近闲的没事,朝晕也没怎么出去过,她想去见见她姐姐,他就陪着去一趟。 —— 裴家别墅 南悦卿身着月蓝礼裙,站在门口向外张望着,心里又是着急又是不安,不知道斯溶会不会带朝晕过来。 裴爵一开始铁了心不会邀请斯溶的,还是她和他谈了很多次,他才勉强发过去了一份请帖。 发是发出去了,但是她也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是觉得更发愁了。 虽然朝晕和她讲电话的时候都很开心的样子,南悦卿还是觉得她应该是报喜不报忧。 那可是斯溶!他保不准会对朝晕怎么样呢! 朝晕从小都没有接触过几个生人,现在却要和那种穷凶极恶的歹徒一起生活,她想想就觉得心被提起来了。 偏偏裴家这边故意和她作对,死活不同意她把朝晕接过来,老是用这件事借题发挥,在裴爵面前添油加醋地说。 她脾气火爆,这么一想就皱了眉,偏偏南建功还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带着他那个死儿子,想要和她攀交情,她怒目而视,开口就骂:“死秃驴!滚!” 南建功:? 第254章:你是什么颜色(24) 南悦卿越想越气,甚至还想把南建功捞过来扇一巴掌,结果还没出手,大厅外忽然躁动起来,有些喧闹,似乎是什么人来了。 她探出头去,便见一辆猩红色的迈凯伦缓缓压停在了门口,在浓浓的黑夜里,车也红得像是獠牙。 随着车门上台,一只锃亮的皮鞋落在地上,先是碾了碾,便有人动作尤其利落地从车里探出身来。 夜色略深,把他高大的身影都拢成了模糊的一条,像是河边幽幽的蓝色鬼火。到了时间,灯火忽地骤亮,瞬间把他身上剪裁得当的银灰西装照得更是闪了两分。 立体深邃的骨相、深深入骨的疤痕、嘴角噙着的玩世不恭的笑意、轻佻随意的姿态,无一不在宣告着他是谁。 裴爵闻风而来,见斯溶真的前来参加宴会,总是稳如泰山的脸色也不禁变得有些微妙。 调整好状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挺直腰背后走上前去,虽然态度仍然不冷不热,但是不难听出礼让三分的、疏离的客气:“斯少,别来无恙。” 斯溶的眼睛跳过他,反而落在了在他出车门后骤亮的灯光上,嘴角的笑容扩延:“这么欢迎我?其他人你看不起?” 裴爵:……… 他就知道,这疯子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 他无声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话里的冷意更甚:“说笑了。” 斯溶懒得搭理他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又转过身重新探进车里,话也因此变得有些模糊,但是不难听出柔和了不止一丁点—— “朝晕,下车了。” 众人一震,纷纷瞪大了眼睛。 斯溶还带了女伴? 在他们炙热的眼神下,斯溶缓缓牵出来了一只莹白的手。 众人屏息敛声,直到朝晕整个人稳稳地落地,都呆愣地不敢说话。 他们看看朝晕漂亮的一张脸,又看看她手上的盲杖,一时间脸色都变的古怪起来。 ……一个瞎子? 一个漂亮的瞎子? 妈呀,斯溶喜欢这一款?这么变态?! 不过,再怎么喜欢,也不至于带一个瞎子来参加晚宴吧?也不怕招人笑? 他们心思各异间,又是一阵风刮过,空气中只有惊喜的女声—— “朝晕?!朝晕!” 朝晕听到了南悦卿的声音,弯唇笑起来,甜甜地喊:“姐姐——” 南悦卿推了一把碍事得很的裴爵,捧着朝晕的脸看了又看,手都在细细地抖:“你真的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只是大眼一看,就知道朝晕没受什么苦,想到这些天对斯溶的那些猜忌,一时间有些愧疚,但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搂着朝晕的胳膊:“我们进去,好好说说话。” 朝晕点头如捣蒜,抬起下巴“看”斯溶,眨了眨眼。 都点头了,这个时候想起来征求他的意见了? 斯溶笑起来,又按上了她的脑袋,答应得爽快:“去。” 直到朝晕和南悦卿的身影款款卷入大厅里的璀璨灯光时,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裴爵被南悦卿推了一把,愣住了,又看向斯溶,斟酌着问:“斯少…这是…?” 斯溶斜了他一眼,欠揍地勾唇,自豪道:“朝晕,可爱吧?” 裴爵还没说话,他又自顾自地抬步跟进去,只有清磁张扬的嗓音荡在空中:“我在养。” 裴爵:…… 谁问了? 朝晕和南悦卿这么久才见一面,都显得格外激动,找了个偏僻一点的角落聊天。 得知斯溶对朝晕很好,南悦卿也算是放下心了,低头看了眼朝晕闪闪发光的金盲杖,无奈扶额。 审美是差了些,好歹对她妹妹是真的好。 她是过来人,斯溶那副模样,摆明了是对朝晕有意思。现在见识到了这种衣冠楚楚的豪门的趋炎附势、笑里藏刀,她反而觉得斯溶这种人挺可靠的。 出于安全考虑,她又问朝晕,斯溶性格怎么样,是不是很暴躁?很容易发脾气? 朝晕连连摆手,忙和她解释:“他不会的,他只对贱贱的人坏,也只打贱贱的人……” 她还没有说完,大厅中央顿时骚动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南悦卿被吓了一跳,一把拉住慌乱跑出来的男仆,拢了细眉问:“怎么回事?” 男仆声色慌张:“斯溶打了小少爷。” 小少爷,是裴爵后妈的儿子,性格恶劣乖张,南悦卿尤其不喜欢他。 她愣了愣:“为什么?” 男仆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小少爷先说人家坏话……” 朝晕居然一点也不急,慢慢地说:“我都说啦,斯溶只打贱贱的人。” 南悦卿:…… 男仆:…… 重点是不是不太对?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斯溶冷眼睨着脚下脸上青紫的男生,绕了绕手腕,冷嗤一声,声线慵懒而华丽:“一拳头都扛不住,你还在后面嚼舌根?” 他扯出一个笑来,却有阴冷在往外渗:“老子把你舌头拔了。” 他讨厌参加这种宴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会听到太多人背后说他坏话。 不过不是因为伤心,是因为打不过来,人太多了。 这傻屌倒好,让他听见骂朝晕了。 他心里瞬燃的怒火无止无休,还没有灭下去的趋势。 裴沥捂着脸,这么多人看好戏的眼光都快把他盯个洞,让他又恨又恼。 偏偏是斯溶,偏偏是斯溶,这个家里人警告他好多遍不许去招惹的疯狗,其他人根本没人敢上来伸一把手。 但是他年纪轻轻,怎么受得了这种侮辱,铁了心要一骂到底,便一边狼狈地要爬起来,一边骂着:“你这疯子!听不得别人说实话吗?你就是个疯狗!再有钱又怎么样?上不了台面,还带着个上不了台面的瞎……” 斯溶原本清冽的眸子霎那间风起云涌,有浊雾化开,又是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裴沥腹部,众人只听得到裴沥凄厉的一声哀嚎,滚出去了两米,再也爬不起来。 斯溶弯腰,随意地拍了拍裤腿,轻轻笑起来:“我看你是想喝孟婆汤了吧?嗯?” 第255章:你是什么颜色(25) 裴爵本来在外面和人交谈,赶过来的时候,裴沥已经痛得蜷成一团了。 裴爵生性凉薄,也尤其不喜欢这个娇纵恶毒、喜欢给他使绊子的弟弟,这个时候见他被打成这样,一时间也愣住了,第一反应是想笑。 不过人这么多,他是不能笑的,忙厉声让人带他去医院,又看向了罪魁祸首,还是想要走个过场,兴师问罪一下,结果一转眼就看见那个小瞎子扯着斯溶的袖子,摸上他的手,皱眉问:“疼不疼?” 斯溶敛了神色,狠狠点头:“疼死了,这东西皮糙肉厚得很。” 还在地上的裴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指着他,气若游丝:“你、你……” 朝晕替他拍了拍手:“那我们回去吧,我已经和姐姐告过别了。” 斯溶眼前一亮:“好啊。” 裴爵轻咳一声,语气严肃:“斯溶,你在我这里打了人,就想这样走?” 斯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拉上朝晕的手,无所谓道:“当送你了。” 他牵着朝晕往门口走:“多少医药费,账单送我家就行。” 裴爵:……… 裴沥快气死了,声嘶力竭地喊:“我要送你去坐牢!” 斯溶停下,转过身,冲他挑衅地挑眉:“行啊,你看我出来了捅不捅死你。” 他这话根本不是说笑,裴沥两眼一翻,终于被吓晕过去了。 朝晕拍了他一下:“瞎说,捅死了也不能进去。” 众人:…… ? 裴爵差点失去表情管理,一言难尽地望着慢慢消失在视线里的两个人,心情有些沉重—— 悦卿这个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妹妹,好像也不是一个正常人。 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商量好了要走回去,打了个赌,一个猜会在十点半前走到家,一个猜会在十点半后走到家。 他们两个走得很慢,斯溶也终于有了机会能好好看看天。 月夜清冷,烟树迷离,斯溶抬眼去看,夜色青溶溶的,只有一撇消瘦的月影,上面坑坑洼洼的有着烧焦的黄痕,有丝丝缕缕的烟痕缭绕在天幕。 真好看。 真想让朝晕也看看。 斯溶突然握紧了朝晕的手腕,侧过脸去,眸色深深。 他略一垂眸,又看见了朝晕身侧用水泥砌成的长长的花坛边,一路向前延展,没有尽头。 他骤地停下,勾唇问:“要不要走独木桥?” 朝晕愣住:“独木桥?” 她笑起来:“要。” “张开胳膊。” 她毫不犹豫地伸开臂膀,斯溶便举着她,稍微一用力,她便腾空了两秒,而后又落地。 朝晕敏锐地感觉自己好像在比刚才高了一点的地方,又听见斯溶笑吟吟着道:“把盲杖给我。” 她又是毫不犹豫地递过去,那不假思索的模样,让斯溶都怔了下,一边接过,牵上她的手,一边开玩笑:“想都不想?我跑了怎么办?” 朝晕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前方,闻言歪了下头:“跟你一块儿跑。” 好久,她都没听到斯溶的声音,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他哑哑的、像是快要绽开,又快要凋落的嗓音:“不能跟着我跑,受苦了怎么办?” 朝晕眨眨眼,理所当然的回应清晰地渡进他的耳朵:“那我们都不跑。” 男人轻轻地笑出声来,说了句“笨蛋”。 可是,这濛濛的雾,这疏朗的叶,这明圆的月,听到的,分明是“喜欢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60。】 斯溶指导着朝晕慢慢往前走,一开始走得非常慢,毕竟坛上窄窄的,还凹凸不平,稍有不慎都容易掉下来。 他这么容易不耐烦的一个人,脸上却没有一点躁意,嘴边挂着月亮弯似的笑,时不时让她再慢一点,或者又是好几句夸赞,眼睛上的一道疤,也被月光打磨成了干花瓣。 月色朦朦胧胧地映在朝晕那边,把她的影子打在了一边,打在了斯溶前方,像是排盘的终点。 斯溶看着那道纤细的糊影发呆,忽然迈大了一点步子,踩上了朝晕的影子,踩上了终点线。 他又缓缓勾唇,傻乎乎的,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似的,乐此不疲地去踩朝晕的影子,似乎是抓住了一道光。 他扶着朝晕,扶她一步一步向前走,是她现实世界上的支柱。 朝晕扶着他,扶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是他精神世界的支柱。 天地似乎幻灭,万物都湮灭,万物都寂静,只有他们两个。 他走过迢迢山水,踏过刀光寒寒的山尖,寻到了自己栖身之所。 他几乎要濒死的灵魂,干涸的灵魂,有了豢养之地,也能偎在神的臂膊之中。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5。】 四月份,斯溶习惯给家里还有公司上下放春假,三天。 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孤苦无依,能说说话的也就这么一大帮子人。 苏姨还有个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她计划着春假去找女儿玩,虎霸刀疤,还有那一群小弟,也都想要用这三天出去旅游,甚至对斯溶发出邀请。 斯溶在找上斯重之前就是个流浪的,最讨厌的就是出远门再流浪一遍,便明确拒绝。 刀疤倒是不太相信这个理由,或者觉得不完全是这个理由,背过身去,神秘兮兮地和其他人揭秘:“老大就是想趁我们不在,偷偷和朝晕一起玩。” 他话刚说完,似乎就挨了一脚,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踹的,踹的人懒懒地倚着墙,轻轻勾着唇:“叫斯少。” 但是没有否认他说的话。 等到家里上上下下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又无端显得有些空旷,他又突发奇想,自己亲手把那个打台球的男人抓回来绑着,又打了一下午台球,只不过还是白球入洞,朝晕就在一边鼓掌喊厉害。 最后,男人终于支撑不住了,哭着说以后再也不骂斯溶了,让斯溶放过自己吧。 他这么快认输,斯溶又觉得没意思,把他放了之后,又去后院看朝晕和那群小动物们玩。 看着看着,他又是灵光一闪,冷不丁地喊:“朝晕。” 朝晕“看”过去,听到斯溶带着笑意的问询:“要去动物园吗?” 第256章:你是什么颜色(26) 因为是工作日,人并不多,不需要排队,在门口买了票就可以进去。 斯溶一手拉着朝晕,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动物园里走,他还在和朝晕吹牛:“自从我有钱可以进动物园之后,我就没排过队。” 朝晕很给面子地好奇问道:“为什么?” 斯溶把脸一扬,更显神气了:“因为可以把讨厌的人打骨折,叫来工作人员说要走残疾人通道。” 朝晕默了两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以后带着我,不把他们打骨折,也可以走。” 斯溶突然顿住,而后继续拉着朝晕往前走,专挑阳光路走,嘟囔着说:“才不要。” 朝晕没有来过动物园,毕竟,大多数动物是用来看的,她看不见,自然也就浪费了一张门票,再加上南悦卿一天到晚都在忙忙碌碌,她更不可能麻烦她再带自己去动物园玩。 斯溶一开始是尽职尽责地和朝晕描绘动物是什么样子,不过呢,他没什么文化,也就不大可能绘声绘色地向朝晕传达出来自己的意思。 虽然朝晕都是笑盈盈地点头,但是斯溶却很不满意,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想要让朝晕知道那么多和她一样可爱的动物是什么样子。 她明明这么好,明明就应该见遍世间与她一般美好的事物。 或许是察觉到他心情有些低落,朝晕主动提出来两个人去路边的长椅坐着休息一会儿。 日影渐斜,斯溶盯着自己和朝晕的影子发呆,地上都是金灿灿的一片,只有他们两个的影子是黑色的,融在一起,依偎在一起,像是偌大天地之中,唯一能给予对方宽慰的树。 他愣着不说话,影子又倾斜了一点点,他听见了朝晕喊他的名字。 “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斯溶看过去,看到她被照得暖融融的一张脸,扬了扬眉:“我玩游戏可没有输过,你确定要和我比赛?” 朝晕笑:“没输过,为什么打游戏还会有人骂你?” 明明知道她看不见,斯溶还是心虚地把目光移到一边,转移话题:“比什么?” “我们都闭上眼睛,猜一猜发出声音的动物在哪个方位,谁指得准,谁就赢,好不好?” 斯溶弯下腰,胳膊支在大腿上,手杵着下巴,懒懒散散的样子,等朝晕说完,又笑着侧过脸:“这么说,只有我一个人能做裁判了?” 他看到朝晕从容地点头,在他的视角,她的眼睛被光砌成了暖澄澄的玻璃珠,在他经历的浮沤般的岁月里,扎了根。 他也笑,蓄意恐吓:“那我要每次都判我自己赢。” 朝晕沉思了两秒,而后欣然点头:“好呀,你要是开心的话,想赢多少就赢多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8。】 斯溶又沉默了些会儿,再次把手按在她的脑袋上,加重了语气:“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能吃亏不能吃亏,要是有人像我这样耍赖,你就直接报警把他抓走。” 朝晕被按得脖子缩着,笑着躲:“我逗你玩呢,我才不会让你作弊呢。” 斯溶这才觉得对,又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才收回手,直接闭上了眼睛:“来,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天赋选手。” 朝晕还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不忘确认对手的状态:“你闭上眼睛了吗?” “闭上了。” 斯溶刚回答完,就感觉有一只手先是轻轻碰上了他的太阳穴,然后慢慢地往他的眼睛上摸,柔软细腻,像丝绒般的风堆在了一起,落在了眼眸上。 他一把抓上,先是放在嘴边作势要咬,又反应过来朝晕看不见,便虚张声势地“啊——”着,果不其然,朝晕一下子就把手抽了回去,笑着说:“小狗。” 斯溶没有睁开眼,也翘起唇:“你先摸我的。” 然后他就听见朝晕理直气壮的回答:“因为我要确定你有没有好好闭上眼睛,你不能作弊。” “现在确定了吧?” “确定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有大象传来一声雄浑低远的吟叫。 朝晕拿出自己的主办方姿态,强势定下题目:“那,我们现在就通过大象的叫声,指它在那里。” 斯溶满口答应,回想着刚才落在耳朵里的、清晰的声音。 大致能够判断出在斜前方,但是到底要倾斜多少度,让斯溶犯了难。 最后,他干脆直接依照本能指了出去,依旧有着迷之自信:“我好了。” 朝晕也好了,闻言让他张开眼睛,看看他们谁指的更精准。 斯溶睁开眼眸,先是顺着自己的手指看过去,入眼的是大象区——旁边的一棵树。 偏得有点多。 他又转眸去看朝晕,头挨着她的头,也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视线完美定格在了大象身上。 斯溶眨了眨眼,却没有见惊愕之色,点着朝晕的脑袋夸:“不错啊,有点实力。” 不过他有点不信邪,卡着朝晕又去找了几个动物,最后不出意料,全部都是朝晕赢了。 她的听觉和方向感,比一般人强得多。 斯溶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大和小,粗糙和细腻,生硬和柔软,故意说:“肯定是手的问题。” “才不是,”朝晕反驳,笑眯眯的:“我能听见的,我什么都能听见的。” 她“看”着斯溶,又是让他又爱又恨的敏锐和宽容:“斯溶,谢谢你带我来动物园。” “我能听见动物的声音,他们一定都很可爱。” 她眉眼弯弯,嗓音柔和:“我也能听见你。” “谢谢你,你真的很好。” 你不用感到自责。 她什么都看得见,通过你的眼睛,那汪湖泊。 扑通一声,斯溶觉得自己的心脏跳进了湖里,有水声,鼓动着。 他低下头,颇有甘拜下风之感,像是一个手下败将。 斯溶捂上了耳朵,捂上了绯红色,但是,心跳声却越来越大了,他也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是从五脏六腑里流出来的,又汇在了一起—— “那,你高兴吗?” 朝晕的嗓音穿透他的手掌,清灵灵地落入他的耳朵—— “高兴。” “超级,超级高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3。】 第257章:你是什么颜色(27) 斯溶觉得自己现在怪怪的,一点也不像自己,捂着耳朵冷静了两分钟,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愿赌服输,问朝晕有没有什么想要让他做的事情。 朝晕没想让斯溶做什么的,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她不指使他做些什么,还挺对不起他这句话的。 于是,朝晕板直了腰,作出上位者的姿态,向他发出了指令:“去给我买点东西,随便买点什么都行。” 斯溶又好气又好笑地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坐着,哪里也不能去,知道不知道?” 朝晕一手捂着头,乖乖地“喔”了一声。 斯溶还是不太放心,花了最短的时间去离他们最近的小卖部买了他想买的东西,又快步赶了回去。 身后杨柳依依,在空中拂动,像是几道轻柔的绿色闪电,把斯溶的影子也给切割成了一团一团,一条一条,不可名状。 而他面前,他的朝晕,就那样温然地坐着,被照耀着,同样照耀着,除了影子,她周边找不到一点暗色。 斯溶毫不犹豫地朝她迈开步子,毫不犹豫地跨过脚下的暗沉,毫不犹豫地站定在她面前。 朝晕脸上蓦然落下了一抹冰凉,她一愣,听见头顶传来了斯溶溢满笑意的话语:“猜猜是什么?” 朝晕眼睛眨都不眨,很快回答“雪糕。” “可以啊。” 斯溶毫不吝啬地夸她,拉起她的手,把盒装冰激凌放进她手里,把她手里的盲杖接过来,催促她快点吃,尝尝他最喜欢吃的口味。 朝晕一口一口挖着吃,等终于吃完了一小盒冰激凌,唇边又被抵上了什么东西。 “再猜猜这是什么东西?” 她感觉不出来是什么,但是轻轻嗅了嗅,然后直接张嘴咬了上去,巧克力丝绒般的口感让她眯起了眼睛:“巧克力。” 斯溶弯了眼眸,捏起她的脸:“怎么先吃再猜?” 小小的一板巧克力,斯溶举着,朝晕两口就吃光了。 等她吃光巧克力之后,脸上骤然有柔软的触感在蹭。 “再猜。” 朝晕并拢了双腿,聚精会神地感受着脸颊上的触感,但是不管她再怎么觉得这个触感熟悉,却还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后,她甘拜下风,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那柔软的触感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一路向下,贴上了她的唇,与此同时,她听到了斯溶似乎也一样柔和的嗓音:“你最喜欢的向日葵花。” 朝晕怔愣,侧过头,用唇瓣去蹭向日葵的花瓣,鼻间净是它清新甜美的香气,轻轻笑开:“居然没认出来。” 斯溶见她开心,自己也开心,语重心长道:“还得练。” 斯溶把她手上的空盒给拿来,把那束向日葵塞进她的怀里,自己往前走了一段路去扔垃圾,回来的时候,朝晕还在捧着那束向日葵闻,脸上漾着清浅的笑。 有人因为他的一个举动开心,有人在意他,在意他的苦难,在意他的心意。 他手上的盲杖是她看这个世界的眼睛,现在被握在他手里,于是,他就成为了她的眼睛。 这一瞬间,就短短的一瞬间,斯溶忽然觉得光阴过得飞快,在耳畔呼啸着掠过去,他倏地有一种荒唐的想法—— 他这半生,甚至这一生,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刻存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5。】 他们两个几乎把动物园逛了个遍,逛逛停停,悠悠慢慢,等最后要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斯溶带着朝晕去超市买晚上要吃的东西,给朝晕买了各种各样的酸奶,也给自己买了各种各样的酒,大有放肆一把的意思。 两个人到家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月亮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 斯溶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摆了一大桌,把朝晕喜欢吃的摆在她面前,自己喜欢吃的摆在自己面前。 没有苏姨再在他们耳边说什么垃圾食品害人、要少盐少糖之类的,他们两个吃得格外尽兴。 斯溶平时很少喝酒,只有在遇上烦心事了或者兴致上来了才会喝,今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喝酒,可能是因为只有他和朝晕在,有一种平静的失序感,又让他感觉好像在走向新的秩序了。 他买的酒度数不高,但是喝得多的话,也慢慢有些昏昏沉沉了。 他不喜欢太寂静的气氛,害怕一个人,所以家里总是会有好些人。 不过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心里却有着诡异的满足,这栋房子没有那么大了,小小的围着他,让他觉得伸手就能够碰到天,碰到地。 他眯着眼睛,脸上开始上红,也在眼尾洇开薄薄的一片水红,像是泪痕。 他看着朝晕抱着酸奶喝,看她不会挨饿,就会慢慢地笑,说话间嗓音已然低哑:“要好好吃饭,好好吃饭,不要挨饿,不要挨饿。” 最重要的,重复两遍,不能不记住。 或许人就是这样,在开心幸福到想要晕眩时,被封存到要生锈的苦涩不甘就又回春了,纷纷涌上心头。 说是贱,那也太狠,太不近人情了。 大抵是想要用现在的幸福填埋过去的苦,想要用过去的苦恐吓现在的幸福。 他的眼睛盯着茶几,大理石的,冰的,凉的,亮的,让他能够清楚看到腌臜的过去:“不能挨饿,挨饿最苦,最疼。” 朝晕咽下一口酸奶,重复道:“你也不能挨饿。” 回答她的是一声半轻飘半凄凉的笑:“我早就挨过了。” 斯溶睡过冰天雪地,也熬过酷暑烈日,对他来说,温度远远并不足以令他畏惧,他甚至敢和它叫板。 他不怕冷,不怕热,不怕打,就怕饿。 就怕饿。 他忽然勾唇,像是在卖弄鲜为人知的知识:“你知道吗?人最饿的时候,其实是想要吐的。” 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剧烈痛感,简直让人恨不得把肠子掏出来砍碎。 第258章:你是什么颜色(28) “人都怕被骗,我也讨厌被骗,”斯溶的唇一张一合,有酒气从里面吐出,连同痛苦一起:“但是我没办法,没有人给我吃的,我要死了。” 和饿相比,他甚至不怕死,但是他又不甘心,没有人知道他在世界存活过,没有人在意过他的生死、他的落魄。他不甘心,最起码让他等到有人真的看得起他、赞扬他之后再死吧? “他们怕我是骗子,都不愿意给我吃的。” 斯溶忽然笑了一下,有些恍惚:“我只能装作手断了啊、脚断了啊,趴在地上,求路过的人给我点什么。” 小小的他,小小的他,下了薄薄的雪,就能把他的痕迹彻底埋没的他。 他扬了眉,又在以一种接近于炫耀的口吻说:“我特别会装残,没有人能认出来我是在装。” 为了不被认为是一个骗子,他成为了一个骗子。 他在很小的时候,被抛弃的时候,风餐露宿的时候,其实四肢健全,和他的灵魂残废着一样,健全着。 说着说着,他又蓦然捂上了脸,笑语又转换成了低低的痛吟:“我不想骗人,我不是故意骗人的……” 骤然,又有光亮一闪而过。 “骗人和伤害人,并不是重叠的关系。” 斯溶怔怔然,埋在掌心的眼睛一颤,旋即惧怕般的,从其中缓缓抬起,以一种胆怯畏生的姿态去窥探她。 朝晕又启唇,慢慢地和他讲:“他们愿意救你,就说明他们天性善良,你的残疾是假的,你的痛苦不假,他们想要救的是你的痛苦,不是你的残疾本身。” “斯溶,你没有伤害他们。” 她轻轻弯唇:“你知道骗人和伤害人重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斯溶背佝偻着,红着眼,小声问:“什么样子?” 朝晕慷慨地和他分享:“我小时候没办法去上学,我姐姐不想把我送到很远的地方上盲校,怕我被欺负,我们也没有钱。” “我就只能一个人在家待着,姐姐不在,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吃饭就是发呆。” “我曾经,非常、非常迫切地渴望着光明。” 斯溶忽然浑身一抖,他仰起头,看着亮璨璨的吊灯。 “有一次,我们家对面的一个男孩儿就来找我,说有个地方能治好我的眼睛,让我跟着他出去,去后面的山地。” 她笑着,说的话那么轻,那么重:“我太小了,信得真真的。” 斯溶骤地不想听下去了,他又想捂住耳朵,但是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手没有放在耳朵旁,反而是死死地攥着,有字从齿间被逼出:“然后呢?” “唔,他送我到了山上,突然说只能我一个人往前走,这样神仙才能看到我的诚意,让我看得见。” “我就往前走,走了六步,探路的盲杖忽然悬空了,我没反应过来,他就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她顿住,眨眨眼,笑着问:“你猜猜前面是什么?” 斯溶转眸看她,用猩红的眼眸看她,与淋漓的红相比,他眼里的破碎又那么安静。 “是一个大坑。” 朝晕这样说着,脸上依旧没有痛楚可寻,淡淡的,柔柔的,仿佛能宽宥一切。 不过下一秒,她又轻轻蹩起眉,有自责的水花在浮现:“他丢下我跑了,我爬不上去,只能一个人在坑里待着,不知道待了多久,有点冷,有点饿。总之,待了多久,我姐姐就担心了多久。” “她当时抱着我的时候,手都在颤,哭得很凶,我当时就想,哎呀,我怎么总是添麻烦呢?我本身就是个麻烦,麻烦还会招惹来麻烦。” 她在心疼她姐姐,那个背着沉沉的责任的女人。 那你呢? 斯溶听到自己在心底发问,声音大到让他自己都感觉震耳欲聋。 那你呢?朝晕? 你有没有,心疼你自己? 朝晕接着说:“斯溶,这才是最让人切齿痛恨的欺骗,你不要再因为你说的事难过,没有关系的……” 她后面还有话要说,忽然有手覆上她的面颊,让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斯溶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的眼角,他的手指粗粝,就像他澎湃的感情炽热温暖。 男人的身形把她整个人都盖住,他微微弯下腰,垂着眸看她,能把她的一切收进眼底。 明明是上位者的姿态,饲养者的姿态,可他眼里汹涌的心疼和浓烈的痛恨——痛恨他那时不在,痛恨那时他就算在也做不了什么——又让他成为了不折不扣的下位者。 他因为颤抖而有些模糊的话落在朝晕耳朵里,每一个字却都清晰可见—— “疼不疼?” 斯溶这般问她,倒是让朝晕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又扯开唇,笑容又明媚了几分:“当时疼,现在不疼了。” “斯溶,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就算它们在你身上留下了疮疤,你也有权利把它们雕刻成鲜花。” “我们都很好,现在,此刻,都很好。” “不要在意看不起的人,要在意在意你的人,要活得漂亮,让你和你在意的人,都活得潇洒漂亮。” 他们不是在用伤口堵住伤口,是在用真诚疗愈真诚,用宽宥救赎宽宥。 斯溶忽然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有一两滴液体悬空、落下,在朝晕的裙边留下了一片濡湿。 他迎来了晚来的释怀。 他不要同情,不要可怜,只要有人知道,知道他一路走来多少风霜就好。 只要有人知道就行了。 他从来不敢想象,居然会有人,开解他,心疼他。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8。】 斯溶坐在朝晕旁边,头靠在她肩膀上,嘟囔着:“我们都不要说了。” “我想听你唱歌。” 朝晕欣然答应:“好呀,你想听什么?” 他的肉体连着灵魂偎在她身边,她一说话,他就能感受到带有温度的振动,缓缓地一笑,有些傻:“你之前唱的那首。” 朝晕一下子就知道他说的是哪首了,简单清了清嗓子,有柔和的词慢慢流泻—— “SUi mUn min man ha,SUi Cang lUng ZUi tin ha。” 温温柔柔的月亮挂在天边,挂在唇角,挂在人生的幕布上—— “yU ta ,yU ta。” 与她,与他。 第259章:你是什么颜色(29) 斯溶一声不吭地听着,觉得有纷纷落花如雨般落下。他敛着眸,看到自己的裤边和朝晕的裙边挨在一起,就不可抑控地笑起来。 一曲末了,他半阖着眼,轻轻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GaS StatiOn Dinner。” 绝望的文盲一阵默,又问:“什么意思?” 朝晕沉吟片刻:“汽车加油站餐厅吧,或许有什么更深的含义,我也不知道。” 斯溶转头,下巴搁在朝晕肩头:“你会鸟语吗?” 他刚说完,就发觉自己说了难听话,立马纠正:“…英语。” 朝晕忍不住发笑:“自学的,学得不好。” “粤语也是吗?” “嗯,粤语学得没有英语好,不太标准。” 斯溶这才真正意识到,她真的是一个在不断进步的人,背负着一身霜雪,拉着她姐姐的手,勇往无前地爱着这个世界。 他不是,他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什么也不会,唯一擅长一点的吧,就是把白球戳进洞里去。 不过—— 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朝晕也会夸他。 他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皮越来越重,脑子不清楚,耳朵却好使,听见朝晕问他是不是困了。 斯溶呆呆地望着前方:“有点。” 朝晕微微侧眸,头发扫在他脸上,痒痒的:“那就睡觉吧。” 斯溶重重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晃了两三下,又重新跌坐了回去,愣了好几秒:“地震了。” 这三个字触碰到了朝晕的笑点,她低下头,闷笑着,最后又爆笑起来,一连串银铃似的笑声,蹦着跳着进了斯溶的脑海,拂动着琴弦,让斯溶也笑起来。 朝晕笑够了,自己站起来,伸手向他:“我带你回去。” 光线像连成一条线的萤火虫,驻停在朝晕手上,她摊开手掌,给他看。 斯溶看到她的手,看到自己的手放上去了,他站起来,拾起了自己残废的灵魂,连同自己沉重的身躯,跟着她,完全不用自己思考,跟着她,去到哪里都没关系。 当夜晚和白天倒置,世界上的一切都颠倒了过来,在这个时候,斯溶成了一个瞎的,他看不见,只能跟着朝晕走,他也心甘情愿。 他压根不在意朝晕带他去哪里,就算带他去厨房,他也能到底就睡。 他现在有更想做的事情。 斯溶低着头,看到了他们两个的影子,像是碎玻璃般的海面上飞过的两只海鸥。 他抬起脚,又踩在了朝晕的影子上,一直没有脚的鸟着陆,他眼底有色彩在迸发,连着唇也上扬。 只要他的影子跟上了朝晕的影子,他就永远不会被丢弃。 朝晕对一楼的布局已经了如指掌了,她开了斯溶房间的门,松开他的手,让他自己进去,注意安全,慢一点。 斯溶听话地走进去,慢慢地向自己的床靠近,在走到床边时,又突然回头,一双眼睛亮得灼人:“我们明天还可以再见,对不对?” 朝晕被问得发笑:“不然呢?我不是也在一楼住着吗?明天当然可以再见面了。” 斯溶现在什么也不相信,只相信她说的话:“真的?” “真的。” 她的坚定让他安心,他也催促:“你也回去睡觉,不要管茶几上的东西,明天,我去整理。” 朝晕笑着说好,斯溶喝酒上头之后,脑子不够用,一直以为自己没说,又重复了两三遍,这才放心。 朝晕关上了门,把最后的光亮也带走了。斯溶平时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开灯,不开灯睡不着,但是这次,他在黑暗里滚动着,沸腾着。 他不再惧怕黑暗,因为黑暗是他喜欢的人的家。 他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听到了自己的鼻息声,听到了海浪潮涌的声音,他张开唇瓣,无声说了一句—— “晚安。” 晚安,晚安,苦痛。 早安,早安,朝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1。】 三天一晃而过,家里又变得格外热闹。 虽然他们两个想要竭力隐瞒,但是苏姨还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判断出来他们这三天吃的都不是健康东西,气得把他们两个叫到跟前坐着,又是絮絮叨叨说了将近四十分钟。 两个人板直了腰,并拢着膝盖,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眨着眼看苏姨,装作乖宝宝。 苏姨拍了斯溶一把,又捏了捏朝晕的脸,又好气又好笑:“净跟着斯溶学坏!” 斯溶护着朝晕,给他们两个辩白:“朝晕才没有跟着我学坏,我教的都是好的。” 信他才有鬼! 没过多久,裴爵还真的把裴沥住院的账单送了过来,这让斯溶大呼畜牲,准备了一个假的手榴弹,带着账单又送了回去。 后来,朝晕给南悦卿打电话,南悦卿在另一边笑得嘎嘎乐,说家里那个给她脸色看的管家在拆开快递的时候脸色一变,直接往旁边一扑,结果闪到腰了,现在正住院呢。 裴爵气笑了,又把管家的账单送了过来,斯溶直接绑了个炸弹送过去,又吓到了裴爵他爹,也住院了。 裴爵因为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再也没有寄账单过来了,估计是消停了。 朝晕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讲给斯溶听,两个人笑得人仰马翻,斯溶说裴家一群都是傻屌。 春假之后,斯溶忙了一些,回家的时间延迟到了七点,不过每一次回来都会给朝晕带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她也喜欢去后院和小动物们玩,或者跟着苏姨做刺绣。 实在不行,也能上楼。 楼上一般都是斯溶那些小弟在,斯溶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任务完成的早,就能来上楼一起玩,不过在斯溶回来之前都会各回各家——如果不这样的话,斯溶就会拉着他们看他打台球。 他们人都不错,朝晕没有特别反感谁——除了李西。 让她惊讶的是,他们也十分讨厌李西,简直到了听了名字就骂的地步。 李西这个人,仗着以前和斯溶是过命的交情,如今就霸着管理这栋房子的任务,实则几天见不到人,大多数都在外面花天酒地。 在之前斯溶警告过他一次之后,就更是这样了。 第260章:你是什么颜色(30) 李西平时眼高于顶的,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朝晕平日里也见不着他,不过因为刚来的时候,这货一直明里暗里排挤她,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不过,这几天她倒是觉得他回来的次数频繁了一些,虽然她看不见,但是总觉得他鬼鬼祟祟的,像一只老鼠。 有一次,他从她面前经过,身上居然有一种朝晕觉得似曾相识的味道,不过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直到一天中午,苏姨出门买菜,走之前还说看到桌子上不知道谁放了一个超市清单,有大促销,东西卖得特别便宜,她今天可能会晚回来一点,让她在在家待着,不要乱跑。 家里只剩下朝晕一个人,她自己倒是不觉得孤单,斯溶给她买了很多故事书,她基本上三天能读完一本。 突然,耳朵一动,她听到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冷不丁的,她的房门又被敲响。 朝晕抬眼“看”去,没吭声。 家里应该是没有人的,苏姨回来也不应该是这个动静。 她没说话,敲门的人急了,又敲了好几声:“南小姐,是我,李西。” 李西按耐着等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人理他,就在他要急眼的时候,女孩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斯少让我接您去找他。” 这话刚撂在了地上,他就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李西眼底划过不屑,暗暗冷笑——这种肤浅天真又物质的女人,看了就让人心烦。 想到这个瞎子看不见,他也不用白费功夫去做一些表面上的掩饰,一张坑坑洼洼的脸上都是些鄙夷。 门彻底开了,有人站在门口,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却猛地一愣。 ……她的眼珠子,以前有这么黑吗? 女孩儿黑漆漆的两圈瞳仁直接钉在了他身上,像两颗黑棋子,冷冷的,寒寒的,毫无光泽,没有焦距,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表情,看起来像是活了的木偶,看着瘆人。 李西忽然觉得冷,抖了一抖,同时觉得发懵。 她以前看着有这么吓人吗?他怎么记得她总是温温柔柔的,是因为总是笑着的关系吗? 朝晕笑了一下,一下子就打破了他的心悸:“斯溶找我吗?” 李西回过神:“…是,我现在要接您过去。” 朝晕点了点头,嗓音柔和:“那我们走吧。” 李西慢慢地放下了戒心,对自己刚才的恐惧感到嗤之以鼻,也觉得这个女的蠢到让人发笑,让开了身子:“请。” 朝晕摸着自己的导盲杖往前走,掠过他身侧时却一停,低声说:“说谎的人,是要被捅死的。” 熟悉的冰凉从脚底往上攀爬,李西再次抖了抖,只能愣在原地,看着朝晕往门口走,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能动,恍惚着跟了上去。 一路上,李西都在浪费口舌和朝晕说再往前走,车停得有点远,朝晕居然一点也不怀疑,带着一点笑意,顺从地往前走。 路越走越偏僻,直到朝晕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的时候,李西喊了停。 “人我给你带过来了,剩下的100W趁早打我账户上。” 李西的语气变得蛮横无理,乖戾嚣张,不是在和朝晕说话。 朝晕感觉有人隔着一层布料扯上自己胳膊,她听到了因为长期吸烟而格外沙哑的嗓音,带着虚伪的恭敬:“那是当然,谢谢您的帮忙。” 李西临走前还是和南建功交代:“你动作快一点,晚上七点前我必须见到人,事情一旦败露了,不用那条疯狗,我就找上门把你剁了。” 南建功手腕颤颤,又喏着称是。 其实这种危险的事情,李西也不想干。倒不是他不想背叛斯溶,而是知道事情败露的话,他是会在斯溶手底下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只是外面的债务催得紧,他又不敢闹到斯溶面前,恰巧南建功找上他,愿意给他200W,就只让他把朝晕骗出来,三个小时后,决定能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回去,到时候,朝晕一定会听了他的话,帮他们做事。 李西虽然被朝晕放狗咬过,但是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仍然觉得她是个软弱可欺的人,这才觉得不会有多大风险。 反正只要人按时回来了,不管她说什么,他咬死不承认不就得了? 在李西扬长而去之后,南建功才阴沉下了脸,啐了一口,破口大骂:“狗日的贱货!拿什么架子!” 骂得过瘾之后,他自己坐上副驾驶,吩咐保镖把朝晕塞车里,开车回家。 朝晕一路上都是任由揉搓的模样,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丝反抗,这倒是让南建功在奇怪的同时觉得满意。 看来她被绑走之前,他打她的几顿还是有点用处的嘛,这不,到了他跟前,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觉得骄傲,惺惺作态地放缓了语气:“朝晕,不要害怕,大伯接你回去,就是想要和你叙叙旧而已。” 朝晕低下头,小声说“是”,长长的头发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南建功看不到她脸上骤然扩大的笑容。 到了南建功家的别墅的门口时,率先是有一个妇人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老南,刚才法院有人来,说后天就要把我们的房子收回去了,这下子怎么办啊!” 南建功阴沉了脸,先是骂了她一句没本事,准备再骂告了他的南悦卿,又想起来了旁边的朝晕,只能咬牙咽下去:“你急什么!只要朝晕能说服斯溶帮裴二少,你还愁我们没钱?!” 一边说着,他对着妇人使眼色,妇人这才注意到一边的朝晕,朝晕也侧眼“看”向她,冲她笑,她却往后退了一步:“她…她?” “她能行吗?” 南建功看她这副样子就来气,要不是她,他儿子能长成现在不伦不类的样子?! 不过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搭理她,扔下一句“让南子汉来我书房!一会儿不管有什么声音,都不许任何人进书房!” 第261章:你是什么颜色(31) 书房里,没有阳光,朝晕坐在椅子上,眼眸“看”着对面落座的一对父子。 南子汉穿着一身小裙子,被朝晕吓得不轻,一直往后缩,捏着嗓子道:“爸~她怎么看着这么吓人!” 南建功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疼,呵斥他安静一点,听他们说就可以了。 南子汉闭嘴了,南建功又看向朝晕,脸上也都是一些因为过于势在必得而生出来的不耐,却还是不得不修饰一下自己的语气:“朝晕,这阵子你在斯溶那里还好吗?” “哎哟,你一被绑走,我们也担心得很呀!尤其是我,整天食不下咽,心惊胆战的,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朝晕微微笑着,面色白得让人觉得能看到皮下面的血肉。 南子汉又往后缩了一下,南建功却没有放在心上,越说越激动,身体向前倾,离朝晕越来越近:“上次看见你还是在裴家的宴会上,我当时是想要过去带你回来的,毕竟我最担心你了——没想这到就出了乱子!” 他顿了顿,才试探着说:“我没想到,你和斯溶关系居然这么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他想要伸手按上她的肩膀,表示亲昵,没想到朝晕忽然挥着盲杖就打了过来,砸在他的臂膀上,结结实实的一声,打得他呼吸都停了一下,紧接着,这么一大坨人就被打得飞出去了一米,坐在地上,捂着胳膊,没反应过来。 南子汉尖叫一声,立马跳到一边,不敢说话。 朝晕刚打出去,就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对不起…大伯…您没事吧?我刚才只是应激了,我害怕别人靠近我…对不起,您没事吧?” 南建功觉得左手已经没知觉了,整条手臂都是麻的,他反应过来之后,甚至想要大怒摔过去一巴掌,但是想到斯溶的做派,又是一咬牙,再次忍了下去,咬牙切齿道:“哈哈…没关系…大伯理解你。” 他狼狈地爬了起来,狠狠地剜了眼吓得“花”容失色的南子汉,终于按耐不住,切入正题:“唉…朝晕,你和悦卿都是我养大的,我打心眼里爱着你们,哪怕悦卿最近要从我们这里讨东西,我也不怪你们……” 嗯,讨的是朝晕她们父母的东西。 朝晕似乎被震惊到了,眼睛微微瞪大:“姐姐她……” 她这么给力! 南建功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大伯相信,她一定是被裴爵蛊惑了,你不知道,她和裴爵天天吵架,闹得鸡飞狗跳,她肯定是被当枪使了!裴爵哪有他弟弟裴沥适合掌权,只是被裴爵用了下三滥手段陷害至此……” 见朝晕一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样子,南建功洋洋得意,直接开门见山:“朝晕,这次请你来呢,主要就是想让你以后在斯少面前吹吹耳边风,让他做裴二少身后的支持人。” “到时候等裴二少掌权了,你姐姐就脱困了!你和斯少也能从中获益,我们就又是和和睦睦一家人了。” 只不过,到时候裴二少会反手把斯溶送进牢子里就是了。 “你也不想你姐姐整天在裴爵那里受苦吧?” 朝晕听着这些狗屁不通的话,突然笑了声:“这么说,大伯很关心我和我姐姐了?” “那是当然!” 朝晕骤然收敛了神色,锋芒毕露:“那我小时候被推下坑发高烧那次,你为什么不给我姐姐钱?为什么不报警?你收了周耀祖家里人的钱,就不管我们死活了是不是?” 南建功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扯到这里来了,慌乱和恼羞成怒蔓延开:“那…那么早之前的事了…你记着干什么?我只是信因果报应,这不,前一阵子,周耀祖就被人打了,二级伤残,成了植物人,凶手现在都没找到!这可不就是因果报应?都是我日日夜夜上香,老天才让他得到了惩罚……” 朝晕眯了眯眼,脑海里闪过不久前刀疤在刚进家门就痛快的一句“老大终于给我们点像样的任务了!好久没打人打得这么痛快了!这畜牲!我一定让他下不了床!” 她轻轻笑起来了,其中莫名其妙的愉悦居然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再看过去,她又是面无表情,说的话轻得像羽毛,也像镰刀:“多亏了你,我正愁没地方找你们呢。” 朝晕扶着盲杖站起身,逆着透过窗帘渗进来的光,她带着一圈光亮,内里却黑成一片。 她站起来的速度慢,盲杖挥过来的速度却快到令人发指,这次直接砍在了南建功的脖子上,直接把他打得失了力,滚落在地,发出一声哀嚎。 这一声哀嚎让朝晕敏锐地判断出来了他所在的位置,同时脑海里大致有了他如今的姿势,又曲起膝盖,重重地踢向了他的肚子。 一下、一下、又一下,鞋尖与血肉撞击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发指。 “你欺负我姐姐,欺负我,现在还要打斯溶的主意?嗯?” 她的声音清脆而冷漠,像竹竿断裂了似的:“我姐姐只是收了你们家的财产,你就偷着乐吧,要是我,我迟早上门直接把你们全部捅死。” 她这样说着,一脚比一脚狠,虚胖的男人已经痛到说不出话了,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自己瑟瑟发抖的儿子,心里头一阵绝望。 谁能告诉他,这南朝晕力气怎么这么大?! 朝晕踢够了,又摸索着站定在他眼前,再次踢向了他的嘴,只不过偏离了目标一点,踢到了他的鼻子,轻轻咔擦一声之后,就是拔高的尖叫。 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站起来之后,朝晕蹲下,顺着他的胳膊抓住他的手,在自己的盲杖上留下他的指纹,又缓缓转身,“盯”着蜷在角落里的南子汉,他尖叫着喊救命,但是书房隔音太好,没人听得见。 朝晕慢慢走向他,根据声音的远近判断他在哪里。 她再度举起盲杖,向南子汉打去,控制着力道,打在了他侧脑。 他甚至扛不住这一下,嘎巴一下就倒地晕了过去。 南建功捂着鼻子,眼神恨不得把朝晕皮扒了:“你!你!我要报警抓你!” 朝晕又扬唇,按下盲杖上方的报警装置,在南建功惊恐的表情下,弯了弯眼睛,纯良无害:“我替你报。” 第262章:你是什么颜色(32) “我再、问、你、一、遍——” 男人咬牙切齿的话如同刀剑,阴寒彻骨,让人冷得喘不过气。 “朝晕在哪!” 李西站在原地,全身打着颤,斯溶还没动他,怕稍有不慎就把他的命整没了,但是他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绝望的未来了。 他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斯溶会早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把监控破坏了、让朝晕走的也是监控死角,斯溶却还是能够直接把他抓出来。 他现在只能放手一搏,咬准了一套说辞:“我不知道!是南朝晕让我这么干的,她求了我很长时间,就是想让我送她出去,我也不知道她要见谁!她说了她会在下午五点之前回来的……” 攥紧他袖口的、以极大幅度抖动的双手一松,斯溶眼眶一圈的猩红更是浓了三分,他忽然扯开唇,紧接着一拳头砸在了李西脸上,直接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冒出了血迹。 斯溶又扑了上去,狠狠掐上他的脖子,浑身紧绷着,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是从齿间逼出来的:“你给我听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去奈何桥都走三遭!我让你求着要死!!” 李西面如土色,牙齿打着颤,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刀疤和虎霸在一边,想拦也不敢拦,只能焦头烂额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忽然,刀疤听到有人敲门,他给了虎霸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去尝试着把斯溶拉开,刀疤去开门,看到是警察时,还脸色一僵,按耐住想要转身跑的本能,问有什么事情。 警察说了什么,一开始刀疤还能听,但是看到一抹慢慢靠近的身影时,便骤然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听了,转过头大喊:“朝晕回来了!朝晕回来了!” 屋内的三个人俱是停滞住,虎霸先反应过来,终于把僵住的斯溶从李西身上拉开:“老大,我们过去看看……” 斯溶煞白一张脸,本来没了焦距的眼睛闪烁了下,之后立刻疯了一般转过身往门口奔去,跌跌撞撞了两下,差点摔倒,但是还是有着一股横冲直撞的劲,冲出了房门。 幸好刀疤眼疾手快地把警察姐姐给拽向一边,否则两个人都要被撞得不轻。 斯溶什么也顾不得,喘着粗气,他觉得眼前什么都是模糊的,只有正中央的人影是清晰的。 在真正看到了完好无缺的朝晕时,斯溶先是大脑空白了一瞬,“她没事”这三个字就开始刷屏,每个字都太重,压在他身上,让他动都动不得了。 他愣愣地张口,发出的声音只是近似哭的、细若蚊呐的、脆弱的:“朝晕。” 朝晕听见了,她瞳孔一缩,没想到斯溶会回来这么早。 她不想让斯溶担心,考虑到他最近会晚点回来,才会跟着过去的。 几乎是瞬间,她从斯溶说的这两个字中,判断出来了他现在的状态。 她蓦然加快脚步,步履匆匆,最后连盲杖都几乎没有用了,将近要跑起来,嘴里大声应着:“我在,我在,斯溶,我没事,我回来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6。】 斯溶发不出声音,他所有的细胞、所有的神经都汇集到了眼球之后,让他没办法思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晕奔向他。 在他眼里,她越变越大,像是在他心中的权重,最后眼里满满的只能塞下她一个人,心里也是。 越靠近他,朝晕越慢、越小心翼翼,等到只有两三步的时候,她伸出手,在空气中乱划,想要触碰他。 斯溶哆嗦着手,轻轻环上她的手腕,再说话时,有一种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哽咽:“我在这儿。” 他脱力了一般,伸手抱上了她的脖颈无力地垂下了头,有泪水如落花纷纷:“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就这短短的一个小时,他想了很多个可能,很多让他痛不欲生的可能。 他太清楚李西这种人能做出什么勾当了,更清楚敢和他合作的人敢做出什么事,他甚至不敢细想。 朝晕松开手上的盲杖,踮起脚尖,也紧紧地环上他的脖子,慢慢地抚他战栗的脊梁:“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哭。我在这里呢,我什么事也没有。” 斯溶抱她更紧,整个人连同心意的重量都倾注在她的身上:“你不要、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朝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的眼睛因为仰头而落在了天际,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却又有一闪而过的暖色光亮。 警察姐姐和身后跟过来的两个警察见他们两个这副样子,都摸不着头脑,一转头准备问旁边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就见刀疤眼里闪烁着泪光,拿着纸巾擦眼泪,带着哭腔和她说:“求求你了,你别打扰他们,我们老大好不容易有一次抱抱朝晕的机会,你再等五分钟行不行?求求你了。” 警察姐姐:……… 嗨?这个家里有正常人吗? 因为朝晕坚持要先来把一个叫李西的带回去才肯做笔录,结合那对父子的口供,他们才决定过来抓李西的,没想到来了还看了一出好戏。 最后,斯溶陪着朝晕一起去警察局做笔录。 只不过,最后的局面呈现出来了一种分裂的状态。 虽然关于动机方面,南家父子和李西在一番挣扎之后都供认不讳,但是在关于绑架和虐待方面,几个人都否决得彻底。 李西是说朝晕当时同意得很爽快,他根本没有用什么强制手段,南家父子就更是奇葩了,都伤成那个样子了,还是要坚持做笔录,就是为了以故意伤人的罪名把朝晕抓进去。 几名警察看了看瑟瑟发抖、一身青紫、瘦弱不堪的盲眼小姑娘,又看了看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父和虽然瘦但是高高的一条女…哦不,子,陷入了沉思。 他们感到身心俱疲,因为这个陪小姑娘来做笔录的男人,中间好几次差点把桌子掀了,甚至又上去打了那对父子两拳,让他们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第263章:你是什么颜色(33) 不过,他们咬死了一套说辞,朝晕也咬死了一套说辞。 她就是被绑架过去的,胳膊上这些青青紫紫的伤都是他们掐的。 至于他们自己的伤?拜托,她怎么知道?她一进去,南建功就把她的盲杖抢过去了要打她,幸好她躲避及时,盲杖打在了她身后的南子汉身上。 南子汉在这个时候倒是爆发了,上去就打了他爸一顿,朝晕被吓到了,慌不择路,又不小心踢了她大伯两脚,这就是真相。 南建功一听这颠倒黑白的措辞,气的眼珠子差点翻过去,叫嚣着说她身上那些伤都是她自己掐的。 两边人说两边话,偏偏根本就没有监控能够证实真假,南建功整天在书房干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没有装监控。 最后,警察只能做调停,让他们尝试和解。 斯溶的一双长眸就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三个人,冷不丁地扯出来一个冷森森的笑容,嗓音勾着、扬着,不落在实地上:“和解啊——” 他轻飘飘地说:“我同意和解。” 至于和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是其他人能够插手的了。 不管南家父子怎么闹,最后结果都一样,警察甚至还呵斥他们再这样大吵大闹,他们就真的要以寻衅滋事的罪名逮捕他们了。 说真的,他们两个大男人,说自己被一个看不见的小姑娘打成这个样子,也不嫌害臊? 要不是证据不足,警察姐姐都想把他们抓进去好好聊聊了。 刚出警局,李西就一溜烟地跑了,斯溶没让刀疤他们两个去抓,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磋磨他。 回家的一路上,斯溶就紧紧地抓着朝晕的手,也不敢碰她的胳膊,怕让她疼。 他的视线像团团火,隔着布料,把朝晕的伤都烧得滚烫,让她也有种难以言说的疼痛。 她抱上他,轻声安慰:“我在这儿呢,你不要难过,我没事。” 斯溶忽然像报复似的往她的脖颈里埋,喷薄出来的热气让她觉得热热的,潮潮的,恍然间,又觉得像泪水。 他断断续续的嗓音像是一滴滴的水,没有串联在一起,却又连在了一块儿:“你以后…不要,不要自己一个人做傻事。” 他的眼睛又泛起了红:“你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你都可以和我说……” “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不要。” “没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你要是想打他们,我就把他们抓来,让你打个痛快…” 他抽了抽鼻子,又有像是恨一般的呜咽:“你怎么,怎么傻成这样?你让我好担心。” 朝晕实打实地怔愣着,被拆穿、被看透的滋味格外奇妙,有东西在往下坠,有东西在往上升,竟然让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是慌张还是心安,如同坠入了沉沉的幻境。 “抱歉。” 她的声音居然也有些哑,闭上了眼睛,卸了力,也依在他的肩头:“以后不会了,以后都告诉你。” 其实,她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往前走了,姐姐爱她,但是姐姐自身难保,她也想要为姐姐做些什么,而不是一味让姐姐帮她的忙。 有人把她推下坑,有人把她扔下海,有人的棍棒落在她身上,荆棘扎破肌肤。 但是,也有人赠予她导盲杖,赠予她无上光,把自己的荣耀与腐烂,都喂养给她。 有人需要她。 原来,有人需要她。 回到家的时候,苏姨已经买菜回来了,她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斯溶带朝晕出去玩,笑着和他们说,饭马上就好了。 他们都不想让苏姨担心,也没有说。 斯溶的气息还是略显低沉,没有缓过来,朝晕就拉着他,偷偷进了自己房间,翻出来一本故事书,笑着问他:“我给你读故事书吧?” 斯溶闷闷地“嗯”了一声,两个人坐在床上,朝晕把书放在腿上,一只手去摸着上面的盲文,斯溶就靠在她的肩头,整个人的重量在她身上,简直像是无骨的藤蔓,同她拉拉扯扯,不歇不休。 温馨美好的童话故事被朝晕娓娓道来,斯溶慢慢地听了进去,阖上眼睛,有暖风吹来。 他耳朵里是她的声音,鼻间是她的气息,他贫瘠的魂灵有了依靠。 她是他精神上的导盲杖。 等到一个故事结束后,斯溶觉得自己沐浴完了一场花雨,心灵得到了净化。 他张开眼,以一种乍听漫不经心的、轻飘飘的语气说:“还没人给我讲过这种故事。” “原来这么有意思啊。” 朝晕也歪了一下头,轻声道:“以后我给你讲。” 斯溶默然,忽地张开双臂把她环紧,一个劲地往她身上钻。 朝晕痒的不行,一边笑一边用手推他的脸:“好痒,你怎么老是蹭我?” 男人理直气壮:“我冷。” “你不是丝绒吗?丝绒还会冷吗?” 斯溶一呆,恶声恶气道:“我才不是那个丝绒,不是那两个字,是——” 他想要和朝晕解释是哪两个字,但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因为朝晕不会汉字。 他坐正,让她好好坐着,他去去就来。 一去一回,不知道有没有半分钟,斯溶拉上她的手,带她坐到小桌子前,从身后把她环住,把手上的纸铺平,手把手地教她握笔,而后自己的手就包上她的,准备教她写自己的名字,但是刚要落笔,又停住。 笔尖的一点墨色,在他眼前凝成了珠,他想了想,倏而弯唇,眼部的线条变得柔和,轻轻用了力,带着朝晕的手走。 一笔一画,小心翼翼,虽然最后的字呈现出来的效果还是歪歪曲曲、奇丑无比,但斯溶在这方面却很豁达。 写得丑怎么了?朝晕又看不到,也不会怪他。 朝晕就乖乖跟着他走,背上传来的是他的温度,手上也是。 末了,他听见斯溶略近的笑语:“知道写的是什么吗?” 朝晕沉吟片刻,猜道:“斯溶?” “错,”斯溶轻巧地否定:“是‘朝晕’。” “这是你的名字。” “你要记着你的名字,记不记得我的都没关系。” 你永远先是你自己—— 不用记着我,因为我永远跟着你。 第264章:你是什么颜色(34) 接着,斯溶才带着朝晕去写自己的名字,一边写一边告诉她:“斯、溶——是这两个字。” 他又拉着她写了一遍“丝绒”:“这个是你刚才说的代表丝织物的丝绒,和我的名字可不一样。” 朝晕狠狠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铭记于心。 斯溶满意了,带着她写了好几遍自己的名字,最后看着那两个字,忽然在“溶”上面划了一道:“这是我的象征。” 他的疤痕。 朝晕指尖一颤,眼睫也抖动着,没有说话,却忽然转过头去,用另外一只手去碰他的脸,沿着肌肤一路向上,直到碰到了干花瓣似的那道长疤才停下。 斯溶浑身一个激灵,僵得不敢动,颤颤地垂下眼眸。 “疼不疼?” 这三个字,这一个问题,直接让斯溶溃不成军,他闭上眼睛,摩挲着她的手腕,又轻轻地吻,低声应:“不疼。” 早就不疼了。 现在,在她指下,还泛着暖暖的痒。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1。】 自那以后,斯溶好像找到了自己第一个热衷的爱好——学习盲文。 他本身不是一个在学习上很有头脑的人,虽然很有激情,但是免不了受挫,一受挫,他就会不爽。 每当这个时候,斯溶就会把南建功和南子汉绑过来当人肉沙包,把他们打一顿,直到出了气为止。 这俩货呢,也是有苦难言,根本不敢拿他怎么样,毕竟斯溶手里握着他们家挪用公款的证据,哪天不开心了就能随时把他们送进去—— 虽然其实哪怕他们啥也没干,斯溶不开心了也能把他们送进去。 相比较之下,李西会惨一些,因为斯溶的手笔,他很难正常生活,找不到工作,到处都是催债的,他不仅要躲斯溶,躲债主,还要躲警察——斯溶报了警,理由是李西偷他的东西。 李西都不知道了,斯溶不是混社会出来的吗?不应该对警察恨之入骨吗??怎么这么喜欢报警??前一阵子,他就听说斯溶还是报警把南建功一家整垮了。 他被刀疤带回去的时候,是因为饿倒在了街道,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 斯溶知道,他们这种天生的贱命,怎么打都能受的住——却受不住饿。 与其一波又一波地打,他还是喜欢让李西饿着。 李西睁眼时是躺在地上的,脸上先是被甩上了一沓东西,火辣辣的,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清了是什么—— 一沓红钞票,红得耀眼,红得刺目。 他登时瞪圆了眼珠子,挣扎着要去拿,刚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一只锃亮的黑皮鞋就踩上了他的手指,而后重重地碾了碾。 他痛,但是胃部的痉挛更让他生不如死,叫也叫不出来。 斯溶觉得无聊,翘起二郎腿,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淡漠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刀疤继续。 刀疤又举起一沓钞票,狠狠地拍上了李西的脸。 一沓又一沓,痛感越来越强烈,脸上疼得麻木,李西绝望地闭上眼睛,没有力气再想其他事情。 昏昏沉沉间,他感觉有人揪上他的衣领,他听见斯溶在他头顶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两百下,两百万,你觉得沉不沉?” 斯溶不想听他回答,一伸手,李西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男人嫌恶地拍了拍手,站起身,扬长而去:“送进局子里去。” 不过,斯溶也不是只喜欢折磨人,他还喜欢做一件事——闭上眼睛,慢慢地摸索这个世界。 或许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他只是喜欢做朝晕,而不是喜欢做盲人。 他想要进入她的世界,所以任由自己走进漆黑的笼子里去。 他一开始是从自己家开始的,他以为自己对这栋房子了如指掌了,不会有什么大出错,但是结果恰恰相反。 斯溶被绊倒了一下又一下,摔了一次又一次;以为自己走到了厨房,一睁眼,却是到了门口了。 他自己皮糙肉厚,不觉得疼,但是一想到他的朝晕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每件看起来无害的物品对她来说都是一把匕首,他就觉得痛到不行。 斯溶不知道她摔过多少次,疼不疼,有多疼,有没有为此泪流,她的肌肤到底留下过多少块淤青,又被她粉饰了多少次。 他能做的就是抱紧朝晕,用哭腔骂这个世界,为什么她这么明亮的人看不到花开。 朝晕只能无奈地笑,抱着他哄:“没关系,你看见了,我就看见了。” “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 斯溶抹了抹眼睛,闷声道:“我的眼睛不好看。” 朝晕捧上他的脸,准确地吻上了他的眼眸,他的疤痕——他的心脏,像是他给她眼眸的百千个吻一样:“好看,最好看了。” 每当她的吻落下,斯溶总觉得,干花瓣要复生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5。】 朝晕有自己的事业了——她做了一个作家,专写儿童读物。 她真的很喜欢那些温柔美好的小故事,也希望自己能创造出来这样的小故事。 斯溶举双手支持,为她忙前忙后,甚至也自己学着读书,争取能为朝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朝晕的签名都是他一手设计的呢。 随着朝晕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刀疤他们也震惊地发现——老大的文化水平好像高了不少! 别的不说,他们说的成语,老大八成都能懂了!他们再也不用装得和老大一样没内涵了! 慢慢有了文化后,斯溶学会了写信——每当他觉得他实在太喜欢朝晕了,如果再不把喜欢宣泄出来,整个人就要炸了的时候,他就回去写一封信降降温。 朝晕的第三本书出版时,斯溶写完了第100封信。 庆功宴在海边,结束之后,斯溶带着朝晕去海边走走,走在凸进海面的甲板上,吱吱呀呀的,每走一下,斯溶都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如深蓝的缎布一般的天幕绣着圆珍珠似的月亮,月色迷离清辉,又撒在了海面上,浪声裹挟着清冷的蓝,一波一波地涌来。天地间,有月,有海,有她,有他。 朝晕的裙摆迎风飘动,和她的人一同浸在月色里,斯溶看得见她玲珑的、红润的脸。 他对着她,喉结滚动了下,低低的嗓音发颤:“你知道月光现在在哪里吗?” 朝晕笑着问:“在哪里?” 斯溶垂眸,看着停留在朝晕脚边、似乎格外眷恋她的光束:“月光,全在你脚下。” 美好被你庇佑着,孕育着。 朝晕原本想要回答他,但是在下一秒,有人拉着她的手,放上了一本书。 她一愣,本能地伸出手去摸,摸到了书皮上刻印的盲文—— 《写给朝晕的100封信》 朝晕瞳孔一缩,又听到了衣服摩擦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盒子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斯溶的嗓音从下方传来,他人哆嗦着,说的话也哆嗦着,可依然坚定不移—— “朝晕,我,我喜欢你。我不会说漂亮话,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恳切地,爱你。” 朝晕也开始哆嗦了,她想要捂住嘴巴,但是沉甸甸的书占着她的左手,斯溶拉着她的右手,于是,她的全部情绪都激动地从眼眶里溢出来。 斯溶的眼睛总是款款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永恒,哪怕是现在,他的喉咙干涩,他的大脑发昏,他还是看着她,用眼睛诉说只有她能懂的爱:“请,请允许我为你创造幸福——” 海浪骤然剧烈翻涌,沸腾着,月华被海水洗得晶莹剔透,照在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请、请嫁给我。” 万物羽化得温柔又模糊,在他眼里,只有朝晕是清晰的,看得见。 他耳边有耳鸣声,漫长的一瞬间跳了过去,他听到了她沾染着露珠似的,同他一般抖的声音:“我——我愿意。” 这一刹那,斯溶觉得自己手心里有水,眼眶里有水,心脏里有水,连喉咙里有水,胀得他发懵。 他慢慢、慢慢地为她套上戒指,又慢慢、慢慢地站起来,有风吹散了他的泣声,但是吹不散他的吻。 他轻轻吻上她的唇瓣,有咸涩的泪水混杂着甜蜜在翻搅,最后碰撞出来了一杯醉人的月光酒。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00。】 一切的罗愁绮恨,一笔勾销。 只剩下了他们,只剩下动人的爱。 朝晕—— 为你戴上戒指,不是束缚你,占有你。 这是我的承诺。 我,要你幸福。 第265章:斯溶番外——葬我嗔痴 斯溶学会写很多字之后,写得停不下来的成长手记: 1 今天的任务是和朝晕一起学习情侣手势舞,不能忘记,嗯,朝晕应该会学得有点慢,不过,斯溶是永远不会怪朝晕的,我要慢慢地指引她。 切记,你不能对朝晕急,朝晕做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对的,有矛盾了一定是你自己出了问题。 —— 我回来了,朝晕学会后,过了20分钟之后我才勉强学会,很不错——我说的是我很不错,我本身就肢体不协调,学手势舞学得慢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想的。 当然,朝晕是最棒的,不愧是朝晕,棒棒的,奖励她亲我一口好了。 这条视频太好看了,来来回回看了几十遍还是看不够。哎哟,朝晕朝晕,你怎么这么萌呀?????????? 发到朋友圈了,这时候我的人脉们终于有点用了,点赞的人还挺多了,不过点点赞得了,怎么还给我恶评? 不是,朝晕站在后面耍酷帅帅的,我坐在前面扮小猫萌萌的,咋了?咋了?谁说后面的只能男人站,我被朝晕宠着咋了? 呵呵,评吧,评吧,都给你们毕业了?>?O? 给我毕业走你! 2 给朝晕准备了生日礼物,不能被她发现,特地买了个密码箱锁在里面。 嘶,我记性不好,要把密码记到手机里。 等等,要是有人打开我的手机看到了怎么办?把手机上记下来的密码也上一下锁,这下子就没有人知道密码是什么了,嘿嘿。 —— ……… ……谁能告诉我,我手机上设置的密码是什么? 救命。 3 专门给朝晕定制的飞行棋终于到了,我之前可没有骗她,我玩游戏从来不失手,从头赢到尾,这次我要让她见识见识我的身手,就算朝晕输得不开心了,我也不会让她的!这就是冰冷无情的竞技! ……不行,朝晕不开心了还是要让她赢,朝晕要一直开心,开开心心开开心心!! —— 回来了,玩了十局,输了八局。 哈哈,飞行棋吗?有点意思。 不愧是朝晕大王!最棒了!虽然我输了八局,但是每一局都是朝晕第一名,我们两个是夫妻,所以她赢就是我赢—我输不能是朝晕输,我输就是我输喽,这样算下来,我赢了六局。 哈哈,刀疤和虎霸两个大傻蛋,他们两个才是输家! 4 潘珂最近又买了几辆赛车,又在下雨天来找我出去赛车。 我的妈呀,他不要命啦?这可是雨天!哪有人会对在雨天赛车感兴趣?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朝晕怎么办?嗯?朝晕怎么办? 不过车库最近好像是有点空旷,带着朝晕去了,又把他的车开回来了,丑是丑了点,开着还是挺舒服的,路上又给朝晕买了几杯酸奶,今天真是充实的一天啊! 手机铃声响了,估计还是潘珂打过来的,烦死了,不就是开走一辆车吗?我要过去给他拉黑了。 5 朝晕最近上火了,我原本下定决心要让她在这一段时间戒掉垃圾食品的。 不过她太聪明了,她说“同意吃汉堡的举左手,同意喝小米粥的举右手”,那我当然举右手啊,但是她走过来,和我面对面,摸了摸我举起的右手,说我伸的是左手。 我了个去,我赶紧换成左手,她又和并肩站着,摸上了我的左手,说我伸的是左手。 当然,这还不是最厉害的,她居然和!我!卖!萌! 唉,吃吧,监督她多喝点热水得了。 6 也许是因为人天生就喜欢追求和自己相距很远的事物,连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很喜欢奥特曼。 说是喜欢,不太贴切,说到底,是羡慕,是渴望。 当初因为室外下了大雪,太冷,我只能窝在商场里取暖,偶尔间瞥到了商场里的电视在放奥特曼,这才喜欢上了。 而那时候,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却渴望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之前是想成为却成为不了,后来是手上沾了血,不再配成为了,我也就把这件事搁置下去了,连同过去一起。 所以,当朝晕洋洋得意地把她给我买的“成年人奥特曼变装组合”看时,我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唉,这个大笨蛋,怎么能做到把我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这么清楚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老是这样做,我才这么爱哭的? 朝晕一边拆,一边开心地和我说,她还定制了一个同版换了颜色的套装给自己穿,这样,我们又是一对了。 这个时候,流泪就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我给自己穿上我的套装,又给她穿上她的套装,果不其然,般配得很。 朝晕挥舞着手和我说:“这样,你就是大英雄了!” 我笑着说:“对,你是英雌。” 我们摆出帅气的姿势,最后纷纷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奥特曼来也! 7 今天手把手教朝晕做饭,不我过怕她被油溅到,先给她带了手套,还是觉得不安全,又给她戴了安全头盔,包得严严实实的。 嗯,不过最后呈现出来的状态太搞笑了,我先蹲着笑了五分钟,又拿手机把她这副模样拍下来,才开始教她做菜。 朝晕果然厉害,做出来的菜没有一点瑕疵! 朝晕又学会了一项技能,真是值得普天同庆,于是我邀请了我们姐姐,还有那个死裴爵来吃饭。 我们吃饭,裴爵吃泡面。 姐姐震惊于朝晕第一次做饭就是这个水准,甚至都有些不相信。 我们两个就叉着腰说:“就是我/朝晕自己做的呀,亲手做的。” 只不过,她的手上有我的手。 姐姐他们信了。 他们在外聊天,朝晕偷偷把我拉进房间,我们两个笑得天花乱坠。 我其实没有感觉多好笑,但是朝晕笑得太欢了,我忍不住跟着笑。 那一刻,我突然想—— 笑代表幸福吗? 朝晕,你笑的话,说明你幸福吗? 朝晕,我让你幸福了吗? 朝晕——朝晕—— 你一定要幸福。 —— 话匣子 惨白与荒凉,破碎与棱角 鹅黄与葱郁,囫囵与浑圆 下雪之前,请用风告知我 我会备上枣、蜜、花,许一个不为人知的愿望—— 幸福幸福,请降临在朝晕的指尖,请爱她—— 请,比我还爱她。 ——斯溶《雪天第一愿》 第266章:为了你,我愿意(美强惨粘人兽人) 无边的黑夜,濛濛的秋雨纷纷落落,细密如丝,贴在人身上,再带着一阵风,便让人觉得透骨的阴寒。 暗沉沉的巷口深处的垃圾味被雨压得淡了些,但是与此同时,又有浓烈的血腥味飘在空气中,像是吃人的恶鬼。 朝晕趴在墙角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一眼刚才被两个黑衣人扔在巷里的“人”,不太确定现在能不能靠近。 999+在上个世界拿着积分斗志昂扬地去考公了,然后失败了,整个统都陷入了低沉,因为配置过于低级,所以直接把CPU都干烧了,现在在维护中,导致她传来的时间晚了一段时间。 这是一个有些科幻的世界,2784年,人类培育出来了一个特殊的物种——兽人。 他们拥有人类的外形,却更为完美,拥有无可挑剔的外貌和健硕强壮的身体。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兽人已经可以批量生产,数量慢慢增多。不过,他们能做的只有打苦工,降低资本家的人力成本,给人类提供更多其他的发展可能。 非要说的话,最好的待遇也就是做人类的宠物。 他们没有人权,遭受鄙夷,可以被肆意凌辱,是领导者用来牟利的工具。 可是相比较于还能被领养的兽人,有些兽人的生活就更为凄惨。 每一个兽人被培育出来,资质一般的就流入市场,资质优等的兽人会带有攻击倾向,就会被送到地狱一般的场所——兽人竞斗场。 两名兽人在拳台自相残杀,台下衣冠楚楚的看客赚得盆满钵满,而兽人却只能过人不人鬼不鬼、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们活着,也只是为了搏得活下去的可能。 只不过商人的野心永无止境,他们又花费大量金钱和人力去研究能够让兽人实力大涨的变异药物,希望以低成本造出来灵活的人肉坦克,统治世界。 药品初成品熬死了许多兽人,半成品又熬死了那么多,最后烈性极强的最终成品被用在了实力最强、在拳台所向披靡的两名兽人身上,编号127和编号629——拳台的兽人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最后,629扛下来了,127没有,昏迷不醒了整整三天,直接被人给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因为要对629进行观察,研究人员把629从拳台转移至实验大楼,提高他的生活品质,甚至为此专门雇佣来一个照顾他的保姆,江芷。 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就此展开。 他们从陌生到熟悉,从冰冷的雇佣关系到暧昧的情愫滋生,江芷甚至专门为629号取了名字——晚意。 江芷是晚意和世界的桥梁,是窗口,为了江芷,他甚至生出了造反的勇气。 他们一起合作,招兵买马,斗智斗勇,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却遇上了一个劲敌——127号。 原来,他当初并没有死,只是因为剧烈的药效昏死过去,在这个过程中实力大涨,却也失去了管控自己能力的理智,在社会上暴虐残杀,这才又被上层注意到了,重新把他接了回去,慢慢驯服他,想要把他变成走狗。 然而,晚意发现在这过程中,127号频频放水,故意放任他们推翻政权,他甚至以为127号也觉醒了,想要和他们一起创造一个平等和谐的世界。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因为127号在他解决那群罪人之后彻底没了顾虑,开始大开杀戒。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127号是要毁灭世界,毁灭这个充斥着虚伪、狡诈、物欲横流的世界。 最终,主角团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终于打倒了127号,建设出一个人人平等、美丽和谐的世界。 至于为什么非要强调平等—— 在兽人工业发展过程中,也有一条同样滋长的明线。 科学家发明了高级芯片,植入到人类身体中,会让人类的智力、体力等各个方面得到质的提升。 因为造价昂贵,只有名门望族才有植入芯片的机会,长期如此发展,就导致富人越富,穷人越穷,断层越来越大,阶级越发分明。 男女主在革命之后,哪怕付出了惨痛代价,也义无反顾地把位于营地的控制着芯片的能量核晶给破坏掉,便又有了众生平等的可能。 这么宏伟的一个故事,原主却根本没参与多少。 原主林朝晕,是江芷的好朋友,两个人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江芷天生胸怀开阔,不甘于此,想要去闯一闯,而原主则是安于天命,守着爸爸妈妈留下的院子,一个人靠卖手工艺品勉强过活。 只不过她也只是穷人中的一个,运气好了一辈子庸庸碌碌,平静死去;运气不好,就要沦为强权之下的牺牲品。 原主在卖手工艺品的时候,不小心被富家子弟给看上了,但是她生性宁静淡泊,不愿意做这种勾当,富家子弟一怒之下,竟然将她凌辱致死。 这件事给了江芷很大的冲击,也是她觉醒路上最大的一个推动力。 原主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平安地生活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能够在江芷遇到困难的时候帮一把。 雨势又大了,砸在石板路上,溅起来黑乎乎的水洼,也淋在巷子里毫无生气的“人”身上,或许是因为雨的原因,朝晕甚至看不到他呼吸的起伏,简直像一个死物。 她一咬牙,狠了心,直接冒雨跑过去蹲下,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他现在的姿势,这才伸手去拽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颈上,用了大力,才勉强把他从泥泞的地上扛起来。 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又拖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脚印深深,又瞬间被雨水给冲刷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 原主家位于一片古早的居民片区,都是独立式的,高高矮矮,鳞次栉比,此刻都纷纷淹在了雨里,模模糊糊地化成了一堵白墙。 虽然在这个大家庭里的大家都没什么钱,但是好在人情温暖,大家平时都能相互搭把手,也算过得舒心。 此刻已是三更半夜,朝晕刻意放慢了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吃力地拖着他走过院子,进了家门。 第267章:为了你,我愿意(2) 直到关上门,朝晕才觉得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点,把昏迷不醒的“男人”靠在墙边,慢慢卸力,让他能够较为顺利地倚着墙坐下去。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弯腰打量了他一会儿,最后实在是觉得不忍心看,又移开了目光。 他身上不是泥就是血,整个人都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少苦。 家里热水器没关,不过水龙头有点失灵,她调了会儿温度又用手试了试,觉得温度适宜才打了一盆水,又搜罗出来一条毛巾,一刻不闲地赶到127号旁边。 他身上没一处地方是看的清楚的,朝晕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敢下手,先是从脸上开始给他擦,直到一盆清水都变得混浊,才勉强把他的脸擦干净。 深目削颊,深邃得让人呼吸一窒,黑色的中长发湿答答地黏在脸上,便衬得他的脸色几乎和身后的白墙一个颜色。鸦睫没有颤动的弧度,像死去的蝴蝶,淡色的薄唇微微抿着。 哪怕是毫无意识,这张脸的攻击性也强到了极致。 朝晕又往下看,差不多看得出来他穿的是一件衬衫,不过她已经识别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颜色了。 接下来,她又把他露出来的肌肤擦了个干净,哪怕只有脖子、胳膊和脚,也让她用了两盆水才差不多。 等到能够看的清楚他真实的身体状况,朝晕才被他身上遍布的青青紫紫的淤青和伤痕骇得抖了抖,又忙跑回卧室掂出来药箱给他涂药。 不过不管她的动作再怎么轻,他还是感到了痛意,朝晕聚精会神给他涂药,没有注意到他的睫毛轻轻抖动着。 等到她再次抬眼时,看到的依旧是他半死不活的一副样子。 他脖子有着细细的一圈血痕,应该是绳索不合适,刺入血肉留下来的痕迹。 朝晕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拿出棉签为他的脖子上药,后面的伤口是她把他翻过去上的,不过角度还是不大舒服,下手重了一些,侧对着她的一张脸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微微蹙了眉。 对此一无所知的朝晕又转身去拿纱布,从后面开始绕,等绕到前方才又把人翻正,拉着纱布到脖前,正要继续缠,电闪雷鸣之间,他突然有了动作,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决绝地咬上了她的手。 也许是因为没吃东西以及有些严重的伤势,他咬人的力道不算特别重,但是还是痛得朝晕倒吸一口凉气。 她抬起眸,和一双肌理冰冷却杀机毕露的眼眸对上了,背后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寒意。 她听得到他喉咙里溢出来的低哑的吼声,也清楚这代表的是警惕的杀意。 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他没有力气动作,但是仍然固执地不松口,死死地咬着。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朝晕。 她毫不在意地伸另一只手揉了揉他脏兮兮的头发,压低了声音,柔声道:“你饿了吗?乖,先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完事了我就给你吃东西。” 127号瞳孔一缩,那其中肆意流动的杀意也凝固了。 他垂下眼眸,看到了自己干干净净的胳膊,眼睛有些发直,有些迷茫,有些认不出。 他从来都是肮脏的,他自己都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原本的肤色是什么样子。 全身都是痛的,胃部因为饥饿而痉挛,刺痛席卷全身,他也没有了力气,松了口。 朝晕收回自己的手,看到上面的丝丝血迹后先是挑了眉,而后轻声笑了下,拿起一旁的纸巾随意地擦拭了一下:“力气还挺大。” 127号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却只能看到她走远的背影,又再次昏昏沉沉地阖上了眼眸,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几乎是在下一刻,有人捏上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脸,他瞬间瞪大了眼眸,条件反射地要挣扎,哪怕现在已经是最虚弱的状态了,朝晕还是差点没按住他。 她轻巧地往他嘴里塞了两颗糖,又慢慢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哄:“乖,安静,吃些糖。” 陌生的、柔软的甜意刺激着他的口腔,让他的躯体再度僵硬,又无声无息地停止了反抗。 他不是一个笨蛋,他识别得出来善意,知道自己被榨干了价值以后被扔掉了。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如此仓皇而过了,现如今却又被人捡了回去。 这小小的、温暖的地方。 他无力地垂下头,瘫在墙边,任由朝晕为他包扎。 等到脖子上面的伤口被包好之后,朝晕转身去了厨房,忙活了一阵子后,举着一个剪刀靠了过去。 察觉到他再次绷紧了身体,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朝晕连忙安慰他:“不是要拿你怎么样的,你现在没办法脱衣服,我把你的衣服给剪开,反正也没办法穿了,对不对?” 她这样说着,无畏地在他身边蹲下,似乎是根本不害怕他再次对自己发出攻击,整个人气息柔和,毫无防备。 就算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只要殊死一搏,也能拉着她一起落入死亡的沼泽。 朝晕撩起他的衬衫,小心翼翼地向上剪,能感觉到他在不停地颤抖、哆嗦,便又开口和他聊些其他事:“糖好吃吗?甜吗?要不要吃些其他口味?” 127号眸中慢慢浮动起来迷茫的舟,他不知道什么是糖,也不知道什么味道是甜,在他饿的时候,都只是被粗暴地注射营养剂。 如果他没有打赢,连营养剂也没有,他只能挨饿。 现在,在嘴里翻滚、融化的真实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愣。 叫“糖”吗?这是“甜”吗? 敏锐地发觉他抖动的幅度没有那么大了,朝晕一鼓作气地把他的衬衫给剪开,从两边脱掉,又拿湿毛巾给他粗略地擦拭,再他的上半身上药。 前胸后背的伤口比手臂上的要惨不忍睹得多,几乎没有一块肉是好的,看得朝晕头皮发麻。 127号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因为没有人给他涂过药。 拳台上,熬不过就去死。 第268章:为了你,我愿意(3) 等到嘴里的两颗糖化得差不多了,朝晕也基本涂好了药,一抬头,就见他不声不响地垂眸坐着,要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背着她偷偷咽气了。 他自己没说,但是朝晕又喂了他两颗糖,还安慰他:“等我把你腿上的伤处理好,我就喂你吃饭。” 这轻柔的话落在他身上,居然让他觉得好重,甜蜜又在口腔里化开,让他突然一个颤栗。 朝晕再次拿起剪刀,把他的裤腿给剪开,一直剪到大腿中部的位置,还是没好意思往下剪,把剩下的布料给剪断,又耐心地给他上药。 在这个过程中,朝晕突然想起来她其实可以先把他的衬衫剪下来再给他清理和上药的。 这么笨拙地绕了这么一大圈,让朝晕自己都觉得傻,忍不住微微抿唇笑了下。 127号看到她的唇角有光跳动了一下,歪了歪头,光又浮动起来,再次跳动了一下。 等到最后处理得差不多了,朝晕把沙发上毛茸茸的毯子给他盖上,一边快速解释说让他凑合一下,一会儿给他找大被子,一边匆匆忙忙地赶进厨房。 127号垂首,下巴蹭到了柔软的毯子,他闭上眼睛,又轻轻蹭了蹭。 有袅袅热气扑在脸上,他再次睁眼时,眼前是白花花的粥。 他没见过这东西,就静静地看着,等到朝晕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时才微微缩了瞳孔,反应过来是给他吃的。 朝晕见他抿紧了唇瓣,沉思了两秒后恍然大悟:“怕不安全是不是?” 她凑近碗边,微微仰头喝了一口,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可好喝了,我还加糖了呢。” 她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勺子再次怼上了他苍白的唇瓣,催促道:“快喝快喝,你不喝的话,我就只让你喝白开水了。” 他喉结微微滚动,唇瓣嗫嚅了下,最终慢慢地张开了一道缝隙,朝晕看准时机,眼疾手快地给他塞了一口饭。 粥煮的时间长,她故意少放了些米,不至于吃着噎人,最后落在嘴里就是软糯香甜,让人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朝晕见他咽下才笑逐颜开,又舀了一勺喂了过去,嘴里碎碎念着:“好吃吧?甜吧?” 他还是说不出话,但是下咽的速度明显快了,不过来来回回十几次,一碗粥就见了底。 朝晕刷完碗后看了眼时间,再过十分钟她就要准时上床睡觉了。 她翻开老旧的衣柜,东翻西找,最后终于让她找出来了两条经年不用的被子了,还有自己幼儿园时用的小枕头。 她先是把大绿被子铺到了地上,刚要去把他搬过来,没想到他却像无师自通一样,披着毛毯,自己慢慢爬了过来。 刚才还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都有力气爬了。 朝晕诧异又惊喜,不由得思考自己的白粥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功效?出去卖能卖一个好价钱吗? 她一边思考着自己的经商之道,一边欣慰地把另一条红被子盖在他身上,忍不住笑着说:“你像一只小狗一样。” 狗,他知道,是他为数不多知道的东西,拳台门口每天都会拴三只狗,只要一遇到闹事的就会上去把人撕裂。狗换了一条又一条,但是都是无一例外的横暴。 他,不想像狗。 但是他说不出话,浑身都被木质香气给包裹着,闻得他昏昏欲睡,朝晕微凉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更让他生平第一次觉得熨帖。 朝晕确定他没有发烧之后,还是不放心地弯下腰和他说:“你半夜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去叫我。” 她侧开身子,伸手指向正对着他的屋子,简直是近在咫尺:“我在这个屋子里住着,听到了吗?” 她一顿,又问道:“你能听懂吧?能动吧?” 没有回应,在朝晕以为她的问题会再次石沉大海的时候,127号轻轻点了点头。 朝晕这才笑出来,说了声“晚安”,转身想要进自己的房间,他的手却突然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虚虚地拉上了朝晕的手。 朝晕回眸,刚想要问他有什么事,但是第一个字还没说不出口,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强撑着支起上半身,垂眸凑近她的手的虎口处,伸出殷红的舌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舔舐她的伤口——被他咬出来的、结痂了的伤口。 他神态认真得像是在做什么大事,朝晕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热,脸一下子红得像煮熟的虾,但是一想到他这个状态是在慢慢接受自己,就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这才多久,就完全信任她了?简直是一个没有多少防备心的笨蛋嘛。 不过她的心还是软软的,伸出另外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泥已经干了,落了一手的灰,127号停下,银质的冷瞳看向了她脏兮兮的手,敛了眉眼,往后挪了一步。 朝晕看得想笑,又狠狠地揉了一把,去洗手间洗手:“等你什么时候好得差不多了就让你洗澡。” 朝晕换睡衣的时候关了门,换完之后又开了门,探出头加大了音量问:“躺好了没有?我要关灯了。” 没有声音,但是在红绿中间夹着的脑袋点了又点。 朝晕满意地颔首,感叹孺子可教,直接关了灯。 夜幕把万物的灯都拉上了,只是悲悯地撒下来了一串月色,但是只在朝晕的屋子里,小小的客厅里什么也没有。 耳边是从卧室里传过来的沉沉的呼吸,他的眼皮支撑不住,一直在打架,但是每次一要闭眼,他便又会惊醒,然后望向眼前地上那一潭盈满月光的水泊,白粥流过食管时激荡出来的暖流依旧久久不散。 ……他真的活着吗? 还活着吗? 明天醒的时候,会不会还要被拉去打拳,被拉去挨揍? 他颤颤地闭上眼睛,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如果是假的话——如果明天醒的时候,看到的还是暗无天日的地下拳场的话—— 那,他还是死了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 第269章:为了你,我愿意(4) 第二天,朝晕起了一大早,去早市给他买衣服穿。 这里的早市什么都有卖,还特别便宜,一到中午下午就会贵一点,不然朝晕还是想多睡会儿懒觉。 也许是受了太多苦,她走的时候127号还没有醒,她把动作放得格外轻,连出去关大门的声音都小之又小。 不过,她不知道,在她的气息刚刚稀薄了一点点的时候,他银灰色的瞳眸便瞬间张开。 朝晕在摊位的时候还是和摆摊的男人好一阵讨价论价——她都买了好几套衣服了,便宜一些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男人愁眉苦脸,啧声连天,和她说本身就已经是赔本买卖了,不能再给她便宜了。 朝晕自己是做手工艺品的,也了解一点服装道上的价钱,明白他这话就是卖惨话。 不过,要不是她真的是一个穷光蛋,她也不想浪费这么多口舌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正在她准备妥协之际,男人儿子看到朝晕手里那些那么多衣服,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抱着他撒娇:“爸!你不是说今天每卖出一件衣服能赚好多钱吗!我要吃汉堡包!” 男人:……… 朝晕:……… 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最后男人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居然也看得出来一点红:“嘿嘿,妹子你看着给吧。” 朝晕:┐( ?_?)┌ 这笔买卖最后还是爽快地结束了,朝晕对这个价钱十分满意,提着衣服回去的路上都哼着歌,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他穿上这些衣服是什么样子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对门的阿婆出来泼水,见到朝晕之后先是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看清楚了她手上用简陋的塑料袋装着的衣服时,惊讶地问:“怎么买男装了?” 朝晕一开始是准备瞒着的,但是想到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家里待着,又换了个说法,搪塞着打预防针:“最近联系上了妈妈那边的一个亲戚,过得挺落魄的,我寻思反正是亲戚,我一个人住着也挺寂寞的,索性接过来搭把手,今天早上去给他买几身衣服。” 王阿婆一听,有些啧啧称奇了。 连朝晕都说落魄了,那得多落魄? 毕竟,就算是在他们这个坐落在无名小镇的大庭院里,朝晕的苦日子也是排得上号的。 倒也不能说是苦日子,就是过着不太舒心,每天都要打着算盘过活。 她性格温顺保守,父母去世以后就要死守着这个院子,孑然一身,每天就是绣些帕子或者香包去卖。 他们也不知道她的存款有多少,反正从来没见过她对自己好过,穿的衣服永远那么几件,吃的东西永远那么几个,偏偏人还整天笑语盈盈的,跟个傻子似的。 现在再多出来一张嘴,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王阿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的是这小姑娘真是单纯善良。 她倒是没有怀疑过朝晕撒谎,说真的,人再老实,也老实不过朝晕去。 最后,王阿婆还是决定以后多去给她送点菜,接济接济她,也算是积福报了。 朝晕还不知道自己在王阿婆那里过得如此悲惨,简单和她聊了几句就推开了大门,进了院子。 考虑到他可能还没有醒,朝晕开门的时候格外注意,仍然是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她灵活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小声关上了门。 确认把门关得严实了,朝晕转过身,却在看到在卷着被子,蜷缩在沙发旁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的127号后,实打实地愣住了。 迷迷糊糊中,他闻到了已经可以称之为熟悉的气味,惊颤的眼眸落在她身上,竟然让她也心里一揪。 “抱歉,”朝晕立刻开口,抬步走了过去,试探着伸手摸上了他的脑袋,在确认他没有拒绝和攻击的表现之后才吐了一口气,柔声解释:“我起来的时候你没有醒,我不想打扰你,自己一个人出门给你买衣服了。” 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一大袋衣服,弯了弯眼睛:“我看你恢复得不错的样子,你要试一试衣服吗?我买了好多件。” 他眨了一下眼睛,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小,轻轻转了眸子,看到了她手上好几个的塑料袋,再度垂下了眉眼。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 半分钟之后,朝晕再次看到他轻轻颔首。 她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见他看起来恢复得不错的样子,便随便挑了一个塑料袋递给他,打趣似的问:“你会自己穿衣服吗?”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怯生生地伸手,已经能够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了,听到她的问题,歪了歪脑袋,还是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朝晕对他的话相信得不得了,他说自己能行,她就直接去厨房热昨天晚上的粥了——毕竟,她不是一个喜欢偷窥别人换衣服的人。 好吧,就算她是,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还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等她端着两碗粥出来的时候,被客厅里伟岸如山的身影给弄得晃了眼。 他身量极高,估计将近190,肩宽腰窄的标准身材把一件路边摊淘来的黑色衬衫都撑出了凌厉的线条,只是静立在那里,投下的阴影便笼罩了半个房间,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人无端联想到了蓄势待发的野狼。 朝晕怔怔然,心里忍不住想—— 我去——! 居然都已经能站起来了吗? 666,看来她的粥真的有啥不得了的功效,她要发大财了。 她自己站在那里发愣,127号却早已经察觉到她直勾勾的视线了,直接转过头看她,却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反而是去看她手里冒着白烟的粥,身体一顿,双眼亮了亮。 朝晕把饭端到了餐桌上,冲他招手,喊他过去吃饭,他却迟迟没有动,固执地站在绿被子上,一会儿看看粥,一会儿看看她,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呜呜声,甚至还转了俩圈,就是不愿意动。 她一开始还一头雾水,后来慢慢识别出来他眼里藏不住的惴惴不安才恍然大悟:“不敢过来?” 第270章:为了你,我愿意(5) 也是,虽然她家小得跟蚂蚁窝似的,对于他来说还是陌生的环境。 现在他能够认得出来的,估计就只有朝晕、白粥,和他的红被子还有绿被子。 朝晕搬过去一个凳子,端起两个人的饭向他走近。 还别说,站起来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朝晕觉得他一低头都能直接把她咬死。 不过,他现在显然没有把她咬死的想法,就木着一张脸,瞳仁随着她手上的粥而移动。 朝晕看得想笑,把一碗粥递给他,确定他能够拿稳当之后才放手,自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边喝粥一边笑:“怎么喝粥都这么开心?” 她拍拍胸脯:“等我以后赚钱了,我让你吃香喝辣,到时候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美食是什么样子的。” 127号盘腿坐在自己的绿被子上,凑上去喝了一口甜丝丝的粥,轻轻眯起了眼睛。 朝晕吃饭总是慢慢的,她捧着粥,一压一压的,嗓音也一重一轻的:“你有没有名字?” 他动作一顿,轻轻歪了下头,迷茫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名、字?” 朝晕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说话,沙哑低沉,像是薄薄的一层沙。 而后,她轻轻一笑:“对,名字,大家平时是怎么叫你的,你的名字就是什么?” 他银灰色的眼睛像一颗碎裂的子弹,满身划痕,虹膜上断断续续有鳞片在闪,他轻轻蹙眉,想了想,最后又用着听着别扭的重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1、2、7,号。” 朝晕的笑意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他说完之后,便又埋头开始喝粥,似乎对自己没有名字这件事情毫不在意。 也是,他都活得这么艰难了,哪里还能在乎什么尊严,在乎什么名字。 朝晕心里蓦然冒出酸水来,她复又扯出来一抹笑,把声音放得更轻:“这个名字不好听,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停岁,你以后叫停岁,好不好?” 他豁然抬眸,怔怔然地和她对视了两秒,而后立刻移开眼,不愿意对上她的眼睛,嘴里低低地、吃力地重复:“停、岁?” “对呀,”朝晕讲话的时候,简直像是在讲童话故事,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说话能这么小声:“停岁,你喜欢吗?” 他没有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再次把埋进碗里的头露出来,看着她的脖颈,乖乖地重复了一遍:“停、岁。”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 朝晕面部的线条因为绽开的笑意而更加柔和,她笑着说:“好、好。” 她喝一碗粥就差不多饱了,但是知道停岁是不可能一碗粥就能果腹的。 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朝晕还是不敢一下子给他吃太多东西,正好把最后的小半碗粥给他喝,她就坐在一边看着。 一开始没注意,现在她仔细一看,发现他手腕上的疤痕已经消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手,结果一留意看他另一只手腕,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疤痕。 朝晕一下子就错愕了。 她自己的东西,自己知道,药膏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见效这么快,除非是他自己的恢复能力逆天。 他喝完饭后,朝晕拉着他转了一两圈,又扯开他的袖子、撩开他的衣服,果不其然没有看到一处伤痕。 难道原剧情里给他注射的药剂已经生效了? 不应该啊,他看着没有什么要大开杀戒的想法,最多也就是多喝了点饭。 喜欢喝大米粥的人,能有什么坏心眼? 现在考虑这些事情还言之过早,朝晕也不爱搭理那些事情,只是反复确认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后的结果是—— 他壮得跟头牛似的。 这下子,朝晕终于可以给他好好洗个头了。 让停岁离开自己的绿被子还挺难的,他现在十分敏感,离开自己的“小窝”就会坐立难安,手足无措。 朝晕只能和他好好讲道理:“你看,你的头现在脏脏的,如果不好好洗洗的话,你身上就会长虫子,被子也会长虫子,到时候我们家里就全都是虫子了。” “我现在把你洗的干干净净,也把被子好好洗洗,你今天晚上还可以躺在上面。” 停岁沉默了会儿,好像被朝晕故意为之的恐吓给吓到了,往前迈了一小下,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 有一就有二,朝晕耐心地拉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卫生间,毫不吝啬地鼓励着:“可以可以,走得太棒了。” 每往外走一步,停岁都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领地。 他的感知力本身就格外强悍,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敏锐了,有好多细小的声音在往他的耳朵里钻,他甚至能感知到隔壁家里现在有几口人,让他烦不胜烦。 朝晕领着他停了下来,停岁小心谨慎地环绕四周,目光在触及到身侧的镜子的时候,实实在在地被里面的人影吓了一跳,瞳孔猛震、倒竖起来,身体紧绷着,做出攻击的姿势。 朝晕本来在拿旁边架子上的洗发水,手还牵着他,能感受到他突然的动作,不知道他突然瞎忙活什么,看过去的时候哭笑不得:“你干什么呢?” 停岁一蹩眉,直接伸手指向了镜子里面的“陌生人”,里面的“陌生人”也跟着一起指向了他。 他和恶人一起告状,气得呼吸都重了,又对着镜子呲牙咧嘴,没想到他做什么,对方就做什么,让停岁十分不爽。 不过,他还没有不爽多久,就听见旁边的朝晕突然笑得很大声。 这是非常严肃的决斗时刻,停岁想——她不是一头狼,所以不知道这块板子里面的狼摆出来的动作有多么凶恶。 朝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晃了晃停岁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和他解释:“停岁…这个是镜子,镜子,你懂吗?” “那里面是你自己。” 停岁没听过镜子,但是后面这句话,他模模糊糊地明白了。 朝晕把洗发水放到洗手台上,挨他挨得近了一点,于是,凶神恶煞的狼旁边,多出来了一个笑吟吟的姑娘。 第271章:为了你,我愿意(6) 停岁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但是知道朝晕长什么样子,她旁边站着的只有他,所以—— 那里面那只看起来蠢蠢的狼是他。 他先是皱眉,而后就好奇地试探着伸出手,镜子里面的他也伸出手,最后,他们的指尖隔着薄薄的一片镜子,重合在一起。 朝晕见他实在觉得有意思,放着他和镜子玩了几分钟才开始给他洗头。 停岁看着人傻傻的,在有些事情上却一点也不含糊,朝晕按着他的头使尽了力气也没能把他按到水龙头下面,最后只能无奈地放开他,再次开始了自己的朝晕小课堂:“我要帮你洗头,不会让你呛到水的,你不洗头,就会变得超级超级脏,我就不能再让你住在这里了。” 停岁的眸子刹那便落在了她身上,屏息不语,悄悄地感受着朝晕说话时候的气息,最后得出来了一个结论—— 她是认真的。 停岁立刻就蔫了,乖乖松开死死扣着洗手池的手,弯下了腰。 虽然姿态仍然僵硬,但是朝晕最起码还是把他按了下去。 还没开始洗,她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揉了揉他的头发:“很快的,不舒服了告诉我。” 她开了水龙头,温热的水喷洒在头皮上,停岁脖子一梗,差点跳起来退开,却被朝晕死死地按住,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全身都紧绷着。 水似乎是毫无规律地在他脸上流动,湿湿的,潮潮的,一阵阵热气打在脸上,朝晕的手替他搓头发,有点痒。 停岁又把脖子往后缩了下,然后再次被朝晕薅了回去。 把头发打湿之后,朝晕挤了好几次洗发水才能够搓出来沫,泡泡越来越多,她洗得开心,在他头上为非作歹。 停岁浑身僵硬,绷紧了下颚,隐隐有些颤抖,似乎是在按耐什么冲动,朝晕也没有注意到。 这十分钟他过得格外煎熬,等到朝晕关掉水龙头,拿毛巾把他的头发包起来时,他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完了。 然而,在下一秒,朝晕踮起脚尖,开始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自信发言:“咱们能不用电就不用电,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的头发擦干的。” 软乎乎的毛巾在他头上蹭来蹭去,朝晕有时候还会坏心眼地故意隔着毛巾挠他的头发,痒得他后背一凉,一个没忍住卸了力,朝晕的毛巾里顿时立起来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像鼓起来的小山丘。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停岁意识到自己还是漏出了耳朵,瞳孔猛缩,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朝晕手上的动作停了,甚至知道她的视线现在停在他的发顶,一切都那么清晰。 他是只兽人,不需要尊严的兽人,被当成宠物饲养都嫌脏的兽人。 他不知道朝晕为什么能够对她如此慷慨,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会对兽人大发善心的,在拳场里面,台下坐着的每个人,没一个是不盼望着台上某一个兽人死的。 所以,到了朝晕家之后,他一直在努力不露出自己的尾巴和耳朵,一般来说,他的耳朵尾巴都是很听话的,就算他在拳场被揍得吊着半口气,它们也不会出来。 但是现在只是有些痒痒的,耳朵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他惨白着一张脸,眼神呆滞,有些怯怕地落在了地板砖上,只有暴烈的沉默在挤压他身边的每一寸空气,直到出现裂缝。 停岁也没有听见朝晕说话,他当然知道应该是这个结果的。 确实,本来就应该是这个结果的。 他抿紧唇瓣,自暴自弃似的,放弃了把耳朵收回去的想法,于是那两只毛茸茸的“小山丘”就耷拉着,他艰涩开口:“我…我,自己……” 我自己走。 不要赶我。 只是,前四个字还没有完全落在地上,他就感觉到有人抓上了自己的耳朵。 他臀部一紧,好险没有把罪魁祸首扔出去。 那双手还在为所欲为,对着他的耳朵又是揉又是捏,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 哪怕耳朵被人这样“玩弄”着,停岁还是能够清楚听见她以惊喜的口吻和他说话:“毛茸茸的耳朵!可爱死了可爱死了!” 他一愣,整个人像生了根的树,扎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眼眸是树生出来的银灰色的果子,所以能把树的错愕与无措都给哗啦啦地吐个干净。 朝晕自己还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当事人已经沉默地任她蹂躏了好久,直到停岁的肩膀开始抖动,忍不住弯了背,终于伸出了手,准确无误地抓到了朝晕的手腕。 他别开头,躲避开对他来说有些灼热的视线,额头前半干的碎发遮挡住了他大部分的眉眼,但是朝晕能看到他整个人的脖子都是红的。 “不、要。” 他艰难地吐了两个字,颤颤的,和他现在的瞳孔一样,听得他自己也是一抖,又接着道:“难、受。” 他低着头,领口微敞,这个角度对朝晕来说,其实更像是讨好。 他的两只耳朵现在已经是意气风发地挺立着了,像卖萌的两只眼睛似的,又让朝晕有些想要伸出自己的罪恶魔爪了。 不过,人家都说了不要了,她也不强人所难,颇为遗憾地叹口气,又再度扬唇,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们吃饭吧。” 停岁眼眸一闪,握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不、不问吗?” 他小声说。 不问问我为什么有耳朵吗? 不问问我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吗? 朝晕听到他这样的问题,倒是疑惑地看他了:“问什么?” 她笑吟吟地捧上他的脸:“问你今天晚上想要吃什么?” “还是问问你,怎么把自己的耳朵保养地这么可爱的?” 停岁猝不及防地被她捏上了脸,蒸上了粉粉的红,瞳仁是油油的亮,一张脸都是让人心悸的动人。 他惊慌失措地抽出了自己的脸,咬紧唇瓣,摇了摇头:“没、事。” 第272章:为了你,我愿意(7)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4。】 说是要吃饭,但是朝晕已经没力气做饭了,只好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泡面。 她走到哪里,停岁就跟在哪里,寸步不离,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是对她这个奇怪的人类感到好奇。 朝晕在吃这一方面非常讲究,她喜欢煮的方便面,不喜欢泡的,拿着两包泡面进了厨房,开火煮水。 停岁又跟着进来了,小心翼翼地粘在她后面,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像是一条小尾巴。 他明明一开始是最粘他的绿被子的,现在又开始粘她了。 朝晕没注意他,直接开了火,蓝色的火苗“噗”得一声跳了出来,迎面扑来了一小阵热气,后面的停岁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接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朝晕一个激灵,立刻转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他撞在了墙上脸色一变,忙去拉他。 停岁仍然一脸警惕,对着煤气灶呲了呲牙,看起来非常凶狠,要不是对方是火,可能真的会被他吓到。 朝晕被逗笑了,踮脚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是煤气灶,给我们做饭用的,你怎么能凶呢?” 停岁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两秒后,又收了起来,这么大一个人,猫到朝晕后面,悄悄地探出头,看了煤气灶一眼又一眼,又对这个乖乖听命于人的家伙感到好奇。 毕竟还是有动物的基因在,怕火也是正常。 朝晕一直看着锅,把控着火候,看准时机下鸡蛋,而后依次是调味料、面饼、青菜,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厨房瞬间溢满了香气。 停岁嗅了嗅,没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眼睛亮得厉害。 五分钟之后,面出锅,刚好两碗,只不过每一碗的份量有些大,导致整个碗都是热的,朝晕准备往外面的餐桌端,一不小心就被烫了一下,惊呼一声后捏上了耳朵。 下一秒,极高身量的人挡在她身前,在朝晕震惊的目光下,几乎用手掌贴上了滚烫的碗壁,端起来了两碗面,转过身,乖巧地盯着她看,等待着她下一步的指示。 朝晕呼吸都停了,瞪大了眼睛,原本想着急地让他放下,但是他实在是面色如常,她只能先让出路,加快语速说放到外面的桌子上。 他安静地点点头,不疾不徐地迈步走出去,留朝晕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她跟出去的时候,停岁刚刚放好了碗,没有洒出来一滴,从他的面色上来看,应该是十分自豪的。 不过朝晕现在没空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她忙不迭地跑过去,拉过他的手掌,仔仔细细地看,嘴里也没停着:“你下次不能这样做,烫到了怎么办?你不觉得烫吗?” 停岁歪了下脑袋,迷茫地垂眸看她,摇了摇头:“不,烫。” 就是有一点点烧,一点点而已,和疼比起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手只是微微泛红,两三秒之后,就又恢复成白煞煞的颜色了,没有一点烫伤的迹象。 朝晕拉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没看出来什么问题,但是还是严肃地告诫他:“下次不能这样做了,听到了没有?” 停岁微抿着唇,垂下眼睑轻轻点头。 “不过,你帮我把我们的面端出来,还是很值得夸奖的,真厉害。” 他一愣,又豁然抬眸,果不其然看到了朝晕一贯的笑脸,自己怔了片刻,唇角也跟着偷偷上扬。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15。】 绿被子和红被子被朝晕拿去洗了,停岁也没有再固执地非要在自己的领地吃饭。朝晕对此深感欣慰,拿出来两双筷子,给他一双,自己一双,双手合十,开心地说了一句“我开动了”才低头开吃。 停岁一头雾水地盯着她看,自己也生疏地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我,开动,了。” 嗯,他以为是什么仪式,不这样说的话不能吃饭。 然而,他说了之后,还是没有办法吃饭,因为他不会用筷子。 那些直接粗暴地注射进他们身体里的初版劣质营养剂,断绝了他学用筷子的机会。 他一把抓着筷子,迷惘地眨了眨眼,又移目到朝晕身上,盯着她的手看了会儿,又生疏稚拙地跟着学,最后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朝晕自己吃得香喷喷,在听到筷子落地的声音的时候才停住,朝着声源地看了过去。 停岁呆在座位上,拘含着肩膀,瞳孔微微放大,手还僵滞在半空中,显然是做错了事情之后的条件反应。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偷偷去看朝晕,没想到和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朝晕正正好看到他眼尾猛然划过的局促不安。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低下了头,磕磕绊绊、慌慌张张地说话:“对、对不……” 停岁听到了朝晕站起来时凳子擦着地板砖发出来的声音,肩膀又是狠狠一颤,连“起”字都说不出来了。 有人在他身边站定、弯腰、离开。 不要他吃饭了吗? 只是这样吗? 只有不能吃饭而已吗? 停岁还在自己傻傻地猜,又听到了有人回来的声音,与此同时,她抓住了他的手,把洗干净的筷子重新塞给他,与此同时,温柔又有力量的手掌包裹住他的,正如同她温和包容如春水般的气息也裹挟着他一样。 她凑到他耳边,有低低的笑语:“这么僵着做什么?怕我打你?” 停岁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僵硬了,像是他在拳场住的地方四周围着的石墙,但是他脑袋里的东西软和了,瘫成了一片。 他生硬地、一帧一帧地摇头:“没、没有。” 朝晕只是付之一笑,而后耐心地修正着他握筷子的姿势,教着教着,自己都忘了,还要再捏一遍再回来教,这样下来,她自己都笑了。 她一笑,停岁也想跟着笑,于是,又有蝴蝶扇动羽翼,掀起了他的唇角。 第273章:为了你,我愿意(8) 朝晕教得好,停岁学得快,也就几下的功夫,他已经差不多学会筷子的用法了,第一次尝试去夹面条就成功了。 在他成功夹起一筷面条的时候,耳边有人在鼓掌,骄傲地夸他:“太厉害了,不愧是停岁,这么快就学会了。” 犯错了的话,也不会有人打他。 他也不会没有饭吃。 没有酸言冷语,甚至,还会有人夸他。 明明是一个世界,为什么有的地方看着那么宏伟,却只有黏稠的瘀热,发青的白墙;有的地方这么逼仄,却有青浩的松杉,蓬勃的暖意。 停岁不知道,他低下头,有浓香的汤汁顺着喉管流进了喉咙里。人情冷漠,把他冻得木木的,如今猛地像被温水慢炖了似的,倒又有些痛楚了,比刚才端在手里的碗,还烫得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8。】 一顿饭吃的时间不长不短,停岁似乎很喜欢吃泡面,把最后一口汤喝完了才算完。 吃过饭后,朝晕去把洗衣机里面的被子拿到庭院里面晒,院子小小的,现在被阳光浸满了,看着就像一颗金黄的玻璃珠,朝晕估摸着一下午也能把这两条薄被子晒干了。 停岁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好像是在观察她,弄得跟女明星的狗仔似的。 不过这个女明星没有因为狗仔的偷看而不悦,反而直接转身回了屋子,顺手拍了拍狗仔的脑袋。 刷了碗之后,朝晕终于有时间休息一下了,躺在沙发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就看见停岁也跟着她一起伸了个懒腰。 她笑起来:“怎么老是学我?” 她不知道这是动物认主之后的行为,只是以为他觉得好玩。 不过,停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就是想学,喜欢做她做的动作。 朝晕休息了会儿,闲不下来,从自己的卧室拿出来了一个半成品香包和材料包,又开始去绣图案。 停岁好奇地探头去看,丝线在阳光的照耀下调皮地跳动着,他看不清楚,于是无声无息地往朝晕那边挪了一小段距离。 他再次眯起眼睛去看,还是没有看清,纠结地蹙起了眉头,又迅速地瞥了一眼朝晕,见她没有看过来,便再次悄悄向她那边移动了小小的一段距离。 还是看不清。 他烦恼起来,再往朝晕那里去就打扰到她了,但是他真的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他又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他再次考虑起来再次靠近一点的想法,便又不由得去偷偷看朝晕,没想到这次却正好碰上了她含笑的眼眸,一愣,飞速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想过来就过来呀,”朝晕半叹息半轻笑地这么说着,自己拿着香包站起来,坐到停岁旁边去:“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停岁见她主动自己坐过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说不出话,但是听到她最后问出来的问题,原本是勒紧了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磕绊着、急切着说:“不、不是,怕你。” “怕,你怕。” 怕你害怕。 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现在在停岁眼里,还是不会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兽人好的,尤其是他这种在泥潭里长成的兽人。 有人觉得他脏,有人觉得他危险,时间一长,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对他们都好。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他被抛弃的可能是不是就可以小一些! “我看起来很胆小?” 意味不明的语气强行按停了停岁的思考键,他怔怔然抬眸,又和似笑非笑的朝晕对上了眼,忙不迭地转移视线,又听到她以他分辨不出来情绪的腔调问:“那我现在坐回去?” 停岁连忙摇头:“不,不,不胆小。” “想、看。” 不知道多远之后的莫一天,停岁才突然意识到,她的语气,是逗弄。 朝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坐着没动,低头又绣起来手上的香包:你过来看看,猜猜我绣的是什么。” 停岁听话地靠了过去,看着她的手来回穿梭一针一线间,已经有漂亮的一个图案跃然而生。 好看是好看,但是停岁侧了一下脑袋,又听着看了会儿,最后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这是什么。 朝晕一开始以为他在说笑——毕竟她绣的蝴蝶栩栩如生,看一眼就知道,怎么能认不出来呢?除非没有见过蝴蝶……… 任由大脑想到这里便停了,朝晕一默,掀开眸子去看停岁,像是在观望一圈银色的冷湖泊,深邃的,沉默的。 他细细地去看她手下绽放的漂亮生物,好奇地看了一眼又一眼,一遍又一遍。 “它是小蝴蝶。” 停岁眨了下眼:“小、蝴、蝶?” “对,很漂亮的蝴蝶,能飞,有各种各样的花纹和颜色,”朝晕柔声和他说,弯弯眼睛:“我们这里经常能看到蝴蝶,你以后一定能看到真正的蝴蝶。” 停岁盯着香包上活灵活现的一只蝴蝶,想了又想,还是没办法想象出来它飞起来是什么样子。 他的心头也种下了一个茧,等待着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创造一场浪漫盛大的相逢。 他又忍不住问:“怎么、看?” 怎么能看到漂亮的小蝴蝶? 朝晕给香包做了收尾工作,沉吟片刻,看向窗外的景色:“天气暖和的话,应该就可以看到吧?” “秋天也是可以看到的,不过这两天天有点冷,估计遇不到。要是以后有几天能暖和一点,就可以看到了。” 停岁也跟着她一起看向被锁在窗外的艳阳天,大脑处理着信息,最后得出来的结果只有“这两天”“遇不到”。 他虽然一直都没有多少表情,但是就是很好懂,哪怕眼中的波光一闪,她都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朝晕把香料和干花瓣塞进香包里,低下头,亲自系到了他的腰边,等到停岁察觉到后去看时,已经有绣着振翅欲飞的蝴蝶的香包隐隐晃动了。 光浮金烁,他愣愣地抬眸,又看到了阳光在她的唇角跳动,像是按下琴键的手指。 “不过,现在有一只蝴蝶陪着你了。” 第274章:为了你,我愿意(9) 停岁有了自己的小蝴蝶。 一开始,他不大敢相信。这么好看的小蝴蝶,她随便就给了他。他以为是要钱的,但是他没有钱,踌躇着想要和朝晕说,却又不舍得的,结果朝晕也没有问他要。 慢慢的,他好像摸索出来了——朝晕是真的慷慨地送给了他。 他看了朝晕好几眼,扯开唇瓣,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摸在腰间别着的紫色香包,摸起来翻了又翻,看了又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0。】 金丝被阳光晒得粼粼,把他的眼眸也洗得浓泽。 他不由得想——真正的蝴蝶要是什么样子?就像别在他腰间的这一只一样小小的?还是会大一点,和他的手掌一样? 停岁越想越觉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下一秒就被蝴蝶团团围住。他自己也不说,就自己一个人闷着看手上的香包,朝晕出去把自己卖手工艺品要用到的小三轮在庭院里放好了回来的时候,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趴在窗口,拿着自己的小香包,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面的蝴蝶图案。 傻蛋。 朝晕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立刻回头去看,听见她问自己话:“我现在要出门了,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停岁往旁边一挪,躲在沙发的边角角,毫不犹豫地连连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 他现在还是有一定的戒备心,对外面的世界仍然抱有极大的不信任。 朝晕猜了个准儿,虽然有点遗憾,但是也没强逼着他,走上前去,指向了她房间门框上面的钟表:“短的针跑到最下面这个圆圆的数字、长的针跑到最上面那个最大的数字之前,我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出来找我。” “要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能乱碰东西,别伤到自己了,有没有听懂?” 停岁抬头去看朝晕指着的时钟,自己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而后才低下头,乖乖地颔首。 朝晕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不看自己,不过她现在要忙着出门赚钱,暂时没有时间问他这个问题,确认了好几遍他真的理解了自己的要求以后,便冲他摆摆手,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赚钱的道路。 停岁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安稳地等到朝晕回家的,但是他高估自己了。 朝晕的气息越来越淡,以极快的速度消散着,哪怕其实整个小家里都是她的气味,却根本不足以提供给停岁足够的力量再安分地待将近四个小时。 他隐隐开始焦躁不安起来,额角突突地跳着,在客厅里没有规律地转圈圈,在各个地方踱来踱去,就是为了找到朝晕气息最浓的地方。 最后的结果是——她的床。 停岁站在她的小床前,两只手抱着脑袋,从喉咙深处发出来一声纠结的呜咽。 这是她的窝,他是不能躺的。 他又在朝晕床前转了好几个圈圈才冷静下来,自己又重新回到客厅,躺到朝晕走之前坐着的沙发角落,再次掏出自己的小香包,凑上去闻了闻,抱在怀里,视线落在前方的地板上,望着发呆。 他发一会儿呆就回去看时钟,短针没有走到圆圆胖胖的数字那里,于是又收回了视线,故意好久不去看,在终于忍不住翘首以盼地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它还是离胖胖数字好远。 停岁不开心地皱眉,耳朵又冒了出来,半耷拉着,他伸手去摸,凶巴巴地斥责:“不许出来。” 耳朵又重新缩了回去,他像面对一个可恶的对手一样,再次生气地瞪着在上面挂着的圆表,突然间灵光一闪,耳朵再次探出来,兴奋地抖了抖。 这次停岁没有再理会自己的一对耳朵了,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钟表前站着,稍微伸高了手,就能轻而易举地碰到钟表。 他要自己把短针拨到圆圆胖胖的数字,这样她就会回来了。 停岁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智商感到骄傲,他伸手去碰钟表,然而还没有触摸到短针,他就被透明的玻璃给隔在外面了,手进不去。 停岁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一步,往旁边挪了两下,这才通过阳光的反射看到了一直隐藏着的大bOSS——外面罩着的玻璃。 他磨了磨牙,充斥怒气的低吼向钟表冲撞了过去,然而钟表毫不畏惧,纹丝不动,还在自顾自悠闲地走字,对面家的王阿婆反而是扣了扣耳朵:“怎么听见有狗在叫?” 她最近郁郁寡欢的女儿笑了声,纯当她在逗自己玩,拖长了腔调:“大狗狗~是狼。” 停岁又开始在原地转圈了,思考着把钟表砸碎再去拨短针的可能性。 仅仅是思考了一秒他就放弃了,自己像一个手下败将一样,重新拿着小香包躺在了沙发上,好不凄凉。 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事情做,因为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客厅里摆放的扫把,便拿起来学着朝晕的模样把家里前前后后彻底打扫了一遍,直到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惊奇地发现,这样一来,时钟走的速度就快了一些。于是,他又回忆着朝晕今天中午随手做的事情——拿着一块抹布,在桌子上擦来擦去。 这件事情做起来比扫地困难多了,以至于停岁在忙前忙后地干完了之后,惊喜地发现时钟已经快要走到圆滚滚的胖数字了。 然而,在一个瞬间,他忽然一个激灵,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饿了怎么办? 停岁又用双手抱着脑袋,冥思苦想起来,转身跑进了藏在朝晕房间里面的一个小小仓库。 朝晕对此一无所知,她今天的生意做的还不错,她抽出来了一部分去给停岁买日常用品,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五点五十五。 一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停岁在等着,她就觉得心情一下子明媚了。 她不再是一个人,还有一盏灯会给她留着,还有人会眼巴巴地等着她回来。 不对,不算人吧?那应该怎么称呼? 话说回来,她还不知道停岁是什么动物呢。 这么想着,朝晕压上了门把,人未进去声先出来:“我回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朝晕耸了耸鼻子,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怎么有泡面味?! 第275章:为了你,我愿意(10) 一阵风卷过,把门带上,“砰”得一声,把朝晕震得回过了神,又觉得自己的家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醍醐灌顶地反应了过来——她家怎么突然干净了这么多? 倒不是她家平时不干净,只是也不至于到现在闪闪发亮、焕然一新的地步。 门声也把厨房里面的某个人震出来了,停岁仰着头,探出来自己毛茸茸的脑袋,看到了门口的朝晕,眼眸跟着家一同锃亮了起来:“回、回来了。” 他就知道,只要他一直做事情,她就会回来的。 “回来了,”朝晕晃了晃自己手上提着的塑料袋,笑着说:“今天卖东西还赚的挺多的,给你买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添。” 她穿过客厅,直接奔向厨房,惊讶地问:“我怎么闻到煮泡面的味道了?有谁来我们家了吗?” 小小的厨房空空荡荡,除了停岁和她没有一个人。朝晕瞠目结舌地盯着在桌子上放着的两碗热腾腾的泡面,整个人成了宕机的电脑,一卡一卡地转头去看停岁:“你、你做的?” 停岁看不出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收了嘴角,微微抿唇,双手交叉握在身前,小声回答:“我、我做的。” “…你以前会泡面?” 他迷茫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是靠劣质营养剂活着的,哪里会吃过泡面,更不要提做了。 “那就是跟着我学的?” 看到停岁老实巴交地首肯,朝晕抱着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像是住着茅屋养着猪却娶到了贤惠寡言的妻子的老实农民。 “家里的卫生也是你打扫的?” 打扫卫生? 停岁眼神在地板上飘着,不知道这个概念是什么意思,不过要是说外面都亮晶晶的话,那确实就是他做的。 于是,停岁再次重重地颔首,还没点够第二下,他的脸蛋就被“啪叽”一声拍上,有人捏着他的脸晃来晃去,他定睛一看,就见朝晕眼里烂漫的山花一并诞开:“停岁真厉害呀,帮了我好大的忙,以后要是有你在,我做事就轻松多了。” 停岁被晃得禁不住弯腰,因为晃来晃去,他眼里的朝晕只有残影,但是也是这样他才确定了她就是开心,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地。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3。】 他看着她白生生的脖颈,唇瓣翘起一个像素点,脑袋迷糊了下,于是耳朵又跳了出来,精神抖擞。 他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朝晕的手就连忙凑了上去,又开始玩弄他的耳朵,他听到了她满含笑意的喟叹:“真可爱。” 只不过她还没有玩够,停岁便圈住了她的手腕,一本正经地拒绝:“不要。” 朝晕收回了手,板正了小脸,对着他敬了一个礼:“YeS,Sir!” 停岁把两个人的晚饭端出去,朝晕刚回来就有香喷喷的泡面吃,觉得幸福得不得了,连因为下午和那么多人讨价还价而生出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吃完饭之后,碗也是停岁刷的,朝晕就瘫在沙发上,扮演着一个无能的丈夫。 有人敲门,吃饱喝足的朝晕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沙发上跳了下去,一边应和着“来了”一边去开门,刚刚刷过碗的停岁听到了动静,警惕地探出了脑袋,紧紧地盯着门口,蓄势待发。 如果是图谋不轨的坏人,不管多么穷凶极恶,他就能直接跳出去把人咬死。 随着门慢慢打开,在停岁眼前露面的是一个银发苍苍、手无缚鸡之力的阿婆:“朝晕,是我。” 停岁:…… 他把一半的脸缩回去,另外一半还在顽强地坚守着,不愿意放过任何的可能,脑子却已经去忙活其他事情了。 朝晕? 她的名字是朝晕。 朝晕。 停岁心里忽然漫上了一股子甜,像是知道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自己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结出来了一颗颗水灵灵的青涩果子。 “阿婆,你怎么来了?”朝晕嘴甜地打了招呼,往旁边一让:“快进来休息会儿。” 不过她这里什么也没有,晚饭就两碗泡面,连一滴汁儿都不剩,阿婆进来了也就只能休息了。 幸好阿婆知道她是一个老老实实的穷光蛋,很有眼力见地站在了门口,摇头拒绝:“不用啦,芮芮刚做好饭,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我儿子出去旅游,带回来了好多点心,我就过来给你送点。” 朝晕平时一有时间就会给她做点东西送过去,她有什么也会送过来,这都是两个人之间秘而不宣的默契了,也就只有王阿婆会不打一声招呼直接进她家院子,换作其他人,朝晕就放停岁咬人了。 她也知道不用和阿婆客气,笑眯眯地接过:“谢谢阿婆,等过两天我闲下来了,给您织件毛衣。” 阿婆摆了摆手:“我不要,我可不缺。唉,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去和芮芮说说话吧,她最近都郁郁寡欢的,我怎么劝都没有用。” 芮芮是阿婆的女儿,是一个游戏主播,窝在家里赚钱,说话直来直往的,是很直爽的一个女生。 朝晕问怎么了,阿婆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还能为什么?非不听我的在网上和一个男的网恋,我都说了那男的不会是一个好东西,她非说他说话奶奶的,软软的,是一只青年奶狗。” “你猜最后怎么着?她一查,孩子都一岁半了!这说话能不奶奶的吗!” 奶狗变奶爸了。 朝晕没憋住,笑了出声,但是立马收了回去,一脸同情:“芮芮还小,而且也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人,也正常。等我有时间了在微信上和她聊聊。” 王阿婆叹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说法,往朝晕屋里随意一瞥,惊奇道:“怎么感觉你家干净了这么多……” 她的视线打量着朝晕家的客厅,一个不小心,直接和停岁露出来的那一只眼对上了,吓了一跳,差点躺地上:“那谁呀?!” 朝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嘴角挂着明晃晃的笑:“啊哟,这两天太忙了,忘记给你介绍了。” 她把糕点放在一边,朝着停岁走过去,后者想一整个缩进厨房里,未果,被朝晕扶着肩膀往外推:“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我家的远房亲戚,昨天刚到。” 第276章:为了你,我愿意(11) 朝晕一开始是推着他的,后面又变成拉了,瘦瘦小小的身子挡在他前面,为他挡住了王阿婆投过来的大半视线,但是他还是紧张得额头冒汗,低声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我不、想……” 朝晕也压低了声音,柔声道:“王阿婆是很好很好的人,停岁这么可爱,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对不对?” 如果停岁是真的不想见人,朝晕当然不会强人所难,但是她看得出来,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人类在他身上掐出弹痕,淋下酸雨,让他骨头里都带着狠和痛,他没见过好人,或许,都不知道人类里面还区分好人和坏人。 就算他一开始会觉得不安和惶恐,朝晕还是要坚持带他多去看看这个世界,让他明白,树也会分出或孱弱或强势的枝桠,人的价值也有鸿毛泰山之分。 停岁还是倔强地咬着唇,半跟半不跟地在朝晕后面流浪似的走,朝晕停下步子,回过头去看他,正在停岁以为她是生气了的时候,她突然伸出魔爪去挠他:“咯吱咯吱咯吱。” 停岁对她根本没有防备,“扑哧”一下笑个不停,连说“好痒”,躲着她的手,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被朝晕钻了空子,一鼓作气拉着他停在了门前,笑着给王阿婆介绍:“他叫停岁,好听吧?” 停岁没被挠痒痒了,一下子就收敛起来了自己的笑,低下头,尽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凶巴巴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好听,这名字真好听。” 王阿婆毫不吝啬的夸赞从他前面送了过来:“长得也好看,个头真高!就是看着不爱说话是不是?” 这是第二个人夸停岁,朝晕是第一个。 “不太爱说话,但是很会一个人闷着头做事,”朝晕自然而然地拨了拨他的头发,冲着王阿婆眨眨眼:“你也觉得我家里亮了吧?都是停岁帮我做的,我下午出去摆摊,他帮我打扫卫生,我回来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呢。” 王阿婆这次是真的震惊了:“真的?!” 她看向停岁的眼神瞬间炽热了起来:“孩子,你想不想来我家玩一玩?我家啥好吃的都有……” 王阿婆都到这个年纪了,什么都想明白了,与其喜欢一个花言巧语的男人,不如找一个爱干实事的男人,既不会阳奉阴违,还能做一把手。 朝晕笑嘻嘻地回拒:“他说他不要。” 王阿婆笑着,敲了一下朝晕的头:“不要就不要。” 她又看向停岁,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两眼,最后停在了他的手上,慢慢蹙起眉头,不解问道:“这手上怎么都是疤……” 尾音还没有落下,朝晕便直接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他的,嗓音轻柔得像一团一团的云,却又坚定得叫人恍惚:“以前过得不好,被欺负了,以后都不会了。” 停岁脊背一颤,有凉意从下往上冲,又有热血从脑海里一涌而下,在他伤痕累累的身躯里冲撞着,短暂的一瞬间,有春夏秋冬在流转,于是又是永恒的一瞬间。 王阿婆愣了下,旋即就觉得情有可原了。 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内向,原来被欺负着长大的吗?那确实挺可怜的。 义愤填膺的王阿婆眉尾一扬,直接换了脸色,身上好似冒出了火焰,义正言辞地打包票:“孩子,别害怕!来了就好好活,你是朝晕的亲戚,就是我王美丽的亲戚,不会让你们受欺负的!” 她从自己兜里左掏右掏,除了卫生纸啥也没掏出来,最后经过重重努力,终于从裤子兜里掏出来了一颗糖,不由分说地扯过停岁的手:“拿着!吃!吃了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停岁怔怔然地凝着手心躺着的糖果,那是一粒小小的种子,一粒长大了之后能够贯穿宇宙的小小种子,他颤颤地握紧,沙哑着嗓音,生疏地说话:“谢、谢谢。” 王阿婆再次摆了摆手,还要说什么,芮芮娇俏得有些尖利的嗓音传进来:“妈!快回来吃饭了!” 她只能作罢,转过身,冲他们挥挥手告别:“好好活!好好活!” 鲜活的人。 和朝晕一样鲜活的人。 有血有肉的人,身上长出了蓬勃枝桠、遮天蔽日的树的人。 朝晕把门关上,一回头,停岁还在盯着自己包着糖果的拳头发呆,莞尔着凑过去,故意逗他玩:“让我看看是什么味道的?如果不是榴莲味道的,我就要抢走了。” 停岁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了。 如果朝晕真的要抢走,他是不能还手的。但是这个是第二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送的,他想保存着。 于是,停岁深吸一口气之后,乖乖地张开手掌,而后听到朝晕遗憾地“啊?”了一声,惋惜地叹了口气:“榴莲味道的,我不喜欢吃,就不和你抢了。” 停岁不识字,不知道包装上面写着的是“草莓”,也不知道粉红色的包装不可能是榴莲口味的,他只是知道朝晕不会把糖拿走了,扬了唇角,重新把糖握在拳心里。 朝晕觉得好笑,还是想继续逗他玩,再次伸出了魔爪去挠他:“怎么只有你有糖?我不开心,我要挠你痒痒!” 停岁又没防住,被挠得笑个不停,一直往旁边退。 他笑起来的声音也弱弱的,低低的,连成一串往外蹦,落在地上也激不起风浪,寡淡的,是失了灵的摔炮。 好不容易从朝晕手底下脱困,停岁居然也生出来了反击的想法,他把糖果收进口袋里,也学着朝晕的样子伸出手。 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挠痒痒,最后只是对着朝晕的肋骨戳戳。 “雕虫小技!”朝晕抬起下巴,笑着看他:“我可是不怕痒的。” 停岁: ? O ? 好厉害,他都怕痒。 可怜的停岁,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是自己手法的问题。 闹着闹着,短针又指向了另一个圆滚滚的“9”上面,到了朝晕的睡觉时间了。 她去庭院里把停岁的红被子和绿被子收回来,重新铺在地上,只是这次离她的房间更近一些。 第277章:为了你,我愿意(12) 睡觉之前,朝晕拉着停岁,教他怎样刷牙,怎样洗脸,顺便又拿过来了自己的小玩偶当做模型,教他怎么自己洗澡。 停岁是一个聪明的乖宝宝,一学就会,和朝晕演示了一遍自己的学习成果——刷牙、洗脸,洗澡—— 在他准备脱衣服的时候,朝晕一把按住他,一脸正经:“这倒是不用,我已经相信你了。” 看着他躺进他的红绿被子里之后,朝晕才关了灯,自己已经能够在黑暗里摸上床了。 朝晕早睡觉是因为纯粹就是因为不想开灯,想要省电,不过和停岁说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她只是拥有了健康合理的作息习惯而已。 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有困意袭来,她还是坚持着没睡,悄悄说话:“停岁,你睡着了吗?” 他持着微哑的嗓音道:“没有。” “你是什么动物呀?” 停岁默然片刻,有些犹豫地回答:“狼…吧。” 在拳场里,他是所有兽人里面最不听话的。那些人心情一不好就喜欢让兽人对他们下跪、说一些没有尊严的话,否则,轻了就是没饭吃,重了就是挨打,打死了也有可能。 但是他从来没有让他们如意过,就算是饿他,打他,他也没下跪过,更没有说过把尊严置之度外的话。 那个时候,他们甚至都不乐意叫他的编号了,反而是啐了一声,唾骂他“一头贱狼!装什么装!迟早死在拳台上!” 所以,应该是狼。 “狼啊……”朝晕慢慢悠悠地把这个字含在口里,疑惑地发问:“你这么可爱,为什么有人把你欺负得这么惨?” 躺在被子里的停岁闻言一愣,而后就是一缩,蜷进了被窝里,只有一双肌理漂亮的眼眸在夜里闪动。 因为只会有你觉得我可爱。 其他人,不会这样觉得。 他自己在心里默默回答,却并未出声。 “你睡着啦?” 他立刻回答:“没有。” 朝晕笑起来,眼皮子控制不住地打架:“唔,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出去”两个字一出,停岁手上一紧,把被子攥在手里,垂眸不说话。 “前两天我没怎么出去,但是我其实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要在外面的,从早上到下午,大概有八个小时吧?” 她顿了顿:“八个小时,差不多是我今天下午出去的时间的两倍。” 停岁已经明白时间的计算单位了,他又往被子里钻了钻,这次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了。 “你不要害怕,其实外面的人大多数都是好人的,再说了,就算有坏人,你不是可以一拳把他们打倒!再不行,我就出场,一拳把他们打倒!” 还是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像是整个房子都盹着了。 “唔…好吧,那你明天继续留在家里,我一个人……” 冷不丁的,有一道声音像是划开黑夜的利刃,泛着微微冷硬的光。 “要去。” 停岁说了这两个字后,又重新把头埋进被子里,所以紧接着的话就闷闷的了:“我,要去。” 朝晕终于如愿以偿了,笑着连声说“好”,黑夜像一只大手,拼了命地扒拉她的眼睛,困意再次翻涌,她慢慢阖上眼,说话的语调变得更轻、更轻:“晚安,晚安,明天见。” 几乎是最后一个字飘在空中的瞬间,她头一歪,睡了过去。 停岁悄悄从被子里钻出来,微微偏过头,就能看到朝晕屋子的地板上重新聚起来得一大摊月光湖泊,蓝蓝的,柔柔的,不冷。 耳边不再是叫骂声,不再是要么是对他、要么是对他面对着的同类兼对手的诅咒声,只是沉沉的呼吸,一吸一吐,让他也不自觉跟着一起与她同频。 他突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复杂心绪—— 他不想让今天这么快地过去,想让月亮也睡得沉一点,不要醒的那么早,让今天存留的时间再长一些。 但是,他又十分期待明天的到来,想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会跟着朝晕看见什么。 就是这么矛盾,矛盾得连本人都搞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最后也只能跟着闭上眼睛,泡在月亮湖泊旁边的死水里,也不忘朝圣一般的请愿—— “晚安,晚安。” “明天、见。”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6。】 ———— 朝晕其实是一个懒虫,十分喜欢赖床,但是生活又要逼迫她起床,于是她只能怨气极大地坐在床上,然后再捂上脸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吐槽:“昨天不是已经起过床了吗?为什么今天还要起床?” 不过吐槽归吐槽,该起床还是要起床的。 她一出去,就看见停岁趴在窗台旁边,盯着外面的艳阳天看。 听到了她的动静,停岁转过头去看她,轻轻勾起唇角,棱角分明到攻击力极强的脸庞顿时柔和了一个度:“起,起床。” 朝晕一开始是有怨气的,但是看到他笑,怨气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笑着点头:“嗯,起床了。” 她先去洗漱,然后拉着停岁进了厨房,让他好好看着自己做早饭。 如果他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的话,只让他学煮泡面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不过一大清早的,朝晕也不可能做一些大菜,最后决定煎鸡蛋吃。 家里虽然没有面包,但是有白馍馍,五分钟之后,奇怪又合理的搭配就出现在了餐桌上。 朝晕一边吃一边问停岁有没有学会,停岁回想了一下,觉得记得差不多了,便确定地点头。 朝晕感动得快哭出来了,感叹老天有眼,要是以后能把早餐交给停岁的话,她就可以多睡十几分钟了。 吃过早饭之后,两个人就要出门摆摊了。 朝晕把家里的设施检查了一遍,锁好门,把自己的小挎包挂在停岁脖子上,自己进庭院里的小仓库,把爱车挪出来。 一辆粉嫩嫩的小三轮,后面全都是各式各样漂亮的手工艺品,包括一些原材料,盖着个棚。 朝晕先是把大门给打开,自己骑着小三轮跑出去停下,把光顾着记她的行程路线忘记跟着出去的停岁拉上自己的小三轮前座,再把大门锁上,自己也坐上去,精神饱满地喊了一句“出发喽!”后就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第278章:为了你,我愿意(13) 朝晕骑车不急不慢,停岁能够看清楚所有路过他们的人的脸,他们和树一起向后倒去,擦过他的人生,只留下了一点点的印记。 风给停岁带来的不安的慌乱感,好像他和朝晕下一秒就要被吹散,他往朝晕那边挨了挨,离她更近一点。 朝晕感受得到他的局促,悠闲地和他分享着路边的景色:“停岁,帮我看看边上的小水渠里面有没有花。” 停岁听话地探头去看,只见拥在一块儿的花瓣点缀在水面上,跟随着水流一路向前,和他们一个方向。 “它们要去旅游喽,”朝晕笑眯眯地用手肘戳一戳他:“我们跟着一起。” 停岁被这个说法惊奇到了,两只手按在旁边的扶手上,稍微探出去一点点,看得更清楚了。 只不过听觉忽然被一阵喧天的锣鼓占据,他捂着耳朵抬头去看,看到了一群大爷在跳舞。 说是跳舞,其实就是乱蹦哒,不齐,没有美感,朝晕瞥了一眼,猜是举办什么活动,还是忍不住吐槽:“跳得跟摘豆角似的。” 停岁被这个说法笑到了,咬着下唇憋着笑,脑海里面还在一遍遍刷新这句话,身体慢慢松懈下来,风拂在他脸上,又让他心安了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8。】 开出去的时间不短不长,集市里占地的卖家还不多,朝晕把自己的小三轮停到一棵虬枝盘曲的大树下面,下车,伸了个懒腰,绕到后面,把挡板放下来,打开小棚子,自己探身进去整理颠簸中乱掉的手工品。 停岁跟着一起下来,透过小棚子往里面看,半分钟看明白了朝晕要做什么,移步到她旁边,毛遂自荐:“我可以。” 朝晕刚好出来透透气,闻言意外挑眉,看向他:“你可以?” 她让开,停岁也弯腰钻进去,开始有条有理地替她整理物品。 朝晕看了会儿觉得完全合格,一边感叹自己收留了这么一个十全十美好狼的幸运值,一边靠到车把上休息,只是刚刚合上眼睛便感受到了陌生人的靠近,又“唰”地睁开眼,皱眉睨了过去。 男人一双混浊昏黄的小眼睛在她身上瞟来瞟去,呲着牙靠了过来:“妹子,又见面了哈!” 他是在这里卖菜的,朝晕来这里没两天就开始时有时无地骚扰她,或许是时间一长,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在那里,他就找到哪里,甚至想要和她产生肢体接触。 要不是这一片人流量大,顾客多,朝晕早就忍无可忍地换地方了。 她嫌恶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离我远点,我没空理你。” 男人暗暗冷笑——她不也是个卖东西的吗?他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也就是真的喜欢她,他才会在这里陪她耗,要不然,他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他驼着背,仗着男女力量悬殊,有恃无恐又往前走了一步:“妹子,我是真喜欢你……这两天,我想你想得牙都是疼的……” 朝晕被恶心得一个激灵,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下,冷笑一声:“那你往你嘴里打点农药,实在不行,喂点老鼠药。” 停岁刚刚完成任务,从小棚子里面钻出来,满眼亮光,四下寻找朝晕,想要获得夸夸。 找是找到了,但是她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第一眼就让他抵触得不得了的男人。 单单是看到他和朝晕同框,停岁心里就横生出来一阵撕碎他的暴戾。 男人之所以敢锲而不舍地骚扰朝晕,就是因为她之前性格太安静,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他。结果这次他直接被朝晕的话冒犯到了,变了脸色,威胁朝晕给他道歉。 朝晕这次倒是给了他一个正眼,懒散地倚着自己的车,一条腿放置在前,微曲着,似笑非笑地问他:“你真奇怪,活得碌碌无为的,自尊心倒是这么强。” 男人再次被攻击到了,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要过来扯她,但是却在下一秒直直地定在原地,背后“唰”得冒出了冷汗。 依循着本动物的直觉,他抬起头寻找目光来源,透过闲散淡然的朝晕,他看到了她身后紧绷着身体,一双长眸牢牢钉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男人不可控制地后退了一步,眼睛随着压迫感极强的身躯的靠近瞪得越来越大,心里禁不住咆哮—— 这谁啊?!从哪里冒出来的?!刚才没看见啊?! 短短时间,朝晕看到了男人变了又变的脸色,觉得像逗狗一样好玩儿,正要说话,有人的剪影把她盖住,居然猛地有些凉。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停岁已经挡在了她前面。 他的眸色在阳光下便极淡,这样一来,就和他阴翳的目光差出了八条街的距离。 停岁阴沉的视线死死地钉在男人的脖子上,听得到自己的磨牙声。 “你,有事?” 冷到没有温度的三个字被停岁咬碎了才吐出来,他一边面无表情地问,一边伸出手,按在男人颤抖的肩膀上。 男人只感觉自己的肩膀要碎掉了,强行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夹着尾巴回答:“哥…我,我没事……” 可悲的是,他的回答招惹得停岁更加不高兴。 停岁眯起长眸,寒气四溢,空气分子都暴动起来。 “没事,找朝晕做什么?” 男人:惊恐骷髅头状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朝晕身上,连滚带爬地看向朝晕,谄媚得眼褶子都出来了,字里行间毕恭毕敬:“妹子…我就是来找你买东西的…” 朝晕抬起眼皮,粗略地瞟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人看到了里面刚刚沉淀下去的杀意和明面上的嘲讽。 朝晕站直了身体,又靠在了停岁身上,懒洋洋地问:“你要买什么?” 男人吞咽了一下,试探着说:“…一个香囊?” 停岁凶恶的目光像是展露出来的獠牙:“一个?” 在朝晕旁边站了那么久,无缘无故掠夺了朝晕周围那么多的空气,就一个?! “…五个?” “……” “十个!十个!” 于是,朝晕刚刚出摊就卖出去了十个香囊。 第279章:为了你,我愿意(14) 朝晕欣赏似的目送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再转过头时,已经换上了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来,她捧上他的脸摇了摇:“停岁真厉害。” 他的眼眸又闪烁起来,磕磕巴巴地问:“真、真的吗?” 朝晕把小棚子给撤下来,拿出来后面角落里放着的两把小椅子放在地上,自己先坐上去,拍了拍旁边的小椅子示意停岁做,认同道:“对呀,我特别讨厌他,谢谢你帮我赶走他。” 停岁捏紧裤边,僵着身子坐过去,整个人板正得呈现出来了90度,他还是没敢看她,看着自己的裤子,一板一眼道:“你、你以后,不喜欢,可以叫我来。” 毕竟,他就是靠打人和被人打活着的,他根本不怕疼的。 他听到了朝晕的轻笑,脑子又晕乎了,然而她接下来一个问题就把他砸蒙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 “朝晕?” 朝晕撑着头,笑吟吟地侧眸,把他的紧张和窘迫都收入眼中,还坏心眼地继续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停岁大脑一片空白,宕机了,说不出话,看到靠近摊位的人就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缩成了一团:“有,有人。” 朝晕笑着摇头,起身去招呼客人,把自己的气味也带走了,却留下了一句话—— “你喊我的名字喊得很好听。” 停岁呼吸慢到了停滞的地步,而后又很快大口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把脸埋进手掌里,整个身体慢慢颤栗起来。 犯规。 她说这句话,犯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0。】 朝晕回来的时候拿着材料包,见他一动不动地伏在手掌心里,也不动,便挑眉坐下去,惊讶地叫出声:“呀!蝴蝶!” 停岁猛地放下手,张着眼睛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看到,疑惑地看向朝晕,只见她摸了摸他腰间别着的香包,晃了晃:“在这儿。” 停岁一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小蝴蝶,有些失落,他以为是真的蝴蝶呢。 他甚至没意识到朝晕在逗他玩,自己认真地和朝晕介绍:“它,有名字,我,取了名字。” 朝晕挑眉,指腹在蝴蝶上面蹭了蹭,像是在蹭他的脸颊:“什么?” “它叫‘回来’。” “回来?”朝晕莞尔,花瓣飘进她的眼里,她眼里的水花迸溅,飞到了停岁眸子里:“真神奇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是昨天下午停岁在家里等朝晕回去的时候取的,他心里想着“回来”,眼睛看着蝴蝶,自然而然也觉得蝴蝶要叫回来。 “好,回来和停岁,我们一起做东西吧。”朝晕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捏起了针,在绣之前去问停岁:“你想看什么?” 停岁一脸认真,一字一句地说:“小、蝴、蝶。” “又是小蝴蝶?”朝晕下手去绣:“那我们就绣一个在枝头休息的小蝴蝶。” 停岁连连点头,凑了过去,不允许自己眨眼。 朝晕教他怎么起针,怎么回针,还有好多绣法,不过停岁觉得这个比做饭困难多了,他看了一遍,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朝晕从来不会不耐烦,耐心地给他讲,就当是消遣娱乐了。不过让她惊讶的是,聚集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都想听听她是怎么教的。 其中有一个小女生眼巴巴地看着,看到一个活灵活现的半只蝴蝶就这么从朝晕手里飞到了帕子上,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晃了晃妈妈的衣摆,不过妈妈不想让她打扰姐姐,便让她远远看一眼得了。 小女孩失落地垂下头,那只蝴蝶却飞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她一愣,抬眼去看,就见姐姐笑盈盈地看着她:“要试一试吗?” 朝晕在旁边鼓励着指导她,时不时提出来几个问题,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夸她缝得好。 停岁在一边坐着,人一多,他就习惯往朝晕后面躲。 他以为,他喜欢看的是朝晕手上的蝴蝶,但是现在蝴蝶在别人手上,他的眼睛却难以从朝晕的侧脸上移开。 她被光晕晕染开的水墨色彩也把他瞳孔深处斑驳凝滞的黑给溶解,她弯眸笑的模样,她鼻尖的弧度,她唇边跳跃的阳光,都在停岁心上烙下了深深的、火红的刻印,有点痒,有点疼,但是不难受,还在锲而不舍地往伸出钻。 她又犯规。 只要她出现在他面前,都是犯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1。】 可能是这几天朝晕运气好,也可能是她的朝晕小课堂吸引来了足够多的人,今天的手工艺品居然将近一扫而空,只剩下几个孤零零地在车上躺着。 朝晕超额完成目标,下午的天有些凉了,她直接决定提前走人。 不过走之前,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暂时性的有钱人,应该给自己的保镖买点东西。 于是,朝晕去叫号着绝对百分之百真的的摊位上,花五个星币给停岁买了纯金项链。 停岁不知道五个星币连一个汉堡包都买不了,只是看到朝晕一脸庄重地给他戴上,还口口声声宣称:“这是给你的奖励,纯金的哟,超级超级稀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32。】 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摸着项链嘿嘿直笑,坐上小三轮车了还笑。 朝晕开着车带他回家,路上堵了会儿车,她四处看了看,又被小卖部里面的烤肠吸引视线了。 所以她最讨厌堵车了,如果是畅通无阻地回到家的话,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看路边各式各样的食物,现在好了吧!大家都高兴了吧! 朝晕不带一丝犹豫地转弯,把车停到了路边,带着停岁进小卖部去买烤肠吃。 两根烤肠,三个星币,而停岁的金项链才五个星币。 不过这个傻蛋根本算不明白,举着自己的烤肠克制地蹦哒了两下,正要跟着朝晕出小卖部,脖子上的项链却被门口的防盗链把给吸住了。 停岁:(゜O゜; 为什么他的项链飘走了? 他抓住自己的项链扯过来,凶巴巴地瞪防盗链:“不许吃!” 朝晕赶忙赶过来,在店主莫名其妙的视线下拉着停岁快步离开,嘴里絮絮叨叨:“哎呀!物以吸为贵嘛!” 第280章:为了你,我愿意(15) 一根香肠没能让朝晕吃饱,回家的时候天还早,她总算是有精力做一顿饭了,让停岁在旁边全程看着,今早让她实现做饭自由。 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洗了澡,停岁是第二个洗的,朝晕不太放心,把他在里面把自己呛死,一直在外面待着等他洗完,还时不时问他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前三次停岁都有立刻回话,第四次却有两秒没有回应,朝晕心里一紧,想着不会真的是磕了绊了吧? 不过她刚想出这个可能性,面前冷白的门开出来了一个缝隙,朝晕看到了被水打湿之后冷白色的胸膛,大脑里面的所有想法瞬间被水雾给冲散,雾蒙蒙的一片。 停岁大大方方地赤裸着身体站在门口,垂眸看朝晕,湿发软趴趴地贴在头上,倒让他看起来更乖了,此刻一脸天真坦诚地问:“你要,进来看吗?” 说完,他还体贴地往后退了一步,向朝晕发出邀请:“你想进来,的话,可以。” 朝晕默了几乎七秒钟,才深吸一口气,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直接伸手拉上门把,微微一笑,快速脱口而出一句“不用了”就“啪”得一声关上了门。 停岁呆呆地站在门的另一边,歪了歪头,又听到朝晕给他列出的一则要求:“以后不许在穿好睡衣之前打开浴室门。” 停岁不明白这个条约是因为什么,但是是朝晕说的,他只有遵守的份,便“嗷”了一声同意了。 他第一次自己洗澡,确实有点慢,但是还没有到需要人帮忙的地步,等到他终于洗完出了浴室,第一件事情还是四处寻找朝晕,循着她的味道走进了她的卧室。 他看到她细白的手指把今天赚到的星币一颗一颗地投进了她的小猪存钱罐,脸上堆着笑容,看得他也跟着扯唇,模模糊糊地又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那个罐子里面的钱多了的话,朝晕会更开心。 朝晕把所有钱投进去之后又晃了晃,听到里面沉甸甸的声响后又抱着蹭了蹭,这才看到了停岁。 她笑着冲他招招手,后者不假思索地就走了过去,弯下了腰,听她吩咐,乖得不行。 朝晕举着自己的存钱罐给他介绍:“这是我们的存钱罐,里面是我们的生活费,我们都要好好保护它,听到了吗?” 停岁端凝着一张脸,格外严肃地颔首:“听,听到了。” 朝晕满意地点点头,又突发奇想问他:“你见过小猪吗?” 停岁又开始歪脑袋了,只要他银灰色的眼眸变浅一些,就证明他不明白。 见他摇头,朝晕忽而一勾唇,伸出食指把他的鼻子往上推,笑眼下面有乌浓的笑窝:“哈哈,就长你现在这样。” 停岁眼睛的颜色更浅了:“我这样的?” 他慢慢拢起眉来,一派苦恼:“可是、可是,我是狼呀。” 朝晕笑眯眯地反驳:“狼也可以是小猪。” 停岁无言地盯着她殷红的唇瓣,也冷不丁地伸出手,学着她的样子推她的鼻子:“你现在,是小猪吗?” 朝晕意外地挑眉,笑开:“也是呀。” 停岁立刻收回手,微微摩挲着指尖:“那小猪,可爱。” 如果朝晕是小猪的话,小猪就可爱。 朝晕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很快又被他的话逗得笑逐颜开:“你也可爱,停岁小猪时候的样子也可爱。” 停岁觉得朝晕骗人,他说朝晕可爱,是真的可爱,但是在停岁学会“客套”的内涵之前,他是无法理解朝晕为什么会说他可爱的。 如果让他说的话,他是最最最最不可爱的人,哦不,狼了。 不过朝晕这样说的话,他也会开心。 于是,停岁心甘情愿被骗,轻轻弯唇。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5。】 朝晕是准备直接睡觉的,但是停岁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样子,她就随手甩过去了一本英语筑基书,如果他看了20分钟之后不觉得困的话,她就准备甩过去一本数学筑基书了。 结果出乎意料,停岁真的看进去了,还眼巴巴地举着书过来问朝晕音标怎么读。 朝晕这个大国做题家又发挥作用了,完美给停岁读了三遍,他才乖乖睡觉。 闭眼前,朝晕再次问停岁:“明天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这次的回答快速又利落:“要。” “谁要?” 停岁一呆:“我要。” “你是谁?” 停岁已经慢慢能识别出来朝晕每次逗他的时候,语气里那一抹独特的笑意了,但是他还是老实回答:“我是,停岁。” “这样啊。” “那谁要跟着我一起出去?” “……停岁要。” 朝晕月琴般轻盈的笑声被抚进他的耳朵:“好,乖乖。” 停岁盯着天花板发愣,他听见朝晕慢慢变得均匀的呼吸,缓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脸色爆红,一骨碌钻进自己的被窝——还注意到要小声一点,不想吵到朝晕。 他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一起,他的大腿甚至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又犯规。 她总是犯规。 但是,他以前最痛恨犯规了,会直接出手把犯规的人打个半死;现在却只能红着脸,钻进被子里,不敢吭声。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8。】 下了一场秋雨之后冷了两天,慢慢又好起来了,停岁跟着朝晕一起出去的第二天,不仅是一个大晴天,气温还高了些。 他一早就趴在窗台上往外看了,这点朝晕倒是没有意外,但是在她看到摆在餐桌上、煎得完美无瑕的鸡蛋的时候,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你做的?” 停岁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她的脸色,慢慢点头:“…嗯。” 为什么她甚至没有听到起锅烧油的声音?她睡得有这么熟吗? 停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以为她不高兴,心里一慌,正准备说“我现在去倒掉”,朝晕就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他,带着他晃来晃去,幸福得不得了:“谢谢你呀停岁,哎呀,有你太好了!” 第281章:为了你,我愿意(16) 气温像一蓬一蓬的绿叶子,蒸着往上攀升,这天的温度暖融融的,甚至有些微微发热。 帮朝晕整理过车后面的小摊之后,停岁和朝晕坐在一起,又开始了自己的学习之旅。 在他正投入的时候,上方突然飘下来了一片叶子,落在他头顶,痒痒的,他抓在手里,抬头去看,眼前一下子就拥满了开得烂漫的桃粉花朵。 令人目眩神迷的粉,纯净得像新生似的绿,一下子就把停岁所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抬着眼眸,愣愣地去看,坠入了花海。 他昨天没有抬头看,没有注意到这棵粗壮的大树还结了花,密密麻麻的枝头往下压着,如果他站起来的话,也就一臂的距离,触手可得。 停岁不受控制地站起身、踮起脚尖去碰花朵,却冷不丁地听到了朝晕的声音—— “你要是强行摘下它们的话,它们可是会痛的。” 停岁听到“痛”这个字眼的时候,条件反应地缩回了手,低头去看朝晕,急切地摊开手,证明自己没有强行摘花朵。 “对对对,停岁最听话了,”朝晕也抬头去看,缓缓闭上眼睛:“才过去一天,居然开得这么好。” “它叫冬来时,每次开的时候,就证明离冬天来临不远了。” 停岁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再次仰头去看。在漂亮到圣洁的繁花之下,人的悲欢都显得小小的一个。 他眼巴巴地看着,手指在裤缝边擦了又擦,一直在尽力克制住强行去采撷的冲动。 朝晕用手支着额头,柔声给他支招:“唔,不如你求求大树,它被你感动到了,说不定就送给你一朵了呢。” 见停岁眼睛一亮,朝晕一笑:“一定要诚心诚意哟。” 停岁忙不迭地点头,跑到大树下,背靠着树干抱膝蹲下,璨亮亮的眼珠子被花朵照得闪动,心里在一刻不停地祷告—— 大树大树,请你给我一朵花,我和朝晕一定会好好对它的。 停岁的语言表达能力很贫瘠,想到这里之后,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其他话了,于是开始重复了—— 请给我一朵花吧,请给我一朵花吧……… 不知道他祷告了多少遍,被花香熏得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头一点一点的,半阖着眼眸,脸上却蓦然一软,和朝晕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骤然惊醒,一低头,花朵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滑到了他的掌心。 停岁和它对视着,几秒钟后,停岁一下子蹦起来,捧着大树送给他的一朵花献宝似的递到了朝晕眼前,雀跃道:“花。” 朝晕停下手上的事,看到了他的花,附和着显露出来了几分惊讶:“哎呀!大树真的送给你了?” 她忍不住笑:“看来停岁真的是一个乖孩子,连大树都喜欢你。” 不知道是太兴奋了还是被朝晕夸的,停岁脸上红扑扑的,眼睛又是异于平常的亮,整张脸看起来像是苹果糖一样。 他自顾自地想,那是因为朝晕没有去问大树要,要是他们两个一起问大树要,大树肯定更喜欢朝晕,就会把花给朝晕,而不是他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0。】 接下来的时间,停岁就抱着自己的小花,坐在朝晕旁边学绣香包或者其他东西。 不过小花没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在他手里待了几个小时就慢慢蔫了,哪怕朝晕安慰他这是正常的,不是他的错,他还是跟着一起蔫了。 于是,朝晕承诺会帮他给花朵变身,让它变成干花,做成书签,这样就会一直一直陪着他们了。 她说的话,停岁都相信,毫不犹豫地把花朵交给朝晕,让她拿去在阳光下暴晒。 朝晕也看出来这么一遭让他有些心不在焉了,便拿出自己早有准备的英语书给他看。 果不其然,停岁又再次投入到了书本之中,学得格外卖力,超脱世俗。 不远处把停岁的一切行为都收入眼中的一个生活记者见状非常感动,对着他们拍了几张照片,标题都想好了—— 《生在贫困家庭之中并且智力有缺陷的孩子,也能靠读书为自己的人生点亮灯塔!》 停岁是一匹好学的狼,遇见不会的问题就去问朝晕,比如什么时候用am,什么时候用iS,什么时候用are。 朝晕一本正经地回复他:“能用am的地方就能用are,因为am、iS、are。”【am是are。】 停岁的脸皱成了一团,显然没太明白,但是还要硬着头皮连连点头说“好”。 又得逞了的朝晕扑哧地笑了出来,停岁见她笑个不停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耍了。 不过停岁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朝晕置气的,他觉得朝晕是因为他笑的,便挠挠头,自己不好意思地翘起唇角。 时间慢慢流逝,今天的生意虽然没有昨天好,但是也完成了指标,朝晕从来不是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人,觉得差不多了就收摊走人。 她在回家的路上又给自己和停岁买了烤肠,这次停岁学乖了,一直用手抓着自己的纯金项链,不给吸。 晚饭还是停岁做的,做的菜是朝晕昨天教他的,朝晕就趁机去把花做成书签,把钱投进存钱罐里,脑子里还琢磨着一会儿要用什么坐法吃饭。 不过她还是有考虑其他事情的,并且已经考虑好了,在吃饭期间,她直接和停岁宣布:“我们明天不出去卖东西了。” 她扬起唇瓣,尾音像是一簇小钩子:“明天我们去公园玩好不好?” 停岁歪了歪头:“公园?” “对呀,公园就是有很多树,很多花,很多大朋友和小朋友的地方,去一趟心情就会变好很多。” “要跟我一起去吗?” 停岁眼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急忙回答:“要!” 朝晕故意问:“谁要?” “停岁要。” 看到他认真严肃的脸,朝晕又不由得想起来了刚把他带回家的那一天,狼凶巴巴的,还咬她一口,跟现在这个因为明天要去小公园而欢呼雀跃的狼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嘛。 朝晕这样想着,低头喝粥,用碗挡住自己满含笑意的眸光。 第282章:为了你,我愿意(17) 第二天的中午是温暖的金黄色,朝晕换上了自己喜欢的白色裙子,坐在沙发上编头发。 停岁没有正眼看她,但是自己一个人举着朝晕给他的镜子不停地调整姿势,朝晕纳闷地瞅了他好几眼,才慢慢明白,他是在透过镜子看她。 ……何必呢,多累啊。 话说她早就注意到了,停岁老是不愿意正眼看她,两个人几乎没有过超过五秒钟的对视。 朝晕觉得这个问题很严峻,拿出手机开始查。 “家里的一个人老是不正眼看我是因为什么?” ——“您好,对方很可能是一个自私傲慢无礼没有家教的家伙,可能有暴力倾向,建议直接送到精神病院。” 朝晕:…… “家里的一头狼老是不正眼看我是因为什么?” ——“您好,您也进精神病院吧。” 朝晕:?! “家里的一条小狗老是不正眼看我是因为什么?” ——“您好,在小狗眼里,直视主人是不尊的行为,所以当它想要认真仔细观察你的时候,就会学会用镜子来看你,这是正常现象,您的小狗很可爱呢!” 停岁透过镜子看到朝晕原本紧皱的眉头在一瞬间松开,唇角缓缓流泻出笑意。 他有点好奇朝晕看到了什么,微微出神,脸就被两只手猝不及防捏住,逼着他抬头,一下子就对上了朝晕芒芒笑意微闪的眸子。 他瞳孔一缩,忙不迭地要低头,朝晕却用了力,他一时间没办法挣脱,也不想伤她,只能慌慌张张地垂眸,没成想又听到了朝晕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声音—— “不许往下看,就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停岁身体一个颤栗,第一次没有听话,嗫嚅着唇想要说话:“我…我…” 朝晕的手捧着他,自己稍微弯了腰,像是水在顶托一尾鱼。 他们的眼神再次交汇—— “你是停岁。” 停岁屏息敛声,大气都不敢出,自己也情不自禁地魂灵浸泡在她的眸海里。 “你又不是我的宠物,你干嘛不正眼看我?” 停岁听到了违抗本能的要求,一时间还是惶恐:“我………” “以后就要正眼看我,不许躲闪,不然我就生气了,听到了没有?” “……” 一阵良久的沉默,他哑着嗓音,小心翼翼又珍重万分地回答:“听到了。” 当她的命令高于骨血里的本能时,他的基因便被篡改,一切的行为都是“爱朝晕”发出的指令。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46。】 谈好了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后,朝晕便在金灿灿的阳光的指引之下,拉着停岁步行了大概15分钟进了公园。 停岁虽然出去过两天,但是大家都在各卖各的东西,没有人看他,更没有人理会他,所以他不会感到过分拘束。但是一路走过去的话,不可避免会有几个人不经意瞥他一眼。 这个时候,他就像一个竖起刺的刺猬,很没有安全感地往四周看了又看,最后只能再度缩到朝晕胳膊后面。 他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却要躲在一个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女生后面,怎么看怎么奇怪,于是就有更多人看他了。 不过停岁虽然觉得不舒服,但是他想看树,想看花,也就咬着牙一直跟着朝晕走。 直到进了公园,朝晕带着他从池塘旁边绕过去。 池塘水面上是破碎的粼粼金光,嶙峋的石头散乱,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在旁边钓鱼,离池塘都挺近,从远处看像是浮动在水面上的石头。 “你要玩吗?”朝晕拉紧他的手:“你想玩的话,我们可以去租用具。” 停岁摇摇头,表示拒绝。 他可是狼!除非真的要饿死了,否则他是不可能捕食小鱼的! 朝晕都不知道他以为捕鱼是要吃的,便点头,准备带他继续往植物园后面的树林走去。 突然,前方传来呼救声,朝晕还没有听清在说什么,就看见一个蒙面的男人正飞速向他们冲来,手里还攥紧一个黑色女士包,身后追着一个不停大声呼救的女人—— “有人抢劫!有人抢劫!帮帮我!!” 朝晕短时间内没有反应过来,停岁已然把她挡在身后,做出攻击的姿势,喉咙深处溢出警告的低吼,有獠牙在慢慢延展,眸色骤然加深。 劫匪横冲直撞地向前跑,撞翻了一个又一个人,眼前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抱着钓竿往池塘边跑的小男孩儿,凶恶粗暴地呵了一声“滚开!”,便蛮横地一把将其推开,后者小小的身体被推得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顺着湿滑的石头向下滚落,直接滚进了池塘里。 池塘宽大,是长条形的,几乎占了公园的一半,小男孩儿刚刚滚进去就被卷着往深处带。 众人顿时惊慌失措,抱着自己的孩子往旁边躲,工作日带着孩子出来的大多是母亲,看着在池塘里哭着扑腾的小男孩儿迟迟不敢下水,都急得团团转。 停岁眼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旁边是挣扎越来越微弱的小男孩儿,最后只能一咬牙,把朝晕扯到一边,不挡劫匪的路,撂下一句“注意安全,等我回来”便飞快地冲向了池塘,毫不犹豫地扑了进去,激扬起来好大一片水花。 朝晕不担心他的安危,眯了眯眼睛,又重新把目光放回了带着一阵呼啸的风冲过来的劫匪身上。 劫匪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小孩儿吸引了过去的时候,心里不屑地笑了两声,啐了一口。 一群穷人,不知道干什么在意别人的命。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他。 他这样想着,使出吃奶的劲往前飞奔,正觉得无人阻拦的时候,面前突然伸出来一只白生生的手,一把抓住了他手里的包的带子。 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一个平时没干过什么重活的女人的手,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骂不自量力—— 力字还没有落下,他陡然瞪大眼睛,被大到恐怖的力道扯了回去,整个人像一道小小的抛物线一样摔在了地上,荡起来了一阵灰尘。 第283章:为了你,我愿意(18) 他呸了两声,坐起来之后第一反应想去找包,但是包已经被朝晕一脚踢远了。 劫匪恼羞成怒,正准备爬起来干架,领子却猝不及防地被攥紧,力道大到让他都有点呼吸不过来,眼前只有那只手——那只白生生的手。 “傻屌,你这样不对吧——”朝晕轻轻柔柔地这样说着,瞳仁黑如点漆,过于柔和的语气听着甚至都有些阴寒气:“应该给小孩子道歉不是吗?对了,还有我的停岁,也因为你——” 男人面上装着落败的模样,手却悄悄探向了腰间藏着的匕首,眼里狠辣的光一闪而过,暴喝着向朝晕的动脉刺去。 给老子死去吧! 他畅快地想着,直到他看到女孩儿一脸平静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格挡住他小碗粗的手腕的时候,笑意终于凝固了。 这…… 这他爹的是谁啊?! “你听不懂我说话是吗?”朝晕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把擒住他持刀的手腕,反手一拧,听到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吧"声和刀落在地上发出的尖利声。劫匪的惨叫刚冲出喉咙,她攥着他的手一松,攥成了拳头,重重砸在他鼻梁上,鲜血瞬间喷溅在青柏路上。 “现在听得懂了吧?” 她轻声细语地这般说。 劫匪躺在地上哀嚎着蜷成一团,疼到神志不清。 确认他在短时间内不会起来了,朝晕拨打了报警电话,想要回头去看停岁那一边的情况,可是刚刚转眸,就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感受到了他细细的颤抖,闻到了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的香气,好像两个人本就该是一体的似的。 朝晕弯眸,清辉如月:“停岁真厉害。” 停岁湿漉漉的胸膛剧烈起伏,咬紧了下唇瓣,心脏还在鼓鸣一般地跳动着。 他到现在还是无法从刚才那一幅画面里脱离出来,当看到刀尖对准朝晕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脚底发软,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扛上这一刀。 朝晕拿出卫生纸和随身佩戴的手绢给他擦脸和身体,温声安慰他:“不要担心,我不是没事嘛……” 她什么都知道,在她眼里,他就像是写满了使用说明的一台冰箱,哪里亮了是什么毛病她都一清二楚。 停岁闷闷地“嗯”了一声,又不解气地狠狠踹了一脚还在哀嚎的劫匪,后者只感觉一口老血含在喉间不上不下,直接晕死了过去。 “谢谢你!先生!谢谢你救我的孩子!我,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手上突然一空,朝晕眨了眨眼,停岁已经闪到她身后躲着了,又是拘束地藏在她身后,不愿意说话。 朝晕看着面前抱着自己哇哇大哭的孩子的女人,冲她笑了笑,柔声道:“没关系,您先带着小朋友去医院检查检查吧,别耽误了大事。” 女人向他们投掷了感激的眼神,匆匆忙忙地抱着孩子离开了。 警察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离开了一会儿,继续往小树林里面去。 朝晕一开始是想要回家,让他洗洗澡换衣服的,不过停岁非常固执,非要跟着她一起逛公园才肯罢休。 他还特地展示了自己有多么强壮,拍拍胸脯说他不会生病的,他受过那么多伤都没治过,全都是他自己扛过来的,现在只不过是身上有些水而已,晒晒就干啦。 朝晕只能带着他继续往里面去,一边走一边笑意满满地和他复盘:“大家肯定都觉得你是一个大英雄,你救了一个小孩子呢!” 停岁一愣,低下头,脸上爬上了可疑的红云,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 “有呀,你就是,”朝晕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很棒,大家都很喜欢你,很感激你。” “你对那个家庭来说,很重要。” 绿叶筛过层层阳光,把浮色滤去,斑驳的光圈恍若神谕,撰写在他身上的符文生了效,让停岁发热。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52。】 我吗? 停岁愣愣地想,眼前纯净的日光和昼夜不分的拳场里昏暗的火光重合又相离。 他对人类而言,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从前,他的拳头只能让利欲熏心的商人的余额翻上一倍。 现在,他的拳头被人握着,他听到了好多声陌生得让人耳热的“谢谢”。 他对人类而言—— 真的可以很重要吗?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朝晕忽然惊呼一声,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视线顿时落在了朝晕身上,而后跟着她一起往前看去。 只见光束之下,绒毛之中,几只蝴蝶翩然起舞,每一只都是一道小小的彩虹,风、阳光、水珠,森林里的一切都在它们地舞蹈加冕。 停岁呼吸一停,一把抓住腰间别着的“回来”小蝴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只美不胜收的蝴蝶。 在停岁眼里,蝴蝶的影子越来越大,扩张成了他的瞳孔大小,他的脑袋跟随着蝴蝶的移动轨迹而移动,最后跟着蝴蝶的驻停,视线也落在了自己的衬衫上。 他瞳孔猛震,眼睫颤颤,它们翅膀上的金粉也跟着颤动。 森林为它们加冕,它们把王冠戴在了停岁身上。 朝晕见他一动都不敢动的样子就想笑,拿出手机一顿拍,边拍边说:“因为蝴蝶喜欢可爱的人,所以它们就找上停岁了。” 停岁眨眨眼,面色突然变得严肃,声音细微:“那应该是朝晕……” 如果谁可爱,蝴蝶就停在谁身上的话,那蝴蝶应该找朝晕。 朝晕听清了,被萌得不得了,认同地点点头:“对,应该是我们两个,因为我们两个可爱,所以小蝴蝶来找我们了。” 停岁垂眸,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蝴蝶,腰间挂着自己拥有的小蝴蝶,听得到朝晕的声音。 这一刻—— 他无比庆幸,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 还有时间领略世间无穷无尽的风光,探索各色各样的人类。 最重要的是—— 他还有眼睛可以看到朝晕是怎么笑的,还有耳朵听见她说话的语气是什么样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5。】 第284章:为了你,我愿意(19) 蝴蝶在停岁身上停了半分钟,便翩然离去。 停岁惆怅若失地望着他们飞离的轨迹,眼睛被阳光刺得稍微眯起,眼角有生理泪水往外溢。 有人牵起他的两只手,停岁回过神来,低头去看,就见朝晕一脸认真地把他的手合十,而后自己也跟着合上了手掌,冲他眨眨眼:“遇见了蝴蝶就要许愿,愿望会成真的。” 停岁震惊地瞪大眼睛:“真的吗?” 其实是朝晕胡编乱造的,但是那又怎样,蝴蝶不能让他的愿望成真,她还不能吗? “我会骗你吗?”朝晕笑着闭上眼睛,给他做示范:“像我这样,在心底真诚地默默重复三遍自己的愿望,蝴蝶就会把我们的愿望告诉神了。” 停岁严阵以待,忙合上眼眸,颔首,虔诚得很。 阳光晒在他身上,温暖得灼人,停岁一动不动,在心底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三遍自己的愿望。 为了让蝴蝶听得清楚,他说得很慢很慢,朝晕都睁开眼睛了,他的第二遍才说了一半。 朝晕耐心地等着,待他终于睁开眼睛,便迫不及待地问:“许了什么愿望?” 停岁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之类的说法,朝晕问他了,他就一定要说,于是他看向朝晕,银灰质的虹膜宛如透亮水晶:“朝晕健健康康,天天开心,能活好久好久好久。” 朝晕好多话顿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让她的心脏被闷得快速震动了起来。 “你笨蛋呀!” 好久,朝晕才捂住嘴,笑意又从眼睛里面漫出来了:“你自己许愿,怎么都是我呢?就算这样,你也应该说‘朝晕和我都健健康康,天天开心’。” 停岁却斩钉截铁地连连摇头,一脸严肃。 不行,神是不会喜欢贪心的人的,更不会喜欢贪心的狼,他只要这一个愿望实现就好了。 朝晕捂上脸,自己笑了会儿,看了眼天色,拉上他的手腕往回走,停岁听到她的声音在前面跑着:“没事,我许的愿望是我和停岁平安喜乐,万事如意,永远永远在一起。” 停岁骤然瞪大眼睛,手指关节颤动着一抖,他的眸光也化成了一束阳光,在朝晕墨色的长发间来回跳动,不肯离去。 怎么能呢? 你的愿望,怎么能浪费这么多给我? 停岁心里有道声音这样急切地问,但是又有一半在滋生蜜意,把他的心脏撕裂成了两半,差点让他站不稳。 不,神讨厌贪心的人,但是不会讨厌朝晕的。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会讨厌朝晕,神也不例外。 朝晕许下的愿望,都应该被实现。 停岁脚下是松软的泥土,踩上去的时候软绵绵的,他的神明拉着他,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往回走,往光昼处走。 所以—— 他们,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0。】 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是傍晚,停岁被朝晕催着洗了热水澡。 他的头发还是她擦的,朝晕又坏心眼地把他的耳朵给擦出来了,捏着揉来揉去,直到停岁双耳双颊都红得要滴血才放开手。 之后,他又要忙活着做饭了。 现在朝晕都不用专门示范给他看怎么做饭,找出来自己想吃的菜的视频给停岁看几遍,他就会完美复制出来了。 朝晕就坐在沙发上,继续做一些手工艺品。也是这个时候,她偶然发现自己的裙摆被扯破了一小道口子。 她倒是不太在意,毕竟这件裙子她很少穿出去,只是一些小毛病而已,在这种小事情上,她实在是懒得费力了。 她扯着裙摆看了几眼,确认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影响穿就不再准备看了,可恰巧停岁端着一盘酸辣土豆丝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上裙子上的一小道口子。 他一下子就压下了眉,谛视着像是在冲他耀武扬威的小口子,歪了头,小声说:“坏了。” 朝晕这才注意到他,一把扔开裙摆,帮忙去拿他手里的盘子,随口安慰他道:“哎呀,没有坏。不是抓坏人的时候扯到了就是在树林里面扯到了,只不过是一道小口子而已,不要在意,不影响穿。” 停岁抿紧了唇瓣,不吭声,还是直直地盯着她的裙子看,显然是很在意的样子。 朝晕放出缓兵之计:“我以后肯定会缝的,今天太累了,先不用管它了。” “哎呀,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呀?” 停岁听到朝晕说饿,这才回过神,转身去厨房:“很快,很快就好。” 朝晕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吃完饭洗漱过后,照例先关上门换睡衣再开开门,停岁已经把自己的窝给铺好了,一抬头就看见朝晕笑眯眯地看他,让他脊背一僵,别开头,低声说:“不要看。” “就看,”朝晕和他唱反调,走上前去,张开双臂,小小的她把大大的他抱在怀里:“晚安抱。” 停岁轻轻环上她的背,轻轻勾唇:“晚安抱。” 只不过,在他的视线再次碰到朝晕挂在衣架上的白裙子的时候,他还是悄悄皱了眉。 —— 夜色甚浓,安静得让停岁觉得自己能听见星星移动的声音。家里黑蒙蒙的,是柔柔的、水波般的黑,像是一幢房子在和其他房子玩捉迷藏,不是拳场熄灯之后尖锐碎裂的黑。 他瞪着眼睛看天花板,几乎没什么声音地悄悄翻了个身,没过一会儿又翻了回来,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突然坐了起来,回头去看朝晕的屋子。 一样被泡成酒的月光,一样清浅均匀的呼吸,却让他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地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进朝晕的屋子,出来的时候还顺带着关上了门。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他关上了门也没听到朝晕醒的动静时,才松了口气,举起手上的白裙子,一片漆黑中,她的裙子和她一样,让他看到了唯一的一圈白。 第285章:为了你,我愿意(20) 停岁打开三排灯里的一排,微弱的灯光亮了起来,他又支起耳朵去听,没有听到朝晕翻身的声音,这才放心地坐上沙发,从抽屉里拿出朝晕专门给他分的针线包,挑出好看的线穿针、打结,找到裙子上的小口子。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他却再次慢慢锁了眉,迟迟不敢下手。 要缝一个什么呢? 有金色的翅膀拨动他脑海里的琴弦,几乎是瞬间,停岁心底便有了答案。 他的瞳孔盯着那一道口子,不敢眨眼,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屏息敛声着扎下了第一针。 针线带着他的心意丝滑地穿了过去,停岁像是完成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一样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也慢慢沉了下去,不过他还是没有松懈,脑海里播放着朝晕绣蝴蝶时的手法,自己生疏地跟着重复。 针线一来一回,一进一出,反反复复,枯燥无味,停岁却连脊背都没有弯下去过,每一次下针时,他的眼睛里都会浸润着光泽。 时间从他的耳畔略过,长针从最底下圆滚滚的6移动到最上面最大的数字,而后再往下去,等到再次到圆滚滚的6。 最后,停岁眯起血丝尽显的眸子,托举起手上的一片裙角,一只看着笨笨的金色蝴蝶在灯光下晃着,倒映在他眼里,却蒙着一层层的白雾。 停岁摇摇头,眨眨眼,不知道这是用眼过度的信号,只是一味地去看那只蝴蝶。 眼前模模糊糊的,他看不清楚细节,但是能看出来自己绣的是蝴蝶。 他一咧嘴,又把那一片裙角捧了回来,半躺在沙发上,盯着那只蝴蝶看。 困意不断叠加翻涌,压迫着他的神经,眼皮越来越沉,手也不自觉松了一些。 他给朝晕绣的小蝴蝶。 给朝晕……… 后面一句没想完便被一阵黑暗覆盖,他支撑不住,头一歪,睡了过去。 —————— 鼻间有清早露珠的味道,清新湿润,停岁皱了皱鼻子,迷蒙地张开眼睛。 余光不是他的绿被子和红被子,是乳白色的沙发垫。 停岁挤了挤眼睛,视线上移,看到了朝晕穿着的裤子,被白花花的裙摆遮掩了大半。 朝晕注意到了,放下手上的一片裙角,看向了沙发上姿势怪异的停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醒了?” 记忆被她的嗓音唤醒,停岁的大脑陡然清明起来,他傻傻地看着朝晕的脸,而后又慢慢下滑,看到了她手上的裙摆上绣着的一只皱巴巴的蝴蝶。 昨天晚上眼睛不舒服,神志不清醒,他看不清自己绣得什么样,也记不清了,现在猛地一看,一下子被丑得噎住了,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又被稀薄的白光晃了一眼,他一抬头,又看到了没有关上的灯。 他的大脑瞬间变成了一片刺刺的白色,心里猛烈地打起鼓来,脸上的颜色慢慢地褪成了透明的苍白。 他没有关灯,浪费电了,浪费钱了。 他还把朝晕的衣服绣坏了。 绣得那么不好看,根本不是漂亮的小蝴蝶。 停岁往后缩着,手指蜷紧,刚刚抓紧了沙发垫,又恍然惊醒似的松手,转而握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血肉之中。 他黑鸦鸦的睫毛压下,遮盖住黑压压的情绪,喉结连连滚动,愧疚与心慌像是锋利的刀片,深割进他的肌肤,有不安从他的肋骨之下渗出。 “对不起……对不起……” 他嗫嚅着唇,颤着声,音量细若蚊呐。 他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拿不出。从来只有朝晕怜悯他,他却没办法为他做些什么。 他的情绪转变的太快,朝晕诧异地看去,便见他惨白着脸,凄然垂下眼睑,连同人一起变得空旷。 一根指头点上了他的鼻尖,停岁一愣,那根指头又稍微用力,把他的鼻尖往上推,她调侃的话跌入他的耳朵:“道歉的小猪。” 停岁抖着握上她的手指,他知道是他的错,他应该道歉,但是话说出口,又让人听得出委屈:“我做坏事了。” 他像无助彷徨的小兽,但是其实是一个大兽,长臂结实,肩宽腰窄,现在拘在小小的沙发上,委屈着给朝晕道歉,怎么看怎么有意思。 朝晕想要安慰他,但是又被逗乐了,她随手关上了灯,上前去,弯腰轻轻拢住他:“哪里做坏事了?你给我绣这么好看的蝴蝶,我应该感谢你是不是?” 停岁被打没哭过,被骂没哭过,因为生在苦难的温床里,所以难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到后来,甚至连难过都懒得把自己赠予给他了。 但是现在,有人把体温匀一半给他,他绣的歪歪扭扭的线条被柔软的指腹抚摸,就像是在摸他的陈年伤疤一样。 他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朝晕的怀里,往她身上钻,好像要彻底融入她的身体,分担她的一切痛苦,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快乐馈赠给她。 他闷声说:“一点也不好看,我,我缝坏了。” 朝晕无声地笑,瞥了一眼手上布料上缝得蝴蝶,看上去笨笨的,感觉不太聪明,甚至不会飞,但是也是别具一格的可爱,和丑搭不上边。 “好看,我说真的,我觉得好看的,”朝晕揉了揉他的头,单薄的一片,却像是屹立在狂风骤雨里被点亮的灯塔:“我从来不骗你,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就是胡说八道了,她骗停岁骗得还少吗? 不过她说什么,停岁就认同什么。 他缓缓扬起脖颈,殷红的眼尾为他深邃张扬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水雾,所以朝晕就被他的眼眸吸进去了,那里面搅动的破碎漩涡温柔地把朝晕裹住。 “……真的?” 他颤颤地问。 朝晕温暖的指腹按压在他的眼尾:“真的呀,我明天就要穿它出去。” 停岁觉得眼尾沁出去了一滴滴水珠,打湿了他的眼皮,应该也打湿了朝晕的手指。 “我…我还忘记关灯了。” 说到这里,停岁觉得更难受了,他不敢去看朝晕,哆嗦着唇:“我浪费钱了。” 第286章:为了你,我愿意(21) “唔,”朝晕沉吟片刻,语气慢慢沉了下去:“这样来看,停岁真的犯错了。” 停岁觉得她的语气不太对,身体一僵,又不安地往朝晕怀里钻了钻,急急地央求道:“不要丢下我……朝晕,不要不要我,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朝晕惊奇地发现,他一急起来,说话反而流利了不少。 她强忍住笑出来的冲动,捧起他的脸颊,强硬地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他还是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但是又时刻谨记着她和自己说的话,微微躲闪着和她对视。 朝晕见他这样,还是没憋住弯了唇角:“那就罚你给我编头发吧。” 停岁呼吸都停住了,洇着薄红的眼眸张大,费劲地分辨着她的意思:“……编头发?” 朝晕揉搓着他的脸:“我昨天编头发的时候,你记住我是怎么做的了吗?” 停岁努力回想着,带着点呜咽地弱声回答:“记得,记得。” “那不就好了。”朝晕把他拉起来,去洗手间拿出自己的梳子交给他,自己坐上沙发,侧着身子,认真道:“你要好好给我编辫子,如果编得不好的话——” 停岁的身子又是一抖,愣愣地听着。 “那就罚你给我做好多好吃的,你只能看着我吃。” “现在,过来,帮我梳头发。” 她似乎不愿意再看他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心惊胆战,语气强硬了不少。 停岁无言着,生疏地握着梳子把柄,替她解下皮筋,松开辫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头,另一只手还轻轻柔柔地为她抚顺,而后把她的头发分成了三股,慢慢给她编头发。 阳光又开始在她头顶跳跃,斑驳的金色,微凉的发丝,都让他微微愣神,阳光轻移,晒在他的手指上,把本应该属于她的阳光匀给他了一些。 最后,朝晕对停岁给她编的辫子满意的不得了,宣布原谅他了。 停岁的忐忑一下子化为疑惑,看着她歪歪扭扭的辫子,突然像明白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原谅他是不是? 又一撇嘴,埋进了朝晕的颈窝。 他想问,迫切地想问—— 怎么对他这么好? 但是他问不出来,只想静静地抱她会儿。 所有的问题,都能在这个拥抱得到回答。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5。】 朝晕下午出门的时候果然顶着这条别扭的辫子、穿着绣着小蝴蝶的白裙子。 停岁一边自责怎么能这么没用,一边咧着嘴傻乐,在门外等着朝晕把小三轮开出来,他去锁门。 “停岁,和朝晕出门啊?” 停岁没有听到过除了朝晕以外的人叫他的名字,敏锐的视线射了过去,然而在看到了白发苍苍的王阿婆的时候慌忙把带有攻击性的目光收了回来,垂下眼眸:“阿、阿婆。” 虽然语气格外僵硬,但是好在听着乖。 阿婆笑着点头,休息了一会儿,又重新弯腰提起两大袋米,哼哧哼哧地往家里送。 停岁看得傻眼了,想到她对朝晕的好,便踌躇了好几秒,又转了一个圈圈,才舔了舔唇瓣,两个箭步走上前去,伸出手的动作和语气一样僵硬:“我、我,我帮你。” 王阿婆惊讶地抬头看他,心里绕了几圈,最后含笑点头,把米交给他:“好好,好孩子,和朝晕一样好。” 他没有朝晕好。 停岁在心里反驳,按照王阿婆指的路,闷着头往对面那户人家走。 王阿婆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体倍儿棒,今天女儿出去参加活动了才没人来帮,不过对她来说,拿两袋子米也没什么的。 等到停岁按照她的吩咐放进庭院里的小仓库之后,他就准备告辞,没想到王阿婆拉着他的手,态度强硬地塞给了他两枚星币,笑眯眯地谢他:“给你的报酬,谢谢你帮我搬东西。” 手里冰凉凉的触感掂量起来重重的,下一秒又像是两个小火炉,烫得停岁差点炸毛。 “不、不,”停岁口齿不清地拒绝:“我,我不要。”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简单了,根本不需要报酬。 王阿婆一下子厉色:“拿着!你不拿着,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停岁:((O′?_?) 可是,他本来也还没有把她当自己人呀。 对他来说,自己人永远只有朝晕。 但是他没有见过这种大阵仗,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憋红了脸,耳朵都险些露出来。 “我知道你和朝晕都不容易,”王阿婆叹了口气,推着停岁往外走:“两个好孩子,阿婆家庭状况还挺好的,不差这两个星币。再说了,这是你的报酬,又不是我送你的。” 他们两个刚出门,对面朝晕就把车推出来了,见他们两个在外面等着,脸上一下子就堆满了笑:“阿婆,停岁,你们俩怎么在一块儿?” 停岁一张俊脸憋得更红了,说不出话,反而是王阿婆乐呵呵地把停岁推了过去:“没啥事,停岁帮我提了两袋米回去,我谢谢他呢。” 她对着朝晕挥挥手:“做生意别被人欺负了去啊!早点回来!” 朝晕忙答应,停岁一言不发地去锁了门,回来的时候脸蛋还是红扑扑的,朝晕都怀疑人生了—— 不是挺壮实的吗?怎么提两袋米累成这样了? 停岁无暇为自己辩白,一下午都趁着朝晕不注意背过身去偷偷看手心躺着的两枚星币。 他赚到的两枚硬币。 他要送给朝晕的两枚星币。 停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盯着两枚星币傻傻地笑。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下午,等到傍晚回家的时候,他甚至找了蹩脚的理由拒绝先洗澡,还以下犯上催促朝晕去洗。 等到客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吞咽了一下,鬼鬼祟祟地溜进朝晕的房间,找到了她的猪猪存钱罐,一鼓作气把两枚星币投了进去。 听到了清脆的碰撞声,他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甚至还抱着存钱罐轻轻晃了晃,有一种隐秘的欣喜油然而生。 他也可以为朝晕做些事情。 她的人生轨道,有他的足迹。 第287章:为了你,我愿意(22) 朝晕洗过澡后停岁去洗,在这个空档里,王阿婆上门拜访。 她把自己种的指甲花给朝晕送来,说比外面那些做指甲的干净健康不少。 朝晕欣然收下,把这几日抽空给她绣的香囊交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忙,没来得及织毛衣,冬天之前,一定给你织完!” 停岁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朝晕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小袋子花,他没见过,凑了过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朝晕回以神秘微笑,轻巧答道:“你猜。” 停岁在晚饭之后就不用猜了,因为在睡觉之前,朝晕就坚持要拉着他给他包指甲。 停岁听不懂,但是就乖乖坐着,看着朝晕把那些花捣碎,掏出一个塑料袋剪成条条状,准备好小皮筋,一切准备就绪。 “把手张开,伸好哦。” 停岁如临大敌,全身绷得笔直,凉凉的碎花敷在他的手指上,又被塑料片给包住,最后再被皮筋绷住,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朝晕心满意足地点头,停岁抬起双手,疑惑地歪头,脸上有点痒痒的,他伸手去抓,但是只能隔着塑料抓,不舒服。 他一瘪眉:“不舒服。” 朝晕揉了揉他的脑袋:“忍耐一下啦,明天早上就好啦,明天你就会变成一匹超级大帅狼!” 停岁被揉了头发,眉头一下子就松了,听话地连连点头,躺在自己的被子里,举着手看自己的两个爪子,甚至都有些期待了。 会变成超级大帅狼吗?! —— 第二天,停岁看着自己红艳艳的指甲,陷入了沉默,旁边的朝晕笑到飙泪。 他有多安静,她笑得就有多大声。 停岁的手骨节分明,骨骼凌厉,手指修长,手背略宽,粗壮小臂青筋犹如游走的青蛇,单拎出来半个手臂看着就骇人。 现在好了,指甲上是别扭靓丽的红色,怎么看怎么让人沉默。 停岁没有变成超级大帅狼,有些失落,但是下一秒朝晕就抓起他的手搓搓搓:“多可爱了!红红的,看着就可爱!” 停岁眼睛一亮,音量很小,但是藏不住里面的犹豫和雀跃:“真的吗?” “真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8。】 停岁又觉得看着舒心了,朝晕把他的手放在手掌上细细地看,他们的温度交互着,又化成了一股暖流顺着停岁的静脉往五脏六腑钻,竟然让他心头猛热起来,有陌生的躁动在扩延。 他拢起眉,眼眸深处开始无声地酿着猩红的暗光。 —— 日子一天天过着,天也冷了下来,不过他们两个还是雷打不动地去卖东西。停岁还跟着朝晕学织毛衣,织帽子——对他来说,织东西和绣东西相比,好像更简单一些。 只不过随着天慢慢地冷下去,朝晕发现停岁有些怪怪的。 他看她的眼神有时候会是浓烈猩红的幽深,但是在反应过来之后,又会呈现出过分的迷茫。 他的脾气越来越容易难以平静,只要朝晕一脱离他的视线超过一定的时间,他就会变得格外暴躁难耐,有好几次,朝晕都听到了狼穿透力极强的吼叫。 她都懵了,刚来的时候虽然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但是现在显然更严重了。 停岁也清楚自己的变化,他比任何人都心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竭尽全力克制,可依旧收效甚微。 他自己意识到的最大的变化,是看到朝晕之后的反应。 之前,他不敢触碰她,连一个单纯的拥抱都能让他欣喜一整天。 可是慢慢的,他想要探求索取更多,他想去看她眼眸深处是多么浩瀚的宇宙,想要品尝她的味道,想要把自己都融入到她的骨血之中, 他变得更敏感,甚至只需要一瞬间的肌肤接触,他都会本能地颤栗,血液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张。 好在两个人平日里几乎是寸步不离,他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是随着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朝晕甚至需要一直拉着他的手他才会正常一些。 停岁一点也不想,他现在像一个拖油瓶,依附于朝晕的花枝,她是他全身的骨干。 她离开他一瞬,他便会萎败半生。 他们两个人没人知道是为什么,朝晕有些怀疑是他身体里面的药剂作祟,但是又觉得不应该这么早,后来盘算着要不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他最不对劲的那天,是他们平淡生活里略显特殊的一天。 哪怕停岁有一些奇怪,他做饭的任务还是雷打不动,朝晕就站在一边,供他一遍一遍去获得安全感。 直到灯光明明灭灭,而后“啪”得一声,小小的房子立刻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朝晕被吓了一跳,上前关了火,先让停岁在厨房里面待着,她出去看看情况。 因为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去看停岁的状况,只是出去望了望窗外,果不其然一片漆黑,这才断定地冲厨房喊了一声:“估计是停电了。电路总是这样,应该一会儿就好了吧。” 她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客厅的抽屉,拿出手电筒,重新回了厨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蹲在厨房角落瑟瑟发抖的停岁弄得一惊。 停岁闻到了她靠近时带来的花香,鼻尖轻皱,花香往上蔓延,他的眼里又开出了馥郁烂漫的水珠。 朝晕忙奔过去半跪在地上,把灯丢在一旁,伸手攀住他:“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没事。一会儿就来电了。抱歉,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情况。” 停岁从她说“抱歉”开始便一直连连摇头,否定时间运行的规律,否定她的自责。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啪地往下落,砸在地上,汇成了一个个渺小又浩瀚的星系。 明明最应该觉得抱歉的是他。 他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给她增添这么多负担,却还是不愿意离开她。 他才是最坏的。 他双手揽上她的颈子,肌肉结实盘虬,健壮的身躯几乎要把朝晕整个人罩在怀里,像是将来的一场风暴,将倾的一幢楼房,也像伴她左右的缄沉的树。 但他才是赤裸的、弱小的一个。 他的世界在下雨。 他在打伞。 第288章:为了你,我愿意(23) 朝晕抚着他的背,像是在都断了手的人群里,唯一懂这台废弃钢琴的音乐家,她轻轻地开口,月亮又悬了上来:“你想不想摸摸星星?” 怀里的兽人小幅度地、极其克制地颤抖着,连点头的动作都像是在花朵被暴雨浇透后的震颤。 朝晕拍了拍他的肩,慢慢地放开他,去拿边上放着的手电筒,“啪”得一声关上,厨房里再度陷入黑暗。 但是有朝晕在的黑暗,都是软绵绵的,一圈一圈奶油般的丝滑黑雾又变成了阴风怒号下的屏障,庇佑得这小屋子风雨不透。 有人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把手电筒换了个方向放在他的手里,一碰开关,圆滚滚的灯罩便烁烁地闪,里面的小星星做工不太精致,但是在这薄月浓霜里,竟然有几分朦胧的美意。 “星星来喽。” “这可是我去年在集市里淘到的两用式手电筒,好看吧?” 朝晕骄傲地炫耀着,哪怕是她说的话,他听着也比星星亮。 停岁鼓足勇气才敢看抬起眼睫,去偷掉描摹她被光浸润着的工细眉眼的时光,用眼睛虔诚地舔舐她玉丽珠辉的面孔。 他心里,再度燃起来从前不可比拟的滔天热火。 “好看。” 他回复的声音轻轻的,正如他心底镌刻的名字深深的。 他陡然热了起来,这点连轻轻拢住他的手的朝晕都发现了。她抬头去看,便又见猩红如满山杜鹃,在他眼眶周边深扎烈长。 浓郁的、侵略性极强的气息从停岁身上四散开来,几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霸道的嚣张烈焰——但是他银浩浩的眸子之中,除却滚烫的情火,却虔挚得几乎沉寂。 朝晕微怔,又陷入了那沉沉的漩涡。 无声,无声,胸膛翻滚重叠再被吐出的气息,都震耳欲聋。 他们似乎,都有些明白他是怎么了。 他像被磁铁吸过去的未能全锈的铁,本能地朝着朝晕靠过去。 所有的火气都在向下方涌去,向万物衍生的规律涌去,但是也因此,他的脑海能够抛却一切冲动的杂念——他冷静、清晰、并且无可救药地明白,他面前是他永远不能触碰的神明。 距她毫厘的唇瓣忽然停住,停岁低下头,被发情期剧烈的渴望折磨着,但他最后做的,只是无声地伛在朝晕怀里,颤着声求道:“……您抱抱我,您抱抱我…可以吗?” 朝晕垂下眼眸,再次拥上他的腰,只不过这次却近了他的耳朵,她像是衔着他的心脏似的,每说一句话,就在他耳边激起一阵带火花的心跳。 “就只想要这个吗?” 兽人狠狠一颤,兽耳还是冒出了头,朝晕看到了他硕大的毛绒绒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 在朝晕看不到的地方,他倏而亮出了犬牙,只要稍微一用力,她就会葬送在他怀里。 然而,他只是轻了又轻地搁在了她的肩上,微微磨了磨。 他还想,奢望一个答案。 “您……以后,会抛下我吗?” 光是把这一个问题问出来,似乎都耗尽了他的力气,等待却比问问题更煎熬。 她犹豫一秒,刀便在他心头割下一刀。 不过这次,刀悬在他的喉管,迟迟未落。 因为在问题还没落在地上时,便被人拾了起来。 朝晕侧至他耳畔,她呼出的热气在他耳边蓄出来小小的湖。 “不会。” 语气温柔,又如此斩钉截铁:“不会抛下你。” 我身份卑贱也不会吗?我一事无成也不会吗?我罪台高筑也不会吗? 但他已经明白不必细问。 他阖上眼眸,却开了心的窗。 月色唱出怜悯的歌,海洋流泪,回头望时,两人相偎。 仅仅是靠抱着朝晕—— 停岁度过了以往需要8针抑制剂的发情期。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75。】 这晚过后,停岁的情况好转了很多。不过朝晕担心他的身体,还是让他在家休息几天,直到完全正常了为止。 如今哪怕是自己单独在家待着,停岁也很少躁动不安——因为他已然得到了承诺。 他在家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花几天时间给朝晕织一条毛衣,悄悄放在她的床头,等她进屋时,他就爱趴在门框边,小心翼翼地看她的反应。 不过他还没有看清朝晕的脸,门就被她关上,他看不见了。 停岁有些气馁,觉得肯定是自己做得不好看,她不想看见他了。 没事,没事。 他安慰自己道——反正他以后还可以学,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呢。 不过,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停岁载着自己的不开心准备去厨房把饭菜端出来。 “你不看看我吗?” 停岁顿住,愣愣地转身去看,就见穿着鹅黄色毛衣的朝晕笑语盈盈地望着他,大步上前来,踮起脚尖拥住他,头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谢谢你呀停岁,我很喜欢。” 停岁弯下腰才能让她抱得更舒服,他傻傻地勾唇,傻傻地回答:“不、不客气。” 他也不是整天都窝在家里,如果王阿婆找上门来喊他帮忙,他也是会跟着她去帮忙。 她们家最近在装修,给芮芮布置婚房,招一个上门女婿,找来的人她不满意,嫌人干活不细心。 还是停岁好用一点,一个顶四五个用,从来都是闷声干活,就是时不时把她孙子的毛茸茸耳朵玩具拿过去戴,戴一会儿又不戴了,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不过无伤大雅。 她按照工人工钱给停岁结账,但是他犟得跟驴一样不要,固执地央她把她老伴儿在世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一截乌漆嘛黑的铁棍给他。 本来这种东西王阿婆就愁没地方放,现在停岁要,她便爽快地给了,不过还是要把工资给他。 停岁推辞不得,呆呆地连连道谢,又兴高采烈地把星币投进了猪猪存钱罐,一有空就磋磨那截铁棍。 几天过后,朝晕有了一把利刃尖锬的防身武器,有她两根手指一般粗,停岁还体贴地给她做了一个供它放置的绑带,被朝晕绑在了大腿上,一遇上什么事便能极快反应过来,将其刺入对方的动脉。 第289章:为了你,我愿意(24) 停岁非常满意该尖刃的杀伤力,一脸认真地和她保证:“就算了捅到的是我,我也会、一下子死掉的。” 朝晕一把捂住他的嘴,面无表情地呵他:“不许乱说话,不会捅你,你也不会死。” 停岁歪头看她,不知道朝晕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但依旧听话地点头。 王阿婆家的装修进行得很顺利,在停岁跟着朝晕出去的第一天就差不多竣工了,他们在出发的时候,阿婆还专门出来招呼他们,说等他们回来了让他们看一看。 不过在他们刚刚把车停到门口时,王阿婆就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央停岁去帮忙,恨恨地骂:“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干活的!衣柜板子都安不牢!刚才咵嚓一声,吓了我好大一跳!我迟早扒了这群好吃懒做的皮!” 朝晕温声安慰她——只不过是提前把霉气宣出来,以后住进去就和和美美了,后让停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停岁觉得不太对劲,虽然那几个吃干饭的佣人干活不老实,可衣柜的工作是他检查过之后才让他们走的,照理来说不应该会出这么大的问题。 朝晕去停车,说自己停好车就过去帮忙。 停岁跟着阿婆进婚房,果不其然看见倒在地上的大片木板。 王阿婆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他走上去查看,越看心里越觉得别扭,一拧眉:“故意的。” 王阿婆听得一傻:“啥故意的?” “有人,干的。”停岁吃力地传达着自己的意思,“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呀!”王阿婆无端被她说得心里发怵,刚准备问他是不是看错了,就见他脸色猛然一变,下一秒便冲出了屋子,连一道残影都没有留下,只有一句话在空中回响—— “一会儿听到什么,都不要进我们家!” 鼻间不属于他们的家的味道越发浓烈,生锈、发霉的气味冲击着他的感官,每踩在地上,荡起尘土,就让他恍然忆起地下拳场里腥臭腐烂的鼎沸之声。 他一把推开半掩的门把,焦急的呼唤使出了这些年最大的音量,又绕成了他逃脱不开的梦魇,把他困在斗兽笼里:“朝晕!朝晕——” 有人盯上他们了。 他终日终夜的祈祷,如同竹篮打水般,连泡沫都没给他剩下。 如果只针对他一个的话——他豁得出命去把这个世界给搅个天翻地覆,他早就该死了,更不怕死。 可是,现在是“他们”,不是“他”。 有人在为他的余生铺路,他不能毫无意义地死去,他也想活,他们一起活。 思绪与呼喊戛然而止,他的眼前几乎是一片昏暗的废墟。 男人肌肉盘结的胳膊卡在朝晕脖子上,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她的太阳穴,视线再往下,是她刚才和他抗衡过程中剌在钉子上、鲜血如注的小腿,此刻形状怪异地撇在一边,像是没了骨头的支撑。 朝晕一只手扒着男人的小臂,努力吸入稀薄的空气才有力气瞪大眼睛,看清跑进来的停岁。 “哟,”男人邪笑一声,“反应的还挺快嘛,不愧是我一手驯出来的好狗。” 他惋惜地连连摇头:“可惜了,再好的狗也咬人啊。” 他抬了抬下巴,指挥道:“把门关上,锁着。” 哪怕停岁按照他说的在做,他刻毒阴狠的视线扫量着他,忽而轻蔑地哼笑,粗犷的嗓音里是接近扭曲的愤怒和轻视:“你这贱命还挺能活,要不是我偶然在报纸上看见你了,还真找不到你。” “你就算死也是我们拳场的鬼,谁给你跟着别人过安生日子的资格了?所以说,这么多年,在我手下最让我厌恶的就是你——” “呸,死骨头,又贱又硬,下个跪都不肯,要不是你能赚钱,老子他妈的早把你抽死了!” “你还配有名字?老子告诉你,走狗就是走狗,给你个127的编号都算是给你脸了,你还要上名字了?” 这一把一把尖刻的刀子扎在停岁身上,却没有让他眉头皱一下,冰冷而麻木,眼睛从始至终都钉在难受到轻颤的朝晕身上,紧握成拳的手部止不住地发抖。 男人恨死他这副模样了。 明明没有权利和权力,生活在最底层,是任人榨取价值的机器,到底哪里来的这么硬的骨头,哪里来的脆弱又顽固的自尊? 男人这一辈子都活得污秽泥泞,看人脸色,只能从他们这些兽人身上寻找上位者的快感,却又在停岁面前屡屡碰壁。 停岁的死让他松了一口气——如果实验真的成功了,停岁取他小命都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如此,当那人命令他把停岁找回去的时候,他的惊惧有多么噬骨。 哪怕那人和他说了,让他带够帮手,他还是不甘,他有账要和停岁算。 他一个人,还对付不了亲手送上拳场的一头狼? 停岁对他的话没有反应,朝晕的反应却很大。 她突然张开嘴,一口咬在男人胳膊上,用了死劲,嘴里漫开血腥味。 男人痛得咒骂,卡着她脖子的小臂加大了力气,另一只手因为情绪激动而紧了下,扳机微微发出响声。 朝晕的脸色更是苍白,像一盏漆白的吊灯。 停岁瞳孔猛缩,崩溃地喊出声:“别动她!!不许动她!!” 男人惊醒似的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里掺杂了丝丝意外,旋即玩味地勾唇:“一开始我还怀疑你是演给我看的呢。” 他眯起眼睛,里面黑压压的恶意挤了出来:“原来真看上这娘们了啊。” “也是,”他话锋一转:“穷鬼配贱种,绝配。” 停岁的脊背佝偻下去,已经不是不安压垮他了,如今,他的脖子上压着的是层层构筑的精密阶级阶梯,他快要被压折了。 他是贱种—— 但朝晕,不应该被那样说。 他们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这些平凡人多么好,是怎样的鲜活,怎样的有血有肉,又是怎样的艰难和坚韧。 但是正因为他们不知道,才最让人绝望。 停岁唇瓣轻启,说出的话如尘灰,灰暗而轻飘。 “你想要什么。” “你放了她,我跟着你走。” 男人还是挺了解他的,最起码了解了一层皮肉。 因为他通晓停岁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所以太明白他的感情有多重。 第290章:为了你,我愿意(25) 男人的目光全部放在了停岁身上。 看到他低头,男人就像出了一口恶气似的,心里一阵畅快,命令道:“现在,跪下,给我磕个头。” 停岁从来没有给人下过跪。 刚被生产出来的时候没有,刚进拳场被给下马威的时候没有,扬名之后更没有。 男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想看看他的挣扎是怎样的一番丑态。 可是被他挟持着的朝晕却遽然猛烈挣扎起来,她的余光紧紧锁着停岁,说不出话,却在拼命地和他摇头。 “操,”男人没了耐心,枪又往她太阳穴上顶紧了:“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再坏老子好事……” “噗通” 两人的声音俱落,一致望向了前方跪下的身影。 他没有丝毫犹豫,说跪就跪,纷纷落落的尘世雨淋在他身上,有千斤重,他被压垮了脊梁,弯下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所有的重量都献给了土地。 他的喉头被塞进了吐不出的棉花,听起来尤为艰涩:“求你。” “求你,放了朝晕。” 其实,像他这种人——甚至不算人,哪里会有什么自尊,他都不知道自尊是什么意思。 无人使他折服,只是因为他没有活头,也没想让谁活得亮丽。 现在,不一样。 朝晕骤然瞪圆了眼眸,好不容易被她养出来的挺拔青松,又这般轰然倒塌,锯子在他身上磨了又磨,砍了又砍,连着也剪断了她的声带和眼部神经。 他的身影变得模糊,青绿色的衬衫也变得花绿,变成了一只萤火虫。 “啪嗒”的一个小声,地面落下了圆珍珠状的水渍。 男人也愣了几秒,显然没有料到停岁跪得这么干脆,他想要的这么简单就可以得到。 紧接着,他狂笑起来,笑得癫狂,神经末梢上疾驰的是兴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停岁身上,激动地喊:“再来!再来!再磕五个!” 他说什么,停岁便做什么。 停岁直起腰,头再度重重地磕了下去,哆嗦着声音道:“求你——” “放了朝晕。” 他每说一句,男人的笑容就扩大一分,悚然惊心,压根没有注意到朝晕已然悄无声息地摸上胳膊了大腿。 在停岁磕下第四个头的时候,一道铁色残影一闪而过,男人的眼睛甚至还没有转过去,锐铁便准狠地扎进了他脖间的动脉。 他的眼球在一瞬间凸起,简直要爆出来。 朝晕立刻砍了他举枪的手一个手刀,“啪嗒”一下,应声而落。 她狠着力,低吼着抵着他的脖子把他按上门框,暴怒与痛恨交杂出红亮的泪水,在她如今线条凌厉的眉眼中,宛如泣血的珠粒。 她猛地把铁尖拔出,又利落地插进了男人的眼珠子里去,再拔出,再毫不犹豫地捅进另一颗眼珠子里去。 鲜血飞溅,原本乌色的木门红得触目惊心,有一两滴覆在了地表的泪水痕上。 男人哪怕是在剧痛中度过了一生最后的一分钟,也只能抽搐两下,从喉咙里爬出来痛苦的两声呜咽,便把头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朝晕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把松开他,他便如破布般从门上滑了下去,倒在一边。 她松了手,铁针砸在地上,她也跟着一起,剔透冰凉的一声,让人牙凉的一声。 有衣料摩挲的声音,有人骤地从背后抱住她,力道紧得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一样。 朝晕转过身去,颤着手拥紧他的背,他青绿色的衬衫便被乌浓的艳血揉出了皱褶:“……不要怕,不要怕。” 停岁胃里翻涌着白浪,被蒸成水汽,一大片一大片地上涌,把出气进气的地方全部堵住,最后漫出去的只有破碎的哭声。 他想说对不起,他想说——你别要我了,你把我扔下吧;他想说都怪他。他想说的太多,但是他又知道,这都不是朝晕想听到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对朝晕有多重要。 这破败的、被冻得发青的白墙,这低矮的、连哀伤都散不出去的窗子—— 他是唯一一抹常青藤,是日子腻滞无趣得像循环一般的女主人亲手种下的。 他们不能分开。 死也得死一块儿去,死也要把皮肉黏紧了,死也要把内脏剖出来看看里面住没住着对方——死也要把世界炸死了再死。 她是他黑郁里的白,他是她辣白里的青。 他们没办法分开,他们早就长在对方血丝里去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82。】 —— 小镇本来就堆满死尸的河里又悄无声息地多出来了一滩碎肉,小镇里一家人原本乌色的木门被染成了红色,女主人的腿摔伤了,许多天没出门,在家养伤。 根本没什么关联的事情,更没有人在意。 朝晕小腿上的伤口有些深,是找居民区里能够信任的一个老医生治的,老医生嘱咐她半个月内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要吃辛辣食品。 当天晚上,朝晕发了热,躺在床上停岁按着她之前教他的喂了她药,但是作用地慢,朝晕意识混沌地喊冷。 停岁急得团团转,把自己的红被子也给她盖,她还是说冷。 最后,他只能无助地说“对不起”,爬上她的床,毛茸茸的大尾巴几乎能把她整个人盖着,卷着她纤细单薄的身体往自己怀里带,他把她的脑袋叩在自己胸膛,给予她肤浅的归依。 他的身体如今热得像火,她的也是,却不停地往他怀里拱,他们的肉体和灵魂挨得紧密,黏连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朝晕双颊被烧得滚烫,脑袋里一团浆糊,但是她知道自己旁边的是谁。 她仰起脸,浓泽的乌发蹭在他的脖颈,唇在他锋利瘦削的下颚处落下一个湿热粘腻的吻。 停岁的双臂把她捞紧,银质的肌理暗成了一道薄锋。 世事把两首诗淋透到墨字的纤维潮湿,又把他们两个搭在一起。 他们是划开彼此、留下裂痕的尖刀,也是唯一可以缝合裂痕的针线。 他们牵手,他们对话,他们走过漫长寡薄的雪夜,而后长成了为对方押韵的诗。 第291章:为了你,我愿意(26) 朝晕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他便垂眸看她,一动不动,把她发梢弯曲的弧度都刻在心间。 吻的余温残留在下颚,心悸感久久不散。 可是他自己也清楚,先于心悸第一个涌来的,是泪意。 轻柔的吻比生锈的刀还来得让人痛。 为何,为何,为何总想要流泪。 直到朝晕脸上的潮红退却,这个问题也没有自己的答案。 见她不再喊冷,停岁的眉眼一松,终于不用再捏着一口气。 他的头发许久没有理过,有些长,此刻和朝晕的头发缠在一起,遮遮映映,环来绕去,不分你我。 他忽然伸了手,捻起一缕她带着凉意的发丝,轻轻放在自己的发上,而后看得入迷,良久,自己也轻轻地笑。 妥帖地放好她的发,他悄悄坐起来,去捧她的手,柔软的一个,白白的。 他骤然低头,把脸贴上她的手背,乖顺地垂着眼睫,鸦青色的一连片柔浪般的爱意牵牵扯扯,显然是病态却虔诚的依恋。 昏暗破旧的屋子,有明亮温暖的爱意在潜滋暗长。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7。】 —— 朝晕是可以完成基础的生理活动的,简单的走路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要一瘸一拐才能完成,而且还相当慢,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床上,停岁体贴入微地照顾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十几天里,除却必要的出门活动,停岁都是寸步不离地留在朝晕身边,朝晕刺绣,停岁编东西。 每次说起来等朝晕彻底好了之后,他们还有机会一起开着小三轮出去,可以吃香肠,可以捡花花,停岁就会勾唇笑,然而在朝晕看不见的地方,他又会瘪了眉,在暗处,长久地凝视她。 痛苦,压在神经上的,还是痛苦,针扎的苦楚,酸疼得让人发憷。 朝晕不清楚那人多么神通广大,他还不清楚么。 再等等,再给他几天好不好。 等她好了,等她彻底好了,他死无葬身之地也没关系。 也许是他的愿望灵验了,他们安稳度过了十几天,不过停岁始终谨慎,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每次出门都会把门锁得严严的,一个蚊子都进不去。 停岁非必要不出门,但是挡不住有人找不上门。 一天,外门被叩响,停岁温声和朝晕说他去看看,走之前还特地把进屋子里的门锁上才去打大门。 门前是瘦骨嶙峋的一个七旬老人,黑黑矮矮的,几乎就是几把骨头架成的,脚边两桶污浊的水。 停岁听朝晕和他说过这个老人。 老伴儿死了,只有一个傻子儿子,两个人住在他们家这条小街的尽头。 老头儿人干不动活了,每天只靠捡垃圾勉强果腹,连水都是去河边打的,不舍得交水费。 不过朝晕特地和他说,在她小时候父母刚刚去世,街坊邻居基本都接济了下,那个时候,就连这个老爷爷都给了她一口饭吃,她记到现在,时不时会给他送点穿的。 老头儿污浊昏黄的眼睛看着地,低声下气地问停岁,能不能帮他把水搬到他们家,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街道不长,一小段距离,来去的时间比外出时间短多了,并没有什么好为难的。 停岁话少,只是沉默地点头,进院子,大着音量隔着门对里面的朝晕交代一下,出来后又把大门锁得紧紧的,确认没什么疏漏后才弯腰轻轻松松地掂量起来了两桶水,一个人往前走。 路确实不长,但是老头儿走得确实慢,停岁还不得不时不时停下等他跟上来——毕竟停岁不能让他走在半路有什么闪失。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不太好闻的味道钻进停岁鼻子里,他面色不变,按着老头儿颤颤巍巍的请求把水放进了逼仄狭小到似乎不通气的厨房。 老头儿让他等一下,把藏在发霉的壁橱里压在碗下的一枚星币递给他,抖着道:“谢、谢谢。” 停岁怎么可能会要,他连连后退,摆着手拒绝,可是话刚到了嘴边,外面忽然热闹起来,人声越发鼎沸,可他听觉灵敏,分明清楚听到有人惊慌失措地喊:“着火了!着火了!!” 三个字,把停岁脑袋里的弦给烧紧了。 他忽地心头一冷,膝盖一软,眼前发黑,没有答案,但是答案已经摆明了写给他了,锋冷的字眼写给他了。 他扶住门框,疯狗似的冲了出去,推开每一个挡住路的人,眼前发白又发黑,让他分不清滚滚的浓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是他早就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 这么短的时间,烧得烈得反常的火,这么狠的手段,谁有这个能力搞出来?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膝盖越来越软,但是他跑得却越来越快,牙齿快要被他咬碎。 王阿婆在屋前担心得哭出来,让他们快点进去救人,朝晕受着伤,肯定还在里面。 有人冒险跳上墙头,被猛窜出来的火舌吓得差点跌下来,无奈地摇头:“不行,好像里面也锁了,而且火太大了,估计进去还没找到人就没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 王阿婆声泪俱下,急得差点倒下去,身上还穿着朝晕不久前给她织的毛衣。 一道黑色的残影从他们眼前飞过去,不怕烫似的,直接抓了烧得滚热的锁开了大门,而后一把撞开门,赴死般冲了进去。 后来迟迟赶来的老头见这烧得看不出原状的房子,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捂着枯木般的脸,崩溃地说胡话——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能怎么办?他们说他不带着停岁去他家,他们有的是方法虐杀他儿子。 他惹不起他们,只能侥幸地想——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想做什么都难吧? 因此,在看到停岁把门都锁上之后,他也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能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第292章:为了你,我愿意(27) 停岁冲了进去,原本有人也想跟着冲进去的,但是这火邪门得狠,烧得太旺,他们根本进不去,只能焦心地在外面等。 停岁一个人就算是凭着直觉也能给屋门开锁,木式房屋被烧得咯吱咯吱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塌。火光四射,啃咬他的皮肤的烟熏火燎,炽烤着他的眼睛,却不及他心里万分之一难受。 他踏进屋子,一眼便看见伏在地上的一道身影,瞳孔猛震。 一阵火光如同虎口般朝他扑了过来,他却全然不在意,拔开腿便冲了过去,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朝晕!朝晕!不能睡!” 他扑倒在她身边,横抱起她时,觉得像捞起一条破败的绢布。 这一个感觉的空隙,火光似乎烧进他的肺腑,竟让他喉间一阵腥甜,有了呕血的冲动,又烧进了他的眼眶,灼烫的泪要比这火还滚浓。 凿穿骨血的恨,毁青肠肚的悔,此刻拔地而起,甚至把爱都刺烂,把他的呼吸摁灭在了胸膛里,窒息感传来。 不能有事。 她不能有事。 他抱着她往外冲,门口之上悬着的一条条横梁彻底被烧断,重重地砸了下来,如若他不快冲过去,横梁便几乎会堵住门。 他不要自己的命,斩钉截铁地冲了出去,第一条横梁直接砸上了他的脊梁,好不容易要咽下的腥甜一股气翻涌上来,喷洒出来,被烈烈火光照得鲜艳。 可他愣是没弯腰,膝盖都没曲一下,硬抗了一秒,而后像失了智般,再度抱紧她,最后抱紧她,往大门口奔去。 全身遍布着伤痛,已经让他分不清是来自肉体还是心脏,痛到万劫不复,比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要痛。 他耳朵里听见了所有人欣喜的叫声,听到了救护车的警报声,他的腿没有停,他跑的越来越快,把她抱得越来越紧,他倏地笑出来,但是有眼泪从眼尾夺眶而出,又被火舌卷走,蒸发在空气里。 眼前忽明忽灭,却是一般的模糊,只有脑海里的笑颜越发清晰。 朝晕。 我留不住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害你,我害你受苦。 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把止不住咳嗽的朝晕交到别人手里,眼睁睁地看着她进救护车,才终于半跪下去,又呕出一大滩黑血,无力地倒在一边。 阖上眼睛前,他拿出从未有过的诚恳,哭着求天,哭着求地,哭着求公园里的那棵树—— 求求你们了——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我死了才好。 把我葬在这里。 不要救活他,不要带给她苦难,不要花她的钱给他治病。 求求你们了—— 快让我死了吧。 这场相遇,对他来说,是一场美丽残忍的自刎。 ———— “别哭了,朝晕,你也刚好不久,他一定会醒来的。医生不是说了吗,虽然他来的第一天根本救不活了,但是后来一切指标不都恢复正常了吗。” “这说明他命不该绝,醒了也是迟早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了,别再弄坏身体。” 陌生的女声。 朝晕的泣声。 “江芷……抱歉。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却不能招待你,还要麻烦你来安慰我……” “哎呀,我们两个还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中午了,要不要去吃点饭?我想和你坦白一些事。” 离开的脚步声。 关门声。 无声。 停岁张开眼眸,感受到滔天的力量在身体中激荡。 他举起手,拔掉针头,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又把身上所有的仪器全部拔掉,临走前,他把床头那朵冬来时揣进了兜里。 只留下了一张纸条—— “bU yaO ZhaO WO ,ni yi ding hUi Xing fU。” 第二行,写了之后又被涂涂改改,到最后只有一团,根本猜不出来下面原本写的是什么——“WO Xi hUan ni。” 朝晕只教会了他拼音,他还没有学会写字。 或许,他这短暂如蜉蝣的一生,也不会再学会写字了。 没关系。 这样已经很好了。 很好了。 —————— 帝国暴虐无道的执政人身边又多了一个强大可怖且完全听任于他的杀神。 只不过,这些事情和普通老百姓根本没什么关系,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知道了也没意义。 因为127号存在的意义不是绞杀普通人,而是执政人用来平反想要上位的达官贵族的武器。 他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指尖翻飞之际便能轻而易举摘下对方头颅。 他的手段暴虐残忍,和执政人如出一辙,最爱把人磋磨得求着要死。 执政人很满意他的识趣,仅仅是用一场火就把127号逼出来,实在是一个良策。 至于和那个女人的纠葛,执政人可以既往不咎,雏鸟情节罢了。 研究人员已经说了,能够从这个实验中活下来的,全部都是死心塌地地听命于他的,因为维持他们生命运转的条件就是至死不渝的忠诚。 现在127号完完全全属于他,赤诚地服务于他,为他铲除一个又一个政敌,简直让他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尤其另他惊喜的是,就连杀掉那个屡次违抗的他命令的男人这件事,127号都供认不讳,问起来原因—— 127号冰凉如刺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面无表情地:“他邀请我反抗您,拆毁基因控制芯片,让您下台。” 实验体不会撒谎——实验体是不会对自己忠诚的对象撒谎的。 执政人大悦,甚至给了127号独特的殊荣,带领他去观赏自己最具有竞争力底牌——他手底下研发团队所研究出来的基因改造计划的核心,控制着所有被植入芯片的巨大核电池。 仅仅是泡在电理液中的核电池就占据了十余米高的空间,各类先进的电子防护仪器在一旁高速运转着,进入核心控制室的人只要被检测到带有任何有威胁的武器,就会直接被电击。 只要核电池一天不倒,这个帝国的阶级控制权就永远掌握在他手里。 核电池当然不会倒,他既然敢带人来看,就证明他拥有保护核电池不被破坏的自信。 核电池的防护罩采用最高技术级的材料制成,炸弹都不可能炸破,只要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核电池五米就会发出警报,最主要的是——如果要破坏沉在底部的核电池,就必须要跳入电理液之中,到时候,电流会直接扼杀侵入者的生命体征。 第293章:为了你,我愿意(28) 不过,哪怕如此,执政者仍然谨小慎微,连进去输密码的时候都要求停岁离他五米远背过身去,才肯让实验室人员按下密码,请他们进去。 停岁似乎对这个实验不感兴趣,不是很上心。输密码的时候让他走多远就走多远——如果忽视掉他微微颤动的耳朵的话。 进去之后,执政者让他看哪里就看哪里,全程还是冷冰冰的模样,这看得对方又是舒心又是恼怒的。 舒心是因为他不必担心127号会跟着别人一起造反,他懂些什么?除了杀人,他还会什么?他永远都是自己手底下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替他摧毁一切路障。 恼怒也是恼怒在此,简直是冥顽不灵的一头畜生,什么都不懂,根本无法理解他宏伟的计划,不理解他面前耗费不计其数的财力物力才得以铸成的庞然大物究竟有多么恐怖的价值。 算了,不懂也好。 127要是真的理解了,才有的是他忌惮。 这期间,他甚至带着127去见了让他拥有如今可怖力量的研究团队领袖。 清秀冷漠的女人在看到127号如今模样的时候,居然不可抑制地颤了瞳孔,而后再度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眸,生硬冷漠地回答着执政者的话。 可是她落在127号身上的晦涩眼神中,交缠的分明是愧疚。 是她的错,她为了证明自己的天赋和能力,居然一时糊涂做出来了这种药剂,害死了那么多兽人,甚至让127和629都变得不人不鬼——尤其是127。 629还没有获取执政者的信任,一直被关在一公里以外的研究所供他们研究。他仍然有一丝自我意识,哪怕只有一丝,对于执政者来说也是莫大的风险。 而127,却完全没有了自主意识,已经是容纳磅礴能力的容器,不会说,不会笑,只会一次次割下敌人的头颅。 不过,幸好有江芷锲而不舍地游说,她现在幡然醒悟了。 再等等,再过一段时间,等629完全觉醒之后,他们一定能联合其他盟友,一起推翻这泯灭人性的统治。 只是—— 到时候,他们和127号一定是对手,他们注定了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她没有注意到,127号停留在她身上一秒的眸光之中,陡然划过清涟。 冬天悄无声息地降临,寡薄的雪花落在头顶,化成真晶,也是真经。 127号没见过雪,这次不出意外,也见不了。如果执政者不给他任务,他就会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像是要待到死一般,不说话,僵成一块石头,一具尸体。 这里没有人把他当成人看,也没有人把他当成狼看,他只是一串数字,只要不和执政者作对,127号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供人带着贬损性质的观赏对象,不用害怕他伤害自己,因为他不会背叛主人的阵营。 细雪把枝丫压得弯下了腰,像是在拥抱。 他垂下眼眸,安静地等待着——他等待得太久,已经不急于这一时了。 突然,急报声雷动如鸣,军队如一阵残风从他门前跑过,步声凌乱,队长脾气暴躁地唾骂:“操!下雪了就给老子偷懒!连入侵者有几个都没搞清楚!一群吃白饭的!” “快!兵分两路,每个角落都给我搜!不然等上面那个震怒,你们脑袋和身子都分家了!” “您先别生气,他不是听说629号也来了,所以自己恼羞成怒非要去看看嘛,短时间内管不了我们。有127号在,629肯定能抓住,剩下的人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声音越来越远,127号倏而站起身,眉眼依旧冰凉,可如今,里面却落了细细的灰,他走上前去开门,低低地嗅,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毅然决然地压下门把,阔步踏了出去,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利落,越来越不在乎,他孤决到热烈地奔向死亡。 五楼 “有入侵者,先生派我来查看电池的安危。” 工作人员看着127号,毫不让步:“先生说了,只有他在场的时候才能开门。” 127号突然凶狠地压下眉眼,瞳孔倒竖,泛着冷冷的银光。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有表情,吓得面色一白,他攻击性的气息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垂直打压。 “到时候出事了,你负责么?”他每一个字都结了冰:“先生已经告诉了我密码,我连密码都知道,你怀疑我?” 工作人员懵了:“……密码?” 他怎么可能知道密码?先生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的。 他愣神期间,127号已然利索地输了密码,大门敞开怀抱。 密码都输对了,工作人员不得不改变想法了,往旁边一让,战战兢兢地让他检查。 毕竟,要是真出了事,十个他都不够砍的。 里面还有六个人在做着百无聊赖的保护工作,听到有人进来都看了过去,见只有127号,都瞪大了眼睛:“你让他进来干什么?!” 男人解释道:“先生告诉了他密码,有外来者入侵,派127过来检查。” 剩下的人抽了抽嘴角,重新做了回去,言语间不掩不屑:“切,他懂么就过来检查,走狗的命。” 127号沉默着仰望着这不知道催了多少人的血泪的庞然大物,正是它,把富人和穷人隔划开,让阶级固化,让最勤劳的人不幸福。 它豢养了多少吸血虫,榨干了多少棵青松,才成了这般扭曲的模样。 身后的人还在时不时地说一些难听话,127号忽然慢慢回头,蒙在阴影里的一半脸颊却有残忍的悲悯在。 “那——” 他轻声说:“我们一起死吧。” ———— “众叛亲离,你已经是风中残烛,不要强撑了。” 男人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队伍里,居然有这么多早已叛变。 他拘囿在这么多人之中,狞笑着冲着江芷啐了一口,笑得癫狂:“呸!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丫头?只要电池还在,就有无数人拥我为王!多少人不想成为天才?!你们等着,过不了多久,我的人就会来把你们一网打尽,到时候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用等他们,一会儿127过来,你们就只有死的份!” 他话音刚落,亮红色的警报灯陡然亮起,巨大音量的警报声号叫起来,像是末世的泣歌。 他们看着男人脸色骤变,他的眼里有东西在坍塌,一把推开人群,嘴里呢喃着“不可能”,疯魔地往楼上跑去。 第294章:为了你,我愿意(29) 血腥味,满地的脑浆与碎骨,混在一起,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这里原本有几个人。 硕大的电理液容器激烈地涌荡着,男人拔起腿跑过去,终于看到了冲开噼里啪啦的电花火,雷打不动朝着沉在底部的核电池游去的壮硕身影。 他尖叫起来:“127!!你要做什么!!给我出来!!127!!” —— 痛,痛,痛,痛,痛。 电流钻进他的每一颗毛孔,撞击着他体内每一个分子,竟然让他都想要蜷缩。 银灰色的眼球被腐蚀,漂白,但是依旧固执地盯着那一棵骄矜霸道地控制着每一轮人生的电池。 他伸出疤痕交错的胳膊,骨节凸起,青脉如蛇,按在了电池上,另一只拳头高高扬起,下一秒,狠狠地砸了下去。 听到清脆的碎裂声时,他突然勾唇笑了出来,那双长长的、漂亮的眼眸里,终于挤出来了令人惊心动魄的光亮,那些惨淡的黎明,骤然亮堂不少。 去他爹的基因,去他爹的阶级,去他爹的穷富之分。 他一拳一拳地砸下去,电池被破坏后释放出来气压把他的血肉撕扯下来,隐隐有森森白骨裸露,又再次被浓郁的鲜血埋下去。 所有人都要一无所有,天下人,都要一般平等,一般平庸。 她那么好,他们都那么好,他们一无所有,他也要让世界都一贫如洗。 划出真正的、丑陋的、原始的起跑线。 朝晕,不要受欺负。 这场骇人的博弈持续的时间好短,又长得像一个时代,电池成了一块块碎片,光灭。 127号终于脱了力,他松开拳头——从被送上拳场时,就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居然有机会撬开。 他任由自己破败的身躯被暴风席卷,疼痛的风雨把他卷成一片残叶,他眼前骤然开始走马灯—— 糖,泡面,被子,筷子,冬来时,围巾,毛衣,指甲花,大树,拼音,铁针,鲜血,小蝴蝶,笑脸,停岁—— 停岁。 有人喊他。 不是127——是停岁。 他遽然睁开眼,身体浮在翻腾的溶液之中,艰难地转过了头。 眼睛在刚才几乎看不见,但是此刻,他还是能清楚地谛视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她撑在玻璃上的手,她的指纹,曾经与他交叠的指纹。 ………朝晕。 朝晕。 他忽地睁大了眸子,连呼吸都繁难,他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唇瓣却翕合着,无声地唤:“……朝晕。” 她哭喊着,不停地捶打玻璃,慢慢地,也留下血痕,和他的血隔着一层玻璃相融,她满是泪痕的脸庞与他脑海里不计其数的碎片叠合。 她的每一个笑,都被他深深镌刻在脑海之中。 他颤颤地伸出食指,去触碰她的眼角,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所以他听得见自己心头悲切绝望又无助的泣声。 不要哭。 朝晕,不要哭。 你不要流泪,更不要为我流泪。 也有酸痛钻进他的鼻间,也有液体划过他的眼尾,都被带着血丝的溶液舔舐去。 他突然想要大声说话,想要跪下,求求谁,谁都好—— 能不能,擦一擦她的泪? 能不能,不要让她哭? 能不能,让她幸福,更幸福? 他的指尖稍微用力,隔着玻璃,擦过一道血痕,她的泪珠落下,像是被他拭去。 最后,他没了力气,断壁残垣轰然倒塌,他的手臂以怪异的姿势垂落。 他没能闭上眼睛,在意识消沉的最后一秒,和她对上了眸。 朝晕,要好好度过每个冬天,要向冬来时许愿,要活得漂亮。 还有—— 对不起,朝晕。 对不起,让你遇上我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97。】 ———— “哥哥,真的是你!”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一个超级英雄!姐姐也是!” 小男孩蹦蹦跳跳,格外兴奋,他妈妈在旁边轻声训斥:“小声一点,这是姐姐刚刚盖好的房子,你要是蹦坏了,我狠狠地收拾你一顿。” 小男孩消停下来,又好奇地探头,看向在姐姐后面胆小地缩成一团的哥哥:“哥哥,你是不是还疼呀?我给你带了糖吃。” 他把糖递给哥哥,哥哥怕得又往后缩了下,他只能放在桌子上,自己嘀嘀咕咕:“你之前在我落水的时候救了我,现在又救了我们大家。幸好有你们,坏人才能被绳之以法。你们都是大英雄和大英雌,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 “我们也领养一个兽人和我做朋友啦!他也是狼,才五岁,之前被虐待得很可怜,但是他超级超级好,会保护我呢!” 停岁捂着自己的眼睛,全身缠着绷带,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挨着朝晕的背。 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朝晕这个人,一切事,一切人,都遗忘得干净。 当初幸好有晚意在关键时刻进去把他捞了出来,虽然后来两个人都躺了不短时间,但是江芷和朝晕还是把重振国家,明令禁止基因改造计划,前朝余党判处死刑,名门望族一个不落通通腰斩,出台完善的兽人权益保障条例,国家运行得井井有条,人人平等。 晚意只是受了外伤,停岁在醒了之后却忘了所有,敏感胆小,只敢蜷在朝晕身边。 朝晕在房子建好之后,毅然决然地带他回了之前住的地方,仍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只不过不知道谁把他们的行踪泄露出去,每天都有不可计数的人找上门来,痛哭流涕着感谢他们,把停岁吓得都不敢出房间。 朝晕头痛得很,幸好有街坊邻居帮他们把人都赶走,慢慢的也就没人上门了。 这个小男孩是因为实在特殊,朝晕想看看能不能让停岁记起来一些事,不过还是于事无补。 停岁身体恢复得很快,但记忆方面并没有多少好转,依旧不认人,只认她。 朝晕不逼他,用着江芷晚意两个人分给她的钱开了家绣品品牌,等所有事情安排好了之后,便整天带着停岁出去玩,在门口种下冬来时,点着他的脑袋,笑着威胁:“等下次冬来时开花的时候,你要是再好不起来,我就不给你吃糖了。” 她面上如此乐观,但是有时候在深夜,想起来他受过的苦,她还是会蜷缩起来,一个人在被子里面偷偷哭。 她不知道,她每次哭,停岁便会站在她的门口安静地听着,抬眸望着天花板,望着一方一方不知道被他们的泪水浸泡过多少次的天花板。 他总是觉得有东西要破土而出了,一片空白的脑海被一滴滴泪浇得生根发芽。 又是一年秋冬季。 朝晕泡了他们两个最喜欢吃的泡面,门铃响了,一开门,是王阿婆。 她身上带着一丢丢寒气,精神奕奕,笑着和她说,他们家门口的冬来时开花了,伸手把一塑料袋的指甲花交给她。 秋天的雾在窗户上结出了一勾勾霜花,泡面的水汽氤氲着贴了上去,又成了银烂的水珠,湿润,浑圆。 停岁坐在沙发上,冷不丁地,颤栗感从他的肋骨下渗出,熟悉的悸动撞击他的胸膛。 温穆而柔慈的浪潮包裹住赤裸的他,为他贴上皮肉,套上衬衫,踏上靴子。 糖,泡面,被子,筷子,冬来时,围巾,毛衣,指甲花,大树,拼音,铁针,鲜血,小蝴蝶,笑脸,朝晕—— 朝晕。 霏霏不绝的温柔像淋淋漓漓淅淅沥沥的黄梅雨,冬来时的香浓郁,数月如年般纷落,连着几生绵延不歇,一寸一寸侵占进他的舌底。 朝晕和王阿婆告别后,提着指甲花到客厅,见停岁坐着不动,笑着问他怎么不吃,晃了晃手上的指甲花:“猜猜这是什么?” 停岁忽地抬眸望她,银白的虹膜温度灼灼,他微微弯唇,嗓音如化雪春樱:“还要给我包指甲吗?” 啪嗒 塑料袋掉在地上,朝晕愣愣地看他。 停岁站起身,脊梁在颤抖,心湖有了一场海啸,但他的每一步走得还是那么稳。 他张开臂膀,轻轻把她拢在怀里,高大的身影把她遮住,正如她伟岸的魂灵把他庇佑。 “冬天来了。” “到时候,能带我去看第一场雪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00。】 第295章:停岁番外——血痕将眠 如果该是什么样的果子? 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酸的甜的?也许是辣的苦的。 我是想问,如果我没有遇见朝晕,我的归宿是哪里? 或者,朝晕如果没有遇上我,她会不会更幸福,有更多可能? 我想不出来,我笨,不如朝晕聪明,所以我只能去问她。 “我们一定会遇见,没有如果。” 她又捏起我的脸,认真着一张脸。 “非要说的话,就算你没有遇上我,你也一定会活得很好的,我没有遇上你,也会过得很好,因为我们两个都很棒。” 我不相信,不过不相信的是我的那部分,但是我又不敢反驳她,只能小声问:“真的吗?我不会过得很惨很惨吗?” 毕竟,如果没有朝晕,我早就死在雨里,变成泥了——虽然我其实本来也只是一滩烂泥而已。 “不会,”朝晕伸出手:“不然我们两个来猜拳,如果我赢了,就代表我说的是对的。” “我说三二一,我们一起出拳。” 我点头,严阵以待,一直盯着她的手。 我其实,想输,但是我不知道朝晕要出什么。 “准备好了吧?”朝晕顿了下,随口问道:“你要出什么?” 我说:“剪刀。” 她微微一笑:“好,三、二、一。” 我出了剪刀,她出了拳头。 朝晕晃着自己的拳头,洋洋自得道:“我赢了,我说的是对的。” “我说的什么都是对的。我要你活的好好的,你就必须活的好好的。” 她又揉我的耳朵,我这才发现我的耳朵又冒出来了。 我的脸烫烫的,烧烧的,明明是冬天,我却觉得好热。 朝晕作弊了。 她把我,连同我的人生划到她营下,只能由她来掌管定夺。 我们瞒天过海,我们一起骗过世界,赤脚奔向光昼——我们的如果是甜的,就算甜里裹着酸,甜在变成甜之前是苦的,如今我们的果子是红彤彤的,水灵灵的。 我们现在不用每天都出门卖东西,朝晕喜欢拉着我到处旅游,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庙宇,她喜欢许愿。 庙宇,算不算是愿望的擂台? 同时许下的愿望里,只有赢得所有比赛的愿望才是最厉害的,才能被实现。 朝晕不同意,也把我的手合上:“才不是,神明是很慷慨的,我们两个一起许愿,他就会帮我们两个实现愿望。” 落雪簌簌,吹到我们身上,像是轻轻绵绵的柳絮,在神圣之地,寒气都揉展了棱角,天地是寂静的,只供我们提愿。 “你这次可不能把你的愿望给我了,我们两个要一起许关于我们两个的愿望,听到没有?” 我连连点头答应,片片雪花落在我的头顶,窸窣声,神明的手掌抚过我的发梢。 我心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偷偷地和神明说:“朝晕一辈子都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天天开心,永远没有烦恼,想活多久就活多久。” 中间间隔了两秒,我攒了勇气,再度接上:“如果可以的话——” “请让我和朝晕一直一直在一起,让我一直陪着她,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要是只能实现一个的话,就实现前面那一个,谢谢您。” 或许是神明听到了我的愿望,在那个小鬼又来我们家玩的时候,他问我未来想不想要和朝晕一直在一起。 想呀,我当然这样想了。 他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他已经知道怎样让我和朝晕一直在一起了—— 只要我们结婚,就再也不会有人拆散我们了。 我兴高采烈地和朝晕这样说,她却沉默下去,而后开始和我讲一些我听不太懂的东西。 她说,现在法律还没有容许人类和兽人结婚,因为晚意他们还在进行研究,要确保人类和兽人的结合不会出现任何副作用之后,这方面的政策才能陆续推行。 我实在是笨,有些专业的事情不明白,但是只有一件事我明白——我们现在还不能结婚,还不确定能够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有些气馁,但是这又不是谁的错,要怪的话——还是怪我,谁让我是兽人呢?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失落,朝晕带着我去了一家店。 我知道这里,因为前一阵子朝晕就来给我们两个买了金灿灿的项链,她和我说这是纯金的,很贵很贵的。 我知道呀,纯金的我之前就有,也是朝晕买给我的,值5枚星币呢,只不过后来变成青色的了。 朝晕只是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再提死去的项链了。 朝晕给我买的那条项链那么贵,但是都不会变成青色,也不会被门吃掉,真坑,真坏。 我拉住她,摇头:“我不要项链了。” “我们不是买项链的,”朝晕推开门,耐心地和我解释:“我们是买戒指的。” “戒指?” “对呀,只要我们戴上一对戒指,我们就算结婚了,就能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我们的戒指是亲自做的,我戴的戒指上是我刻下的朝晕的首字母缩写,朝晕戴着的戒指上是她刻下的我的名字缩写。 戒指是小圆圈,像毛线一样,戴在第四根手指上。 我们都把对方套得牢牢的了,不论走多远的路,别离多久天,只要伸手摸一摸戒指就是在牵手,亲一亲戒指,吻就会落在唇边。 在梦中,她的影子偶尔被雨给稀释模糊,但是戒指的材质与温度还在无名指上钉着,总是有人想要留我在黑洞洞的长街,把我扔出车,砸在垃圾桶旁边。 但是誓言又从檐瓦间渗出,冬来时开得缤纷繁落。 不会分开了吗? 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么?戒指在死后会吸在一起吗?就算化成灰烬,也能一齐看一场落日吗? 我彻底被世界丢下那天晚上,下了雨。 有雨滴砸在脸上,像石头一样,肋骨断裂,嘴角的淤青按着钝痛。 有人扛起我,冰凉的药膏涂在皮肉上,温柔坚定的话至今还尚有余温。 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被神明捡起的那天晚上,下了雨。 我张开眼,淋淋漓漓的雨声。 外面下了雨。 屋子里面开了暖气,朝晕抱着我,我抱着她,我们是一起浮动的小舟,是海洋枯萎后仅剩下的两只贝壳,是落单的两片雪花。 我愣愣地举起手,第一眼看的是戒指,第二眼看的是在手心写着的歪歪扭扭的“朝晕”。 我不会写字。 今天中午,朝晕教我写了她的名字。 “朝晕”。 只要把她的名字写在掌心,我们就不会迷路,沿着血管走也走不丢。 我的怀里,是泅泳的蝴蝶,是冬来时的花瓣,是鎏金的绣线。 是我甫一许愿,便揉上我耳朵的神明,是我略入思海,便拉我沉湎的鲸鱼。 原来—— 我的神早就为我筑了高屋。 原来—— 停岁,停岁;我的痛苦,真的终止在了那个雨夜。 原来—— 我骨缝里深陷的血痕,终将沉眠。 ———— 把我分解成碎屑,烟灰,短丝—— 要是结合线,不要是断裂点。 卷绕成你裙摆的蝶翼花边,编织成你和世界唱和的铜桥架,锻造成你断斩苦恨的绝情刀。 把我的肋骨踢碎,把我的眼睛戳瞎。 把我有价、无价的一切,都带着滚烫的爱,剧焚的忠 捧到你的葡萄边。 ——停岁《生死阵痛》 第296章:别偷看我啦(外冷内热学神) “柳朝晕!不许再睡了,你没看阿姨和你说着话呢吗?” “哎呀,没事没事,孩子正长身体呢,多睡一会儿多正常了。” 朝晕模模糊糊地被吵醒了,眼皮酸困,脑袋沉重,勉强地“唔”了声,把头偏向另一边,继续趴着枕着胳膊睡觉,白腻腻的脸蛋上豁然是几道睡出来的鲜艳的红印,颜色又在眨眼间慢慢沉了下去。 门外的风裹着花瓣,裙子扫在地上,拖出来轻盈的沙沙声,一片粉嫩嫩的花瓣闯了进来,一晃一晃、优雅缓慢地往下飘落,像是吟毕一首浪漫诗歌的谢场。 朝晕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明媚的金色光线和柔和的娇嫩的樱粉在她的眼眶内定格出来了温柔的色彩。 “有人结账!朝晕!你这孩子,别睡了!” 朝晕慢吞吞地转过头,抬起眼眸,青年颀长清瘦的身影罩在白衬衫里,光泽如玉,雅黑的长睫上有阳光舞女在旋转,一串串碎金的玻璃足迹。 皂香气,掺着清凉薄荷气,温温柔柔地溺进鼻腔里,在舌根处融化,软软的冰淇淋,把身体深处的灰给掸落。 青年沉默着的嘴角微微向下,又无声地把一包薄荷糖推得离她更近,光圈在他精致又不柔弱的皓腕处打转,把他的骨骼照得几乎透明,与此同时,朝晕无意瞥见了掩在白衬衫下,影影绰绰、触目惊心的疤痕。 这是一个校园都市世界。 故事发生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城镇——北城。男主苏云野与女主贝迎欢大小青梅竹马,欢喜冤家,一见面就掐,一见面就打。 两个人的性格大同小异,都大大咧咧,豪迈义气,从小一起长大,三观契合,默契十足;不过世界上是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的,苏云野的家庭条件较为复杂,导致他敏感多疑,嘴像刀子似的刻毒,遇见事情容易钻牛角尖。贝迎欢则是真正健康家庭长出来的好苗子,勇敢热情。 随着两个人慢慢长大,少年心事越发明显,直到高中毕业前夕,两个人才迟钝地开了窍,慢慢意识到了对彼此的感情。 贝迎欢耐心地治愈着苏云野,苏云野也默默地保护着她,两个人在高中毕业之后顺畅无阻地在一起,高考考入了同一所知名大学,开始创业。 两个人都是计算机方面的人才,搭上了时代发展的快车,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和谐美满——直到另外一个公司横空出世,开始不留余力地打压两人的公司。 公司的老总是有名的富二代,但是一直做的都是灰色产业链,靠他的头脑和人脉关系,是不可能造出来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 经过不屑的追查,两个人终于调查出来了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到底是谁—— 和他们同一个高中毕业,三年包揽年级第一,本应该前程似锦的学神,施亭玉。 和他们两个甜蜜酸涩的成长之路截然不同,施亭玉的青春都是灰黑色的。 他的父亲是所有人避而远之的赌徒,酗酒赌博家暴样样不落,施亭玉是在他父亲的棍棒之下打着长大的,小时候有母亲保护他,后来母亲也被打得不堪忍受,在某个平静的午后自己偷偷跑掉了。 于是,这一切的痛苦,就又要交于施亭玉来承担。 因为父亲名声不好,所以街坊邻居连着他也不待见,生怕和他们家牵扯上一点关系,心里闹腾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一个不小心惹上了这种恐怖的人,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了。 他缄默,内向,不爱说话,在家里没有人照顾,在学校没有朋友,孑然一身,茕茕独立,简直就像一个被捏出来的残次品。 没人知道他受了多少苦,所以也就没人知道他心里藏着一团火。 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大部分都是自己打工赚的,自力更生,哪怕家里有那么一个魔鬼,他在每一次考试也能做到高居榜首。 他想要逃出去,逃离这个小镇,考上他的理想大学,学自己最喜欢的计算机,实现自己的梦想。 然而,在高考前夕,他的父亲因为志愿问题和他闹了矛盾,他爹不愿意让他远走高飞,就算是死也要把他捆在旁边。 像这种恶魔是看不得别人好的,他自己生在沼泽里,就要全天下的人都不得好死没有往生,他的儿子就更是应该如此,一直供他吸食血肉。 争执期间,两个打斗起来,施亭玉失去了理智,把男人摔下了楼梯,男人摔到了要害,不治而亡。 而施亭玉本人也伤了右手,无法参加考试,还因为防卫过当进了监狱,最好的几年葬送在里面。 这样大好的年纪,这样绚烂的风华,就这么埋没在这个阴郁的小镇里,就这样被淹没,被淹死。 等他刑满释放之后,已经彻底成了泥潭里的人了。 他千挑万选,找上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傀儡,做大了一个计算机公司,遇上了贝迎欢和苏云野。 一对幸福的、光亮的、人人称赞的妙人。 对于两个人的同情,施亭玉只是微微一笑,随口说一句过去了,便没有再提。 他们都以为他也不再执着于这些事情了,甚至有想要和他合作的倾向,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一个迅速崛起的恐怖血腥网站开始在全球盛行,数不胜数的人被蛊惑,亲手了解自己的生命,所有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这个网站屡禁不止,这么多国家联合起来都没能掐灭,直到贝迎欢和苏云野查到了蛛丝马迹,经过漫长曲折的调查之后,居然查到了如今光鲜亮丽、光风霁月的施亭玉身上。 面对指控,男人依旧温温地笑着,但是语气里满是不解:“难道这是错的吗?” 难道这是错的吗? 活着本身就是罪罚,所有不幸的人都是在受罪,他只是推了他们一把,给他们一个解脱,难道他有罪吗? 在被执行死刑之前,施亭玉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 真心实意地笑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也要解脱了吗? 可是为什么好想哭。 枪声响起,飘落下来雪花。 第297章:别偷看我啦(2) 又有干燥的风吹了起来。 少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过这一包薄荷糖去看后面的价钱,眯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说:“三块钱。“ 修长干净的手指推过来了三张纸币,拿起一袋薄荷糖要走,朝晕又喊到:“你等等。” 青年顿步,转过身来,就见朝晕从旁边的盒子里抓出来一根棒棒糖递给他:“你是在我这里结账的第一个客人,送你了。” 她的眼眸纯澈干净,不染尘埃,剔透得像是玻璃珠。 施亭玉微愣,垂眸看她手上的棒棒糖,片刻失神之后只是微微摇头,没有说话,提着自己的薄荷糖转身离开。 朝晕目送他清瘦单薄的身影离开,心里暗暗叹气。 可怜呀。 只不过还没往下想,她又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 原主是一个路人甲,是个男女主还有反派高三的同学。 她爹她妈是北城人,在北城相识相爱,后来南城搞大开发,她爹说要出去闯,带着她妈就上南城开工厂去了,没想到还让他撞到死耗子了,工厂办得顺风顺水,一家子也算是暴发户了。 生了朝晕之后,一家三口在南城安安生生过日子,但是前不久,她妈突然想念起来北城的日子,想要回来住,日思夜想。 她爹不带犹豫的,直接把工厂往朋友身上一交,举家搬了回来。 家里资产还挺丰厚,她爹考虑了北城的政策,准备再在这边建个纺织厂,再干一场,她妈则是拿了一笔钱买下来了一家门面,开一个小卖部,前后相通,前面是店,后面是家,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原主可以说是一个幸福小孩了,非要说有啥烦恼吧———她特别爱睡,简直不是爱不爱的事情了,那就是随地都能睡。 父母一开始还怕她是身体哪里不对劲,专门上医院检查了身体,啥事儿没有,壮的跟头牛一样,就是懒了爱睡而已。 她的日子过得平淡且幸福,但是在高考之后却受了同学的撺掇,三人一起偷偷去了一家公司,说是可以去当大明星,其实是被卖去挖煤了,自己没能力出去,父母也没能找到。 原主痛哭流涕,发誓自己一定会惜命,好好照顾父母的。 朝晕:……… 这缺心眼孩子。 宁青见她又打哈欠,已经被磨得没脾气,叹了一口气指着后院:“你要是真的困,就先回去睡一觉吧。” 朝晕探头去看她,冲她眯起眼睛笑:“我不困啦。” 宁青原本想要笑着骂她骗人,结果旁边好事儿的邻居就接了话茬:“是看见小帅哥不困了吧?” 朝晕和宁青俱是停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扯到这上面了,那人又张了嘴:“不过,你们可别和这小子有什么牵扯,要是真惹上他爹,那才真的是有你们受的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又前前后后把施家那些破破烂烂的事儿抖了个干净,尤其是把施亭玉他妈妈撂下他自己跑了,还有他那畜牲老爸干的一系列丧尽天良的畜牲事儿这些着重强调了好几遍,那可真是口若悬河,简直是自己演了一场话剧。 不过临了,她咽下一口唾沫,还是叹到:“不过,施亭玉这孩子是真的好孩子,别的不说,长得多好,成绩又是顶顶的好,可惜了……” 宁青沉默着,也无声地叹息,心情无端沉重了不少。 人听了施亭玉的事,第一反应其实都是惋惜。 施亭玉不知道自己又被别人挂在嘴边嚼来嚼去,也可能知道,他也不在乎了,走进阴湿晦暗的楼道,听到了锅碗瓢盆和吵架责骂,麻木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上,打开门,关上门,那些雨没淋湿他,房子里的阴雨又开始把他淋透。 发霉的墙角吞进了每一次暴雨侵进来的湿气,又慢慢地呕出来。每一个纤维,每一条缝隙都往外渗着陈年爱恨纠葛的尸油,侵蚀着随处可见的烟丝,分泌出粘液,黏着每一个想要飞出去的人。 施亭玉屏住呼吸,厌烦地穿过瓶瓶罐罐堆满一地的窄小客厅,拖着满身的残缺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撕开薄荷糖的包装,拾出来一颗塞进嘴里,跌到床上,手背覆上额头和半只眼睛,留着一只眼睛和乌黑的天花板分庭抗礼。 浑身痛得难受,有钝痛,有蛰疼,每动一下就牵扯出来了一连串的疼痛,唯一无感的动作,是闭上眼睛。 薄荷糖清凉的麻甜在舌根化开,洗净了污浊的心脏,他阖上眼眸,短暂地坠入青绿色的湖泊。 每次只要他心里难受,就会吃薄荷糖来缓解情绪,把全身上下都淋洗个干净。 他什么都不舍得买,薄荷糖是唯一的例外。 可是,小小的一方薄荷糖;长长的棍棒,黑黑的、可怖的人影;怎么对抗的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扛多久,于是就不想再想了。 女孩儿。 他的脑海里冷不丁地冒出这个词,于是又开始回溯。 那抹春风,那片樱花,鬼使神差跟着樱花走进新开的小卖部的他,比他之前买的便宜了一块钱的薄荷糖,被阳光喜爱的女孩儿—— 思绪戛然而止。 他又不想了,逼迫自己不去想明媚漂亮的画面,又是一片漆黑,一片唯一能够容忍他的漆黑。 然而,还是有微弱的嗓音,在他耳边悄悄地念。 女孩儿,女孩儿。 要送他糖吃的女孩儿。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1。】 朝晕在和老爹老妈对抗了好几天之后,还是不得不收拾东西乖乖上学。 她爹虽然忙着开厂的事情,但是对于她上学和她妈妈开店还是百分百的上心,甚至专门抽空亲自送朝晕去上学。 朝晕生无可恋地趴在车窗上,随着加快的车速而狂飙的风把她的头发吹乱,车里放着悲伤的情歌,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电视上那个美强惨女主角,遂闭目叹息,良久憋出来一句:“唉,资本啊。” 她爹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把车里的音乐换成di。 第298章:别偷看我啦(3) “听说没?咱们要有新同学了!转学生!” 苏云野见贝迎欢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爽地撇撇嘴:“转学生怎么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他说话声音总是会大一点,话刚说出去就觉得背后冷冷的,微微一僵,转过身去瞅了一眼,不太习惯地压低了声音:“转学生有啥厉害的?肯定没我厉害。” 唉,说话声音一小,气势一下子就弱下去了,真让人不爽。 不过谁让他身后坐的是施亭玉那个神经病,整天就只会刷题刷题背书背书,没有一点休闲娱乐时间,还整天释放威压让他安静,烦死人了! 但是说实在的,也是他特地找到老师,想要让施亭玉坐在他后面,就是为了每天看着他刷题,带着自己也一起刷,这样他迟早有一天可以追上他的脚步! 虽然现在还差40分吧。 要怪就怪他太逆天,而且贝迎欢还整天找他说话,他肯定要搭理她嘛,这样他就没办法全心全意地刷题了! “你懂个毛啊!”贝迎欢翻了个白眼:”你没看过电视剧吗?转学生要不然就是高高在上的清冷学霸,要不然就是傲娇武力值爆棚的校霸,肯定很好玩……” 苏云野翻了一个比她还大的白眼,说让她回去洗洗脑子,意料之外的,贝迎欢没有骂他,他疑惑地去看她,就见贝迎欢直接冲着门口看直了眼。 他跟着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女孩儿。 瘦高的个子,低马尾,粉毛衣裹着略显单薄的身躯,白嫩嫩的小脸被下午的阳光照得接近透明,上挑的桃花眼清艳,漫着濛濛的雾气,琼鼻瑶唇,气息纯净温和,整个人像懒懒的一团云,把明艳长相的攻击性都中和得舒服。 教室里面也是一片寂静,没人说话,面面相觑。 就在贝迎欢准备打破寂静主动帮新同学带路的时候,新同学自己动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直接走向了从始至终都只顾着低头刷题的施亭玉——旁边空空的座位,把书包挂在凳子上,坐下去,而后直接趴下,枕在自己臂弯,看不到脸。 贝迎欢:……? 苏云野:……? 全班其他同学:……? 哈喽?晕过去了吗? 贝迎欢有些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把新同学喊起来——她知不知道她旁边坐的是施亭玉?那个对谁都冷冷的,让人感觉对他来说谁死了都无所谓的施亭玉? 学神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单人单桌,独来独往,也从来没有人敢去和他做同桌,生怕一个不小心耽误人家学习,让一代天才陨落。 现在突然来了个转学生,一言不发地就坐在那个被所有人敬畏的位置上了,他们都感觉有些魔幻。 朝晕身后的一对儿双胞胎也忍不住站起来,探出头去看这位神秘的转学生,怎么看怎么觉得非常有资格加入他们的明星组合。 贝迎欢以为她是不舒服,趴在休息,想要拍一拍她问需不需要帮忙,结果认真一看,只不过几秒过去,新同学的肩膀已经有规律地起伏起来,略沉的呼吸从臂弯里透出来。 “……” 睡、睡着了? 趴下直接就睡着了? 贝迎欢吞咽了一下,又转眼去看施亭玉,想要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再决定要不要把朝晕喊醒,结果发现对方脸都没抬,唰唰又往下干了三道物理题。 “?!” 她的表情变得凝重,悄悄把身子移过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去瞟施亭玉,结果被苏云野踢了一把椅子,毫不留情地拆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抄别人作业?!” 贝迎欢:……… 兄弟,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恰好这时,班主任走了进来,站上讲台,气氛顿时严肃了起来,下面鸦雀无声。 她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巡回了一圈后才慢慢开口:“再过几十天就该高考了,你们有没有点奔赴战场的战士的样子?!” 底下有些同学已经开始焦虑地反思了,她喝了一口水,在下面的人里面找着新同学:“从今天开始,又要有新的同伴和我们并肩战斗了。柳同学,上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她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小姑娘的影子,眉头一皱:“柳同学?” 最后,视线定格在了这么多坐得笔直人里面唯一趴着的一团。 “……”方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加重了语气:“柳同学!” 睡梦中的朝晕顿觉不妙,身体已经率先一步做出了条件反射,“噌”得站了起来,眼睛发直:“到!” 方霏觉得这孩子应该有什么毛病。 刚才在办公室站着都差点睡着,让她先来班里找个位置,又睡着了。 不过见她回应得快,方霏又缓了脸色,点了点头:“你直接在位置上和同学们介绍介绍你自己吧。” “喔,”朝晕愣愣地点头,开始公布自己的信息:“我叫柳朝晕,我爸叫柳六六,我妈叫宁青,我18岁,身高165,体重……” “停。”方霏深吸一口气,叫停,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这样子就够了。” 她的目光略过朝晕,又落在朝晕旁边依旧低着头写题的施亭玉身上,顿了顿,问:“柳同学,你确定要坐在那个位置吗?” 朝晕转了转眼珠子,肯定地点头。 方霏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次开口问的人却不是她了:“施亭玉。” 青年终于停下了笔,抬起眼眸,平静淡然。 面对自己的得意门生,方霏略微软了一点语气:“新同学想要和你做同桌,你觉得可以吗?” 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青年薄唇微启,转眸看向自己身侧,还没抬眼,身旁站着的人影就微微晃动,弯下了腰,好奇地和他对上视线。 剔透的玻璃珠。 在他眼里——她一愣,眼里荡开了一圈水波,有意外在闪动。 生动的表情,不是死的,是活生生的。 施亭玉立即别开眼,重新看向手上死板的题,紧了紧笔,平静道:“可以。” 众人无声地哗然,震惊地瞪大眼睛。 第299章:别偷看我啦(4) 其实他并没有抗拒和别人做同桌,反正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都是空气,只要不打扰他学习,他是可以接受有人坐他旁边的。 他没有同桌的一大原因主要是大家都不太喜欢他,性格太淡,学习太好,话太少,家庭太差,看着不好惹。 施亭玉本人一同意,方霏就没有什么好顾虑 她也一直在考虑施亭玉的性格问题,勤奋是好事,但是过于勤奋就会过犹不及了,她怕他太压抑自己,高考之前反而会崩溃,现在多一个同桌也挺好的。 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又苦口婆心地交代了大家好几句一定要好好学习,为自己的未来争口气。 朝晕坐得笔直,双手板板正正地放在桌子上,眼睛瞪得发直,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让方霏非常欣慰,放心离开。 她刚走,朝晕的脊背一下子就弯了下去,眼神顿时变得迷离,她打了个哈欠,原本要直接趴下去睡觉的,但是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多出来了一个同桌。 她转身从自己书包后面的小包里拿出来了两颗单独包装的薄荷糖,见老师还没来,先光明正大地往自己嘴里撂了一颗,又把剩下的一颗往左手边一推,推到了施亭玉那边。 她葱白的指尖直接越过了两张桌子那条窄缝,闯进了他封闭狭小的空间,递进来了一颗糖,还有她的声音:“真巧呀,我们以后就是同桌了,送你一颗糖。” 施亭玉本来又握上了自己的笔想要写题,手边便被糖纸划了一下,轻微的痒意让他的手瑟缩了下,连着瞳孔也缩了下。 他再次轻轻晃首,表示不必,搬着自己的凳子往墙边靠了靠,摆明了是不习惯和别人离得太近。 “你害羞啦?”朝晕一脸“我都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那这样,我自己和自己猜拳,左手代表你,右手代表我,谁赢了就听谁的。” 施亭玉:…… 从哪里看得出来他害羞了?他就是不想玩而已。 他还没没说话,朝晕已经甩甩手,开始自己和自己猜拳了。 施亭玉甚至都没有纠结一下就直接低头做题了。 他的新同桌一定会让左手赢,然后把薄荷糖强塞给他,她坚定到想出这种占领智商洼地的方法了,他拒绝了没什么意义,反正她是不会收下的。 不要和别人牵扯。 手臂上前两天被施建南打出来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刚才写字的好速度已经让他的手臂发麻了,如今有些微的薄汗浸上了伤口,便又是一阵蛰疼。 清甜的嗓音像蜂蜜一样开始粉饰伤口,在他的耳朵便吹起一阵风—— “同桌,结果出来了。” 施亭玉猛地回神,不自觉地蹙眉,深吸一口气,正要最后重复一遍他不要,就听见朝晕操着带有一些同情的语气道:“是我赢了,你吃不了了。” 她伸手把同桌桌子上的薄荷糖抓回来,觉得放回去麻烦,便直接又塞进嘴里,被麻得一个激灵,旋即眯起眼眸,微微晃动起身子。 施亭玉沉默了,把身子拘得更小了。 他轻轻抿唇,重重地把刚才吸进去的那口气吐了出去,清润的眉眼又低了一点,缩了下手。 在不可控抑地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心理活动之后,一瞬间,施亭玉的脸上燎起了漫山遍野的粉红,而后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一路向下坠去,爬进了校服下面的白衬衫里去。 ……好丢人。 好丢人。 好丢人。 虽然其实没有人知道他刚才的心理活动,但是他自己知道,越想越觉得丢人、羞耻,连写题都忘了。 嗯,就是这样一个不招惹就高高在上冷冷清清,一招惹就惊慌失措慌慌张张的人,和含羞草没什么两样。 朝晕无意间瞥了他一眼,一下子就被他红到吓人的脸色给惊得呆住,而后轻轻摇头。 看看,果然就是害羞了,还是要她出马。 于是,朝晕再次费心费力地转身从小包里掏出来了一颗薄荷糖,这次推过去的动作以及说话的语气甚至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同桌,你别害羞了,我再给你一个。” 施亭玉:…… 他没说话,甚至没有反应,朝晕直接收回了手,又背过身捣鼓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 施亭玉已经不想说话了,看了一眼那块可以称之为“罪魁祸首”的薄荷糖,余光又瞥见朝晕在书包里面翻来翻去。 那么一大个书包居然都装得鼓鼓的,一看就带了不少书,看起来甚至比他的书都要多。 原来是喜欢学习的人吗? 那还不错,喜欢学习的话,应该就不会过多地打扰他了。 施亭玉这样想着,而后眼睁睁地看着朝晕从自己的书包里面搬出来了好几本大书,把前面挡了个严严实实,最后拽出来了一个—— 枕头?!?! 他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朝晕把她的小枕头放在没有被书占领的后半张桌子,rUa了又rUa,最后心安理得地趴了下去,没过一会儿,身体又在均匀地起伏了。 …………枕头? 从书包里,掏出来了一个枕头? 施亭玉现在可以称之为五雷轰顶,他的沉默震耳欲聋,连伤口都不太疼了。 其实结果也挺如意的,谁说喜欢睡觉不是爱好了?最起码,她是真的不怎么会打扰他了。 这样想着,施亭玉重新收回了视线,想要继续写题,但是一直有一方绿色占据着他的余光,好像一直在冲他挥手,把题目上面的字都挡住了。 青年顿了几乎半分钟,最后一脸正经,不动声色地把一颗糖握在手心里,一把放进桌兜里,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原本玉白的耳垂上的红鲜艳欲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 朝晕失策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这老师居然转着讲题,朝晕根本没办法在自己的小枕头上睡个好觉,只能苦逼地把小枕头收起来,装模作样地好好听课,实际上一直在煞费苦心地寻找睡觉不会被发现的姿势。 第300章:别偷看我啦(5) 这节课是讲练习册上面的习题,这样的课上讲的题施亭玉绝大部分都会,讲他会的题的时候他就直接低头做自己的题,讲他不太熟练的题的时候他才会偶尔抬一下头。 巧了不是,他的同桌的行为路线和他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朝晕是困的时候一直低头睡觉,偶尔清醒一下才会抬头。 这样一看,两个人还挺同频的,不知道还以为朝晕多好学呢。 化学老师是一个中年男教师,教龄20余年,讲起课来游刃有余,在讲完一道略有难度的题之后便挥挥手,让同桌之间再相互讨论一下,彻底把这道题弄懂。 大家顿时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了,朝晕同桌俩还是没啥动静。她同桌是在钻研一道难题,她本人则是头一点一点的,和睡意对抗(实则不然)着。 直到她一个没撑住,猛地惊醒,张口就是一句:“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 施亭玉终究还是被这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诗给震到了,无声地移目去看她,朝晕挠了挠头,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才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问:“老师现在要做什么呀?” 施亭玉收回自己的目光,淡声回答:“同桌之间相互讲题。” “这样啊,”朝晕眨眨眼,主动道歉:“对不起啊,我从小就容易睡着,刚来这边有点不适应,过两天就不会整天睡觉了。” “为了补偿你,”朝晕拍拍胸脯,很有大姐风范:“你有什么不会的问题,可以问我哟。” 长这么大,施亭玉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听到这种话,居然还有些新鲜。 他手臂疼,在休息,也没办法往下写了,于是把一道自己刚做到的化学压轴题轻轻推过去,让朝晕看。 朝晕没想到他还真有,凑过去看了眼,只是一分钟过去,她便信誓旦旦地脱口而出答案:“一看就选AC嘛。” 施亭玉原本就是随便给她一看,见她真的能只是看一眼就把答案说出来,稍觉意外,又把题收了回来,去审视这道题目。 AC? 看一眼答案就出来了? 莫非学习真的很好,真的是一个天才? 旁边的朝晕说完答案就往桌子上一趴,真正意义上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只眼睡觉一只眼站岗,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闭上一只眼睛,就有一半个自己在休息。 施亭玉看了她一会儿,觉得看着疯癫的人有时候确实有可能是天才。 抱着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施亭玉拿出答案,翻到对应的章节答案,去找这道题目的答案——BD。 “唰”得一下,施亭玉面无表情地合上答案。 他也是个笨蛋,说什么信什么。 朝晕给了人家完全错误的答案,自己还心安理得地继续趴着,一会儿让左眼闭上,一会儿让右眼闭上,最后还是支撑不住,两只眼都闭上了。 施亭玉本来自己在慢慢地写拖着手臂写自己的习题,突然小臂被碰了下,他第一反应是缩回手,下一刻才回眸去看,只见小猫文具袋的猫耳朵正抵着他的小臂,看上去撒娇似的。 “……” 他看向小猫文具袋的主人,她已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无意识地动了手肘,把她自己的小猫文具袋挤向施亭玉的桌子,跨过了两张桌子中间的缝隙,半乍长的距离,和之前薄荷糖的距离几乎一模一样。 闯入他的领地,却又保持着合适的间距——让他觉得不太习惯但是又没有抗拒情绪的间距。 施亭玉闭了闭眼睛,自己退了一步,扯着自己的习题往旁边移动了半乍,另一半的身子几乎倚上了墙。 两个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第一节课,下课铃声刚响,朝晕一骨碌从桌子上爬起来,两分钟后化学老师宣布下课,她打着哈欠,慢慢悠悠地往教室外面走,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自己的小猫文具盒已经侵占别人的领地了。 施亭玉第一次心这么大的人,他垂眸,和耷拉着耳朵的小猫对视,对峙了几秒钟之后又移开眼眸,自顾自地去写大题的最后一步。 小猫看他,看他,还是看他。 写完答的最后一个句点,施亭玉整个人静了几秒,忽然伸手揪住小猫的耳朵,把它推回它应该在的地方。 “咦?” 少女带着疑惑的问声在他身侧响起,施亭玉动作一僵,触电般地收回自己的手,冷硬地别开眼,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你送迷路的蛋蛋回家啦?” 青年指尖一顿,裤管被慢慢攥紧,他轻轻转过脸去,试探着用余光去短暂地碰了一下他的新同桌目前的神色。 朝晕抹了一把脸,水珠在脸上化开一般地顺着她流畅的侧颜滑,在地上留下一抹湿痕。 或许是刚刚洗过脸的缘故,她现在看起来精神奕奕,光彩照人,坐上她自己的位置,把她的小猫文具盒拿回去,一本正经地问:“它是不是自己随便乱跑,跑到你的位置上去了?它最会乱跑了,是我所有文具袋里面最喜欢乱跑的了。” “……” 施亭玉听她在这里把责任推卸给文具盒,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神情了,他抿紧唇角,没打算回话。 朝晕毫不在意他的不回应,从文具袋里面掏出来两个崭新的小熊橡皮,慷慨地向他递了一个:“为了感谢你送它回家,送给你一块橡皮。” 施亭玉跟不上她的思维,只能愣在座位上。 怎么就突然要送他东西了?她为什么这么喜欢送人东西? 他摇头:“我有,不用。” 朝晕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看向了他放在桌角的一块小小的黑色橡皮,只有硬币那么大。 真是一个资本家啊,人家皮都快褪完了,还要继续用呀。 “那你给它找个伴啊,”朝晕撇撇嘴:“它整天自己孤孤单单的,你也不给它找朋友。” 主人自己都没有朋友,还要给他的橡皮找朋友? 施亭玉看向理直气壮的朝晕手上两块将要被分开的橡皮,语气平淡:“你把一个送出来了,另外一个不也没伴了?” 第301章:别偷看我啦(6) 他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之间又开始蔓延着诡异的沉默。 施亭玉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堵住了,正准备做自己的事,就听见朝晕慢吞吞地说:“……好长的话,你能说这么长的话啊。” “………” 他又不是智障,为啥不能说。 朝晕突然换了脸色,换上了得意洋洋的骄矜神情:“另一个才不会没有伴,你可真是小看我啊同桌。” 她又开始去自己鼓囊囊的书包里面翻了,下一秒翻出来一个有施亭玉手掌大的盒子,里面大大小小的全是颜色各异的动物橡皮,小猫小狗小象小羊应有尽有。 嗯,现在还有小熊。 施亭玉:…… 这个书包到底是什么鬼,是哆啦A梦百宝袋吗?为什么什么鬼怪东西都能从里面蹦出来? 朝晕把小熊橡皮放在施亭玉桌子上,感叹道:“你真是个好人,还关心我的小熊的伴。” 施亭玉原本想要拒绝的,但是朝晕一时兴起,又开始给前面的贝迎欢苏云野还有后面的一对双胞胎分橡皮——不过是要他们抽,没有空听他说话。 双胞胎哥哥魏沙抽到了他最害怕的大鹅,谄媚笑着问朝晕他能不能自己挑。 朝晕叉腰拒绝:“不行,只有我同桌可以自己挑,他帮我的文具袋回家了。” “……你让他挑了吗?” “他的眼睛已经告诉过我他最喜欢小熊了,”朝晕胡扯如喝水,把小盒子收回去,还拍了拍自己的书包:“我什么都知道。” 她转眸,笑吟吟地看向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插不上的施亭玉:“对吧同桌?” 众目睽睽之下,施亭玉再次闭紧了嘴巴,但是却把小熊橡皮放到了桌角去陪他的黑色橡皮,轻轻点头。 与此同时,一抹诡异的粉红又杀了回来,顺着他的脖颈往上爬。 真的,很容易害羞。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 施亭玉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同桌,莫名其妙地收获了一只小熊橡皮。 他的同桌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儿,有一个奇怪的书包,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什么学习的东西。 傍晚放学的时候,施亭玉走在路上,还在尽力去修正自己的想法。 人家什么样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能随意地说别人奇怪。 不会有人和他有交集,他也不必要对别人产生什么想法。 以后不能收别人的东西,他不要和这里的人一个人有牵扯,他要逃走,他要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 略凉的晚风从他的肩头擦过,像是一声抚叹,像是在尽力赶着他脑海里那些单纯到绝望的愿望。但是又没有点名道姓,风能吹过千千万万个人,安慰千千万万个人,是普生的,也是廉价的。 “同桌!” 称呼不是普生的,是特有的,有时候听起来,甚至像是一份殊荣。 那道声音的源地这么离他好近,近到他只需要稍微一侧过脸去,就会稍一不注意坠落进耿耿星河。 施亭玉瞳孔一缩,跌撞着往旁边退了一步,等缓下了心神,才缓缓抬头去看。 夕阳欲醉,天连上了地,万物颠倒,河下成了雨,世界恨上了他,有人与天地相比小小的一圆眼睛里面,有着困囿将破的惊慌。 漫天漫地都是醉醺醺的,绿嫩嫩的叶子掀腾翻覆,点点青光四溅。 他们周边热热闹闹的,成群结伴地往家赶,这么多人,却从来没有人会为了陌生人驻足,也不会分去一个眼神。 但是现在,施亭玉旁边是为了他停下的自行车,为了他停下的少女,一双明媚的清瞳,里面都是一汪汪的湖泊。 是他恨上了世界,也是他有了困囿将破的惊慌。 “同桌,你准备走回家吗?那你得走多长时间啊?”朝晕坐在自己的自行车上面,一条腿踩在脚蹬上,一条腿在地上搁着,见施亭玉回不过神的模样,加大了音量:“同桌,你要不要坐我的车啊?我的车技可好了。” 青年捏紧了书包上的肩带,略有些强硬地摇了摇头:“不用。” “喔?”朝晕又被拒绝了,严肃了脸色:“你又拒绝我?同桌,你怎么这么喜欢拒绝人?” 相比起来,施亭玉才更想问她呢。 怎么这么喜欢随便给别人东西,关心别人? 青年望向她的眸眼深深,不说话,又开始以沉默应对问题,朝晕轻哼一声,愤愤不平地踩上脚蹬,毫不留情地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以及一句狂傲的话—— “我的车技超级无敌好,能十分钟把你送回去,是你自己不要的,可别怪我对你不好。” “我的车技,超级超级好!” 每一个字被拆成了音节,又缓缓融入风中,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响。 虽然只相处了一下午的时间,但是施亭玉还是意识到了他奇怪的同桌在强调什么了。 她倒不是因为自己被拒绝了才不爽的,只是觉得自己超高的自行车技巧没有被认可才一遍一遍强调着她自己的自行车技术。 她已经骑远了,施亭玉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他又以一贯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走,又彻底融入了形形色色的人群,又成了形单影只的一只鬼。 但是今天,前面有一个小黑点在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前行着,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他们是一路人。 施亭玉忽然大脑放空了一瞬间,失神片刻,不远处响起了什么摔倒在地的声音,他再回过神来,小黑点不见了。 朝晕的影子没有了。 他定了定眼,仔细一看,刚才被朝晕骑着的自行车已经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了,走过的人群都对旁边窄沟里的人投以惊奇的视线,有些人还偷偷和朋友凑近,指着沟里哈哈大笑起来。 朝晕骑着车掉沟里去了。 朝晕躺在沟里,一叶障目,葱葱郁郁的树叶让她看不清天空到底是个什么颜色,但是却能真切听到旁边路过的同学的笑声。 唉!世风日下啊! 没有人来对她这个小天使伸以援手吗?! 第302章:别偷看我啦(7) 没人拉朝晕,她本性难移,只是躺下,就想睡觉。 正在她在沟里一边休息,一边思考要怎么样一点也不尴尬地起身的时候,有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拨开绿嫩嫩的叶子,葱白的手指朝她伸了过来,指尖盈润,隐隐发亮。 朝晕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抓住人家的手,借着人家的力从沟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枯枝落叶,真诚地道谢:“谢谢你啊同桌,你再不来我就躺在里面睡着了。” “………” 有好多人在看他们,施亭玉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他抽出自己的手,往旁边靠了靠,确定了一个合适的距离才抬眸看朝晕,清俊的脸庞上没有表情,话里也没有情绪:“车技很好?” 他是招她还是惹她了,她刚才居然邀请他坐她的车,然后自己摔进沟里去了? 朝晕拾起来自己鼓囊囊的大书包,拍拍上面的尘土,闻言沉默了一瞬,而后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偷偷摸摸地瞅了一眼施亭玉,谦虚道:“谬赞,谬赞。” “………” 施亭玉深吸一口气,绕过朝晕和她的车,继续一个人往前走。 朝晕不慌不忙地扶起自己的车,原本想骑上去的,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老老实实地推着追了过去。 施亭玉腿长,走路速度又不慢,在人群里尤其惹眼,两三步就越过一道人影。他和周围的人不同频,也没有必要同频,好像自己一个人就能够走完自己黑沉沉的人生。 “同桌,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突兀的,有一道严肃的声音离他很近,吓了施亭玉一跳。他猛转过头,就见身高齐他肩的朝晕推着她自己的自行车,凝重着一张脸和他并肩前行。 “……” 施亭玉一怔愣,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的腿,又四下张望,确认自己走路的速度和以往一样快,又把不确定的目光放在身边这个跟在他旁边走得很轻松的女孩儿。 ……怎么追上的?! 谁要听她坦白什么事,他一点也不想听。 施亭玉这样想着,骤然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想要把她甩掉,自己一个人回家,没想到朝晕预判到了他的计划,他加快速度的同时,她也加快了脚步。 她推着车,却还是能够毫不费力地和他同步前行,还能顾着深沉地和他吐露真相:“其实,我是前天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的,我的车技只有一般般的好,我骗你了同桌,对不起。” 施亭玉:…… 哪里算好?前天刚刚学会,今天就敢让他上车? 而且谁在意这种小事啊?现在他只想要知道一件事——她是鬼吗?为什么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追上他? 施亭玉绷紧了脸,咬了牙再次往前赶,就想把朝晕甩开,没想到她还是跟得那么悠闲,他反而自己累得喘着微粗的气,停了一会儿。 朝晕见他累了,还拉开自己书包的拉链,好心地从里面拿出来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辛苦你了同桌,等我练好自行车,我就可以带你回家了,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 这个书包里到底多能装?? 他垂着眼眸,缄默了整整半分钟,最后还是愿赌服输似的接过了她手里的水。 不是他想喝,他现在觉得他的同桌有些神经质,他不想花时间和她争辩了。 而且,没发现吗?他故意没有和她说谢谢。 施亭玉这样想着,终于觉得自己扳回一城了。他缓了会儿,继续往家走,却时不时低头看看手上的矿泉水,又瞥瞥朝晕,最后还是没忍住淡声问:“你不喝吗?” 朝晕眨巴着眼睛看他,清辉星般的眼眸水,生动、生动,还是生动。 施亭玉微微捏紧了矿泉水瓶,立刻转移视线,冷淡的目光又落在了前方。 朝晕摇摇头:“那是最后一瓶矿泉水了,给你喝,我不喝。” 施亭玉瞳孔轻缩,手底下的力道不自觉加紧,塑料瓶被挤压得变形,和他因为轻飘飘的一句话开始加重的心脏似的被捏紧。 “……”他忽然觉得今天空气里的含氧量不足,他频频地吸气,又吐出团团浊雾,最后还是冷着脸停下,说:“…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你没有必要因此……” 因此把自己要喝的水都给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说“那是最后一瓶矿泉水”的朝晕又往书包里摸了摸,摸出来了一瓶可乐。 “……” 朝晕仰头喝了一口可乐,舌尖微麻,她被刺激得挤弄了下眼睛,但是还是叹了口气吐槽:“常温可乐还是不好喝。” 她一顿,想起来了刚才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复又看向施亭玉,体贴地问:“同桌,你刚才想说什么?” 青年咬紧牙关,气血一股脑地往头顶冲,冲得他头痛。 他原本冷白的面孔上又开始晕开秾丽的红,红得心应手地绕着他吐息,把他整个人都熏上了醉醺醺的氤氲色彩。 他又脸红了。 施亭玉一言不发,只是又突然动身,加了速度,一味地往前走。 朝晕又赶了上去:“同桌,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没说话。 “你想喝可乐了是不是?” 无言。 “同桌你等着,我去给你买一瓶。” “……不用。” “那就是想坐我的车了。” 青年脸上的红还没有完全散去,但是心绪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目视前方,没有看她:“没有,我还想活。” 朝晕挠了挠头,花了几秒钟明白他是在嘲讽自己的骑车技术,但是又无法反驳,于是嘿嘿一笑。 他知道甩不开她,便任由她去了,她在旁边打打哈欠说说话,也不需要他回应,只是多出来了一个人而已。 施亭玉背着书包,面色冷淡,步伐飞快,和平时一般无异。 只是,手里面多出来了一瓶矿泉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0。】 第303章:别偷看我啦(8) 两排杨柳依次排开,娉娉袅袅姿态各异,有些是树龄年轻,有些已经是几十年的老树,朝晕家店门口前是人行道,三米宽,路边植着棵参天大树,粗壮的腰身能结结实实地挡住两个人。 待终于走到朝晕家店门口的时候,施亭玉松了一口气,要进小区回家。 只是他还没有迈步,旁边的朝晕已然吹了两声口哨,哨音刚落,瞬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了许多只流浪猫,都热情殷切地往他们两个这边的方向奔来。 施亭玉还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时间腿动不了,只能震惊地目视着它们像浪花翻涌似的迈着四只腿跑来——只不过压根没有分给他一个眼色,全部都围着朝晕团团转了。 其中有一个笨笨的小小猫跑不过别的猫,中间还被撞得趔趄了一下,尾巴甩上了施亭玉的裤腿,毛茸茸的尾巴卷着他的脚踝,瞬间让他头皮发麻。 这几个小猫他几乎都见过,是这附近的流浪猫,但是因为一般不太在意,所以没有细数 朝晕蹲下,雨露均沾地把每个小猫摸个遍,抬眸看向稻草人似的一动不动的施亭玉,挨个指着给他介绍:“它们都是我交的小猫朋友,分别是朝朝,晕晕,天天,下下,第第,一一,牛牛,皮皮。” 施亭玉:?O_O 一点内涵都没有吗? 不过小猫们好像很喜欢这些名字,八只小猫围着朝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合在一起像是一台小型摩托车。 朝晕给他介绍了小猫,又开始给小猫介绍他。她低着头,一脸认真地和小猫说话:“他是我的新同桌,他叫施亭玉,你们可以叫他同桌。” 随着朝晕的介绍,原本对施亭玉爱搭不理的小猫们都纷纷回头,一个个都睁着一双双圆亮的猫瞳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人类。 施亭玉习惯了人类不善的注视、同情的注视,他以为他早已经对目光漠然了,但是现在有这么多猫猫用这么懵懂清澈的眼睛洗涤着,反而手心开始冒汗,忍不住往后退一两步了。 一一是这些猫里面胆子最的,通身白毛,只有眼上有黑色的毛连成一道,远远地一看跟疤似的,看起来像一个大哥大。 它迈着五大三粗的猫步走到施亭玉周边,屁大一点还整上压迫感了,绕着他闻了闻,而后傲娇地一仰头,表示勉强的认可。 施亭玉看不懂,朝晕已经率先替他高兴了:“太好了同桌,一一已经同意你做它的小弟了,真为你高兴。” 施亭玉:? 他低下头,和怎么看怎么趾高气昂的一一对视着,最后他也移开目光,看向远方,默默地表示拒绝。 一一是一只聪明的小猫,一下子就明白施亭玉不想做它的小弟,顿时炸毛,用自己小小的脑袋顶着施亭玉的脚腕,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人家连动一下都没动。 “唉,”朝晕走过去把它提起来,和它讲大道理:“你怎么这么霸道?人家不想当你小弟,你还要强取豪夺吗?” 她这话说得还有点像人,施亭玉瞥了她一眼,就又听见她说:“我同桌已经是我小弟了,你怎么能抢人小弟呢?” “……” 不太像人。 宁青这个时候刚好拿着猫粮出来,见朝晕在外面,赶忙赶出来,把猫粮往她手里一塞:“你回来了就自己喂吧,我是真不会。” 朝晕从她手中接过猫粮,宁青心头一松,这才注意到在旁边安静站着的青年,觉得面熟,但是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是……?” “这是我同桌呀,”朝晕一边喂小猫一边回她:“今天可是我把我同桌送回来的。” “……” 施亭玉别开眼,机智地决定不说话,越说越乱。 宁青也在这个时候认出来他就是昨天来买薄荷糖的男生,想到邻居说的那些话,脸色微变:“啊……是吗?” 施亭玉敏锐地意识到了她和其他大多数人一般的态度,抿了抿唇瓣,别过头,一句话没说,直接想要转身离开。 “嗯呢,我听说他上次联考第一呢。” 朝晕垂着眼眸,扯上他的裤腿,懒懒地说。 此话一出,施亭玉猛地觉得周围气息溘然一变,再次抬眼时,女人已经双眼发光地盯着他看了,简直就像是狼看见肉了一样。 “哎哟,学习这么好呀!”宁青忙凑过去,一脸真诚的热切:“你们是同桌啦?那我们家朝晕就要麻烦你辅导了!她上课只要睡,你直接打她就行!打一巴掌,她保准就不困了!” “诶,你吃跳跳糖不吃?我们今天新进的货!” 说着说着,宁青转身就要回屋子里面给施亭玉拿东西吃,施亭玉局促地低声说了句“不用”。 宁青没听见,还准备继续往里面去,朝晕也直接拽上了她的裤腿,加大了音量:“他说不用。” 说罢,她又自顾自地把施亭玉的裤腿叠起来,而后冲扬起下巴看他,格外体贴:“你回家写作业吧,都有点晚了。” 施亭玉终于正眼看了她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其实也没有很不好,还是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替别人着想的。 施亭玉这样想着,迈开步子往小区里去,没走出去两步就听见朝晕在后面大声说:“写完作业明天记得给我抄啊!” “……” 而后就是她妈妈破口大骂的声音:“死孩子!你说也不知道背着我偷偷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施亭玉陡然加快脚步,梗着脖子一味地往家回,直到裤腿被咬住,他才不得不停住。 低头,白花花的毛,一道黑乎乎的“疤”,桀骜不驯的眼神。 是一一。 一一见他停住,又用脑袋撞了他一下,才在他的裤腿微微低下脑袋,而后撒开腿跑开。 施亭玉垂首,这才看到了自己的裤腿被扁起来了,他弯下腰,把裤腿捋平,一颗薄荷糖跳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微愣,手快脑子一步,率先伸手去把薄荷糖抓住,直起身,直直地望向了朝晕。 第304章:别偷看我啦(9) 风信紫的天空在她身后延展开,大片大片凝结在一起的云块锐化了似的,看着硬硬的,她冰凉的发丝随着一阵风飞扬起来,在硬的衬托下,她又是软软的一团了。 隔着万千柳絮飘扬过的痕迹,他与她满含笑意的眼眸对了个正着,他看见了她眸中水波轻漾,那其中张扬却不肆意的情绪,也和柳絮一般飞扬。 她的唇瓣开开合合,举手投足之间随性的慵懒泄了出来,懒懒的一个人,却在说话时,带着坦荡的真诚,把每一个字的口型都说得格外标准。 “请——你——吃——糖。” “明——天——见,同——桌。” 手里原本清凉的薄荷糖蓦然烧了起来,在他的手心烙下了圆圆的洞。 他匆匆忙忙地回过神,不再看她,迈开步子逃也似的往小区里面跑。 跑起来的时候,耳边生了风,又开始往他的耳垂上吹着热气。 热热的,热热的,又有不肯消退的温度在他脸上划出一片地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2。】 朝晕现在所在的这所高中是出了名的严格,甚至还有朝晕好久不见的老朋友——早读。 早上六点半到学校开始早读,七点半吃饭,八点开始上课,这个作息让刚刚转来的朝晕非常不适应。 不出所料,她在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又迟到了,等到她进班的时候,班里面的同学已经像是忙碌的小蜜蜂似的推着自己的桌子来回跑了。 在班主任的死亡凝视下,朝晕背着自己被装得大大的小书包,故作镇定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施亭玉也在整理自己的位置,准备拉桌子,朝晕把书包放下,凑过去问他这是要做什么。 “月考,”施亭玉头也不抬,简明扼要地回答:“拉完桌子去吃饭,然后考试。” 朝晕:(???)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两秒钟,而后也一言不发地拉自己的桌子,然后跟在施亭玉后面,他把书放在哪里,她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放在哪里。 对于考试,朝晕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气定神闲,去吃饭的时候还胃口大好,吃了三个大包子,回班之后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考试开始的通知。 班里面的其他人没她这么淡定,大家有的是坐在位置上盯着书死看,有的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开始猜题或者是预判自己的成绩,偶尔还传出来几声“早知道我上个星期就不打电脑了”的悔恨哀嚎。 这么一对比,有些人就慢慢注意到朝晕了。 虽然她昨天刚刚转来,但是有一些好奇心强的人已经偷偷注意她不短时间了,如今看她从容不迫的模样,他们不由得心头一震。 书也不看,槽也不吐,就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丝毫不慌,看上去稳操胜券的模样。 莫非…… 是一个新来的学神?! 众人大惊,对这位不容小觑的转学生肃然起敬。 考试铃声响起,教室里面响起怨声载道的话,混杂着椅子摩擦地面发出来的声音。 因为是刚刚转来的,所以朝晕的考场在最后一个班。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之中,她带着一身随性和无畏,奔赴战场。 然后,同学们在上午考完两场之后去吃饭的路上,看到了通报批评—— 三(8)班柳朝晕在语文考试上睡觉,轻视考试,违背纪律,提出批评,公告以示警告,以儆效尤。 同学们:………… 不对,那也不对。 为什么她睡觉?那肯定是因为已经写完卷子了对吧?这么快都写完了,成绩肯定不会太差。 朝晕本人甚至还没有她的同学乐观,吃完饭之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色凝重,忽然叹了一口气:“我退步了。” 施亭玉在旁边坐着复习,没搭理她。 无非就是因为考试睡着了开始懊悔,觉得会影响成绩,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他见得多了。 他这样想着,就听见朝晕复叹一口气,惆怅若失:“我以前睡觉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被抓到的。” 施亭玉:……… 笨蛋吗? 总之,两天让人煎熬的考试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过去了,老师们开始讲题,相比较于或是因为改错答案、或是因为审题错误而苦不堪言地抱头痛哭的同学,朝晕显得很平静,和旁边的施亭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尤其是在对化学答案的时候,她甚至还会心一笑,和后面的魏沙魏何无言对视。 大家越来越肯定新来的转学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学霸了,都想要看看她能不能超过施亭玉,夺掉他不败神话的称号。 在这么多人的期待之下,月考成绩出来了。 施亭玉断层第一。 柳朝晕,全班倒数第三,倒一倒二分别是魏沙魏何。 同学们:……… 不是,那么大架势考了个倒三?? 朝晕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倒不是因为成绩,主要是因为她这两天的每一场考试都睡得天昏地暗,但是只有第一场语文的时候被抓了,这又让她重振信心了。 至于考试成绩,她不太在乎,毕竟她压根没有好好写。 不过她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尤其是班里的化学老师。 他看到成绩以后气得不行,甚至把魏沙魏何还有朝晕都叫到了办公室,挨个批。 魏沙化学考了5分,魏何8分,朝晕还行,考了9分,化学老师还冷笑着给他们取了一个组合名——985。 三个人低着头往那儿一站,任由化学老师批,见他上头了还忙给他顺气,只不过还没碰他几下就被他一瞪,让他们站着好好反省反省。 他们三个退到一边,面上虽然装着痛心疾首的表情,但是心思各异,都在想着五花八门的事,直到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清冷的一声“报告”传进耳朵里,他们才重新抬头看了过去。 施亭玉的目光略过魏沙魏何,在朝晕脸上停顿了几秒,她冲他眨眼,他也只是垂下眸,走到化学老师旁站定,低声道:“老师,您找我。” 第305章:别偷看我啦(10) 看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化学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就回春了,和颜悦色地夸奖施亭玉这次把选择题和填空题压轴题都做出来了,让他很是惊喜。 简单两句夸完以后,化学老师才变了一点脸色,软了声音,压低了音量问他:“就是这个大题,为什么有两道题没有写完?我看了看,你应该是能写完的呀。” “就因为这两道题,你和化学年级第一失之交臂了,和上一次比,还有点退步。” “老师也不是要给你压力,就是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施亭玉面色不变,但是头低了一些,额前的碎发稀稀疏疏地掩住了他深深的眸眼,他把两只手臂背到身后,像是想要藏起来似的,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笨拙。 在衬衫下发炎红肿的伤口因为拉扯又开始蛰痛,他几度张唇,最后却轻轻别开了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清瘦的面孔,白晃晃的肌肤,隽秀的眉眼,洗的发黄的白衬衫,勾勒出来了一个伤痕累累却固执倔强的青年。 “压力大,没精神。” 他吐出这几个字,发音很轻,但是冷漠的腔调又让人生出来了这几个字很重的错觉,再看向他冷硬的侧颜,越发让人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粉饰得拙劣的冰冷之下求救了十几年的痛苦不堪就愈发让人看不见。 化学老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总是觉得这孩子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像一只刺猬,但是从来不主动扎人,有人碰他,他也不会应激,却会自己拖着身体再次蜷缩在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角落里去。 他还没有发话,旁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男老师就冷笑一声,懒洋洋的腔调里的恶意却摆在明面上了:“什么借口,不就是没好好学,退步了呗。” 化学老师拧眉,不太高兴地喊了一声:“张老师,和学生说话,态度要好一点。” “亭玉有多努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也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而且他是我的学生,不用您来指点。”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朝晕看得迷迷糊糊的,旁边的魏何偷偷和她解释。 “张坤这死贱人就这样,自己一个关系户空降化学组长,但是能力有限教不出来好学生,一直对我们战绩累累的老汤怀恨在心。这次好不容易让他逮着我们学神的尾巴了,肯定要出气的。” 他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他平时狗眼看人低的,要不是他关系硬,老子早就把他打得亲爹都不认识了。” 都让魏何爆了两个成语了,看来确实格外讨厌这头死肥猪啊。 朝晕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眼睛一直偷偷落在施亭玉身上。 青年不为所动,眼都没眨一下,像冷冰冰的石头一样,但是朝晕却分明看见了被他藏在身后不安搅动的手指,以及微微弯下去的脊梁。 张坤不屑地瞥了眼老汤,换了个姿势继续跷二郎腿,咄咄逼人道:“这都快高考了,成绩却在退步,哪有这档子事儿?” 他这话不堪的蕴意很深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以前是作弊的嘛。” “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随便一说,但是到底是不是,也就你们心里知道了,我们哪里清楚嘛?不过这次的化学第一名在我们班,什同学要是有什么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我们随时欢迎啊。” 办公室里一时间格外安静,没人敢说话,其他老师和学生交代事情也只能硬着头皮压低嗓音。 老汤气的咬牙,但是碍于张坤的关系,也不能公开和他吵起来,气氛顿时冷凝到让所有人苦不堪言。 “老猪,哦不是,老师。” 朝晕嘴瓢了一下,一下子就打破了这钝钝的寂静。 在所有人暗暗投过来的目光的注视下,朝晕不好意思地一笑:“对不起啊,你这这么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要不你减减肥呢?” 她态度和语气格外认真,一副“为你好”的样子,甚至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张坤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你,你……” 朝晕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往施亭玉那边靠了靠,认真了神色:“话说,老猪…不是,老师,你高中毕业没?你是不是语文不咋地?” “他说他压力大,没精神。你听得懂不,老猪……哦不,老师。”朝晕温柔地关怀着他:“ya li da,mei iing Shen,拼音你懂不老师?哦不,老猪。呸呸呸,老师。” 寂静,无声,朝晕再次重复了一遍:“压力大,没精神,听懂没?” “你,你……” 张坤气得要从椅子上下来指着她鼻子骂,结果动作一大,一个没留神摔在地上,“咚”得一声震天响。 魏沙靠在墙边,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听到这个动静直接被震醒了,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地震了?!” 他刚醒,眼前一阵花,看到在地上坐着的张坤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一句:“办公室怎么有只黑猪?!” 张坤那张猪油纵横的连一会儿青一会儿红还一会儿紫,简直就像是调色盘成了精,他扯着嗓子怒道:“你们!喊家长!必须给我喊家长!” —— 柳六六火急火燎地从工厂赶到学校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办公室外面并排站着的一对儿人。 “同桌,我没事的,你不用在这里等着我。” 朝晕挠了挠头,和固执地在她旁边和他一起站着的施亭玉说话。 已经上课了,施亭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定要留下来——明明张坤没有要叫他的家长的意思。 施亭玉没有看她,撇过去脸,人又被裹进了透明冰凉的冰晶里去了,嗓音哑哑的:“你笨吗?” 朝晕愣了一下,他又接着说:“你干什么怼他?你旁边的人没有和你说他什么样吗?你这样只有吃力不讨好的份。”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他的眼睛饧着,怔怔然落在石板路上,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说不出来多么不近人情,不知好歹,便又止住。 第306章:别偷看我啦(11) 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想说,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尤其是不要因为他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明明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如果只是不想听这些难听的话,大可以捂住耳朵,像所有冷眼旁观他的苦难的人那样做就可以了。 根本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还要叫来家长,以后说不定还要被穿小鞋。 可是他总是表达不出来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觉得这点小小的、算不上委屈的委屈本身不值得别人为他出头,但现在被他这样一说,就好像是别人好心办坏事似的——他是一个抛掷别人真心、雨水滴不穿的石头。 算了。 反正他本来就是。 她离他远一点也好。 他的头更低了一些,微微抿唇,这棵冷沉的树的树根紧扒在地衣之下,刺穿自身的手足,一片残凋萎败的景别,一方窄小的墨色天地——后来有了一束熠熠的金光。 “同桌,你关心我呀?” 轻灵的嗓音顺滑地溜进他的脑海,他还没来得及抬头,朝晕已经弯下了腰,侧过脸,仰头看他,明晃晃的笑容刺了他一眼。 施亭玉明明是俯视她的,却猛地有了一种被她的眸光普照的感觉,他原本想要后退,可紧贴着墙壁,无路可退,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和她对视。 她明白。 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心头那片残墟又是一塌,而后隐隐有愈修的倾向。他再次慌里慌张地扭头,不看她的眼睛,但是他脖颈处开始氤氲开的粉红就赤裸裸地展现给朝晕看。 朝晕眨眨眼,直接说道:“同桌,你脸又红了。” 施亭玉一炸,立马用一只手捂着脸。 “脖子也是红的。” 另一只手赶忙捂住脖子。 朝晕笑而不语,身子收了回去,不逗他了,反而安慰他:“同桌,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做事情从来不后悔,你也不用替我后悔。” “这样一看,你真是一个好人呀,我闯祸,你还留下来陪着我。” 施亭玉脸上的红慢慢消散,他唇角微微向下撇着,清楚朝晕在开解他。 什么叫“我闯祸”?这件事明明是因他而出的,怎么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他想到这里,朝晕忽然又道:“既然你这么好,学习还这么厉害,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允许你资助我上大学了。” 施亭玉愣住,饶是他,也被带着绕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笑。 他总是紧绷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眼里融化开的春湖波光潋滟,白色衬衫和墨色短发被风吹起一阵带些棱角的呼呼作响,殷红的唇瓣扬起时,会在唇边陷出一颗浅浅的梨窝。 那么一块看着寒凉的冰,化开来居然如此轻松。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7。】 朝晕原本只是想让他轻松一下,听到他的笑声之后顿时惊奇地望了过去,又凑近他,盯着他看:“同桌,你笑啦?” 施亭玉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视线轻移,矜持地否定:“没有。” “咦——” 朝晕撇撇嘴,正要说话,却远远地看见一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朝着他们冲了过来,一下子严阵以待:“我爸来了。” 施亭玉也看到了,但是见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严肃了脸色,黑漆漆的瞳仁钉在柳六六身上,不动声色地往朝晕身前挡了下,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恰巧这个时候,方霏刚和老汤还有张坤交涉完,三个人一起出办公室,都看到了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的男人,都略微变了脸色。 方霏也讨厌死张坤这个死肥猪了,刚才听到事情经过的时候差点没按耐住暴脾气扇对方一巴掌。 对施亭玉冷嘲热讽也就算了,还擅自叫了仗义执言的新同学的家长,气死她了。 要是朝晕家长真的因为这件事把她怎么样了,方霏心里也不好受。 老汤想的和她差不多,唯独张坤冷笑连连,瞥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个学生,觉得一口气总算是出了。 在他面前这么狂,家长来了照样也要…… “柳朝晕!” 柳六六的声音打断张坤的思绪,他几个箭步飞到朝晕身边,大开大合几个动作,直接把手机放在朝晕面前,瞪着眼质问:“你为啥不回我信息!!” 朝晕:“……爸,我上学呢。” “上学咋了?上学就不能拿手机了?” 众人:……? 朝晕也无语了,她看了一眼柳六六给他发的信息——家长快点转发给要中考的孩子看!中招五大必考题型!5分钟内删! “爸,我该高考了,这个是中考的题。” 柳六六面色一僵,收回手机,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朝晕的肩:“这是我对你的考验。” 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走吧回家。” 他拉着朝晕要走,张坤立马伸手拦住,眼睛瞪得老大:“就这样要走?!” 柳六六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结果被丑得不敢看第二眼了:“不然呢?按照你们和我说的,我女儿不是做仗义执言的好事了吗?我也搞不懂你们为啥让我来,反正不就是让我接回去吗?” 张坤脸又憋得死红,朝晕低着头死死咬着唇,凑到施亭玉耳边,强忍笑意说:“开水烫猪就这个颜色。” 施亭玉听懂的一瞬间,又是“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见几个人齐齐看过来,又摆正了神色,淡漠的神色都让人忍不住怀疑刚才笑的人是不是他了。 张坤咬紧牙关:“家长,你要是这样说的话,我就要考虑一下您女儿适不适合在二中待了……” 退学威胁。 柳六六挖了挖耳朵,不耐烦道:“得了得了,你有啥想说的和你们校长说去吧,他是我哥。” “……” “……” 目瞪口呆。 朝晕也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自己成关系户了。 此话一出,再也没有人有异议了,柳六六要拉着她走,朝晕给老汤和方霏挥挥手,两个人也僵硬地和她挥手。 朝晕又和施亭玉挥手,青年却抿着唇近她一步,塞给她一颗薄荷糖,只是刚刚和她对视,便又低下了头,不说话。 朝晕收下,冲他笑得灿烂:“同桌,你要好好学习呀,我回去玩……不是,反思了。” 第307章:别偷看我啦(12) 她拍拍胸脯:“我明天就回来啦。” 施亭玉眼睫颤颤,每一次眨眼,就有一场雪落了下来。他再度抬眸,沉默着颔首。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0。】 朝晕回家享受去了。 她妈在接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她是因为睡觉才被喊家长的,后来听了个大概就明白是个什么事儿了,立刻催她爸去接朝晕,自己则在家卖力地挥舞大勺。 管他的,只要女儿不是因为调皮捣蛋或者上课睡觉回来的,先做一顿好吃的再说。 朝晕就这样在家胡吃海喝了一顿,又睡了个饱,等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学校放学的时间了。 金灿灿的阳光平铺在地面上,闪闪发亮,小猫们把她团团围住,争着抢着要往她身上扒。 宁青在小卖部里玩开心消消乐,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加了点音量问朝晕:“妮儿,我想起来你们学校前两天是不是月考了?你考得怎么样?” 朝晕的脸色顿时凝重了不少,但是还是要尽力装着闲散的姿态,模模糊糊地应了一两声:“啊……还行,我们化学老师说,我离985不远了。” “真的?!”宁青双眼放光,感叹道:“太好了,有学霸做同桌就是好啊,真是立竿见影。” 朝晕这个时候只能沉默,眼神飘忽地四下张望,视线落在前面那棵大树飞飞扬扬的枝叶上面,又漫无目的地下滑,原本想要收回目光的,却骤然瞥到了从大树后面露出来的、被晒成金鳞色的衬衫衣角。 她迟迟地挑了下眉,装作没有发现,低下了头喂小猫们猫粮,手却轻轻拍了拍一一的脑袋,朝着树后指了指。 施亭玉背靠着树,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按上胸口,含着肩膀,呈现出蜷缩的姿态。他的脑海里还在无止无休地勾勒出来一幅金灿灿的画——筛出细碎阳光的叶子,在他的视角下像是她穿上的绿裙子。 身上长着猫猫的女孩儿,灵动的女孩儿。 青年的悸动开始蛮不讲理地横冲直撞起来,如同抽条的青绿枝桠,不由分说地向天空延伸了去,像是他竭尽全力想要缠绕上黎明的肋骨,透明的、青涩的、惊惶的,短暂到像是永恒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2。】 差点被她发现,差点和她对视,差点,差点。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伤口作痛惊跳的频率和他心跳的频率几乎交叠,让他不得不花费一些时间去平复。 等到阳光不是那么晒人,伤口不再那般惊痛,施亭玉又悄悄屏住呼吸,探出了半个脑袋,看到的还是和猫猫对话的朝晕。 她并没有发现他。 他又是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短暂得像是蒸发的晨露,如此谨慎。 他太清楚界限在哪里,太清楚自己只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他迈开步子,无声地朝小区门口走去,寂寂、寂寂,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直到裤腿被扯住。 他低下头,看到了白花花的毛发,第一时间认出来是一一的时候,他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开,僵硬地抬头看向了小卖部门口,一眼就望进了她清亮的眸子里。 她是碎金色,是横向构图的中心,被树影笼着,在干涸龟裂大地上的一口井,在蒙尘万物胸腔中孕育出来的一只眼。 一一咬着施亭玉的裤腿,毫不客气地往小卖部门口拉。 他不敢过去,但是一一是一只倔强的小猫,说什么也不松口,施亭玉害怕伤到它,没有用力甩开它,于是就呈现出来不能进不能退的局面来了。 关键时刻,女孩儿懒洋洋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同桌,你放学啦?过来和我说说话呗。” “……” 施亭玉僵硬地站定在离她身边将近一米的地方的时候,脸上、脖子上、耳朵上的红都还未被吹散,把脆若琉璃的青年都填充得有了气色。 朝晕见他非要站在那么远的地方,也没拦他,问道:“你们今天下午都干什么了?” 青年的嗓音总是轻薄的,淡漠的,让人猜不透心思:“还是讲卷子,复习知识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化学课代表转走了,化学老师在选课代表。” 朝晕兴致来了,抬头看他:”化学课代表?选出来了没?” 施亭玉避开她的视线,摇了摇头。 “我对这个职位很感兴趣,等我明天报名去。” 施亭玉神情变得微妙起来,欲言又止道:“……他说最好是这次月考成绩89分以上。” “那怎么了,”朝晕摆摆手:“我不就差八分吗?” 施亭玉想起来她惊天地泣鬼神的9分化学,没有吭声。 朝晕看到他背的书包又是鼓囊囊的,便催促他回家写作业,但是在他要走的时候,又伸手扯住他的裤腿。 施亭玉垂眸看她,她像小鸭子一样往旁边挪了几步:“你可以摸摸猫猫,它们会把好运气借给你,你一会儿遇见不会的题目的气候就会蒙对了。” 施亭玉绷紧了下颚,后退了半步:“不、不用。” 手却在微微摩挲。 “哎呀,”隔着衣袖,朝晕直接拉上他的手腕,按上了朝朝的脑袋:“朝朝脾气最好了,你怎么揉它都不会生气的。” 施亭玉被拉得弯下腰,手指僵硬的关节嘎吱作响,小猫带有温度的躯体在他手下轻颤,让他有一瞬间真的在这个死寂的小镇感受到了活络的生命。 他试探着轻轻抚顺朝朝的毛,它居然回过头来,去蹭他的手指。 “它喜欢你嘞,”朝晕笑眯眯道:“好了,你今天写题一定可以很顺利的。” “明天记得让我抄抄哈。” 施亭玉敛着清润的眉眼,那其中落着的细雪又薄了一层。 他也会被喜欢么? 青年指尖微微抖动着,身体也是,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言地颔首。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4。】 什么是春天? 一场雾蒙蒙的细雨,一件洗不干净的、潮湿的心事。 第308章:别偷看我啦(13) 在好好休息了一个下午之后,朝晕终于没有迟到了——她踩点的。 只不过她踩点也被抓了,原因是踩点也算作迟到。 虽然朝晕心有不服,但是想到自己已经给班主任带来这么多麻烦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拿着书去后面罚站去。 不过她刚刚站到后面,有一个人影才刚刚踏入班级。 朝晕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过去,看到的是施亭玉浸着一些薄汗的苍白的脸。 班里面的读书声一下子就弱了下去,都瞪大了眼看向施亭玉,面面相觑。 学神也迟到啊? 方霏先是严声让其他人专心读书,而后才一脸严肃地看向了施亭玉,可是刚刚开口,就看见了他微颤的脖颈上青紫的伤痕。 她眉头拧得更深,止住到了嘴边的批评,往旁边让了一步:“你先回去。” 施亭玉始终低着头,闻言也只是沉默着往位置走。 他的姿势乍看之下除了慢一点没什么问题,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一瘸一拐的,稍微有一点大动作都会停顿一下,应该是疼的。 按照二中的惯例,早上迟到是要罚站一上午的,于是朝晕就很可悲地在后面站了一早上。 虽然没有什么人和她说话,但是她也听到了有些同学在背地里默默吐槽班主任偏心,因为施亭玉学习好就不让他罚站。 因为这件事,方霏甚至还在大课间的时候把朝晕叫了过去,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慢慢说道:“柳同学,我不是偏心才没让施亭玉罚站的,这点我希望你能明白,老师从来不做偏心的事。” 朝晕乖乖地点头。 方霏的脸色柔和了一些,旋即又想到了施亭玉,又苦恼地捏了捏眉心:“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隔三差五就有点伤……” 方霏不想让其他人把这些事情传开,又叮嘱了朝晕要好好学习,就放她离开了。 虽然朝晕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她正在盘算着其他事情,但是会有不明真相的人替她愤愤不平。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后,贝迎欢陪着朝晕如食堂吃饭,排队的时候还在义愤填膺地为她打抱不平:“霏姐怎么只让你罚站不让施亭玉罚站呀?我还以为她这样的老师不会偏心呢!现在看来也就那样。” 朝晕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是还是腾出手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没事,这只是我成为神的第一步而已。” “说不定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呢,我感觉我们老班是好人,肯定是看出来我同桌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才不让他罚站的。” 贝迎欢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道理,最后也就是撇了撇嘴,没多说什么,站着安安生生排队,一个女同学打完饭从她们旁边经过,贝迎欢看了一眼便嫌弃地收回了目光:“这鱼是大禹治水的时候渴死的。” 朝晕也跟着瞥了一眼:“没那么新鲜。” 这不瞥不知道,一瞥过去收回视线的过程中,朝晕发现在她们旁边那一列和她们几乎并排的人是施亭玉。 “哇,同桌!”她率先弯眸笑着喊他:“好巧呀!” 施亭玉轻轻瞥她一眼,抿唇不语,她后面的贝迎欢倒是尴尬得面色僵硬,扯着朝晕的衣服往自己脸上蒙。 朝晕还准备说话,身后突然吵闹起来,她回头去看,就见六七个看起来混不吝的男生直直地略过后面排队的人群,打打闹闹地往他们这些快要排到饭的人的方向走。 其中一个大哥大样子的男生用眼睛在人群里面寻找冤大头,最后锁定了在施亭玉往前两位的瘦弱男生身上,一把用力拍上了人家的肩膀,嬉皮笑脸道:“同学,让哥几个加个队呗?就当交朋友了?” 瘦弱男生一个激灵,欲哭无泪——他想拒绝,但是他压根没有拒绝的份,人家那几个没脸没皮的兄弟已经开始不顾后面人的意愿自顾自地往队里面插了,有几个见没办法再往里面插了,甚至还变本加厉,若无其事地加到了朝晕他们这一列的队。 后面的同学也都是敢怒不敢言,最多只敢转头和朋友骂几句,也不敢真的去招惹这种人。 贝迎欢也是这样,她咬着小手帕,恨得咬牙切齿:“这群王八蛋!知不知道饿一会儿是会死人的呀!我要打死他们!” 当然,她也就敢说说,毕竟没有什么人愿意和这些二流子牵扯上什么关系………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她这个只有165的后桌抬步走向那几个不良青年,一脸诚恳道:“你们别加我们俩和我同桌的队呗,我们可饿了。” 施亭玉因为推推搡搡碰到了伤口,正在后面握紧手腕忍痛,结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瞳孔微震,抬眼看了过去。 大哥大自从不要脸地插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制止,这么一看,还是个没见过的漂亮小姑娘,顿时恶趣味四起,吊儿郎当地问:“我们就插队怎么着了?多大一点还敢来拦着老子?” 他忽然邪笑一声:“你要是给老子做女朋友,老子也让你跟着插队,你觉得咋样?” 那几个不良青年顿时开始起哄,纷纷喊着“老大威武”,后面大大咧咧的贝迎欢都忍不住脸红了,有羞的也有气的。 她一咬牙,正要冲过去和朝晕一起战斗,结果后者突然叹了一口气,而后往旁边一片空地一站,清了清嗓子,在下一秒毫无征兆地往下一倒,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开始哭—— “哎哟,怎么不让人吃饭呀!整天上个高三累死累活还有人插队不让吃饭!哎呦喂!谁能给俺个说法呀!俺要吃饭!俺要吃饭!不让俺吃饭,俺就跳楼了!跳楼!” 几个不良青年一下子闸住了嘴,瞠目结舌地看着朝晕在地上撒泼打滚,最后深吸一口气,嘎巴一下子晕了过去。 “……” “?!!” 他们面色一白,瞬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天老爷!他们就是想要早一点吃饭,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第309章:别偷看我啦(14) “我靠!”大哥大率先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老圆,惊慌失措:“你特么!你咋了?!我靠!我不加了行么?你起来啊!你别死了!” 他忙里忙慌地想要去拉地“不省人事”的朝晕,却有人快他一步——一道残影抢先一步扑了过去,一把扛起地上“昏迷不醒”的,一句话都没说,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餐厅。 “……” “大哥,那是施亭玉不?” 大哥大反应过来,踹了小弟一脚:“你管他是不是呢!最重要的是人有没有事儿!” 小弟不好意思地一笑:“老大,那是我偶像,我吃多一点就是为了和他一样好好学习!” 老大:? ———— 二中的管理实在拉胯,施亭玉扛着朝晕风风火火地赶到医务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三个床老老实实地在那里放着。 此刻他大脑空空,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惨白着脸,肩上扛着朝晕,会解出无数道压轴题的青年如今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 倏而,他的肩膀被拍了拍,他一开始没有意识到,直到拍他的人力道重了一点,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朝晕见他还不把自己放下来,气得乱扑腾:“同桌,你放我下来呀!” 青年又傻了几秒钟,才闷声弯腰,把她放在地上。 朝晕耸了耸肩膀,又捶了捶肩颈,抱怨道:“哪里有你这样扛人的?硌得我胸口疼。” 施亭玉还是睁着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看,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好久才憋出来一句:“你,你没事?” 朝晕贼兮兮地把医务室的门关上,开始在这里面东翻西找:“我能有什么事?同桌,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对待这种无赖就是要这样做,你等着吧,他们一会儿肯定就过来给我们认错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被大大的阴影遮住了,疑惑回头,看到的是青年起伏略大的胸膛,再抬眼,骤地对上了他气得微红的眼眶。 他咬了咬牙,想了又想,万千话语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最后还是那一句:“你笨吗?!” “你很吓人知不知道!” 他带着点厉色的语气其实更吓人,整个人抖着,想要继续往下说,但是看到朝晕被他说得发愣的样子,又说不下去了,自己背过身去,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她就是笨!不就是一顿饭吗?怎么能装晕呢?知不知道他当时都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出不来,没有注意到朝晕悄悄走近他,于是一个没当心,就被她往手心里塞了一颗薄荷糖。 他低头去看,而后利落地把手一伸,别开脸,侧颜的线条依旧冷硬,语气也冷冷的:“不要。” “哎哟,同桌,我下次不这样了行不?”朝晕换了脸色,软了语气,转了下眼珠子:“你收了呗,你收了吧,其实我刚才真的晕过去了,是你把我颠醒了,真的。” 见她在这个时候还在胡搅蛮缠,施亭玉气都气笑了,正要强硬地把糖还给她,就见她正了脸色:“你要是不收,我一伤心,以后可能就不给你了。” 青年伸出去一半的手停在半空中,空气都仿佛静止了两秒。 他暗暗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的糖还回去,但是手臂就是死死不动,故意和他作对似的,让他恨得不行。 朝晕又弯起了眸子,像春天粉嫩嫩的樱花的一片花瓣:“同桌,你收了吧,收了我们就和好啦。” 施亭玉凝着脸色,努力不去看她,但是手臂已经落败似的,无力地垂了下来。 朝晕已经用这么短的时间把这间小小的医务室给摸索得清楚了,她拉上施亭玉的手腕,把他按坐在桌子前面,自己则是去看一桌子的各种药品。 她先是挑出来一瓶碘伏,抽出来一根棉签,在他疑惑的视线下,毫不避讳地掀开了他的袖子。 刹那间,青青紫紫的淤痕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曝露在空气中,施亭玉呼吸一滞,这一瞬间,他的胸口荡起激烈长鸣的不灭钟,入殓的心下蔓延开千朵枝桠。 他瞳孔猛缩,身体骤然绷紧,条件反射地想要起身跑开,但是不知道是落在伤口上的药水太凉,还是她不小心碰到他肌肤时留下的触感太热,竟然让他定在了座位上,一动不动。 他的狰狞与丑陋,透过这些疮疤与伤痕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自尊本应该在此刻被彻底碾碎,他的骨干本应该在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阳光之下时就迅速枯萎,但是如今,他能看到的只有她认真的眉眼,她浓密睫毛间铺陈开来的花圃。 他甚至,没办法从她微蹙的眉间,看到一丝丝的厌恶。 对她来说,有伤就要救,其他的一律都不重要。他愿意说的话,她就听着,他不愿意说,她也能够默默为他包扎伤口。 封闭的房间,封闭的天地,是一个纸盒子,罗愁绮恨、华爱靡悦的声音扩得那么大,大得他自己都能听见,他又冷不丁地开始想了—— 女孩儿。 一个灵动的,活泼的,不是死人的女孩儿。 在这个郁热、淤塞的小镇里出现的,清爽、流动的女孩儿。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9。】 “同桌,你看好了哈,你以后身上有淤青的话,就用这个药,”朝晕从桌子上拿出一瓶云南白药酊,扯过他伤痕累累的手臂往上面轻轻按揉:“我以前在课上睡觉老是摔下去呀啥的,有时候都撞的不轻,用过可多药了,最管用的还是这个。” “我家还有好多备用的呢,你想要的话,帮我写作业即可获得哟!” 淤青被按压,奇妙的疼痛让人心悸,施亭玉愣愣地看着那条毫不反抗的胳膊,感觉是自己的灵魂在看自己束手就擒的肉体。 真奇怪。 他拼死了都要藏住的腌臜的痛苦,像毛衣似的,被她轻轻一扯就散落满地。 他愣神期间,朝晕已经处理好他胳膊上的伤口,而后便弯腰要掀他的裤腿。 施亭玉脸色爆红,一把按住自己的裤子,艰难道:“我,我自己来。” 朝晕欣慰地点点头,转过身,他就自己学着朝晕的模样,生疏地涂药。 朝晕冷不丁地带着笑意说:“同桌,你的脸怎么总是这么红?到底是为什么呢?好难猜呀。” 施亭玉没有回答,只是把颈子压得更低,不敢抬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30。】 第310章:别偷看我啦(15) 朝晕猜得很准,在施亭玉刚刚涂完药之后,那几个不良青年就被方霏还有一两个主任级别的男人带到了医务室,硬着头皮跟回来的还有私自下岗去吃饭的医务室老师。 幸好朝晕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在床上躺着,“虚弱”地望着天花板,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几个不良青年吓了个半死,连忙把打来的两份豪华午饭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痛哭流涕地和他们道歉。 两个主任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舔着脸和朝晕说了好多拐弯抹角的话,见她吃饭的时候生龙活虎的样子也就松了一口气,旁敲侧击了好多遍,确认她没有叫家长的意思才安心,让她好好休息,揪着几个不良少年往外面去。 施亭玉也坐在一边安静吃饭,主任干巴巴地夸他的时候也不理,就盯着演病人演得逼真的朝晕看,每次见她装模作样地咳嗽时,都会背过脸,闷闷地发笑。 朝晕的计划其实很完美,闹了这么一出,又能吃饱饭,又不用上下午的课。 可惜人外有人,方霏火眼金睛,直接逮着施亭玉开始盘问各种事宜。 施亭玉不会撒谎,哪怕是在朝晕紧张期盼的注视之下,他全程回答得也是漏洞百出,磕磕巴巴,故作镇定的一张俊脸上密布汗珠。 最后,方霏冷笑一声,走上前去拍了下朝晕的脑袋,严肃道:“吃完饭马上给我回班里学习!” 朝晕低着头,蔫巴巴地回答:“喔。” 朝晕的宏图伟业就这么被摧毁了,哪怕是跟在方霏后面往班里回的时候,她还在锲而不舍地用肩膀撞在一边憋笑的施亭玉,咬牙切齿道:“还笑!都怪你!连我都带不动你!带不动呀你!” 施亭玉的笑点其实没这么低,但是她越撞他,他越想笑,抬眼迅速瞥了一眼班主任的背影,他轻轻拉住朝晕的袖摆,低声道:“对不起,我慢慢学。” 朝晕才不要他学撒谎呢,冷哼一声不看他,但是也不再那么生气了。 虽然朝晕的计划中道崩殂,但还算是有点慰藉在的——今天下午上完课之后就是星期天了,朝晕可以在家里想睡多久睡多久。 这几天把她折腾得有点狠,周六她一股气睡到了中午,等起床的时候已经能闻到饭香了。 她洗漱完从自己房间出去,穿过庭院,打开门就是他们家的小卖部。 宁青在收银台那里坐着,一边追剧一边嗑瓜子,见她醒了也只是飘过来一个眼神:“醒得这么早?” 朝晕去拿了一包薯片吃,闻言不好意思地扭捏作态:“哎呀,不要阴阳怪气嘛。” “别吃太多零食,你爸饭都快做好了。就是因为你才晚做饭,你看看谁家还没开始吃中午饭?”宁青说着,倒是往外看去了,随口一提道:“也不知道施亭玉这孩子是不吃饭吗?都在外面坐了一上午了,也没回去的意思。” 唉,虽然之前那个邻居劝他们不要和这孩子打交道,但是他长得好,成绩好,虽然话少,但是那个倔劲看了都让人心疼,怎么能忍住不去看两下?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而已,恐怕她就算去关心了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集电视剧刚好结束,她坐起来,喊了声朝晕的名字要回去吃饭,没有回答,抬头一看,早就没影儿了。 ———— 蓝色牛仔裤洗的多了泛白,白衬衫洗的多了泛黄,但是在层层叠叠树叶筛出的阳光之下,浑身就都是暖融融的金了。 施亭玉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头枕在靠背上,阳光灼烧,晒着他的眼皮,烫。 那个男人还在家里摔东西,他实在厌烦得紧,把自己的房间锁上之后就下了楼,看都不想看一眼,但是他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躲就在这里坐一坐好了。 等到回去的时候,他又要看到狼藉一片的房子,又要一遍遍地收拾。 他母亲还在的时候,哪怕那个男人再疯狂再吓人,家也还是家,他还是有人爱。母亲走了,家就变成了房子,变成了空荡荡的地狱。 今天的太阳也大,好像要把他晒伤。 眼睛热热的,烫烫的,也把他的心连同拉着烧,有点难受,但是可以忍受,没有伤口疼。 忽然,有一片阴影投来,施亭玉没来得及睁眼,一只手捂上他的眼睛,隔绝了阳光,阴凉把他快要被焚毁的心也给泡进湖水里。 “猜猜我是谁。” 女孩儿调皮嬉笑的嗓音响起,施亭玉张开眼睛,令人心安的黑暗。 他没有回答,只是眨眨眼,朝晕就惊呼一声,一把松开他:“好痒。” 施亭玉把头摆正,双手交叠在身前,沉默着看她。 他好几次想要张嘴,最后却只能说出来一句:“不要随便捂别人眼睛。” “喔,”朝晕回答得干脆:“我就要。” 她一说话,那些伤感的虫子就跑得没了影,施亭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声色淡淡,言简意赅地问:“这个点了,你不去吃饭,找我做什么?” 也有他的错,坐在了她家路对面的长椅上。 “我要吃饭呀,”朝晕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爸做饭,我来邀请你来我家吃饭。” 施亭玉一怔,旋即狠狠摇头:“不用。” 朝晕选择性耳聋,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昨天写作业,有好几道题目不会,正好你去给我讲讲,我们有来有回,谁也不欠谁。” 施亭玉根本不想要和别人有交集,有来有回也不要。他张开唇,又要拒绝,但是朝晕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有拒绝的意思。 她再度拉上他的手腕,稍微用力就把他拉了起来,隔着薄薄的衣袖,人体的温度传到另一个人的躯体上。 只要一和她接触,他自己大脑发出的指令就不管用了,他的身体不听他的话,她带着他往哪里去,他就跟着往哪里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朝晕带着,走到了小卖部内部,她们家门口。 第311章:别偷看我啦(16) 算得上是宽阔的院子,两侧是摆着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花盆的栅栏,空气中都是馥郁的香气;左侧的栅栏旁边放置着一个小躺椅,前面还有一张小桌子,右侧的栅栏旁就是饭桌了。 往院子里的桌子上放菜的宁青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两个,一时间还愣住了:“朝晕,你这是……” 朝晕理直气壮地拉着施亭玉往饭桌去:“我请我同桌吃饭呀,要不是他,我还不能进入985行列呢。” 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这件事宁青就来气,狠狠剜了她一眼:“昨天晚上班主任已经把成绩发到家长群了!谁告诉你化学考9分就能上985了?!” 朝晕没想到成绩已经发了,一噎,别开脸,死鸭子嘴硬:“你,你看错了吧!” 宁青气笑了:“来来来你过来,我打死你!” 施亭玉看着这场闹剧,听到他们两个一来一回的对话,笑虫开始作祟,唇角又忍不住悄悄上扬。 但是在笑过一会儿过后,他又猛地想起来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青年握紧拳头,轻声说:“你有什么题不会,拿出来给我看看。我给你讲完就走。” 朝晕还没说话,宁青又开始对着朝晕放狠话:“你今天下午必须写作业!昨天到现在书包都没翻开,越拖越不想写,你到底知不知道?” 朝晕又是一噎,悄悄看向施亭玉,青年只是静默着凝视她,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问题已经摆出来了—— 不是说有题不会吗?为什么书包还没翻开? 朝晕的借口不攻自破,只是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道:“那、那我不是把同桌弄来了嘛!等吃完饭,他就辅导我写作业了。” 宁青半信半疑:“真的?” 朝晕一把拍上施亭玉的后脑勺,带着他点头:“真的呀。” 施亭玉就这样被三个嫌疑人强制留下吃饭了。 要是他要对抗的只有朝晕的话,他还是有机会离开的。但是宁青已经下定决心要留他吃饭了,后来听说自家小院来了尊年级第一的大佛的柳六六也强要留他吃饭,他连走出这扇门的机会都没有。 柳六六做的米饭还有一大桌子菜,朝晕拉着拘束的施亭玉坐在她旁边,拍着胸脯保证:“同桌,我吃的可少了,你放心吃,肯定够我们几个吃。” 柳六六赞同地点点头:“对,朝晕只吃两碗大米饭,一点也不多,你不用拘束,想吃多少吃多少!” 宁青翻了个白眼,又对着朝晕念叨叨:“我和你说啊,你吃完饭必须写作业!听到没!” 朝晕敷衍地应了两声,转头就和施亭玉说起来自己这两天听到的八卦,施亭玉坐在她旁边,低着头扒拉大米饭,不夹菜,但是朝晕偶尔说到夸张的话,他还是没忍住翘起了唇角。 “你不要光吃米饭, 你要吃菜呀!” 于是,施亭玉的筷子的移动范围扩大了一点,变成了一碗米饭和面前的两道菜。 宁青也不逼他第一次来就热情似火,只是时不时看他一眼,而后眺望远方,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朝晕什么时候能给我带回来一次好成绩,不说比人家强,最起码赶得上人家一半儿吧?” 朝晕听了非常不满,反驳道:“谁说的?我比我同桌强好吧?我俩都迟到的时候,老师只让我站着,都没让他站着,你敢说这不是偏爱我?” “……你每次说话真的没存把我气死的决心吗?” 柳六六在旁边喝自己的啤酒,都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稀里糊涂地说:“决心!抵ter米内神!偏爱!perfer润丝!” 朝晕一脸惊艳:“爹,你英语牛牛牛呀!” 宁青:“…你俩脑子让驴踢了啊?” 施亭玉默默不吭声,但是这个时候又不像是背景板,他觉得自己像是这个桌子,想说话也可以说,不说话时,也没有被屏排在外。 他的笑点明明不低的,但是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肩膀又开始轻微地抖动,不得不先把碗筷放在桌子上,低头捂着嘴笑得无声,笑得颤抖。 朝晕察觉到,帮忙去顺气,一声叹息落下:“妈,你看你给我同桌气的。” 宁青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柳朝晕,你再给我叽叽歪歪,我明天早上八点就把你从床上捞起来!” 朝晕闭嘴了,凑近去看施亭玉的状态,他的手挡住了下半张脸,只有弯弯笑时还锋锐得像一把镰刀一样的眼眸和他对视,星河清辉。 朝晕也笑,但是碍于宁青的威胁没办法说话,只能冲他做鬼脸,他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3。】 吃完饭之后是猜拳活动,朝晕赢了他们两个,柳六六擦桌子,宁青刷碗。 不过宁青在进厨房刷碗之前,特地交代了朝晕:“你不许出去玩,老老实实给我写作业去,让亭玉给你辅导辅导,别再给我考9分回来了,听见没?” 朝晕表面上连连答应,实际上在她刚刚进厨房的时候就拉上施亭玉悄咪咪地出去。 把小卖部暂时关上的门推开,扑面而来的是阳光清新的气味,朝晕伸了个懒腰:“真舒服,这种天气最适合睡觉了。” 她往身后看了看,没见她妈追过来,放心地去骑在大树旁边停着的自行车,嘟嘟囔囔道:“我妈也真是,我爸好不容易闲几天,他们两个去蜜里调油呗,还要管我写作业。” 她忽然看向施亭玉,一脸严肃地道:“我先声明,我可不是不写作业,等我玩完我就去写了。” 施亭玉无言点头,朝晕看他一会儿,又问道:“你会骑自行车吗?” 青年微顿,又诚实地晃了晃头。 他压根就没有自行车,怎么可能会骑自行车呢? “那太好了,”朝晕动作利索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车座:“我教你骑自行车,以后你载我回家,我给你钱。” 她的想法总是这么跳脱,施亭玉一不留神就会跟不上。 “走走走,你们小区后面有一条很平坦的小路,我们去那里练。” 朝晕说干就干,拉着他扶住自行车的别把,又在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 第312章:别偷看我啦(17) “对对对,就这样,往前骑,别害怕,我不会让你摔倒的。” “放开胆子骑!越过那颗石头!对对对,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加速加速!不会摔的不会摔的有我有我——” 哐当一声,连人带车一起摔了下去。 朝晕默默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施亭玉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辆小车。 最后,朝晕这位金牌教练还是小跑过去,在施亭玉的注视之下,“哎哟”一声,像0.5倍速似的,矫揉造作地往地上一坐:“我也跌倒了。” 施亭玉刚才只是被冲出来的一只耗子吓了一跳而已,而且他已经习惯疼了,这对他来说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但是看到朝晕小心翼翼试探着看他的样子,他还是心情微妙,最后偏过头,轻薄悦耳的笑声如风铃般荡开。 他站起来,朝着朝晕伸手:“不用这样,不要把衣服弄脏,不好洗。” 朝晕见他没生气,放了心,拉着他的手腕站起来,骄傲道:“没事,我们家的衣服都是自己洗自己的,我的衣服我自己洗。” 接下来,金牌教练又锲而不舍地训练自己的金牌选手,在金牌选手骑得得心应手的时候,坐上后座,心安理得地让他带着自己绕着小区附近转一圈。 一个人骑车的时候,总是觉得轻轻的,像下一秒就要飞出去了似的,让他觉得死都是一件轻松异常的事。 后来,后面又多出来了一个人,多出来了一分钟重量,刚刚好的重量,不用背在身上,只用装在心里,整个人就像一颗藏着种子的果实,就算横冲直撞撞了个粉碎,也能向天地证明自己灵魂的丰实。 傍晚的风微凉,吹得树叶哗啦作响,沙沙簌簌。 朝晕坐在后座上,轻轻晃着腿,一棵棵树从她面前快速略过,飞过去一道道残影,她觉得有意思,偷偷数绕一圈一共有几棵树。 等到施亭玉四平八稳地把车停在原位上,朝晕从后座跳下来,哈哈大笑:“哈哈!我培养出来了一个天才骑手!不愧是我呀!” 她连连点头:“太好了,以后就可以让你骑车送我回来了,我可以给你司机费。” 施亭玉也从车上下来,只当她是说笑,摇了摇头:“不用。” “你怎么老是拒绝我?就用就用。”朝晕冲他做了个鬼脸,显出不可一世的强势来:“我说用就用,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5。】 施亭玉眼尾卷着淡淡的笑意,原本想要点头的,但是忽然眼神一震,而后直直地移开眼眸,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 朝晕傻乎乎地歪头:“同桌,你咋啦?你感冒了?” 她上前两步,拼命往自己这边扇风,想要把病气挪过来:“我也要我也要,这样我就可以请假不去上学了。” “……” 施亭玉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尊重她人命运。 朝晕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叹气,就有熟悉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喊她的名字—— “柳!朝!晕!” 朝晕:……… ———— “就你还世界之王,化学之敌还差不多。”宁青一边把切好水果放在小躺椅前面的桌子上,一边无情地吐槽:“今天晚上,至少把作业写一半。一会儿我回来挨个检查!” 柳六六在一边乐呵呵地笑:“世界之王——the WOrld Of king!” 蔫巴巴趴着写作业的朝晕一骨碌爬起来,纠正道:“不对不对,爹,的后在Of前。” 宁青踹了柳六六一脚,拽着他出去帮忙进货,临走不忘交代他们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劳逸结合,朝晕注意劳多一点,施亭玉注意逸多一点。 他们走后,只剩下朝晕和施亭玉两个人。 没了监督人,朝晕把笔往旁边一放,开始在庭院里面跑来跑去,沾花惹草——明面意义的沾花惹草。 一会儿给他介绍她的小花,一会儿给他介绍她的小草,总之是除了写作业,什么也不干。 施亭玉一开始耐着性子听,但是在朝晕已经开始拉着他一起想要给他们家的房顶起什么名字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强调道:“该写作业了。” 朝晕再次选择性耳聋,摸着下巴想:“要不然就叫它保护伞,以后一定不要塌。” 施亭玉便选择性地加重了语气:“写作业。” 朝晕又蔫了吧唧地“哦”了一声,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趴着算题,施亭玉就坐在一边看她的过程,结果还没开始几分钟,朝晕一拍桌子,双眼放光道:“不如,我和你讲讲我跟一一的故事吧!” “…………” 施亭玉一字一句道:“不用。” 朝晕垮脸,往自己的小躺椅上一趟,仰头望天:“我写不下去了——” 她双目无神:“我真写不下去了,”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把两盏灯挑下来一盏。” “两道题替我写一道。” 施亭玉看她这样耍赖皮的样子只想笑,但是又不能笑,只能缓缓叹一口气,软了语气:“朝晕,过来写作业。” 朝晕静止了一秒,而后猛地从小躺椅上弹起来:“同桌,你喊我的名字了?” 施亭玉本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她这么一说,倒又让他有了脸红的冲动了。 他腾出来一只手遮住下半张脸,移开眼睛,长长的鸦睫掩映着眸子里快要溢出来的水色,他避而不答:“写作业。” 朝晕觉得施亭玉叫自己的名字太好听了,身体都有劲了,于是像打了鸡血似的往桌子前面一坐,开始写作业。 只要刚刚一累,她就作势要去小躺椅上躺着,这个时候,施亭玉就回踌躇一会儿,闭上眼睛,艰难地喊:“朝晕……过来写作业。” “好嘞!” “……”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7。】 但是施亭玉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发现朝晕写作业其实很快,只有碰上有点难度的题才会拖得慢一点,不过也能独立做出来。 难道是扮猪吃老虎? 施亭玉刚这样想,就看见朝晕在选项只有ABCD的填空题后面填了个E。 “……” 扮猪吃饲料。 第313章:别偷看我啦(18) 经过施亭玉的辅导,朝晕成功在爹妈回来之前完成了一半作业。 宁青惊喜连连,甚至抱着朝晕不撒手,说她终于像个人样了。 朝晕:| ?)?? 施亭玉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要回家,天色已经沉下去了,朝晕受命送他到小卖部门口。 “不用送我,你回去吧。” 青年低着头看她,口吻不算温和,还是有点僵硬,但是已经能做到正常交流了。 “喔,”朝晕听话地点头,而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你说一句,朝晕再见。” “……” 黑夜摩擦着他的耳朵,又隐隐滚烫起来,“唰”得一下,以燎原的架势在他全身四处点火。 朝晕催促:“你说你说。” 施亭玉深吸一口气,说话更僵硬了:“朝晕再见。” 朝晕顿时笑颜逐开,冲他挥手:“同桌再见,同桌再见。” 真是不公平啊。 为什么他的称呼就是同桌,不是别的? 施亭玉转过身,融入夜色之中,难得放飞思绪,想着—— 他喊她朝晕的话,她应该要喊他亭玉—— 思绪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施亭玉步伐一顿,而后骤然加快、加快,再加快,到最后,已经接近于在跑了。 脸上滚烫,浑身都是热腾腾的,他自己好像要蒸发了。 施亭玉双手捂着脸,只露出来一双在黑夜里闪动着细碎光芒的眼睛。 他在想什么? 他也是一个笨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9。】 朝晕写完了一半作业,周日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宁青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说让她随便睡就让她随便睡,但是她起床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吃完饭了。 朝晕气到鼓嘴:“我的饭呢?!” 宁青宠溺地看她:“傻孩子,太好吃了被我们俩吃光了呀。” 不过朝晕还是很好哄的,宁青给了她50块钱,让她自己出去看看想吃什么,自己买。 朝晕美滋滋地抱着自己的50块钱在大街上溜达,思考着要吃点什么,最后看中了街上最大的一家的烧烤店。 虽然说是烧烤店,但是其实卖什么的都有,店面很大,看名字还是一个连锁的,朝晕看着觉得还算靠谱,便想要进去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结果刚一到门口,拖把就差点抵上她的鞋尖。 拖把停留在鞋尖前不足一厘米便停了下来,紧接着就是机械淡漠的一句“抱歉”,拖把被收了回去,那一道略长的影子也从她的脚下穿过去。 朝晕愣了一下,第一时间就看向了那人的背影,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同桌。” 影子的主人顿住,僵硬地转身,看到了笑语盈盈的少女。 “……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略显艰涩地应道。 “同桌,你在打工吗?”朝晕惊叹着四下张望,忍不住感叹道:“我刚刚起床呢,你都干上活了。” 自然而然的话,仿佛她天生就能懂得他的任何苦楚,平等地对视,平等地体味。 她从来只在乎所有事物在他身上倾轧过的痕迹,至于事物是什么,从而何来,为什么而来,都不重要。 他再次僵硬地开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那很健康。” “一点也不健康。” 朝晕努了努嘴,移目到镶嵌在墙壁上的菜单上:“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施亭玉沉默片刻,忽然凑近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她靠近,人还未到,已经有淡雅清朴的香皂气味连着提醒神脑的清凉薄荷味渡进她的鼻腔,好闻到让人上瘾。 朝晕一时间呆住,动也不敢动,不过青年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很快盖住了她的心跳声—— “别在这里吃,难吃。” 那股子还未成型的悸动一下子就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想笑的冲动给淹没了,朝晕抿唇,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笑意,但是看到施亭玉一脸认真地给出这么一个建议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青年身姿颀长,双手握着拖把把,见她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疑惑地歪了一下,不太清楚笑点在哪里。 “施亭玉!为什么厨房有脚印!” 一声暴喝摧毁了两个人之间和乐融融的氛围,从厨房里面冲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灰扑扑的,感觉不太干净。 施亭玉轻轻蹙眉,正对着他,身体几乎把朝晕挡上,说话淡淡的,有一种人机感:“我拖过了,你自己上厕所非要拿根黄瓜吃,进去了踩脏的。” 每次自己做事都没有一点记忆的吗? 男人嘴角一抽,显然是被怼到了,蛮不讲理地大声吼道:“你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我是让你去拖地!” “整天就知道偷懒!你再这样,小心我扣你工钱!” 施亭玉被吵得耳膜疼,冷着脸揉了揉耳朵,也没搭理他,拿着拖把往厨房走,只是走之前回眸给了朝晕一个眼神,示意她快走,这里的东西真的很难吃。 他一进厨房,男人才看到他后面还藏着一个客人,态度立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变,殷勤地问她想吃什么。 他刚才整那一出,直接让朝晕没了胃口,便也不去看菜单了,冲着厨房扬了扬下巴,似乎是随口一问:“这个帮手一天工资多少钱?” 男人见他没有要买东西的意思,立刻冷脸,大爷似的往旁边一坐,开始炫耀:“25块钱就雇来了,每天几乎所有活都是他干的,我也乐得清闲。毕竟年轻嘛,干活细发!” “……” 25?! 朝晕深吸一口气,扯着敷衍的笑继续问:“干活这么负责任,怎么接受这么低的工资的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偷偷看了一眼厨房,压低了嗓音:“他爹,出了名的畜牲!要是跟那畜牲扯上关系,一般人还真解决不了!” “有胆子要他,还离他家近,方圆百里就我这一家,你说他凭什么不接受?照这么说,我还是他恩人呐!” 朝晕没搭理他自夸的话,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男人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好:“你谁啊?打听他干什么?” “小姑娘,你可别想着挖人,他爹你可是招惹不起啊。” 第314章:别偷看我啦(19) “我才不要挖人呢,我在上学,他是我的同桌。” 男人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朝晕严肃说道:“不过,你不知道他学习成绩很好吗?他已经被清大提前录取了,而且明年就会成为梅国的总统,现在就是来体验一下人间百态而已。” 男人愣住:“……啥?” 当事人施亭玉刚刚拖完地出了厨房,就听见他的同桌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还有那个世界名著,一年孤独,你听过没?” 男人迟疑地挠了挠头:“好像听过,又好像不太对。” 朝晕打断:“你当然觉得不太对!你又不看!” “我告诉你,《一年孤独》就是我同桌写的,他还准备写《两年孤独》,《三年孤独》,《四年孤独》,冲击诺贝尔文学奖。” 她的神情实在过于认真,男人的知识储备又过于贫瘠,一下子就被她唬住了,半惊半吓地从凳子上跳下来:“真的?!” 这么牛逼?!那以后等他真当上总统了,会不会回来报复他?! “不不不,他爹是个傻卵,他怎么可能这么有出息?!” “切,你从小到大看的那些名人介绍,哪个没有悲惨童年?这都是入门级的要求。” 男人思考了两秒,发现确实是这回事儿,于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慌。 朝晕面上一副对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走两步把施亭玉手上的拖把扔开,一言不合就拉着他往店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宣明:“你没有通过我们的考验!施亭玉以后都不会来你的店里干活了!” 朝晕没有买到饭,但是成功解救了被别人压榨的王子,感到非常骄傲。 然而王子好像不太领情,虽然是任由她拉着自己走了,但是却在后面似笑非笑地问她:“我什么时候被清大提前录取了?” 朝晕哼了声:“那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施亭玉还不知道他的同桌对他寄予了这么高的期待,居然还扯上他有文学作品了。 一年孤独。 想到这个书名施亭玉就憋不住笑,他另一只闲着的手捂上脸,有笑声从指缝间蹦出来,闷闷的,脆脆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43。】 朝晕不知道他突然笑什么,但是还是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你有这么好的脑子,怎么放着不用呢?” “要不你以后就每天傍晚来我家辅导我做作业,一条给你70,包饭,行不行?” 施亭玉一开始以为她在开玩笑,但是很快意识到不是—— “我妈昨天晚上都和我说起这个事情了,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了。” 施亭玉怔住,忙要开口拒绝,可下一秒就听见朝晕扯开嗓子喊:“老爸老妈——我同桌已经同意帮我补课啦!” 他这才恍然看清楚——两个人已经到了小卖部门口了。 宁青正在小卖部里整货,闻声而动,一看见施亭玉眼都亮了:“真的?!” 她都想清楚了,什么狗屁渣爹,就算打不过,他们还不能报警了? 她就是喜欢施亭玉这孩子,尤其是能帮助朝晕学习这点,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朝晕穿过小卖部,往里面的厨房去:“对呀。爹!给我煮一包方便面!我没买到饭!” 施亭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但是见宁青在忙货物的事,轻轻抿唇,清润的字眼从唇边流泻:“…我帮您吧。” 宁青忙说谢谢,施亭玉做什么都上手很快,两个人一时半会儿就把所有货物整理好了,宁青非要拉着施亭玉去吃菠萝。 施亭玉又被三个绑架犯强行留下吃水果,乖乖地并膝,生疏地拿叉子把菠萝块往嘴里送,被酸得一个激灵。 宁青还在刷自己的朋友圈,试图用一些鼓舞人心的例子打动朝晕:“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这个妞妞,同时被剑桥,华盛顿,哈佛三个大学录取!” 朝晕在自己的躺椅上压着,懒洋洋道:“我先后被南城小学,南城第五中,北城二中录取。” 宁青又差点暴走:“你有啥好骄傲的?!” 吃过水果之后,老两口要去视察工厂,顺便逛逛街,不允许朝晕跟着,要她在家写完剩下的一半作业。 朝晕本来也没想跟着,在他们出去之前装得乖乖的,等他们一出去就彻底放飞自我,一下子瘫在小躺椅上,舒服地喟叹了两声。 但是还没等她休息够,施亭玉就一把把她提溜起来,态度如此冷酷:“写作业了。” 朝晕偷偷地斜眼瞪他,在他转过头的前一秒立刻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哼着自己的歌儿。 迫于威胁,朝晕只能认命地趴在石桌上写自己剩下的作业。但是她昨天写的都是她喜欢的科目,于是今天只能悲催地写自己讨厌的科目,写一会儿就唉声叹气,怨天载道,最后把习题册往施亭玉那边一扔,开始耍赖:“你帮我写。” 施亭玉拒绝得干脆:“不帮。” 朝晕把自己的眼睛瞪得溜圆:“我们不是最好的同桌了?!” “……”施亭玉别开眼,语气依旧冷硬,但是仔细一听就能听出来失了骨干:“我可以给你讲,但是不能帮。” “哇塞。” 她需要讲吗?! 朝晕不满,报复性地从施亭玉放在桌子上的薄荷糖袋里偷来一颗薄荷糖,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蔫巴巴地写题。 好歹是安生了不短时间,她又把笔一扔,自暴自弃地往自己的小躺椅上一躺,叫嚷着累,要休息。 施亭玉起身递给她一杯温水,不知是不是午后的浮金阳光太温柔,驱散了魅蓝的阴影,陡然让人生出了世界光辉灿烂的错觉,连青年总是生硬的语气都被磨软了棱角:“休息下。” 他总是这般沉默寡言,说了三个字后就不吭声了,接过水杯后坐了回去,开始看朝晕剩下的那些题,不断地脑海里过着。 等到他确保每个细节都能给朝晕讲懂,每个题目都至少想出三种解法之后,他望向小躺椅,想要提醒她太阳快要落山了,她要起来写作业了。 但是视线还没碰到她的手,他就听见沉沉稳稳的呼吸。 下一秒看清了——人又睡着了。 第315章:别偷看我啦(20) 朝晕从小躺椅上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然暗了,暮色沉沉,都让她怀疑有没有睁眼了。 ……施亭玉。 还有她的作业!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是很快又释然了——反正也就是被骂的事。 “醒了?”正巧把小卖部锁上的宁青走过来,笑骂她:“作业写完了就开始睡?睡多久了?桌子上面的果盘是不是亭玉收拾的?” ……作业写完了? 她的作业写完了? 朝晕猛地从小躺椅上坐起来,拿过自己的作业。 果然,清秀却棱角威严的字迹已经把空白的习题册几乎填满,和她前面写下的字几乎没有差别,如果不是她自己,很难看出来前后些微的不一样。 她又拿过其他两科的作业看,果不其然,都写的满满当当,挑不出来一丝毛病。 宁青原本是想要夸夸她的,但是在下一秒,她就看见朝晕一把捂住脸,不好意思地忸怩起来,偶有如纤月霜花般细浓的笑蹦出来。 宁青:? ———— 施亭玉和朝晕的关系一下子变好了很多。 这一点结论,几乎不需要认真观察就能得出来。 朝晕的桌子总是堆得满满的,一不留神就会乱,她一不在,施亭玉就要认命地给她整理桌子——仅仅是花费几天,他就已经把朝晕的摆放习惯烂熟于心了。 在贝迎欢和苏云野还在画三八线的时候,施亭玉已经开始腾位置给朝晕睡觉了。 他才不是一个溺爱同桌的人。 在朝晕能坚持的时候,他是绝对不允许她睡觉的,但是他偏偏又能看出来她什么时候困得要死过去了,那时又会纵容她睡,甚至帮她把风。 总的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完美同桌! 除此之外,他在一个星期后还接手了朝晕的放学工作。 魏沙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后座事变。 朝晕老是在他面前唉声叹气,说施亭玉不愿意骑她的自行车送她回家,他听得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了,后来朝晕也不提了,他以为她也放弃了。 直到那天,他和魏何走在朝晕后面,眼睁睁地看着朝晕拉上施亭玉,一脸惊慌地说自己自行车的车座不太灵敏了,坐上去总晃。 他们两个当时都对朝晕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啼笑皆非了——车座不灵敏能咋地?施亭玉能给他她修啊?这么低级的手段,她也是…… 他们还没笑完,就见施亭玉看着一脸委屈的朝晕露出慌乱无助的神色,手足无措地塞给她一颗糖,然后自己坐在车座,身体力行地检查哪里出了问题。 魏沙魏何:……… 学神,脑子在这个时候一点不转吗? 施亭玉坐上去后还在低头看车把,看看哪里出了问题,根本没有注意到朝晕委屈巴巴的表情顿时没了影儿,只是感觉后座微微一重。 他怔愣了下,慢慢反应过来,一扭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坐在后座上晃着腿唱着歌的朝晕。 青年一下子就炸了,脸色爆红,说话也像是鞭炮被炸开后留的一段一段的小布条子,一阵一阵的:“朝晕,你……你骗人!” 他说着就要下车,但是朝晕的手已经先一步扯上他的衣摆了,他下车的动作受了牵扯,不得不回头看罪魁祸首。 她被夕阳描摹成了柔金色的妙人儿,四月芳霏浓稠,被捣成花汁涂抹在她身上,尤其是她的眼眸里,稀薄的月光、稠密的春景,混搅起出来,就在她脸上诞出了浓淡相宜的月樱。 她的表情是故作的无辜,灵动的狡黠毫无惧意地从她的唇角和眼角流出来。 风铃声哗啦哗啦地叮铃响,又有不受控的悸动瞬燃。 “对不起啦同桌,但是我真的不想要自己骑车回去,好累。”朝晕老老实实地道歉,说实话,又撇撇嘴:“你真的不想要载我回去吗?你要是不载我回去,我就花钱雇别人喽。” 她看不见青年握紧手把的手因为突然发力而青筋暴起,只是睁着水灵灵的一双眼眸看他,一眼望到底的、如水缸里泛着鳞光的鹅卵石的黑眸。 “……” “坐好。” 朝晕等了将近两分钟,等来了微哑的两个字。 她欢呼一声,哪怕是在后座也将近手舞足蹈起来:“同桌同桌,你最好喽!” 她不知道对所有人竖起防备尖刺的少年在坐上车座之前花了多少的勇气,扔了多少的理智,但是她依旧开心得不得了,在两个人都坐好之后,清脆悠扬的声音像是晚间绕在枯萎芦苇旁的一曲清笛:“出发!” 灼烫的阳光落在下颚,他的唇角也被一根金线牵起,连着一连串的笑意也滑了出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8。】 施亭玉基本上每天下午放学之后,都会去给朝晕辅导作业,星期天也是雷打不动地来——有时候是被朝晕硬拉来的。 但是他说什么也不要钱,最多也就是留下来吃饭,而且总是会帮他们两个做事,比如整理货物,比如刷碗。 他习惯了闷声做事,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把所有事情做完了。 这让宁青更是觉得他可怜可爱,总是在他面前吐槽朝晕是个不折不扣的懒蛋,偶尔还会和他说一些朝晕小时候闹出来的笑话。 施亭玉在听到这个话题时,总是凝着冰的脸色就会融化出一潭清水来,带着清浅的笑意听着。 耳边是布谷鸟如时间警钟般的鸣声,他一边听着,一边从小卖部往庭院里看。 斑驳的阳光铺在小躺椅上,铺在女孩儿身上,露珠、樱花、玉珠,通通堆挤在她身侧,她的胸脯有规律地起伏,她的人在沉睡,可灵魂又在漫舞。 这梦一般朦胧的午后,纱一般模糊的人影,总是让人觉得下一秒就是一场空,也许是这种缘由,人在这个时候便会觉得有种欲死的惆怅和幸福。 不过没关系。 这幅场景,已经被他锁在记忆深处的盒子里,连同着儿时有母亲陪伴的他一起。 哪怕泛黄、生锈、被虫蛀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那也够了。 第316章:别偷看我啦(21) 上学的日子在朝晕锲而不舍地偷奸耍滑中度过,一不留神又要期中考试了。 施亭玉虽然并没有对朝晕的成绩有明确要求,但是面对这种大型考试,还是不想让朝晕松懈下来,每天都在给朝晕画重点还有押题,弄得他比她还紧张。 朝晕这个时候就会很有眼色地认真学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偷懒肯定还是会偷的,只不过不是光明正大地偷。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以为自己的偷懒技术高明,实际上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早就被施亭玉看得一清二楚了——只不过是他默许她偶尔犯懒。 毕竟,不犯懒的,根本就不是朝晕嘛。 这不,施亭玉又在不厌其烦地给她讲数学圆锥曲线多选题,她坐得板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卷子,思绪却又慢慢神游,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施亭玉一直观察着她的动向,只要她眼神一呆滞,就差不多明白又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不过今天学习时间确实有点长,他也理解,让她自己慢慢神游会儿,自己喝一口水,没想到刚刚喝进去,朝晕突然冒出来一句—— “同桌,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啊?” “我跟着你一起去,我们大学的时候也要和高中一样好。” 轰隆一声,施亭玉脑袋里炸开了一道烟花,一口水差点呛住他,他连连咳嗽了两声,才勉强缓过神。 朝晕一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继续追问:“你说呀,你说。” 施亭玉被水浸得透润的唇瓣殷红,配上清俊的面孔,竟是有些靡丽。 他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说不出话,但是神经之间却被撕开了一道大裂隙,破布一般的黑色天际,一道伤口般的豁口。 出生在这个黑压压的小镇里,啼哭声也显得刺耳。从好奇为什么乌鸦的翅膀在阳光下会五颜六色,走到母亲离开的原因都可以不过问一声。 这座城市给他的,无非只有闷热和冰寒,热的时候让他想把自己的皮给刮掉,让血流干;冷的时候就想要把冰盖在身上,以水为被,沉睡在芦苇根生长的地方,直到变得肿胀、泡得发白。 不开心,不知道什么是开心,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逃离这里,不断逃离,哪怕把手脚砍掉也要逃走。 但是现在,他的手脚还好好的,却有一个人说,要拉着他的手一起走。 施亭玉想要摇头,他脆弱的、懦弱的一点点良心突然发了震天响的动静,他想呐喊—— 不要,不要和我这种人走一条路。 朝晕,你那么光鲜亮丽,你很好,你的父母也很好,你的人生也光明,不要和我这种人走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找不到自己的。 但是他说不出口,有蛮不讲理的一团黑雾在冲撞着那可怜的良心,直到粉碎。 他后知后觉地、顿悟般地明白了一句话—— 人都是自私的。 他也是,蛮不讲理的自私。 施亭玉猛地移开视线,逼迫自己看向手上的习题,尽量稳住声音:“最起码要把这道题做出来吧?算一算答案,告诉我。” 朝晕瞥过去,撇了撇嘴,孤高自傲的一副姿态:“一看就是选CD嘛。” 施亭玉脑子里一团乱麻,分辨不出对错,忙里忙慌地拿出来答案去看——AB。 他沉默了几秒钟,那些慌乱被驱散,他又莫名地想笑,再次抬眼时,看见的是朝晕笑吟吟的脸庞。 又在逗他玩。 施亭玉面上只是叹息,但是在心里却悄悄勾唇。 不过他对刚才的问题避而不答,以一种不知道怎么样变得柔和所以略显僵硬的语调说话:“是不是累了?要不要睡觉?” 朝晕也不逼他,但是听他主动提起让她睡觉,她反而又不困了,于是破天荒地摇头:”不要,我们来玩游戏吧。” “我们猜英语单词,自己在心里想一个英语单词,用汉语形容,但是不能提到具体的汉语翻译,让对方来猜是哪一个单词。” “只能是我们学过的单词哟!” 为了防止他听不懂什么规则,朝晕决定自己先来。 她想了想,很快开始形容:“如果你觉得救助协会里面受伤的小猫很可怜,想要让它们过上好日子,你会为它们做什么?” 施亭玉轻轻拧起秀气的眉头,双手合在一起微微摩擦——这是他思考时不自觉会做出的动作。 他思索几秒,最后慢条斯理地说了一个单词:”COntribUte。” “我去!”朝晕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可以呀同桌!你的智商和词汇储备量都要赶上我了!” 他的眉眼染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那可真是太好了。” “到我了到我了,你出吧!” 施亭玉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形容一个比较简单的单词——ClaSSmate。 他想了想,慢慢开口:“你和我们班其他人是什么?” 朝晕歪了歪头,迷惑不解的样子。 施亭玉知道自己日常表达能力可能有点欠缺,见她猜不出来,他先急了,手又开始摩挲:“比如那谁……那谁来着……” 他想说,比如贝迎欢对你来说是什么,但是想不起来人家的名字,他又莫名不想提其他男生,于是最后只能问:“比如,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朝晕秒答:“preferenCe!” preferenCe,偏爱的人。 “……” 她有多快回答出来,施亭玉就有多快反应过来。 他那白瓷一般的脸上陡然被泼进来了一勺胭脂,红得快,红得艳,红得要烧起来,但是他还要故作镇定,一下子移开眼眸,字眼咬得重重的:“又说胡话。” 朝晕觉得冤枉,张着嘴就要辩白:“我没说胡话呀,那,你和其他人比,你对我来说就是……” 后面的话被一只发颤的手堵进喉咙里。 施亭玉一把捂住她的嘴,听不到她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他脸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红痕,脖子上又是如垂丝海棠般深深浅浅的粉,整个人要成了淡色的粉玉。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要说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1。】 第317章:别偷看我啦(22) 施亭玉不禁逗,朝晕也就不说了,继续跟着他一起学习,等到真的学不动了,就又往自己的小躺椅上一躺,不问世事。 施亭玉自己坐在桌子前,腰部弯曲的幅度让他看起来像是在黑夜中匍匐蛰伏的蛇。 花动时便在地上摇晃出一滩阴影,偶尔的风声更是把寂静彰显了个彻底,温柔的黑夜,温顺的良夜,把他的心谷熨平,于是那些总是封闭着的情感湖泊就成了河流,水水汤汤地流动。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晚到让他看不清题了——他现在也没有心情看题。 他屏息敛声,思考问题也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不如他心底的山崩海啸。 他脑子一片混沌,唇瓣也哆嗦着,他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不是情绪催化后的结果,但是他想要说话,于是他微颤的嗓音便打破了这份静谧—— “我、我想去,清大。” 说完这句话后,他紧抿双唇,人也缩了起来,他把自己封成了一个盒子:“…你要是不喜欢那里的话,我,我们也可以,去其他的地方。” 唉,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年呀。 未来哪里这么容易说定,他连话都说得谨慎,似乎只要他说出来的句子不踩坑,他就为他们光明的未来铸上铜墙铁壁,一路平坦。 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把苦当饭吃的孩子,一个以沉默作利剑的孩子。 一个,不懂走向幸福有多么艰辛的孩子。 施亭玉磕磕绊绊地说出这么两句话后,没有等到答案。他迟疑地转过头去,看见的就是朝晕在朦胧夜色中紧闭的双眼。 又睡了。 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又是燎原的红,羞的、自恼的、隐隐失落的,如摧枯拉朽的花势,在他的心间、面孔上开得畅快淋漓。 施亭玉又热起来,他猛地回过头,捂上脸,噌得站起身,匆匆忙忙地把桌子收拾了下就要走,但是刚刚迈出一步,少女带着调笑调子的话语就像电话铃声似的在他耳边响—— “清大呀——” 青年怔愣,一帧一帧似的扭过身子,只见朝晕躺在躺椅上,睁着一只亮得惊人的眼眸,笑盈盈地仰睨他:“我也喜欢。” “那我们就去清大喽。” 她又戏弄他。 她听到了,她什么都听到了。 施亭玉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什么也顾不得,跌跌撞撞地朝门外奔去,瞬间没影了——哪怕这个时候,还帮她关上了门。 在如往常般死寂的晚,他的心绪却久久难平,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因为奔跑,哪些是因为一个人。 但是心下又结出了馥郁的水果,五彩缤纷,瓜果飘香,脚每重重地砸在地上,葡萄藤就会剐蹭到他要崩塌的心墙,一阵痒,一阵香。 跑。 再跑远点。 直到能把月亮抓在手心,直到未来也不显得遥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6。】 ———— 要期中考试了,学神好像比以往要紧张。 只不过,是紧张别人。 在考试之前,大家甚至都看见不苟言笑的他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和朝晕喋喋不休地说一大堆话,他们以为是在押题,结果凑近一听,全部都是那几句—— “不要睡觉。” “不可以睡觉,能撑住就撑住。” “睡觉了也要偷偷的,不要被发现。” 他们:? 这在干什么? 考完试之后,朝晕牛皮哄哄地和施亭玉说,自己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清醒的,这让施亭玉格外欣慰,甚至都夸她进步很大了——他压根就不在乎朝晕考的分数如何,只要有一个方面有进步,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们前前后后四个人都见怪不怪了,寻思着施亭玉人看着冷冷的,实际上当老师了居然这么溺爱学生?!这样下去,朝晕的成绩能好吗?! 根本好不了嘛,这样他们就放心了。自己的失败固然让人心痛,朋友的成功才最让人心寒。 然而,等成绩出来的时候,他们看着全理科学生的大排行榜里,榜二排列着的三个大字“柳朝晕”,都出奇地沉默了。 柳朝晕,总分622,比第一名施亭玉低了28分。 ? 他们齐刷刷地望向了和施亭玉站在一起看成绩的朝晕,震惊恍惚到说不出一句话。 朝晕看着自己118分的英语,挠了挠头,不敢说话。 她听英语听力的时候又睡着了,几乎都是瞎蒙的,这看起来蒙得几乎全错。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瞅了下自己的老师,看到的只有少年冷静严肃的面孔。 他看榜单的时间有点长,长到让人感觉他被定住的时候,才又慢慢低下头去看朝晕,小声问:“我们班,有和你重名的人吗?” 朝晕略微思索:“好像,没有吧。” 施亭玉:(???) “…你考了全校第二。” 朝晕挠了挠额头:“我失误了。” 魏沙魏何:? 贝迎欢:? 喜提第三宝座的苏云野:? 那你还想怎么?你想得第一? 施亭玉却骤然弯了眉眼,他们两个被后面来看分的同学挤到了一边,俩人挤出去之后,他本来清冷冷的眸子依旧弯成月牙模样。 “清大。” 他言简意赅地如此说道。 我们可以,一起去清大。 朝晕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心一下软成了一滩水。 施亭玉太会藏心思了,而且和外表迥然不同的是他的细腻。他从来不会说她一句,也不会强加给她压力,因此,她也是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他真的也很在意她的成绩。 他也是真的想要让她的未来有他的影子。 不管她得第一也好,第二也好,什么都好——只要他们真的能一起去上同一所大学,就好。 朝晕踮起脚尖,笑着拍拍他的头:“清大,我也喜欢清大。” “到时候我们也要做同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8。】 第318章:别偷看我啦(23) 朝晕急剧起伏的分数变化引起了大震动,魏沙魏何问她考试的时候是哪门鬼上身了,贝迎欢一脸凝重地问她,期中考试答案在哪里买。 朝晕的回答都一样——施亭玉每天都在给她补习,她想差也差不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被抓了漏洞。 傍晚要放学的时候,方霏硬要把她留下来,拿出她的答题卡,冷静地问她为什么听力只对了五道题。 朝晕:| ?)?? “我,我听力一直不好的,老师,”她试图找补:“我从开始学英语,听力就没好过。我以后会好好努力练习听力的!” 方霏沉着冷静地注视她,半晌冷笑一声:“是因为从学英语开始,听听力就会睡着吗?” 朝晕:!!! 看她这副样子,方霏就明白自己猜对了。 倒不是方霏明察秋毫,而是朝晕实在过于好懂。 不过对于她突飞猛进的成绩,方霏还是觉得是意外之喜。 抄是肯定不可能的,毕竟朝晕月考考蚂蚁大点的分,考场都在最后一个,没有抄的对象——最重要的是,她本人肯定也懒得抄。 正因如此,方霏才更要好好关注她,不能让她因为睡觉断送前程! 于是,朝晕被苦口婆心地教育了整整半个小时,多次保证自己以后一定洗心革面,不会迟到不会睡觉,才被方霏放了出去。 跑到校门外,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人在了,因此,在夕阳下挺直着腰板,扶着车把等人的青年就越发显眼了。 天越来越热,下午的阳光也刺眼,朝晕一只手遮在额头上,小跑过去,边跑边喊:“同桌同桌!我来啦!” “今天天气好热,希望高考那天凉快一点。” “唉,我和班头保证以后都不会迟到了才下来的,那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嘛,我连明天不吃饭都不能保证……” 施亭玉淡淡地笑着,听她讲话,拉开车筐里书包的链子,拿出来一个黄嫩嫩的帽子,轻轻给朝晕扣上:“不能做到还保证?” 朝晕扶着自己的帽子坐上后座,扶上车座,反驳道:“我不这样说,班头肯定还要拉着我说这说那的,那样你得等多长时间呀?” 哼,说得理直气壮的,实际上只是不想听说教而已。 施亭玉笑着在心里说这么一句,却没有说出口,而后又听见朝晕道—— “只有睡觉和迟到我不能保证,其他的承诺我可是都能做到的。” “我说要和你一起去清大,我们就一定会去的,这个我不骗人。” 本来骑得稳稳的车突然晃了一下,但是很快被稳住。 朝晕抬头看过去,看到了施亭玉变得粉粉嫩嫩的耳垂。 她不由得感叹:“同桌,你真容易害羞。” 青年矢口否认:“没有,热的。” “喔?你很热吗。” “热。”斩钉截铁的回复。 “好吧,”朝晕伸手摘下自己的帽子,抬高了手,扣在他头上:“给你遮太阳。” “现在不热了吧?” “……不热了。” 但是,他的耳垂变得更红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0。】 回到家后,朝晕率先得意扬扬地和父母宣布自己的成绩。宁青一开始以为今天是愚人节,拿出手机一看愚人节早就过去了。 在向施亭玉频繁确认之后,夫妻俩又惊又喜,欢呼雀跃,都要忙着给列祖列宗上高香。 柳六六决定晚上做一顿大餐,也要留施亭玉吃饭,盛情难却,他捏紧书包肩带,不太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叔叔阿姨。 吃完饭了还不够,宁青觉得不给施亭玉点什么,实在对不起人家这么长时间的付出,最后磨破了嘴皮子,给了他两千块钱,又把前几天刚换下来的旧手机强塞给了施亭玉。 施亭玉一个孤家寡人,根本没用到手机的份,但是在朝晕和他说——有了手机的话,他们两个不见面也能说话啦——之后,他默了下,把手机收了回去。 在小县城,手机还没有完全普及,有手机的学生很少,朝晕还要手把手地教施亭玉要怎么用手机,晚上的时候就一直给他发消息骚扰他。 一早看见朝阳就晕晕的:施亭玉,我感觉你很有学习上的天赋,我把我的收款码发你,你资助我上完大学。 【收款码】 亭亭玉立:好的。 五分钟后。 亭亭玉立:怎么扫。(。﹏。) 一早看见朝阳就晕晕的:哎呦!你不能这样!不能谁让你扫你就扫,这可是钱,就算你微信只有我刚才给你示范转过去的五块钱,你也不能说给就给,不然容易被坏人骗的! 亭亭玉立:嗯嗯。 亭亭玉立:你是朝晕吗? 一早看见朝阳就晕晕的:我是朝晕呀。 亭亭玉立:好。 亭亭玉立:我要扫给你,怎么扫。 朝晕乐得不行,给他录了好多教学视频,让他快点学一学,和她一起玩跳一跳。不过到了晚上10:00整后,施亭玉就拿出罕见的强势,要求她一定要去睡觉。 朝晕乖乖地同意了,十点多就上床睡觉去了,可悲的是命运戏弄小困猪,她在第二天早上又迟到了。 其实原本也能踩点到的,但是她又倒霉地碰上了施工,绕了个远才到学校。 当她哼哼哧哧跑到班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安静快速地默写汉译英的英语单词,方霏站在门口对她报以死亡凝视。 朝晕腼腆一笑,慢慢蹭过去,把手上的小饼干塞给班主任,结果对方毫不留情地瞪了她一眼,让她快点回去默写。 朝晕老老实实地去默写了,结果还没默一半就打了早读下课铃,所有人的默写纸都被收了上去,朝晕写了一半的默写纸也不例外。 被批改过的默写纸是在下午最后两节连上的英语课之前的大课间发下来的,朝晕本来以为只是挨挨骂就够了,没想到课代表站在讲台上宣布—— “这一阵子大家为了考试都辛苦了,我们的成绩很不错,这两节课我们看电影!” 朝晕第一个爆发欢呼:“哇哦!” 英语课代表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宣布:“不过,默写纸上的单词要错一订五,在课前交给老师看,不然在看电影的时候要搬着凳子出去订正。” “……” 朝晕低头,看着自己一半空白的默写纸,沉默了。 第319章:别偷看我啦(24) 方霏似乎铁了心了要治她迟到的毛病。 朝晕坐在自己的凳子上,神情麻木:“我真傻,真的。” “我早就应该知道,班头她会给我挖陷阱给我跳,但是我就是没想到这个可能——” “不要演了。” 青年温润含笑的嗓音打断她,已然拿起她的默写纸,只是看了两眼就开始给她划分:“你写这三十个,其他的交给我写。” 朝晕愣了愣,差点热泪盈眶:“真的吗?!同桌!” 那还能有假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辅导,施亭玉已经能完美复刻朝晕的字体了。 “嘘,”施亭玉给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悄瞥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放下手,又严肃起来:”不过,你以后要上点心,尽量不要迟到。” 朝晕点头如捣蒜,手脚麻利地拿出自己的纸开始抄,经过两个人不懈的努力,总算是在上课之前踩点写完了。 交给方霏看的时候,对方质疑她的速度,朝晕就立刻深情演绎:“老师,我真的知错了,我痛定思痛,在上午的时候就决定给自己一个惩罚开始抄单词了。您放心,从今往后,只要我还在二中一天,我就不会迟到了!” 方霏被她敢于直面挑战的勇气欣慰到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回去看电影,朝晕在回班途中,还对着教室外面投以愤恨目光的魏沙魏何做了个鬼脸。 班里面放的是这一阵子很出圈的国产电影,讲的是两个迥然不同、但是又一样可怜的女性之间碰撞出来的友情,影风细腻温柔,叙事娓娓道来又不失生动,到达高潮部分时,安静的班里响起来了一阵一阵的抽纸声和哭泣发出来的抽鼻子声。 朝晕泪点挺高,没有什么想哭的感觉,但是不得不承认这部片子拍得很好,她看得也很入迷。 等到两个女主角敞开心扉痛哭相拥的时候,她喟叹一声,凑近施亭玉,想要说这点拍的真不错,但是还没等说出口,她的耳朵一动,听到了轻微的吸鼻子声。 朝晕眨眨眼,这才看向施亭玉的脸。 白玉般的面孔如今染上了淡淡的红,眼尾是红的,鼻尖是红的,唇也是红的,因为在默默地哭,呼吸不上来,唇瓣翕动着辅助呼吸。 他倒是被感动哭了。 但是他连哭都是默默的,朝晕离他这么近也才刚刚注意到。 “哎呀。”朝晕小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去撕纸,套在指头上,一点一点地给他擦眼尾的泪迹,最后只有被揉开的一片湿痕。 施亭玉看个电影感动的不行,刚有人拿纸擦他的泪,他就反应过来是谁了。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一点没抗拒,只是又抽了两下鼻子。 在她面前,他蜷缩的脆弱也舒展坦诚。 他拿起笔,在默写纸背面写字—— “她们好苦,但是感情好好。” 端端正正又锋芒毕露的正楷下面,又添上了好些个收敛又不失张扬的字—— “嗯嗯,她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顿了下,又慷慨下笔—— “同桌,想哭的话就投入我的怀抱吧!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青年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等到最后一个感叹号落笔,他的脸又熟透了。 他生硬地写下了“不要”两个字,害怕朝晕再写下来什么惊人的文字,便直接抬起眼继续看电影。 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但是唯一一点——是OE开放式结局,他们不知道她们两个有没有逃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小镇,有没有逃离自己的吸血鬼父母,有没有开启崭新生活。 这个结局卡在这里,结束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哀声连天,纷纷表示不满。 施亭玉愣在座位上,呆呆地盯着大屏幕,好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好久才回过神,慢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下楼。 这个结局似乎让他耿耿于怀,在回家的路上有好几次都没有听到朝晕和他说话,哪怕最后分别的时候,朝晕和他说好几遍“她们一定逃出去了”,他还只是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魂不守舍的模样,点点头回家去。 —— 10:52,就是一个小时过去,施亭玉躺在小小的床上,没有丝毫睡意,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发愣。 有跑出去吗? 是不是跑不出去了? 真的有在好好生活吗?她们两个一起。 真的没有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过麻木的日子吗? ……还是很难吧。 一定很累,很难。 这般想着,他慢慢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长手长脚的一个人,如今是一个小小的刺猬。 突然的小小一声振动,穿透他的脊骨,传达到大脑,激起了一瞬间的颤栗。 手机的声音。 他把手伸向枕头底,摸出手机,看到的是朝晕的名字。 没有睡觉吗?不是说好了十点睡觉吗? 他滑开手机,点开朝晕的头像框,对方只发来了一张照片,一点开,是暖黄灯光下的半纸信,漂亮的字,收敛又不失张扬的字。 “施亭玉,你好。我是阿福,你似乎对我和喜熹的故事耿耿于怀。其实电影只拍了我们经历的一部分而已啦,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小镇了,现在我做了老师,喜熹喜欢花,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我们的生活很幸福,很美满。 你一路走来,也很不容易。不过我能看得见,你的未来光明璀璨,不可限量,一定能和你温柔可爱有力量的同桌一起上清大,和我们两个一样幸福快乐的。 不要因为一个电影的结尾就自我怀疑,你的人生远远比你想的要有张力,你能够无限拓展,无限超越,你还年轻,不要被腐烂的思想拖累。 你一定可以的,我和喜熹在幸福的终点等你们。” 施亭玉看着,层层叠叠的白纱就蒙在了眼前,看不真切,还没等眨眼,坠在他睫毛上的露水就“啪嗒”一下滴在冷凉的屏幕上,像是开了某道门的开关。 昏黄的油灯又烧成了透天旺,茧衣骤裂,蝴蝶振翅,沉浮的寂静里,有两汪湖泊在无限地靠近,月水浇灌而出的藤蔓挺脱,把天上地下的湖给结在一起。 第320章:别偷看我啦(25) 下床,开灯,铺纸,捏笔,颤着手落笔。 “我是施亭玉。我不乱想了,我们会一起去清大的,我们一定会的。你一定会一如既往明媚地生活着,我们都会。” 这信不是回给阿福的,是回给朝晕的。 在语文作文里,他可能对思辨题目和引经据典游刃有余,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显然过于生疏,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间起伏的浪潮,只能化作指下的一个内敛的句点。 但是哪怕他只能说出来这么一点东西,他还是固执地要以书信形式回复,最后拿出手机,用模糊的相机,拍下纹理清晰的动人真挚。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66。】 —— 期中考试之后是誓师大会性质的全体家长会,也算是小破二中一个比较重大的活动了,需要全体高三学生和家长一起在露天操场听讲座。 这也算是他们在校时间里,为数不多可以轻松的时刻了。大家都会趁着这个时候在后面聊天玩耍,如果有稍微胆大一点的,还能偷偷溜出校园玩一通,等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放学了。 因此,所有人在家长会当天来临之前蠢蠢欲动,显出十足的期待——朝晕也是这样,一直思考到底让她爹来还是她妈来。 不过最后她也不用纠结了,因为在家长会当天,宁青和柳六六没有协商好,一个从家里来了,一个从工厂来了,看到对方的时候都十分震惊,异口同声说道:“不是说让我来的吗?!” 朝晕一个头两个大,毕竟她只有一张凳子,而且两个人都没有退步的意思,最后也是豁出去了,两个成年人做一张凳子,让人看了笑掉大牙。 朝晕只想叹息,好歹安顿好他们两个之后,第一时间是去后面挤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学生里面找施亭玉,找了两圈没找到。 她一边嘀咕着“不应该啊”,一边踮起脚尖细细望,最后找是找到了,但是不是在学生堆里——是在落座的家长群里。 拥挤着的人群中,家长落座,孩子要不然在旁边说话,要不然去后面和朋友玩耍。 施亭玉不一样。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凳子上,无人问津,格不相入,像是挤满了棋子的棋盘中,无处可去、只能落在格子之中的一枚孤棋。 高高的太阳,粘湿的氛围,冷冷的人,沉沉的板凳。 他的家长没有来,他没有家长,只能一如既往,强装大人,自己坐在那张凳子上,做自己的家长。 但是其实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孩子要怎么教育,不知道怎么引导自己温和地走出黑夜,他不是一个成年人,他甚至比一般的未成年人还多残缺一部分——最重要、最温暖、足以支撑人走完一生的一部分。 他坐在那里,安静,沉寂,有好多人频频侧目,投过来疑惑的目光,说出来细细碎语,但是始终没有人正儿八经地和他说一句话,直到有种子被埋进土里,直到有人在他身边蹲下—— “同桌,你无聊不无聊呀?我们一会儿出去玩吧?” 像是石化的枯木陡然一震,他垂眸看朝晕时,身上簌簌落下齑粉。 她微扬的眼尾,圆圆的瞳仁,甚至弯眸的弧度,都是分外的熟悉。 施亭玉的唇瓣嗫嚅了下:“要开会,我这里没人。” 在她面前,他什么都承认得坦然,因为朝晕根本不在乎除了他本身以外的任何事。 “那不是正好嘛!我爹我妈都来了,我把我爹分给你!”朝晕慷慨解囊,二话不说直接把一脸懵逼的柳六六拉了过来,笑吟吟地低声说:“同桌,你快下来,我们偷偷溜出去玩。” 她说着便扯上施亭玉的袖子,稍微一用力,后者就被从椅子上拽了下来,彻底挣脱开了强装大人的枷锁。 台上已经开始进行讲话了,朝晕拉着施亭玉,一溜烟地跑出操场,轻车熟路地往食堂后的白墙走。 上课时间,越走人越少,到最后几乎看不见几个人了。施亭玉怔怔然地看着踩上墙边明显是人为垒高的砖瓦,一鼓作气跨上墙头的朝晕,迟迟没说话。 朝晕催促他:“快点快点同桌,不要被发现了。这可是苏云野留给我们的遗产,我们要好好利用。” 施亭玉在偷奸耍滑方面显然天赋平平,他大脑转不过来弯,但是朝晕说要他快点上去,他就出于本能调动四肢,学着朝晕往墙上爬。 和她并肩往下跳的时候,他的心口微微失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袭来,他轻声问:“你早就想好了?” 早就想好要在大会上,带他出去吗? 回应他的是少女波光粼粼的眸海面,以及欢快雀跃又坦然的一声:“是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8。】 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游乐城。 说是游乐城,其实就是小商场,只不过里面引进了一些大城市才有的专门游戏厅。 “我特别喜欢这里一个娃娃机里面的两个小熊玩偶,我带你去抓。” 朝晕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是手腕,是手——兴高采烈地往游戏厅跑去。 骤起的风把她柔顺的发丝吹得桀骜,丝丝缕缕如水如雾,铺在施亭玉的脸上,像是阳光的光线,痒痒的,烫烫的。 他只能跟着她一起跑,氧气灌进心肺里,他上瘾一般地大幅度呼吸着,阳光折射在玻璃镜面上,像是水果糖的糖纸。 自由自在地奔跑着,问题也情难自制地冒了出来:“为什么之前不抓?” 哪怕她的答案与他胸膛里的字眼重叠,他还是被汹涌的浪花给扑湿得彻底,整个人湿淋淋的—— “因为——想要和你一起抓呀,同桌。” 可是,他不会抓娃娃。 他连娃娃机都没见过,只是听过这种娱乐方式的名字,和他一起,有什么意思呢? 端着游戏币,站在娃娃机前,施亭玉罕见地面露窘迫,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字也模模糊糊的,像老旧的仪器:“…我不会。” 第321章:别偷看我啦(26) 他让开一步,压着脖颈,不看朝晕,闷声道:“还是你自己……” 话未落,他被从身后圈住,一只手抽出他手里装着游戏币的盒子放在台子上,柔软的掌心带着些强制性,按在他的手背上,气息贴合,气味相融:“没事,我教你同桌,我最厉害了。” 她投进去一枚游戏币,眼睛盯着夹子,抓着他的手移动摇杆,找准时机一把按下。 施亭玉的视线紧紧锁着娃娃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现在的他,甚至比考试还紧张,等到玩偶成功掉落下来才傻傻地勾起唇瓣。 “我就说我很厉害吧?”朝晕把棕色小熊按进施亭玉怀抱里,“棕色的是你的,我再夹一个粉色的,我们两个的一对儿。” 施亭玉面庞红红,却抱紧了怀里的棕色小熊,一声不吭地点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0。】 朝晕看得舒心,觉得自己花钱请人请得值了,她轻咳一声,被买通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一本正经地让他们让一下,说要进行一些修理。 仗着施亭玉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两个人暗度陈仓,工作人员改好仪器设置,自觉地跑开,给朝晕留下装牛逼的舞台。 “你看着同桌,这次我也一定会一把抓住的。” 朝晕自信满满地说着,而后再次一发入魂,一次性抓了个粉色小熊出来。 施亭玉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给她鼓了两下掌,翻身当老师的朝晕顿时骄傲地挺起胸脯,连连摆手装谦虚:“一般一般!” 他们两个抱着一棕一粉的小熊离开,朝晕又带着他去找小猫玩,八只小猫不多不少,一声口哨就全出来了,在他们两个面前撒泼打滚。 它们一定是更喜欢朝晕的,对于施亭玉只能说是爱屋及乌。不过它们似乎对两个人手上的小熊玩偶很感兴趣,尤其是一一,盯着施亭玉怀里的棕色小熊一动不动,下一秒就要伸出爪子去碰。 施亭玉反应很快,反手一转就避开了它的爪子,按上了它的脑袋,语气轻轻,但是很坚定:“我的。” “我的小熊。” 一一不爽地“喵呜”了一声,不想理他了,又投入了朝晕的怀抱。 时间一晃而过,柳六六和宁青两个人没过多久就拿着俩人的书包,踏着夕阳回来了。他们对于朝晕擅自离开很不满,一直抱怨说早知道这么晒就直接给朝晕他们两个请假了,反正明天也是周末。 没错,他们两个。 在夫妻俩眼里,施亭玉已经跟自家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施亭玉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站在原地,久久地回不过神,发芽的树一般。 夫妻俩拿出钥匙开门,朝晕跟在他们两个后面笑嘻嘻地说好话。她一走,这么多小猫都在他的裤边抓抓挠挠——如果朝晕不在,它们还是挺喜欢施亭玉的。 他倏而有了被喜欢着的感觉。 十几年来,第一次。 太阳一次次升起,影子一次次从西边转到东边,人的一生是一块表,在影子机械地转了几万圈之后就落幕,逃不出,阳光是枷锁。 但是雨幕会冲散影子,这个时候,人生的真谛反而显现出来了。 他的雨——晚来的雨,簌簌地下了起来。 “亭玉!快进来!我们今天做顿好吃的!” “同桌!进来呀进来呀!你来帮我切西瓜吃。” “你没手啊?” “手!hand!” “……” 施亭玉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摸索着似的迈开一条腿,几只伶俐的小猫都散开,目视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小卖部,跑进一个树洞,跑进微风细雨之中。 施亭玉帮宁青整理货品,帮柳六六择菜,一有空档就会回头去看在小躺椅上悠闲自在的朝晕,等他们半笑半疑地问一句“在笑什么?”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笑。 在朝晕家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施亭玉要回家了,彼时已经是月朗星稀的夜晚了。 他和他们说了再见,珍重地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偶,踩着月色回家。 家里还是毫无人气,施建南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也许是又赌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施亭玉也不在乎,死在外面最好。 把小熊玩偶放在沙发上,已经九点半了,他去洗漱,正好十点睡觉。 今天他有自己的陪睡伙伴了。 想到这里,施亭玉加快了洗漱速度,连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和之前那个无论做什么都死气沉沉的少年迥然不同。 然而短暂的安宁很快被打破,骤起的开门声,声音混乱且急促,关门声还没响起,施亭玉已经闻到了令人作呕的廉价烟油啤酒混合气味。 他原本如玉般温润的面色急剧苍白下去,从有光泽的白变成了枯萎毫无生气的白。 “施亭玉!施亭玉!滚出来!快去给我做顿饭!” 施建南粗糙的腔子高声吆喝着,语气不可谓不粗暴,他在狭小的房子里瞪着黄浊的眼珠子里看,直到目光扫到洗手间门口,和冷冷站在门边的施亭玉对上了眼。 灰暗的虹膜,漆黑的瞳孔,惨白的、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看了就让人心尖生寒。 施建南一个激灵,先是被吓了下,下一秒便怒了:“你他妈的看什么看?!我让你去做饭!你聋啊?” 他狠狠啐了口唾沫,边说边往沙发走,要坐:“呸!和你那个贱货妈一样,跟木头一样,说不动!” 他自然而然地没有看到青年猛然握紧的拳头,只是在坐上沙发之后,一眼瞥见了沙发上放着的,和这个铺陈着油腻腻的死气的家里格格不入的小熊。 “哟?”他挑眉,额头深深的纹路像是针,伸手要把玩偶拿过去,嗤笑一声:“从哪儿偷来的玩偶……” 他还没碰到,玩偶就被抢先一步捞走。 施建南第一次被顶撞,愣了下,看到了施亭玉不同于往常倔强到有了攻击性的侧颜,在这白得发绿的惨然灯下,宛如还未成型的恶龙。 第322章:别偷看我啦(27) 他心里陡然生出来了一种比恼怒更深的恐惧来,顿时恼羞成怒地暴呵一句“你踏马算什么东西?!还不让我碰?!”,下一刻拳头就往施亭玉脸上砸。 在他刚刚要抬起拳头时,青年就眼底一凛,要躲开是极轻松的事,但是他却硬生生地挨了一拳,一声没吭,脸偏向一边,手握紧玩偶。 森然灯光之下,青年浑身紧绷,颀长的影子被拉宽,惊心动魄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肌肉蓄势待发,隐隐颤抖着。 他其实,早就有了反抗的能力。 那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挨打? 施亭玉慢慢回过脸,脸颊微微肿胀,嘴角有一丝血迹,但是他还是没有表情,阴冷的一个人,眼眸丝毫不放地咬紧了施建南。 施建南麻痹的大脑意识不到,青年眼里最后几丝单薄却纠缠到痛苦的期冀都化为乌有,最后只剩下了一副空壳子。 他想要家人。 他曾经,无穷渴望着一个家人。 父亲,别人一提到嘴边就伟岸的父亲,在施亭玉眼前时确实高大,落在他身上的拳头也丝毫不差。 妈妈找不见了,施亭玉能依靠什么活?他只有爸爸了,哪怕爸爸给他的只有唾骂和拳头,他也依靠着浅浅的、隐秘的期待盼望一个拥抱。 可是,此刻—— 此刻,什么也不见了。 不把绝望的希望寄予在他身上了,因为此时施亭玉唯一物化的柔软,已经匍匐栖息在朝晕身上。 他们不相欠了,他们是流着相同混浊血液的陌生人,或者是仇人,在下一次,他可能会毫不留情地捅穿施建南的咽喉。 施亭玉忽然扯开唇角,伤口处火辣辣的痛意在大脑神经末梢疾驰,却反而让他的笑容越来越大,因为笑容而浮现的纹路被冷眼旁观的灯给照得清晰,像大地表面的裂痕。 “爸。” 他轻飘飘地喊出来了一声,而后没了下文,配上他的表情,诡异至极,简直就是恶鬼拉人下地狱的招魂咒。 施建南刹时间觉得浑身发冷,阴森恐怖,暗骂道:“操!真他妈晦气!” 他从沙发上起身,拉开房门,狼狈逃窜。 房门大开,施亭玉走到门口,安静听着他下楼的声音,锋利漠然的视线落在地板上,而后是脏到看不出字样的门垫上,正要关上门,却骤然看见了门垫下露出来的显眼的小纸条。 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人已经开始颤栗。 斩不断的血缘,打断骨头也连在神经里。 他弯下腰,把纸条扯出来,一把关上门,怀里抱着小熊,哆嗦着手展开皱巴巴的纸条。 线条僵硬到难看的字歪歪扭扭,透着难以言喻的稚拙—— “乖儿,周日下午4点,公园书馆。” 这几个字冲击着施亭玉的大脑,让他头痛欲裂。 他一把攥紧纸条,力道大到指甲陷进肉里,本人却轻飘飘地像灰尘,无力地蹲在地上。 为什么又要找他? 抛弃他,又要找他? 施亭玉忽然觉得好累,这几日所未有的累,遇见朝晕之前习以为常的累。 好些事情摩擦着他的神经,他关了灯,拖着身体陷进床里,浸在黑夜之中,失焦的瞳孔在黑焦的天花板上黏连。 他的神志开始模糊,好不容易得来的开心又被灭了顶。 身体想要自救,他自发地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把手机拿出来,开机,点开微信,点开八只小猫的头像,看着屏幕发呆,手指自顾自地打字—— “朝晕,我想你了。” 脑海里的弦还没绷直,混乱地缠在一起,但是手已经先一步把消息发出去了。 ……这个点,她应该也睡了。 他盯着这六个字看了会儿,中间时不时看一眼时间,在快要两分钟的时候,长按这条消息,刚刚想要点撤回,对面发来了一条消息—— “下楼下楼,我在去你家楼下的路上呢^_^” 心脏猝然紧缩,攥不出水的紧,小小的一颗在心房里蜷着,让人上瘾的麻痛如蛛丝一般堵满每一支血管。 他震颤的胸膛里,浮现出来了一滩月亮。 用多么短的时间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打开门、往楼下冲的,施亭玉都不记得了。 他的大脑一片虚浮的白,什么也没有,只是拼命地、从未有过地从楼上往下跑,就像是从刀尖跑向刀柄,从刀柄跑向花枝。 从黑夜里奔出,抓着悬浮的黑线往后扯,眼睛里的是藏在朦胧黑夜里的台阶,自己的腿脚,听到了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他听到了有人在像求救一样用力地喘息着。 终于看到了门洞,看到了如雪一般的月色在地上铺成花海,一粒粒、一颗颗,有些与爱恨愁苦一起纷陈在地表之上,有些则织成了羽衣,拢在了女孩儿身上。 他看见了。 看见她在月光下清亮的瞳孔,看到她被模糊的光线描摹得影影绰绰的身子——看见了一阵白濛濛的水光,然后才觉得鼻子微酸。 朝晕身上的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头发也不怎么整齐,冲着施亭玉傻傻地弯唇一笑,这天地间又生出来了第二个月亮。 “同桌,你怎么啦?”她一边问着,一边朝像是定格在门洞前的施亭玉走过去。 越靠近他,他的脸就越发清晰,她是一束柔和的光,把他难言的阵痛都照亮。 直到彻底看清他的脸时,朝晕忽然定住,鼻息都似乎停了。 脸边骇人的淤青,唇角干涸的血迹,还有——他的面孔上从来没有展露过的,轻轻的委屈。 朝晕心里忽然就烧起来愤怒的火焰了,这股力道太过强烈,让她差点站不住脚。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朝他走过去,最后相对、相视,她突然伸出手,柔软的指腹碰上伤口,轻声、闷着情绪问他:“是不是很疼?” 施亭玉本来没有感觉的,对于痛苦,他早就麻木了。但是现在,她的指尖倒像是荆棘,戳破了同样扼住他呼吸的护体,于是,火辣辣的疼痛扯着心尖,一起浩浩荡荡地疼痛起来。 她越是这样,他难说的委屈就越是浓郁。 他也会委屈啊。 原来,他也会委屈啊。 他们两个的视线交汇,像是两汪天各一方的湖泊在朝对方涌去,当紧密相融时,他们的主体就相爱。 他哆嗦着唇,说话像委屈的呜咽:“疼。” 第323章:别偷看我啦(28) 朝晕整个人都被这两个字刺破了,有软软的酸楚慢慢流动,她踮起脚尖,轻轻环上施亭玉的脖颈,眼睛看的是他们身后黑漆漆、张牙舞爪的门洞——困了施亭玉十几年的魔窟。 “不疼了,等我们以后离开这里,就不会疼了。” 怀抱的温度,好高,好温暖。 软软的,像泡泡,像水一样的拥抱。 施亭玉又觉得眼眸这片海要涨潮,有湿润在往外溢,他哑声道:“好。” 一阵无言,但是拥抱已然给了他足够多的力量,他慢慢有了勇气,轻声说:“我妈妈,后天想要见我。” 朝晕一愣,便又听见他疑惑惶恐的声音道:“为什么要回来见我?” 明明他已经习惯像孤儿似的生活了,为什么又要回来见他? 说不出来的酸涩堵在胸口,让人说不出话。 他能怨谁?他妈妈因为这段失败的婚姻受了太多苦了,挨了那么多打,总是软弱温吞的一个人,一辈子唯一鼓起勇气做的事就是逃离这个家,一逃就是十年有余。 他不能怪她,但是又要他怎样面对她呢? 施亭玉自己都不知道,在面对她的时候,第一涌现出来的是恨还是爱,最恐惧的是,如果他都腾不出感情给她了呢? 其实,这张纸条,他曾经也收到过。 他有时候也觉得奇怪,连逃跑的勇气都要积攒十几年的人,怎么能敢用这么笨拙的方式来看他?想过被施建南发现的后果吗? 收到过三次,带上这一次一共四次,他从来不敢赴约,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要说什么话,不敢想象场面会变成什么样。 在所有恶意面前,施亭玉是死的,但是只要一面对爱、曾经爱他的人,曾经他爱的人,他就又是那个被困在七岁的小孩儿,不得往生。 比起母亲而言,最胆小的,其实是他。 “你想见妈妈吗?” 他听见轻轻柔柔的一句话。 “什么都不要想,就只用想清楚,你想不想见她。” 一阵沉默之后,眼泪先话一步落下来。 “……想,想她。” 有人把他抱得更紧,温声细语之间却力量尽显:“想见的话,就去见。” “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她笑着说:“实在不行,我把小猫们也喊过去陪你,给你涨涨士气,让阿姨一看见就震惊地说‘哎呀!这么多年不见,亭玉你已经是猫猫队队长啦!’,这个样子。” 她笑,施亭玉也跟着笑出声,还没咽下去的哭声混着笑声一起跌落在地,滚了两圈,气氛突然变得轻松。 朝晕又说:“我准备写一首歌了。” 施亭玉问:“什么歌?” “其他的没想好,不过名字叫《把你爹扇到裤衩裂缝》。” 他又笑了,这次是哈哈大笑,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整个人几乎是毫无防备地压在朝晕身上——他的一切都倾注在她身上了。 这般平淡的月夜,这般漠然的城镇,如今却有河流鸣响,有赞歌高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77。】 一天半的修养,施亭玉脸上的伤还是没有好全,虽然肿胀消了下去,但是他本来就瘦,现在淤青在脸上挂着,就显得更违和吓人了。 他也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第一次见妈妈,居然是带着伤一起去的。 因此,他还是有点焦虑不安,但是朝晕一直在他旁边夸他怎么样都帅,最后夸得他只顾着脸红了,连焦虑都顾不上。 周日下午三点五十,朝晕带着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强将——朝朝,晕晕,一一,牛牛,跟着施亭玉前往公园。 倒不是其他四只不想来,只是集合的时候没有看到,估计又出去混社会了。 站在公园的书馆门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惹得施亭玉心悸。 小时候,这里是他和妈妈的净土。 这里的书可以免费看,还有免费的水喝,只要在这里待一下午,听妈妈给他讲故事,他就觉得幸福得无与伦比。 书馆外有一半横台,一半是圆桌,可以把书拿出去看,晒晒太阳喝喝茶,也可以多人轻声细语地聊天。 隔着一个装饰用的庭院,施亭玉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个圆桌前,形形色色的人群中的一个女人。 朴素的穿着,温和的一张脸,白白的、没有伤痕的肤色,习惯性的拘束坐姿,惴惴不安的神色。 隔着十一年的时间银河,施亭玉重新看到了以往在梦里才能见一眼的身影。 他握紧拳头,突然转头看向朝晕。 女孩儿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脚边簇拥着几只猫猫,弯弯眸笑着看他。 她一句话都没说,却已经成了他支撑身体的脊柱。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了第一步。 ———— 周素琴按亮手机,看到了4:01的时间,心里顿时一阵失魂落魄,屏幕熄了,她又像是刚才没看到一样,再次开了机,还是4:01。 还是不愿意见她。 她只觉得口中都是淡淡的苦涩,直到苦涩最浓时,前面却忽然落座了一个人。 她惊愕地抬眼望去,看到了青年紧抿的薄唇和紧绷的下颚。 她一瞬间又惊又喜,颤着嗓子,柔和的嗓音轻轻喊他:”……亭玉?” 这两个字瞬间把施亭玉拉回了那些有母亲在的,暖洋洋的午后。 他低下头,也轻轻应:“嗯。” “……是我。” 周素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忙用手背去揩泪水,话也说不清了:“你…你愿意来见妈妈了?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当初我实在没别的选择了…我受不了了…” 施亭玉被她流下的泪包裹着,鼻间有咸涩的甜。 他突地想起了朝晕在来的路上塞到他的裤袋里的卫生纸,笨拙地去拿,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推过去,像是在砍他们中间生出的大树般的嫌隙与裂痕。 周素琴见状,泪流得更厉害,颤颤巍巍地伸出粗糙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头无声地哭。 他们两个都一样,哭也不敢打扰别人。 第324章:别偷看我啦(29) 周素琴和施亭玉说,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和施建南离婚,但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在南北城交界处打工,认识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 男人离异,带了一个一岁的女娃娃。 追求她的时候,周素琴已经明白表示过自己的情况了,男人不介意,真诚地说就是想要和她一起过日子。 他们两个现在住在一起,养一个小娃娃,哪怕不富裕,偶尔会很辛苦,但是总算是让她有一个温馨的家了。 但是越幸福,她就越不安。 看着小小的女儿,她就会无端联想起被她抛弃的男孩儿。 哪怕前几次施亭玉都没有赴约,她还是不打算放弃。她学历低,脑子笨,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但是就是愿意一遍遍用笨拙的方式尝试,就是想要见见施亭玉。 如今,看着沉默的他脸上的伤痕,她再次忍不住泪流:“是妈妈的错……孩子,对不起,你怪我,我都没怨言,是我太没用,我当时真的没办法把你带走……我怕我把你带走,你就真的会跟着我饿死,会被骂,我———”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哽咽着擦泪。 施亭玉始终都是安静听着,没有说话,垂下的鸦睫颤动,如濒死的蝴蝶。 没有人看得到,在他听到母亲说她现在过的很好的时候,他眸中的不化雪山轻而易举地就融成了一片水,柔和清冽。 或许自己想,是想不清楚的。 只有像现在这样,坦诚相见,什么都给对方看一看时,也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 周素琴骤然听见很小很小、如孩童般的轻唤—— “妈妈。” 她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过去。 施亭玉缩成一团,还是低着头,不愿意让母亲再因为他的伤而伤心,话轻轻的,几乎和那个软糯乖巧的七岁小孩重合:“妈妈,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 妈妈。 只要你过得好,只要你幸福,什么都不重要了。 幸好你当初没有带我走,妈妈。 要是我拖累你的话,我还不如死了好。 施亭玉也是在这个时候,顿悟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了。 害怕妈妈过得不好,害怕她没有那么爱他,害怕他会听见自己不想听见的话。 还好,还好。 这样就好了——他已经没有别的奢望了。 周素琴脑海里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她把脸埋进双手里,哭得轻轻颤抖,施亭玉就再次把纸往她那边推了推。 什么也没说,但是他们都心满意足了。 —— 分别时,周素琴给了他一张纸,是她的电话号码和他们家现在的家庭住址,等他什么时候有空,随时都可以找他们。 她还特地叮嘱,可以把他喜欢的女孩子带去。 听到这儿的时候,施亭玉一僵,没有看她,反而是稍稍转眸,看向一直待在略远的柳树下、装作不经意,实际上破绽百出地向他们投以视线的朝晕。 他的心里,骤然有一团不灭的神火,熊熊燃烧,让他有了一种温暖美好的未来触手可得的幻觉。 他喉结滚动了下,低声应:“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0。】 —— 施亭玉好像变得越来越像正常人了。 这句话是大家要拍毕业照的时候,贝迎欢忍不住凑到朝晕耳朵旁边说的。 朝晕跟在班级后面排队上梯架,听到她这番发言的时候只是打了个哈欠:“我同桌不一直都这样吗?” “不不不,不一样的,”贝迎欢摇头否认:”你不知道,他之前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刷题机器,我总觉得他可吓人了。现在正常多了,顶多就是有点高冷。” 她对着朝晕伸了个大拇指:“你真能调。” 朝晕顺脚轻轻踢了她一下:“你想多了,我同桌本来就是好人,我们还不熟的时候,他都把我从沟里拉出来呢。” “是哦,”贝迎欢的手指摸索着下巴,眯了眯眼睛:“而且他最近书包上还一直挂着一个萌萌的小熊玩偶,不排除其实是外冷内热的闷骚男的可能。” “对了,朝晕,你是不是也有一个和他的玩偶很像的小熊玩偶?” 身后早已经看透一切的魏沙神秘莫测地摇了摇头:“何止很像,那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玩偶换了颜色嘛。两个人的可是一对儿~同款~” 听了这个发言,贝迎欢面露凝重,拍上朝晕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那他还真是一个学人精!真烦!买东西也要跟你买一样的!和苏云野那个傻叉一模一样!” 魏沙:…… 脑子都用来干啥了? 朝晕沉默了,拍了拍她的手,欲言又止地看了好几眼男生队里面脸色难看的苏云野,最后还是决定尊重他人命运,不说话了。 终于等到他们班要上梯架了,男生先上女生后上。施亭玉原本是站在最高处的侧边,但是在调整位置的时候又被拉了下去,站到了倒数第二排的最左边。 梯架很宽,男生排了两行半就没有了,接下来就是女生上去了。朝晕原本听指挥排在后面,但是在看到施亭玉换了位置后灵光一闪,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往后钻了几个位置,经过自己精密的计算,最后成功站在了施亭玉前面。 施亭玉原本没有注意别人,一直在思考上午做的那道压轴大题能不能有什么简单方法,结果还没想出什么来,就听见下方有人偷偷地喊:“同桌!同桌!” 他对这个称呼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脑海里一丝不苟的计算直接停止,呆呆地低头看声源处。 朝晕扭过脸,俏皮地冲他眨眨眼:“同桌,我来找你拍照啦。” 施亭玉旁边站着的男生只是瞥他们一眼,以为是什么女追男的戏码,原本没准备注意他们的,但是他却突然感到了一阵热气,疑惑了几秒才发现是从左臂传过来的,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施亭玉红到好像要滴血的耳垂,还要赤色的脖颈。 男生:? 不是吧。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旁边站的就是施亭玉。 施亭玉啊?!害羞啊?! 第325章:别偷看我啦(30) 男生本来不是一个好事儿的人,但是这样一来就被激起好奇心了——这种感觉更是在见施亭玉和朝晕说话,偶尔都会磕巴时,变得更强烈了。 趁朝晕回头准备拍照,男生凑近施亭玉,开玩笑地调侃:“学神和女孩儿说话也害羞啊?” 他原本想要看到施亭玉更害羞的样子,但是施亭玉只要不和朝晕说话,就立刻变得很正常。此刻听到有不认识的人和自己搭话,只是淡淡地瞄了对方一眼,不吭声,红润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回来,和平时那尊雕像没啥两样。 男生:…… 他收回了笑,站了回去,自己又恼得脸红。 靠!还两副面孔!真能装! 他以为这次互动就这样结束了,因此没注意到,在摄影师喊出倒计时起,朝晕白生生的手忽然向后探去。 施亭玉神色冷淡的一张俊颜原本只是淡漠地注视摄像头,浑身上下都是禁欲清冷的味道,但是在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的时候,这个味道陡然一转,连同他的人一起瑟缩了下。 他呆滞地垂下眼睑,看到了他和朝晕交缠的手,如出一辙的白,白得像细润的玉。 他整个人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偏偏倒计时已经数到3了,他被迫把视线转移到镜头上,但是全身的感官已经调动到了被握紧的左手,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火热地跳动着。 “1”声落幕,画面定格。 不会有人知道,在这热烈似火的青春合照下紧紧相握的双手,就像不会有人知道,少年的情意,已经从青涩发酵到醇厚。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82。】 拍完毕业照以后,魏沙魏何邀请苏云野贝迎欢,还有朝晕施亭玉他们四个一起去学校对面的一家蛋糕店一聚。 六个人围着一张桌子,一人一个蛋糕,边吃边聊,纷纷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施亭玉全程都心不在焉的,老是去看自己的左手,其他四个人不理解,也不敢问他,只能去问朝晕他怎么了。 朝晕似笑非笑地看他,故意拖长腔调:“啊——可能是被坏人欺负了吧。” 这句话一出来,施亭玉整个人又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红到众人震惊,还是硬着头皮说自己没事。 聊了一会儿之后,魏沙魏何动身离开,苦巴巴地回去补习,剩下他们四个凑在一起,贝迎欢突发奇想要玩玩成语接龙,不过率先开窍意识到自己情感的苏云野兴致缺缺,神游天外,在贝迎欢好几次不满提醒之后依旧不知悔改,气得贝迎欢直接转身离开。 在苏云野慌乱地追上去之后,就只剩下了朝晕和施亭玉两个人。 朝晕望着那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忽然没由来地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施亭玉看都没看,把最后一口蛋糕吃掉:“我们也年轻。” “是吗?”朝晕莫名地笑了下:“同桌,我们继续玩成语接龙呗。” “我先来,刚才到成千上万了是不是?” “万古垂青。” 施亭玉懵了下,接道:“青红皂白。” “白衣公卿。” 卿? 施亭玉迟疑地会儿,实在搜索不出来其他成语了,老老实实回答:“卿卿我我。” 朝晕一弯眼,上扬的漂亮眸子顿生出来几分狡黠:“我命由我。” 施亭玉:(゜O゜; “……这是成语吗?” 朝晕蛮不讲理地扬起下巴:“我说是就是啊。” 施亭玉立刻点头,不让她生气,接道:“我行我素。” “不行,”朝晕霸道地命令:“你也接我命由我。” 她偶尔就会玩一些一般人看不懂的东西,施亭玉只有乖乖听着的份:“我命由我。” “我命由我。” 施亭玉轻笑:“我命由我。” 朝晕忽然不接了,一双漂亮张扬的桃花眸紧紧地盯着他,盯得施亭玉呼吸一紧,不由得往后靠了下。 他有一种喉咙被扼上的、却有些上瘾的窒息感。 朝晕骤然弯弯眼眸,轻启唇瓣:“我喜欢你。” “……” ?!?! 五雷轰顶,五雷轰顶。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面红耳赤,手脚颤抖,施亭玉忙说:“不是成语。” 不是成语,收回,收回。 “我知道啊,我认输呗,”朝晕半吊子似的靠在椅子上,起身坐在他旁边,手里还把玩着随身带着的小熊:“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施、亭、玉。” 一字一句,每个字敲打在心尖上,每个字都激出了势比青天的浪潮。 “你呢?” 虽然施亭玉一副被吓呆的模样,朝晕还是不准备放过他,笑眯眯地看他爆红的侧脸:“同桌,你呢?” “你不回答——莫非是拒绝我喽?” 她故意拉长了腔调,难过地叹了口气:“好伤心呀——” 她一这样,施亭玉顿时急了,忙不迭地否认:“不!不是!” 朝晕穷追不舍:“那是什么?” 施亭玉已经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被朝晕逗得快要宕机,只能紧紧抓紧裤子,低着头。 朝晕看他这样,只能又心疼又好笑地摇头:“行吧,你可以不回答我。那,你总归要用行动给我个准信吧?” 她其实也没抱希望施亭玉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只要牵上她的手她就满意了。 然而,听了这话的施亭玉瞳孔一颤,又收紧了力道,裤子被拽得皱巴巴,又被骤然放过。 他颤颤巍巍地把后面书包上的小熊取下来,中间好几次都没取下来,笨手笨脚的,足以见得他现在处于多么混乱的状态。 朝晕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直到青年脸颊酡红,指尖颤抖,却还是握着棕色的小熊,把它的嘴巴轻轻贴上朝晕手里粉色小熊的脸颊上时,朝晕才后知后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用他的小熊,亲了她的小熊。 他容姿羞赧,正直到生涩稚拙,但是回应她的,是一个饱含真挚的吻。 好乖——好乖。 好可爱。 朝晕觉得自己心尖都能掐出水了,她靠近施亭玉,没有握着小熊的手捧上他的脸颊,气息靠近,她身上承载着是蓊郁的夏天,笑容依旧:“我明白了——同桌。” 一个轻吻落在施亭玉红到颤颤的耳垂。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5。】 第326章:别偷看我啦(31) 柳六六和宁青觉得这个星期来帮忙的施亭玉不太正常。 怎么说呢,咋感觉跟刚嫁人的小姑娘似的呢?说啥都害羞,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夫妻俩还没意识到,他害羞的时候,他们俩都提到了朝晕的名字。 不过他们也没太在意,想让朝晕他们两个在临近的高考前抓紧复习,一起考一个好大学。 周六,他们两个要参加婚宴,朝晕懒得去,宁青就让她关小卖部的门,自己把新进的货整理整理,下午的时候喊施亭玉一起学习。 朝晕满口答应,实际上在早上干活的时候就把施亭玉喊来做苦力了。 事情一般都是施亭玉干的,朝晕就在一边划水,也干点事儿,只不过走三步打一个哈欠而已。 还好施亭玉干活效率快,有朝晕给他拖后腿还只花了四十分钟就做完了所有事情,朝晕非常感动,随手拿来一瓶她妈妈新进的饮料给他喝,自己去厨房准备点水果。 施亭玉可乖了,就坐在小卖部的凳子上一口一口地喝朝晕给他的饮料。 朝晕在冰箱里找到了半个西瓜,善心大发地要给施亭玉摆一个精致的果盘,但是她不太会切水果,于是在厨房花了点时间才出去。 进了小卖部,先是闻到了奇怪的甜腻香气,朝晕顺着味道走进去,看到了侧对着她的施亭玉,开口询问:“同桌,这是什么味儿啊?怎么怪怪的?” 青年听见她的声音,扭头看过来,朝晕被他红透了的脸颊吓了一跳。 “……施亭玉?” 她迟疑地喊了一声,走近他:“你脸怎么这么红?” 施亭玉呆呆地看她,觉得有点重影,于是狠狠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好,好热闹。” 好热闹? 这是什么形容? 朝晕眼尖地看到了他手边空空的瓶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来一看,果不其然——葡萄味烈啤。 朝晕沉重地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不好好审题的下场!!要好好审题啊!不然高考了怎么办! 她还在自顾自地懊恼着,施亭玉已经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冲庭院跑去了,等到朝晕回过神来也跟着追到庭院里的时候,就看见他蹲在右侧架子最下面的小番茄前面,盯着青涩的小番茄看。 看了会儿,他转过脸,和朝晕说:“我要吃。” 哎哟呵,这时候倒不客气了。 朝晕走过去,按上他的脑袋:“没熟,不能吃。” 施亭玉愣了下,想了想,认真地看向小番茄,板了脸:“你好,我是施亭玉。” 又看朝晕:“现在熟了,能吃了吗?” “………扑哧。” 朝晕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施亭玉歪着头,疑惑地看她:“为什么笑?” “你可爱,”朝晕一本正经地和他说,拉上他的手腕,要扯他起来:“好了,你醉了,我们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没拉动,施亭玉蹲着不起来,摇摇头:“我脚底下有黏黏胶,起不来了。” 朝晕不知道他醉了之后居然是这个样子,一时间都没办法生气,只能无奈地跟着蹲下去:“那你要怎么样才能起来?” 施亭玉迷离的眼眸盯着朝晕的脸,轻轻侧头,忽然咧嘴一笑:“朝晕。” 现在才认出来她是谁? 朝晕气笑了,但是还没等说话,施亭玉已经拉过她的手,手腕上的两个手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他妈妈走后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曾经甚至不敢看见,如今却已经敢在放假的时候戴上了。 她看着、想着,而后,在施亭玉用另一只手拨下来一串,直接套到她手上之后,瞪大了眼睛。 施亭玉看到她纤细皓腕上的黑曜石串,又傻气地弯唇,心里默默祈祷—— 朝晕幸福,朝晕平安。 朝晕幸福,朝晕平安。 他这副样子,傻得让朝晕想叹气,但是又不自觉地扬唇,晃了晃手串:“好看吗?” 施亭玉眼睛亮晶晶的:“好看。” “好看就跟着我回去睡觉。” 朝晕反握住他的手,稍微用力就把他拉了起来,往自己房间里带。 给他铺好被子,让他乖乖躺进去后,朝晕又问他渴不渴,热不热。 回应她的只有摇头。 “那就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施亭玉不吭声了,只是盯着朝晕可爱的吊灯发呆,声音弱了下去:“我醒了,你会消失吗?” 朝晕看向他,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不会。” “真的不会?” “真的不会。” 施亭玉似乎在犹豫,眼皮止不住地打架,但是又不肯睡过去。 朝晕好笑地牵上他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们两个的手串也跟着晃,发出珠子摩擦的声音:“现在放心了吧?” 看到交缠的两只手,施亭玉愣了会儿,小声说:“这是我们的手吗?” “对呀,这是我们的手。它们不会松开的。” 他确认了之后才傻乎乎地勾唇笑,终于安心地阖上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时,她也不会消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87。】 ———— 睁眼时,看到的是可爱的小吊灯。 怔住,坐起来,身上是黄嫩嫩的被子。 施亭玉捂住脑袋,刚刚疑惑起来,醉酒的记忆就猛然窜进了脑海里,回味着回味着,施亭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忙下床穿上鞋子,打开门,宁青和柳六六还在庭院里坐着,和朝晕一起嗑瓜子,听见声响看过去,乐呵呵地问候:“亭玉起来啦?” 施亭玉神色僵硬,讷讷地点头,不敢去看朝晕。觉得丢人。 朝晕好笑地站起身,朝他走过去,晃了晃手上的手串:“要我还吗?” 施亭玉往后退了一步,耳朵红得快要透明,摇头:“给、给你。” 朝晕笑开,又突然握紧他的手,在柳六六和宁青震惊的神色中,又摇了摇两个人的手:“好看。” 施亭玉呼吸一滞,看到了朝晕爹妈的眼神,脚步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差点摔了,两个人的手也被扯开。 他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最后说话时像小孩子般吃力:“我、我告辞了!我走了!” 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扑来的风都是甜蜜的。 他好想笑,好想激动地亲吻朝晕,但是越是这样想,他越是害羞得晕头转向。 他听到后面传来宁青对朝晕的询问—— “我问你,你是不是包养人家了?” “他自愿的呀!” “你再瞎吹!那么好的白菜能让你拱?!” “我去!!你咋说话呢妈!” 好想笑。 好想吻她—— 好开心。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90。】 第327章:别偷看我啦(32) 高考在即,所有人的神经都被充分调动了起来,施亭玉也比往常学得卖力,不放过任何的疏漏,于是往办公室跑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张坤很不待见他,尤其是在发现上次骂他的那个女生的家长说,校长是他哥是骗他的之后,更是气得肝疼。 但是朝晕又不去办公室,他根本见不到她几回,再加上听说他爹现在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他也不敢找茬。 于是,频频碰壁的他怒火一积再积,最后还是在某天忍不住对去询问老汤自己的知识结构梳理有没有漏洞的施亭玉发起了攻击。 “这都要高考了,还整天往办公室跑,只忙着做表面功夫了吧?”他悠闲地看着报纸,阴阳怪气道:“别到时候高考失利了,反过来怪我们老师头上了。” 老汤脾气再好,也听不得张坤这样恶毒的诅咒,气得要起身:“张坤!你!” 施亭玉忙拦住老汤,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坤,没打算理会。 然而—— “老猪,我看我不给你这张臭嘴点颜色瞧瞧,你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熟悉的音色,办公室里的人——包括老师,都齐而看向门口,看到的是少女冷静到让人看了心凉的脸色。 “反正都要高考了,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朝晕把被嘱托要抱到化学办公室的卷子往旁边一撂,冷着脸,步步紧逼:“你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她不发懒的时候,气势过于强悍,一时间竟然没人要拦,就在她张牙舞爪地要上去和这头肥猪干架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拦住她。 施亭玉一边说“抱歉,我先带她出去”,一边半推半抱地带着不停扑腾的朝晕往外走,好不容易把她放在没什么人的长廊拐弯处,才稍微松开手。 朝晕蹦着转过身,瞪他:“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和这种傻叉干一架!” 施亭玉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不行。” “朝晕,快要高考了,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听到了吗?” “他要是真的趁这几天搞小动作影响你,你要怎么办?” 他有些心急,想要告诉她道理,语速快了一点:“下次别冲动,不要上头做这种事,不能不考虑后果……” 朝晕本来皱着脸听着,听到后面的话直接瞪大眼,指着自己鼻子:“我冲动?!” “为你出头,我冲动呀?” 施亭玉一下子就听出来她语气的不对劲,原本严肃的面孔也在瞬间变得慌乱,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也说得太不近人情了,急忙要拉她的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朝晕……” 朝晕却已经一把推开他,怒气冲冲地对着他说了一句“大笨蛋!我不要理你!”,扭身就走,这次走得飞快,背影都看得出来怒气。 动静有点大,有好多人都看了过来,见是施亭玉,都用一种好奇的视线打量他们。 施亭玉没空理他们,注意力全在朝晕身上,她用八个字都能让他恐慌,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同学们眼睁睁地看着施亭玉焦急地跟在朝晕身后,一脸慌张,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话,都没被理,人家自己进了教室,留施亭玉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忽然有人一把拍上他的肩膀,他扭头,看见了苏云野那张欠扁的脸。 “我去,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你被朝晕骂了?咋回事?” 施亭玉原本看他很不顺眼,但是现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他求助:“朝晕骂我笨蛋,什么意思?” 苏云野瞪大眼睛:“我靠!骂你笨蛋?!你完了,她一定特别特别讨厌你!” 这句话让施亭玉的脸色又苍白了两分,嗫嚅着唇,小声说:“不、不能吧……” 苏云野同情地摇摇头,叹气:“唉,你努力吧。” 施亭玉脸更苍白了,害怕得不行。 接下来的一天,他对朝晕都是小心翼翼的,虽然和平时一样,又是接水、又是让位置给她睡觉、又是给糖的,但是就是看得出来非常小心,想要开口和她说话,朝晕一句冷静的“该学习的时候学习”,又让他不得不把话咽下,逼迫自己好好听讲。 回去的路上,他都在绞尽脑汁怎么说话不会让朝晕更生气,但是没想出来一句靠谱的,最后眼看着朝晕都要进小卖部回家了,他还是没和她说上一句话,终于忍不住扯住她的衣角,红着眼圈,小声恳求:”朝晕,你理理我。”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朝晕就差点没忍住去抱着他rUa了,但是还是回过头,矜持地“嗯”了一声。 施亭玉更难受了:“我们明天去把张坤打一顿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对你说教,你什么都懂的,你一定知道分寸,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直接说你……” 他越说声音越薄,鼻音越浓,但还是陈列着自己的罪状。 朝晕本来就消气了,见他这样,又心疼起来,“哎哟”一声,转过身把他捞进怀里,一本正经地哄:“你哭什么呀?我又没说我怪你。好了好了,你不是大笨蛋,我理你,我理你。” “我也有错,好不好?我确实有点冲动,你当时也被吓到了不是?我以后也不会意气用事了。好啦好啦,别难过了,我没有生气。” 施亭玉闷闷地“嗯”了好几声,默默地擦自己的眼泪:“那,我们还,还是好的。” 朝晕连声赞同:“嗯嗯,我们天下第一好!最好!无敌好!” 施亭玉这才安心,抱紧她。 手串珠子摩擦的声音在朝晕耳边环绕,还有施亭玉开心了之后,带着点鼻音闷笑的声音。 朝晕被他带着一起笑,环紧他的脖颈,眯起眼睛:“你就是笨蛋。” “我也是笨蛋,我们两个都是笨蛋。” 施亭玉其他的一概不听,听到“我们两个”就一直点头,朝晕乐得戳他:“我说什么你都点头。” 施亭玉继续点头,逗得朝晕哈哈大笑。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阴沉沉盯着他们看的一道身影。 第328章:别偷看我啦(33) 施亭玉今天晚上要直接回家,因为要专心整理自己的知识框架,朝晕也不强留他,只是嘱咐让他记得吃饭。 分别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预示着将来的风暴。这几日天太热,现在看来是要来一场雨了。 施亭玉对天气毫不在意,他背着书包,背着沉甸甸的、灿烂的梦回家,刚一推开门,凉飕飕的风刮了进来,他穿着薄衬衫还有些冷。 虽然家里有点冷冷的,但是施亭玉喜欢这种流动的冷空气,没关窗,让家里透透气。 他打开煤气灶准备煮泡面,先温上了水,又把书包放进没开灯的房间里,还没出去,猛地听见枕头下面有熟悉的振动声。 手机发出的声音。 施亭玉把手机摸出来,开机,果不其然看到了朝晕发来的语音,一点开,女孩儿懒懒散散又不失娇俏的嗓音传出来—— “施亭玉,外面好像要大雨了,你出门了千万要带伞,也不要跟着陌生人回家哟。” 施亭玉听着听着就弯起了眼眸,点开语音,凑过去说:“收到收到,朝晕在下雨的时候也要记得回家。” 这段语音刚发出去,他就听见厨房有水开的咕嘟咕嘟声,忙把手机放到床上,转身去厨房忙着下面的事。 他连煮面这种事情也做得专注,一专心做事就很难分出其他精力给其他的动静,因此没有听到被煮面声和狂风声掩盖住的、故意放轻的关门声。 男人身上油腻的烟油味和酒臭味被不停流动着的风给吹散,黄浊的眼珠子阴沉沉地盯着半掩着门的厨房,眼神不可谓不阴狠。 他感到了被背叛和被赶超的勃然怒气。 哪怕他平时再怎么逃避,在亲眼目睹了刚才楼下温馨青涩的一幕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在自欺欺人地否定的一件事——他这个像极了那个自己跑掉的贱女人的儿子,这个被他视为耻辱的儿子,真的活得太漂亮了。 长得好,成绩好,没有不良嗜好——现在,居然又有一段美好的恋爱。 如此完美——和他本人截然不同的完美,他的儿子是他自身的反义词。 凭什么?凭什么?他凭什么有可能会比自己过得好?他就应该陪着自己一起烂掉! 在愤怒的同时,他又不可言状的恐惧。 施亭玉要是真的有出息了怎么办?真的考出去了,不管他了,从此这个魔窟里就只剩下他自己了,他的儿子涂上一层粉,倒是脱离苦海了。 不管他承不承认,事实很明显——他嫉妒他的儿子。 嫉妒这个马上要变得光鲜亮丽的儿子。 他没有拥有过的,施亭玉几乎唾手可得,包括,包括美丽可爱、讨人喜欢的女朋友—— 女朋友? 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划出深刻的裂痕,让他死鱼眼一样的眼睛转了转,最后定在施亭玉房间里,电子屏幕放射出来的微弱荧光。 施亭玉是被男人突然炸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的,他愣了下,先是把火关上,拉开了厨房门,男人的声音就更清晰了,像尖锥一样刺入他的耳朵。 “你他妈别再给他发消息!你再敢给他发消息,我就提刀把你们家全砍死!贱人!贱人!这么小就会勾引人了!” 施亭玉像生根了似的,怔怔然盯着自己黑漆漆的房间里那唯一一道荧光,被施建南掐在手里,语音键把男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录进去,一松手,“咻”得一声发了过去。 “……你干什么?” 施建南刚要直接把联系人给删除,身后冷不丁的轻轻一声把他吓得心胆一颤,回过头去,青年清瘦的身影被身后凄惨的白光拉成诡异的长,像是看守地狱门的恶犬。 呆滞、漆黑、无神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施亭玉哆嗦着手,却快步冲上前去,情绪在一瞬间厚积薄发,爆发出来,他崩溃地大喊:“你干什么?!” 施建南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又因为这种恐惧恼羞成怒起来,他侧过身躲开施亭玉要抢手机的手,一把把手机摔在地上,出声怒骂:“畜牲!还有脸抢?!你敢学别人早恋?!你看我不打死你!”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走!我不可能让你去清大!你只能在我身边老老实实伺候我!听到没有!畜牲!畜牲!” 屏幕碎裂的声音异常清脆,连同施亭玉的心一起被摔成了两半。 他本就苍白的面色顿时接近于透明,被施建南粗暴地一推,硬是踉跄了两步,最后跪趴在地上,疯魔一般地去拿手机。 屏幕碎裂如蛛网,把语音条都分裂成细碎的尸块,他不停吞咽着,手抖得几乎要有重影,长按着那条侮辱人的语音,却怎么也找不到撤销的按键。 随着一次次的尝试以失败告终,施亭玉眼里最后一抹光亮也陨落,他大幅度颤抖的身体突然停滞,凝固成了一个僵化的尸体,看不出呼吸的起伏。 他骤然抬眸,纸人般溃暗无光的眼眸刺入施建南的眼球里,肢体被上了发条,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支撑着血肉站起,摇摇晃晃地向他靠近。 施建南不觉得自己打不过他,但是依旧咽着口水往后退,警告道:“施亭玉!你要打你老子吗?你想清楚!你要是……” 令人毛骨悚然的“砰”得一声,拳头砸上肉的声音,施建南肥硕的躯体飞了将近半米,磕在地上。他痛到无法呼吸,但是下一秒,一双手狠狠掐上了他的脖子,堵住他的呼吸。 他的眼熟凸起,只能被迫看着少年淡漠却阴狠的眸子,像极了一场阴天。 他有一点不用怀疑—— 施亭玉是他的儿子,他们的血液里流着同一份暴虐和恶劣,只是浓淡、深浅的问题。 “非要这样吗?” 施亭玉说话声音轻轻的,甚至称得上是温和,长长的黑发遮挡住他的额角和半个眼睛,恐怖的阴鸷在他周遭以一种匪夷所思的优雅姿态拆吃他的肺腑,他整个人是一个只零破碎的八音盒。 “我们都好好活着不好吗?”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顿然瓢泼,潮湿的气味流入房子,施亭玉黯淡无光的眸子里飘出来了一丝烟雾,那么轻,他掐施建南的脖子的力道又那么重。 “非要一起死吗?” 施亭玉疑惑地问,但是施建南给不了他回答,他呼吸的权利被剥夺,双手抓挠着施亭玉的手,却丝毫挣脱不开,脸涨得是猪肝色的红。 就在死亡降临的前一秒,躺在地上的手机振动了声,带着地板也颤了下。 施亭玉眼里骤然有光一闪,力道松了些,施建南拼尽全力拂开他的手,挣脱他的钳制。 施建南话都不敢说一句,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子,于是又只剩下施亭玉,雨水带来丝丝缕缕的腥气,冲击着他的鼻腔。 他也慢慢地爬到手机旁,动作迟缓地拿起冰凉的手机,眼神轻颤着,有心碎的划片从眼眶脱落,绝望围绕着他,让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敢去看发来的一条消息—— “你还好吗?” 第329章:别偷看我啦(34) 窗外倾盆大雨,施亭玉的心也是,他抓起手机,猛地冲出房门,一边下楼,一边用不停颤抖的手按着语音键,发去自己不停颤抖的语音—— “朝晕,朝晕,你不要多想,我们见一面好不好?我——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双腿踩在水坑里,成了泥棒,铁丝一般的雨砸在身上,痛,不知道从哪里溢出来的恐慌和疼痛,让人分不清是体内还是体外。 他跑到麻木,头发贴在脸上,像海底的海藻在无形地圈紧他的脖颈,他溺在海里,似乎只有溺毙一个结果。 大雨把街道都吞没,施亭玉站在小卖部紧闭的门口前,淋淋漓漓的银烂水珠沿着他瘦削的脸颊往下滴落。 朝晕没有回复,崩溃如楼塌的绝望比雨先一步淹没他,他捂上眼睛,无力地蹲了下去,另一只握着手机的手也像残肢一样耷拉着——他成了一条落水狗。 “别丢下我——” 他无意识地呢喃着,但是这些字眼又被冷眼的雨砸烂了,又扔到他身上,落下来一声声清脆的巴掌,他不在意,仍然轻声呢喃:“别丢下我——” “咔擦”一声,解锁的声音,吱呀的开门声让施亭玉从心死的黑海里抽离出来,他睫毛剧颤,像是压着千斤巨石,抬眼都花费了所有力气。 他还没有看到人,就听见女孩儿一声慌乱的惊呼:“施亭玉!你怎么不打伞!” 温柔的关切如羽毛一般,没什么重量。 奇怪的是,施亭玉肩膀上抗住了累债,抗住了将倾的大厦,此刻却扛不住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他这块畸形的石头被捣碎了。 他没有力气了,膝盖跪倒在地,无声地崩溃大哭着。 她怎么——怎么就这么好,这么笨,怎么愿意赴约来看他?怎么就要拉他出泥潭? 他以最狼狈、最没有尊严的姿势向她爬去,手脚并用,在这腐烂、吐着浑浊泡沫的雨夜里,成了一个肮脏的泥人,身下是血淋淋的抓痕,匍匐着爬向开满鲜花的战场,如飞蛾一般扑向最烈的那团火。 “你别这样呀!施亭玉!” 朝晕打着伞,急忙朝他走去,施亭玉又嗅到了馥郁的花香,挤满他的眼眶,眼泪簌簌地落,最纯净的与最污浊的,最温柔的与最冷漠的。 他跪在地上的膝盖被雨水刺得阴冷,抖着举起僵硬冰凉、满是血痕的手,轻握上朝晕的手,头却像凋零了似的低下去,他哭得厉害,一直在摇头,哭腔破碎:“朝晕,不要扔掉我,不要扔掉我——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我死也不会让他碰你们的——别不要我,别不要我——我——” 他满身泥泞,毫无尊严地祈求着干干净净的神明再用羽毛揩去他的泪水。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混乱的鼻息也化成了雨的一部分,成为高楼艰难吐息仰仗的唯一裂隙——直到成为温柔怀抱下凋敝的一株草。 朝晕揽上他的脖颈,揉了揉他的脑袋,弯下腰,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传递自己的体温,温和的嗓音在嘈杂的雨幕下也振聋发聩:“不丢下你,不丢下你。” “我不在意的人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要害怕难过,施亭玉,我没事的。” 她的嗓音轻轻柔柔:“我更害怕你出事,我们说要实现的就一定能实现,不要被别人影响到,好不好?” “我们还要去清大,我以后还想再去见见你妈妈,我们的未来那么美好,不要动摇,好吗?” 在这个时候,居然需要她来安慰他,需要她给他勇气。 施亭玉支撑不住,头无力地倚上朝晕的腰,彻底成为了攀附她而生的藤蔓,眼眸深处却已经在某一刻插入了偏执的利剑。 他该以什么来庆幸他们的相遇、相逢?以眼泪,以疤痕,以爱歌。 以亘古不灭的誓死决心,杀死蠕动的臭虫。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5。】 ———— 施建南在若干天之后,收到了施亭玉用座机打来的电话。 彼时,他因为赊太多账被赶出商店,正愤愤不平,接电话的语气非常不好。 听到施亭玉的声音时,他也惊讶、惊慌了一瞬间,然而在听到对方温声细语地和他道歉,问他要不要回家一起喝酒的时候,他顿时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了,愚蠢再次占据上风,他想—— 果然呀,世界上哪有儿子打老子的道理?最后不都要乖乖道歉? 实在是施亭玉打不还手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施建南也无所顾忌,当天晚上就回了家,一进门就闻见了浓烈的酒香,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几乎没有用过的桌子上摆了两三瓶质量中等的酒,对于施建南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他没有注意到施亭玉的微笑多么空洞,也没有注意到这三瓶酒摆放的位置看起来像是在上坟,只是乐呵呵地坐下去,软硬兼施地和施亭玉说了一大堆废话。 施亭玉温和地应和他,这让许久没得到过认可的施建南心头大快,又几杯酒下肚,已经开始醉了,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施亭玉身后靠着墙壁的细长竹竿,眯了眯眼睛问:“那是什么?” 施亭玉连头都没回,低着眼睑,笑着回答:“这是你在我小时候,给我做的捕虫网。” 语气幽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施建南皱眉:“这种破烂玩意儿拿出来干什么?” 施亭玉看他的目光深深,唇边的梨窝深陷:“有用呀。” “少喝一点,你喝醉之后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做噩梦吧?”施亭玉轻轻说道,弯弯眼眸:“不要喝醉之后被吓醒,发生不好的事。” 施建南骤然觉得有点冷,嘀咕了两声又开始闷头喝酒,自己一个人喝完了一瓶半酒,最后被施亭玉扶着瘫倒在他自己房间床上。 等他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头痛欲裂,但是在听到熟悉的敲门声时,同时瞳孔猛缩。 敲门声轻细,像鬼的叩问;最重要的是十分有规律,连着三下后,又连着五下,不停重复——是催债的上门了。 醉意顿时消散了大半,始建国抱着被子往后退,大惊失色,厉声问:“谁?!谁?!” 敲门声消失了一段时间,而后骤然加速,如雨点一般落在门上,像厉鬼索命,在死静的夜色里恐怖至极。 讨债的真的找上门了?! 施建南害怕得要死,高声喊:“别找我!别找我!我儿子在旁边的房间!他有钱!他有钱!别找我!” 敲门声突然消失,又是一片让人恍惚的寂静。 施建南吞咽了好几下,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还是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试探着走下床,颤颤巍巍地打开门。 凄惨的月色从窗口洒进来,没有关窗帘,客厅里的一切都成了被月华冻结的雕像——桌子上摆好的三瓶酒,此刻看起来,突然觉得像是在上坟。 寂静,寂静,喧闹的寂静。 施建南脸色惨白,慢慢低头,看到了月光照耀下,一路延伸了两米的殷红血点。 寂静是房子流下的黑色涎水,滴到了他的头上,把恐惧完完整整地赠予给他。 诡异,说不出的诡异,让人肝胆俱碎的诡异。 施建南陡然想起困扰自己半生的噩梦,他从小就做的噩梦——一个怪兽进了家里,把所有人吃掉,他出了房间,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父母的血水。 这个噩梦,他告诉过许多人,也做过许多次,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害怕了,但是现在心跳到了嗓子眼,膝盖发软。 酒精发挥作用,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觉得背后有人——全部都是人。 是梦,是梦,要逃,要逃。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施建南拔腿就跑,惊恐地呜啊着,拉开大门往楼下冲。 台阶的梯度在视线里剧烈变化,一根根钢筋也变得模糊,他却不敢慢下来,他的身体越来越轻,让他越发笃定这是一个梦。 他僵硬地扯开唇角,麻木地庆幸着,脚下速度越来越快,彻底沉浸在于梦中不顾一切、为所欲为的快感中,没有看见黑暗中从下一层栏杆中探出来的一根捕虫网——发霉发烂的捕虫网。 脚腕碰上去,失重感袭来,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淋漓的鲜血像悄然入侵的一场暴雨。 死鱼眼一样的眼睛,黄浊的眼睛——彻底合不上了,黝黑的肤色,白了又青,青青白白。 轻轻的脚步声。 施亭玉哼着小调,一手拿着捕虫网慢慢上楼,对脚边温热的尸体毫不在意,路过时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甚至和他对了视,再次弯弯眉眼,音色不可谓不温柔—— “晚安。” 第330章:别偷看我啦(35) 小区里死了人。 然而小区破旧,没有监控,通过调查,死者生前大量饮酒,死亡原因是坠楼时,后脑着地造成了大量脑出血。 死者风评很差,人人唾骂,都说死得大快人心——除了死得恶心了点。 事情多么明显——他自己喝酒喝多了,下楼摔死的呗。 唯一值得可怜的是他的儿子,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被虐待得不成样子了,还在知晓父亲出事之后备受打击,失魂落魄。 一个赌徒,一个酒鬼,一个魔鬼一样的父亲,居然能是同一个人的身份,再公正客观的人都会忍不住心生不满,调查这件案子的人也就越来越敷衍,在对施亭玉进行了一番心理疏导之后,就以意外坠楼结案。 朝晕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开心和担忧各占一半,开心是因为施亭玉不用再受他爹的气了,担忧是害怕他对施建南始终存有一丝温情。 她自己不敢说起这件事,施亭玉却能主动提起。 他曾经流动着绵延雪山如今波光粼粼,张开双臂,委屈似的说:“朝晕,能抱一抱我吗?” 朝晕的心顿时软软,一把抱上他,轻声安慰:“没事啦没事啦,老不死的罪有应得!我们以后再也不用被他打扰了!” 施亭玉乖乖点头,殷红唇瓣却悄然勾起,长袖下刀轻轻划开留下的伤痕泛白——不会有人知道,地板上已经被清洗干净的血点,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 六月,暑气已经微浓,他们两个高考了多长时间,柳六六和宁青求神就在寺庙里求神拜佛了多长时间。 等最后一门考完,俩人去接朝晕他们两个,宁青按耐不住,拉着朝晕问觉得自己能考几分。 朝晕挺起胸脯:“700分!” 宁青:“……” 她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估7000分呢?你把我们小卖部三个月的营业额估里头!” 朝晕冲她吐舌头做鬼脸,施亭玉在她旁边笑着听,偶尔伸手帮她调整一下帽子。 高考之后,魏沙魏何频频给朝晕发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一家公司做明星,他们仨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朝晕一遍一遍地和他们讲那是不可能的,他们被骗了,过去了就会被卖去挖煤,兄弟俩不信,还要撺掇她,说Angelababy已经给他们办好北京户口了。 朝晕:…… 人家自己都不是北京户口吧。 她最后劝说未果,直接一个报警电话打过去,魏沙魏何就这样懵逼地被警察带去问话,协助调查这个产业链,也算消停了。 出分前一天,朝晕拉着施亭玉去了周素琴家。 青年在这件事上扭扭捏捏,全程都是被朝晕牵着走的,被惊喜的夫妻俩热情招待着的时候,比朝晕还拘束。 周素琴的继女今年三岁半,白白净净的一个软团子,看见生人的时候就躲在门后面,顶着两个冲天辫,好奇地看着大哥哥和大姐姐。 朝晕把两个人精挑细选的玩具塞到施亭玉手里,冲他挤眉弄眼,后者脸都红了,额头微微冒汗,也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小女孩儿走过去,把手里的玩具递给她的时候,甚至都低着头,没看人家。 小女孩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在他们充满笑意的眼神下,怯生生地接过漂亮的洋娃娃:“谢、谢谢。” 她对自己的新玩具爱不释手,过了两秒后鼓起勇气主动问:“这是在哪里买的呀?” 施亭玉听见她和自己说话,紧张得大脑都短路了,几秒钟后才回答:“淘宝。” 他最近才学会用的网上销售平台。 “淘宝?”小孩歪了歪头:”我都没去过呢。” 她抱着自己的娃娃玩得不亦乐乎,没过多久就特别黏朝晕他们两个,等到吃饭的时候也不愿意放下拿着玩具,她爸爸让她先把玩具放一边,吃完饭再玩,她就把玩具背在身后,无辜道:”我手上有黏黏胶,放不下。” 朝晕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都笑喷了,凑到施亭玉耳边一个劲地说“黏黏胶”,施亭玉人都熟透了,伸手把她圈进怀里,手捂上她的嘴巴,自己却也扬唇,闷闷地笑。 他们两个闹,其他人看着他们乐,周素琴也笑着,随手从饭桌下的抽屉抽出来把一包薄荷糖,推过去。 施亭玉定住,转眸看去,微震的眼眸被薄荷糖溶成了青绿。 她记得。 她一直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世界上,除了朝晕和朝晕的父母,还有人在意他的薄荷糖。 施亭玉骤然感到有一阵晕眩迷蒙,眼前的火锅冒着阵阵烟火气,风扇不停事地吱呀吱呀转,身上轻微的薄汗被吹着,有清泉的清凉贴着。 他们的脸——温柔的,善意的,蓬勃的,有温度的。 他低下头去,看见懒懒地靠在他肩膀上、贼兮兮数他的肋骨的朝晕,她长长的睫毛,腻白的鼻尖—— 生动的,活泼的脸,可爱的女孩儿。 一滴悬而未决许久的水悄然滴落,为这郁热的小镇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淤塞的开始流动,青锈的开始褪皮。 他淤堵的人生,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就悄悄地开始落一段祥瑞细雪。 —— 今年高考,北城出了两个理科状元,700分并列第一,被清大录取。 九月的天,凉风习习,车的后座载着大包小包,车的前面坐的施亭玉第二喜欢的人——宁青和柳六六,车的后面坐着施亭玉最喜欢的朝晕。 她张口吃掉施亭玉投喂的葡萄,懒洋洋地开腔:“妈,记得给我卡里打我们店三年的营业额。” 宁青还在摸他们两个的录取通知书,闻言回头笑骂:“我把店搬过去给你住你要不要?” 朝晕笑着往施亭玉怀里钻,和他比手掌的大小。 车开往清大,开往共振的梦想。 车窗开了点缝隙,泡泡样的风贴上额头,彻底治愈了一场长达十八年的疾病——药在他的怀里。 施亭玉的眼眸柔和到了似是被浸透的云絮的地步,风把水泊吹散,而光亮又再次凝结,毛绒绒的爱、深深的爱愈发藏不住。 他低下颈子,和她紧贴着额头,他们双手紧握,手腕上是呤呤响的手串,欢快的、悠扬的一首钢琴曲。 一片樱花—— 一片樱花,引着他进了新开的小卖部,他仰望着高悬的皓月,重塑他将融未融的惨淡人生。 曾经的他,连把指尖浸进月色里都不敢。 如今的他—— 把月亮和朝阳,一并揽抱进怀中。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00。】 第331章:施亭玉番外——沿街拢光 2018年4月23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今天她问我想要去什么大学,她说我们两个要上同一个大学。 她可能没受过苦,她不知道人生来就是要忍受殴打和分离的,我们不会去同一个大学,命运不会对我这么好,也不会对她这么坏,让她和一个一无所有的疯子纠缠。 人怎么可能会一直一直在一起?都会变的,什么都会变,就算最可能变的人不变,时间、空间一变,就什么都没有了,等到那时候,痛苦的就不单单是皮肉和精神,会是神经和骨头。 她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吗? 但是我还是告诉她了,我忍不住,我怎么也抑不住,我还是很想告诉她——我想去清大。 其实不一定是清大,我只是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我要走得远远的,就算是出去流浪,也不要在这个小镇待着。 我到现在甚至还不知道那句话是不是我说的——“如果你想去其他地方的话,我们也可以不去清大。” ……疯了吗?是疯了吗? 你们怎么可能会一直在一起?你真的觉得你们适配么?你离她最近的时候,不会被她烫到吗?你不觉得她太耀眼了吗?你看着她的时候,难道不会想要流泪吗? 不要给自己机会和念想了,你只需要自己一个人背着行囊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地方,然后任自己孤身漂泊,死也是自己一个人死的。 不要奢望,不要奢望。你们不是同一路的人,就是现在,走的路短暂得一致,但是路也会长出分岔口的,她的未来再怎么说也应该是阳光明媚的,这样的话,你怎么敢掺进去的? 好了,好了。 对,就是这个样子。 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不要想了,有思想是最痛苦的。 当她是人生中短促的一场雨,心怀感激,但是不要索求,其他的,什么也不多要。 这样才不至于粉身碎骨。 这样就好。 你不能喜欢她—— 你怎么能喜欢她。 ———— 2026年6月18日 偶然翻出了曾经的日记本,看来看去,还是这篇最让我触动。 没想到,我还有机会给过去的自己写回信,感觉很新奇。 我和朝晕很好,很好。 我们在大学时一直在一起,毕业之后也一直在一起,我在给你写回信的时候,她还在外面庭院里的小躺椅上晒太阳。 我在朝晕家有了自己的房间,所以这也是我的家了,也是你的家。 想不到吧,未来的你,居然能这么幸福,真正拥有了一个灵魂上的避难所。 离她近的时候,我会感觉烫。会觉得她太耀眼。长时间看她的话,我会想要流泪。 但是,这和我们相爱不冲突,小孩。 回过头来看,我们当时害怕的不是命运,不是意外,是朝晕对吧。 命运要杀死我们,意外要撞死我们,都没什么关系,毕竟我们那时候遇上的人,没有不想这样做的。 我们害怕的,是朝晕不愿意为我们整理尸身,甚至不愿意分给我们一个眼神,对吧? 小孩,人是可以和另外一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我们和朝晕也可以。 在看到这篇日记的时候,先是觉得诧异。 原来曾经的我是这样想的,这么恐惧,这么胆小,这么挣扎。 果然,幸福和温水没什么区别,长时间浸入到里面,黑浊的都会溶解、晕染,最后如信笺上的泪痕一样,慢慢消失,和朝晕在一起太久,被她鼓励、温暖了太久,都忘了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诧异之余,又不自觉想要落泪。 回想起那冰凉又闷热的十八年,每一天、每一个冷漠的眼神、每一道错题,恍然间就觉得在麻木地走上阴潮的台阶。 那些机械的痛楚还未被封存,现在想起来,又开始慢慢往外溢,但是于我来说,早已经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朝晕在我身边的话,这个世界就种满了樱花,是光明且温柔的。 但是对你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我很抱歉,你的痛苦,我现在体会不到千分之一。 不过想想的话,落泪的同时,又不自禁地想要笑。 想到你以后要如何和朝晕一同朝时光深处走,想到你以后能拥抱她,能从她身上汲取活下去的勇气与希望,就骤然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可怜。 我也没有那么可怜。 回想起来,还是不由得想要叹气,想要大声地对世界喊——怎么能对我这么好?怎么能让朝晕来到我身边?怎么能让我这么幸福? 不对。 小孩,不是朝晕找上我们的,是我们恬不知耻地找上她的。 是我们跟着那一片樱花花瓣,小心翼翼地踏入小卖部的门,小心翼翼地推开沉沉封锁的心门,小心翼翼地在阴天的胸口捅出来一个硕大的豁口,把缺席的座位填上一个人。 你清楚,我们都清楚——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们这本来应该颠沛流离的一生就定局了。 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看到她柔软的侧颜的那一瞬间,那一片刻,我们心里就撞起了再不凐灭的钟声。 你喜欢她,你爱她。 你在第一次看见她时,就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 ———— 写完这封信后,施亭玉出了房门。 庭院里好多人,朝晕的爸爸妈妈,他的爸爸妈妈妹妹,他们两个的家人。 周素琴在和其他人说施亭玉小时候的事情,当时带他去姥姥家的时候,其他人都在聊天,他坐在小凳子上,要去抓太阳的光束,抓不到就哭,说太阳不喜欢他。 朝晕在小躺椅上听得哈哈大笑,身上长了一堆猫猫,被轻轻敲了脑门,抬眼一看,就见施亭玉柔和的一张面孔。 她眨眨眼,从小躺椅上跳下来,把他推上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晃他:“既然被你发现我笑你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哄你睡觉吧。” 阳光晒在身上,施亭玉忘了自己笑着和朝晕说什么了,只记得猫猫们又跳到了自己身上,丝丝缕缕的光线织成了棉被,在他身上有一蓬一蓬的热气往上蒸。 大脑昏沉,闭上眼睛。 耳边寂静了瞬间,又响起了截然不同的谈话声。 施亭玉睁开眼,小小的眼眶里,填满了昏黄柔顺的阳光。 妈妈和姥姥姥爷在说话,在后来的十几年变成沙粒的阳光像一场雪,纷陈在他小小的身体上。 他艰涩地眨了眨眼睛,迟疑地伸出手——小小的,肉嘟嘟的手,小孩子的手——探向温柔、不尖锐的昏黄光线。 掌心摊开,又缓缓收紧。 他看着自己小小的拳头,那被他握住的一道光束——— 他睁开眼,手掌心里是朝晕柔软的手 他终于,抓住光了。 ———— 砍在我身上的都是刀痕 我以为你给予我的那些惊痛也是 直到白辣辣的豁口里生出来了向日葵,我才惊觉—— 原来你给我的是雏菊味的一枚吻 不化雪上的一封信 气泡水衔的一颗绿 原来是春天,原来是爱。 ——施亭玉《温颂软绿》 第332章:到底谁驯谁(1) “小姐,现在和我握手。” 冷淡禁欲嗓音像薄冰,听了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冷。 ? 训狗呢? 朝晕张开眼睛,看到了一只漂亮至极的手。 骨肉均匀,光泽清润,骨节分明,看着却还是有种淡淡的死冷气,手腕配着一块黑表,黑与白的极致碰撞,更是让人觉得牙凉。 视线上移,看到的是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再之上,就是一张凉薄冷淡的脸,眼眸里凝而不化的冰山,让他这个人的清贵感陡然拔高。 现言世界。 女主萧筝,积极可爱善良的小太阳,虽然父母双亡,还因为要为弟弟治病,但是依旧乐观地面对生活,对所有人散发善意。 直到她在一家酒店夜间值班的时候,遇上了世界男主顾听寒。 顾听寒,京城顶级的豪门总裁,剧情里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冷酷无情,霸道邪魅,随心所欲,就算已经有了未婚妻,还是会有一大堆人对他趋之若鹜,甚至不惜下药。 虽然他处处提防,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大意。 终于有一次,他在酒店办公时,喝下了被下烈性情药的水,等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戏剧化的是,给他下药的女人跟错了酒店,萧筝又碰巧听错了其他房间客人说的门牌号,误拍了顾听寒的门。 然后他们就呜呼了。 萧筝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但是她并不想要因为这种事情耽误自己赚钱的进度,只想要彻底和顾听寒断绝关系,安稳地过自己的生活。 不过这种剧本里面的男主一般都贱。 顾听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乖巧,坚韧,什么都不要,老实得让人发笑。 这种对一个人感兴趣的滋味太过于美妙,顾听寒按耐不住自己,频频去招惹萧筝,最后甚至在她支付不起医药费时主动提出包养她。 他是什么人,萧筝又是什么人?他想要见她,和她产生关系,萧筝没有反抗的份。 但是顾听寒是被捧着长大的,他无法正常面对对萧筝的感情,他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他们的身份太过于悬殊。 可顾听寒又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他在深深爱上对方之后,就强势地挤入萧筝的生活,牢牢地把她掌控在自己手里,一不如意就拿萧筝的弟弟威胁她,两个人虐恋情深,在经历过怀孕、流产、绑架、未婚妻从中作梗、公司危机的各种经典桥段之后,终于意识到深爱着彼此,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美美大结局。 朝晕:? 什么?居然是HE吗? 她滴妈呀?要死啊。 作为原剧情中,被当成炮灰用又被当成灰甩掉的未婚妻,朝晕陷入了深思。 原主洛朝晕,一名以温柔知意著称的大家闺秀。 她家里在京都也是排得上号的,但是要是想够上顾家,确实差了一截,为什么和顾听寒有婚约,还是要从爷爷辈说起。 曾经的顾家和洛家也就是半斤对八两的水平,两家子的家主交情甚好,说如果两家生了一男一女就联姻,可惜的是后来生的都是男孩儿,联姻就又传给了下一代。 令人惊奇的是,顾家在顾听寒父亲那一代的时候突然遇上了机遇,飞黄腾达,甚至抛弃了本来可以称之为门当户对的妻子,后来原配含恨而亡,她死后,刚满六岁的孩子也被送到了孤儿院,顾听寒父亲直接另娶,还带回来了一个和已经去孤儿院的孩子一般大的男孩儿。 朝晕这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比顾听寒小三岁,因为出生的时候顾家已经一步登天了,顾听寒父亲摆明了不太看得起这门婚事,但是老爷子还健在,硬要定下,因此真光身份不太平等的联姻还是种下了果子。 因为从小就被灌输“你的未婚夫很优秀,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被其他女人抢走”的思想,原主一直都要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温婉贤惠、完美无瑕的未婚妻,她的天性被苦苦地压抑,还要不停地去迎合对她格外冷淡的未婚夫一家。 直到她发现女主的存在,导火索彻底被点燃,原主化身为恶毒女配,疯狂地对萧筝下毒手,在男女主的感情中频繁作梗,好几次都差点让两个人反目成仇。 不过,最后她的真面目也是直接暴露,被心狠手辣的顾听寒扔到海里喂鲨鱼。 她的下场在原文里面应该是和反派一样凄惨的。 宿岐是顾听寒父亲送进孤儿院的孩子。 六岁被扔进孤儿院,童年在孤儿院院长和其他小朋友的霸凌中度过。 他比一般人聪明,从小就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明白自己一生就要报复的对象都是谁了。 但是也正因如此,他的痛苦更深切。 他长成了一个冷淡、禁欲、无情冷漠的人,对谁都无情,对谁都下得去手。 在有了能力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孤儿院院长搞死。 第二件事是专心打入顾氏集团内部,而后找上顾听寒的死对头,定下详细缜密的报复计划,只等待着让顾家垮台。 等到顾家家破人亡之际,也是他自杀的时候。 他这辈子没什么念想,什么都不喜欢,只有这一点点的恨支撑着他向前走,这点恨没了,他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 在为顾氏集团埋下危机种子之后,他辞了职,只想要等待着顾家垮台。不过后来又被顾夫人送到了洛家,让他在联姻结婚前一段时间好好教导洛小姐的礼仪。 他和原主的相处并不愉快,因为这个时候剧情已经推动了后期,原主发现了萧筝的存在,人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了,一心只想要报复。 他自己倒也不在乎,毕竟他只是想要更近地看到顾氏集团倒台。 然而戏剧化的是,他的合伙人居然阴差阳错地爱上了萧筝,甚至自愿暴露马脚,只是希望萧筝对自己心软。 宿岐的一盘棋就这么被毁了,顾听寒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更是对他厌恶入骨,把他送进监狱里,让他在折磨之中死亡。 朝晕:…… 到底谁是反派?? 第333章:到底谁驯谁(2) 原主在死后幡然醒悟,希望自己不要再过这种跟着其他人团团转的生活,她想要做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做一个完美却易碎、还要为了一个男人胆战心惊的玻璃娃娃。 朝晕深吸一口气,眨巴眨巴眼睛,眼前那只漂亮的手纹丝不动,男人又冷淡地重复了一遍:“小姐,重复按照我刚才教你的姿势,和我握手。” 他表面上作为一个管家被顾夫人送过来,实际上主要的任务是让这位娇贵的大小姐学习礼仪,到时候不要让顾家丢脸。 面对这个曾经其实应该是他的未婚妻的大小姐,宿岐没有一点感觉。 小他三岁,明明整天气性很大,却偏偏要装得温柔得体;明明对于她那个身无长物的未婚夫身边那个女人格外在意,却要装成大度不在乎的样子,演技烂得要死,偷偷在背后使绊子,还几乎每次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完全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她的父亲几乎不管她,每天都在全世界各地出差,只负责给她发钱,宿岐来了这么多天,几乎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对她有过关心,给他打电话的次数比给她打电话的次数还多,而且每次的话题几乎都是她学习的进度怎么样。 要不是他除了等待顾家崩盘以外无事可做,他是真的不想理会这种典型的虚伪家庭。 最主要的是—— 他,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蠢人! 这几天总是往顾听寒那里跑,他说什么都不听,学东西也不上心。 上不上心他倒是不在意,他只在意结果——结果也十分不尽如人意,到现在为止,他觉得和对方交流,其实和同没开智的猴子交流没什么区别。 宿岐越想越不悦,身上已经开始往外冒寒气,但是尽管如此,他看向朝晕的眼眸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他对众生都是一个态度——蔑视、漠然,仿佛世界上没什么能够打动他的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虚伪丑陋。 现在,眼前站着的大小姐依旧低头不语,对他的要求毫无反应。 宿岐毫不意外,顿了两秒,再次冷冷开口:“小姐,请——” “请”字尾音未落,眼前耷拉着脸的人突然动了,伸出双手,抱着他的手上下摇啊摇的。 宿岐:…… “不对,”他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裂隙,毫不留情地抽出自己的手,再次重复:“上身要稍微前倾,只伸出右手,四指并齐……” 朝晕本来就蔫蔫的,现在更是被他说的不耐烦,瞥了他一眼,怒道:“你知道外面多少人想和我握手吗?你还挑上了!” 宿岐被打断了,闭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发脾气了。 平时窝窝囊囊的,对顾听寒也好,对她父亲也好,都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在他面前倒是敢露出一点真面目了。 也是个奇人,宿岐平日里遇上的,只有在别人面前为非作歹,在他面前夹着尾巴做人的人,朝晕这样反过来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有可能是他对她实在不在意,所以让她误以为自己脾气其实很好吧。 不过他也懒得在意这种小事了,语气疏离淡漠:“小姐,以后不要打断别人说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边放着的手套戴上,轻飘飘的一句“冒犯了”,便直接伸手,强硬地掰开朝晕的手,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手把手”教学。 他的耐心很恐怖,这已经不知道是重复了第几遍了,他还是在给朝晕纠正姿势的同时,平静地叙述着要求。 在再次给她示范完毕之后,宿岐重新站定在朝晕面前,朝她伸出了手,道:“小姐,现在和我握手。” 朝晕还是神情恹恹,但是自己也觉得在这块浪费太多时间了,于是不情不愿地按照宿岐教的,伸出手和他短暂地交握了一下。 “好。”宿岐言简意赅地表示了下过关,而后接着道:“接下来是坐姿。” 朝晕:…… 好麻烦。 “在找到您的座位之后,走过去后背对着座位,用小腿的肌肉感受椅子的位置,用手背抚顺您的裙子或裤子……” 男人以不快不慢的语速淡淡地讲解,同时自己也予以示范,在做女性礼仪规范的时候也显得落落大方,抚顺衣服的姿势做出来时也格外赏心悦目,并不会让人觉得羞耻或者不自然。 一座遥不可及、从不动容的美丽冰山。 朝晕这样想着,自己倒是抱臂倚墙,高傲地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以一种近乎是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男人。 这种眼神几乎贯穿了宿岐的全程的示范,他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隐隐觉得有些微妙。 看来,大小姐现在是演都不演了。 他示范完四种常见坐姿之后便站起来,背挺得很直,瘦却结实的身材在贴身西装的勾勒之下显得不是一般的诱人,不过再往上看,就是一张清隽却冷峻的一张脸。 若是恰到好处的疏离,他就会让人想要拼命拉他下神坛。可偏偏他的气场是冰棱一般的寒,冷得让一切欲望的无处遁形,轻而易举地消散。 禁欲的一个人,他不笑,也不皱眉,所有的情绪都被锁在那副完美的皮囊之下,像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冷冽、遥远,不可触碰。 不过,朝晕显然不是一般人,她一眨不眨地和宿岐对视着,过了几秒钟后,才理直气壮地一挺胸脯,凶恶道:“看我做什么?” 宿岐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她,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很明白地告诉她一件事—— 他不喜欢这样的目光。 朝晕别开眼,气势弱了一点:“其他人也是这样看我的呀,他们每次看我都是这个眼神。” 此话一出,宿岐倒是微微一顿了。 他看着朝晕明艳的侧颜,她微微出神的眼眸,最后还是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垂下淡褐色的眼眸,继续做出服务的姿态。 算了——他想。 总归,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第334章:到底谁驯谁(3) 他没有回应朝晕的那些话,往旁边让出几步,道:“小姐,现在按照我刚才示范的样子,尝试前两个坐姿。” 朝晕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忸怩着走过去,又被宿岐冷冷淡淡地劝退回去了,最后好不容易抚顺裙子后坐上了椅子,却忘记下一步是什么了。 她眨眨眼,坐在位置上等待着宿岐的指示,但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于是开始左瞧瞧右看看,都没看到他的人。 还没看几眼,男人的双手已经隔着手套按在她的肩膀上,与此同时,微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不要左顾右盼。” 朝晕像被扼住脖子的小鸭子,一下子坐得笔直,鼓了鼓嘴道:“我忘记第一个坐姿是怎么样了。” 忘得心安理得。 “…………”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一直重复着一个人讲解、一个人长时间离线短时间听讲的互动。 在勉强通过了坐姿训练之后,朝晕瘫在椅子上,双眼放空,冷不丁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宿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10:38。 他公事公办道:“太早了,我们才刚刚开始。” 朝晕不管:“我饿了,我要吃饭。” 宿岐也坚定不移地拒绝:“不行。” 朝晕突然噤声,像卡了一样,在椅子上躺了一小会儿,认真地问:“你确定?” 宿岐凉凉的目光看过来:“确定。” “哼哼。” 带着点鼻音的轻哼被她吐出,朝晕阴恻恻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此话刚出,宿岐还没来得及考虑是什么意思,就见穿着田园风小裙子的朝晕忽然往地上一躺,然后开始来回打滚:“我要吃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不给我吃饭我就不起来——” 宿岐:? 他注视在地上撒泼的朝晕,居然也怔然片刻。 他见过太多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但是那些人也都乐得摆出架子,把他们的外表塑造得完美无缺,因此,宿岐从来没见过这样不太好看的手段,一时间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朝晕在地上没骨头似的滚来滚去,然后听见了有人抬步轻声离开的声音,又聚精会神听了好一会儿,很轻很轻的关门声也碰了出来。 她半睁着眼睛,迅速回头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已经不见宿岐的人了。 走了啊。 她躺在地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息:“唉——世界啊——” “咔哒”一声,门开了,扬头去看,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姿颀长,站在门口,垂眸看她,言简意赅:“起来,出来。” 噌得一下,朝晕灵活地从地上蹦起来,开开心心地往门口跑,这个时候又开始拍马屁:“哎呀,宿岐,你也不是一个坏人嘛,明明还是挺体贴的嘛。” 宿岐反应平平,在她出了专门的训练室之后替她关了门,跟在她身后,到了餐桌前。 朝晕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回眸冲宿岐眨眼:“还要等吗?” “嗯,刚吩咐下去。”宿岐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大约估计了一下时间便抬眼:“小姐,在进餐之前,我需要训练你的餐桌礼仪。” 朝晕:? 在她抱怨之前,男人轻启薄唇,字字清冷:“您什么时候合格,什么时候吃饭。” “……” 真来训狗了吗? 接下来的时间,朝晕充分验证一句话——压力就是动力。 这么几天来,宿岐第一次见证了她的学习能力,不说天赋异禀,至少也算个正常人,不像之前,总让他幻视自己在和一个非人类交流。 朝晕“累死累活”一上午,终于在中午十二点吃上饭了,吃饭之前还要遵守宿岐教她的那些麻烦的礼仪,一套下来,她觉得饭都不香了。 或许是看出来她今天也就只能到这儿了,在开饭之后,宿岐没有对朝晕做出特别要求,自己一个人去书房大致浏览了一下账单,为之后的工作打基础。 等到他熟悉得差不多了也只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情,出了书房,向餐桌走去,一眼就看见了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的朝晕。 “小姐。” 冷不丁得冒出来了一声,朝晕打了个激灵,抬眼看去,看见是宿岐,脸上一垮,夸张地说:“你吓死我了!” 宿岐面无表情,每一句话都是出于对自己工作的负责:“吃饭不要看手机。” 朝晕根本不理会他这句话,举起自己的手机给他看,来回滑动着,问他:“这两张哪张p的好看?” “……” “小姐。” 宿岐难得加重了语气,使得他全身上下的寒气更重。 “不回答我?”朝晕自顾自地收回了手,满意地连连点头:“看来是都好看,我也这么觉得,一会儿把两张都发出去。” 宿岐觉得自己应该是给这位大小姐的好脸色太多了。 他冷下脸,正要再次出声,朝晕却已经抢先一步把手机熄屏放在桌子上,低头吃饭,一句废话都没说。 刚要发作的宿岐就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最后只能用三根手指扶一下额头,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下午的时候,朝晕还挺听话的,可能是看出来自己中午惹宿岐生气了,现在想要稍微低头,高傲地冲他表示歉意。 大概学了两个小时左右,朝晕整个人都累成一滩了,正好她那些塑料朋友邀请她出去玩。 她倒是不太想和他们玩,但是实在是不想再学这些麻烦琐碎的礼仪,便直接和宿岐说自己要出去。 宿岐凉薄的眉眼一抬,问她出去做什么。 朝晕一脸认真:“和志同道合的好友增进感情,为我以后光明璀璨的人生道路添砖加瓦。” 哦,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去。 在宿岐淡淡点头同意之后,朝晕把脑袋一扬,娇纵道:“算你识相。” 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过在开门之前,她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声“谢谢喽”,就立马推门走了出去,行色格外不自然,好像说出一声谢谢就有损她的形象似的。 宿岐在坐着写规划,闻言淡漠的眼神扫去一眼,只来得及碰上她闪过去的裙角,很快收了回去,唯一的想法是—— 刚才的走姿,不合格。 第335章:到底谁驯谁(4) 按理来说,宿岐在朝晕出去玩之后,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她回来,修正她每一个错误的姿势,让她在十点半之前睡觉。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傍晚六点半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来电人显示的是“洛小姐”。 宿岐接起电话放到耳边的一瞬间,鸣笛声、互骂声,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像电钻一样攻击着他的耳朵,让他不得不把手机扯得远一点,眉头已然皱了下去,不得不加大点音量,问道:“小姐,您在哪里?” 电话另一边,朝晕本来还在和一个男人激情对骂,听到了宿岐的声音后才冲着男人比了个中指,再和宿岐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是闯祸之后故作的乖巧:“宿岐,我好像不小心出车祸了,你来一趟呗。” 听了她这么“不小心”的行迹,男人在电话另一头沉默半晌,冰凉的嗓音中居然真的带了一点可以称之为震惊的质疑:“……车祸?” 她才出去多久?怎么就莫名其妙弄出来一场车祸? “……先把准确地点给我,你在原地别动,等我过去,这期间不要有任何冲动的举动,听明白了么?” 朝晕乖乖地“喔”了一声,停了下,还骄傲地补充:“我最理智了,我才不会有冲动的举动。” 宿岐压根不理会她这句话,只是问地点,朝晕环顾四周,大概说明了下周遭的环境,对方就立刻知道了地点,再次交代她一边刚才说的话后,立刻掐断了电话。 朝晕刚刚放下手机,前面看着自己被怼坏的跑车车尾的男人还是一阵肉疼,又站起来指着朝晕骂骂咧咧。 然后,旁边朝晕的朋友之一,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说完自己不会冲动的朝晕一下子立起来,气势汹汹地跑过去,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 不是说不会冲动吗? 她那个温柔体贴的朋友去哪里了? —— 宿岐开车到现场的时候,场面已经稳定下来了。 倒不是什么触目惊心的大车祸,人员也没有伤亡,只不过是后面的跑车重重地撞上了前面的跑车,前面的被撞得稀巴烂。 天色是雾蒙蒙的黑,所有人都被笼罩在惺忪的夜里。 宿岐下车后的第一件事是找朝晕,犀利的目光在大约七七八八的人里面搜索着,最后落在了在一边的花坛上坐着的女孩儿身上。 水蓝色长裙拖在地上,在她脚下摇曳出了一汪水,细闪在黑夜里闪着光。她周边没有离得很近的人,也没有人和她说话,她那片空间被撕裂了,和其他的玻璃碎片格格不入。 朝晕又仰头灌了一口鸡尾酒,等到舌尖麻了几下才咽下去,眼前稀稀疏疏的星星因为她视线的下移而快速坠落,最后又变成了黑压压的水泥路。 下一秒,有清淡的冷气靠近,一双崭亮的黑色皮鞋在她眼下落定。 朝晕喝了两瓶酒,脑袋有点懵,抬起头去看,看见宿岐那张冷冰冰的脸都清醒了三分。 宿岐垂下眼睑,看她的眼神像是一个冷漠的看客。他曲下左膝,蹲下去时脊背会显得更直,肩胛骨撑起挺括的西装,像两个漂亮的蝴蝶。 哪怕是下位者的姿势,哪怕是似乎臣服着仰眸看她,宿岐依然会让人莫名觉得怕,因为他的眼眸里盛着的冰雪都是傲人的、无情的。 “小姐,”他把朝晕手里的酒抽出来,没有一点的肢体接触,说出关心的话也是凉凉的:“受伤了吗?” 朝晕正襟危坐,先是打了一个嗝,然后摇拨浪鼓似的摇头。 得到这么一个否定的答案之后,宿岐就不再关心她的健康情况,接着问:“怎么回事?” 朝晕费尽力气回想了一下,老实回答:“他骂我,我撞他。” 简明扼要的解释,宿岐差不多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但是………… 他回过头看了眼车尾被撞得稀巴烂的跑车,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你酒驾?” 朝晕炸毛:“我三好青年,我才不会酒驾呢!” 那更恐怖了。 脑子清醒的情况下居然敢下这么狠的手撞。 朝晕还在给自己辩白:“而且我撞之前都看了周围的情况了,确定不会危及其他人才撞上去的。” 听她的口吻,还挺骄傲。 宿岐看着在跑车边聚集的那七八个人,没有一个是站在朝晕这边的,也差不多明白她这些狐朋狗友和她都是什么塑料交情了。 “小姐,你应该去看看医生。” 朝晕愣了一下,眼里顿现几分动容和欣慰:“不用关心我,我真没事,没受一点伤。” 其实他说的是去脑科看看。 但是看她这个样子,宿岐也不打算说出来刺她的心了,连一口气都没叹,又把无时不刻不在冷漠地计算的眸子移至不远处的一群人身上,开始盘算起来一会儿要怎么交涉。 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个怒气冲冲的男人一段时间后,宿岐原本要上前去交涉,还没迈开腿,库管就被一只手攥住了。 他停下,垂眸看自己被抓出褶皱的裤腿,这时候的情绪依旧没有波动。 “怎么?” 朝晕低着头,他能看见的只有她和周围的乌黑格不相入的浓黑,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能听见她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脆弱的嗓音:“你不问我他骂我什么吗?” “骂你什么?” 他只是在顺着她的话说,这四个字没有一个有在意的意思,但是朝晕一瘪嘴,委屈巴巴地告状:“他说我高攀上顾家之后,就要好好伺候他们一家,不要一不留神就被甩了。” “他们在前面的车里这样大声说,还在笑,我太生气了才这样的。” 她的嗓音勾在他的领带上,不是直接进入他的耳朵里的,而是慢慢从他的每个毛孔里浸进去的。 宿岐一言不发,没有什么表示。 朝晕本来也不指望他能说什么好话,但是拽他的力道越来越大。 宿岐没有说话,微微探下腰,微凉的指尖轻轻拢上她的手腕,他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小姐,先放手,我去和他们交涉。” 没有温度。 却有交代。 第336章:到底谁驯谁(5) 朝晕乖乖松手,宿岐把那一片褶皱给拍平,一个人走向了那几号人。 出言不逊的车祸“受害人”叫纪剑,原本因为朝晕今天晚上反常的行为有点怂,生怕她一个情绪失控把自己捅了,但是现在看到明显理智很多、且是管家装扮的宿岐前来的时候,他又硬气起来了。 朝晕是洛家大小姐,还是顾听寒的未婚妻,就算大家平时都觉得她假得不行,也都没敢放在明面上说,但是现在在面前的是一个管家,甚至一个等级更下的佣人的话,他就有点高傲的资本了。 宿岐直直地朝他们走过来,只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却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等到他在纪剑的面前站定之后,后者才恍然发觉,宿岐比他高出半头还多,尤为高挑,工细的眉眼落在人脸上时,会有风雪袭来。 “纪少爷,你好。我是洛家的现任管家,针对这场事故,我想要和你交涉一下。” 他字字疏离不失敬意,但是整合起来他的气质,又让人觉得上位者的气息溢出。 纪剑猛地被虎了一下,又不服气,扯开嗓子增强气势:“洛朝晕把我车撞了!你说说怎么办吧!” 宿岐淡声:“你准备怎么办?” 纪剑冷笑一声:“这车现在可值两百万,撞成这样我也不想修了,原价赔我,再加上洛朝晕骂我骂得那么难听,总共三百万我们一笔勾销。” 旁边有人扯他的袖子想要和他说话,他不理,只是挑衅地冲面前的男人挑眉,而后看见宿岐轻轻眯眸。 “纪少爷脑容量有些小,只记得自己受的委屈,我们小姐受的委屈,你半点不提。不如,我帮你想。” “如果不是你先对我们小姐出言不逊,她应该不会撞你吧。”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纪剑被说得脸青一阵紫一阵:“我说的话哪里有错了?!一点没错!我又没骂她,不信你把这些话重复给顾家听!看哪里挑得出毛病!” 这就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他这话就算让顾家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少爷,你一句一个顾家,到底清醒不清醒?我们小姐在一个月后,也是顾家的人。” 宿岐整个人挺拔如松,言语犀利:“你现在在这种事上占便宜,一个月后,我们小姐什么时候找你麻烦,你就得什么时候候着。” “你不会真的以为,顾家会把这些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吧。” “别的不说,顾家老爷子还硬朗着。” 顾家老爷子只要在,洛朝晕就不可能在顾家受委屈。 一语点醒梦中人,纪剑红着脸,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再者,”宿岐缓缓压下眉眼,冷淋淋的目光像冰山似的砸下来:“纪少,你现在应该在寄宿高中待着,不是吗?你父亲知道你现在在这里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纪剑的脸也由红转白。 纪剑消失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一回,他们还以为他是去历练或者旅游去了,没想到是被他爹送去寄宿高中了啊? 啧啧啧,也是20几的人了,在高中待着,羞不羞? 纪剑白着脸,咬着牙问:“你,你到底是谁?” 旁边的人扯住他,快速低声说:“宿岐,顾夫人送到洛家的管家,半个顾家的人。” 怪不得手眼通天。 纪剑原本桀骜不驯的表情一下子被撤回,继而换上几分谄媚的模样:“宿先生,我们闹着玩儿的,你也大人不计小人过了,这次的事儿,我们就当没发生!行不行?” 他压低了嗓音,恳求道:“别告诉我爸,求你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宿岐没有半分动容,往旁边一让,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裸露出来,他做出了“请”的姿势,恭敬的姿势,无礼的态度:“我想,你需要和洛小姐道歉。” 宿岐并没有替朝晕出头的想法,这样做纯粹是因为他看得出来朝晕的心情真的很低落,不施以手段强行干预,会耽误他的训练进程。 纪剑给朝晕道歉的时候,后者还没有从悲伤的河流里游出来,一下子懵了。 看一眼忍辱负重的纪剑,又看一眼冷冷淡淡的宿岐,朝晕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背也直了,牛皮哄哄地问:“你错哪了!” 纪剑:…… 卧槽!给她脸了! 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宿岐一个眼神瞥过来,他立刻蔫了,咬着牙说:“不该对你口出狂言。” “还有,”朝晕板正脸色,瞪着纪剑,以及他身后的所有人,每个字都说得认真:“不要把我和顾家绑在一起。我是朝晕,我在的时候,不要让话题绕着顾家转!” 此话一出,他们不为所动,宿岐隐晦的眸光却隐隐落在她身上——驻停在她坚定的目光中,她个人意愿被忽视后的愤怒火焰中。 而他本身的个人意愿,世界上所有麻木不仁的人的个人意愿,早就被埋葬在凛冽风雪之中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 他们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得朝晕一股无名火,她冷下脸,提着两罐酒,“噌”得站起来,放了狠话:“算了,反正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聚了。” 此话一出,剩下的人又是震惊又是不满,纷纷出声:“朝晕……不至于吧?就这么点小事而已。你以前没这么小心眼呀……” “就是嘛…其实就是要嫁到顾家了,不想和我们玩了吧……” 朝晕叉腰:“是又怎么样?!我就小心眼!以前我对你们好,你们说我装,现在对你们差,你们还说我装,你们怎么不直接把我带回家套垃圾桶用?” 说着说着,朝晕冲他们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她对着他们挥手,有一种能召千军万马的气势:“走开!都走开!我不要和你们玩!” 宿岐打了个简短的电话,找人来拖车,一回头见她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便立刻上前,虚扶着她,适时提醒:“小姐,该回家了。” 朝晕慢慢抬起脑袋,看见宿岐的脸。 她现在看到这张脸非常顺眼,狠狠点点头:“对!我要回家!” 第337章:到底谁驯谁(6) 不过在上车之前,朝晕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严肃地说:“你等我一下。”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圈,最后找到了离自己五米远的垃圾桶,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又弯下腰眯着眼睛把两个空罐子往里面扔,但是因为眼前已经昏花了的缘故,第一次扔进了,两个罐子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朝晕弯腰的幅度更大一点,把两个罐子拾起来,又朝着垃圾桶里面扔,还是没扔进去。 宿岐:…… 虽然挺有素质,但是没什么脑子。 他两三步上前,直接探腰勾手,把地上两个罐子脸捞起来扔进垃圾桶里,而后冷静地望向朝晕:“现在,走了。” 朝晕重重地点头,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夸:“宿岐,你,你还挺厉害的嘛。” “嗯。” “你还千里赴会帮我打抱不平了。” “嗯。” “你居然挺关心我的嘛。” “……” 喋喋不休的话语因为距离的拉远而听不太清楚,剩下站着的人都跟木桩似的,只能看着那辆黑车扬长而去,把朝晕后面本来就模模糊糊的话给载了带走。 春天的夜晚也会有些凉,宿岐开了空调后,往朝晕那边看了一眼,见她还知道要扣紧安全带,也就不出声提醒,一句“走了”刚出来,车就缓慢启动,完全没有听朝晕的意见的意思。 朝晕也没有意见,她把背完全靠在后座上,静静地看着外面,黑魆魆的树影飞快地从窗外掠过,仅仅是短暂的毫秒单位的时间,还是能看出它们张牙舞爪的阴沉底色,像是排列整齐的、在地狱门口要等着抓人下去的鬼。 朝晕越看越瘆得慌,握紧安全带往旁边挪了一下,努了努嘴:“这些树好吓人。” 宿岐没有分过来一个眼神,专心开车,随意地回道:“那就别看了。” “喔,”朝晕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安静了会儿,又突然出声:“我还想喝酒。” 她又莫名其妙地问:“你喝醉过吗?你这种人喝醉了是什么样子啊?” “无可奉告。” “切~~” 宿岐这次斜了她一眼,简单地把她因为酒精而变得呆滞的面色浏览了一遍,很快又揽起眸光继续看路,说出来的话依旧公事公办:“小姐,顾夫人是不会允许你以后喝酒喝成这个样子的。” 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完全出于任务需要,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关心。 因为酒精作用,朝晕分析长一点的话还要花费一点时间,她愣了两秒钟,豁然瞪大眼睛,有燃不尽的怒火从裸露出来的眼珠子里冒出来,她抓紧安全带,固执地梗着脖子,声音微冷:“我才不要她允许呢!” 她的反应有点大,宿岐又空出一个空间瞥过去一眼,只能看到她黑乎乎的后脑勺,纤细到脆弱的背,隆起的肩胛骨,看着莫名孤单。 “他们又不是我的谁,也没有人对我很真诚,我也不要在意他们的想法。” 听了这话,宿岐微微抿起唇瓣,眼眸深处迅速划过一道暗光。 “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做的。” 就单说这几天他看到的吧,她永远在意所有人的想法,尤其是顾听寒的,想要让所有人都夸赞她的温柔知意——明明她不是这样一个人。 上赶着去恳求认同,受了冷脸也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朝晕闻言,又恶狠狠地瞪向他,但是没什么攻击力——她收敛了许多。 “人还不能清醒了?”她坐直,挺起腰背,叉腰:“这么多年,他们教给我的事情就只有‘讨好顾家,讨好顾听寒’这么一件,我明明按照他们说的做了,顾听寒还是不喜欢我,我还要凑上去吗?” “我的个人意愿呢?有人在意过我在想什么吗?”朝晕气鼓鼓地往靠背上一躺,冲着空气挥拳:“我才不要继续这么做,要不然光气都气出病了。” 她卡了卡,又突然扭头,冲着宿岐扬起下巴,骄傲道:“这是NPC觉醒意识——” 这个说法,宿岐没有听说过。 他的瞳孔微缩,面色却如常,冷静道:“觉醒得可能有些晚。” “那又怎么样?反正觉醒了呀。”朝晕哼了一声,旋即又严肃了神色,高深莫测地给他指导:“宿岐,你也向我学习吧,我们都不要看他们脸色做事了。” “为了别人改变自己什么的,最不值得了。” 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可是前辈我活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呀,你可要好好听着学着。” 宿岐被她碰的时候身体一僵,刚要不受控制地挥开,朝晕已经率先收回手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瞳仁被夜晚泡得寒凉,声线凉薄:“小姐,这些话还是不用和我说了。” “我的任务似乎和你的想法有些冲突。” 不要和他说这些他已经永远做不到的事了。 他自己,早就被杀死了,空荡荡的一副躯壳,已然做好了随时被世界——或者自己,刺穿胸膛的准备。 没有回话,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一抹重坠着的视线,慢悠悠地爬上他的脖颈。 朝晕看了他一会儿,出声问:“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宿岐绷紧下颚,冷冰冰的面色没有一丝动容。 她的眼睛像树脂,把嗡嗡乱飞的飞虫给凝上,触角、肢节,那一瞬间忽然激荡起来的心绪通通袒露。 “你真奇怪,”朝晕忽然收回目光,像风吹斜了那一滴要坠落的树脂,不再剖析一只可怜的昆虫:“你不开心,也不难过,你没有情绪吗?” 她看不见宿岐陡然绷紧的肌肉,在外人看来,他永远是一滩无波的死水。 “那正好,我们就一起去找找,有没有能让我们开心的事。” 宿岐冷漠:“不要。” 朝晕理直气壮地反驳:“就要!” 她打了个哈欠,头往旁边一歪,嘴里不清不楚地呢喃着:“我不要再听别人的话。” “你也不要听。” 声音渐渐困弱下去,直到消失、无声。 宿岐始终没有看她,一直在专心开车,好像根本不在乎她刚才那一番肺腑之言。 车平稳地在暗夜中行驶,一如他悲切到死寂无趣的人生。 他冷冷地想—— 幼稚的人,幼稚的想法。 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8。】 觉醒的人,有思想的人,还有勇气追求自由的人。 他不是,他的一切都死了。 他没有选择,他想要不听世界的话,都只能用听话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 腐烂生锈的思想,糜烂的自由—— 都再也不会是他的了。 第338章:到底谁驯谁(7) 经历了这天晚上的袒露心扉,朝晕还以为她和宿岐的关系好了一丢丢,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那天晚上在路边干了两瓶酒,回到家的时候又有些晚,所以朝晕在第二天很悲催地起不来了。 从前的她为了营造完美人设,每天早上七点半就起床,晚上十点半就睡觉,今天不行了,她实在起不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酸困的眼皮上时,朝晕翻了个身,在睡过去的前一秒,她的门被敲响。 不轻不重的三声让她吓了一小跳,又翻了个身,没搭理,原本以为对方能识趣地走开,没想到又是三声,这次穿过门传进来的还有男人不带一丝私人感情的话语:“小姐,现在是八点半,你需要在八点十分准时开始今天的训练。” 朝晕生无可恋地张开眼睛,在床上咕蛹了两下,有气无力地开口拒绝:“我不要,我起不来。” 男人一如既往地强硬:“必须起来。” 朝晕加大音量:“不要!不要!” 空气因为双方的停滞默然几秒钟,就在朝晕以为宿岐放弃了、要继续睡觉的时候,男人已然开始放狠话—— “小姐,如果十分钟之内你没有出来,你的早餐就没有了。” “如果在早餐撤掉之前还没有出来,你的午餐也没有了。” 在床上瘫着的朝晕一下子睁开眼睛,“噌”得坐起来,顶着一个鸡窝头对着门口大喊:“宿岐!你敢!” “小姐,你应该知道我到底敢不敢。” 宿岐漠然地回应了这么一句让人千疮百孔的话,停顿的一秒里,朝晕甚至能够想象到他抬起手腕看表的样子。 “现在还剩下九分钟,小姐,你需要抓紧时间了。” “……” 朝晕恨得牙痒痒:“宿!岐!” “我在。”男人冷静道:“有什么吩咐,小姐可以直接说。” “你现在给我绕别墅跑八百圈!” “恕难从命。小姐,还剩八分半。” “……” 朝晕是被气清醒的。 她哀怨地坐在餐桌前,愤怒地喝下一口粥,但是在咽下粥之前,还眼睛发亮地和一边的宿岐说:“这海鲜粥还挺好喝。” 待宿岐冷淡地“嗯”了一声后,她又变了脸色,勃然大怒:“我才不要和你说话!” 宿岐:“嗯。” 朝晕又咬牙切齿地喝了一口粥,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我要是不起来,你真不给我吃饭?” 宿岐凉凉的目光投射过来,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去,”朝晕放下碗,一脸惊疑:“我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 宿岐:…… 你可爱,关他什么事? 不管朝晕怎么指责他,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朝晕在八点十分的时候要准时开始一天的训练。 看朝晕今天萎靡不振的样子,宿岐思索片刻,决定上午带着她弹钢琴。 对于钢琴,朝晕是有点基础的,但是也只限于有点基础了,要弹出有点水平的曲子还是很困难的。 从坐姿到手部姿势,宿岐没有放一点水,在朝晕终于可以弹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了,弹了几下就喊累,说以后不要学了。 宿岐依旧是那套话术,死板:“顾夫人明确要求你可以弹钢琴,以后能够和她交流心得。” “我去!”朝晕一巴掌拍到琴上,没有很大的声音,但是足以看得出愤怒:“我还要求她b事不要那么多呢!” 宿岐:“小姐,不要说脏话。” “这也算脏话?!”朝晕咕哝了一句,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开始提要求:“继续学可以,我们下午要一起出去逛街。” 宿岐从来不考虑原因,只考虑可行性,主打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略一思忖便颔首:“可以。” 朝晕的要求被应允了,也有了一点往下学的动力。 越是这个时候,宿岐就越是觉得奇怪。 他没有见过这种人,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之后,做的就会出乎意料的好;但是要是铁了心了不感兴趣,理解能力几乎是非人类的存在。 上午的进度不错,匆匆吃过午饭以后,朝晕就兴冲冲地拉着宿岐往商场赶。 宿岐猜的出来朝晕是想要报复他,不过无非就是让他下下苦力提提袋子而已,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直到—— “这个,买!” “这个也买!” “还有这个——” 宿岐看着一件件丑爆的老头衬衫和束脚裤被取下、打包、塞进身后跟来的保镖手里,他总是波澜不惊的心湖总算是有了一丝波澜。 “小姐,”他总算忍不住出声:“不用再给我买了,谢谢你的好意。” 朝晕贼兮兮地冲他一笑,眉眼里尽是灵动的狡黠:“还没完呢,今天我把这儿包了都得把你衣柜塞满。” “……” “你可要记得穿哟,你要是不穿,就是糟蹋我的心意,这样我就真的会很伤心的,再也学不下任何东西了。” “……是。” 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报复之后,朝晕就慷慨地原谅宿岐的所作所为了,要自己去挑好看的衣服买。 这本身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半路上杀出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到面前和她一样惊讶的顾夫人以及其两个同伴的时候,朝晕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僵化了。 她在0.01秒之内反应了过来,直接一手扶上额头,踉跄了两步,有气无力道:“宿岐,我怎么感觉晕晕的?” 宿岐平静地敛眸看她,没有要作为的意思:“小姐,可能是饿了。” “洛小姐饿了呀?这么巧,不如我们上楼,吃个饭?”顾夫人这么说着,对着旁边跟来的姐妹使了个眼色,其他两个人立刻接了话茬,热情地劝道—— “是呀是呀,这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提前坐在一起吃吃饭,增进增进感情,也是好事嘛。” “早就听说洛小姐大名,却没什么机会近距离接触一下,这下子总算是有缘分了!” 朝晕一嘴敌不过三嘴,被绝望地拉去吃饭了,僵笑着应对三个妇人,还时不时回头,麻木地看着宿岐。 宿岐让提着大兜小兜丑衣服的保镖先回去,自己则是要跟了上去,看到朝晕这般的视线,能做的事情只有点头。 从她看到顾夫人的第一眼起,就应该明白,这场拉拢感情为由的打压、示威和测试,是不可避免的。 第339章:到底谁驯谁(8) 最后选的是一家格调较高的西餐厅,不过因为是商场里面的餐厅,没有包间,所以四个人不得不在公共场合里聊天,朝晕倒是觉得无所谓,其他三个妇人可能觉得这限制了她们的发挥,抱怨了几句,朝晕就只会跟着笑。 找了个靠内的位置坐下,四个人围成一桌,三个妇人会离得近一点,挤得有点紧,看起来像是在孤立朝晕似的,让人有些尴尬。 几个人随便点了几个菜,在那之后顾夫人就想要和朝晕说话,但是随便一瞥看见了在不远处候着的宿岐,还是稍微冷了点脸,吩咐道:“你先出去。” 顿了顿,补充道:“到外面去。” 说实在的,哪怕她知道宿岐是个人才,但是一想到自己与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共处一个空间,她心里就刺挠。 宿岐本来见她们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也准备这样做的,现在对方先一步说出来,言辞不可谓尊重人,但是他仍然没什么反应,只是颔首。 朝晕愣了,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强调一句“到外面去”,但是她听着实在很不舒服,刚要出声,原本要转身离开的男人却倏而朝她投射过来警示性的眼神,让她立刻止住了话匣。 宿岐在告诉她,不要因为他和顾夫人起冲突。 在宿岐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顾夫人才觉得舒服了一点,唇角微微一翘,一个高傲又故作客气的笑容就同眼里一瞬间闪过的算计一同裸露出来了,第一句话就是问:“洛小姐最近和听寒相处得怎么样?还好吧?” 这个故意叫得生疏的称呼并没有引起朝晕的注意,她老实回答:“还行吧。不过我去找他的时候,他都不太乐意,约他出门也不出来。” 这些话一出来,顾夫人就已经开始微微冷脸了,看向朝晕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审视。 她旁边有眼力见的俩人已经开始苦口婆心了。 “洛小姐,不是我说呀,听寒这种身份,总不能抽空来应和你呀,是不是?” “是呀,我们做女人的,不就是要讨男人欢心吗?听寒不理你,说明你可能还是哪里做的不够好,总不能把错归到听寒身上不是?” 里里外外倒指责朝晕手段不高明了。 听到有人夸自己儿子,还把自己的想法精准地说出来了,顾夫人才觉得心里痛快,又提起假惺惺的一个笑:“你们别这样说,朝晕这也才刚刚开始,以后有的是机会学。” “哎哟!顾夫人,还是你脾气好呀!” 朝晕一下子就明白这顿饭她是不能好好吃了。 她不能冲撞对面三个人,更不能阴阳怪气,否则吃苦的只有她自己。 于是,朝晕的坐姿一下子松懈下去,软软地倚着靠背,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又一眼,最后傻乎乎地笑:“你们说话真有意思,跟唱戏一样,这些话我只在剧本里看过。” 三人俱是一顿,脸色变得微妙起来——她们听不懂朝晕的意思。 总觉得不是好话,但是看见她娇憨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又接着往下聊,但是话里话外是离不开男人了。 这对于朝晕来说就好办了,接下来的时间,她们说什么,不管是暗暗敲打还是含沙射影,朝晕的反应通通只有一个。 呆笑着,然后就是——“哈哈。”“嗯嗯。”“哦?”“嘿嘿。” 一场下来,她们三个都筋疲力尽了,一抬头看,朝晕已经快把上的菜炫完了,又看着她们,“嘿嘿”一笑。 —— 宿岐并不知晓她们在聊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从高高的楼向下俯看,数不清的人头攒动,这吃人样的高楼大厦又把它们都拘囿在一小方里,从这一方出去了,又要迈入另一方——人的一生就是被欲望支配,再产生新的欲望,又去购买和征服欲望的轮回、循环。 他冷然的两枚眼珠轻轻转动,视线像把这些黑珠子似的人头串在一起的褐线。 他看不清楚所有人的面孔,但是又出奇得能看到他们半挽的唇瓣,于是又不由得深凝。 为什么能笑出来? 他冷不丁地想。 走到现在,他似乎只有两种明显感知到的情绪,痛苦之后便是漠然,不知道怎么开心,不知道怎么爱,不知道怎么被爱。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偶尔也觉得彻身寒冷。 他忽然有了一种点烟的冲动,但是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失神片刻,便再次以一种近乎冷血的审视目光垂看众人。 看了会儿,觉得无聊,背过身去,视线穿透和肌理与瞳孔几乎同质化的玻璃,又落在那一桌人身上。 本来只是要观察进度,可是这漫不经心的一个浏览,眼睛就钉在桌前女孩儿傻呆呆的笑容上了。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其他三个人脸色都变了,看得出来在搜肠刮肚地给大小姐下马威了,但是大小姐就傻傻地勾唇,对什么都报以神经质的一个笑容。 “……” 这场1v3的对峙在四十分钟之后就结束了,结束得很突然,宿岐只看到朝晕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指了指桌子上被她风卷残云一样解决了的菜,张嘴说了一句话。 宿岐猜测,她在问能不能再点几个菜,因为他看到顾夫人旁边那个妇人大惊失色,夸张的口型在说——“还吃啊?!” 朝晕眨眨眼,又是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两腮粉红,像粉桃肉。 四个人出了餐厅,顾夫人一脸恍惚,朝晕还问她们三个要不要再去吃点东西,三个人笑得勉强,摆手说下次再聚,一溜烟就蹿了。 她们一走,朝晕立刻收回了笑容,变脸贼快,气冲冲地冲她们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下一件事就是四处找宿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 ……居然还记得找他呢。 豪门家的人还有这份心,可真是,让人感动啊。 宿岐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地在心里这样说了一句,待心里难得的新奇退散,整理了一下本来就一丝不苟的着装,主动走上前去。 第340章:到底谁驯谁(9) “小姐。” 背后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一声,朝晕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宿岐,心里一松,边说着“你还在呀”,边朝他小跑过去。 明明只用等他过去的——是个笨蛋。 两个人中间的距离隔得刚刚好,宿岐垂下眸子看她,问:“聊得还好吗?” “不好呀,一眼就看得出来吧?她们一直在我面前夸顾听寒,我懒得听,就一直在心惊胆战地装傻,不过应该不是很明显。”说完,朝晕又略一思索,老实说:“不过她最后还夸我了一句,她说我变得质朴了。” 宿岐:“……” 那不就是骂你傻吗? 唉。 朝晕转身下电梯,知晓宿岐一定会跟过来,便毫不留情地吐槽:“你说她也是,她要什么没有?什么都有,却整天就知道围着她儿子转,世界没有给她其它戏份吗?真奇怪。” “每一句话都离不开他儿子,我的妈呀,吓死个人,我要是以后活成这样,我找个楼就跳了。” 宿岐默默地听着,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句:“小姐,我是顾夫人送来的人。” “那又怎么样?”朝晕撇了撇嘴:“你要把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和她说吗?那你说吧,你去说吧。” 宿岐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的。 听到朝晕这番他从未听说过的话,宿岐微微抿唇,还是选择不出声。 “还有,我能理解她不想让你留下听我们说话,但是她那一句话,她那个语气,她那个表情,什么意思啊?气死我了!” 朝晕一跺脚,让前面的人吓了一跳,她忙说对不起,对方说没关系后,又重新鼓起脸颊:“什么意思呀?他们家就没有一个好货色,顾听寒他爹也是,狗眼看人低,气死人了!” 被西装裹得孤瘦的男人真正地怔停住,那些他自己都漠视了的不屑、藐视、痛辱,居然能惹得另一个人痛斥。 他听见他自己理智到冰凉的声音:“小姐,我与你们身份不对等。” “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人,我说身份对等,那就对等!”朝晕语气更重,叉腰挺胸,凶巴巴的:“她们也不看看我是谁,有我在,还敢给你甩脸色!” 宿岐缄默了一瞬,说了实话:“小姐,你现在除了洛家大小姐的身份,什么也没有。” 朝晕气到差点岔气,一步跨出扶梯,回眸对他怒目而视:“你不呛我会死呀?” 宿岐闭嘴了,继续跟在步伐都显得气势汹汹的朝晕身后,心里依旧有怪异的轻盈在盘旋。 ……有人在为他生气。 真奇怪,真奇怪,怎么会为他生气呢? 她脚踝边的薄纱摇曳如火,竟然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失神,这台总是一刻不停地算计和蔑视苍生的机器,系统有刹那的紊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2。】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回过神,抽出手机去看。 是顾夫人发来的信息。 “宿岐,这个洛朝晕是怎么回事?她总是傻笑是什么意思?对我的挑衅吗?!” 顾夫人慢慢地回过神了。 宿岐敏锐地识别出来了对方语气里的窝火,轻轻抬眸,又看了几眼朝晕的背影,最后下手打字—— “没有,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只是有点笨。” —— 朝晕美好的一天被毁了,宿岐提出打电话让人来接她,朝晕拒绝,不想回家,要求宿岐和她一起去和商场隔了四条街的公园散步。 宿岐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朝晕走了一半路就会喊累,毕竟公园离得不近。 然而他很快就被打脸了,朝晕没有一点累的征兆,甚至越走心情越好,最后都开始哼歌了。 黄昏时刻的公园是说不出的热闹,老老少少,结伴而行,朝晕一看到热闹的地方就眉开眼笑,止不住地点头:“还是人多了好。” 宿岐不知道好在哪里,他轻轻皱着眉头,被挤得有点头痛,但是朝晕又像被放生的小鸟一样轻巧地越过人群朝小广场奔去了,他又不得不跟上去,又是一番辛苦的拥挤。 他以后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了。 宿岐一边这样冷静地想,一边面无表情地往朝晕那边挤,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在挤到小广场的时候,大致一看又看不见朝晕的影子了。 与此同时,成群的老人们已经默契地在广场上排好队了,下一秒,声贝略大的喜庆音乐就躁动起来,宿岐先是被吓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约莫着五六十个老人整齐划一地跳广场舞。 “……” 他揉了揉眉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了脾气,正准备绕过广场继续往前找,这个时候眼睛又犀利起来了,他甫一转身,眼眸就准确定位到了在队伍最后乐呵呵地跟着这些大爷大妈跳舞的朝晕。 宿岐:? 朝晕跳得不咋滴,跟着混水摸鱼,人家后面原本跳的整整齐齐的,她一加入,现在看起来反而不伦不类了。 他都不知道是头痛还是松一口气了,总是在看到她混在一群老年人队伍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恍惚了一下。 朝晕正学得起劲呢,旁边的大妈还乐呵呵地和她说手要抬高一点,更让她有了要跳好舞的雄心壮志了。 只不过在她再次跳错一个节拍的时候,突然感觉有点冷,搓了搓胳膊,看了看金灿灿的天,嘀咕了一声“不应该呀”,一转身,第一眼就是男人宽阔的胸膛。 “……” 抬头,对上那双肌理冰冷的眼眸。 他们对视了两秒,朝晕率先弯眸笑起来,月儿先一步升起来:“宿岐,你也来跳舞呀?” “……” “我不跳,”宿岐立马拒绝:“小姐,回家吧,不要晒到你。” 他以为这招一定会起效,然而朝晕却神秘莫测地冲他晃了晃食指:“啧啧啧。” “你不懂了吧?我是神女,我就没被晒黑过。” 宿岐:…… 脑子晒伤了吧。 朝晕坚持不要走,非要留下来学够两个舞才肯走,于是宿岐就只能坐在一边木制长亭的椅子上,生无可恋一般地看着朝晕学舞。 第341章:到底谁驯谁(10) 虽然朝晕的舞蹈天赋平平,但是社交能力很强,没过一会儿就和大爷大妈们混熟了,等到人家跳完了一个阶段要休息的时候,一支舞都没学会,可已经把这些老人认得七七八八了。 宿岐就在旁边平静地注视着,一个老大爷布袋在他旁边放着,过来了见他一直盯着朝晕看,了如指掌似的笑了笑,过去和宿岐说话:“小伙子!你是朝晕女朋友不?” 宿岐:? 他缓慢地转过头,神色错愕,唇瓣微张。 说他吗? 老大爷自己缓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招笑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说错了!你是朝晕男朋友不?” 宿岐立刻冷冰冰地否认:“不是。” “啊?”老大爷揉了下眼睛,怪异地对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不对呀,你这面相,一看就是喜欢朝晕的样子啊。” 宿岐木然地别开眼:“您看错了。” “不可能!”老大爷一拍大腿,对他怒目而视,一边往家走一边放话:“你等着吧!你俩以后不结婚,我跟着你俩姓!” 宿岐:…… 就说这老头有点毛病吧,他一个人,怎么跟着他俩姓? 朝晕认识了很多好朋友,蹦蹦跳跳地跑向宿岐,后者已经提前给她买了一瓶矿泉水,让她好一顿夸。 “刚才李大爷和你说话了吗?”朝晕咽下一口水,好奇地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宿岐冷淡道:“说了一堆天方夜谭的怪话。” “李大爷就是有点奇怪,”朝晕赞同地点点头,热情地和她的新朋友们挥挥手,还不忘和他说话:“不过他也很厉害,他是算命的,算出来了我的岁数,家庭情况,还说我现在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话风又急下,朝晕瘪着眉,又不服气道:“不过也有不准的地方,他说我性格有点傻,憨,我觉得他还是太业余了。” 不,这说明他算得还挺准的。 宿岐垂在一侧的手骤然圈紧,呈现出来一派有些紧张茫然的静默。 ……乱讲的。 都是乱讲的。 就在他心绪微乱的时候,朝晕在旁边惊喜地叫了一声:“小猫!”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食指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在草地砖边玄猫。 他后爪曲下,前爪撑起身体,坐姿傲然挺立,严肃安静,一整个猫都呈现一种铁血气势,毛色是黑中透着铁锈红,格外庄严—— 除却它那双一直盯着朝晕看的猫瞳。 宿岐皱眉,觉得怪怪的,但是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朝晕已经先一步上前,喊着“小猫小猫”,伸出手要摸它。 宿岐瞳孔轻缩,立刻上前:“小姐,它会伤你——” 毕竟野猫难驯嘛,一个不留意可能就会被抓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只看着心气极傲的猫并没有似乎任何攻击的意思,任由朝晕去挠它的脑袋,甚至还蹭了蹭她的手指。 朝晕抬眸看宿岐,笑得眯起眼睛:“宿岐,这只小猫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哪里都像。” 宿岐抿唇,看向这只从头到尾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的猫,也挪开眼不看它,冷声道:“没有。” 他才不会对她这么谄媚。 “就有,”朝晕笑嘻嘻地回驳,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就是一样呀,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得我都想把它带回家了。” 宿岐到了嘴边的否认被卡住,他咬了下舌尖,把漠然到空旷的视线放在天际线上,烧出来了一片如火如荼的丁香紫。 “小姐,离和我像的东西远一点。”他冷冷地吐出这句话,断了一个逗号的距离,又接上:“越远越好。” 朝晕疑惑:“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有比我更好的人会把你捡走吗?” 宿岐眼眸里的那片冰山撞上了海岸,簌簌落下了几块冰。 她想多了。 哪里会有那么多人要他,赶他还来不及。 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玄猫也支着耳朵,听得认真。 朝晕叹了一口气:“唉,那我就尽量变得更好一点吧,以后能把你,还有像你的东西都捡走。” 宿岐在这瞬间竟然感到了一种窒息的闷痛感,他的目光坠落下来,几乎是不解地看着她:“老是捡我做什么?” “因为你好呀,”朝晕回答得快,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你什么都会,全能,体贴,绅士,人虽然冷了点,但是就是很好啊。” 宿岐哑然,又想说这些又不是他,都不是原本的他想要做出的选择,她想要捡起的都不是他。 “而且,”朝晕出声,中断了他的思绪,她眼眸里泛起的断续鳞光,像是一场温柔的冲锋:”你总让我觉得碎碎的,我最喜欢把碎碎的东西拼起来了,拼起来之后就和我一样,都好好的了。” 手下的小猫突然颤栗了下,朝晕惊讶,弯眸笑起来:“你还听得懂呀?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小猫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却忽地仰起脸,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夕阳太朦胧柔美,朝晕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慢慢上涨的潮浪。 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撒开爪子,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三两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朝晕喊都没来得及喊,它已经不见了。 朝晕又是惊愕又是遗憾,惆怅地道:“跑了啊。” 她扶着膝盖站起来,侧眸要去和宿岐说话,却陡然注意到了他的沉默——贯有的沉默,却不同往日的沉默,恐慌的沉默。 哪怕她错过了他一瞬间的战栗,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他难得的情绪波动,歪头一笑,俏皮道:“我这话是不是说得可高深莫测了?是不是有一种强烈的救赎感?是不是被我感动了?你也不用这样啦——” 话没说完,宿岐就平淡地转过眼睛来,和她对视,依旧是死井一口。 朝晕不服气地努嘴,自己率先向前走去,走姿大大咧咧的,还枕着自己的胳膊:“切——不感动就不感动呗,我以后也和别人这样说,别人肯定感动,略略略。” 男人在后面默默地跟着,时不时提醒—— “小姐,注意走姿。” “你管我的!” 她自然也看不到了—— 他仍然没能克制住因为短短一句话而抖动的拳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18。】 第342章:到底谁驯谁(11) 因为嫌旁司机来接太麻烦,朝晕决定打车回家,因为刚才宿岐拆台,她在打车之后,要宿岐说一句“朝晕最好”才允许他上车。 宿岐就默默地看她,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朝晕怒了,然后还是让他上车了,自己一个人离窗户近近的,一直看向窗外,不想搭理他。 宿岐当然也不会主动和她说话了,就在朝晕以为事情就要这么过去的时候,手机叮铃一声,亮起屏幕一看,他给她转了三千块钱,备注就是简洁明了的一个字——“好”。 她打车才花了30,这是百倍还给她了。 朝晕忍不住翘起唇角,已经想好这三千要花在哪里了,但是表面上还是矜持住,轻咳一声,勉为其难道:“行吧,原谅你了。” 她一边点收款,一边苦口婆心地解释:“我可不是因为钱才原谅你的,我差钱吗?我一点也不差钱,这些钱,我都不放在眼里的。” 她点开淘宝,开始搜索各种好吃的,动作也不妨碍继续说话:“我是因为‘好’字才原谅你的,你还挺听话的呀宿岐。” 宿岐对她这些话没反应,见她确实没有再怄气了,又淡淡地挪开视线——眼尾处残留下一丝极其浅淡的笑痕。 晚上到别墅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朝晕母亲早逝,和她爹关系又一般,她爹整天在外忙生意,除了每月打款之外,两个人不会有其他交流。 在之前,偌大的家在平日里其实也只有原主一个人常住,但是她脾气不好,总是忍不住想要骂佣人手脚笨,可在外又要树立起温柔可人的形象,让她不得不忍住脾气。 强忍怒火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身体也受不住,原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所有佣人在固定的时间来,固定的时间走,最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也傻傻的,毕竟看到一些因为粗心犯下的错,她还是会生气,只不过不会对佣人生气而已。 朝晕也觉得这规定挺好的,只是有时候实在不方便—— 比如,今天晚上,厨师早就在固定的时间内做好了饭摆在餐桌上,但是他们回来晚了,饭早就凉了。 凉了不说,还少,朝晕强忍着吃完,最后还是忍不住往椅子上一瘫,直接道:“我没吃饱。” 宿岐早在她开饭之前就大约估摸了热量,闻言也没有丝毫动容:”小姐,这些食物是正好能够满足你的身体所需,再多的话,不易消化。” 朝晕不语,只是一味重复:“我没吃饱。” 她突然抬头,明艳的脸庞上嵌着的一对明珠眼眸熠熠:“当初,顾听寒他妈不是说你什么都会吗?我记得她说过你还会做饭。” 宿岐木着脸点头。 朝晕翘起二郎腿,骄矜地吩咐道:“现在快去给我做顿饭吃。” 她重复,他也重复:“小姐,如果你再吃的话,消化——” “ 我好饿。” 朝晕打断他,那双眼眸的亮度降了一些,却又无端让他觉得刺眼,她失落道:“我好饿,饭也不让我吃吗?” 宿岐沉寂片刻,忽然无声地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冷冷地钉在墙壁上挂着的画上:”……我知道了,小姐。” 所以,不要这样看着他了。 朝晕的计谋成功了,宿岐进厨房看了看现在有的食材,给朝晕做了意面吃。 等到一盘意面下肚,朝晕吐出一口气,往后一仰,不得不承认:“宿岐,你真是一个完美的人,怎么什么都会啊?” 连做的意面都这么符合她的口味。 宿岐正在收拾桌子,闻言也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只是冷淡地颔首:“小姐,你现在应该站起来走动一下,不要积食。” 吃饱就听话,朝晕乖乖地“喔”了一声,扶着桌子站起身,姿势不雅观,宿岐瞥了一两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家里面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只能是宿岐去厨房刷碗,这也就罢了,偏偏朝晕在厨房进进出出,悠闲地来回漫步,嘴里还在:“丑八怪唉——唉(上扬)唉(降)唉(上扬)——” “我去,我这高音,我出道了必爆啊!” “……” 呕哑嘲哳难为听。 她进厨房进了三次,宿岐老老实实地忍了三次,直到她第四次进来,宿岐关上水龙头,回头看她,瞳若点漆:”小姐,现在可以回屋睡觉了,” “你不是说要我走走路消食吗?” “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喔——”朝晕撇撇嘴,随意一瞥,看见了他被花灰大理石面和深灰洗碗池给映衬得白森森的手,湿漉漉的,这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怎么不用洗碗机?” 宿岐回头,弯腰,语气平静无波:“要洗的不多,没有必要。” 反正他也习惯了做这种无意义的粗活。 朝晕感叹:“宿岐,你真贤惠。” “你什么都会,要不你入赘到我家吧?” 她语气认真,不像说笑,但是宿岐也已经习惯她口无遮拦了,他把洗好的餐具收拾好,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会侧过身体看她,眸光幽幽:“小姐,你该去睡觉了。” “喔——”朝晕觉得他无趣,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走,但是脚迈出去了两步又回来了,毛茸茸的脑袋探进厨房,冲他眨眨眼:“宿岐,咱明天不练钢琴呗?我不想练钢琴。” 宿岐没有应,朝晕立马开始谈判:“只要不练钢琴,明天你让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我肯定不划水!” 她软了嗓子恳求着,如果嗓音可视化的话,她每一个字里应该都淌着和眼眸里一样的星河:“拜托拜托啦~我真的不喜欢弹钢琴——” 朝晕不知道,其实她学不学,都影响不到宿岐。 总之,再过一个月左右,顾氏集团的崩溃里就会有他的手笔,那个时候,也是他结束自己的生命之时。 这样的话,不管她学不学、学得好不好,都和宿岐没关系。 至于这几天对他这么严的原因,一方面是他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的强迫症,另一方面,可以称之为对朝晕前几天无礼行为的报复。 不过现在想想,到时候就算朝晕到了顾家,以顾家那样的惨状,恐怕也没什么资格要求朝晕在各个方面都完美无缺了。 这么百无聊赖地想着,宿岐面上只是淡淡颔首,然后得到了立刻变脸的朝晕娇纵的一句“算你识相”,眼看着她飞进了自己的屋子。 轻飘飘灵俏俏的话语还飘荡在空中—— “晚安喽!” 第343章:到底谁驯谁(12) 朝晕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会好好学,起码就不会神游天外,一上午的进度还可以。 不过她真的把这当成了学习,学的时候一个样,不学的时候还是该干嘛干嘛,找不到一点学过礼仪的样子,但是朝晕倒是开始讨价还价,不仅中午要吃宿岐做的意面,还说自己今天下午要出去参加朋友的生日饭局。 宿岐这个时候竟然还有点好奇了,她上次几乎和那六七个人闹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现在居然还有朋友会邀请她参加饭局。 朝晕居然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抱臂挺胸,下巴一抬,拽着脸道:“我可是有好多朋友,而且这个朋友是为数不多真心对我好的朋友,我这么好这么懂事,当然要去。” 嗯,她真的很清醒,也真的很自恋。 宿岐倒也不拦,送她上了司机的车,在她临走之前特意交代:“不要冲动,不要意气用事,有什么事先给我打电话。” 倒也不是关心她,只是实在不想再处理和上次车祸一样的事情了。 朝晕刚要钻进车里,闻言转过身,仔细地凝视他,在宿岐以为她要恼羞成怒的时候,她一皱眉:“你以下犯上是不是?为什么不叫我小姐。” “……小姐。” 朝晕眉头皱松,满意地点点下巴,钻进车里:“这才对嘛,我会早点回来的,不用担心我。” 在宿岐要再次重复刚才的嘱咐时,朝晕已经吩咐司机前往目的地了,引擎刚刚发动,汽车便疾驰出去,留给宿岐的只有一阵柔柔的风。 “……” 所以,她到底听到没有? —— 下午四点,朝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不管旁边的男生殷勤地说些什么,她都一概不回,连个笑容都懒得给。 有一抹担忧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朝晕抬眸,看到了寿星正忧愁地瘪着眉,目含歉意地悄悄看她。 朝晕在心里叹一口气,却冲她微微弯唇,示意她自己不在意。 小寿星叫莫婉,是一个腼腆可爱的女孩子,和朝晕说的一样,是为数不多真诚待她的人。 大家都是混一个圈子的,为了请她吃饭,莫婉甚至还专门宴请两次,一次是邀请之前和朝晕闹冲突的人,一次就是邀请目前还和朝晕安然无恙的人,知道朝晕不爱去酒局,第二次宴请的地点还是普通的饭店包间。 这可把朝晕感动坏了,带上自己提前准备的礼物奔赴现场,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发现唯一空着的位子旁边坐着的男生是周玄风才慢慢明悟。 虽然说有很多人看不惯原主惺惺作态的作风,但是不代表没有喜欢她,这位出了名的纨绔弟子就是其中一个。 周玄风家里虽然比不过顾家,但是和洛家比还是略占上风,这纨绔又没什么脑子,喜欢她就一个劲往她身上凑,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惹怒顾家。 或许他也没有那么笨,就是清楚顾听寒不喜她,她本人又惯于忍耐,才这么肆无忌惮。 朝晕满心欢喜地来,送完礼物之后,又在这么多藏着幸灾乐祸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地落座。 莫婉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要请朝晕来庆祝自己的生日,她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些人那些琢磨不来的恶意,但是可能是她没有想通,也可能是她天性怯弱,任由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 朝晕已经懒得笑了,低头扣了会儿手机,之后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抱着一种“来都来了”的心态,捞起筷子开始夹菜。 周玄风被旁边的人撺掇得热血沸腾,扯出来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笑容,凑过去,暧昧道:“朝晕,你今天怎么这么冷淡啊?是不是我太久没联系你,你生气了?” “还有,你今天怎么没化妆啊?也没穿裙子……虽然也挺好看的吧,但是我还是觉得你打扮打扮更好……” 有低低的笑蔓延,莫婉脸都憋红了,刚要鼓起勇气制止,却见朝晕冷冷地斜睨了周玄风一眼,有冷芒一闪而过。 她朱唇轻启,有刺骨的冷意从他们体内流过—— “你离我远点行不行?丑得我吃不下饭?” 她说话毫不客气,动作也是,一脚踹上他的椅子,直到离她一尺远为止。 “……” 包间内瞬间鸦雀无声。 周玄风没被人这么说过,更没被女人这样说过,一张黑脸顿时色如紫茄。 他旁边拱火的朋友立刻加大音量:“朝晕,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说他没说你是吧?”朝晕眼尾一挑,有猩红的火光在她眼眸里跳跃,开出来纷落连串的火红花,翘起二郎腿,头枕着手臂,以一种狂野粗犷的姿势坐着,咄咄逼人道:“你以为你那张脚脖子脸长得好看到哪儿了?我把你当人的时候,你装得像一点行吗?” “?”男生瞠目结舌,憋了好久,憋出来一句:“洛朝晕,你疯了?!” 陆陆续续有人起来劝—— “就是啊朝晕,你——” “你也丑。” “洛朝晕,你别——” “你更是丑得下流。” “我靠?真是给你脸……” “你丑得下贱,你晚上小心一点,别让你家里人起夜把你当马桶上了。” “………” 没人再说话了。 不管他们怎么攻击,朝晕就是抓着“丑”这一件事说了,他们快要抑郁了。 莫婉被惊得反应不过来,猛一回神,弱弱地喊:“朝晕……” 朝晕甫一抬眸,她便不敢说话了,觉得朝晕肯定也像讨厌其他人一样讨厌她了。 朝晕却是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良久启唇,嚣张的语气里,却夹杂着让人匪夷所思的宠溺:“小婉,你清楚了吗?对待你不喜欢的人,就要这样扇过去,他们活该的。” “……” ? 莫婉怔愣,良久才讷讷地点头,眼里逐渐爆发出来一份炙热。 朝晕这个样子—— 好帅! 朝晕满意地颔首,懒洋洋的一句“这是送你的第二份礼物”撂下,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半阖着眸子,犀利的视线迅速在众人之间穿梭,最后又回归平静—— “有人来接我了,一会儿你们有什么活动的话,恕不奉陪。” 第344章:到底谁驯谁(13) 众人面面相觑,有一个刚才明智地没有选择混入那场大战的女生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朝晕,你别生气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等你以后结婚了,可能就很少能和我们一起玩了……” 朝晕并不喜欢别人提这个婚约,但是看她没有恶意,也就摇了摇头,语气称得上是温和:“不用,反正不管怎么样,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这样聚在一起了。” 她略凉的眸光轻巧地掠过在场所有人的面孔,又无所谓地垂眸:“我们家的管家已经来接我了,估计不用多久就会到了。” 莫婉一向对一些八卦不感兴趣,听了这话一愣:“朝晕,你们家的管家是……” “是个没爹没妈从孤儿院里面出来的贱民!!” 暴躁癫狂的话瞬间震住了整个包间,朝晕轻轻抬起眼皮,眼珠转动,凉凉地注视着旁边脸色涨红的周玄风。 见她看过来,周玄风得意一笑,唇边的弧度显得阴寒,嚣张道:“怎么?不是吗?不就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嘛——没爹没娘,估计也没什么教养——” “哼——” 一声冷笑骤然打断他的话,他豁然朝朝晕看去,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他想要的暴怒和难堪,反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凉意在她的瞳孔和肌肤上蔓延——他没有见过的一种冰凉。 朝晕站起身,弹了弹自己的衣角,口吻颇为无所谓和漫不经心:“你有爹有妈不还是活成废物了?你知道我们宿岐多厉害吗?你有十对爹妈也赶不上。” “不敢想呀,你要是没爹没娘的话,”她抓起手机,提起自己的包,往门口走去,素白的手按下门把,把门开了一半:“那得活得多原始啊——” 她突然回头,眉峰上挑,姝丽的面孔上顿然间覆上了嚣张与轻狂:“不过要我说,你还不如没有父母呢。” “反正你只会造孽——” 尾音上扬,清凌凌的笑意勾勾缠缠地绕在每个字上,显出来一种娇纵到无法无天的恶毒来,这个时候,连她素来压抑温和的眉眼的寸寸厘厘之间,都淬了毒。 看起来——好坏。 看起来——好张扬。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这直白大胆的发言弄得愣在位置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周玄风当然除外。 “你踏马说什么?!” 朝晕的话彻底让他破防了,他暴跳如雷,从椅子上弹起来,丧失了理智,扬起手掌,要冲上前去打她,旁边的人一时间没拦住,居然真的让他毫无阻拦地冲向朝晕。 莫婉大惊,喊出声:“周玄风!你做什么!住手!” 朝晕抱臂,又冲周玄风做了鬼脸,挑衅意味十足。 周玄风气得理智全无,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张骄恣的脸。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在他的巴掌要挥过去时,却被一股力道轻而易举地拦下,无论他如何用力,依旧动弹不得。 他的视线终于舍得从朝晕的脸上移走,平移向右,看到的是一丝不苟、没有褶皱的西装;抬眼,看到的是被冰山彻扎的寒凉褐眸,让他冷得一个激灵,心里的火都被铺天盖地袭来的凉扑灭了。 男人淡淡地垂眸,冰凉的虹膜肌理中没有任何情绪的外溢,气息冷然,压迫感却极强,有满天的冰刺向下砸去,气势强大到死寂,强大到恐怖。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只能怔怔地看着这场压倒性的对峙。 “周少,”男人的嗓音也是彻骨的寒,喊的是敬称,但是喊出来时却像把人碾成脚下的土:“你喝醉了。” “我没喝酒!”周玄风梗着脖子吼道,借此增加自己的气势,使劲了力气要抽出自己的手,未果,宿岐看他挣扎,挑了个合适的机会果断松手。 周玄风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叫唤,宿岐半阖着眸,说出的话依旧没有半分感情:“你喝醉了,我在帮你醒酒。” 朝晕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宿岐这么善良,帮你醒酒而已。” 宿岐朝她瞥过去,不算冷的深深一眼,成功让朝晕闭嘴了,睁着眼冲他吐了吐舌尖,表示自己不会火上浇油了。 宿岐又看向包间里的其他人,微微颔首致意:“我先带洛小姐回家了,诸位请便。” 还是没人敢说话,只有莫婉颤颤巍巍地说了一个“好”字。 宿岐拉开门,在一旁候着朝晕出门,等到朝晕以大大咧咧的姿势蹦出去后,他也毫无留念地关上门,全程挑不出一丝毛病,全程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 “……” 门刚刚合上,饭桌前的一圈人忍不住打了个冷噤,狐疑地看了眼外面的大太阳,最后全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朝晕坐上车的副驾,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满地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把我们的语音通话关了的?” 男人在开车,闻言只是淡淡地回答:“该关的时候。” “哇塞?!”朝晕绷直身体,不爽地看着他:“是不是我对你太宽容了?你居然敢挂我的电话!” 宿岐绷紧下颚,没回话,又是深深的一瞥过来,朝晕顿时蔫了,砸在靠椅上,伸了个懒腰:“行吧,看样子你是没有听到我仗义执言了!唉!真可惜!这是你的一大遗憾!” 毫不意外地没听到回复。 要等红绿灯,车缓缓停下,宿岐突然别开头看向窗外,嫩绿渐冒的窗外——和朝晕坐在的位置相反的方向,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语气、合适的态度面对她。 什么时候挂的语音通话—— 听到那句“我们宿岐多么好”的时候,听得心脏皱缩的的时候,听得恍然发现自己居然怔住的时候。 “小姐。” 他突然出声,朝晕懒懒地转过自己的脑袋,看到了他轮廓分明的侧颜,灰蒙蒙的,哪里都没有光。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朝晕呆呆地眨了一下眼,又不太在意地把头转过去:“喔。” “我晚上要吃意面。” 宿岐怀疑她根本没有听进去,但是他只会出言警告她,听不听是她的事。 “嗯。” 朝晕又问:“我刚才帅不帅?” “……” “帅不帅?” ……” “帅不帅?” “…帅。” “呵呵!我早就知道我又帅又美这件事了!” “…嗯。”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啊——”朝晕慢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笑着道:“但是可以轻易相信夸我帅的人嘛。” 这句话似乎没有让宿岐有什么反应,他依旧稳稳地把着方向盘,那双有时候让人感觉是尖锥在钉死地面、有时候让人感觉是薄雾轻飘的眸子,也没化出什么感情。 但是他的拇指和食指微微摩挲。 他想点烟。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24。】 第345章:到底谁驯谁(14) 这天过后就是周末了,宿岐也有休假日,毕竟严格来说它并不算是真正的管家——这个称号只是一个噱头。 在工作日时,宿岐是住在洛家的,休假日时则是回自己家,在他周六上午走之前,朝晕不死心地问他好几遍他家在什么地方,宿岐每次都很有距离感地吐字:“无可奉告。” 朝晕发怒:“小牌大耍!” 宿岐:“嗯。” “给我做顿意面再走。” “嗯。” 宿岐家在郊区,平层,也不大,一个人住有些阔两个人住有些窄的面积,正前方是一片蓝汪汪的湖,一眼看去的时候,会觉得像海。 他在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吃饭、看书、锻炼、发呆,总共就这么几件事情,被他翻来覆去地做,翻来覆去地嚼,直到味如嚼蜡。 除了工作以外,也不会有人问他冷不冷,无聊不无聊,再说的话,也不会有人问他有没有活着—— 说起来,也有一个。 算得上是他孤儿院里唯一的一个玩伴,只不过在他独身一人去上大学、在成家工作之后,他们两个就很少再有联系了,偶尔发个短信问候一下,其余的也只有一潭死水。 他们都不知道彼此在做什么,在哪里,肉眼看不见的电波给他们两个人拉上了线,打上了结。 不过大多时候,宿岐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这空荡、死寂、鬼绿的房子里一个人呆着,哪天真的吊死在这里面,估计也不会有人发现。 脑海里麻木地过着这些字眼,他吐出一口烟圈,檀香气的雾布也没能把他深邃冷硬的五官磨软,反而更显几分孤冷。 还要再等一个月啊。 他噙着烟,脖颈往后一仰,阖上眸子,又厌倦地把这个数字在脑海里滚了滚。 还有一个月才能死啊—— 像是要中断他的这种想法,贴着大理石桌面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在死静的空气里尤为刺耳。 一下不够,接二连三的又是好几声震动,宿岐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应该是顾家的事。 想到这个姓氏,宿岐就厌烦地拧起了眉—— 但是这种厌烦,根本不能称之为痛恨,反倒像是一种怨,怨它生出太多事端,怨它让他不得不走上报复的这条路,怨它扼杀了他生命中的可能和不可能。 唯独让人分不清的是,到底是在怨它让他活不了,还是在怨它推迟了他的死亡。 他睁开眼,被黑泡的森冷的手抓起手机、开机,查看信息—— 白刺刺的屏幕光是房间里面唯一的光亮,连冷冰冰的字也是光的一部分,把一方天地给照亮。 “喂,看我今天漂不漂亮?” [照片][照片][照片] “我今天晚上要去参加一个宴会哦~这个造型可是我自己找人做的,我的审美可真是无敌到让人害怕啊![黄豆捂脸惊恐]X5” 哪怕现在看到的是缩图,宿岐也能大致看出身着一条香槟色长裙的女孩儿神气扬扬地对着镜子拍照,精神奕奕,像是刚刚结出来的一颗柠檬。 宿岐把三张照片按照点开——看两眼——退出的流程浏览过之后,一脸平静地打字—— “小姐,要有礼貌。” 回复他的是一段语音,朝晕嗓音嘹亮,把空气里喑哑的皮囊都给扯破了,口吻嫌弃倨傲:“我都叫你喂了还没礼貌啊?你要的可真多,你就告诉我好不好看就得了。” 宿岐面无表情地听完,面无表情地打字:“嗯。” “要打字说好看!!” “好看。” “哈哈哈哈哈!看我今晚不迷死那群歪瓜裂枣!” “到时候我一进场,全场顿时一片抽气声!这!这是谁!这是谁家的千金!气质居然如此出尘![黄豆捂脸惊恐X5]仪态居然如此出挑![黄豆捂脸惊恐X5]谈吐居然如此不凡![黄豆捂脸惊恐X5]从此京都就流传着仙子传说……” “……” “会的。” 宿岐这样回复过后,就没有再理会她的自言自语了,放下手机,起身的一瞬间突然觉得不对劲,皱了皱鼻子,慢慢疑惑地蹙眉—— 怎么感觉家里闻起来甜甜的? 不知道呀——可能是柠檬的香气吧。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6。】 朝晕惯会一个人唱独角戏,他不理她,她也不管,一直在微信给宿岐全程直播,包括上车、路过了一个长相很搞笑的红绿灯、走到宴会厅门口,七点的时候和他说要进去了,先不说了,这才停住。 她应该不知道,宿岐虽然没有再理她,但是却看了每一条消息,每次手机一响,把书签夹上,视线在消息页面上停留几秒,然后关机,继续看书。 在那之后,朝晕没有再给他发消息了,宿岐也不在乎,洗漱过后,在九点钟准时上床睡觉——然后在九点半被电话吵醒。 他其实入睡很慢,九点半的时候意识也还是处于朦胧状态,被吵醒也没有任何脾气,在拿过手机看到“洛小姐”这三个字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点了接听键,凉巴巴的一声“小姐”。 没有听见人声,有一阵细弱的风,呼呼啦啦的,微弱地呻吟着。 宿岐又喊:“小姐。”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乍听之下好像是没什么异常的语气,宿岐却敏锐地剖析出来藏在这句话之下的郁闷。 宿岐:“你已经打电话过来了,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 沉默。 “哦!!” 她先是重重地、带着一点赌气意味地这样回复,沉默了两秒钟,又闷着嗓音说:“宴会一点也不好玩,我和顾听寒吵架了,明明是他先来招惹我的,其他人都劝我,说是我的问题,我不想和他们玩。” “我在那里吃小蛋糕吃得好好的,他突然跑过来,莫名其妙地给我放狠话,让我不要招惹萧筝,不然他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也生气啊,我问他是妖怪吗平时都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吊样,他恼羞成怒就开始攻击我吃得多。” “我才吃了一个小蛋糕!一个!这个死人东西,我真想扒他的皮!然后我们两个就直接开始吵了。” 第346章:到底谁驯谁(15) 宿说到最后,朝晕蔫了吧唧地说:“宿岐,他们都没你好。” 这一句话彻底让气氛陷入一种难说的无言,过了将近半分钟,宿岐又再次开口,不近人情的冷漠再次彰显—— “你离开宴会了吗?” “当然了!” “那就先回家。” “……我不想回去,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宿岐立刻接上话,像是在防止话轮朝不可控的方向滑动:“小姐,除此之外,你应该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在不动声色地拒绝、把人推开,可是朝晕像是听不懂一般——有可能是真的没听懂,她用一种固执的勇气,一反常态地小声说:“我想见见你。” 五个字,五个字,汇成了一潭月水,穿透空间,洒在了宿岐身上。 “不可以。” 强硬的话语把月光的舞裙掸落,宿岐以一种决绝的态度拒绝了朝晕的请求:“小姐,你现在应该回家,等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你见了我也没有什么用,我没有能做的事,你只会更失望。” 冷漠的话像猎猎寒风,一下子把连在指间的线条都给冻结,让柔软的心都寒冷。 散落一地的狼狈与不堪被泡得发白,宿岐坐在床上,每放过一个字,屏幕另一端的风声都会更凛冽。 她在沉默,没有声嘶力竭,没有质问,只有沉默,沉甸甸的寂静沉下去了之后,就是若无其事、轻飘飘的一声—— “这样啊。” “那行吧,你好好休息。” 不痛不痒的句子,却让宿岐这样的人捏了捏被角,他稳了稳心神,刚要再次交代她要快点回家,到家了给他发消息,但是还没有说出去,冷冰冰的“嘟嘟嘟”率先在他耳边响起,一下一下,像钟表在机械地走字。 朝晕挂了电话。 宿岐凝坐在床上,手机还被他放在耳前,他像是静止了一样,这个姿势持续了几秒钟后,他才重新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没有躺下,望向了被厚厚的窗帘挡得喘不过气的淡淡月色。 ……为什么会找他呢? 他本身已经是一个烂人了,骨头里面都是烂的,找不出一块好肉,怎么会找他呢?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没他好。 他没有念想,没有牵挂,赤裸地来,也将要赤裸地走,不想在生命的结尾有无关紧要的牵扯和担忧。 她应该要学会自力更生了,因为一个月之后——甚至有可能不需要一个月,他这个人就会彻底蒸发,那个时候,她还要找谁?今天被她找到的话,一个月后,她就谁也找不到了。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能装作他的身体还有温度的样子?要从他这里索取什么吗?他表现的不够明白吗?他连同骨头一起只有一抔土的重量,没人想要,他自己也带不走。 重新躺下,带着突然躁动不安的灵魂尝试入眠,可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本来就觉得时间慢,在此刻更是觉得慢得吓人,慢得恐怖。 一下下地翻过身,再一下下地翻过去,没有用,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再次睁眼,盯着面目狰狞的天花板片刻,还是坐了起来,认输一样地把手机拿过来。 才过去六分钟。 宿岐深吸一口气,一个电话重新打了个过去。 铃声是一段好听的吟唱,只响了大概三秒就被接上,清凌凌的女声漫过来:“喂?” “…回家了吗?” “没有啊,你睡昏头啦?我心情不好,回去了更不好。” 宿岐默然,忽地闭上眼睛:“……你在哪里?” ———— 清寂的夜色,一弯清瘦羸弱的月亮挂在帷幕上,被烧出了淡黄的焦痕,一派形销骨立的冷淡——但是天上是昏黑的,却把那汪湖养得碧亮,月光被蒸发成雾蒙蒙的烟雾,懒懒地布在湖面上,偶有鳞光返照,顿时亮如白昼。 宿岐没想到朝晕自己一个人能从市中心的地段溜达到他家门口那片湖的位置,要不是知道她是真的笨,他都要怀疑朝晕真的知道他家在哪里了。 他裹着一个薄外套,看了看手机里朝晕发过来的位置照片,心里居然也有了点说不清的障碍,让他很难往前走。 越靠近在湖前晃着腿、脑袋一晃一晃的倩影,他越是觉得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为什么要来找她。 可是还是站在她旁边了,看到她吃一根烤肠吃得不亦乐乎,扑腾着两条腿,偶尔唱一两声歌。 有风穿透两个本来不能相染的空间,用一根红线,一缕乌发。 朝晕若有所感,抬起头时正好和宿岐对上眼眸,先是一愣,而后弯眸笑起来。 月亮失真,落了下来,浸在她乌浓的笑眼里,唱起来千百年未能失传的清歌。 她吃东西一向随心所欲,现在嘴边都是孜然一类,糊得一片,面积不大,顶多是看起来有些搞笑。 他的嗓音总是把气氛呵得很凉—— “怎么跑到这儿的?” 朝晕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来一个位置:“打车呀,旁司机随便开,看哪里好看,和自己合得来,就下车。” 她好奇地探头看他,眼眸烁烁:“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宿岐不回答,她就自己猜,左看右看,最后夸张地瞪大眼睛:“你家不会在这附近吧?” “……” 宿岐避而不答,坐上长椅,淡淡的目光投入淡淡的湖色里:“最多待四十分钟,之后你必须回家。” 朝晕撇了撇嘴:“你是男明星吗?档期这么宝贵?” 宿岐还觉得四十分钟多了。 他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是一个让人轻易觉得厌烦的人,可能四十分钟都不到,她就会忍无可忍地离开。 他想的是一回事,朝晕自己想的是另一回事。 虽然刚才宿岐拒绝她的事也让她有点生气,但是现在坐了一会儿,吃着虽然冰凉但是实在美味的香肠,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从包里抽出卫生纸擦了擦嘴,连着签子一起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望着眼前的景色,突然出声感叹:“活着真好呀。” 第347章:到底谁驯谁(16) 宿岐无动于衷,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倒是朝晕继续说:“我们两个都将近一天没有见面了!我就和你分享一下日常吧!” “我的一天过得超级充实,今天就我一个人在家,我先打了一会儿游戏。打着打着肚子有点饿,正好厨师来给我做了饭。” “但是他走了之后,我还是饿。我没办法,只能去在家里找找有什么能吃的。我打开我之前一时脑热造的零食小屋,然后进去,对了,我进去的时候是先迈左腿的。” “……” 宿岐也微微侧目,盯着她,她恍若未觉,继续道:“你知道吗?里面居然有两包火鸡面!我哐哐哐全就煮了,还加了两根玉米肠,吃的很饱,很好吃、吃完之后我就开始睡觉,醒了就去参加宴会了。” 她双手撑着长椅,自豪地问:“我的一天怎么样?很不错吧?” 宿岐面无表情,准确点评:“流水账作文。” 朝晕大惊且不服:“我去,有没有审美啊你?我高考作文38呢。” “满分是60吧。” “对啊,都得了一半多了你还不满意?!我的妈呀666。” “……” 宿岐在无语之际,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曾经只会注意到效率和效果的自己,现在居然也会出声呛人——像个活人一样和别人交流。 “你看起来好像不需要安慰。” 他这般说着,笔直的腰背微微弯曲。 朝晕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扬头“哼”了一声:“这点小事,能让我不开心那么一会儿已经够给它们面子了,还想让我一直不开心吗?” 她慢悠悠地说,望着黑漆漆的天:“天地这么大,不管是小小的爱恨还是大大的爱恨,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就要尽管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是该过去的时候,就让它过去,只有走出那段时间,走出那些事,才会发现外面的天气原来那么好。” 天地大,爱恨能落墨几斗? 短短几天,这么一个人就彻底变了。 那些字跳进他的耳朵里,像是跳进了一片了无生机的死水里,本来应该怎么也翻腾不起风浪的,现在却能浮在水面,排成整齐的一句话,宛若种下了青绿绿的一排树——哪怕他的心脏,已经是腐烂的一颗。 “那你找我做什么?” “小姐,在这种事上,我什么都做不了。” 心绪在起起伏伏,浮浮沉沉,皮肉依旧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冷淡。 朝晕的手肘搁在大腿上,腰背前倾,支着下巴,闻言笑语盈盈地侧眸,理所当然道:“因为就是想见你呀。” “想见你又不是假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33。】 这幻境里的所有物什都是冷色的,冰蓝、冰碧、诡谲的黑波,但是这八个字,面朝天地烧起来了一把火,把人的喉咙都烫得滚热。 骗人的。 就是骗人的。 凉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居然把心吹得烫热。 “你呢?” 她笑眯眯地问:“你今天干什么了啊?想我了吗?” 宿岐自动忽略后面的话,自己默默回想了下,发现在不用一直绕在她身边的时候,自己真的无聊得可怕。 他双手交叉在身前,慢慢地说:“起床,吃饭,运动,看书,睡觉。” 朝晕不服:“你还没我的流水账过得开心呢!” 宿岐没反驳,淡淡地“嗯”了一声。 “自己一个人,没什么事做。” 朝晕笑弯了眼,撑着下巴歪头看他,月光给她描边:“没有我的话,是不是很无聊呀?” 她随口一句玩笑话,宿岐却眼眸渐深,沉默着思考半晌,良久转过头,深邃如潭的眸子直视着她,竟然微微颔首:“是,有些无聊。” 他陈述了一个事实,朝晕却怔住,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她不大自然地别过头,肩膀因为一阵风缩了下,轻哼一声:“那是当然的,因为我就是很有趣。” 又没听见他的声音,朝晕撇撇嘴,觉得他肯定又要呛她了。 结果没等到呛声,反而等到了带着淡淡薄荷气的外套拢在身上。因为靠近,男人凉薄的嗓音盘旋在她发顶,一个一个字叠加在一起,居然有些罕见的温柔来。 “那有趣的大小姐,可以不要难过么?” 朝晕僵住,不是因为他的动作,是因为他的话。 她嘴硬道:“你说什么呢?我没有难过,我想开了都。” “嗯。”宿岐把外套给她之后就又离远了,靠在椅子上,微微阖眼,一字一句慢得像凉凉的溪流,悄无声息地侵犯人的心理:“想开了,花些时间,让心里别再难受。” 朝晕息声了,把头垂得更低,他的外套跟着她轻抖。 良久,她沾着委屈的嗓音细颤着要求他:“你,你说一句,顾听寒是个坏种。” 宿岐眉眼上渡了一层无奈的水花,他在心里轻叹一声,听话重复:“顾听寒是个坏种。” “不对不对!”朝晕急忙打断,认真地教他:“坏种要重读,顾听寒的名字要咬紧,像我一样——顾听寒是个坏种!” 宿岐有样学样,模仿得一模一样:“顾听寒是个坏种!” 朝晕听着,捧着脸,终于扑哧一下笑出来了,银铃轻轻荡开。 “向着他说话的也都是坏种!” 宿岐轻轻勾唇,学道:“向着他说话的也都是坏种。” 朝晕开心了,靠在椅子上咯咯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宿岐看了下时间,等她笑得开心了,站起来,通知道:“小姐,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朝晕拿出手机看了眼,不满地鼓了下嘴:“还有五分钟才到四十分钟呢!” 宿岐没回话,就定定地看她,她就明白没得商量了。 “哼,”朝晕从座位上站起来,拢了拢带有他气味的外套,一叉腰,感叹到:“也就我这么由着你了!” 朝晕只是随口一说,她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就是宿岐泣血的半生小传。 除了她,真的不会有人由着他了。 甚至除了她,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这棵曾经无时无刻不在呕血,如今内伤道道的亡树,在那枯干的一角,也落下来了一滴纯澈的露珠。 朝晕站起来后没有直接跟着宿岐走,自己弯腰,把脚边的盆栽抱起来,窝进怀里,轻轻捏了捏它的叶子之后才道:“走吧。” 宿岐瞥了一眼,微微挑眉,朝晕自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解释了:“这是我在等车的时候看到的一家花店里买的,我一看就觉得和我有缘,就把它买回去养着了。” 宿岐没问,但是听她说了,还是轻轻地点头。 —— 车里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气,车内昏黄的光与外面凄冷的甜形成了世界的两面。 朝晕一开始是在一刻不停地和宿岐痛骂顾听寒的,但是在宿岐每次都是“嗯”的答案中丧失了吐槽的兴趣,于是把头一偏,看窗外的景色,慢慢有了困意,眼皮开始打架。 这个时候的宿岐尤其敏锐,出声提醒:“小姐,不要睡。” 睡了之后肯定很难喊醒,到时候又要磨蹭。 朝晕赌气地斜眼瞪了他一下:“就睡!就睡!” 宿岐忽然觉得唇角痒痒的,有些想要扬唇,这种感觉过于陌生,甚至掀起了警铃,他压抑住,又道:“不许,到家了再睡。” “切——”朝晕拖长腔调,往靠背上躺,冷不丁地说:“那你也不许睡。” 宿岐一开始没有明白含义,朝晕突地看向他的侧颜:“不许瞒着我偷偷睡,不许贪睡,一下子就不醒了。” 不许——不许死。 宿岐的魂灵骤然被钉子钉在了墙上,他瞳孔猛缩,像是被看穿一般的灼烫感凿穿指骨,有两重天的热寒在打架。 可他面上仍然不显,半张脸和玻璃一起蒙在窗外的凄寒里:“小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朝晕无所谓地一笑:“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把头一歪,困意上涌,她再次缓缓合上了眼眸。 这次宿岐没有拦她,他无暇顾及了。 他的灵魂在地震。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终于敢偏过头看她了。 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和单薄的裙子,他轻轻皱眉,最后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探过身去,把外套给她裹得更严实一些,顿了顿,又在犹豫片刻后把蹭得她不舒服的发丝别开。 表情有多不近人情,动作就有多轻柔。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6。】 ———— 经过了前一段时间的争斗,宿岐现在的教学过程已经非常顺利了。 也有他想开了偷偷放水的功劳,也有朝晕偶尔上点心的功劳,他们两个也算是各司其职了,虽然朝晕在平日里依旧不拘小节,但是一旦宿岐要求起来,她也能做得不错。 但是这也是有前提的—— 前提是朝晕心情还算不错的时候,如果她因为一些事心里不舒服了,教学进度还是会落后。 第348章:到底谁驯谁(17) 在火鸡面长势慢慢变差之后,朝晕也没有心情跟着宿岐学这学那了,就站在火鸡面前面愁眉苦脸地看着它。 火鸡面就是朝晕那天带回来的盆栽,因为她喜欢吃火鸡面,给盆栽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表示自己会像喜欢火鸡面一样喜欢这个盆栽。 盆栽是他们两个一起照顾的,朝晕顶多也就会浇浇水,更多的时候是和它说说话,谈天说地,修剪枝叶之类的事情都是宿岐做的。 不过就算有两个人照顾它,它还是娇气得很,偷偷黄了几片叶子。 宿岐觉得是缺肥了,根据它黄的位置和情况给它施了氮肥,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是还是没有药到病除。 他觉得有点奇怪了,想要建议朝晕把它送去店里让专业的人分析一下,结果就看见她在放盆栽的柜子前微微弯腰,一本正经地开始夸:“火鸡面火鸡面,你是最好看的火鸡面了,你一定可以再次变得绿油油的,你的叶子是全天下最漂亮的!” 她后面就一口气夸了很多,等到略微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停下来,回过头,亮闪闪的眼眸看着宿岐,热情地邀请:“宿岐宿岐,你快过来?你也跟着一起夸夸火鸡面,它就会更加卖力地生长了。” 宿岐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她,哪怕没有神情,没有感情,还是让人感觉在看一个智障。 朝晕“哎呀”一声,果断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把它往火鸡面那里扯,信心十足道:“你就信我吧,夸一夸它,它就有能量了,这样就能让它长得更好了!” 一字一句都说得信誓旦旦,宿岐被她拉到火鸡面面前,像一座山一样缄默而死板,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把被朝晕扯皱的衣袖给抚平。 朝晕不开心地努了努嘴:“你不相信?你是不相信还是不想要它茁壮成长?” 很明显是不相信吧,大小姐。 “肯定是因为你太吓人了,它被表面上冷冰冰的你吓到了,它不知道你实际上是一个好人,你要夸夸它,让它知道冷酷只是你的伪装!” “……” 宿岐整理衣袖的手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垂下,淡淡地看她:“小姐,该吃午饭了。” 朝晕见他无动于衷,气得脸鼓鼓的:“你不夸它,我就不要理你了!” 宿岐停顿片刻,没有答话,反而是说:“我给你做意面。” “…那我就在吃完意面以后就不理你了!” 朝晕说到做到,等到中午宿岐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果然没有在饭厅和客厅看到她人,以往的话,她都会在这个时候缠着他出去玩。 脾气真大。 宿岐淡淡地想。 对着一盆植物夸奖这种事,他真的做不到。 再说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没有用、他还不喜欢做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做。 这么想着,他却还是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夸植物会让植物长得更好吗?” 他本来是想给朝晕证明这没有用,结果出来的结果却让他愣在原地。 …真的有用吗? 宿岐沉默了,看看手机,又看看那盆孤零零地站在到柜子上面的盆栽,最后做的,只是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 迈步向前,有些犹豫地站定在柜子前,又重复了一遍看看手机、再看看盆栽的动作,最后深吸一口气,微微弯腰,姿势有些僵硬,而语气比姿势还僵硬—— “你,你一定可以,长得枝繁叶茂。” “你很、漂亮,叶子,也很好看。” 冷漠的嗓音因为发声艰涩而让人觉得呆呆的,宿岐一边弯腰对着盆栽说话,一边看着手机上面的字:“你,你很棒。” “你也很棒呀!” 空荡荡的客厅,但是有轻盈活泼的嗓音,宿岐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盆盆栽。 ……? 说话了? 不对。 宿岐立刻反应过来,这道声音熟悉得很。 他往前进了一步,双手撑着柜台,刚刚探头, 靠在柜台后面的朝晕就先他一步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笑意满满的秾丽脸庞顿时占据了宿岐瞳孔的每一寸空间。 这棵枯树生了根,牢牢地扒在了地上,不可动弹,只能无可救药地立在原地,被她亮荧荧的目光蚕食。 “宿岐,你也最棒了!你居然真的来夸它了呀!”朝晕笑眯眯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举一动甚至可以用粗糙来形容,但是在宿岐眼中,在这个一丝不苟的完美主义者眼中,她现在在发光,她手臂弯曲的动作都在慢放。 一朵烟花蹑手蹑脚地攀上了夜空,在肆无忌惮地炸开时,密不透风的天际已经是软烂一瘫,毫无还手之力。 她手肘撑在柜台上,捧着脸,坦荡地和他对视,眼眸笑成了一弯月牙:“你真好呀,宿岐,你也很棒,你是我见过最棒的人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仅次于我之下吧。” 宿岐猛地回过神来,瞳孔猛缩,连连后退两步,居然也没掩住语气的慌乱:“你在这里做什么?” 朝晕歪歪头:“陪火鸡面睡觉,像妈妈陪小孩子一样。” “……”宿岐抿起唇瓣,脑海里有画面挥之不去,心里横冲直撞着一团乱麻。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盆栽好没好他不知道,但是他如临大敌地清楚——他自己,好像是病了。 他毅然决然地背过身要离开,去哪里都行,反正不能在这里待了,但是他走多远,后面的小尾巴就跟多远,叽叽喳喳的。 “宿岐宿岐,你的耳朵怎么红红的?是我夸的吗?”朝晕笑嘻嘻地跟在他身侧:“不过我可没有骗你,你就是好啊,你要感觉荣幸,我可是第一次这样夸人。” “……” 没有人理她,没有人回应她,像以前一样,但是又肯定不一样,从前的宿岐,耳垂绝对不会烫得几乎透明,周围的空气也不会烫得有了热气。 短短的一眼,长长的一生—— 他的灾祸,都被温柔地包裹进这几句话里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44。】 第349章:到底谁驯谁(18) 朝晕发誓,她真的没有逗弄宿岐的意思,但是宿岐好像被她吓到了,也可能不是吓到,反正就是不太搭理她,一见她就装作很忙的样子。 朝晕不太理解,最后冥思苦想之下觉得对方是被自己吓到了,在为数不多的良心的催促之下,勉强去哄人。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谁知道你那么胆小。” 宿岐:“……” “这样吧,我请你去二楼看电影怎么样?看我珍藏多年的伦理恐怖电影《贞子参军战鬼子》。” “……不看。” “看呗看呗!看呗!都没有人陪我看过。” ? 合着还是他陪她啊? “不看。” “铁石心肠的人!” “嗯。” 朝晕冲他做了个鬼脸,刚要说他不识好歹,手机铃响了。 “女人过了40岁就要明白,女人最应该爱的就是自己。不管别人说什么……” 朝晕的手机铃声,是鸡汤。 宿岐听了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了,看着朝晕小跑到柜台那里拿自己的手机,而后眼睁睁地看到她刚一看到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就骤然僵住的脸色。 看得出来,她和屏幕对面的人关系应该不是很好。 宿岐原本要离开避嫌,不过朝晕似乎并不介意他听到,手指一滑,放在耳边,语气是故作的随意:“喂,爸。” 她的父亲。 宿岐对她的父亲有点印象,他们只见过一次,是在他来洛家的半个月之前。 男人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些人没什么不同,面对他依旧是看不起但又不得不摆出尊敬的模样。因为生意性质原因,他似乎很少回家,朝晕母亲早早离世,根据他的观察,朝晕和他应该亲情浅薄。 他还在回想,朝晕听着屏幕对面的男人的话,已经慢慢皱起眉头了,这个时候语气还算平和,耐心解释:“你都知道了?车祸那次又不怪我,那是纪剑先说我的——小婉更不关我的事啊,周玄风那次先说我不爱听的话的——” 她突然瞪大眼睛,话锋急转,分贝陡然拔高:“什么叫都是我的错啊?!我找事吗?你到底了解始末吗你就开始说我?” 她猛地闭上嘴,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是无法接受在宿岐面前袒露这么过激的她,男人严厉的打压和批评让她的心情越来越差,她抓着手机、踩着拖鞋,往外面的花圃冲去,一边冲一边攻击力极强地和她爹吵架—— “你老糊涂了吧!你疯了是不是?什么都能和顾家挂上钩?顾家嫌弃我就嫌弃我呗!” 声音越来越远,但是听得出来音量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里都饱含滔天怒火。 “你才泼妇!你是泼夫!你全家都泼夫,你家除了我都是泼夫!” “我什么时候吃你的喝你的了?我现在用的钱都是我妈留给我的,房子也有我妈出的一半钱,你现在拽什么拽?谁用你打过来的那点钱了?你的钱不都花给你外面的人了?” “顾家顾家!整天顾家!你喜欢顾家,你了解顾家,你屁股紧,你嫁过去得了呗!” “你管我最近和谁玩变成这样的,我懒得跟你吵,最近别和我联系,我烦你!” 宿岐没想到自己就这样听完了全程,并且知道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极度喧嚣之后就是极度寂静,朝晕挂了电话之后没有立刻出去,大致五六分钟之后,才垂着头,背着手往客厅回。 她感受到了宿岐的气息,若无其事地别开眼,依旧维系着自己如今外强中干的骄傲:“我吵赢了,我还给他改了个备注,叫老不死的。” 宿岐淡淡地颔首,似乎对她和她父亲的分歧并不感兴趣,也看不出来她的不对劲,所以没有机会击碎她的伪装。 朝晕低着头,往自己房间走,她知道她的伪装拙劣,但是宿岐实在太笨了,于是连她的演技都显得这么好。 对于这个结果,她也不知道自己开不开心,她压下门把,打开了封闭的大门,就在她要把自己关进去的时候,宿岐疑惑的问句绊住了她的脚:“你的眼睛,为什么红了?” 这句话居然刺得朝晕一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圈又红了一圈,手又紧了紧,头埋得更低,像迷路的羔羊似的,弱小、无助、危机四伏。 “你看错了。” 她匆匆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压下门把,一抹残影闪了进去,快到开门声和关门声几乎重叠。 宿岐在这个时候,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她的眼睛为什么红了。 他又去看了几眼盆栽,而后去了书房。 不知道手指翻过了几页书,在一瞬间,电闪雷鸣,他的眼角微扩,瞳仁缓缓放大—— 在这一刻,他好像明白过来了——她在哭。 朝晕没有出去吃中午饭,也没有吃晚饭,从她传出来的闷闷嗓音里,宿岐判断出来了她真的不想出来吃饭。 他知道她的房间有零食小屋,她的性格也不会让自己饿到,于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强硬地要求她出房间,只是以为她会自己好起来。 夜半,已经十点了,到他睡觉的时间,他却出奇得没有睡意,自己也不明所以,只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黑黑的影子,黑黑的世界,垂着涎水的暗夜。 这偌大的空间,只有他和朝晕在,安静到令人发指,安静到除了睡眠,其他的一切都不被允许。 但是,他就是有些烦躁,有力量扯他的衣袖,要把他往楼下拉,往谁的身边拉。 翻来覆去不知多久,依旧睡不着。 最后,他还是决绝地坐起身,认命地套上睡衣去开门。 他只是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什么事,否则还需要他担责。 宿岐这样安慰自己,拉开门把,满墙的蓝月光铺了个空,直愣愣在摔下地下,把他的鞋尖吞入,他将要汇成蓝海的一部分。 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些景光了,眼眸远望,直直地看向在沙发上的抱膝而坐、倚着抱枕的清瘦影子,也成了蓝月的一抹幻影,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淹没。 第350章:到底谁驯谁(19) 朝晕戴着耳机,听不见有人走近的声音,当宿岐被月色泡得硕大的影子彻底把她笼罩住的时候,才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熟悉的冷漠——也是冷漠的熟悉。 宿岐望近她的眸海,蹙起长眉,登时有压迫感席卷而来,他言简意赅地问:“在这里做什么?” 朝晕老实回答:“在床上躺着睡不着,来试试在沙发上睡行不行。” “你呢?你这个点出来做什么?” 宿岐没回话,固执地绷直唇角。 他怎么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朝晕大方地放过他了,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他:“你要听听吗?” 只要他们两个不说话,这栋房子就像是恐怖的怪物,随时随地都能用寂静淹死两个人,于是他们只能用语言来交换血液,亲吻脉搏。 宿岐垂眸看着那只耳机,指尖微动,最后还是接了过去,试探性地放进耳朵里,顿时有一道激动的女声传入大脑—— “同学们看这个公式,你能判断出来它是个什么?椭圆对不对?这道题求它的离心率……” 宿岐:“……” ? 他立刻摘下耳机,一言难尽地看向她:“你听这个?” 朝晕半个身子半死不活地往抱枕上一砸,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莹白的鼻尖被月色磨得模糊朦胧。 “对呀,睡不着当然听这个了。” 宿岐无法理解,声音冷淡,但是单刀直入:“你睡不着是因为难过,听这个没用。” 安静,沉默,寂然得让温热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朝晕又委屈得想哭。 她别扭地把自己的身体又往里转了一个弧度,微弱地抽了一下鼻子:“他骂我,他骂我。” 就这么六个字,委屈都快要溢出来了,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说,但是宿岐就是在一瞬间意识到她在告状,甚至可以说在无意识地撒娇。 真奇怪,现在的反应这么快。 小姐,不要依赖我,不要依靠我。 你现在依靠我,以后要找谁?我死了之后,你要依靠谁?你要成为一片孤萍吗? 他总是清明的大脑就因为这几个字混乱起来,他想得明白,却不受控制地颔首:“嗯,他坏。” 朝晕想笑,但是又把自己藏得更好了:“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也是来逼着我做不喜欢的事的。” 宿岐略微思索,爽快地承认了,接受得坦然:“小姐,你可以暂时不把我放在他们那一伙人里。” 朝晕默然片刻,轻声问:“只是暂时?” 宿岐被问的哽住。 如果眼前是其他人,他大可以直白而冷漠地回一个“嗯”,可面前的偏偏是朝晕,偏偏是小姐,他的话说不出来,倒不出口,卡得难受。 朝晕笑了下,把这个话题跳过去,又扬起调子,高傲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听话,一句话也不要听,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的话我也不要听。” “嗯。” 朝晕又开始耍小性子:“只有一个字?和你之前敷衍我的时候没有区别嘛,你还是不想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宿岐听着她说话,以一贯的口吻回答:“有区别。” “这次比先前的都认真。” “你想做什么的话,就做。” 在月夜里,朝晕的脸模糊不清,埋在抱枕上,清瘦的一圈胳膊却微弱地颤抖着,像成千上万的细胞蝴蝶齐而震动。 “我要吃意面。” 她幽慢的嗓音从臂膀下轻飘飘地满过来,宿岐这次倒没说不健康,转过身去:“那我去开灯。” 一只手突然拽紧他的衣摆,又是幽慢的话:“不许开灯。” “小姐,不开灯,没办法做,也没办法吃。” “那我不吃了。” 她的嗓音有一丝颤意,宿岐终于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缄默片刻,嗓音微哑:“小姐,别哭了。” “没哭。” “不要做了,当你欠我的一顿饭。” 人一有了亏欠,就和世界有了纠缠。 她的情绪匿在云层里,又像躲着不让看的工细绣线,又像不可言说的内伤。 有一个人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零落的小雨,那些被天道收回的灵魂碎壳,又因为简短的几句话,重新淋漓鲜亮起来。 宿岐定在原地,天平偏向了迷茫。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9。】 朝晕忽然低头,把脸埋进他身后的衣服里。 宿岐感受到了,身子一僵,还是说道:“小姐,别把我的衣服弄脏。” 朝晕加重语气的声音,顺着丝线传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就弄脏!就弄脏!” “……” 朝晕埋在他的衣服里不长时间,短短一分钟就离开,在黑夜里,他看见了她语气里的认真。 “虽然你也是坏人,但是我可以原谅你。” “谢谢你今天晚上出来找我,我回屋了,你也回屋睡觉吧。” “谢谢你。” 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拖鞋轻轻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开门声几乎重叠的关门声—— 喧嚣又寂静下来,宿岐眼前恍惚了下,抿紧唇瓣,也抬起脚步,往自己的房间去。 开门,开灯,刚才在黑夜里待了太长时间,现在猛地一亮,还有些不适应。 他坐在床上,双目饧着,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次脑海里没有画面,只有一句句话,一个个字飘在脑海里,它们是抓不出来的鱼。 宿岐慢慢地脱下上衣,精壮的上半身在灯光下泛着刀尖一样的冷白。 凉意侵蚀着肉体,精神上倒清醒了几分,他低下头,随意一瞥,却不经意看到了衣摆上的几滴水痕,像某个人,已经彻底在他身上落下烙印了。 是泪渍。 还是哭了。 “啧。” 他烦躁出声,宽大的手掌扶上额头,连皱眉都是锋利的。 小姐—— 这让他怎么睡得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2。】 他又起身去关灯,靠着床头柜看手机,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认输似的闭了闭眼,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搜帖子。 五分钟后—— S:【向您发出共同观影的邀请,影片《贞子参军战鬼子》】 第351章:到底谁驯谁(20) “女王的样子”加入观影厅。 女王的样子:? 女王的样子:做什么(ーー゛) S:你说想看的,看完必须睡觉。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像石沉大海了一样,久久没得到回应,就在宿岐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她真的能睡着的时候,朝晕发过来了信息。 女王的样子:还干净 S:? 女王的样子:眼泪砸上键盘了,自己发出去的。 S:? S:真的? S:……别哭,别哭。 S:……你哭什么?这很让你伤心吗? 女王的样子:人又不是只有伤心的时候才会哭! S:?不然呢? 女王的样子:还有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时候,以及宿岐会主动关心人的时候。 S:?? 女王的样子:你都邀请我了,我就屈尊纡贵地和你一起看吧!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来我房间找我,我保护你。 S:嗯。 女王的样子:又这么敷衍! S:嗯。 女王的样子:呵呵! 宿岐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来,朝晕在屏幕另一端扬着小脸冷笑连连的样子。 想着想着,他又突然觉得唇角有些痒,有些想要往上扬。 他摸上唇角,微微皱眉,天平再次偏向了迷茫。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56。】 宿岐不知道这是一个沉重的赌约。 如果能因为一个人笑的话—— 自然而然,也能因为一个人活。 —— 朝晕过了一个美好的晚上,第二天又睡了个大懒觉,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手机上,有宿岐发来的消息——“小姐,这是最后一次容许你睡懒觉”,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觉得宿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有第一次就绝对有无数次。 除了他的消息,还有两个未接电话,是顾听寒爷爷打来的。 顾听寒的爷爷也算是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了,格外喜欢她,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朝晕对他也算是有几分亲近。 她也忙给他打过去,听到她说那时候还没起的时候,老爷子倒是先给她道歉了,说不小心打扰到她睡觉了。 朝晕本身脸皮还挺厚,现在这么一整倒薄起来了,不好意思地和对方说,是她自己的问题,太喜欢赖床了。 闲聊了会儿,顾老爷子就开始切入正题了,时不时地和她提起来顾听寒要生日的事,里里外外的意思都是想要让朝晕跟着他回一趟家。 朝晕是不可能去的,于是就把锅扣在顾听寒身上,说他老是说他们两个还不熟,不想有进一步的关系——总归,这就是他说过的话。 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退而求其次:“那,朝晕,我催他去找找你,他只是还没有意识到你的好……你这几天也去找找他,行吗?两个人私底下增进增进感情……” “唉,朝晕,我也老了,爷爷是真的很喜欢你,想要你来顾家,和爷爷做个伴。” 老人这话说得实在让人没办法拒绝,朝晕最后只能勉强同意,这两天去找顾听寒“好好说说话”。 至于说什么,怎么说,她就没有办法告知了。 朝晕出自己房间的时候,宿岐刚刚浇完花回来。 虽然他是管家,但是其实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他在做,那些雇来的人大多都不认真,也许是看朝晕一个人住,又不会打骂下人,索性就草草了事了。 在这里工作这么长时间,宿岐也慢慢觉得,朝晕脾气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 嗯,他现在已经开始为她找借口了。 朝晕懒洋洋地和宿岐说了声午安,拉开凳子,开始享受自己的午饭,中间还随口通知,道:“我今天下午要去顾听寒公司找他。” 男人动作微停,旋即归于平静,淡淡地“嗯”了一声。 朝晕大小姐又开始下达命令了:“你送我去。” 宿岐拒绝:“小姐,这种事让司机做就可以了。” “我不要,”朝晕也拒绝,挺起胸脯,一派高傲:“必须带你去。” 宿岐面无表情,不想和她这个倔驴较劲,但是摆明了是不会去的。 朝晕咽下一口牛排,开门见山道:“我要去和他说,如果婚约真的不能取消,到时候我去顾家了,也要带着你。” “……?” 朝晕叹了一口气,深深地为自己的美好品质感到赞叹:“宿岐,这就是这么不忘初心的我呀!你放心吧,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的!” 宿岐怔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嘴早就已经快一步说出了“小姐,不用”的拒绝话了。 朝晕看他,疑惑歪头:“你不想?你不跟我一起,不会真以为我在那里能记得你教过的所有东西吧?” 宿岐忽然就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朝晕要嫁到顾家了,他们下的一盘棋也快要收手了,他这个人,也快要从世界上消失了。 “……到时候,你不必做得很完美,也没有关系。” 朝晕反问:“你怎么知道?你觉得他们不会苛责我吗?” 小姐,你要我怎么说? 说到时候顾家早已经倾家荡产,他们已经没有资格要求和束缚你,你甚至随时都可以离婚。 那时候,我已经完全没有在你身边的必要了。 但是他说不出来,也不能说,最后只是一低头,只有低低的一句话:“抱歉,小姐。” 餐具碰撞的声音——朝晕重重地把银叉拍在桌子上,碰上了盘子,发出了叮叮咣咣的响声,听得人心里一毛。 “就要。”朝晕加重了语气,已经明显有不快的神色:“你再拒绝,别怪我生气。” 宿岐以往最不怕的就是人的情绪,因为他永远能犀利地薅出情绪的祸根是什么——没有情绪就是情绪最大的敌人。 但是现在,哪怕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他还是无法说出口,做出来。 他闭上了嘴,像认了罪—— 哪怕知道,这样做不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8。】 小姐,不要记住我——不要把我记得这么牢。 要遗忘我,要抹去我在世界的所有痕迹。 —— 开车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半。 朝晕先下的车,宿岐说要去停车。 朝晕是可以跟过去的,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只是似笑非笑地对着驾驶座上的男人说:“你知道顾听寒的办公室在哪里吧?” “你要跟上来,不要让我生气。” 男人眼神都没闪,却握紧了方向盘,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第352章:到底谁驯谁(21) 朝晕和顾家的公司已经很熟悉了,每次来就跟回家一样——不过也和家一样,去了就让人感觉烦,这次来的时候还不凑巧,电梯坏了,她还要一层一层爬。 公司已经有人眼熟她了,算是热情地给她打了招呼,也有人装没看见。 对于朝晕这种身份的人,他们很难说的上喜欢,也很难说得上讨厌,毕竟离得太远,她的人设又太完美太假,他们一般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偶尔八卦娱乐一下。 朝晕一来,对他们来说就是有好戏看了,他们最喜欢看大小姐pk小秘书的戏码了。 朝晕先是上楼,越靠上人越少,从楼梯到总裁办公室的路要拐一次,到办公室的那条长路的右边是总裁助理办公室,没人,其余的地方朝晕也懒得看。 看见前面那扇胡桃木门,想到里面坐着一个龙傲天,朝晕心里就一股无名火。 她连着走路都慢了,脑子开始云游天际,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听见楼梯传来的慌慌张张的关门声,直到匆忙的高跟鞋声以一种紊乱的线条感凑近她,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迟疑地转过身,来人惊慌的一句“小心!”还没落下尾音,冰凉的咖啡瞬间泼了朝晕大片身子,湿答答地黏在身上,感觉很恶心。 朝晕顿时僵在原地,低头看看自己的缎面裙,又抬眸看向来人,果不其然是萧筝。 萧筝穿着被强制要求换上的高跟鞋,单站着都摇摇欲坠,欲哭无泪,在看到对方是朝晕之后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忙不迭地道歉、解释:“对不起洛小姐,实在对不起…顾听寒……不是,总裁让我在十分钟内买来三条街以外的一家咖啡,超时了要扣我工资……我太急了,没看清,还穿着高跟鞋刹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不过幸好泼在洛小姐身上的是冰咖啡,要是另一杯热咖啡,那就真的是飞来横祸了。 她这身装扮看着狼狈,朝晕也挺狼狈的,两个人居然还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朝晕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叹一口气,拿出包里的卫生纸,给自己擦一擦,又递给萧筝一些,没好气道:“快拿去给你自己擦擦。” “你要懂得和他谈判知不知道?他摆明了都是在逗你玩,你还要被他逗?那不就被他耍个没完没了了?要我说,你就应该……” 朝晕还没说完,一声怒喝凭空而起,震得很朝晕耳膜都快破了。 “洛朝晕!你又欺负我的人!” 朝晕头发末梢湿淋淋的,身上又湿淋淋的,本身就烦得要死,猛一回头,愤怒地瞪着那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霸总,加大了音量:“你眉毛下面挂俩蛋不用趁早煎了吃!” 气势汹汹要过来兴师问罪的顾听寒:? 洛朝晕咋了?失心疯了? 上次就觉得她不太对劲,现在看来太不对劲了,她之前会说这种话吗? 惊疑之余就是一腔的怒火,外界被赞叹是钻石王老五的精英的男人像一个超雄似的几个箭步冲了过来:“你敢说你不是在欺负萧筝?我警告你多少遍了,你还这么恬不知耻地凑上来!我真还给你点颜色瞧瞧了!” 萧筝开口想要解释,朝晕已经双目喷火开始炮轰了:“你丫屌成精了是不是?满脑子都是女人对着你左争右抢?她不小心把咖啡泼我身上了你看着没,你看着没?!” 朝晕一边说着,一边恨铁不成钢地上手拍顾听寒的眼睛,两三下都拍得啪啪响:“我给你恢复出厂设置!睁着瞎眼说瞎话!” “你要是真的喜欢她,你玩弄她干什么?你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干什么?威胁她干什么?你幼稚不幼稚?你和现在还需要把着上厕所的小屁孩儿有什么区别?哦——小孩儿眼不瞎!” 萧筝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是洛小姐,顾听寒则是被打得懵了,恼羞成怒,脸涨得红得吓人,萧筝震惊的同时不由得暗暗在心里吐槽:“卧槽!好丑!” 顾听寒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遇见你这种货色,我照样打!” 朝晕翻了个白眼,捏着嗓子,阴阳怪气起来:“哎哟~好怕呀好怕呀!耀祖太子爷要打人啦!我们顾家的耀祖一点委屈也不能受啊~千错万错耀祖都不会错哒!你打呀!你打呀!你看我讹不死你!” “你!”顾听寒没遇见过嘴皮子这么利索的人,气得头脑发昏,余光瞥到萧筝手上另外一杯热咖啡,一时上头,想都不想就抢了过去,再萧筝惊恐的呼声中直直地朝朝晕泼了过去,咬紧牙关:“混账!我看你长不长记性!” 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对着朝晕飞了过去,但是还没沾到朝晕的衣角,就被突然闯入的身影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宿岐一大片脊背都被泼湿了,挡在朝晕身侧的手臂也没能幸免于难,还有好几滴飞溅到了男人的手背上,有尖锐到接近冰刺的疼痛闪烁了下,男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冰凉的眉眼静静凝视着一脸错愕的朝晕。 朝晕恍过神的时候顿时炸了,刚要跳起来和顾听寒算账的时候,一根食指停在他们两个中间,宿岐垂眉,示意她稍安勿躁,仔细一看,居然看得出来无奈和安抚酿在其中。 有一名男性忽然闯入,顾听寒本能地感到了危机感和不爽,寒声道:“你是谁?” 男人慢慢转过身,与之一同展露的,还有那张攻击感极强的脸带来的骇人冲击力,以及恐怖的气压。 宿岐正过身,冲顾听寒微微颔首:“顾少。” 见是他,顾听寒脸色更差了,但是又不得不冷淡地应一声:“是你啊。” 他并不喜欢宿岐。 第一眼见宿岐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无奈对方行为处事没有一点纰漏,他也也没抓到把柄。 他爹也有些忧心忡忡,尤其是听说宿岐是孤儿院来的的时候都是大惊,匆匆去查了那所孤儿院和宿岐的身份证明,在确认了一些事情之后才安下心。 不过这并不妨碍顾听寒还是不喜欢宿岐。 第353章:到底谁驯谁(22) 他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挺护着这无理取闹的大小姐的。” 宿岐闻言,眯了眯狭长的眸子,一芒寒星如海啸骤闪,面无表情,却让人隐隐感受得到他的不爽。 “你说笑了,顾少。”他的敬称喊得一向让人听不出恭敬:“我是顾夫人派来照顾洛小姐的,自然要保障她的安全。” “洛小姐很可爱,不会有人不喜欢她的。” 他叙述平淡冷情,很难不听出来其中的寒意:“顾少,你今天冲动了,这事儿要是让顾老爷子知道了,可不好。” 顾听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了,阴恻恻地和他对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从对方总是死水一潭的眼眸里看出来了一丝带有薄怒的嘲讽,一瞬即逝。 朝晕原本在看着宿岐的背影发呆的,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顾听寒刚才说她什么,直接炸毛,从宿岐身旁绕过去,指着顾听寒鼻子骂:“你说谁无理取闹呢?这几个人里面最无理取闹的就是你!按照你的心理年龄,我真应该送你去少管所好好治治你——” 她的手臂被扣住,宿岐深深吸一口气,和脸色铁青、气得牙都咬碎了的顾听寒微微颔首:“今天两位应该不能继续聊下去了,我先带洛小姐回去。”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不敢吭声的萧筝,唇角忽然有了丝淡到看不见的讥诮:“顾少,有很多空余时间的话,还是应该多把心思放在公司上。” 毕竟,过段日子你就有的忙了。 语毕,他抓着朝晕,耐心地把她往外拉,有力的臂膀让朝晕根本挣不开,她就边被扯着往楼梯口走,边用另外一只胳膊指着顾听寒,几乎要蹦起来,音量大到恐怖:”顾听寒!你个小不死的!你在让我听见你蛐蛐我,我非把你打骨折不可!” 顾听寒:…… 靠!泼妇! 他突然有点怀念曾经那个还会伪装自己的未婚妻了。 这场闹剧闹得很大,朝晕声音穿透力极强,有好多胆子大的员工爬上楼梯,几乎目睹全程,顿时对朝晕刮目相看。 大小姐这是爆发了啊!666! 朝晕当然爆发了,连宿岐都差点没把她塞车里,她非要叫嚷着要给宿岐报仇。 宿岐觉得很头疼,不得不出声安慰她几句,说自己没事,虽然话也很生硬,但是却让朝晕出奇得安静了下来,眼巴巴地瞅着他:“真的?” 宿岐自己都不清楚他的面孔柔和了多少,只是认真地点点头:“所以,你现在不要闹腾了,我们回家。” 朝晕撇撇嘴,还是坐好,系安全带,乖的不行。 宿岐心里有一块地方被击中了,有一个人的名字在他的心脏之中跳动,每跳一下,心就软一分,多么温柔痴缠的藤蔓,多么恐怖吞食的力量。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1。】 但是他说是这么说,在他开车的时候,朝晕不经意的一瞥就就注意到了他右手背上的红痕,在他冷白肤色的衬托下,看起来很吓人。 “你被烫到了?” 朝晕惊呼一声,气得抓着安全带,瞪着眼睛看他的伤:“你还说没事!你被烫到了也不说,不疼啊?” 那个眼神,仿佛恨不得剜他,也仿佛恨不得吻他,极致热烈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贴在他的伤口上,居然烈烈地灼烧起来。 宿岐迷茫地看了她一眼,又迷茫地看了自己的手背一眼,最终僵硬地摇了摇头:“不疼。” 这种疼痛,对他来说,未免太轻微了。 “胡说!”朝晕把眉间皱出一道深痕:“被烫到怎么可能不疼?!” 宿岐没办法回答了,因为朝晕已经认定他疼了,而现在让她这么一说,他麻木干渴许久的躯壳,居然真的开始阵痛起来。 他感到了空前的迷惘,刚一到家,就被朝晕拽着到客厅,被按到沙发上,看着她急匆匆地找出急救箱,看烫伤膏的日期,认真到了稳重的地步——稳重,和她毫不相干的词。 他的唇角轻轻掣动了下,仿佛是想笑,但是已经冰冻太久,忘记怎么笑,也不能分辨这扯动的、微小的、惊天动地的一下,是想要做什么。 朝晕确定药没问题后,就坐在他旁边,拿出棉签,细致地给他涂药。 温热的、细腻的、玉丽珠辉的一双手——温热的、细腻的、玉丽珠辉的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给人涂药,朝晕下手非常小心翼翼,涂两下就要问疼不疼,宿岐每次都是摇头。 朝晕涂着涂着,就恨得牙痒痒:“刚才就应该揍那丫的一拳的!便宜他了!气死我了!” 刚才的事又在眼前过了一遍,宿岐倏地沉默了,他深邃的眉眼细细地凝睇她,感受到了一种沉重。 他走了之后,她会受委屈吗?她会再这样被人泼吗?届时,还会有人挡在她身前吗? 宿岐现在压根没有考虑过截停死亡的可能,但是确实开始有一般人会有的惆怅和顾虑了。 死不能变,那还有什么是能变的? 他忽然沉默下去,在朝晕停顿的一瞬间,冷静地插话:“小姐,今天的事,你冲动了。” 捏着棉签的手停在半空。 宿岐隐隐感受到了自己说的话不对,不是自己心里想的,但是他还是要继续说:“不论如何,面对一个在各方面都占优势的成年男性,你都不应该贸然攻击他。如若他一时间恼羞成怒,你无法计量后果。你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 他的话说得实在生硬,没有一丝感情,全都是客观、还是客观,听了让人火大。 其实宿岐没有说完,但是他精密的大脑已经宕机了,因为他看到朝晕的抬眸,看到她溢满气愤、以及说不出来的委屈的眸子。 他的心立刻被一根细线吊起来、勒起来,像是痛苦的自缢,让他不由得弯了一点腰。 朝晕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把棉签放在桌子上,垂着眸子,轻轻牵动了下唇角:“真冷静,真是冷静。” 她的语气没有波澜,却听得宿岐有种异样的心惊:“他先说我的,我不能骂回去吗?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好了,你觉得我现在想听吗?你觉得我不知道吗?我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的,做着你说的对的事,那你觉得我开心吗?我过得难受得要死。” “正确比开心更重要吗?” “我给你上药,你说这些话,你要我怎么回答?” 朝晕一抹眼,“噌”得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回自己的房间:“我不仅要这么做,我还要讨厌你——讨厌你!” 宿岐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凉掉的咖啡贴在背上,如心绪一般冰凉、一般慌乱、一般浓稠与苦涩。 小姐—— 你的眼睛,为什么红了? 小姐—— 不要讨厌我。 在我死之前,不要讨厌我。 第354章:到底谁驯谁(23) 宿岐一整个下午,敲了朝晕的门很多次,每次都是刚敲一下,朝晕就高声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让他心脏一缩,又识趣地退下去,一段时间后再去敲。 他以为这样一来一回总该有个音儿了,直到要吃晚饭的时候,他再次去敲门,刚敲一下,就听见朝晕的声音利落地传出来—— “不要!” 宿岐:……? 他收回手,总算是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了。 晚饭再不吃就要凉了,他觉得短时间之内朝晕应该不会乖乖吃饭,就让厨师自己拿去吃掉,而他本人则是表面风轻云淡、心里急得不行地来回踱步,一刻不停地思考要怎么办。 终于,在家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钻亮的风光纷纷陈在脚下,一门之隔,他这边外面是亮的白的,他自己却是晦的暗的,门的那边,一个崭亮的、美丽的灵魂——被他惹气了的人。 鞋尖探入门框投下的阴影里,却又把他的裤腿漂白,连同肌肤一起。 他这次没有敲门,站在门前,低低地说道:“小姐,我的手疼。” 特意哑下去的嗓音,听着便有不造作的荒凉之感,用委屈形容不大贴切,但是其中一定有一部分可以说是委屈,真真假假地勾绕在一起。 这次,房间里没有传来拒绝和驱赶的声音,不能称之为对峙的对峙持续到灯光好像都暗了些,里面的人认输了——向一个败降之人认输。 “咔哒”一声,门开了,暖黄色的灯光与客厅里的冷白对比鲜明,争先恐后地爬上他的裤管,把他这个人都染得温柔了些。 朝晕开了门,穿着嫩黄色的睡衣,看到他手里有药膏和棉签,没好气地背对着他,用力地坐上自己的床,弹了一下,很可爱。 她瞪了他一眼,拍了拍旁边:“过来,坐下!” 到底谁在驯化谁呀?到底谁是上位者?到底谁是年长者? 宿岐一愣,低头看自己换上的灰毛衣和锥形西裤,本能地要拒绝:“小姐,这不太……” 朝晕暴躁地打断:“你过来不过来?” 他立刻判断出来,他现在一定要过去。 走过去、坐下、被她小心翼翼地握着手腕,两抹极致的白交融在一起,居然出奇得碰撞出来了暖融融的黄。 朝晕臭着脸,却动作轻柔地为他上药。 无声、无声,好弱的声响,让他听得见自己的迷茫落在地上的声。 怎么会有人这样? 不都是面上装得无害可亲,实际上棍棒却会狠辣地打在脊梁上吗? 小姐,你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朝晕一开始在努力板着脸,但是看到他的伤,又不自觉瘪了眉,明媚工细的眉眼,在宿岐的眸光下,漂亮神圣到惊人。 “…是不是很疼?” 她闷闷地问,轻轻吹气。 宿岐鸦黑的睫毛颤颤,濒死的蝴蝶渴望新生,他无声地、迟缓地点头。 心脏好疼。 “…有我的错,我又莫名其妙发脾气了。”朝晕泄气,捧着他的手,全方位地看,生怕漏了哪一点:“我说话是不是狠了?你伤心没有?我不讨厌你,我只有一瞬间讨厌你,其他时间还是在喜欢你的。” 搭在她手心的手指一抖,颤了两三下,泛着光泽的指尖像是垂泪。 “不。”他言简意赅地回复,嗓音低哑。 这算什么狠?连一层皮都刺不破啊,小姐。 所有话里,“讨厌”的重量是最重的。 “也有你的问题呀!”朝晕努了努嘴,发丝滑落,优雅的、乌浓的,落在他粗糙干燥的手背上。 “你以后不许说我了,你之前不是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你言而无信,你说谎骗人是不是?” “不是。” “是真的。” 简短的解释,真挚的解释。 “那你以后都不许说我了。” 宿岐唇瓣开开合合,嗫嚅着,最后却还是低声说:“好。” 朝晕总算笑逐颜开了,伸出手:“拉勾。” 宿岐看着她的小拇指,困惑地歪了歪头,不明白什么意思。 “哎呀!”朝晕直接拉上他的小拇指,扣上自己的,交缠的指节是吸血的藤蔓,无骨一般地攀附在人的身上,把恨和痛都吸得干干净净。 短暂的接触,冗长的一瞬。 朝晕如愿以偿了,轻轻晃着身子,这是她开心了的小动作:“有你在,还不错嘛。” “就算我去了顾家,我们也要这样在一起。” 有电流划过全身,宿岐瞳孔地震,举眸看她,低声训斥:“胡说。” “没有胡说呀,”朝晕眨眨眼,或许是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过于激进,也没有管他的态度了,挺起胸脯,坚定地重复:“就要,我不喜欢他,他不喜欢我,我就要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其实,等到顾家生意崩盘的时候,他们就没有资格管束她了。 她喜欢一千个,一万个都没问题。 但是,那里面不会有他。 他早就没了。 可是,此刻,排练了千千万万遍的死亡再次上演时,居然有疼痛作祟。 他又不可抑控地溢出了迷茫。 “会有很多比我更好的人。” 在学会爱人这件事上,世界上没人会不比我好。 他这样说,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会很快把我忘掉,小姐,你只是一时兴起。” “没了我在,你会更好。” 真是理智、残酷、悲观,不容许别人掺和他的人生半点的人啊。 朝晕无言地盯着他看,她柔顺的长发此刻像是血色的荆棘,把人的肺叶切除,落进肺里的只有厚厚的灰尘。 “你会不在?” 出乎意料的一个问题。 宿岐怔住,居然有一瞬间想要从她的眼睛里逃走。 “总会的,世界上不会有一直在一起的人。” “喔——”朝晕不在意地应:“那就走着瞧好了。” 短短七个字,宿岐却似乎看到了比他的死志更为偏执的固执——参与、拯救他的人生的志向。 他突然没由来的心悸,一种弱者面对强者的心悸,他的心墙在快速地坍塌,火车光速疾驰,将要冲下悬崖时,锈迹斑斑的车轨居然开始变道。 他干涩地唤,依旧想要遏制她的想法:“小姐——” 朝晕别开脸:“不许说。” “我要吃意面。” 他默然,再次落败:“好。” 他起身,肩膀上簌簌落下细雪与残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69。】 第355章:到底谁驯谁(24) 话在一定程度上说开了,朝晕胃口大开,晚餐吃得不少,又拉着宿岐在微信聊天,又要和他一起在线上影院看恐怖片。 宿岐不同意,命令她快点睡觉,她表面上乖乖听话,实际上玩手机玩得昏天暗地。 混乱的作息、混乱的饮食、起伏的情绪——嗯,还洗了个澡,朝晕第二天悲催地生病发烧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浑身酸痛无力,起都起不来,哎哟哎哟地叫着,宿岐在旁边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弯腰敲她的脑壳:“昨天绝对熬夜了。” 朝晕目移,有气无力地说:“听不懂。” 医生来看过了,就是普通的内热外寒引起的发烧,吃几顿药就会好了。 朝晕一听到要吃药,又哎哟哎哟地叫唤,声音更大了:“我不要吃药。” 宿岐淡淡的目光扫压过来,成功让朝晕闭嘴了,她还是不服,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 宿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带着医生出去开药。 朝晕本身就爱睡,一生病更是睡得像小猪一样,白天除了中午吃饭、吃药之外,几乎都用在睡觉上了,到傍晚才彻底清醒。 届时,宿岐推门,手上端着一碗冒热气的白粥,见她瞪着眼睛看天花板,淡声道:“醒了?” “醒了来喝粥。” 朝晕幽怨地看他一眼:“好清淡啊,能不能配火鸡面吃?” 宿岐带有威压的视线迫近她,朝晕又乖乖闭嘴了,撑着身子,靠在床头,看着宿岐走近她、弯腰把粥递到她手边,微凉的气息让她觉得很舒服:“正好的温度。” 朝晕娇气劲上来了,一扬头:“你让我吃我就吃呀?” 宿岐盯着她,深吸一口气:“那你要怎样?” “你喂我吃。” “不可能。” 朝晕猜到这个答案了,贼兮兮地一笑:“我本来想吃的,你不喂我吃,我就不吃喽。” 宿岐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目光越来越幽深,最后甚至都有点瘆人了。 朝晕被盯得发毛,最后只能认命地接过,这个时候还嘴硬呢:“我可不是怕你,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努力了,我应该给你个面子——” 宿岐还是不说话,任由她把碗拿过去,一只手偷偷藏在身后,猛地握紧。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 他就知道——她狡黠,只不过是一个不想喝粥的借口,他却还是有凑上去的想法。 他也是一个疯子。 朝晕喝完粥后没过多久,他又拿着药,端着水进来了。 想到中午吃的大药片,朝晕抖了抖,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都快好了。” 男人声线冷淡到不容抗拒:“必须吃。” 朝晕又嘟起嘴,耍起赖了:“一片分成四片我才吃!” “……” 没有声音,她探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没有人了。 被她气走了? 唉,她本来脾气就不好,生病了娇气点多正常了。 不过好像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她忐忑起来,想了一会儿,正要喊一句“我吃药就行了嘛——”,有人先一步进来,关门,走到床前,身上是他固有的像清晨露水般的冷气,依旧是淡淡的嗓音:“切成四片了。” 朝晕愣住,坐起身,看着药纸上七零八落的药,傻了。 宿岐皱眉,解释道:“有的太小,切一刀就碎了。” 朝晕沉默的时间长到他以为她不满意,刚要说话,他突然听到她笑起来,笑到重新躺下,在被窝里面慢吞吞地滚:“哎哟——你不要让我笑呀!我本身就没有多少力气,我都没有力气笑了!” 宿岐疑惑地站直,看着自己手上的药片,不知道笑点在什么地方。 朝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完就坐起来乖乖吃药,就算药片被切开更苦了她也认了,吞得很干脆。 吃完药后,宿岐原本要退下,但是朝晕变本加厉起来:“你不要走,你给我念故事我才睡得着。” 宿岐顿住,回过头,平静的眼神写满了不相信。 朝晕才不管他相不相信。 这么宠她,就要付出宠她的代价! 她往被窝里一钻,已经是一个准备好了的乖宝宝了:“你在网上随便一搜,随便给我讲几个。” “不然,我今晚就睡不着,还会做噩梦,明天就会烧得更狠,多可怜呀——” 宿岐已经走到她床边,低斥道:“乱说。” “我不管,你给我讲。” “……”宿岐看着她在暖光下也苍白着的小脸,最终还是认命地坐在她的床边,依旧是安全的距离,强调道:“就一个。” 朝晕小鸡叨米似的点头:“嗯嗯,就一个。” 宿岐打开手机,找了又找,最后勉强找到了一个合心意的,他清了清嗓子,显然不太习惯,讲故事和讲话一个调子,听起来很冷:“有一天,兔子妈妈带着小兔去看病,见到医生,兔子妈妈让小兔和医生说你哪里不舒服,小兔子走到医生面前,勇敢地说——” “小兔子说,医生,你哪里不舒服?” 宿岐被打断,停住,眨眨眼,缓了一下才意识到朝晕在说什么。 他忽然用另一只手抵在唇上,轻咳一声:“不对,这个故事是写小兔子因为吃太多糖坏牙的故事的。” “那没有意思呀,换一个催眠的。” 宿岐抑制住了要笑的冲动,又去搜催眠童话,找到了一个,继续讲:“小猪上了高中之后,感觉非常吃力,别人只听一遍就会的公式或者题目,他要学好多遍才能记住。比如A比SinA=B比SinB=C比SinC=2r——” “为啥他们就值两块钱?” 宿岐听见她这样问,又是愣住,愣了很久才别开脸,唇角已经忍不住上扬。他笑起来也规矩,轻轻扬起的唇瓣、明亮的眸眼,冰雪消融,惊亮得像蛰伏已久的春。 他笑了。 朝晕本来是胡乱说的,结果见他居然笑起来,一时间呆好久才翘起唇角:“你笑了。” 宿岐低下头,板直的腰背微曲,弯着唇瓣,轻声否定:“没有。” “就是笑了,你还骗人。” 朝晕也笑,弯弯的月牙眼:“宿岐,你因为我笑了呀。” 第356章:到底谁驯谁(25) 这个说法,听起来可真是羁绊颇深。 “我妈妈去世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生病的时候哄我呢。” 朝晕眼皮又开始打架,她嘴角是安静恬和的笑:“都是我自己扛过来的呢。” 宿岐转过头去,一眼望穿十余年,看到了本质与他一般孤独的人影。 这么多个她,有时宁静,有时跳脱的她,但都是她。 “你呢?” 宿岐垂眸,冷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没生过病。” 穷人是不能生病的,要死的人也不会生病。 “啊,那你以后生病的时候,我也会这样照顾你的。” “……” 他想说他们不会有以后,但是他望着她显得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脸庞,没有说出口。 “我好想去你家玩呀,”朝晕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话也轻起来:“我猜你家肯定就在那个湖周边。” 宿岐下颚绷紧:“不要找我。” 朝晕轻笑:“就找。” 不论你在哪里,都要去找你,让你背着这种惶恐,不敢死。 他快要被一步步逼近的她弄疯了,还要再说,她却已经合上眼睛,胸口有规律地起伏。 睡着了。 宿岐一腔的话没地说,像泄气的气球一样都扁了,他看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臂,着魔似的看、盯,最后也脑抽一样的伸出手,和她比起手腕来。 那么细的一圈手腕,有骨头突出圆润的一块,在他手腕边,显得弱小又可怜。 但是它的主人可一点也不弱小—— 惯会撒泼耍赖,没人是她的对手。 他也不会是。 宿岐收回手,又盯着她看了会儿,最后才若无其事地把她的手放回被子下面,像是把珍珠归入蚌壳。 放我走好不好。 放我走入彻黑的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75。】 朝晕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就能照常活蹦乱跳了,不过又要苦哈哈地学这学那了,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可以休息一下,又有不速之客上门来。 门铃响的时候,朝晕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他们家已经八百年没有来过客人了,这猛地来一个,都要怀疑是人是鬼。 宿岐没有答应她的挽留请求,非要回他自己的家住,这房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只能自己去看来的人是谁。 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是一袭白裙、神色不安的萧筝。 萧筝心惊胆战地在外面等着,又在心里悄悄排练了一遍自己的台词。 她想起洛小姐曾经对自己敌对的样子就发愁,但是前几天的事情又让她分外愧疚,最后拗不过良心,还是鼓起勇气,带着自己烤的饼干来赔罪了,连洛小姐的家庭住址都是花了好大心思问来的。 在她还在回溯来龙去脉的时候,“咔哒”一声,眼前的金丝檀木门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套蜡笔小新睡衣,萧筝条件反射地一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看见了那张素面朝天的漂亮脸蛋。 “……洛,洛小姐!” 看到本人的时候,萧筝一下子就口齿不清起来,磕磕巴巴的,呆呆地把手上的盒子递到朝晕面前:“前几天,真的是不好意思……我,我来给您赔罪了!这是我,我自己做的饼干,还希望您不要嫌弃……” 朝晕顶着一头呆毛,显然是刚刚起床,看起来颇为不修边幅,她看了看萧筝手上的盒子,又看了看她本人,脸色看不出好坏,但是见今天外面是大太阳,一下子就往旁边一让:“先进来吧。” 萧筝懵了:“啊?不,不用了!我怕把你们家弄脏……” 朝晕顿时变了脸色,凶巴巴道:“不许拒绝!快进来!” 真……真是没什么震慑力的蛮横啊。 萧筝拗不过她,只能像个小兔子一样,嗫嚅着说“打扰了”,轻手轻脚地走进朝晕家。 她也挺虎的,也不怕朝晕坏心眼地耍她。 朝晕带着她坐在餐桌前,掀开盒子,盯着里面萌萌的小兔子看了会儿,看够了才下手拿起来一块送进嘴里。 萧筝更忐忑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朝晕的表情,见证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咀嚼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块饼干还没有咽下去,就已经神兽拿起第二块饼干了。 “好吃!好吃!” 她费劲地咽下嘴里那块,毫不吝啬地夸奖:“太好吃了,比京都有些店里做的好吃多了!” 萧筝被夸了,脸蛋红红的,眼睛亮亮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你有这手艺,为什么不开店?开店早就赚疯了,干什么在顾听寒那里受气?” 萧筝一愣,旋即低下头:“没、没那么好。而且我弟弟生病,钱全拿去交医药费了,根本没钱开店。” 朝晕摆摆手:“怕什么?我给你投资呗。” 萧筝这下子彻底傻眼了,怔怔然地看着朝晕:“洛小姐……这……” “你先别忙着拒绝,我是真喜欢——”朝晕顿了下,解释道:“喜欢你的饼干,也挺喜欢你的。” 面前的小女生脸色一下子通红。 “你要是还想顾着顾听寒那边,就先不露面,找几个靠谱的给你打点着,等稳下来了再慢慢接盘。我相信你才帮你的,你就当我是股东,到时候赚钱了分我一笔就成,有问题没?” 怎么可能有问题?这一直以来就是萧筝的梦想啊。 她最喜欢烘焙了,但是精力实在有限,也就慢慢顾不上了,现在猛地一遇见这种事,都觉得是在做梦。 她木木地张嘴:“洛小姐……” “你就说行不行?” “……行!” 接下来的时间,萧筝总算展现了自己的天性,活泼、热情、善良,一直在朝晕旁边喋喋不休,说等以后一定会报答她的。 朝晕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说不要谢她,真想报答的话,教教她怎么做饼干的。 宿岐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他刚从外面拿信回来,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刚才还是艳阳天,现在陡然阴了起来,轰了他一身潮气。 刚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拆信手机就响了,响的那一刻,他也差不多能猜出来是谁发来的。 第357章:到底谁驯谁(26) 洛略略略:【照片】 洛小姐:我跟着萧筝烤的饼干,咋样? 宿岐点开照片,看到了黑乎乎的一盘饼干,隐隐看得出来是动物,但是卖相实在不好,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 宿岐看了看朝晕非要逼着他改的备注,又看了看这个照片,沉默了,最后看到了在镜头边角露出来的漂亮的小兔饼干才下手打字。 S:【嗯,不错,小兔子很可爱。】 洛略略略:【呵呵!我烤的是小狗!】 S:【……抱歉,我回去了给你做意面。】 洛略略略:【哼!算你有诚意!你在家吗?】 S:【嗯。】 洛略略略:【那你等着!我现在把小饼干给你送过去。】 S:【?】 S:【不要来。你又不知道在哪里。】 洛略略略:【你把我想的太笨了吧?你家肯定在那片湖附近,那里又都是大平房,我随便抓一个人问都能问出来。】 ……这个时候倒有点聪明的人样了。 S:【小姐,听话,不要来。快要下雨了,不要淋雨,知道吗?】 信息投入大海,杳无音信。 宿岐深吸一口气,已经说不清楚心里酸酸胀胀的感觉到底是气的还是恨的了——他还不清楚,其实两个都不是。 他按了按太阳穴,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玉白的手指夹着那封信,犹豫了下,还是下手去拆。 随着信封一同展开的是雾蒙蒙的沉的天,阴风如细箭,空气是无端的郁热和闭闷,一团一团黑压压的云挤在一起,像一圈圈被刮皱的波纹。 朝晕总共没遇见几个人,提宿岐的名字也没人认识,但一说是一个总是看起来很忧郁、冷冰冰的男人,还有他的面部特征之类的,最后得到的答案都出奇的一致,也算是毫无悬念地找到他的家了。 她走到房门面前,满怀信心地敲门,却久久没有人应,她耐心地等了等,又开口报上自己的身份,最后又给他发微信,无一例外没有回应。 找错地方了? 不应该呀,总不至于那几个人都逗她玩吧? 身后忽得哗啦一声闷雷,吓了她一大跳。就在朝晕在走和不走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门悄悄地开了,很小很小的声音,接近于无声,门后挤挤攘攘的昏暗争前恐后地往外爬,混入闷沉沉的空气里。 “宿岐——我找到你了吧?”朝晕刚要笑起来,兴冲冲地抬眸去看,却被一抹失神的猩红弄得怔愣。 宿岐一只手扶着门把,一只手轻轻地夹着信纸,都在细细地颤抖着。 他眼眶湿红,有迷惘的氤氲在散开,那双深褐的眸子,都被难言的、单纯的痛楚给炽得碧荧荧的,一抹鬼火般的幽绿,流向朝晕眼睛里,又有幽绿一路烫进她的心里。 朝晕骤然手足无措了,她近他一步,慌乱地问:“宿岐?宿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从冷冰冰的字中抽离意识,宿岐还是没能有清醒的神志。 他为什么要开门?为什么要见她? 应该装傻充愣,应该装死,让她不要一撞南墙不回头,要让她知道人各有命。 但是因为一封信而受了重创的心,几乎要溺死在逼仄与幽暗之中时,明媚的、柔软的呼唤又让心脏淌着血,匍匐着往门爬去。 人的本能,还是想要求生—— 还是想要见见太阳。 宿岐迷茫地看着她,整个人像是要碎了一般,拿着信的手抖了又抖,忽然低声道:“看不懂。” 他用尽所有力气把信纸往上抬了几个度,低语像呜咽的稚童发出来的:“信,看不懂。” 身后砸起细密密的雨丝来,朝晕回过神,回头看了一眼,拿着手里的盒子,往宿岐那里逼近,嗓音是如花瓣般的柔和:“我们先进去好吗?外面要下雨了。” 他破碎地、呆愣地往后退一步,朝晕终于进了屋,关上门,这才闻到了浓郁的、檀香气的烟草味,如云团一般挤满了每个角落。 他原来还抽烟吗? 到底怎么了?抽这么多? 朝晕试探着拉上他的手,带他坐上沙发,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话:“看不懂信吗?” “那我来给你念,好吗?” 她再次试探性地去抽他指尖的信封,轻而易举就抽了出来,像是偷走了他身体里的一缕风。 她看着这封信,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宿岐,现在应该这么叫你吧?哈哈,之前还在叫编号呢,我是小胖,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朝晕猛地瞪大眼,嗓子失声了一瞬,然而很快就稳住心绪,继续缓缓柔柔地念,念一场离别:“患癌这段日子,真的不好熬,又疼又难治,后来干脆就不治了,趁最后一段时间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之前没怎么联系过,每次联系都是在问你的地址,你怎么也不说,好不容易问出来了,就写封信给你。” “在护苗孤儿院的时候,咱俩老是一起被欺负,院长也跟着一起欺负我们。你自己挨欺负不吭不响,我被欺负了你就打人家,嘿,你傻不傻?我在送外卖被骂的时候,还真挺想让你再替我出头嘞!” 不知不觉,泪水慢慢上涌,有一滴、两滴砸下来,和信纸上快要干涸的泪痕重叠,也有一滴、两滴砸下去,在黑色的裤管上,留下濡湿的痕迹。 朝晕还在慢慢地念,偶然几声哽咽也不碍事,直到最后—— “兄弟,你还和说什么,过段时间就给我打一笔钱,之后就不要联系你了,联系不到。你装什么啊?你还能死了不成?你放心吧,我也知道你不容易,你比我聪明多了,长的也好,你肯定过得比我好,放心吧!不用打,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你留着自己花!真想为我好,多给我烧点纸钱就行≡ω≡!兄弟!再会了!” 悲伤的河流倒歇,化成了绵绵不绝的暴雨,灾祸如铁,净往一些人身上奔,轰轰烈烈地砸了个头破血流,如梦方醒。 他哪里是读不懂。 他是接受不了,没办法接受不该死的人死了,那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在应该死的人之前死了。 前几天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独自伤怀,甚至有模仿清高文人直接出世不再过问世俗人间的想法! 结果这一阵子约稿直接干了1k块钱出去没钱了| ?)??宝子们我挨了世俗的打乖乖回来了?(?? ? ??)? 我最近在调整文风,精简文字,努力进步,争取让大家看到我能写出的最好的故事! 第358章:到底谁驯谁(27) 朝晕放好信纸,轻声问他:“是你的好朋友吗?看样子,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算得上是朋友吗? 宿岐茫然,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地,他垂下头,宛若凋零着的一封断笺:“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为他做过。” “但是他很喜欢你呀,他喊你兄弟。”朝晕轻声细语地讲:“你对他一定很重要,你们就是好朋友。” 他的灵魂有一角被震碎了,残缺了,但是又有生长的趋势,他苦涩地发问:“他会去哪里?” 说是不怕死,但是最不了解生死的人就是他了。 他没有家人,孤身的一片浮萍,知道自己的死无足轻重,却哪里知道他人的死意味着什么。 “没有疼痛,满身功德,去他一直想去的地方旅游,没有人看得见他,他能做各种各样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人记得他,他永远不会消失。” 宿岐的问题,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被人耐心地解释。他颤颤地抬眸,睫毛的弧度如雨丝:“会、会幸福吗?” 朝晕轻轻弯眸,轻轻回:“会呀,一定会的。你以后会很幸福,他也会的。” 宿岐忽然颤栗起来,他依旧控制不住地抖的手去抓桌子上的烟盒。 在他情绪极致不稳定的时候,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一些。 抽出一支,他哆嗦着噙住,又去拿打火机,但是怎么也打不着火,试了一遍又一遍,有温热的掌心包裹上他冰凉的手指,打火机被拿了去,他这才恍然想起来,这个空间里还有一个人。 他愣愣地咬着烟,刚要吐出去,身旁的人已然站起,又是轻轻地站,轻轻地弯腰,平和地点起一束火,温声道:“我帮你点。” 猩红的火舌,橘黄的火芯,把潮冷的空气驱赶殆尽,把昏花了的眼前景炙得清晰可见,清晰的、清丽的面孔,朦胧的、滚热的心口。 宿岐抬着眼,几欲碎裂的眸光里,满是她恬和垂眸的剪影。 簌簌落的雨在窗玻璃上留下蜿蜒的雨条,树被模糊成一片糅杂的绿,雾气横生般地融进玻璃里,摇曳晃动。 浮在空间里的气息时冷时热,却都是粘腻的,像千年以前偶尔结成的琥珀。 咖啡褐渍凝在宿岐眼底,又被一缕烟给化成水,不可休止地酿出一汪湖。 雨把时间黏住,允许一场浩大的、胆怯的意外发生。 宿岐轻轻偏头,避开了那苗火,头无可倚仗般地靠在她的肩膀上,细碎的、没有规律的呼吸,细碎的水珠啪嗒着落,像潲进来的雨,他的肩膀轻微地抽动着,不舍得惊动任何一个人。 朝晕关了火,安静得像没来过,但是她又确切地在这里,毫无悬念地在这里。 “不用吗?”她小声问,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觉得还挺好闻的,要不我也学着抽一根?” 男人终于说话了,带着泪声的两个字:“不许。” 朝晕微微弯眸:“行呗,不抽就不抽。” “不要难过了,有时间就多去看看他,请他吃饭,请他喝酒,和他聊聊天,他也不愿意看见你只是这样哭吧?” 朝晕稍稍歪头,柔软的发丝蹭过宿岐的脸颊,又是一场蒙蒙落的花雨。 宿岐不回应,但是身体的又一部分向她倾注过去,只是默默的,不说话,似乎是在等时间把胶痕扯开,继续大步向前走,又像在等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把瞬间注水成永恒。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83。】 —— 时机越发接近成熟,张清越觉得弄垮顾家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现在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顾听寒没有发现一点破绽,也是个心大的人才了,听说是在追人?人家女生都开甜品店了,生意那么火爆,他非要追着人家让人家当秘书,牛逼,真没眼力见。 他望了一眼窗外不远处那家护苗孤儿院,挑了挑眉,意外于宿岐居然会选这个见面地点——他不是应该对这个地方心存芥蒂么? 房门被推开,对面有人落座,张清越还没来得及去看人,先闻到了一阵烧纸钱的残余气。 他豁然向对面落座的男人看去,口吻奇怪:“你身上啥味儿?” 宿岐漠着一张脸:“你闻得出来。” “我靠!”张清越差点跳起来,刚要吐槽,又被对方一个眼神骇得不敢动,只能自认倒霉,把手边的合同推过去:“搞垮顾家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这是利益分割表,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到时候就按你说的全部折现打到你的卡里。” 宿岐接过,张清越就盯着他看,还是不死心地问:“你真的不要和我继续合作?我是个惜才的,你跟了我吃不了亏!咱俩铁定赚得盆满钵满!” 宿岐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他就知道没戏,往后面一倒,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去,突然惊起,趴在窗户边,激动道:“诶!往孤儿院走的那个人,那是不是你家洛小姐!” 话一出来,他才觉得自己说错了,怎么能用“你家”?但是他还没开口改,签好合同男人已经站起来,朝他走去,也往外孤儿院的方向看去。 张清越:?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他看了会儿,惋惜地摇了摇头:“洛朝晕长得还是好看,真好看,要不是最近听说她失心疯了,我高低——” “住口。” 男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瞥来的一眼让张清越觉得自己被蛇盯上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拆了入腹。 张清越一下子就闭嘴了,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说错话了,一边在心里啧啧称奇,一边疑惑发问:“她是因为你来的吗?不对吧?他们要调查你的话,不应该是红星孤儿院吗?她怎么来的护苗?” 宿岐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紧,冰凉的眸子里又酿起看不清的风暴,一句生硬的“抱歉”出口,他转身就走,没有留下一句话,只是短暂地停留了几分钟。 张清越呆在原地,看看门口,又看看楼下的朝晕,挠了挠头:“……我操?” 第359章:到底谁驯谁(28) 朝晕踩着自己的拖鞋往孤儿院门口走,旁边的院长一直殷切地在旁边谄媚讨好她,但是话里话外都离不开顾家,一口一个“顾夫人”,让朝晕听了很不爽,停下,乜斜了他一眼:“我是来捐款的,不想听不喜欢的话,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男人悻悻地闭上嘴,不知道哪里触了霉头。 朝晕本来也没打算进去,她扣了扣指甲,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道:“我怎么感觉你情商这么低?我听说你是三年前才上任的?你们之前的院长呢?我记得不是只判了一年吗?” 现在应该还活着吧?她要先一步给她可怜兮兮的管家报仇。 男人听了她的说法,很不高兴,但还是不得不假笑着回复:“顾……洛小姐,上一任院长已经去世了,都有半年了。” “怎么死的?” “这个就不知道的,好像是游泳的时候溺死的吧?真奇怪了,他明明不会水的,可能是老了想挑战极限了吧。” 他的口吻很是冷漠,毫不在意。 朝晕终于正眼看他:“我听说,你之前也是这个孤儿院的?你认识宿岐吗?” 男人听了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下,皱了一下眉头,而后有一丝不屑的冷笑浮在嘴角:“啊…听说过,一时间没想起来,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自己名字是什么,院长都是让我们用编号相互称呼的,他是444,难听吧?哈哈哈。” “不过听说他最近混的还不错吗?是在顾家吗?哎呦!他打小就冷心冷肺的,没朋友!我都挨过他的揍!这种阴暗的人,还是不要和他交往得好,不然迟早克得人难受!” 看着朝晕渐冷的脸色,男人觉得宿岐肯定是惹她不快了,继续添油加醋:“他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要我说,他这种人——” “谁跟你说他没朋友了?” “他有很好很好的朋友,也一点都不阴暗,你了解他吗你就说说说?当初怎么没一下把你揍死?” 朝晕冷冷地出声质问,抱臂,仰头蔑他:“我就说你情商很低,比我都低!” 男人这次是真看出来她生气了,神色一慌:“洛小姐……” 朝晕越想越气,直接伸脚狠狠踩了他一下,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靠!忘穿高跟鞋了!” 但是这一下直接让男人面色煞白,疼得说不出来话。 ……操!力气咋这么大! 朝晕不爽地翻了他一个白眼,转过身去,要上车,男人急了:“洛小姐!不是要谈捐款的事吗?!” 朝晕的声音已经远去了大半:“我捐了干什么?让你买房子还是买车子?” 男人顿时说不出话,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懒洋洋的女声还在说话。 “哦——我也有东西给你。” “这两天等着吧,会有律师函发给你的。” 汽车扬长而去,原本满心欢喜的男人一下子无力地跌落在地,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朝晕回到家的时候还没消气,又觉得自己太轻易放过他了,就应该买双高跟鞋再去踩一脚! 不过她今天的目的没有达成,她还以为能给宿岐报仇呢,没想到老不死的已经死了。 她若有所思地推开门,自顾自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一半猛然觉得客厅的冷檀气有点熟悉,一扭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宿岐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去,手里的书上面写着英文,朝晕拼尽全力无法识别,轻咳一声,眼神飘忽不定:“你……你不是说请假吗?怎么回来了?” 宿岐翻过一页书,抬眸看她,跨越山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是一场雪:“不欢迎?” “欢迎——欢迎——”朝晕磕磕巴巴地说,“很欢迎。” 宿岐又问:“去哪里了?” 朝晕浑身一紧,弱弱道:“没去哪里呀……吃了顿饭。” 宿岐就静静地看着她,看得朝晕越来越心虚,暗想是不是被发现了? 就在她要忍不住全盘托出的时候,宿岐收回目光,只是说:“过来看书。” 朝晕一张脸顿时皱了起来:“我又看不懂。” “你的是格林童话。” “那我可以试试。” 朝晕兴致勃勃地坐过去,抱起一本格林童话,在看之前,还要悄悄凑过去和他分享好消息:“我偶然得知,之前对你不好的那个院长已经死翘翘了!真是老天有眼!” 宿岐指尖稍停,终于转眸看她,嗓音让人琢磨不透情绪:“你明明知道,你得到的信息里,我不是在那家孤儿院的。” 这是他亲手递给她的一把剑。 “那怎么啦?谁还没点小秘密了?”朝晕无所谓道,晃头晃脑的:“你对我好就行呀,其他的我又不管。” 她把剑慢慢地磨,慢慢地磨,最后像魔术师一样,变成了一颗棒棒糖。 宿岐呼吸微停,逼迫自己移开眼眸,注释书上的文字,却久久地看不进去。 ……笨蛋,笨蛋,笨蛋。 简直是大笨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到宿岐终于安抚下心情,想要转头教育朝晕,不要相信说谎的人,任何人都不行,他也是。 但是在看到她安静的睡颜的时候,又顿时发觉自己想说的话是一地的玻璃碴,吐出去伤人,咽下去是自杀。 她能怎么选?能怎么做? 她笨到无药可救了,不能长点心吗? 宿岐起身,给她拿了毛毯回来,披在她身上,确保她不会受凉之后,他却没有起身,只是长久地、深沉地凝视她的面庞。 他的脸都被时间啃噬得不像样了,只有冰冷木然的一张脸,但是还有一双眼睛——一双偶尔还会吐露情绪的眼,在一生的流离中,独自潮湿。 小姐,你对谁都可以这么好,偏偏不能是我呀。 你怎么能给一个早就厌倦了世界的空壳子,这么多真情实感的冷热?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6。】 —— 朝晕蒙蒙醒的时候,伸了个懒腰,毯子滑了下去,让她懵了一瞬,五感慢慢回笼,她又闻到了意面的香气。 她小跑进厨房,果不其然看见了一身休闲服的男人正有条不紊地为她准备晚餐。 宿岐一心照顾人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魅力四射。 第360章:到底谁驯谁(29) 朝晕慢慢靠上前去,感受到了一种不真切的幸福。 烟火气,饭菜香,了解她一切爱好的、她喜欢的人。 很想,很想就这样一辈子。 她的靠近实在太多漏洞,宿岐头也不抬就道:“小姐,三分钟之后就好。” 朝晕现在不在乎这个,她咬了咬唇,也许是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给了她十足的勇气,在五秒之后,她居然试探着问:“宿岐,要不,你入赘到我家吧?”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宿岐高大的身影彻底僵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瞳孔猛震。 “小姐,别胡说。” 他转过身,语气重重,甚至可以说是冷硬,摆明了态度了,但是朝晕不服气,坚持要说:“我没胡说呀,我是认真的,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洛小姐!” 他再次呵出声,已经有些凶了,朝晕立刻闭上嘴,委屈地梗着脖子,不说话。 宿岐见她这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若干年没有过的悔意和疼痛钻进心里,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抱歉,小姐,我——” 朝晕不听,打断:“你喊我洛小姐。” 她一重复,宿岐心里更难受了,他自己分不清这是什么,但是就是难受,只能一个劲地道歉:“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朝晕固执地转过身去,不理他。 宿岐愣在原地,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了,沉默半晌,又转过身把意面盛出来,最后只能看着她,弱弱出声:“小姐,可以吃饭了。” 朝晕不回话,就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宿岐真没辙了,急得想敲头,最后只能低声喊:“朝晕,不要生气,是我的错。但是你不能说那些话,懂吗?你还小,处世未深,很容易在儿女情长方面犯傻,你以后会后悔。” 怎么会有人喜欢他?有太多比他好的人,她但凡多出去看看,就不会喜欢他了。 朝晕还是不语,闷着头出了厨房,吃饭也不说话,宿岐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顿饭吃得沉默得可怕,直到朝晕吃完了饭后要回房间,在开门之前,突然回头大声和他说:“我是认真的!我会让你明白的!我就是认真的!” 宿岐一时间被震得没回过神,等到意识回笼,只有一扇门在盯着他了。 他的头作痛起来,有不可名状的急躁和恐惧在他身体的各个角落流窜,更让他惊惧的是,居然还有隐秘的躁动。 早知如此,他不会应下这门差事,不会让两个背道而驰的人生轨迹产生交集。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要他重新选的话,他真的不会应下吗?他舍得吗?他不会再为这场“本末倒置”的驯服买单吗?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也不敢想。 后面几天,宿岐过得很煎熬,又不能亲近朝晕,又不能疏远她,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只有周末了才能暂时逃出这场困局。 然而朝晕依旧不放过他,铁了心要让他看自己的真心。 在周六的夜晚,他因为几天的身心折磨睡得很早,却又在九点的时间点突然惊醒。 明明已经设了免打扰,但是就是莫名其妙地心慌,一打开手机,果不其然有朝晕两分钟前发出的语音。 “宿岐~我烤了小饼干哟!这次烤得可好看了!我现在给你送过去嗷,你,你别乱跑——嗝,等我过去哈!” 只需要两秒,宿岐就能判断她喝了不少。 他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给朝晕打过去语音电话,在这个空档穿衣服,等到被接听后,听到了被酒泡得发软的一句“喂——” 宿岐的半心怒火,都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灭了大半,最后只有一腔的焦急。 “你在哪?” “我往你家走呀,我都快走到你家了,就差一小段距离了,你等着喔,先别搬家。” “胡闹!大晚上的,你怎么能喝了酒之后自己在郊区转!”宿岐没忍住斥责她了一句,匆匆套上外套,往门外赶。 “我没事呀,没人打得过我的。你关心我呀?我——” “美女,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逛什么?一个人多无聊啊,要不要跟着我回家一起喝酒啊?” 隐隐传来陌生男人醉醺醺的声音,宿岐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大脑短路的感觉,她的安危成了他的悬头剑,成了他的一切。 “离她远点!离她远点!滚开!” 从来克制知礼的男人这次对着手机几乎吼出来,飞一般地冲出了门外,就看见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他又要冲过去,但是在那一瞬间,朝晕的骂声也从手机里传过来:“敢挡你姑奶奶的路?我送你下去挡阎王路啊!” 他视力很好,看见朝晕一把呼过去一个酒瓶,还聪明地没砸脑袋,收着劲砸的脸,直接把人砸到了地上,人是晕的,动作却很稳,怒骂着,用自己的拖鞋狠狠踹他,居然让一个成年男性都毫无还手之力。 宿岐这下子又懵了,但是腿脚还在往她那里奔去,淤塞的人生了风。 朝晕踹得解气了才收回脚,地上的男人已经一动不动了,估摸着是晕了。 朝晕翻了个白眼,又继续往前赶路,结果没走两步,一眼就看见了蓝白灯光下,默立的男人。 她瞬间笑起来,张开双臂,欢呼着向他跑过去。 宿岐能怎么样呢? 看到她,看到她的脸,看到她的笑容,他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眼里只有她,心里只有一种苦涩的痛恨——对他自己的痛恨。 朝晕在快要抱上他的时候,停住,转了转眼珠子,乖乖地把手上的小盒子递给他:“我的小饼干。” 宿岐喉结滚动,他的语言失真了,唯一能涌动他真实情绪的,只有眼眸。 他默默接过,脊背因为挣扎的痛苦而弯了一点,唇瓣轻启:“不要这样。” 不知道在对谁说,更多的可能是对着他自己——不要接受她的好,不要接受你不配拥有的一切。 第361章:到底谁驯谁(30) “你出来迎接我吗?”朝晕踮起脚尖,眼眸比一夜的星光都亮,她拥抱住他,像拥抱一个僵硬的雕塑,雀跃地问:“我对你产生意义了吗?” 令人灵魂一震的问询。 朝晕亮着眼睛笑:“这是我之前偷看你看的一本书里面的话,那本书我看不懂,但是我喜欢这句话。” “我开始对你产生意义了吗?” 《鳄鱼手记》中的一句话。 宿岐觉得自己得半边身体被扔进了火炉里,一半炙热地烘烤着,一半下着冻雨,天被劈裂成两半。 他痛苦地半阖上眼眸,全世界压在他的肩上,居然让他木木地扯唇,空洞的一个笑容。 他明白他在苦苦挣扎什么了。 他恐惧从从容地死走向热烈地生的可能,恐惧被丢掉的自卑与自信于不会被抛弃的自傲的争斗。 害怕未知的赌注,害怕输得遍体鳞伤,害怕迈出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怎么敢赌?怎么敢确信世界会在最后关头给他从来没有施舍给他的东西? 《鳄鱼手记》中,还有两句话。 ——海洋流泪,知道是相爱。 ——我想念她,罪有应得。 不同的取向,共通的一种身不由己,一种抓不住未来的恐惧。 挡住他的是未知,是极致到癫狂的自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0。】 —— 朝晕先是感受到了一阵头痛,而后才是苏醒的感觉,她望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冷檀香。 她掀开被子,低头一看,是自己皱巴巴的蜡笔小新睡衣。 她昨天就穿成这样来的呀?她昨晚都做了什么?有没有猛烈地发起进攻?! 闭上眼睛苦苦冥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最多只是记得自己挥出去了一个酒瓶子。 ?! 酒瓶子是打谁的?!【黄豆惊恐捂脸状】 就在她冥思苦想酒瓶子到底打在谁身上的时候,被宿岐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响了,她的赛博鸡汤又叽叽喳喳起来。 朝晕打开一看,先看的是电量,居然是百分之百,应该是宿岐昨天贴心地帮她充的电。 真是一个体贴的人啊!和她一模一样! 朝晕满意地连连点头,这才看向来电人,脸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她的便宜爹。 “啧,”朝晕挠了挠头,往床上一躺,翘着二郎腿,接了电话,按下免提,下一秒就不耐烦地开口问:“喂?干啥?” 男人在对面气的跳脚:“洛朝晕!你什么态度!” 朝晕烦了:“你要干什么?不说我就挂了。” “……不许挂!明天就是结婚前和顾家接触的最隆重的一次晚宴了,你准备好没有?为什么最近一直没有听到你的消息?” 朝晕默了,根本就不记得这档子事。 ……婚约快到期了啊。 她双目放空,没回话,男人又开始暴躁:“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朝晕被吓了一跳,气得加大音量,声音比他还大:“听到了!听到了!” “……我明天晚上之前肯定会回去,到时候接你一起去,你别给我搞幺蛾子,到那里说点好听的,尤其是要多和顾总说好话……” 朝晕直接打断:“哦。” 她爹停了停,突然像是爆发了似的说:“你最近怎么回事?!脾气怎么变成这样了?!狗脾气!” 朝晕没有被攻击到,反而冷笑一声:“狗的脾气可没我差。” “……都是那个宿岐把你教成这样是不是?!我当初就应该拒绝顾夫人的!一个从孤儿院出来的,骨子里就是下等人!怎么可能——” “老不死的你有完没完?!”朝晕拔高音量,从床上坐起来:“你生我不养我,都是我妈在照顾我,我几乎没有花过你的钱,谁给你的权利批评我?!” “而且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和别人没有关系,你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他很好,很好!好的不得了!” 就一个“老不死的”就把对面气的够呛,朝晕不想再搭理他,直接挂了电话,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去开门。 矜冷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一身休闲服也穿得一丝不苟,有种难以言说的性感。 朝晕呆在原地,这才知道他一直在外面。 “……”所以他听到刚才老不死的骂他了吗? 朝晕有些惴惴不安地靠近,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呀……” 宿岐眼都没抬,气息平稳:“已经中午了。” 嗯,看样子没听到。 他家隔音效果还不错嘛。 “洗漱用品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去洗漱,然后吃饭。” 朝晕最喜欢这种不用思考跟着走就行的感觉了,立正、敬礼,一脸庄重:“YeS,Sir!” 等到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宿岐才猛地松了一口气,绷得笔直的背也慢慢松懈一点,盯着手上拿反了的杂志发呆。 ……怎么可能没听到。 全部,都听得到。 到底为什么要维护他?这对她来说有好处吗?明明什么也得不到,他对她而言已经全无价值了。 宿岐从前没有办法从这种扭曲畸形的价值评判体系里面抽出身,这么一点的维护都要不安和慌张好长时间——其实,他才是一个被世界压着、被迫长不大的孩子。 而现在这种体系被完全捏碎,最底层的逻辑都崩盘,更让他觉得惶恐,让他找不到东西去相信。 朝晕洗完漱后就吃饭,等着宿岐出餐的时候嘴也不闲着:“宿岐,我昨天对你做什么没有?” “没有。” “不可能!我才没有那么胆小呢!” “……很快就睡了。” “?!我没有那么贪睡!” “你确定?” 朝晕不确定,她非常灰心泄气,瘪着眉,想想明天晚上的宴会,看看似乎依旧不为所动的宿岐,她更是心烦,吃饭的时候居然没有说很多话了,只是在吃完饭后,毅然决然地宣布:“我们下午的时候,去莲华寺。” 宿岐疑惑地看她:“去做什么?” “我要去收回我的愿望!” “为什么要收回愿望?” 朝晕扭过去脸:“就是不希望那个愿望实现了呗!” 第362章:到底谁驯谁(31) 为了保证自己的取消愿望行动顺顺利利,朝晕还特地让宿岐给她买了身正儿八经的衣服,甚至决定走路去来证明自己的诚意,连着宿岐也要老老实实跟着她一起走路。 莲华寺是个大寺庙,供奉着各路神仙,几乎什么都能求,因为是工作日,人也不多,朝晕不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自己之前许愿的神像,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请求。 宿岐从来不相信这些,就在外面站着看她,看她柔顺的长发,在袅袅轻烟的供奉下,也让他恍然间,差点信了神明。 朝晕花了十分钟在里面,确定万无一失后才迈步出来,宿岐没有问她和神明说了什么的意思,朝晕按耐不住,自己雀跃地和他说—— “我在好久之前和神仙许愿,说要和顾听寒相敬如宾,婚姻和睦,家庭美满。现在已经改啦!” 这三个词语,让宿岐非常、非常不舒服。 胸膛中都好似闷着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的,就纯膈应人,让他格外难受。 他瞥了一眼那尊神像,又看了眼关于他的介绍,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又停下,疑惑发问:“他是财神,你和他许这个愿?” 朝晕叉腰:“对呀,那我不就是想要他家的钱吗?不这样许,我怎么花他家钱?这样许愿,我又有钱花,生活也顺。” 可真是理直气壮啊,一点苦都不想吃。 可是他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消了,一点也不剩下,又轻盈起来,软绵绵的一团云在他胸膛挤压着,五脏六腑都被挤得没了位置。 朝晕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他恭默守静地跟在她后面,像她最忠诚的影子,不论她多么贪财、多么市侩、多么娇蛮不讲道理,都永远站在她身后的影子。 况且——朝晕能称得上是贪财、市侩、娇蛮不讲道理吗?一点也不,她不害人,不赚不义之财,她就是想过点好日子,又不是不劳而获,她受了那么多气不是吗? 朝晕还在继续说:“我改的愿望是,希望我能短时间内多在他家圈点钱,然后立马和顾听寒离婚,然后带着你跑路,然后他们家就直接破产,我们就好好享福。” ……又带上了他,像带上了她的影子。 小姐,你的未来,不会有我存在。 朝晕突然站定,她的脚下,阴郁郁的一大片重叠的影子,似乎是把他淹没了,也似乎是他把她淹没了。 “宿岐,和大树许个愿吧,它可灵了。” 清凌凌的嗓音,满含笑意——她不怪他的不回话,她什么都明白,她脾气很好,她很听话。 宿岐的眼睛停在她的脚踝边,睁得干涩,闻言又愣愣地抬起,看到了一棵直入青天的榕树,枝干盘虬,一阵风吹过,哗啦啦地作响,把他们两个都容纳在一片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不用讲话,眼眸是相吸的湖泊。 几百年的榕树宛如慈眉善目的老人,能原谅一切因事与愿违而生的痛恨,庇佑每一个诚心诚意的信徒。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靠去,没有惊动她——一个再次真挚地把自己的愿望变成榕树枝上的一片树叶的神明。 他不敢再看她,再看她迟了半生被他匆匆一瞥的眉眼,再看她唇边的柔光,再细看她一寸肌肤的话—— 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不遗余力地为她摘下。 宿岐,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神鬼的人,也生疏地学着她,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不要再让她学钢琴了,她不喜欢,让她开开心心、无拘无束地活。让她找到真正值得她喜欢的人。 她太年轻,她的花路还那么长,她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优秀的皮囊、优秀的身份、优秀的人格,全方位胜过他的人,他要是真的活下来了,再被抛弃掉,死就从一种解脱变成一种惩罚了。 所以,故事截止到这里就好。 他会把他的所有都留给她,足够她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足够这么娇气的人为所欲为,足够她深触偌大世界最细微也最盛大的光景。 顾家破产,没有人管束她,她甚至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婚,拿着他留给她的、微薄的一切,轻吻天地间最漂亮的一只蝴蝶。 朝晕—— 我已经失去自由了。 你要自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5。】 出了庙宇,他们两个打车回的朝晕家,朝晕一直在看窗外的景色,不如以往话多,眼巴巴地瞅着外面,不知道绞尽脑汁地想了多久,才长出来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宿岐,我明天要去参加宴会,我怕我迷路,你能跟着我一起去吗?” “小姐,你不会迷路。” “我说会就会。” “……小姐。” 一种委婉的拒绝,她的话也让他猛地回过神来,骤然发觉时间过得飞快,明天的宴会之后就是婚期了——中间夹着他的死期。 明明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如今乍一想,居然又有几分称不上恐惧的、把身体揉成一团的迷惘。 朝晕不吭声,或许她也预料得到一些事情——她其实很聪明。 她沙哑着腔问:“你要走?” 走这个冷冷的、潇洒的字,现在听来居然让人觉得寒冷。 宿岐竟然避开了这个字,只是说:“明天我会回我家,合约已经到期了。” 朝晕把脸别得更开,宿岐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后脑勺。 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近似于争执的沉默,到家不说话,吃饭不说话,关灯不说话,回自己的房间不说话。 宿岐觉得这算是一种体面的分别方式,让人几乎窒息、却能够保留完整尸身的方式,直到晚上九点半,洛先生给他打电话,问他为什么联系不上朝晕了。 宿岐心里一塌,顿时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地出房屋,却又看见了和若干干燥的夜晚前如出一辙的,一轮湿淋淋的月光。 一个窝在沙发上的,苍白的人,他甚至恍惚了下,有一瞬间的庆幸——有没有回到过去? 第363章:到底谁驯谁(32) 他踩着一地名为自卑、纠扯、痛苦的尖刀,慢慢地、义无反顾地朝朝晕走过去,语气不能用冷来形容,那是一种破碎:“……小姐,洛先生说,他打不通你的电话,要我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嗓音带着本人不曾发觉的苦:“要好好准备明天的宴会。” 居然是她不搭理他了,没有一句话回他,却有一只手骤然握紧他的手,两种凉,温凉和冰凉,相撞相融,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度在合并。 在浓黑的深夜中,瞳孔里消融不开的温度终于可以发酵,每一次颤抖都是无风的暴雨,伤人的自裁。 宿岐还未开口,猛地一个力道,他没有防备,居然被她一个小姑娘给扯得跌进沙发里,深陷其中。 他还没有从她这么大的力气中回过神,又有冷凉的花香混入他的鼻息,带有温度的躯体贴了上来,几乎是新生的太阳的滚烫。 有一双手撑在他头部两侧,他怔怔抬眼,看到的是一双极致认真、极致自尊,又极致脆弱的眼眸。 “我不喜欢他。” 和那个湿淋淋的夜晚一般微浓的鼻音。 这个“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我喜欢的是你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 她突然哭出声来,有星星一颗一颗砸上他的脸,明明就是一块块陨石,几乎把他撞得粉身碎骨。 谁更痛,不知道;谁更爱,不知道;谁最煎熬,也不知道?就这样,痛着,爱着,煎熬着。 不要这样—— 你离挣脱我、永远幸福,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 宿岐颤颤巍巍地伸手,捂上她的眼睛,又有星星砸在掌心,烫出一个洞来。 “小姐——”他哽着喉咽,弱声地说,像是请求:“不要说了,不要胡说。” 别喜欢我呀——别对我这么好呀—— 你让我怎么办?明明熬过最后一个月就能彻底摆脱这个世界了,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朝晕吸了吸鼻子,最后问一句:“你能、留下吗?” 只有两具躯体在漫无目的地哭泣,没有誓言,没有肯定,甚至没有回答。 问留下的是她,实际上痛苦着离不开的是他,但是两个人都不知道——无知着,其中一个笨拙到连爱都意识不到,因为他根本没体会过。 “混蛋!你到底凭什么不接受我!” 朝晕突然高声骂了一句,拉开他的手,埋首咬上他的脖子——最脆弱的地方,也是没有对她设防的地方。 有泪液淋洗他的脖颈,似乎要把嶙峋洗得肥沃,却又经历了一轮更甚的贫瘠,他的生命要被这么几滴水溺死了。 “你拒绝我?你非要拒绝我是吗?” 宿岐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他干死的一双眼里,居然蓄起了小小的湖泊。 有星星沤在湖里,又从眼角滑落,再坠入深不见底的渊薮——沉寂的黑夜。 快了,小姐。 熬过今天,熬过明天,你会得到我的所有,我的肉体一死,我的财富,我的灵魂,我的精神,通通都是你的。 我不是在拒绝你,我是在拒绝未知,拒绝未来。拒绝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降临的、你对我的拒绝。 —— 艳阳天,朝晕一大早就被人拉去做造型,他们两个没见一面,宿岐回了自己的家。 艳阳天,艳阳天。 真好的日子。 准备好久了的锋利的手术刀终于重见天日,被放在了浴缸旁。 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把没有读过的书读完,又像神经了似的,来来回回地把他和朝晕的聊天记录看了很多遍,慢慢地弯起眼睛,慢慢地笑,又看着那个备注,慢慢地发呆。 时间如梭,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差不多黑了个完全,乌沉沉地铺开,活生生的黄泉路。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浴室去,但刚拿起手术刀,又突然想起有大事没有做,把刀一放,又跑进卧室,铺出一张纸,盯着一大片空白看了好久,最后什么也说不出,笔下只能钝钝地写几个字—— “都是你的。勿念。 我已经没有自由了,你要自由。” 拿出信封,把卡和这张纸一并放进去,拍了张照片,想要去寄信,但是又怕信封兜兜转转落不进她手里,最后只能在桌子前面发呆。 他变笨了,成了一台老旧的、生锈的机器,把最简单的事情搞得最复杂。 “啪嗒”一声,信封上砸下来了两颗泪珠。 泪珠的主人又颤颤地捂脸,全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这个时候,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和一般人一样,有恐惧作祟。 但是又不太一样,他恐惧的东西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只是因为看不见一个人,看不见她的眉眼,她的笑,看不到她有没有好好幸福。 那他应该怎么办?失去的早就失去了,拒绝的早就拒绝了,旎爱罗恨通通要死在今天晚上—— “扣扣扣” 三声敲门声,把将要把他吞食的黑吓得退散。 宿岐捂着脸的手一停,回过头去,视觉中心是一把火,一扇门。 “扣扣扣” 酒壮怂人胆吧,朝晕见没人来敲门,心里更恼了,拍门的声音更大,就在她准备第三次拍门时,忽地开了。 她穿着香槟色的礼裙,脸上的妆花了不少,瞪着迷蒙的眼睛看向来人,听到了呆滞、凝涩的一句“朝晕”。 又犯规,这个时候怎么不叫小姐了?为什么叫她的名字? 朝晕想要开口质问,但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一掐腰,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来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一点也不!我扔下宴会,跑这么远过来,就是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 “好。” 男人的嗓音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苦苦的,但是朝晕听不出来了。 就这么一个字,让她觉得非常委屈, 她放下手,双眼发直地看他,忽然一撇嘴,捂上脸:“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是不是?一点也不?就是不喜欢,从来不喜欢,你瞎了眼,看不到我的好是不是?” 她没有给对方回复的时间,又哭着继续说:“我也想不喜欢你呀——我也想说,你一点也不好。但是,但是你就是很好呀,我就是喜欢你,你拒绝我,我还是喜欢你,你变得不好,拒绝我,我还是喜欢你。” “站在这里的是不好的你,我依旧喜欢你。” “你眼瞎!你不喜欢我就是你眼瞎!” 朝晕抹着眼睛,越抹越想哭,最后只能弱弱地吸着鼻子,不想被发现自己哭了。 一阵尖细、颤抖的沉寂之后,他们之间的那帐纱,突然破了一个洞。 第364章:到底谁驯谁(33) “你想走吗?” 她听见了颤抖抖的四个字,愣着抬头,却看见了一双被灼得发烫、亮得发狠的眼眸,被难以言说的渴望、通透、裸露的爱给炙得碧荧荧的,让她想起了萤火虫。 “现在,想离开我这里吗?” 宿岐字字喑哑,却像抓住了天使落下了一枚羽毛般不肯松手。 朝晕听不懂,但是她直觉着摇头。 他走近一步,滚热的目光烁烁地黏在她身上,又问:“现在呢?” 阴惨惨的天,软溶溶的爱和人,骤地点亮了一个人。 一步一步地逼近,一次一次地摇头。 直到身体几乎和心一并贴在一起,他缓缓垂首,哑声问她:“朝晕,我是谁?” 朝晕歪头,不明所以:“宿岐。” 这个名字一出来,天堑化成了通途,他的胸膛充斥着一种激荡、一种新生的迫切,一种流泪的冲动。 认识他呀。 还喜欢他呀。 他轻柔地抚上她的脸,弯下腰,雾蒙蒙的黑夜里,他的眼眸如星海,把里面深浓的情感深深地灌进朝晕眼里,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冷檀香。 有一抹柔软印上她的脸颊,有泪大珠大珠地砸下来,一场饱酣酣的春霖,把焦渴的土地深淋。 ——还不放弃他。 她还是不放弃他。 宿岐揽上她的腰肢,终于把她抱紧——深深地拥抱,直到肋骨断裂,直到永不分离。 “小姐,睡一觉吧。” 他轻声说,眸子深处已然有明火轻荡,不再是乌沉的一双眼。 “睡醒了,什么都会解决的。” 爱比死亡先一步敲门,泪比动脉血先一步冲锋。 这一片连月光都厌恶的坟地,居然被护着没有被啃食,一朵向日葵,居然让尖锐和憎恨,都变得温柔。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00。】 —— 一夜之间,顾家从庞然大物变成危楼。 董事长挪用公款从事贩毒获取高额利润的事情被曝光,股价迅速下跌,恰好顾听寒近些时间和亦敌亦友(他以为的)的张家一起开拓多元投资,烧了不少钱,资金链断裂,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 落地窗之下,是川流不息的汽车,落地窗之前,是在地板上死死挣扎的男人。 宿岐手肘撑在沙发上,手支着额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脚下的顾听寒,懒懒地扬起下巴,居然放弃了从前一丝不苟的作态,这副慵懒又高傲的模样,总让顾听寒觉得眼熟。 但是他来不及细想,宿岐已然加重了脚上力气,碾了碾他的手腕,居然破天荒地笑了下,眯起来眼睛时像狐狸:“顾先生,我的耐心有限。” 他的嗓音还是冷薄得吓人:“你再不签下合同,别怪我用其他手段了。” “你做梦!” 顾听寒嘶吼出来:“你也是顾家的人,你怎么能联合张清越吞并公司!你不配做顾家的人!” 宿岐按了按太阳穴,嘴角的缕缕笑意不抑反扬:“你这副蠢样,真让人想揍。” 顾听寒咬紧牙关,还在做白日梦:“你等着……洛家一定会帮我的……” “洛朝晕是我的未婚妻,等到洛家帮我……” 后面的话被堵了回去,一只皮鞋踩上了他的嘴,这次是下了实打实的力道,让他感觉嘴麻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从他的角度看,站起身来的男人身影修长优雅,脸的一半蒙在阴影里,像被烧毁一半,有幽绿在他狭长的眼眸底下暴动,望不穿的阴森怒火在燃烧。 “总说这些脑残话。” 宿岐就这么一个底线,顾听寒还是能精准地踩上来,不是脑残是什么?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僵持,宿岐拿出手机看了两眼,动作一顿,松开脚,一眼都懒得给顾听寒,加快步伐朝门口走去,对着屋外等着的张清越道:“我女朋友要我回去做饭,我先走了,他的事你自己办。” 张清越:? 顾听寒:? 等等—— 他那副熟悉的姿态,这个说话方式—— 顾听寒骤然瞪大眼睛,似乎是不可置信,一字一句都从牙缝里逼出来:“洛!朝!晕!” 男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又止步,回过头去,脸上再度挂上笑容来,却无端阴森森的:“顾先生,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朝晕的名字。” 他在笑着,但是每一个字都让人遍体生寒:“否则——” “我会想拔了你的舌头。” 原本怒火中烧的顾听寒顿时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死死地握住拳头,眼睛瞪得死大,布满血丝。 宿岐勉强满意了,转过眸来要走,张清越反应过来,一把拦住他,眼睛瞪得溜圆:“不行!你先把我们的合作合同签了!” 笑话,好不容易能把人留下了,肯定要先攥紧啊! 宿岐淡淡地瞥他一眼,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却让张清越打了个寒颤:“我说了——” “我要回去给朝晕做饭。” 张清越:我靠? 他弱弱地收回手,目瞪口呆地目送宿岐离去,为了不让自己尴尬,顺势挠了挠头,再次看向顾听寒,见他这么惨才有了点心理慰借,笑容阴恻恻的,慢条斯理地走过去:“顾少,现在我们来谈谈吧——” 剩下的事情,宿岐都不想管,一心只有朝晕刚才给他发的信息,简明扼要—— “饿了。” 他本来想问要吃什么,又觉得一个合格的恋人是不需要问的,于是花了最短的时间去超市几乎把所有朝晕爱吃的东西买回家,满心欢喜里掺着一点忐忑地开门、喊朝晕的名字,而后没有得到回应。 他愣了愣,开始对着每间屋子逐一排查,最后惊恐地发现—— 她走了。 巨大的惊慌感袭来,宿岐哆嗦着手拿出手机打字—— “朝晕,你走了吗?” 对方几乎是秒回 “我饿了呀,我饿了当然就出来吃东西了。” “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在萧筝开的甜品店,也不会告诉你,我现在还生你之前拒绝我的气,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自己生气,还把原因打得这么细致,还秒回他。 在她回复的一瞬间,宿岐颤抖的幅度就削减了很多,沉默良久,小心翼翼地问—— “那,我能去找你吗?” “你爱找不找(ーー゛)” “好,我去找你,请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到。” “晚一秒钟我就走。” “好。” 第365章:到底谁驯谁(34) 张清越穿一身亮紫色西装,手里掐着一束玫瑰,对着镜子确定自己今天的打扮完美无缺之后才心满意足地下车,结果刚一下车,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个击碎他信心的完美建模,人家手里还捧着一大束向日葵。 张清越:? 兄弟?怎么在这里见到你? 宿岐压根没注意他,神色匆匆地跑进甜品店,和一脸神秘笑意的萧筝说了两句话就往挂着“店主休息室”里面进。 张清越非常不服——他还没进过萧筝的休息室呢! 当然,他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人。 在最后一口蛋糕入口的时候,朝晕听见门开的声音。 一步一步,像走在刀尖上,来人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 “朝晕——” 他低低地喊:“饿了可以在家等我,我回去给你做饭。” 朝晕往桌子上一趴,不回头看他:“我今天不想吃你做的饭。” 天杀的,这句话和“我不想喜欢你了”有什么区别吗? 宿岐像被雷劈中了之后,久久地不能回神。 “……你不喜欢我了,对不对?” 听见这颤颤的一句话的时候,朝晕心尖都蓦然一抖,她被这话惊得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回过头去,第一眼看着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怀里色彩鲜艳的向日葵怔住,第二眼又因他红了一圈的眼眶怔住。 她那一点小脾气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哎呀!你哭什么!” 朝晕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扯过一旁的卫生纸上前给他擦眼泪:“我喜欢你呀,我当然喜欢你,但是你也不想想,你拒绝我那么多次,又瞒了我那么多事,我当然会生气,想要你哄我呀。” 宿岐哪懂得这些,在他眼里,他对朝晕的价值就那么几点,会照顾她,会给她做饭,现在做饭被拒绝了,就等于他的一半被拒绝了。 “对不起,对不起。”宿岐瘪着眉,听了她的话就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好好好,”朝晕忙哄着应他,给他擦眼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那、那你,不会不要我吗?” 他的眼周依旧散着胭脂红,有些艰难地问道。 “肯定不会不要你的,”朝晕保证道,而后又叉腰,牛批哄哄地说:“我才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宿岐刚要用力点头,就又听见她说:“不过鉴于你之前拒绝我那么多次,我决定给你一点小小的考验,从今天起,你要事无巨细地全方位照顾我,哄我开心。” 其实——这也差不多是宿岐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了。 “朝晕是天,不许反驳朝晕;朝晕是地,不许辱骂朝晕——” 朝晕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宿岐就乖乖听着,暗自把每个字都记下来,每天一遍,防止遗忘。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朝晕彻底过成了一个懒蛋。 吃喝玩住都是宿岐买单,中间朝晕她爹还过来找过麻烦,宿岐直接把他送到了“孝敬子女中心”,让他去学习学习怎么正确服侍孩子。 作为一个男朋友,宿岐依旧是一个沉默的人,不会说情话,稍微亲昵一点就会脸红,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太好欺负,朝晕身边慢慢开始聚起来一些胆大的人——这么不讨喜还能傍上大小姐的大腿,他们努努力讨大小姐关心的话,不也能实现财富自由了?! 宿岐一边在私下里对他们大打出手,一边陷入深深的恐惧,害怕朝晕被这群空有皮囊的货色勾走。 他觉得他需要做出一些事情来增加自己对朝晕的吸引力,于是心虚地拜访了萧筝,对方沉吟片刻,毅然决然地给出了一个答案:“你勾引勾引她。” 然后她就看见这个一丝不苟的男人顿时惊得坐立不安,最后小声和她说:“……我,我不会。” 萧筝一脸同情:“你学学吧,朝晕不会拒绝的,实在不行,你借助一下酒精的力量。” 朝晕还不知道她的老实男朋友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情的她还沉迷玩开心消消乐。 幽静的夜晚,明朗的月色,被叩响的房门。 朝晕刚刚开门,就有一缕醉人的酒香气流入她的房间,最后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微微晃着的影子,一双被酒精沤得迷离明亮的眼眸。 朝晕定定地看他,开口就是:”你喝酒了。” 宿岐一愣,不承认:“没有。” “喝得不少。” 宿岐准备了这么久的计谋被识破了,深褐色的眸子转成了一种朦胧的灰,瞳仁里净是她的倒影,处处都是她。 他突然抬步走近她,浑身的气焰因为酒精变得张扬而厚重,眼睛锁着她,低哑的嗓音华丽而懒慢,都是朝晕的影子:“小姐,你之前不是说想要看我喝醉的样子吗?” 朝晕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不由得后退,吞咽了下:“有、有吗?” 绊住床,跌坐在床上,男人也跟着坐下,身体无休止地向她靠去,从俯视变成仰视,从掌控到臣服。 “有——”他肯定不知道他的嗓音有多性感,也不知道他满是害怕被抛弃的不安和对爱的渴望的眸子多么漂亮,他凑近她耳边,气息撩拨起一路颤栗:“小姐,我喝醉就是这个样子。” 他燥热的手掌穿过她腰侧,紧紧地把她抱着,依旧用那湿漉漉的、装着沉甸甸的纯粹情感的眼眸看她。 酒精给他的人染上随性和野性,却提纯了他的爱,不同于欲望的爱。 朝晕只觉得被他渴求的目光看得浑身冒热气,忽然捂上脸:“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呀!” “好——”他伸手,耐心地把她的手扯下来,伏在她肩头,闷声道:“那你答应,你答应,我们是天下第一好。” 朝晕又因为这个单纯的请愿,“扑哧”地笑出来:“我们是天下第一好。” “在朝晕那里,谁也比不上宿岐。” 朝晕重复:“在朝晕这里,谁也比不上宿岐。” 宿岐终于心满意足地弯唇,又在她肩头蹭了蹭,没有再有任何要求。 朝晕觉得惊奇,这么死板、严谨、禁欲的人,喝酒后变得这么主动,想要的却还是这么简单。 她柔下来嗓音,轻声问:“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沉默如枝节蔓延,开出的果子是简单的、认真的、试探的五个字—— “朝晕的拥抱。” 朝晕忽然觉得心里被填了一团棉花,鼓囊囊的,沉甸甸的,都是幸福装在里面。 她笑得更欢,张开双臂,揽上他的脖子,在他的脖颈处蹭了又蹭:“宿岐宿岐,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宿岐得到了一个饱饱的拥抱,幸福得眯起眼睛,连喝酒都显得不是那么难受了。 这晦涩难懂的断简残篇,有了独属于它的注解——狂风暴雨的谬注,被纠正成了长风沛雨。 在这废墟一片的惨败世界里,他义无反顾地捧起了新的信仰。 当晨束数清楚他有多少根肋骨,当萤火虫点亮他的深褐眼眸,他还是有个谜团没有弄懂,他还是想嘶哑着喉咙问—— 朝晕,你怎么能出现呢? 算了—— 朝晕,还好你出现了。 他们两个和idOntWannabeyOUanymOre的适配度好高。。 第366章:宿岐番外——失序法则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会遇见他,遇见她,遇见他们。 死了之后,没有去天堂,没有下地狱,又成了一个孤魂怨鬼,跟在“我”后面。 大底是老天实在恨我罢,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念想,死了之后又是不得安生。 被扔下海,当水漫过我的生命线,当血肉被鱼吞食,我仍然没有感到灵魂的撕裂感。 这么无趣的一生,这么没有意义的一生,到底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走一遭? 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于是就只能闭上眼睛。 再次睁眼,又是一模一样的牢笼般的世界,看着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再看看我透明的手臂,又试着走,走不出离“我”三米远的距离。 还要我看着“我”吗?看着一个无意义的人过无意义的一生?再和他一同被扔进海里? 搞不懂呀,这世界明明有数不胜数的破败荒凉的草木,偏偏要留下我做什么? 无计可施,麻木地跟着他再走一次轮回,又是那么孤苦伶仃的、麻木不仁的前半生,看着小小的他哭,我无法再被触动,只能仰天,任由一个古老的唱片声声嘶哑。 本来应该如此的,我们这一个人、一个鬼,本来应该再次被沉入大海的。 所以—— 你怎么能出现呢? 朝晕,你怎么能出现呢? 你的眼睛望向他时,不会觉得他实在了无生趣吗?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明明她不会这样,她和我一样可怜到让人憎恶的地步,她不会变成你的模样,更不会一遍一遍地说他很好。 朝晕,我和他这一辈子都解读不开“生”这个字眼,到最后,“死”也没能把我们接纳,生死都配不上的人,怎么可能是好的? 所以,你早应该把自己蜷起来,不要让他看到,也不要让我看到,让两条不该相交的生命线背道而驰。 但是你偏偏不这么做。 你意识得到对吗?你一次次说出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四个字——不要去死。 他是第一次听见这话,我也是第一次听。 这四个字里面,有音节是送给已死的我吗? 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戒备,到迷茫,站在你们两个身边看了这么久,最后剩下的,居然只有微渺的一些嫉妒,一些苦涩。 凭什么呢? 凭什么,那些个漫长到像一生的夜晚,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熬过去的? 小胖的信送来的那天,也是我一个人,把那口瘀血咽下去,又带着满身的内伤麻木跌撞地活。 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说“天地这么大,不管是小小的爱恨还是大大的爱恨,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没有人教给我呀,没有人要我从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仇恨里抽出身来,只让我踉踉跄跄地摸爬滚打,自己领略和实践生存法则。 没有人要和我有亏欠的互换,没有人喜欢我做的意面,没有人会因为一盆盆栽夸我好,没有人会给我一个拥抱,没有人给我念信,没有人会为我流泪。 没有人——在乎我这条命,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 朝晕,你知道吗?其实在你烤了饼干去找他的时候,抱上他的时候,哭的人有三个。 我开始对你产生意义了吗? 海洋流泪,知道是相爱。 我想念她,罪有应得。 其实这本书里面,他还记得一句话,我也记得。 她接受我,等于否定我否定我。 但是不适合,他不想拿出来,我也不想。 朝晕,你接受他,是接受全部的他,懦弱的、一无是处的、藏在每一片褶皱里的他,你接受他的每一个碎片,其中灰暗的占比不可想象。 你的接受,比厌恶还让人为之惶恐。 他那么笨,到底怎么值得你一遍一遍奔向他的? 所以,他这节火车,被你截停了吗? 你们现在过得很好是吗?我知道的。 你们爱去广场,和那些大爷大妈谈天说地。 你们爱去绿植市场,领回去一个又一个盆栽。 你们爱去萧筝的甜品店,尝试各种各样的新品。 你发现了他之前写的遗书,你深深抱紧他。 拥抱、直到肋骨断裂。 你和他说,你们两个都会自由,都已经自由了。 因为他说——用宿这个姓氏,是因为它是睡觉的意思,他当时只想长睡不醒,所以你就连忙带着他去改姓,跟着你姓,他变成了洛岐。 于是,天地间,宿岐只剩下我一个,连长眠都是奢望的人,只有我一个。 那么,你能把我们区分开吗?你的爱里,有一份能施舍给我吗? 其实在莲华寺里,许愿的人也有三个。 朝晕,我想见见你,变成什么都好,我想要望进你的瞳孔,我想要,正视你灵魂里的火。 于是,有一只玄猫窝在公园里,有一个曾经拼命想死的物什,如今在拼命活,等着一个春天,等你如神露般的指尖落在我身上。 什么都不用做吗?只要凝视你,只要被你发现,我像宿岐,我像他,我像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垂怜吗? ”你总让我觉得碎碎的,我最喜欢把碎碎的东西拼起来了,拼起来之后就和我一样,都好好的了。” 朝晕,能让我体会你指尖的温度吗?能让我拥有你温度的千分之一吗? 朝晕,在公园里的这些话,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吗?能让我偷了,拿去流浪吗? 到此为止就好,你和他的幸福我就不去观赏了。 你爱他,就是爱我,爱分裂出去的我,爱更加幸运的我,连带着不幸的我都沾光。 朝晕,你是一个灵魂丰满的人,你有无休无止的爱给他,给我,给这个世界,所以你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回家。 但是,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这不算施舍的施舍,我不敢要。 我会带着你的一丝温度,带着在我身体里淋化的绵绵雨,竭尽所能地把世界映在我眼中。 天地大——爱恨能落墨几斗? 可在他的天地里、我的天地里,你的爱已经是盈余千年的大雪。 朝晕,有一句话,他从来没有和你说过。 有你的话,自由已经不重要了。 不对—— 有你的话,自由已然在怀中酿生。 —— 话匣子 总是醒梦、总是更换青锈的密钥。那道虫蛀了的题,总是被一个人解掉。 向日葵从不凋谢——只是入眠。 我把祈祷终了,踏上魂骨不归的路。 直至万类万籁俱寂,听一场你为我而降的,空旷缠绵的雨声。 直至死亡把我压塌,直至我爱你的虔颂,被掐断在溃烂的喉骨中。 直至睡梦颠倒,一切苦难流成无意义的汤水——除了,我们的爱。 ——宿岐《邃密雾雨》 第368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 原主的愿望很简单,上辈子死的那么惨,她也不要别的了,好好活着就行,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多赚点钱。 男人见她依旧不说话,看起来似乎对这份工作很不满意,也不稀罕多和她浪费口舌,一下子就变了脸:“你也甭摆出这副大材小用的样子,要不是你水性好,还选了这个人鱼,你以为能留在这里?” “现在大环境这么差,有份工作不赖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总是干小偷小摸的勾当,把你留下来都是我大发善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一点点心虚。 她的工资其实有4k5的,但是这黑尾人鱼没做一点贡献,没有一点价值,干什么给饲养员这么高工资?他自己揣着得了。 这番PUA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了,对待这种下层人非常管用,她肯定也就没啥不满的了。 他这样想着,而后就见朝晕歪过头,抬起下巴,有种粗俗的嚣张:“凭什么管我叫小偷小摸?小瞧我?我这是大偷大摸!” ? 骄傲啥呢? 男人觉得她有病,暗道一声晦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走,只剩下朝晕一个人,打量着面前巨大的水族箱。 大概有三个她那么高,很大,从正门进入,右边是阶梯,大概二十阶的模样,走上去,可以看到水族箱顶部的那片开放水域,那是为了供人鱼浮出水面呼吸,以及和饲养员互动准备的,甲板上有零七八碎的各种工具。 巨大的弧形玻璃之后,是一种单调的清蓝。 稀稀疏疏的珊瑚礁矗立着,枝丫间缠绕着荧光的软珊瑚,随水流轻轻摇曳,像飘动的彩带。 里面没有其他生物,没有朝晕在教科书上看到的图片里面所显示的沙丁鱼、小丑鱼、海星等,什么都没有——明明教科书上说,人鱼是不能忍受寂寞的,需要有很多海洋生物与他们为伴,他们抑郁的几率才会大幅度降低。 朝晕的房间在阶梯之下,右转走几步就到了,是和水族箱隔绝开的一个小屋,听说是基础设施非常完备,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朝晕把自己的行李撂在地上,没有急着去收拾自己的房间,反而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着水族箱靠过去,脸蛋被那听说坚固得连子弹都打不穿的玻璃衬得碧蓝。 ……她的人鱼呢? 这里面不像有活物在住啊。 她继续往前靠近,脑袋上冒出了一个个问号,丝毫没有感知到,在这片看起来无害的碧蓝之中,有一双写满攻击性的银色竖瞳在紧紧地盯着她。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偌大的房间,在她将近要贴在水族箱里时—— 毫无征兆的,一条漆黑的鱼尾犹如骤然插入蓝空的玄色闪电,突然甩在玻璃上,力道大得让整面观察窗震颤,水流轰然激荡。 这种黑,不是莹润漂亮的黑,是纯粹的、暗淡到不透气的玄黑,像石油,像被火燎过的礁石,鳞片边缘泛着冷硬的铁灰色,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地把水帘划开一道口子,没有美感可言,看到的第一眼只有恐惧。 朝晕被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摇摇晃晃几下,最后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愣愣地看着又慢慢悠悠游走的人鱼的残影。 他的上半身是几近于透明的、病态的白,和他的尾鳍组成了一对诡异的反义词。随着他优美流畅的游动,他的墨色长发会如幕布一般散开,又会在下一秒被水流向后梳顺,像丝绸,像张扬又优雅的恫吓。 或许是被她的反应取悦到了,他微微回过头,在模糊的水光下,他美得雄雌莫辨的脸也深邃到锋利清晰,黑色的虹膜中,尖锐的银竖瞳如同像卡在海心中央的一根刺,诡谲已然超越了美。 对着跌坐在地的朝晕,他缓缓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尖利的犬牙白光森森,他的唇边浮起一串小小的泡泡,宛若嘲讽后面跟着的省略号。 愚蠢的人类。 只用一眼,他就能看出来,这个把衣服穿得皱巴巴破烂烂的人类简直蠢透了,脑子里面空洞无物。 朝晕不知道她在这条人鱼眼里已经和智障没有区别了,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灵活地把身子往后一扭,从一个廉价的小香风包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笔,认真地在上面记录—— “第一天,黑尾人鱼吓了我一大跳,欠我200。” 写下来后,觉得太少,又把200拉掉,改成了400,这才满意地从地上爬起来。 只要把吃过的亏当成以后到手里的钱,她就很难生气了。 朝晕进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感觉是热。 现在正值夏天,刚才在外面没什么感觉,现在进了封闭的房间,就觉得这里面跟火炉没什么区别。 最让人绝望的是,这里面没有空调! 妈呀,让不让人活了? 朝晕又拿出小本本开始记:第一天,Sha吊研究室居然不给我配空调,欠我300。 不过这里面的设备确实挺齐全,厨房卫浴什么的都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也算一个容身之处。 朝晕把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之后去洗了个澡,换了身简单的白短袖黑裤子的搭配,一秒也不想在这熔炉里多待,匆匆地出了房间到外面去。 习习凉气吹来,她享受地眯着眼睛,心里倒是有点疑惑了。 就算水多一些,也不至于这么凉快啊? 眼睛把每一个角落都细细地搜了一遍,也没有空调,就是纯凉快。 666,可能是她这么善良的人过得这么惨,让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 朝晕觉得这个说法很靠谱,踩着自己买来的盗版奶克运动鞋,噔噔噔地上了楼梯,双手叉着腰,探头看了眼蓝莹莹的水面,看不清底下有什么,这水族箱又大的离谱,她这样找肯定找不到人鱼。 于是,朝晕清了清嗓子,喊到:“众将听令!快浮出水面,让女王一见!” “………” 无人问津,无人理会。 第367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 朝晕坐在白色空间里,拍了拍身边激动绕着她旋转的小光球,惊异地问道:“999+吗?” 【是我是我,朝晕你还认得出我啊?这个可是要花费99积分才能得到的皮肤!】 朝晕认真点头:“当然,这里除了我俩,又没谁了。” 【………】不是因为默契嗷? “你看起来好激动,你第二次考公成功了吗?” “失败了!!哈哈哈哈哈哈!!又失败了!!哈哈哈哈哈!!” 朝晕:(゜O゜; 乐啥呢? 这个时候朝晕才反应过来,它不是开心,是疯了。 “……好可怜。” 朝晕沉默了下,还是安慰道:“没关系,你已经有皮肤了。” 【哈哈哈!朝晕!你以为我考了两次公没考上,我们还会有积分吗?!我这个是用了抽奖抽到的三天体验卡才穿上的!哈哈哈哈哈哈!!】 朝晕:………… 可怜的娃啊。 她还是要好好完成任务,让999+过上幸福的生活。 朝晕心情沉重地这样想着,999+又突然抽风,凑到她耳朵边说道【闺蜜背着我偷偷看这个,每天……】 !!! 朝晕一个激灵,直接闭眼进入世界。 ——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和你的工作地点,好好干,国王给了我们这么好的工作待遇,一定要珍惜啊!” 旁边的男人还在给朝晕灌鸡汤,朝晕拖着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看着面前像是平地起高楼似的的庞大的水族箱,撇了撇嘴。 其他人鱼饲养员确实有好待遇,是这个国家最抢手的饭碗,工资高,待遇好,工作清闲,谁也不想来啊? 朝晕是唯一一个例外,她的月薪只有2700,因为她要饲养的人鱼,是最不受欢迎,也最不受重视的人鱼。 朝晕:呵呵! 其实,这并不能怪别人。 这是一个现代架空世界。 女主名为贝莉卡,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美人鱼。 她的头发五颜六色,尾巴是富有光泽的樱花粉,她的脸庞娇美动人,如花似玉,漂亮得不像是生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或者说是任何生物,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无可自拔地爱上她。 在这个国家一直盛行着关于人鱼的各种传说,尤其是现任国王上位之后,一直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寻找人鱼,他们相信人鱼的存在,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虔诚,所以人鱼才不现身。 直到不久之前,一条黑尾人鱼闯入了搜查队的领地,紧接着,侦查器还检测到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条人鱼。 十几条人鱼陆陆续续都被带上岸,进行人工饲养,这个消息令举国欢腾,人鱼的地位再次水涨船高。 人鱼拥有毫无瑕疵的五官,漂亮的尾巴,以及漫长的生命,他们会以和人类同样的速度成年,而后就一直保持着保持着最漂亮的形态,直至上千上万年。 本来这十几条人鱼都是不分你我的漂亮,直到其中一条人鱼诞下了女主贝莉卡,全国——哦不,是全世界的人,都会同意把最美人鱼的称号冠在她身上,贝莉卡拥有不可计数的粉丝,数以万计的人都在发疯发狂地恶补人鱼知识,希望自己能做上人鱼饲养员,最好是贝莉卡的人鱼饲养员。 而男主韩归就是其中一个。 韩归是这个国家上层贵族的独生子,自从小时候看过刚出生的贝莉卡后,他就着了魔似的要做贝莉卡的饲养员。 人鱼饲养员需要具备良好的出身,优良的品格,优秀的身体机能,丰富的知识储备,强大的耐心,要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而韩归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在24岁时,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贝莉卡的饲养员。 嗯,很典型的成熟稳重爹系饲养员X貌美纯洁万人迷人鱼的搭配,很迷人。 只是—— 为毛韩归月薪奖金十个W,她的月薪2700啊?! 还是那句话,其实不怪别人。 殷朝晕,三无人士,无父母,无长处,无人品,在孤儿院长大,出来了就开始混吃混喝,能不干活就绝对不干活,坑蒙拐骗样样拿手,还不会存钱,有一块钱能花五块钱,倒欠别人四块钱。 就这样的小废物,看到了人鱼饲养员的招聘说明,觉得待遇也太好了,喂个鱼就能衣食无忧了。 于是,原主拿着自己造假的高校毕业证混入其中,开始了自己的考核,以绝佳的水性获得了入围资格。 在开始训练之前,他们要选择一个理想的饲养对象,原主不认识多少字,那些名字都让她眼花缭乱的,最后选了一个自己认识的字最多的:黑尾人鱼。 嗯,就叫黑尾人鱼。 过程意料之外的顺利,就算她啥也不会,屡屡出错,还是横扫劲敌被录取了,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培训,就迫不及待地上岗,然后得知了自己2700的工资,来到了环境最差的人鱼饲养室。 她被录取,完全是因为——她没有敌人,没有人想要饲养这个连名字都没有黑尾人鱼,也就是那个自投罗网的人鱼。 原因有以下几点。1,他是所有人鱼里面尾巴颜色最不好看的。2,他应该很笨,所有人人鱼都会说话,他不会。3,最重要最重要的,贝莉卡非常怕他! 就最后一个,都足以把他枪毙了。 所以,研究室也就凑合养着他,能活活,不能活死,连饲养员找得都很敷衍。 原主的希望落空了,大发雷霆,一有机会就对黑尾人鱼进行打骂——虽然从未成功过。 这么利欲熏心的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她活活地被黑尾人鱼锋利的指甲划破喉咙,死得很惨。 黑尾人鱼是这个世界的反派。 人鱼界是没有丑陋的黑色尾巴的,所以他从被发现的时候就倍受欺凌,撞上搜查队时,身后跟着的那些人鱼都是跟着要欺负他。 被饲养以后,还是没人喜欢他。 其实剧情并没有交代他的黑化动机,简单地说明,一次国王视察人鱼研究室之后的月圆之夜,他突然失控,活生生杀了七条人鱼后神秘失踪。 紧接着,其他临海国家突然海水倒灌,淹没城市,民不聊生。 贝莉卡凭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判断出来是黑尾人鱼造成的。 她不愿意看见其他人因为海洋陷入危难之中,于是和韩归携手,一起打败了黑化的黑尾人鱼,从此两人成为人人歌颂的英雄,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朝晕:? 这啥剧情。 脑子呢? 反派是干啥的?咋突然变强了?咋就被打败了? 第369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3) 朝晕等了一小会儿,有点不耐烦了,往前靠了两步,对着水面喊:“黑尾人鱼!!快出来!我是你的司养员!快出来见我!” 水族箱下面的人鱼一抬头,浓厚的不屑又从他的眼尾流泄出来。 文盲,是饲养员。 朝晕呼唤得都渴了,依旧是未果。她坐到甲板上休息了会儿,还在左顾右盼,最后眼尖地看到了被放得杂乱的一堆用具里面的一根鱼竿。 她爬过去,把鱼竿握在手里,来回倒腾了几下,确认还挺结实了之后,盘起腿坐在露天水池边,把鱼钩往下一扔,开始慢悠悠地等。 殷太婆钓鱼,愿者上钩。 也不是她不愿意弄点鱼饵,关键是她也没有呀,就这样得了。 另一边,黑尾人鱼看着眼前缓缓浮动的生锈鱼钩,气都气笑了。 把他当什么?傻子吗? 他没有再看这鱼钩一眼,甩开鱼尾向上游去,一把拽上鱼线,先是拽了两三下,根据水面的倒影判断这个文盲站起来了后,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嘲讽笑意,紧接着抓着鱼线迅速向深处游去。 “扑通”一声,似乎是溅开了很大一滩水花,他听到了有人落水的声音,唇边的笑痕更深,不过都是冷冷的嘲弄,眼眸里还是冰凉的。 等到他觉得游得足够深了,停了下来,转过身向上看去,发丝在眼前如帷幕一般散落开来,视线有一瞬间被遮挡。 就是这一瞬间的间隙,忽然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以一种大到不容忽视的力道抓紧了他的手腕。 他瞳孔一缩,向后看去,那银质的竖瞳更细,于是瞳眸里黑色的分布就更多,看起来格外瘆人,有一种诡异的美感,但是显然诡异更多。 向后看去——看到了掩在护目镜下的笑眼。 刚才透过玻璃向外看去,她及腰的长发明明枯黄毛燥,毫无美感可言,现在落在水里,却又宛如柔美的细线,与他的发丝勾连在一起。 朝晕一只手还握着鱼竿,另一只手攥紧了他的,稍微一用力,拉着他往水面游去,姿势流畅洒脱,简直像是水的宠儿,连黑尾人鱼都瞧不出她的泳姿有什么毛病。 生平第一次有人,或者说是有生物这么自然而然地接近他、拉上他,让他一时间也忘记了反抗,呆呆地由她带他往上游去。 等到快要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瞪大双眸,扑腾着挣扎,想要逃脱朝晕的钳制。 也有轻敌了所以没有使出多少力气的原因,但是他没有预料到,他使出的力气居然没有挣脱开她的手。 他心里总算是有了些震惊,看着她纤瘦的脚踝,直到上半身浮出水面,皮肤接触到干燥的空气,他才缓缓压下漂亮的眉,盯着女人依旧紧握他的手。 朝晕把鱼竿扔上甲板,上去,小心翼翼地没有人让鱼钩钩到一人一鱼,随后也摘下护目镜,随手扔了上去。 她也没有急着上岸,湿透的短袖黏在身上,把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暴露在了这个绝对可以称之为强壮的人鱼面前。 可能是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了鱼吧,她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反而是冲他挑开眉,嘴角噙着自得的笑意,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厉害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搞这些小动作,护目镜都带上了。” 人鱼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面容平静,看不出情绪。 “嘶,你怎么不说话?”朝晕慢条斯理地说话,却趁鱼不备,直接撒开手,而后双手揉上他的脸,捏了捏:“我叫殷朝晕,是你的司养员,你要记住,殷朝晕,朝——晕,听到没有?” 是饲,不是司,文盲。 人鱼还是没有反应,不管是对她的话还是对她的动作。 朝晕一时间没注意到,还在自说自话:“你有没有什么之前的玩意儿?我听说你们人鱼的眼泪都能变成珍珠是不是?你行不行?” “……” 人鱼在心里冷笑,暗说她爱慕虚荣,面上依旧不为所动。 “……你不理我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别看我这样,我在司养员考试里面可是力压群雄!要是把我丢了的分加上,我可就满分了!能被我照顾,你偷着乐吧!” “……” 蠢货。 他不会理她的,把她杀了处理起来也不麻烦,但是他还是懒得搞,就不理她,让她知难而退得了。 朝晕见他跟个坏掉的机器人似的,怎么说都没反应,终于慢慢意识到不对劲了,脸色凝重起来,最后大惊失色:“你不会是个智障吧?!” 黑尾人鱼终于有一丢丢反应了,表情微妙起来,长长的尖利指甲差点就要划上她的喉咙了。 她才智障!她司饲都分不清! 不过这也不怪朝晕,她绞尽脑汁回忆着脑子里面少得可怜的知识,疑惑道:“不对呀,不是说再笨再蠢的人鱼都能够听懂人说话,并且能在一个月内精通人类语言吗?” 她又捏了捏人鱼的脸:“你看起来不像是不满一个月的宝宝呀。” 人鱼还是不耐烦了,晃了晃脸,挣扎起来,挣脱开她的手,从水面之下抽出自己的手来,骤然对着她亮出自己尖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指甲。 人鱼的指甲坚硬而锋利,通常是用来自保和处理食物的工具。 他的本意是想要吓唬朝晕,让她快点放开他,结果对方盯着他的指甲看了很久,沉默片刻后一皱眉,口吻嫌弃:“你指甲怎么长这么长也不剪?真不卫生!” 黑尾人鱼:? 她怎么进来的?研究院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把一个智障送来吧? 朝晕爬上甲板,浑身湿了个透彻,不一会儿脚下就聚起一滩水洼,她对着半个身子浮在水面上的人鱼,交代道:“你不许回去,等我把指甲剪拿过来给你剪指甲。” 想到他的智力情况,朝晕顿了下,还是叹了一口气,以一种将近于怜悯的耐心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深水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回去。 在她觉得自己表达得足够清楚之后,她就回去拿指甲剪,然而等她回来的时候,水面上早已经空空如也。 她无语望天,心里想到—— 真是一个小智障鱼,听都听不懂。 第370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4) 她又不得不去洗个澡,再换一身衣服,把脏衣服丢进全自动洗衣机里面洗,不过她也没觉得多麻烦,只要用的是别人家的东西,她就永远不觉得麻烦。 人鱼也不需要饲养员来清洁卫生,他们的身体清理机制非常发达,甚至不需要刷牙洗脸,每天什么也不用干,也能干干净净。 但是,想到自己以后要照顾一条听不懂人话的人鱼,朝晕就觉得人生是一场荒诞的喜剧! 不过那样也好,她还是女主角呢,美滋滋。 她一边这样乐呵呵地想着,一边把刚才自己经过时留下的水痕都拖干净,工作才勉强结束。 然后,她又拿出来自己的小本本,再次往上面记:第一天,黑尾人鱼让我忙前忙后一下午,欠我200。 她压根都不觉得是自己自作自受,只觉得天道不酬勤。 只是,她一下午确实忙活了挺长时间,因为在她刚刚停下、刚刚开始休息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把人鱼的晚饭送过来了。 她当时坐在小凳子上,盯着前面发呆,又开始幻想自己暴富之后的生活,只来得及听见工作人员敲的最后两下门,而后就没有再敲了,应该是不耐烦,直接走了。 朝晕慢吞吞地去开门,没有人,一低头,看到了一桶的鱼——睁着没有焦距的死眼,了无生机的死鱼。 她猛地觉得不对,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能挠了挠头,把这铁桶提回去,关上门,在门发出声响的一瞬间,朝晕骤然察觉—— 他爹的!不是说人鱼必须吃活鱼来保障健康以及防止退化吗?为啥给她的人鱼的食物是死鱼啊? 朝晕快气笑了,握紧拳头跑到水族箱前面,锤了锤玻璃,大声道:“喂!人鱼!你知不知道给你送来的是死鱼啊!” 没看到鱼影,没听到声响,连一串气泡都舍得给她吐出来。 朝晕思考了下,在想他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最后决定放弃思考,毅然决然地提着这一桶死鱼进了自己的小屋子。 实际上,人鱼听见了,也听懂了。 但是那又怎样?这里又没人喜欢他,从他出生以来就没人喜欢他,今天能想起来给他送来一桶死鱼都算不错的了,他根本没有闲心搭理这种事。 她生什么气?她觉得这份工作配不上她?觉得不能从中牟利么?那和他说有什么用?他们人类的事情,就交给人类自己解决。 他无聊地在水里游了会儿,又去查看了一下自己前一阵子从海洋里薅出来的珊瑚长得怎么样了,很快便觉得没意思,翻了个身,指尖发出微弱的荧光,眼前便现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圈口,在圈口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深黑,是真正的海洋。 他向圈口另一端游去,在头刚刚探进去时,突然皱了皱鼻尖,又钻了回来,眨了眨眼。 ……闻到了香气。 他不信邪了一般,又不死心地闻了闻,确认是诱人的香气,犹豫了下,收回了那道荧光,半信半疑地朝着水面游了上去。 越往上去,鱼肉的香味越浓,他虽然没有传统的饥饿感,但是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到最后,从水里冒出头来,半张脸藏没着水下,只有一双眼眸死死地锁着不远处散发香味的小屋子。 什么味道? 好香,好香。 朝晕端着煎好的鱼饼出来的时候,全身大汗淋漓,一直若有所思,思考着一下午洗三次澡有点太多了。 不过这个问题还没答案,她就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准确来说,是她手上的盘子身上。 她眯起眸子,抬眼看向楼梯上的水池,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只扒着玻璃,光明正大盯着她看的人鱼。 朝晕骄傲地挺起胸脯,对着人鱼举起自己的盘子,大声道:“我做的鱼饼哟,香吧?” 她也没指望这小智障给她什么正面反馈了,叹了一口气,爬上阶梯,好不讲究地往地上一坐,冲着因为她上来又游得远远的人鱼招了招手:“蠢鱼,快过来,吃饭了。” 人鱼眸光一闪,唇角的弧度下降了一个度,居然看得出来有点不高兴了。 朝晕惊奇:“你啥也听不懂,骂你倒是听懂了。” 人鱼一声不吭,看着那盘鱼饼,犹豫再三,还是朝着她游了过去。 金灿灿的煎鱼饼,泛着微微氧化的焦糖色,散发着混合了鱼鲜与油脂的浓郁香气。 朝晕扔给他一个,自己捏起一个,咬下一口,看着他对着一块鱼饼惊异地左瞧右瞧,就是不肯下口,觉得好笑,把一张纸巾垫在甲板上,道:“你吃呀,这是吃的东西。你不吃的话,我就全吃光了。” 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反正是没有再盯着傻看了,游到甲板边,胳膊搭在上面,张开嘴,尖利的鲨鱼牙一口咬下去,眼睛都亮了,银质竖瞳又细了一些,那股子诡异劲又上来了。 朝晕看着他,叹了口气:“笨蛋啊——我们母子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给我们送死鱼过来。” 人鱼一边吃一边看他,眼角一耷拉,很明显又对她的说法不满意了。 朝晕注意到了,大惊:“你不喜欢母子这个词?” “那就姐弟吧!不行呀,显得我年龄很大。”朝晕擦了擦手,托腮:“兄妹?也不行,多丢面儿啊。” 她想了会儿,终于想出来了个满意的了,一拍大腿:“我们主仆被人算计了!” 她还不忘记补充:“我是主,你是仆。” “……” 人鱼不理她了,伸手要去拿第二块鱼饼,但是指甲太长,费劲吧啦也没拿到,他皱着眉,和鱼饼较上劲了,大有拿不到不罢休的念想,看上去都快急眼了—— 直到香喷喷的鱼饼被递到嘴边,人鱼一怔,掀起眸子,小小的瞳仁里立刻挤满了着女人浓泽的笑。 “笨蛋——”她张开嘴,眼眸弯成了扁月,又这样说:“我都说了,你该剪指甲了。” “……” 人鱼一把拿过鱼饼,微微向右转过身去,不愿意直接面对她,朝晕乐了,偏要跟过去直面他:“怎么不看我了?” 他又向左转身,非不要看她,干巴巴地吃鱼饼,手上金灿灿的鱼饼,脸上是不自然的一种防御。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 第371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5) 朝晕对着他看了会儿,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瞥了她一眼,又吞下一口鱼饼,眼睛望着面前的盘子,看起来和一个痴童没什么两样。 朝晕这才想起来,叹一口气:“唉,忘记你是一个智障人鱼了。” 这话说的真粗俗,也真不客气。 不过人鱼不在意,他早就没什么在意的了。 朝晕弯腰捧腮,自顾自地嘀咕:“你总不能就叫黑尾人鱼吧?多难听了,要是按照这个叫法,我应该叫美丽的人。” 看着人鱼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朝晕一拍大腿,信誓旦旦道:“我给你取名字,你等着,我肯定给你取一个惊艳四座的名字!” 人鱼:…… 你连司饲都分不清,能取出什么好名字吗? 名字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取出来又没有人会想要知道,也不会有人会想要叫。 朝晕不这样觉得,或者说她就没有往这里想,突发奇想要取一个名字就去取,至于价值,那是另外的事。 她拿出自己的旧手机,开始查一些好听的诗词,但是不是看寓意的,完全是看自己看哪些字顺眼,顺手一查读音,念起来觉得顺,就被她纳入预备表里面。 十分钟之后,人鱼拥有自己的名字了。 朝晕把那两个字打出来,一只手拍上人鱼的肩膀,一只手把手机递了过去,笑得灿烂:“这就是你的名字了,鸦凝,鸦凝,听到了么?” “鸦可是乌鸦的鸦,正好和你尾巴的颜色适配嘞,”朝晕得意洋洋地把手机收回去,一个人还在美呢:“真好听啊,鸦凝,鸦凝,真好听!不愧是我造出来的名字!” 她掌心的温度贴在他冰冷的躯壳上,有他抗拒的暖意输送过来。 他抬起眼眸看她熠熠生辉的脸庞,抿上唇瓣,忽然别开脸,看向水面去了。 “我以后喊鸦凝,你要知道是在喊你,知道吗?智障人鱼。” 智障人鱼愣愣的,傻傻的,木木讷讷的,听不懂人话,朝晕趴在池边,歪过头去看他,随手拿了一块半凉的鱼饼塞到他嘴边,又耐心地重复一遍:“鸦凝——鸦凝——这是你的名字,你知道吗?” 人鱼忽然张开嘴,森白的犬牙裸露生寒,要吓退她,朝晕却又往前靠了一些,把鱼饼塞进去,细细打量了下,点点头:“牙齿情况不错嘛。” 人鱼嘴里被塞进来了鱼饼,又很没有骨气地开始嚼嚼嚼,好吃得微微眯起眼睛。 一盘鱼饼已经没了,朝晕又拿起西边的纸巾给他擦油乎乎的手指,边擦边教育:“我和你说啊,你以后要快点学会自己擦手,要不然我每次都要给你擦还得了?” 人鱼似乎不喜欢干巴巴的纸蹭在手上的感觉,皱起细却凌厉的眉,要挣脱,朝晕瞪他一眼,加大力道:“听话!不听话的是小狗!” 人鱼被训了,又对着她亮牙齿,朝晕看了两眼,再次点点头:“牙齿情况真的很不错呦。” 见她没有被吓到,人鱼也觉得无趣,任由她去擦手了,眼睛呆呆地望向下面的门,尾巴在后面掀腾了下,掀起来大片的水花。 愚蠢的人类!根本看不懂他在表达什么!纸张人类! 朝晕给他擦完手,刚刚松开手,人鱼一滑溜就溜进水里了,简直可以说是无情了。 朝晕站起来,望着平静的水面,加大了音量道:“鸦凝——鸦凝。” 没有人鱼冒出头。 朝晕一拧眉,加重了语气:“鸦凝。” 依旧无人理会。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以后就不会给你做鱼饼了,永远不会。” “我再喊最后一遍,鸦凝——” “哗啦”一声,一张漂亮的美人面从水里冒出来,离她远远的,正盯着她看,脸上写满了不满。 朝晕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笑了:“你是不是听得懂我说话?之前是不是装的?” 鸦凝眨了一下眼眸,意外的萌,他轻轻歪头,适当地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情,似乎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又让朝晕踌躇不定了。 “嘶,”她倒抽了一口气,有些自我怀疑:“怀疑错了?” 鸦凝一转身,再次投身水里,线条流畅的玄色鱼尾被水珠切割出来了一闪一闪的镜片,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了。 愚蠢的人类,真的以为小小的鱼饼就会让他束手就擒呢? 呵呵,根本不可能的,他刚才出去只是为了换气而已。 他的演技真好啊,一下子就把她骗到了——嗯,也有她蠢的功劳。 他才不愿意让对方发现他能听懂话,也能说话这种事情,不然麻烦死了,最好让她彻底不管他才好,他才不喜欢这个名字呢!不喜欢! 想是这样想,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耳朵动了动,尾巴的颜色亮了一点点——这是人鱼开心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7。】 朝晕回了自己的房间,自己泡了泡面吃,又玩了一会儿手机才睡觉,不过因为没有空调,所以半夜被热醒了两次,睡得也不安稳,一大早起床就冲凉去了,换好衣服出去,又突然感到了一阵冷飕飕的凉意。 “………” 到底为什么外面会这么凉快? 朝晕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终究因为睡眠质量差而感觉心里烦闷,于是激情下单,在网上了买了高档牛排回来,还是快闪送达,然后根本不敢看余额就退了出来。 鸦凝刚从海洋饱餐一顿回来,又闻到了和昨天不一样的肉香气,眼睛一亮,再次冒出头去,果不其然看到朝晕端着一小碟肉走过来,尾巴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掀,又是一大片亮闪闪的银花。 朝晕见他已经在这里趴着了,意外地挑眉:“你鼻子还挺灵嘛。” 鸦凝趴在池边看她手里的盘子,朝晕也不寄予希望让他回应她了,往甲板上一坐,然后把放着一小块牛排的盘子下面的两个盘子分别摆放开。 鸦凝全程盯着那块被煎得焦香的牛排,眼睛都发直了。 看着好小,不过勉强也能塞牙缝了。 他刚这样判断出来,就见朝晕拿着刀叉,又小心翼翼地从那块牛排上分出一小块放在一个碟子上,慷慨地推给他:“吃吧!小智障人鱼!” “……” 第372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6) 鸦凝在水下的尾巴晃了晃,看看眼前,又看看她——她也小心翼翼地从牛排身上切了两小块下来,放在另外一个碟子上,一脸无可言说的苦笑:“好了,要开动了。” 鸦凝:? 这就是她的午饭??这够做什么?扔给蚂蚁一顿也吃光了。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于强烈了,朝晕望过去,对着他也悲怆一笑:“你不必心疼我!我中午吃两块,晚上就能把那些剩下的全吃掉了。” “唉!资本啊!谁把我钱偷了!我怎么就剩下300了!资本!” “……” 谁心疼你了。 鸦凝低下头,一口咬上那一小块牛排,两三口下肚,最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再看一边的朝晕,还在做无穷无尽的切割,小的切成更小的。 其实研究院有食堂,但是朝晕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是身份最高的人鱼饲养员,但是因为饲养的人鱼低鱼一等的关系,她本人也低人一等,导致她并不能享受优惠,在这里吃一顿饭比外卖还贵。 想她年纪轻轻,一世英名,居然在这里为了生计发愁,朝晕就不由得感叹一句壮志难酬。 再看看还盯着盘子发呆的鸦凝,朝晕在心里冷嗤一声,暗道蠢鱼,根本不懂她的苦。 嗯,她的鱼也是这样想的——蠢人,肯定是毫无节制地把自己的钱花光了。 鸦凝吃了一口牛排后就毫不留情地游走了,也不见鱼影,朝晕还在脑海里面规划怎么发挥300块钱最大的作用,也没空管他。 恋恋不舍地吃了中午饭后,朝晕收拾好了餐具,又觉得有些热,爬上阶梯,把自己的腿泡进水里,一阵舒爽的凉意浸润体内,她眯起眼睛,觉得晚上睡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她的腿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双手撑在甲板上,仰头望着低低的天花板,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水里有没有虫子,有的话就吓死人了。” 她就随口一说,有一只鱼可听得一清二楚。 鸦凝看着那两只在水里晃动着的腿,忽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想过去吓人。 他抓了一把旁边的海草,随便揉了一把,把它装成虫子,朝着朝晕那边游去。 朝晕不知道一只鱼居然可以这么坏,还在时不时地踢水,看着一道水花扬起来又落下去,觉得好玩儿。 不过在看着一道水花再次落下去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刚才水花在的地方后面荡开的一圈波纹。 极小的一圈波纹,却被她逮了个正着,想到昨天这水面总是死成一滩的模样,朝晕挑了挑眉,直接开口喊道:“鸦凝,你过来了?” 波纹骤然消失,朝晕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没过半分钟,一颗脑袋又从水里浮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发现的他。 他是光明磊落的鱼,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就不会再接着吓她了。 他看着朝晕,朝晕也打量着他。 人鱼的头发和人类不一样,他们的头发会更有韧性,并且上面会覆盖一层哑光的薄膜来抵御海水的侵蚀。 此刻,鸦凝墨色的长发是挂着水珠,粒粒分明地悬在他的长发和睫毛之上,在朝晕这个角度看来,他像是从水钻里酝酿而生的宠儿,漂亮得惊人。 她眼角噙着笑,冲他招了招手:“鸦凝,过来。” 蠢鱼没有动,在她意料之内,拖长了腔:“不过来呀——” 她忽然一弯眸,一把抓起一旁的护目镜,毫不犹豫地下了水,瞬间无影无踪。 鸦凝瞳孔一缩,刚要向后游去,结果还没来得及曳开尾巴,他的手腕就猝不及防地被抓住,更是震得他愣了一瞬间。 ……抓到他了? 居然抓到他了? 好快,连其他人鱼都没有抓到过他。 朝晕忽地从水里冒出来,溅开层层花瓣一般的水珠,摇了摇脑袋,把水散开,笑着凑了过去:“还是近距离看好看。” “鸦凝,你长的很好看,你自己知不知道?” 她悠悠哉哉地说到,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长得好看,头发好看,尾巴也好看。” 鸦凝神色骤僵,几乎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怎么会有人说他好看?别的不说,就说他的尾巴——从来不会有人把它和褒义词联系在一起。 那是一块沉闷的玄铁,和好看搭不上关系,其他人鱼的霸凌、嘲弄,大多数都是因为这条尾巴。 人鱼族从来没有过黑色的尾巴,也没有过黑色的虹膜,他也没有父母,是人鱼族里面的异类。 他听过太多同类、太多人直直表达出来的对他的尾巴、对他本人的恶意,他自己也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是现在乍然听到夸奖,又突然炸毛了一般的在意,有种被愚弄的不安。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猛地沉入水里,攒力向深水处游去。 “果然听得懂一些话嘛。”朝晕眯眸,笑出来,紧接着拉下护目镜,深吸一口气,也跟着沉入水里,一眼定住了那条黑色尾鳍,甩开双腿,跟了上去。 鸦凝原本以为他沉下水,这件事就会翻篇了,没想到一回头,她还跟上来了。 他登时觉得她就是来耍他的,游的更快,结果身后的人雷打不动地跟着,不管他是什么速度,始终和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哪怕是有换气浪费的时间,仍然没把他跟丢。 鸦凝很没有耐心,两轮下来就烦了,于是一停,又忽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不跑了,转而朝着朝晕游过去了。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在朝晕那个角度来看,他像是出鞘的一把寒剑,冷冽的一种杀伐、锋芒毕露,和柔美完全不同的,极富攻击力的一种俊俏。 朝晕挑眉,往水面游去,又换成鸦凝来追逐她了,在她的脸刚刚浮出水面的时候,人鱼的手一把擒上她的脚腕,拉着她往下坠。 朝晕以最快的速度深吸一口气,再次回身向他游去,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浅笑。 而373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7) 在意识到自己好像上当了的时候,鸦凝已经再次被朝晕握上了手腕,甚至还被摸了一把尾鳍,敏感的尾鳍一颤,鸦凝几乎是一个哆嗦,一把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有一瞬间的脱力,就是这一瞬间给了朝晕机会,她拖着他,直直地冲出水面。 “哎呀,我就是想要看看你的尾巴,你怎么一直跑呢?”朝晕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我不是说了吗?我感觉你的尾巴很好看,为什么不给我看?好歹给了你一块牛排吧?” 有人说他的尾鳍难看,鸦凝也能毫不掩饰、毫无顾虑地用他的尾鳍畅游,但是现在有人夸他,以一种近乎于真诚的语气夸他,他又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灼烧感,有一种想要把自己的尾鳍藏起来的冲动。 他觉得有一阵暴动袭来,又情不自禁地亮出了牙齿,挣脱开手,冲她展示自己尖利的指甲。 朝晕只是静静地看着,最后摸着下巴点点头:“嗯,确实该剪了,昨天忘记给你剪了,一会儿吧。” “……” 他没有和她玩闹!他非常认真!他在威胁她! 鸦凝觉得自己被侮辱了,然而还没等他用行动强调这一点,就见朝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果然听得懂一些话吧?” 鸦凝一僵,想要转过头,但是立刻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再次盯紧她,仿佛是没明白她刚才在说什么。 朝晕眯了眯眼,似乎是在考虑他反应的真伪,然而在下一秒,“咕噜咕噜”的声音就打破了这番僵持,朝晕一下子就蔫了,往后一靠,倚在池边,往甲板上一瘫,生无可恋道:“好饿。” 鸦凝瞥了她一眼,转身想要投身水里,朝晕有气无力地拉着他的小臂,冲他眨眨眼:“我能抱着你的尾巴休息一会儿吗?” “……” 鸦凝身躯一颤,回过头看她,眼眸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刚才在说什么? 人鱼恼羞成怒了一般地扯出自己的手臂,一溜烟地投入水中,一眨眼就溜了个没影儿。 朝晕不死心地冲着水下喊:“我是觉得你的尾巴真的很好看呀!” 鸦凝听得一清二楚,但是恨不得自己没有听到,他的尾巴荡开,卷起一圈又一圈的泡沫,在水下转了四五圈,才又再次冲向水深之处。 然而水是透明的,就算泛白的泡沫勉强遮掩了两三下,他耳根后哗哗的一片红还是分外惹眼。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2。】 果然听得懂她说话。 朝晕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便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子,于是还是奖励自己把剩下的牛排热一热吃掉,至于晚饭的事情——都说了是晚饭了,还是晚上再说吧。 她吃饱喝足以后,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工作人员过来送死鱼的事。 训练的时候划了多少水她自己知道,所以对于自己记得的事情就分外自信不会记错。 肯定是看她的小智障鱼不聪明才欺负他们主仆俩的。 朝晕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逮着那个工作人员好好问清楚,为了避免被对方轻视,她还专门拿出自己9.9抢了六支的眼线笔,要在自己的胳膊上画一个凶猛威武的大蛇震慑对方。 鸦凝刚从水里露出一双眼睛,看到的就是朝晕正在聚精会神地往自己的胳膊上乱涂乱抹的画面。 她的一双腿浸在水里,除了右手在左手臂上画画以外,整个人几乎一动不动,清丽的侧颊认真,这样一看,倒还也像一条人鱼。 鸦凝看她这样,疑惑地歪头皱眉,慢慢地划着水靠过去,还是贴着旁边的玻璃板靠过去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好似是被人逼过去了一样。 以前的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是要在海洋里捕食的,但是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那些话久久在脑海里迂回不散,让他非常非常不爽。 他今天不想在海洋里待,又转身折返了回来,看看这个人类到底生的什么心思。 不对,她是人类吗?她不是人类吧!其他人类看了他都一脸厌弃,和他看他们一样,她居然还能对他夸出口? 人类这种蠢到极致的生物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有眼光的人?就算有好了,那么有眼光的人,也不可能是这样一个笨笨的人。 鸦凝一边想一边认同地点点头,又伸出脑袋看了看,直到能看清朝晕在她的胳膊上画什么为止。 ……她在她的手臂上画泥鳅做什么?神经了么? 不是泥鳅?难道是海鳝? 啧,画的什么啊? 朝晕花了二十分钟,终于画出来了一条“威风凛凛”的蛇,她早就注意到鸦凝了,于是对着她亮出自己的手臂,冲他扬起眉头,说不出的威风和得意:“看我画出来的蛇!” 鸦凝:…… 朝晕想了想,又问:“你知道什么是蛇吗?知道蛇长什么样子吗?唉!像你们这种温室里面长大的花朵……呸,人鱼,哪里摸爬滚打过!不像我!” 朝晕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壮迹就喋喋不休了:“我在三岁的时候就分得清楚哪些人是女人,哪些人是男人了——” 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戛然而止,朝晕看到鸦凝停在她“栩栩如生”的纹身上的冷长眸子骤然一弯,里面的银色瞳孔又被拉成了一条细线。 他的唇线扯出来了一道锋利的弧度,左侧的犬齿若隐若现地抵在下唇,有一抹一眼望穿的讥诮挂在唇边,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攻击美,当然,也很欠揍。 朝晕顿住,这个时候倒是很机敏了,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嘲讽自己的纹身了。 她脸色大变,叉腰而立,怒瞪着这个不孝仆:”你以为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我要给我们讨公道呀笨蛋!我要问问那个男的为啥给我们送死鱼来。” 她别开袖子,向鸦凝展现自己的肌肉,信誓旦旦:“看,有我这条蛇助力,再加上我威武的体格,一定可以把他吓得不敢再欺负我们!” 第374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8) 不知道是听到哪一个字的时候,鸦凝慢慢收起了自己的笑容,银色瞳孔又缓缓收起獠牙,变成了椭圆扁瘦的一条,如两盏鬼火一般闪烁。 ……笨蛋吗? 为什么给他们死鱼,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因为他不好看,不讨人喜欢,这种事情还用问吗? 而且有什么价值?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跑去海洋,没有任何海洋生物是他的天敌,就算给他送来活鱼,他也懒得看一眼。 鸦凝冷冷地这般想着? 但是——人不知道。 人还在对将要来临的对峙严阵以待,跃跃欲试,还在对他展示自己的肌肉。 人还在担心他,还在为他不忿,明明自己过得也就那样,明明自己也是一个贪财的人,为什么为先为他抱不平? “……” 鸦凝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眸,精致到无懈可击的侧颜上,有一尾难言的情绪悄然划过,他的尾鳍在水里甩了一下,颜色又亮了一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4。】 朝晕看着他,突然一勾唇,冲他招了招手:“鸦凝,过来过来,我也给你画一个纹身,我眼线笔防水的嘞。” 鸦凝不搭理她,依旧隔着玻璃向外看去,朝晕哼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快过来。” 在水下悠悠哉哉晃荡着的鱼尾一僵,鸦凝掀眸看她,又有恃无恐地一别头,傲气地表示自己的拒绝。 对呀,就是听得懂你说话,但就是不听,怎样? 这蠢鱼,一直装傻,现在还和她耍小牌。 朝晕猛吸一口气,转身下楼梯,回自己的房间,鸦凝就眼睁睁地看着,双手扒着玻璃,注视着她的背影,缓缓把头歪向一侧,开始判断。 生气了? 生气了就会不管他么?生气了就会不过问给他送死鱼的事了么? 这样才好,他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谁都不要管谁。 鸦凝又别过去脸,甩了一下尾巴,可尾鳍上的颜色分明暗淡了一瞬间。 在下一瞬间,他听到了开门声,紧接着是噔噔噔上楼的声音,再接下来,有阴影投射在离他不远的水面上,有肉香传进鼻腔里,鸦凝嗅了嗅,刹那判断出来是自己喜欢的香气,猛地转过头去,就见朝晕举着速食鸡腿,站在池边。 她半张脸写着肉痛的不舍,半张脸上写着鱼不听话的气愤,但是当看到那张漂亮的脸时,她又觉得好了一点,拿出主人的态度,昂首挺胸:“快快过来,我给你吃鸡腿,你让我给你画纹身。” 鸦凝简直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地游了过来,像一条小狗似的,朝晕被他逗笑了,蹲下去把腿泡在水里,在池边垫上一张纸,先抓上他的一条胳膊,再把鸡腿给他递过去,交代他不许把肉和骨头漏进水里。 鸦凝就任她作弄,根本不在意她会给他画什么东西,反正他想什么时候弄掉就什么时候弄掉。 朝晕细致地画,他细致地吃,乍一看还挺和谐的。 她这次画的很快,鸦凝吃完的时候她刚好画完,心满意足地欣赏了自己的杰作好一会儿,才松开他的胳膊,拿纸给他擦手,嘴也不闲着:“你猜猜我给你画的什么?” 鸦凝抽空瞥过去一眼,然后就彻底收不回视线了。 ”……” 这带剑火柴人是个啥? 只见绑着高马尾的火柴人身上挂着一坨他看不懂的衣服,手里举着一把剑,嘴边还叼着……一根火柴? 朝晕滔滔不绝地介绍:“这画的可是本大侠,身上穿的是我设计的铠甲,帅吧?嘴里叼着的是狗尾巴草,狗尾巴草你见没见过?唉!你真是长在温室里的人鱼!我三岁的时候……” 鸦凝盯着那丑得惨绝人寰的纹身,几乎是瞬间决定了一会儿就擦掉。 好丑。 他面无表情地想。 “最重要的是——”朝晕已经说了一大堆话了,在这里的时候却顿了顿,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鸦凝的脑袋,笑眯眯道:“有她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她是你的保护神,和我一样。” “如果遇见有人,或者有生物欺负你,她就会用无形的力量帮你逼退他们,厉害吧?你要说,谢谢朝晕保护神。” 人鱼在水底下百无聊赖微晃的尾鳍骤然一停,瞳孔微扩,像银玻璃的碎片。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6。】 他看了看火柴人,又看了看朝晕,困惑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要保护他? 他看不懂她,一个他以为的自私的、粗鲁的、贪得无厌的人,原本是一个最好懂的存在,如今却成了他遇见的所有人类里面,最难解的一个人。 他当然看不懂—— 他不仅看不懂,在未来,他还会深陷进这脉表皮上荒芜尽生,内里却柔软轻绵的博大青山。 “唉,笨鱼,只会听不会说吗?”朝晕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又捏上了他的脸,一手的水渍:“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跟着其他人走,他们夸你好看也不行,他们就是看你傻,还看你好看,想要把你卖掉。” ……没有人夸他好看,更不会有人会因为觉得他好看而把他拐掉。 鸦凝避开她的手,又往下沉了些,不大自然地把自己的尾鳍埋得更深,不要朝晕看。 在讨厌他的生物那里,他恨不得用尾巴把他们扇碎,现在有这么一个奇异的喜欢他的人类在,他反而拘谨得不想露出自己的尾巴了。 “咚咚咚” 暴躁的敲门声响起,同时惊动了一人一鱼。 “肯定是那个工作人员!”朝晕一骨碌地站起来,下楼梯:“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怎么回事。” 朝晕拔高音量,想要让外面的人听到:“来了来了——” 以最快的速度闪到门口,打开门,刚要开口问问题,却发现门前空无一人,还是只有一桶死鱼在。 “……” “又跑了?!” 朝晕把桶提回来,关上门,站在门口,气得吹胡子瞪眼:“居然又跑了?!这次肯定就是他的问题!培训的时候都说了,我们要亲自检查一下食物的质量才能放人走。” 第375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9) 对于能记起来的这些寥寥无几的知识,朝晕一直都是必信无疑的态度。 她哼哼嗤嗤地提着这一桶鱼到房间里去处理,还是生气:“真是一群坏人,居然还有比我坏的人!” 她本来都够生气了,随意一瞥,还发现自己的纹身花了,顿时瞪大了眼睛:“我的蛇花了!不是说防水吗!” ”我再也不会在并夕夕买东西了!” 她一个人就可以自己和自己说个不停,这么大的饲养房回荡着的都是她的声音,居然显出来几分热闹来。 鸦凝低头,看着自己冷白色的左臂上,隐隐泛着紫光的火柴人,哪怕是泡在水里,也没有一点花的迹象。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眸子,转身投入水里,在底下游了几圈,把脑子里那些甩不开的疑惑都给泡花。 她就是太笨了,还太奇怪了,所以才会说出那些他无法理解的话,做出他无法理解的事。 至于这个火柴人—— 鸦凝摸了一把珊瑚,看着那漂亮的颜色,自顾自地想—— 他才不喜欢,只不过看她寄予了它这么多的念想,就勉强留一会儿。 朝晕又花了点时间做好鱼饼之后,还没等喊,鸦凝已经从水里冒出头,趴在水池边等开饭。 朝晕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蠢,其实可以教他自己做一些事。 “鸦凝,把你手边的纸铺在地板上,然后我们再开饭。” 朝晕以为这个学习过程要花费一段时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鸦凝已经按照她说的做了——拽下卫生纸,舒展,铺在自己面前。 可以的可以的,没有特别智障,再这样下去,他能干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说不定还能给她炒俩菜呢。 朝晕美滋滋地想着,坐在甲板上,把鱼饼往地上一搁,捧腮看着他吃,又转了转眸子,看见他的左臂,惊奇道:“哇塞,你的火柴人居然没有花?” 很快,她又开始沾沾自喜:“肯定是因为我太厉害了。” “而且也证明火柴人的我喜欢你,她也不想掉下去。” 她说得头头是道,后来又东扯西扯,鸦凝就默默地听着,有时候觉得她的话实在太多,就端着自己的盘子离朝晕远一丢丢,紧接着朝晕就会跟上去,最后他也放弃了,干脆就受着。 最后,想起来刚才受到的奇耻大辱,朝晕发誓道:“我明天一定要逮到那个送鱼的!一定!不然我就不叫殷朝晕!” 鸦凝本来没打算理她的,但是朝晕一转头看着他,放下狠话:“你也不叫鸦凝。” 鸦凝:…… 呵呵,不叫就不叫,以为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吗? 然后第二天的傍晚,工作人员敷衍地敲了三下门,想要转身就走,却出奇得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 ?!?! 怎么动不了?! 想拔腿走人,伸不开腿;想开口喊人,喊不出来,就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度过了漫长的五分钟之后,面前的门总算是咔哒一声开了,紧接着有一阵带着香气的氤氲水汽散开,然后就是抱怨的女声:“那缺职的傻缺肯定早跑了,不行,我还是叫殷朝晕,你也还是叫鸦凝哈——” 开开门,和一张约莫30岁的脸面对面,眼对眼,朝晕愣了下,而后挑了眉:“哟呵,今天怎么罚站了?” 男人原本以为自己还是动不了,没想到一张口,居然说出话了:”你说谁傻缺呢?” 他顿了顿,面露惊恐。 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没怎么回事,就是里面的水族箱里面有一条人鱼,似乎挺喜欢朝晕给他取的名字的,不想换名字,就这么回事儿。 “说你呀,”朝晕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奇怪:“不是规定了,你要等我检查过食物质量才能走吗?你每次敲几下门就走是什么意思?” 男人脸色变了变,想说一句“就这条人鱼,那能和其他人鱼比吗”,但是又怕朝晕找事,也就没开腔了。 “对了,我问你,为什么给我们送来的是死鱼?” 朝晕说回正题,皱起眉,锋锐的眸子盯着面前的男人,说不出的犀利。 男人眼下立刻划过一丝慌乱,加大了音量:“本来就是!那条人鱼又没什么价值,本来分配给他的就是死鱼。” 他声色俱厉,摆明了就是心虚。 “我没空和你瞎掰扯,我还要给贝莉卡送学习后享用的点心呢。” 朝晕:666。 这边送死鱼,那边送点心是吧? 她冷下脸,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虽然将近半圈都没抓住,但是男人却发现自己抽不出来自己的手臂。 ? 怎么这么大力气? “首先,他有名字了,他叫鸦凝,”朝晕率先强调这一点,紧接着直接道:“你偷奸耍滑,我不计较了,你明天要把我们的活鱼送过来,而且把早上和中午贪的两顿也送过来。” 男人抵死不认:“你瞎说!” “你偷奸耍滑。” “呸!不可能!你有啥证据?” “你偷奸耍滑。” “……”复读机啊? “你再这样,我就去找韩归了,别闹的都不好看。” 男人听到了这个名字,总算是气息一歇,烦躁地扯了扯头发:“行行行!我以后按点给你们送活鱼!” 朝晕满意了,点点头,松开了手,男人也转了转手腕,嘀咕着一个女的力气咋这么大。 两个人都看不见,有一把无形的水刀将要刺入他的胸膛,在他妥协了之后又瞬间散成水珠,落在地上,腾升出一段段雾气。 男人转身要走,朝晕又喊住他:“等等。” “什么学习后享用的点心?他们还学习呢?” 男人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当然啊,人鱼的智商很高的,要培养出高质量的人鱼,肯定要让他们学知识啊。” 朝晕正了脸色:“为啥我们没有?” 男人终于正眼看她了,认真问道:“你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里面那个人鱼连话都不会说,你们为啥要有?” 嗯,原主的高校毕业证早就被发现是假冒的了,初中都没毕业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朝晕:“……” 卧槽,竟然这么有道理! 第376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0) “不行,”朝晕据理力争:“你给我拿来套数学卷子,我也要教鸦凝知识。” 男人瘪着嘴,满脸写着不乐意:“不是,你连初中都……” “你管我的,”朝晕看着他,道:“你要是不给我拿来一套数学卷子,我就打你一顿。” “你敢!!” 朝晕不耐地摆了摆手:“你看我打不打就得了。” “……” 隔一天中午,朝晕手里拿着一套数学卷子,坐在水池边,揉了一把趴在池边半阖着眼眸养神的鸦凝的头,待后者抬起头来时,又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朝晕小课堂开课了!” 鸦凝盯着她,朝晕就板脸,苦口婆心地和他解释:“别的人鱼有的,你也一定要有,你看,我这不就给你争取过来了?” “……” 鸦凝重新低下头,摆明了的不想听,朝晕没看他,展开这张试卷,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唉!想当年我上初中的时候,成绩也是倒数一数二的。要不是没钱继续上,说不定还能混出个好名堂呢!” 鸦凝:? 什么数一数二? 他不想听,朝晕就自己先钻研第一道题,势必要用自己的真才实学让他心服口服。 “第一题,2025的相反数。” 朝晕自己慢慢地念着题,又看了四个选项,最后发现没有自己要的答案,一皱眉:“不是5202吗?” 鸦凝:…… 他半阖的眸子彻底闭上了,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听下去的闭眼了。 朝晕还在自说自话:“不对不对,我说的那个是倒数。” “……” 鸦凝还是忍不了,直起身子,给她指了指选项B,而后转身就走,一溜烟地往深处游,不想再听这些难缠的题。 在以往,他还是在海洋里待的时间长,这两天因为有朝晕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水族箱里,他不喜欢。 所以这天下午,他在海洋里面待了个痛快,海洋里面的生物一样不喜欢他,害怕他,他同样也懒得搭理他们,只是喜欢这种能无所顾虑地横冲直撞的感觉而已。 海洋深处,没有阳光的照耀,他感受不出来时间的流逝——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只能算是一个惜败的敌人,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寿命到底有多长的时候,就更不会在意一分一秒的流逝了。 他在海洋里游了个痛快,直到猛然想起来鱼饼的香气、饥饿感开始翻涌时,也就差不多能明白是什么点了。 有一条鱼从他旁边游过去,鸦凝眯了眯眸子,原始的野性在那冷银的瞳孔之中暴露无遗,他张开手,一把抓住那肥嘟嘟的鱼,送到眼前。 鱼拼命挣扎着,但是这点反抗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锋利的指甲缓缓抵上它鲜嫩的鱼肚,就在他要稍加力气划破它的肚子时,又突然顿住了,慢慢锁起眉来。 ……好恶心。 不想吃这种东西。 他猛地松手,冷眼看着这尾鱼摇着尾巴游开,然后又被突然闯入的鲨鱼吃进嘴里,有淡淡的血沫在水里散开,鸦凝又不动声色地皱眉,再次觉得恶心。 要吃人做的鱼饼。 他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指尖淡紫色的荧光已然探出,圈出来一个黑乎乎的洞,由他丝滑地穿过时空,再次游进了和海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的水族箱。 与此同时,水族箱里面的水也从洞里渗出来,真正的海水冷凉凉的,又转而跟着鸦凝徐徐流进去,短短几秒钟就完成了一轮置换。 外面应该是傍晚之后了,房间里似乎没开灯,连带着水族箱里也有点昏昏暗暗的,不过这对人鱼来说只是小事,他们在黑夜里也是如鱼得水。 只是—— 他的人呢?为什么没有开灯。 鸦凝皱着脸,向水面游去,往上去,有淡黄色的微弱光线折射进水面里。 蓝溶溶的水,孕育他、滋养他、困囿着他的水,把他包裹住,困在如黑一般深切的蓝里,宛如那些还未觉醒时被用惯了的孤单和霸凌,任他畅游,却也锁住他的每一根肋骨。 他向上游去,直到透出这密不透风的蓝,闯出如梦幻泡影一般的夕阳碎光之中,先是被从窗外射进来的橘色夕阳刺得眯紧了眼眸,银质的竖瞳冷凉,然而在下一秒,却猛地怔住。 那刺眼的暖光如同一场格外偏心的雨,挥洒在她身上。她盘腿而坐,侧对着他,身边是几张摆放凌乱的草稿纸,总是枯燥的发丝此刻也像欲展的翅膀,并不乖顺地伏在她的肩上。 这些物象,在此刻都是构图的中心。 他看见了她清丽倔强的侧颜,那似要摇撼众生一样的黑眼珠像水潭下面的黑色鹅卵石,清亮得透彻。 她手上还是那一张卷子,那一张她连第一题做着都吃力得很的卷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 或许是听到了微微的水声,朝晕从沉思里脱身,扭头看过去,最强烈的那道光束从他耳下穿来,直直地打在他身上,他的肋骨上。 朝晕弯眸一笑:“你上来了?正好,我也要做完了,我现在去给你做鱼饼。” “我花了一下午时间,总算是差不多弄懂这些题了!”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依旧潇洒自信:“我就说没有什么能难倒我。这些题还挺有意思的,以后有时间的话,就全部写个遍。” “学习真好玩,等我全部学会了,就可以像其他司养员一样好好教你了。” 她喜悦的声音像跳动的钢琴音,水一般地淋进人心里。 在这细密如蛛丝一般的天网落下之后,有人停步不前,有人有人带着一身的火,烧也要把束缚烧个精光。 鸦凝怔怔然地望着她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纤瘦的背影,像是望着一束将要乘云而去的光,抓不住,摸不着。 生命力—— 顽强的,粗野的,压不死的生命力。 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是真我,是放肆,是不止不休——是他自己生来没有的,也没有见过的东西。 他缓缓按上左胸膛,轻轻歪了一下头,迷茫化成水纹,浅浅地漾开。 因为生活在深海里,人鱼的体温很低,心跳也很慢,将近于没有。 所以,当心跳骤然加快的时候,人鱼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异样。 ……是饲,不是司,笨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1。】 第377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1) 他们的日常相处模式慢慢固定下来,也没有人会想起来他们,除了朝晕每天都在问老天为什么自己这么完美的人却只有这么少的钱以外,这生活几乎没什么缺点。 平日里如果太无聊,朝晕会给鸦凝念一些小故事,当然,是念网上的,她不会花冤枉钱买实体书。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攻读数学,鸦凝自己去一边玩去。 虽然朝晕识字量很少,不过数学卷子上的字她基本上都能认出来,就算有些认不出来也不耽误她做题,这更让她觉得她和数学天生一对。 她不光自己钻研数学,还要拉着鸦凝一起。 “鸦凝,快看这道题,求此三棱锥的体积,第一步要做什么知不知道?当然是在图中找到这个三棱锥在哪里呀!” “……” 鸦凝不语,只是又咬了一口鱼饼。 朝晕讲得有点口渴,拿起一边的水杯喝了口水,无意间瞟了鸦凝一眼,却一下子被他身上深浅不一的划痕吸引了视线,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你身上这些伤怎么回事?” 鸦凝一开始没注意听,直到朝晕抓起他的手臂认真地看的时候,自己也才刚刚看到那些伤。 都是海里一些带着点刺的草刮的,今天他窜得有点过火,不过对他来这些伤还是无关痛痒,而且人鱼的恢复能力非常强,不出半个小时就完好如初了。 关于人鱼的恢复能力很强这件事,饲养员训练手册上应该写的明明白白的,但是谁让朝晕是司养员而不是饲养员呢,她看起来如临大敌的样子。 “是不是水里面那些花花草草给你划的?” 还别说,虽然水里面种的水生植物都稀稀落落的,人鱼灵敏一点根本不会碰得到,但是质量实在太差,一不小心划过也会受伤。 “唉,我们主仆被人欺负了,”朝晕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身上宽松的游泳衣,戴上护目镜:“整天也不给我们换水,也不给我们优化水生环境,也不怕我们臭掉。” 不过说来还挺奇怪的,就算没人给他们换水,这水看起来还是清澈明朗,还是凉凉的。 大概是老天看她太可怜了吧,给这么一点小小的甜头。 朝晕这么想着,利落地纵身一跃,还没反应过来的鸦凝已经被溅了一身水,一脸迷茫。 ……她要干嘛? 问句还没在脑海里延展开,又是一片水花扬开,又是朝晕。 她游到水池边,把剪刀拿在手里,冲着鸦凝嘿嘿一笑:“嘿嘿,忘记拿剪刀了。” 她正要再次投进水里,手腕就被抓住,凉得她一抖,回头就见鸦凝漫长的凝视,他在用眼睛问她要做什么。 “去剪那些伤到你的花花草草啊,笨蛋,”朝晕揉了揉他的脑袋,一手的水,手感不好,但她还是笑吟吟的:“都把你伤到了,肯定要处理掉的。” 鸦凝那道冷冷的竖瞳一缩,眼中几乎要是一整团黑,看起来格外怪异。 他愣神的这个空档,朝晕已经拍拍他的肩,又深吸一口气,向水深处游去。 ……她才是笨蛋。 她是他见过,最笨的人。 鸦凝缓过神来,一咬牙,连剩下的一个鱼饼都先不吃了,一甩尾鳍,下水去找朝晕。 水几乎把她的肌肤晃成了光斑,托举起来她墨色的长发,像托举起黑色的火把。 穿过山一样的水,他看见她拿着剪刀,细致地把那些零落却生得杂乱的水草修剪干净。 因为他们这里没有基本的必备用具,朝晕只能等到氧气差不多耗光浮上去,再换气,再沉下来,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就是为了把划伤他的水草修剪干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4。】 那股陌生的感觉又开始侵略城池,把他的胸膛敲得叮咚响,但是他的大脑没有发觉,他还是费解,发疯一样地费解—— 她到底,整天都在想什么?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发狂时,已经攥上她纤细得不像话的手腕,朦朦胧胧地对视一眼,便拉着她向水面游去,向光来处游去。 朝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看他这么认真,只能先放任他拉她上去,等到浮出水面上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严肃:“崽子,别闹,我剪水草呢,一会儿陪你玩。” 呵呵,什么时候陪他玩过? 鸦凝面无表情地想,不松手,伸出另一条光洁的手臂,示意她自己已经没事了。 朝晕觉得有被她遗忘的知识冲撞着大脑,挠了挠头,模模糊糊记起了人鱼的恢复能力很强这件事。 但是她还是正了脸色,道:“那被划到还是会难受,哎呀就差一点啦,你等我修完。” 看她实在固执,鸦凝忽然没由来的一股烦躁,但是不是对她,是对愈加发酵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的烦躁。 终于,他忍无可忍,直接开口道:“不是那些水草划的。” 清透冷冽的少年音像冷薄荷,沁心的凉。 朝晕蓦然停止挣扎,呆呆地看着他。 鸦凝继续说道:“指甲不小心划的,你不要去剪了,上去。” 朝晕没动,就在鸦凝快要怀疑她傻掉的时候,她突然双目放光,惊喜地盯着他看,张开双臂,一把抱上他的脖子,言词间无不欢喜:“鸦凝,你会说话了?!太好了!你离智障人鱼又远一步了!” 人体的温度,温热地贴在一块寒冰上。 鸦凝毫无防备,被扑得往后倾斜了几度,同时,瞳孔也扩张了几圈圆,回不过神,森冷的一竖瞳孔,如今像是新上的一弦月,新雪初霁一般的明亮漂亮。 “……我,不是,智障人鱼。” 嘴唇蠕动几下,清凉的少年音只说出来了这几个字。 “嗯嗯,你不是你不是,”朝晕高兴得像供出来了一个上清华的脑残,拉着他往池边去:“你又漂亮又听话又乖,现在还会说话了,你就是最棒的人鱼!” 鸦凝一下子收到了这么多夸奖,顿时噤声,扭过头去,抿紧唇瓣,眼眸闪闪,如星如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6。】 第378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2) 虽然鸦凝会说话了,但是说的不多,大多时候都是朝晕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她自己也不嫌对方话少,总是一边刷着他们的研究室总部群一边和他吐槽这里面的各种消息。 “啧啧啧,你看这个谁家的人鱼,这都闹成啥了,背着司养员偷偷学会吸烟了!” 鸦凝投过去一瞥,言简意赅地纠正:“饲养员。” 朝晕选择性忽视:“你看这饲养员都气疯了,一直说对于他的人鱼吸黄金龙很失望。我天,一条人鱼,他还指望着能吸多贵的烟?这都不错了。” 鸦凝:? 他原本是趴着的,闻言动了动耳鳍,直起上半身,定定地看她,目光可以说是震惊。 朝晕见他好像很疑惑,和他解释:“黄金龙一块五,一条人鱼能有一块五不错了,我才有多少个一块五了。” “……” 问题不是这个吧! 算了。 鸦凝重新趴回池边,晃了晃尾鳍。 朝晕又对着屏幕点了点,发出一声感叹:“其他饲养员都需要每天打卡记录人鱼的情况,不然就要记大过警告处理,但是我昨天才知道,结果也没人催我,为啥啊?” 还能为啥?因为没人在意他,所以他的情况是什么样都无所谓。 朝晕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也不想把你的照片弄上去。” 晃动的尾鳍一停,一黯,原本脸朝着她的人鱼换了个方向,后脑勺朝着她。 看吧,她也觉得他不好看,不想要把他放上去给她丢脸。 切,不记录就不记录呗,以为他很想被她记录么? 鸦凝在心里冷哼一声,又挪动了一下,离她远了一点,然后在下一秒,就听见朝晕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要是别人把你的照片盗出去,盗录你的瞳膜信息,然后把你账户里的钱全部偷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此话一出,鸦凝好像离她近了一点,头也转了过来,懒洋洋地看她:“我哪有账户?” 朝晕依旧认真:“迟早会有,我看微信视频号里那些营销号都这么说。” 鸦凝无语了会儿,最后还是说:“……少看那些东西。” “可是我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啊,”朝晕喟叹一声,直直地躺下,形成一个标准的“大”字,又开始了每天一问:“钱啊——钱啊——我的钱到底去哪里了?到底是谁用我的钱去买东西了?” “叮铃”一声,朝晕拿出手机一看,又从地上跳起来,笑嘻嘻道:“我快递到了,我去拿哈。” “……” 鸦凝盯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又默默移开目光,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什么时候给她带颗珍珠或者红珊瑚回来了。 不然,总这么穷着也不是事儿。 没一会儿,朝晕就抱着自己的快递回来了,一边拆一边和他讲:“这是我在并夕夕上买的人鱼传记,整整花了我8块钱,我们要好好利用。” 她捧着这本书,盘腿而坐,翻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传说在千百年前,人类和人鱼一直互相残杀,人类却始终处于劣势,因为人鱼之主拥有强大可怖的力量!!” 说到这种地方,朝晕会故作夸张,倒吸一口凉气:“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把他杀死。但是在两百年前,天球突然气候变寒,不适合所有生物居住,在人类和人鱼都要灭亡的时候,是人鱼之主献祭了自己的生命,让天球回暖,挽回了不计可数的生命!从此,人类改过自新,发誓好好对待人鱼,然而人鱼不能接受人鱼之主的消失,纷纷投入最深处的大海,等待人鱼之主的回归。” 朝晕抽出小手绢,擦了擦眼角:“真动人啊!鸦凝,你以后也要向上向善啊!” 鸦凝垂着眼睑,意兴阑珊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呵呵,没有眼泪,真假。 朝晕装够了,又往后翻:“据记载,人鱼一共分为四种等级。第四级天资平平,尾鱼老日…” 人鱼:“尾鳍。” 朝晕:“咳咳!颜色极淡,通常为蓝色、青色……” “第二级拥有上等资质,尾鳍颜色五彩斑斓,犹如仙人下凡。” “而第一级的特征记载缺失,传说只有人鱼之主是第一级,生有……” 朝晕卡住,指着“鲛”字,问鸦凝:“这念啥?” 鸦凝轻飘飘的一眼,刚张开嘴,朝晕又收了回去:“唉,你肯定也不知道,你也是笨笨人鱼。” “……” 鸦凝一生气,不回答,重新别过脸,用后脑勺对着她。 朝晕还在念:“叫它交珠吧。交珠能量强大,有时空穿俊、长生不老等功能,一经问世,必引起四方大乱。” ……时空穿梭吧。 念到这里,一个总概括就差不多结束了,朝晕面色凝重地合上书:“时空穿俊……” 人鱼:“穿梭。” “时空穿梭、长生不老,”朝晕顺其自然地纠正过来,沉吟片刻,然后又摆烂地往地上一躺,失神望天:“连交珠都没有暴富这种功能吗?谁能给我点钱?谁能给我点钱?” 鸦凝闭了闭眼,很想叹气。 “不过!”朝晕又从地上弹起来,坐直,慢慢转向鸦凝,一脸严肃:“这几种等级里面没有提到黑色的尾巴,难道你是……” 鸦凝轻抿唇瓣,不太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正要反驳说“那八块钱的书有什么好相信的”,就听见朝晕沉重道:“难道,你是没有被发现的,最低级的第五级?!” 鸦凝:…… 他咬紧牙关,恨不得咬她一口,语气重重地回答:“不、可、能!” 朝晕就一脸爱怜地看着他,那表情分明就是“你都第五级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意思,鸦凝差点气得和她绝交。 但是在他决定和她绝交的时候,朝晕又突然双手一翻,把书扔在旁边,拿出手机,兴致勃勃道:“不过为了庆祝我们鸦凝学会说话,我们买个牛排吃吃。” 鸦凝本来要回去的,听到她的话,又轻哼一声,乖乖趴下了。 算她识趣吧。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8。】 然后,吃过牛排后,朝晕继续躺在水池边,无语凝噎,良久凄凉道:“我的钱去哪里了?谁动了我的钱?谁拿我手机买的牛排?!” 鸦凝:…… 第379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3) 研究室要举办人鱼比赛了,第一名的奖励是一块钻石,市场价八万左右。 朝晕一开始还以为是选美,热血沸腾地要送鸦凝去报名,后来发现是人鱼训练技能比赛,一下子就蔫了,唉声叹气起来。 鸦凝根本就想不通朝晕这厮整天在想什么,要真是选美比赛,她还没去报名,他们一人一鱼就被扔出来了,他甚至不明白朝晕为什么会觉得他好看。 “我可不能送你去和他们争,万一你被他们伤到了怎么办?”朝晕自言自语道,举着手机继续刷视频。 鸦凝看过去,标题是“文科生毕业后如何用100块钱吃一个月”。 “……” 他突然抓上她的手腕,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报名。” 朝晕眨眨眼,一言难尽地望向他:“崽子,你是受虐狂啊?” 鸦凝差点加重握紧她的力道,得亏忍住了。他松开手,别开眼,抬起下巴,很傲气似的:“你不用管,你去报名。” 朝晕觉得这是孩子青春期了,很不信邪,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弱。 她决定劝一劝,然而还没有开口,鸦凝已经转过眸来和她对视,再次一字一句道:“报、名。” 为了让他健康成长,朝晕还是去报名了,报名费花了她五块钱,让她心疼死了。 算了,崽子想去凑热闹,就让他去吧。 朝晕根本没有任何夺冠的希冀,只希望鸦凝健健康康地回来,别缺胳膊少尾就行。 毕竟她根本没有带鸦凝锻炼过,那个训练室平时轮不到他们用,在这种紧要关头更是想都不用想了。在训练上被别人压了一头,资质上更不用说了,他可是没被发现的最低级的第五级别的人鱼! 在比赛当天,朝晕不止一遍告诉鸦凝不要逞强,有人欺负他就往旁边避开,不理他们,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看得出来并没有放心上。 朝晕坐到一边的观众席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忧。 “哟?黑尾人鱼也来参赛啊?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朝晕扭过头,看见了一个趾高气昂的年轻男人,正一脸挑衅地看着她。 陈一舟,家里有钱有势,饲养的人鱼是贝莉卡的弟弟瑞德,虽然瑞德天资只能算不错,但是有贝莉卡的这层关系在,他在研究所也基本上可以说是混开了。 朝晕认真看他:“去修修你的大门牙吧,别闹得不好看。” 陈一舟:? 他气笑了:“真是个文盲!和你说话真费劲!在外面是个小偷,混进来了也一样死性不改,和你那条黑尾人鱼一样不入流。” 朝晕一脸无所谓:“那你别和我说话了,你惹我不高兴的话,我随手就把你手机偷了。” 陈一舟冷笑:“你以为我会给你这种机会?” 他摸上自己的口袋,想给朝晕炫耀他的名牌手机,没摸到,脸色登时一变。 朝晕撇了撇嘴,把刚才顺手摸来的手机扔给他:“我都说了,别理我。” 陈一舟:?! “你!” 朝晕不理他了,比赛马上开始,她对着离得有点远的鸦凝慢慢地比动作,陈一舟一开始以为是什么鼓励的,正要扯唇说她不自量力,定眼一看,却慢慢识别出来意思了。 “累的话就躺水里睡一觉。” 陈一舟:? 有毒吧? 他无语了,鸦凝也无语了,敷衍地点了下头,看着眼下的水池,任由旁边的人鱼怎么尖酸刻薄地议论他都置之不理。 比赛分为水下水上两个独立模块,选手投入水中,自主选择是在通向终点的过程中完成悬于水上的关卡还是完成水下的关卡,最后比的是速度,谁先拿下终点的钻石谁胜出。 水下的关卡难度比水上高很多,并且对换气的要求很高,尽管如果完成水下关卡的话速度可以减去5秒,所有人鱼都是奔着完成水上关卡去的。 准备的哨音一响,五秒后,正式开始的哨音刚刚落下,一道道残影投入水中,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陈一舟这次不止看了瑞德,还注意了那条黑尾人鱼,结果黑尾人鱼刚刚落入水里就没有踪影了,根本没有再见到过。 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他笑出了声,原本准备嘲讽朝晕两句,没想到后者率先满脸担忧地问他:“诶,鸦凝咋不上来了?他会不会溺死啊?” 陈一舟:? 你问我啊? 还有,鸦凝是谁啊? 他把后面这个问题问出来了,朝晕怪异地瞅他一眼:“鸦凝是我养的人鱼啊。” 呦呵,还有名字呢。 不知怎的,陈一舟突然觉得这一人一鱼好可怜,一个赛一个的可怜。尤其是朝晕,像他妈妈喜欢看的那种苦情剧的含辛茹苦的寡妇,也不想嘲讽了,不理她,自己看起比赛来。 比赛在短时间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在观众眼里,贝莉卡和瑞德已经遥遥领先,瑞德虽然在其他方面资质平平,但是在速度和灵活性上一向不错,只落后贝莉卡一点点。 在后面一段距离,贝莉卡肉眼可见地放慢了速度,直接被瑞德赶超,似乎是想把这个冠军让给弟弟,让他开心一些。 陈一舟没看出来这一点,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差没直接站起来喊加油了。 而朝晕,还在担心鸦凝是不是溺死了。 在最后关头,瑞德全方位地向高挂的钻石发起了冲锋,水光四溅,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对手和他竞争了,这个比赛的胜利是属于他的! 他眼里迸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再次加快了速度,钻石在他淡红色的竖瞳里慢慢放大。 水波炸裂! 这条深红尾色的人鱼如利箭般破开水流,修长的手臂划出凌厉的弧线,指尖距离那颗沉浮的钻石仅剩毫厘—— 突然,一道黑影近乎于残暴地切入! 第380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4) 黑鳞人鱼以近乎残影的速度从水中跃出,尾鳍在身后拉出一道沸腾的白浪。他猛地一个急转,水流在他周身炸开一圈气旋,右手如闪电般探出—— "唰!" 的一声,钻石被他一把攥入掌心,激起细碎的水晶光屑。 红尾人鱼刹不住冲势,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黑鳞人鱼偏过头,银质竖瞳斜睨而来,那眼神里翻滚着一种诡异的、可以称之为慵懒的淡淡野性,似乎是不喜欢和别的人鱼靠的太近,黑眉下压,把眼眸勾勒出一抹锋利的弧度,尾鳍故意重重一摆—— "轰!" 激荡的水流直接将红尾人鱼掀得倒退数米,鸦凝借势重新投回水中,钻石在他指间折射出万千星芒水流在他身后炸开一圈浩荡的白浪,他慢悠悠地朝着池边游去,似乎是提前等着什么人。 满场寂静,所有人、所有人鱼,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陌生的黑尾人鱼倚在池边。 这高门大屋静静无声,只有一双鞋哒哒哒跑在地上的声音,朝晕奔至鸦凝身边,急切地蹲下,抱着他的头左看右看,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捂着自己的脸惊恐道:“你吓死我了,你怎么在水里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淹死了呢!” 鸦凝:“……” 他抽了抽嘴角,没说话,把手上的钻石递至她眼前,漂亮的骨节、修长的手指都把这颗钻石衬得光彩夺目,那尖锐的指甲也像庇佑钻石的高塔。 朝晕没忍住弯了唇角,笑意从眼角溢了出来,像纷纷落下的花瓣。她接过钻石,小心翼翼地捧着看,赞叹道:“真好看,和我之前买的塑料钻石都不一样呢。” 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眉眼,鸦凝忽然觉得“夏天”这个词也如她一样光彩照人,照得他眼眸微眯,也不自觉地勾起唇瓣,眼里孤寂的无畏与野性退散,涨起来了紫藤萝的淡紫潮。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3。】 贝莉卡还在轻声安慰着不可置信的瑞德,韩归立刻找上计时员,迫切地问他黑尾人鱼最后的成绩。 裁判颤抖着手,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回答:“58秒,再减5秒的话,53秒,比我们计算出来的最佳成绩还快三秒。” 韩归深吸一口气,探究性的目光压在池里那不同寻常的黑发黑眸黑尾的人鱼。 朝晕本来是想要带鸦凝大吃特吃一顿的,但是事实是不太可能,因为鸦凝迎来了大检查,来检查的人还是研究室副院长韩归。 “对于黑尾人鱼的成绩,我们有目共睹,不是作假,你们的荣誉我们也不会插手分毫,不过为了不让他的才能埋没,我想要再次对他进行天资测试……” 韩归说话文绉绉,朝晕听得晕晕的,最后只有一句话:“他叫鸦凝,他有名字的。” 韩归:…… 朝晕摆摆手:“你们想怎么测怎么测,只要最后鱼没事就行。” 得到了她的允许,韩归才心安理得地开始了自己的测试。 来到水池边,蹲下,看着在甲板上趴着的人鱼,他半蹲下去,轻咳一声:“你好……” 他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微妙:“鸦凝?” 人鱼摆了一下尾巴,不知道算不算是回应。 韩归趁热打铁,继续道:“鸦凝,首先恭喜你赢得比赛。其次,你能告诉我,你的速度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的吗?” 每一条人鱼在进研究院的时候都会进行天赋测试,鸦凝也不例外,他的第一份报告单上面显示的数值不容乐观,可以称之为轻度智障了,哪一方面都非常差劲。 难道是藏拙? 不对吧,人鱼藏拙干什么? 韩归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鸦凝却全无反应,耳鳍都没动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放轻了声音:“你可以不用说的那么具体,大致范围就好。” 依旧无人理会。 就在韩归要受不了他的冷暴力的时候,朝晕开口了:“他不是不想回你,他可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韩归一愣,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 灵活性这么强的人鱼,怎么可能听不懂人话。 朝晕一脸无辜:“不信你问问其他人,他从来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肯定是听不懂。” 韩归觉得匪夷所思,不死心,又拿出了专门研发的测试仪。 虽然他平时是不主张用这个判定人鱼的等级的,但是现在也别无他法了。 韩归把测试仪放在鸦凝额前,按下按钮,有机械光慢慢包裹住他,半分钟之后,测试仪上的“0”稳稳不动。 韩归:? 他懵了。 不是吧,放草鱼脑门前都有0.5啊!这什么鬼! 旁边那个一开始带着朝晕来工作的男人擦了擦汗,也跟着附和:“他就是一个傻人鱼!不然,我不会把他安排到这里的!” 朝晕瞪了他一眼,冲他啐了一口:“呸!谁让你骂我们鸦凝了?他是傻人鱼,你就是傻屌。” “诶!你!粗俗!” “停!”韩归厉声打断,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这实在简陋的饲养室,皱起眉,对着朝晕道:“我会让他们把必需的基设给你搬过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朝晕扭扭捏捏地问:“那啥,副院长,给我加点工资呗?2700实在不够。” 韩归一顿,深深拧眉:“什么2700?所有饲养员最低底薪不都是4500吗?” 朝晕:? 她死死地盯着脸色煞白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亮出爪子直接扑了过去:“你看我今天挠不死你!”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鸦凝看向那乱作一团的场面,尤其是他虎虎生威的饲养员,弯了弯唇,总是显出淡淡的不耐与枯烦的眼尾也稍微吊了起来。 韩归忙得焦头烂额,但是也不忘注意鸦凝的动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态,立马蹲下,注视着他的表情:“鸦凝,你是不是在装傻?” 人鱼对着他轻轻一斜眼,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的,还带着点说不出的傲。 怪怪的,可就是没有任何情绪。 “……你要是继续装,我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在他试探着说出这句话时,错觉一般地看到有讥诮从鸦凝眼前一闪而过,他眨了眨眼,一回神,又是冷冷的,没有表情的脸。 韩归:“……” 第381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5) 朝晕的战斗胜利了。 拿到了八万块钱,还涨工资了,她一下子就美了,热情地送走这些杂七杂八的人后,兴奋得又蹦又跳,蹲在鸦凝面前,对着他的脸又捏又搓,压低了的声音也不难听出开心。 “哈哈!鸦凝,我们主仆要过上好日子喽!” 朝晕坐在地上,悄悄和他说到:“幸好你会装傻,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天才小鱼,肯定不会再让我照顾你的。” 前不久还说他是智障人鱼呢,现在倒又说起好话来了。 鸦凝斜睨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心里却有从未有过的、淡淡的喜悦悄然作祟。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8。】 朝晕一直都是及时行乐主义人士,马不停蹄地把钻石典当了之后也算是有了钱,但是依旧改不了自己抠抠搜搜的作风。 为了奖励鸦凝,除了花了一笔钱买来高档牛排,她还觉得她可以给他买一些好玩的玩具,先是买了一个球,紧接着想买定制的鸦凝版防水挂件,然而看到那个价钱,她还是觉得肉疼,一咬牙,把手机一关,爽快道:“我自己给你做得了。” 彼时,捧着自己的球拍来拍去的鸦凝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去,继续拍球,态度冷然,摆明了不相信。 朝晕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a-b)乘以(a+b)等于a2+b2吗?呵呵!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知道?” 鸦凝:…… 记都记错了,笨蛋。 朝晕虽然有时候智商有些掉线,但是行动力却是一绝,刚决定好了就立刻下单原材料,等材料到了之后就拿出手机看教程,边看边学。 鸦凝没见过她嘴里说的挂件玩偶,心里不感兴趣,不过看她那么认真的样子也不想去打扰她,就抱着自己在一堆玩具里面最心仪的皮球在水里玩,最后嫌水族箱小,又抱着皮球进了海洋里去。 海洋里的生物大多数还保持着最原始的面貌,弱肉强食,几乎没有多少生物会主动来招惹他——尽管它们并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惧怕的。 所以,就算看见鸦凝肆无忌惮地在水里玩自己的皮球后,有些海洋生物对皮球十分感兴趣,却也不敢近他几尺,只能远远地看着。 不过这并不代表不会有海洋生物来挑衅。 突然,水流震动起来,一条黑影破水而来,将近五米长的虎鲨张开血盆大口,锯齿状的利齿闪着寒光,直冲向那颗跃动的皮球,周围的生物顿时一哄而散,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用来下菜了。 与之相对的是,鸦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鲨鱼即将咬合的瞬间,他突然旋身,整个人如银箭般垂直腾起,鲨鱼扑空的瞬间,他已出现在其背脊上方,右手五指张开—— 五道寒芒划过海水,他的指甲如精钢利刃,泛着森冷的光。 手起爪落,一道完美的弧光闪过,鲨鱼的尾鳍齐根断裂,血雾如烟霰般散开,虎鲨痛苦翻滚下沉,唯一的重点是死亡。 这手段简直就是残暴,然而鸦凝的眼尾却没有一丝情绪的痕迹滑落,冷冷的,暴戾的,漠然地睥睨着那硕大无朋的躯体沉落,一条手臂夹着球,一条手臂嫌恶地甩了甩,可见一斑的漠视。 除了恶心,他没有别的感觉。 他毫不留情地转过身,抱着自己的球游开,指尖再次闪出淡紫的荧光,直到残暴的王消失以后,沉默瑟缩的海洋才敢再次轻轻吐出呼吸。 朝晕坐得腰酸背痛,伸展了一下身体,再看看腿上放着的钩得不堪入目的丑人鱼,觉得更累了。 她叹息一声,锤了锤脖子,往水池一瞥,只见鸦凝抱着球浸在水里,一张精致却阴鸷的脸上如若没有表情,就是说不出的诡异。 然而她没注意,又瞅了眼他抱着球的手,眉心一锁,扔下手上的活,朝着他走过去:“你手上是什么?血吗?” 鸦凝低头,看到了凝固在右手指甲上的几缕血丝。 他眸下暗光一闪,更觉得恶心和烦躁。 刚要把手背到身后,冰凉的手却被轻柔的力道扯过去,虽然轻,他却觉得她碰到了他的手骨。 朝晕皱眉,抽出一边的纸,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你哪里又受伤了吗?怎么有血?” 他暴动的情绪被耙梳理顺,出奇得安静下来,垂着眼眸,说不出的乖巧:“不小心勾到了,没事。” 正如朝晕预料,她语重心长地交代:“玩的时候小心一点啊,这么小的地方很容易磕了碰了。” 她根本无法想象到,这只手刚才亲自斩断了什么,毕竟面前的人鱼这个时候显得实在乖顺,就算是以往气人的时候,顶多也只是有些狂傲,爱捉弄人,和残暴直接挂不上钩。 鸦凝懒懒地嗯了一声,尾鳍在身后一摆,又亮了一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0。】 经过两天的训练,朝晕钩坏了五个玩偶之后,终于钩出来了一个堪称完美的“鸦凝”。玩偶巴掌大一点,涂上防水胶之后看起来小小的一个,把玩在手里的时候十分可爱,根本看不出来它的真身多招人厌。 鸦凝拿到这个小挂件的时候,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在水下的尾鳍都要摇上天了,碍于朝晕在旁边,他不能一直盯着看,于是就看一眼——别开眼,看一眼——别开眼,看得人直想发笑。 朝晕按上他的脑袋,似笑非笑道:“喜欢就放声说出来,没人会笑你。” 鸦凝老老实实地被按着,闻言又是一哼,把挂件往怀里一抱,转身游走,声音不大自然:“还——还行吧,我,我还挺喜欢。” “……谢谢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2。】 他的声音有点小,朝晕刚刚听清楚,还没回神,蠢鱼已经没了踪影,抱着挂件又不知道要在这水族箱里游多久。 朝晕捧腮,蹲下,看着这水族箱发呆。 虽然从外面看,这水族箱已经大得可以了,但是要是一辈子就生活在里面,其实也挺小的。 唉,蠢鱼真可怜,晚上给他煎牛排吧。 朝晕还不知道,蠢鱼已经抱着玩偶去海洋里其它去了。 第382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6) 朝晕以为把这个挂件给了鸦凝之后,会经常性地看到他抱着它在水面上玩,然而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不知怎的,她看到他出水的次数越来越少,有几天除了饭点,鱼影儿都不见。 朝晕一开始没怎么注意,过了两三天才慢慢回过味儿来,问他怎么不出来。 对方支支吾吾的,抱着他的玩偶挂件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大意就是他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她不用找他。 朝晕记得最清晰的,其实是——他的头发好像长了许多,瞳孔的银如今冒着幽幽的红,整条鱼也不如以往有活力,尤其是在她隔三差五说起来他、他的尾鳍好看时,他就会把整条身子都浸在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个字都不说。 朝晕觉得不对劲,但是依靠自己的知识储备压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终于还是只能去问韩归。 那个时候,韩归还在因为贝莉卡发烧生病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开始并没有耐心应对朝晕,但是在对方锲而不舍地和他描述鸦凝的情况的时候,还是电光一闪,上系统一查,沉默下来。 这一阵子居然是鸦凝的蜕皮期。 人鱼一生有一次蜕皮期的,持续时间大概一周,蜕皮过后就是真正的成年人鱼了。 截止到目前为止来看,蜕皮期中的人鱼的身体情况有所不同,一般来说,资质最好的人鱼反而会分外虚弱,资质平平的人鱼就像没事儿似的。 不过不管怎样,处于蜕皮期的人鱼都会被研究室认真对待,利用系统推算出每条人鱼大致的蜕皮时间,设立警标,适当地转移一些人力物力,保证人鱼安全度过蜕皮期。 可是现在,鸦凝的蜕皮期甚至没有提醒,需要一个能力最差的饲养员来发现。 韩归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说不清楚比愧疚深还是浅,但是事实是他现在真的很忙,也无法分出额外的人力物力来帮她。 总之,依据以往的规律来看,鸦凝的蜕皮期应该会很轻松地度过。 这样想着,韩归给了朝晕一包药剂,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鸦凝现在处于蜕皮期,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把药剂冲开喂他喝下去会好很多。 朝晕也不懂这些,懵懵地接过,懵懵地点头,拿着药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偏僻的饲养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有多关心自己的人鱼。 韩归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拍了拍额头。 —— 回到饲养室,还是没看到鸦凝的影儿,朝晕先把药剂泡开,放在一边凉着,然后戴上护目镜,穿着自己新买来的泳衣,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开始去找这条笨鱼。 虽然她之前也下来过,但是没有完全探索一遍,现在这么一看还真挺大的,找起来很费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里面的水生植物越来越多了,以前都是稀稀落落的,如今居然还算得上茂盛,这让她找得更艰难了,上上下下换了五次气,才终于在长得极好的红珊瑚后面找到了一条蜷缩着的人鱼。 侧脸苍白如纸,蹙着细长的眉,被水浸泡着,像皱成一团的废纸。背部弯着,宛如年久失修的弓,线条优美漂亮的尾巴缩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蜕了一半的皮把他的尾巴截成两半,上深下浅,还有些溃烂的伤痕。 在外人看来本来就不甚出彩的尾巴,这时候看着,就更显得丑陋了。 他就安安静静地在那里躺着,没有呼吸,没有伏动,和死了没有区别,像被人丢掉的破败娃娃——不过他怀里被紧紧抓着的娃娃没被主人丢掉。 不管怎样说,这都和韩归嘴里说的“没什么大事”大相径庭。 朝晕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没憋住呼吸,她看得出来他的痛苦,她看出来的那些痛苦又化成了她的痛苦,不留余地地攻击她。 朝晕登时判断出来鸦凝现在需要干预,她又上去换了一口充足的气,而后直直地朝着鸦凝游过去,一举一动都分外小心,生怕惊动了他。 然而,在她的手距离他还有半臂之时,他猛然张开眼,在瞳孔中心倒挂起来的实质的红犹如一盏阴冷的鬼火,其中只有不分青红皂白的戒备与暴戾。 他的眼眸也在喊痛,痛得烧出红辣辣的光,把她清丽的剪影也烧得模糊不清,他的理智被焚毁,一切都不清楚,只有疼痛和气味的清楚的。 他毫不犹豫地挥出了指甲,寒光涔涔地深着水,给自己划出来了一方可靠却寒凉的牢笼。 幸好朝晕及时地收回手,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他的抗拒没有让朝晕带他上去喝药的想法有丝毫消弥,她紧锁眉心,分外焦急,一直在指着自己的脸,希望他辨别出来自己,然而没有用,他现在的状态和疯了差不多,浑身应激一样地紧绷颤栗着,赤红的眼眸死死地瞪着她,犬齿半露,森光寒寒,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自己被揉搓得不像样子的玩偶。 朝晕又试探着伸出一次手,迎来的还是不收任何力道的攻击。 她彻底明白了——带他上去是不可能,她只能走别的路。 朝晕想通了,决绝地转身,向上游去。 鸦凝见她离开,慢慢松懈了下来,头再次重重地砸在地上,重新恢复了蜷缩的姿态,又自己把自己关在无形的牢笼之中。 一切都好,让他自己待着就好—— 只是,眼前格外模糊,隔着重峦叠嶂的水天石地,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忽,如煮出泡沫的羽毛,让他满身灼烧。 他已然记不得她是谁,但是有一道凄厉的声音差些冲出枷锁,发出呐喊——你要丢下我吗?就这样丢下我吗? 他判断不出来这是谁喊的,然而指尖微动,一串稀疏的水泡沫从指间溢出,像是暴力的驱赶,像是蹩脚的挽留。 朝晕用最快的速度游上岸,一口闷掉那杯药,再次深吸一口气,重新沉入水中,背上载着月光,再次冲来,不气馁地尝试。 第383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7) 朝晕这次必须加快速度,她再次探出手臂,这次在靠近时,鸦凝并没有什么很剧烈的反应,只是眼睫颤颤。 然而这一切都在朝晕抓上他的手臂时被击碎了,他重重一抖,猛地睁开双眸,眼眸深处红得发紫,似乎是被迫想起来了不好的回忆,颤栗的瞳孔里都是狠辣辣的恨,把所有理智砍成了荒芜地。 他又挥起手臂来,朝晕勉强闪开,微微侧过身去借力,用了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这似乎更让他不安,抗拒的力道更大,朝晕差点让他挣脱了,只能握得更紧,亲密无间的皮肉下面是亲密无间的骨头,再下面是亲密无间的心脏。 但是,在她又把他往上拽的一瞬间,鸦凝锋锐的指甲如尖刀一般划过她的肩背,尖锐的疼痛感源源不断地往骨缝里面钻,朝晕猛地瞪大双眼,血花顿时向外渗出。 血雾瞬间包裹住鸦凝的指尖,和他眼眸将近是一个颜色,却把他眼里的暴戾截停。 他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刻停下了,他的发条被砍下,只能眼睁睁、呆滞地看着血色如花一般漾开,绮丽凄艳。 她的血把他眼里的血冲淡,银质的肌理有苏醒的征兆,竟然有种奇怪的攻毒之感。这水浑浊又靡艳,不如她半分澄澈,蓝荧荧的水光混着她载来的星光,在她身上开满了花,更是把他衬成了稠密绝望的黑色。 朝晕只觉得喉咙里有痛呼往外爬,却被她生生咽下,眼前发昏了一瞬间,也只有一瞬间。她强忍着剧痛旋过身,看到了鸦凝怔愣的神色,他眼瞳中心的红似乎是洇开了,在眼圈周围散开,薄薄的。 她脑海分外清明,一把抓上他的双手,上半身压过去,跨过千山万水,越过咸涩的海洋,唇瓣重重地贴上他的,一个称不上吻的吻,像暴雨,像解药。 重合的一瞬间也是魂灵归一的一瞬间,他彻底束手就擒了,被她禁锢在怀里,有苦涩的药汁渡了进来,这么苦,苦得他想要流泪。 但是他失去了流泪的资格,那总是写满了薄情和高傲的瞳仁里,如今是遍地碎裂的无措和哀伤。 微凉的药汁流过肺腑,把团团废火扑灭干净,大脑慢慢清朗,那层固执地黏在尾鳍上的皮也被轻松摆掉。 拨云见月一般,把红剖开,鸦凝银如弯刀的瞳孔轻颤,把最后一口药吞下,压在他唇上的花瓣飘走。 朝晕的氧气有耗尽的征兆,她慢慢锁眉,背上尖锐的疼痛让她清醒又让她意识模糊,差点失去屏息力气的瞬间,有一双手捧上她的脸颊,紧接着,是冰凉的一双唇贴了上来。 她的瞳孔不受控地瞪大,而后便又垂下眼睑,她圆圆的眸子,包裹住了他被水羽化到美不胜收的脸庞。 他正在以一种温柔到极致的力道,为她渡气。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眼睫一抖,不敢和她对视,只能更温柔地碾上她的唇,把她吻得又往斜上方的水里逼。 他漫无边际的生命,连同洪水一般的懵懂情意,全部倾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50。】 等到他不算吻的吻如戏剧般落幕,他离开她,握上她的手腕,轻轻一转,让她在水里翻了个身。 朝晕脑子还懵懵的,忽然,背上那道伤口被舔舐,温软的舌尖和尖利的疼痛对比鲜明,濡湿的范围持续扩大,胜过了钝痛半子,最后就是完全的胜利了, 她全身像触电了一般一抖,转过头,低敛下眉眼,看到鸦凝低眉顺眼也掩不了的虔诚。 他在舔舐她的伤口,舔舐他造成的孽果。他在修补由他亲手创下的伤痕,卑微地讨要重修于好的可能。 ———— 贝莉卡的病总算是好了一些,现在正在睡觉,韩归原本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但是电光石火之间,他又突然想起来了朝晕,以及她的人鱼。 他敛起眉,虽然他并不觉得鸦凝的蜕皮期会有多大的痛苦,但是出于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他还是决定亲自探望一下。 晚上九点半,韩归推开饲养室的门,第一时间是觉得铺天盖地的冷,在这炎炎夏日都盖不住的冷。 训练有素的他也不禁打了个寒噤,总是矜冷的眼眸在屋子里寻找着朝晕的身影,刚要出声喊人,却突然脊背一凉,感受到了一种掏空肉体的阴冷。 直觉逼迫他抬起头,望向那抹阴寒目光的主人。 第一眼看到的是在池边坐着的朝晕,她的双腿浸在手里,微微偏过头和身体,韩归视力很好,看得见她右肩膀上粉红的一长道痕,不过并不深,看起来像是一道无关痛痒的刮痕,而她安抚性的表情让他差不多能判断出她在对着她的人鱼说什么。 不过,她在当下显得不是特别重要。 鸦凝似乎是坐在她旁边,绕了半圈,藏在她身后,双手从背后揽上她的脖子,头轻轻靠在她的脖颈处,颇有楚楚可怜之感。 然而——成年之后的人鱼的血液里几乎都是暴戾因子,他们的依赖性会大幅度下降,独立性越来越强,捕食能力会猛然提高,因此饲养员必须采取强硬手段才能让他们听话。 所以,人鱼在蜕皮期之后成年,而成年之后,绝对不会向饲养员示弱。 可是现在,韩归的世界观有点崩塌了。 他想要说服自己,鸦凝可能不是在蜕皮期,不过后者明显垒砌得更加健壮的肌肉、线条更加凌厉的下颚,烧得滚烫的瞳孔,都赤裸裸地告诉他,这就是人鱼成年的信号。 这条黑鳞人鱼,一边和他的饲养员装可怜,一边用那阴冷的眸子盯着他,细细的眼刀像是要把他剥皮拆骨。 强到极致的攻击欲,让韩归也忍不住后退一步,然而再定眼一看,鸦凝又已经垂下眼,乖巧懂事的模样,伏在朝晕肩膀上,一声不吭。 听见了细微的关门声,得知闲杂人等终于离开,鸦凝又低下头,听着朝晕的叙述。 听着她傻傻地讲幸好韩归判断出来他是蜕皮期了,她费点力气也算是让他脱离苦海了。 鸦凝脑海里回荡着研究室那道“要认真照顾任何处于蜕皮期的人鱼”的命令,看着她白净的脸颊,敛起张狂锋利的竖瞳,唇瓣再度贴在那道疤上。 第384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8) 朝晕肩膀上的伤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当时被划出来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骨头都裂开了,但是在池边坐了会儿就只剩浅浅的疤,第二天一醒,甚至光洁如初,连疤也没有了,这让她不禁觉得稀奇。 总之,恢复得快也是一件好事,她第二天就能投入到正式的工作之中去,一切都那么正常——除了鸦凝对她的谛视偶尔太过于强烈之外。 有好几次,朝晕都直接自己走过去,弯下腰,耐心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鸦凝还是盯着她,但是目光的强度已经削弱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朝晕的错觉,她觉得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成熟:“……你的伤,还好吗?” 朝晕耐心地回答他说,她很好,非常好,对方嗫嚅了下唇瓣,轻轻嗯了一声,又转身投进水里。 她觉得他想要说的没有那么简单,更是铁了心了要把搜刮出来他的想法,在后来的几天里都往池边一坐,盯着那条只露出一双浓泽如镰刀的眸子的人鱼,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我是圣诞老人,提前半年下来给小人鱼实现愿望,那边那条小人鱼,你有什么愿望吗?” 鸦凝慢慢把剩下那半张寸尺都是精致的脸露出来,语气略闷:“我不是小人鱼,蜕皮之后,我就是成年人鱼了。” “喔——”朝晕故作镇定地划了划水:“但是我看你真的很可爱,所以破例也给你实现一个愿望。” “所以,”朝晕捧腮看他,眸子瓦亮如雪,笑着问:“鸦凝,你有什么愿望要和我说吗?” 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总之是看了她好长时间,突然,他缓缓地动了,慢慢朝着她游过去,像是在朝着一把镌刻着蝴蝶、缠绕着藤蔓的刀挪动。 等到游到朝晕身前一个巧妙的位置,鸦凝停下来,仰起头来,一张足以用?昳丽来形容的脸庞上淡淡地分布着一些不安,一些委屈。 他藏在水下的手先是浮出来一片白影,而后就被从水里扯出来,有一片小小的水花。 他把手上被拽着格外凄惨的挂件玩偶伸向朝晕,小声道:“娃娃……” 朝晕愣住,视线落在那只已然被蹂躏得不堪入目的玩偶身上。 鸦凝在蜕皮期痛得难受的时候,就是抱着它藏在珊瑚后面的,想来应该是在那时候无意识扯坏的。 搞了半天,这么别扭,只是因为一个玩偶。可能是觉得她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实在没有义务再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朝晕费了好大劲才没有笑出声,把娃娃拿过来,前后看了下:“救不回来了,让它安息吧。” 鸦凝的脸色一凝,摆明了舍不得,但是这是朝晕说的,他又不乐意反驳,就倔强地沉默着。 “不过,”朝晕话锋一转,帮他把头发整理了一下:“正好嘛,你蜕皮之后尾巴和头发的颜色变得紫了一些,我再给你钩一个,这次肯定更像你。” 鸦凝还没从一个情绪的坑里出来,又跳进另一个情绪的坑里,他怔然地望着朝晕,歪了一下头,略低的嗓音有些茫然,有些迫切:”新的?” “新的,”朝晕耐心地回答他,起身回自己的房间拿材料包:“不过你又倒欠我500了。” 鸦凝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却又知道她很快就会回来,兴奋地在池边的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扒上池边的板子,眼眸亮得像糖光,脆声道:“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54。】 只是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鸦凝又有了新的小人鱼,他非常高兴,又可以抱着小人鱼来回游了。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朝晕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补习一下关于人鱼的知识点,不然下一次要是还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的话,她不能老是找韩归吧? 于是她花了一点小手段,搜罗着关于照顾人鱼的一些特殊事项,大部分都是从每天送鱼来的男人那里知道的。 这不补不知道,一补起来,还真让她学会了一点东西。 比如,人鱼在蜕皮期之后一定要注意保养,不用掉以轻心,营养一定要跟上,之前就出现过一条人鱼度过蜕皮期之后的第五天突然暴毙的情况,一不留心的话会很严重。 朝晕:惊恐脸 她回头看了眼还在水族箱里面欢快地游来游去的鸦凝,小声问:“吃什么算营养跟上了?每天吃鱼和牛排可以吗?” 男人面带同情:“姐,人家那条人鱼生前吃的可比你这条好多了。” 朝晕:…… “那要买什么?我现在有钱了。” “你当是萝卜啊?说买就买。现在最保险的就是我们实验室自己研究出来的蜕皮期后专用人鱼粮。” 男人指了指这层楼中心处丽贝卡的饲养室:“这还挺珍贵的,你得去问韩归要。当初那条人鱼正好赶上大规模蜕皮期的时候了,估计正好不够用了,有钱也不行。不过最近没听说过还有哪个人鱼在蜕皮期,应该还挺好要的。” 朝晕若有所思地点头,旋即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好兄弟,感恩有你!我给你转点钱,当是报答你了。我现在有急事要做,我得快点去问韩归要鱼粮了。” 她匆匆忙忙地和他挥手告别,关上门,男人还没来得及纠正说是“人鱼粮”,手里叮铃一声,一低头,发现朝晕已经给他发了一个红包了。 他笑逐颜开,点开,笑脸一下子就僵了,咬了咬牙,踢了一脚门:“一分钱你也好意思给!” 真是浪费他的口舌,他去给贝莉卡表演一段b—bOX都有两百块钱呢! 朝晕用最短的时间赶出来了一个贝莉卡玩偶挂件,交代鸦凝玩耍的时候动作小一点,不要闹出事来,而后便火急火燎地冲出门外,很急的样子。 原本想要朝晕和他一起玩球的鸦凝盯着那扇大开大合的门,盯了好久才别过头,傲娇地哼了一声。 不想和他玩就直接和他说呀,他又没有很想和她玩。 第385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19) 贝莉卡爱不释手地抱着小版的自己,光滑的脸蛋在上面蹭了又蹭,柔和又漂亮。 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 朝晕身上有黑尾人鱼的气息,但是却出奇地不让她感到抗拒。 韩归认真地听着朝晕的请求,看她实在恳切,预备的人鱼粮还充足,再加上贝莉卡格外喜欢朝晕给她带的礼物,他觉得同意她的请求也是很合理的决定。 在把人鱼粮交给朝晕的时候,他想到了前两天看到的那副怪异的场景,犹豫片刻,还是公事公办地问:“你有没有觉得黑尾……不,鸦凝,这一阵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个问题把朝晕难住了,她皱起眉,问:“觉得他长得简直好看得过分算不算?” “……”韩归捏了捏眉心,下了逐客令:“好了,你走吧。” 算他想多了吧。 “好嘞。”朝晕掂着人鱼粮要走,手却被轻轻拉住,和鸦凝极致的寒凉相比,贝莉卡的触摸简直和水一样柔和。 她垂眸,看到了这条美不胜收的人鱼洁净美丽的眼睛。贝莉卡轻轻贴上她的手臂,柔声道谢:“谢谢你送给我礼物。” 朝晕的心一下子被融化了,也弯下腰,轻柔地蹭了蹭她柔顺如蚕丝的长发:“不客气,你真漂亮,谢谢你喜欢我给你的礼物。” —— 朝晕很懒,除了拿快递之外,基本上没有出过这扇门,今天出去的时间却很长。 鸦凝一开始还能若无其事地玩球,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越来越不安,开始在水里面四处乱游,最后又扒在一侧的玻璃窗上,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不肯放过任何要打开的迹象。 人鱼对时间一直没有多少概念,但是在这一段比水绵长的时间里,他清晰地看到了每一瓣时间凋谢。 终于,他看到了门被开出了一条缝,有熟悉的声音一拥而入,让他的耳鳍轻抖。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刻他的面光有多亮,然而在他闻到了夹杂在她的气味里,属于另外一个人鱼的气味的时候,要游向水池边的动作溘然一顿,瞳孔先是失了一瞬的光泽,而后骤地扩大了一个轮廓。 ……别的人鱼的气味。 别的人鱼的气味。 别的人鱼的气味。 这一句话不停地在他脑子里闪烁,他其他的感官还在正常运行,唯独大脑转不了。 他听见朝晕喊他了,应该是站在甲板上,对着他说话:“鸦凝?你自己在那里待着做什么?身体有不舒服吗?” 人鱼没听到似的发愣,而后重重地一个激灵,忽然直直地看她——与其说是看,又不如说瞪,但是瞪这个字又太凶,他的眼神里没有过分的苛责与恼怒。 是怨—— 是轻轻的怨,无措、慌乱和迷茫混乱缠勾在一起,最后化成的一种情绪。 他不吭声,抱着自己的皮球,一股脑地投进水里,水花都接近于没有。 居然没有搭理她。 朝晕疑惑地歪头,觉得他可能是身体不舒服,要下水休息,自己就掂着人鱼粮,按照上面给的教程书去调配,想到他不会因为营养不良而暴毙身亡,就觉得心里安顿了不少。 她多安顿,蠢鱼就有多难受。 他再次藏在珊瑚后面,自己把自己卷成一团,活脱脱的像一个黑白相间的面包卷,不过这个面包卷不太开心,正睁着眼睛发呆,怀里抱着一个小玩偶。 ……是不是喜欢别的人鱼了? 是不是喜欢别的人鱼,不喜欢他了? 骗子,骗子,在外面和别的人鱼玩那么长时间,回来还假惺惺地关心他。 下一次呢?下一次会在外面留更长时间吗?下一次会根本无视他吗? 夸他那么多,还那么多遍,现在也一样喜欢别的人鱼。 那就去喜欢别的人鱼吧,他就是不好看,不会说话,不讨喜——他也没有特别在意。 没有,特别在意。 他这样想着,把自己圈紧了,居然呈现出比蜕皮期那时候还要强硬的防御姿态,又铸出来了一道高墙。 有人在喊他,喊他上去吃饭,他闻到了一种陌生的香气,非常吸引人鱼的一种香气。但是出奇的,他没有一丝胃口。 他平日里总是拉得平直的唇线此刻微微向下,有一种故作的漠然。 他闭上眼睛,想要用睡眠抵抗开生分得让他难受的情绪,奋力挣扎着,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水面上又砸进来了一道身影,待到有一只手再度钳制上他的手臂时,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张开眼睛,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身上还是有着其他人鱼的气味,虽然被水泡得微弱,但是在鸦凝的感官里,还是清晰得像一把利刃,刺进他的肌骨里头去。 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恐惧,居然想要挥开她的手,但是在做出这个动作之前—— 透过护目镜,他把她眼里浓厚的担心一览无余,那情感太过于珍重、热烈、诚挚,铺天盖地的冰种把他的情绪封存,此刻,他的眸子里,只有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湖泊。 他没有拒绝,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被她轻而易举地掳了去,飘摇不定的烛火嵌进了火红水晶之中,成为了被封存的永恒。 充足的氧气涌进鼻腔,他并不需要,但是有人需要,她在水下说不了话,眼睛先一步把最深处的、已然与他胶合得分不开的感情说清楚了,在水上,又得把那层表意表达清楚。 “你不舒服了是不是?”她轻轻瘪眉,手贴上他的额头,她肉体的温度和她话语的温度一样熨帖:“还好我去问韩归要了些补充营养的人鱼粮,你没有力气吗?需要我喂你吗?” 她把一口鲜香四溢的饭递到他唇边,似乎是为了逗他,还笑着和他分享这个过程:“为了让他同意给我们一些人鱼粮,我还特意给贝莉卡钩了一个玩偶呢。她特别喜欢,还因为玩偶蹭了蹭我。” 她喟叹一声:“我果然还是这么迷人啊!” 第386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0) 这顿饭,鸦凝吃得并不是特别开心,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的味蕾,但是他有一些事情要去想,脑袋在思考,饭吃起来又索然无味了。 他看着朝晕刷过碗之后又收拾卫生,最后坐在池边,笑眯眯地问他“身体是不是好多了?”,有极致强烈的情绪如猛浪一般扑打了过来。 他不知道那是愧疚到心慌到表现,这汹涌的浪潮被他声声按耐下,最后的外化居然只是离她很近很近,嗫嚅了下唇瓣,最后没说话,轻轻颔首。 鸦凝趴在她的手边,无限接近,却没有接触,原本只是没有理由,现在已经被他加重成没有资格了,伏在她旁边,像是最惶恐、最热烈的信徒。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9。】 朝晕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腿晃晃悠悠的,望着这一片小小海,大脑和双眼一起放空,突然问道:“你会想念海洋吗?” 鸦凝一愣,摇了摇头:“不会。” 因为,他想去就可以去。 朝晕“啊—”了一声,笑了下:“我以前还挺想去一趟海边的,我没有听过海浪声,总想要亲耳听到才甘心。” “没有钱呀,什么都没有,我连父母都没有,也没有多少朋友,对于我来说,钱才是最真的。” 鸦凝手撑着地板,慢慢直起身来,上半身朝她倾去。 朝晕只顾着说话:“我都想好了,等我赚钱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一眼海,听听海浪到底是什么声音——”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被困在一个小盒子里头,闷成了罐头,听不真切,再猛一回神,触上了一双凌厉到极致的眸子,那么认真,冷调的银光和暖调的、不自知的情意混在一起,在这一片刻,美居然胜过了诡异。 鸦凝捂上了她的耳朵。 朝晕愣了愣,旋即一笑,眼眸弯成了月牙:“你要做什么?要让我听——” 她的话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耳边起起伏伏的浪潮声纷纷涌向耳朵,除了揉碎月亮前扑的海浪之外,没有任何声音,逼真到虚幻,静谧到震撼,宏伟而博大。 朝晕合上唇,闭上眼睛,微微低头,安静地穿过鸦凝背着众生给她挖下的隧道,谛听这场专门为她而造的乐曲。 她看不到,在她阖上眼眸后,从鸦凝唇边一顿一顿地泻出来的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误会你;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对不起,我给你的,好像实在是太少了。 时间悄然流逝,朝晕豁然张开眸子,握上他的双手,动作轻柔地移开,温声道:“好神奇啊,谢谢你,鸦凝。” 平日里尾巴总是翘上天的鸦凝这个时候反而拘束起来,水下尾巴上面的鳞片亮得反射出来了道道碎光,他扭过头,总是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害羞得格外明显。 朝晕看得出来,坏心眼地继续道:“鸦凝怎么这么厉害啊——都没有见过比鸦凝更好看、更厉害的人鱼了……” 鸦凝彻底待不下去了,洇开的薄红在他透白的肌肤上尤其显眼,他慌乱地抽出自己的手,落荒而逃一般地沉进水里,水面上连个泡泡都没有,朝晕怎么喊都没音儿。 她准备睡觉了,所以不想下水,于是下了楼梯,在玻璃面前站定,敲了两声,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形儿,笑了下,而后手撑着玻璃,直接大大咧咧地把脸贴了上去,故意做了个鬼脸。 她都能想象到她现在的模样有多好笑,因为鸦凝终于露脸了,隔着一米的距离,他睁着眼盯塔,唇角抽搐了几下,最后一抹笑诞开。 她看到他唇边一连串白花花的泡沫,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嘲讽的笑容边上耀武扬威的泡沫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如今已经被她驯服得服服帖帖了。 她把脸移开,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做了一个躺在手背上睡觉的手势,又和他拜拜。 鸦凝的笑容收敛了三分,甩了甩尾鳍,还是和她简单挥了手。 灯光灭下,可是他炯炯有神的眼眸还落在她刚才贴着的玻璃面上,主动地、别扭地游过去,在旁边转了好几个圈,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笑已然上扬了多少弧度,只是把试探着把唇贴上她刚才在的位置。 他不知道这是吻,但是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是吹一只脆弱的蝴蝶才会用的力道,却让他整条鱼兴奋起来,一触即分之后,他就开始在水里乱扑腾,以极快的速度绕着这个水族箱游了好几圈,眼眸里的火闪烁如钻,唇一遍一遍地上扬,唇边一遍一遍地浮起泡沫。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2。】 他们两个在这个小小的桃花源过自己的日子,每天都感觉一样,外面可不是。没过多久,有一条雌性人鱼生了一条小人鱼,是皆大欢喜的事,但是也带了一点小麻烦。 原本定下的照顾小人鱼的饲养员家里突然出事,实在不能任职,其他的饲养员照顾一条人鱼已经非常耗费精力了,不可能再抽空照顾一条小人鱼。 韩归本来是要自己上的,结果贝莉卡又生病了——她这阵子总是反反复复地生病,韩归胆战心惊,必须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于是,韩归想起来了一个似乎有点闲的人。 朝晕第一次听到那样的天价薪资,差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幸好她的理智没让她脱口而出一个“好”字,而是努力和韩归讨价还价,索要的是其他方面的便利。 韩归同意之后,朝晕立刻兴奋地找上鸦凝,哈哈大笑,说他们要发财了。 在得知她要去照顾另外一条人鱼之后,鸦凝的表情有些许的凝固,但是这抹不自然很快就被掩盖下去了,他看似不在乎地点点头,装作很大度的样子:“嗯,可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自从上一次他误会朝晕之后,就决定不能随随便便生气,更何况这次朝晕是要去赚钱呢? 第387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1)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长大了,懂事了,心里还感叹着,长大原来这么痛苦。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朝晕疑惑地问到:“你说什么呢?我已经请示过了,我要把你一起带过去。” 他怔住,不可思议地望向她,看见她狡黠的笑容:“我们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我带着你去吃香喝辣!” 看着她欢呼雀跃的模样,鸦凝久久地回不过神。 什么好日子,对他来说就是带着化学气味的水和食物,他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是—— 她就这样在乎他吗?去哪里都要想着他,带着他吗?他没有给过她珍珠、贝壳、红珊瑚,他没有给过她在她眼里有意义的一切,只给过不值一提的一声声叹息般地海浪,她却把他当成了一件重要的行囊,他是她的象征。 他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作为一只低温生物,他为什么会浑身发热,心脏狂跳一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66。】 新降生的小人鱼是雄性,尾鳍是漂亮的橙色,按照朝晕的并夕夕排列法,他是排在贝莉卡之下的三级人鱼。 小人鱼的名字叫弗拉,很聪明,也很粘人,他似乎很喜欢朝晕,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往她旁边游,睁着圆润的大眼睛看她。 与之相对的是他对于鸦凝的无视,甚至可以说是害怕。鸦凝和他在同一片水域,但是离得比较远,朝晕看得出来弗拉有些抗拒鸦凝,为了让他健康成长,还是忍痛把鸦凝放得远一点。 不过接管了这个活之后,朝晕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着手要做的事少了一些。食物都有专人准备,能够活动的水域很大,也有专门的游乐设施,不需要她再多做什么。 她只需要一直看着弗拉,避免让他陷入危险,仅此而已。 她还挺喜欢和弗拉玩的,与和小孩子玩没有多大的差别,而且弗拉比一般的小孩乖巧聪明很多,很会讨人欢心。 可是朝晕是不会忘记自己的人鱼的,不论如何都会抽出时间去陪陪鸦凝。 鸦凝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开心,但是也没有特别差,和在他们的饲养室里面没有什么区别。朝晕和他聊天的时候都有一点点的忐忑,问他不喜欢这里吗? 在这里,处处都比他们那个小饲养室好。 鸦凝只是摇摇头:“没有,还好。” 这些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所以好坏都不重要。 朝晕松了一口气,好奇地问:“那就是没有特别喜欢的了?” 人鱼点头。 朝晕笑着问:“真奇怪,那你喜欢什么?” 鸦凝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趴在水池旁,静静地凝视她。 喜欢你。 喜欢你在的地方。 如果在一个地方,你多匀给我三分目光,那么我就会多喜欢这个地方七分。 这些事,是朝晕给了他足够多的安静之后,他自己想通的。 不过他不会说出来,于是垂下眼眸,装着乖乖宝宝:“你让我去哪就去哪,慢慢喜欢上。” 朝晕摇摇头,捏上他的脸晃了晃:“那可不行,应该是我们喜欢什么地方,我们就去什么地方。” 他们的目光交汇,中间隔着的千万座不眠雪山此刻都尽数沉降,欢喜与哀伤都挣脱而出,成了一片相融的汪洋。 弗拉突然哭起来,吓了朝晕一跳,她随手揉了揉鸦凝的发,这个时候也叮嘱他要注意安全,然后慌里慌张地跑向弗拉。 鸦凝依旧定在原处,被一句话久久地镇住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8。】 弗拉需要充足的睡眠,但是他面对不属于他基因熟悉的环境会不安,于是又很难入眠。朝晕试了很多种办法,最后发现讲故事是最有效的。 每次只要弗拉一开始闹腾,她就要开始给他讲故事,讲得口干舌燥的时候,弗拉才勉强睡着。 这样子过了一两天后,朝晕居然也觉得有些累。又是一天中午,她终于把弗拉哄睡了,伸了个懒腰,不经意地一瞥,和鸦凝对上了眼。 他不愿意别开视线,就看着略显疲惫的她,还有她手上的故事书。 朝晕一副了然的模样,拿着故事书过去找他,坐在他旁边,翻开第一页,信誓旦旦道:“你也想听故事是不是?我现在给你讲我念的最熟的一篇。” 鸦凝嘴角微乎其微地掣动了下,轻哼了一声:“我才不是要听故事书。” 朝晕歪了歪头,笑问:“那你想做什么?想我陪你玩球吗?” 鸦凝无言地看她,那张写着几字惫态却依旧没有丝毫不耐的脸,忽然“哗啦”一声把书从她手上抽出,盯着书,不看她,态度略微强硬:“我给你念。” “你睡觉。” 朝晕怔然,看了他片刻,忽然瞪圆了眼睛,扩大的笑容里半新奇半激动:“你在关心我呀?你关心我太辛苦了是不是?哎呀!养鱼千日,用鱼一时。” 她微微弯下腰,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谢谢你关心我。” 绯红的花朵攀上鸦凝耳后的肌肤,像新结的一串藤萝,但是哪怕他已经没有办法把热气排出去了,还是固执地没有后退,感受她留下的片刻余温。 “你躺下,我给你念。” 朝晕听话地躺在池边,闭上眼睛,听见他还未完全熟透的青年音慢慢地念:“从前的从前,有一条小美人鱼——” 外面的阳光被筛成了柔和的光环,把他们的那半边晒得几乎透明,那半边只有他们,简直是殿堂,是梦之所向。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感官已然,分辨不出他什么时候停下了,也不知道他用目光细细地勾勒她的眉眼,靠得那么近,可是什么阴暗的、过激的、灰暗的想法都没有,最纯粹的接近,最纯粹的仰望,最纯粹的——喜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0。】 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有新的饲养员上岗了,朝晕带着鸦凝回了他们的小窝,不禁感叹该是自己的窝舒服。 第388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2) 贝莉卡翻来覆去地生病,最后终于有了个结果了——她的鱼尾可以变成腿了,大致一看,和正常人类简直没有区别。 这件事一出来,可以说是震惊四座了,包括朝晕在内。 她看了眼还在给她传球的鸦凝,叹了口气,很配合地把球拍过去,还是觉得人要知足,蠢鱼能好好活着就行了。 老国王已经是风烛残年,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格外激动,下命令要亲自看看这条人鱼。韩归没有办法拒绝,他需要找到一个细心、体贴,并且能够旁贝莉卡喜欢的饲养员和他一起前去,最重要的是,这个饲养员的人鱼需要好糊弄一点。 于是,答案又显而易见起来。 这个任务并非是可有可无,事关重大,朝晕没办法拒绝。幸好这几天是人鱼们的小聚会,所有人鱼都可以在一片宽阔的水域一起活动,增进感情,不至于抑郁。 要是以往,鸦凝都没有资格来这种聚会,现在倒是需要求着他过去了。 朝晕在走之前,把照顾鸦凝的人鱼委托给了陈一舟,对方很幼稚,只要朝晕任他嘲讽几句,他居然也乐得干,只不过事先说好不可能全方位照顾到,朝晕爽快答应,还给鸦凝准备好了小包裹,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玩具。 她摸摸鸦凝的头,要他好好保护好自己,遇见喜欢的朋友,可以把玩具分享给他们,要天天开心,她很快就会回来。 鸦凝哪里会有喜欢的朋友,不过看她实在认真,便抿唇点点头,实际上根本就没打算把自己的玩具分给任何人鱼。 去往王宫的旅程并不艰辛,贝莉卡非常听话,不会让朝晕感到过度劳累。只不过有些事很奇怪,老态龙钟的国王在见到贝莉卡的时候显得非常失望,最后只是敷衍地夸赞几句,赏了点珠宝,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他显然急切地在寻找更加珍贵的人鱼,或者说是人鱼带来的资源,但是天底下,哪里还会有比贝莉卡更宝贵的人鱼呢? 朝晕安慰失落的贝莉卡说,老国王眼皮都把眼珠子盖上了,有眼无珠,不用理他。一众人又踏上了回去的路。 在这并不算漫长的天数里,朝晕从来不会忘记给陈一舟打视频,看一看鸦凝的情况。 不好不坏,虽然他还是没主动交朋友,大部分人鱼也不喜欢他,但是好歹瑞德和弗拉能够和他玩一会儿,他们对鸦凝的玩具非常感兴趣。 鸦凝则是显得情绪平平,只要他一有情绪波动,瑞德和弗拉就知道是朝晕打视频电话过来了。 隔着一块薄薄的屏幕,鸦凝能看到她因为熬夜而微微泛红的双眼,能听到她被电子冰得略凉的嗓音,感受到她粗野却蓬勃的生命力:“鸦凝,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呀?有没有乖乖的?” 陈一舟就没见过鸦凝这种人鱼,简直就是一团傲气化成了人鱼,总给人一种瞧不起任何生物的感觉,几乎背离了人鱼群居的本能,虽然不吵不闹,但是绝对算不上乖,他真的不知道朝晕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然后,他就看见这条傲气化成的人鱼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来,轻声说:“乖。” 朝晕笑得更开心了,和他说:“那就好,要和大家好好相处。我快要回去了,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了。” 人鱼又乖乖点头:“好。” 看着他那张脸,陈一舟都有些恍惚了。 ……如果他面对的是这样的鸦凝,他可能也会觉得对方乖。 朝晕在回来的路上又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是给自己买的,有些是给鸦凝买的,大多数都是玩具。 想到蠢鱼看到这些玩具眼睛一亮、但是还要强装不是特别喜欢,勉强说一句“还好吧,我也就一般般喜欢”的样子,朝晕就想笑,回去的欲望就更加强烈了。 到达实验所是下午的事情,把东西整顿了下,朝晕得知现在人鱼们还在研究所造的仿生海洋里面玩。 她开心地抱着给鸦凝买的一堆玩具前去,一眼就看见一大片各色各样的人鱼,都互相追逐嬉戏着,欢乐非常。 她第一眼先是看到了瑞德和他旁边的陈一舟,她先是过去给了瑞德几个玩具,感谢一下他们对鸦凝的照顾,而后问陈一舟鸦凝在哪里。 男人撇了撇嘴,给她指了指略显偏僻的位置,吐槽道:“他怎么就喜欢往人鱼少的地方扎堆?让他来都不来,就乐意自己待着。你说他到底是不是人鱼?怎么没有群居本能啊?”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鸦凝一直被说智障人鱼,你饶了他吧,”朝晕笑嘻嘻地拍了下他的肩,冲他挥了挥手:“拜拜,我去找鸦凝喽。”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人鱼越来越少,朝晕又开始想一会儿要怎么夸鸦凝。 夸他真棒!居然真的乖乖等她回来了。问他有没有交到好朋友,没有的话也没关系,他们两个就是最好的朋友—— 后面的没来得及想完,她看到了那有着黑墨似的的长发的人鱼,眼睛瞬间亮起,然而还没等她出声喊鸦凝的名字,她的视线又被暴力切入的一个红鳞人鱼吸引了过去。 赤锋的尾鳍和瑞德有些相像,但是赤锋的尾巴红得更鲜艳夺目,这是力量的象征。在搏斗这一方面,他在人鱼里面是数一数二的,更不用说他的饲养员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别说陈一舟了,就连韩归也要对他的饲养员避让三分,所以说起在研究所里的地位,他只在贝莉卡之下。 他性格暴躁蛮横,没有人鱼敢惹他,他想抢什么抢什么,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包括他看上的玩具。 “喂,黑尾人鱼——”他嚣张地抬起下巴,语气骄矜:“把你手上的皮球给我,我要玩。” 鸦凝本来在思考晚上要去海洋里吃点什么,闻言迟迟地转头看他,一皱眉:“你在和我说话?” 赤锋不耐地重啧:“不然呢?” 鸦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的名字是鸦凝。” 第389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3) 赤锋:? 他倨傲地抬起下巴,冷笑一声:“谁管你叫什么?” 弱者是不配有名字的。 他屈尊降贵一样地指了指鸦凝手上的皮球:“把你的球给我。” 鸦凝掀开眸子,直直地看向了远处盯着他们的男人——霍博,赤锋的饲养员。 他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眼睛漫不经心地盯着他们这边,还朝着鸦凝挑衅地笑了下。 鸦凝又把目光放在赤锋身上,微微压下眉眼,已然有毕露的锋芒:“你自己有。” 赤锋一甩尾巴,水花扑向鸦凝:“我就要你的。”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抢鸦凝手上的皮球,鸦凝眼疾手快地避开,眉心紧紧地锁起来,眼底有暴戾的红光一闪而过。 鸦凝讨厌麻烦,不想在这里把他杀掉,但是不代表他会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 他躲开赤锋的手的一瞬间,身体稍稍倾过去了一些,带来的压迫感却强到了极致,尖锐的犬齿被水光映得发寒,眯起的眸子如一薄利片:“滚开。” 赤锋第一次被别人这样警告,对方还是最不受喜欢的人鱼,一时间愣住了,再抽回神来时,看见的已经是离他有段距离的鸦凝的背影了。 一时间,被这么弱的人鱼拒绝而产生的恼怒直冲脑门,赤锋的竖瞳烧得通红,指甲已悄然张长,一句话都没说,速度快到只剩下残影,低吼着向鸦凝的背影发出攻击。 在他发起攻击的一瞬间,鸦凝便立定在水里,轻轻转过眸,妖冶诡异的竖瞳里寒光岑岑,冰冷的杀意化成一芒红星,带着磅礴的气焰直直射向赤锋。 鸦凝脾气很差,这下子彻底被激怒,水下的锐甲已然蓄势待发。 霍博看不出鸦凝的不对劲,只是在一边看戏,没有一点要阻拦的意思,悠然地低头抿了一口水。 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黑尾人鱼,给赤锋练练手得了。 他听见了一阵激烈的水花声,心里料定再次抬眸时看到的会是鸦凝的尸体,在一众惊呼声里,他自信满满地抬眼,却一下子被远处的景象给惊住了,手一抖,水撒了一身。 朝晕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水了,精准地抓着赤锋的胳膊——赤锋的指甲距离鸦凝的后背只有半根手指的距离。 赤锋上头得很,剧烈挣扎着,顷刻之间,朝晕胳膊上已经多出来几条血淋淋的划痕。 朝晕皱紧眉头,见对方依旧死性不改,火气顿时冒了出来,手臂上蓄了力,“啪”的一声,清脆的一巴掌响彻厅馆。 赤锋这次是真的呆住了,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比不上朝晕这个行径带给他的震撼。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查看鸦凝身上伤势的朝晕,双目喷火:“你打我?!” 朝晕没搭理他,紧锁眉头,又对着鸦凝看了又看,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对方任她摆弄,却始终双目灼灼盯着她看,唇瓣翕动了好几下,才小声说到:“你流血了。” 朝晕低头,看见手臂上几道交错的伤痕,此刻正在往外渗血,她这个时候才感受到了一股子蛰疼,不过还是松了松眉,安慰他道:“没事,不算特别疼。” 鸦凝全身在微微发抖,银质的瞳仁像银白的钉子一定钉在她身上,在水下,他那条被大多数人厌恶的尾巴的颜色晦暗下去,像是无光的炭。 赤锋还在不死心地怒吼着,让她等着,朝晕冷冷地瞥了一眼刚刚赶来,对着她怒目而视的霍博,冷声道:“‘在人鱼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时,饲养员可以采取非常规手段,尽己所能保障人鱼的安全’,这是饲养员手册第一页的第三条,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去找副院长。” 她先发制人,霍博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就站在池边,气得满脸通红,最后憋出来三个字:“下等人!” 这三个字一出,他陡然浑身一冷,恍然间甚至觉得裸身砸破了海上浮冰,浑身颤了颤,四下探看,最后不经意和鸦凝对了视。 对方静静地抬眸看他,哪怕是银色的瞳孔,此刻也接近于无光,冷冷的,和一把剑没有什么不同,赤裸裸地扎进他的胸膛,让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陈一舟在关键时刻挺靠谱的,忙赶过来接朝晕和鸦凝回他们的观察室,这么多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朝晕知道自己冲动了,在陈一舟帮她把鸦凝送回水里之后,和他说了很多声谢谢,他摆摆手,以一种复杂的、担忧又敬佩的眼神看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不过这两天你估计不好看,到时候有啥事和我说就行。” 朝晕点点头,沉默了两秒,小声问:“刮目相看是啥意思?” “……” 陈一舟走之后,朝晕得空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势。不算严重,消毒涂药贴个创口贴就行,这些东西她自己都有,为了防止鸦凝因为刚才事情感到不安,她把自己简陋的药箱子抱到池边,坐在那儿处理自己的伤口。 消毒的时候,朝晕因为痛意拧紧了眉,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感受到了一抹极其强烈的目光,她看过去,像是望向了一片桀骜又沉默的海洋。 鸦凝双手扶在地板上,愣愣地仰眸看她,瞳孔轻晃,朝晕看到了一串开花的银铃——他眼里的冰在慢慢融化,漂亮得像两只蝴蝶。 她立刻松开眉,笑起来:“你看我做什么?” 他看着她的脸,靠近、一反常态地低语:“是不是很疼?” 朝晕又低头涂药,安慰他:“不疼,看着吓人而已。” “骗人,”他语气很轻,却很坚定,又靠近,轻瘪着眉,有一抹迷茫的忧伤融化,此刻的他像是刚开心智的小兽,在黑夜里第一次看到一道天光,却不解于光为什么会找上他:“你以后不要这样做,这么长时间了,我都习惯了,你不要让自己受伤。” 朝晕沉默了下,而后轻声转移话题:“这两天好玩吗?我听陈一舟说,瑞德和弗拉一直在找你玩,你不太理他们?” 第390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4) 鸦凝别过眼,垂下眸子,语气依旧生硬:“……我不习惯他们靠近,以前有人鱼靠近我都是想要攻击我,他们离我近,我不习惯,我自己就可以。” “……我们两个就可以。” 他又补充。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他敏锐地听见了一声细小的抽泣,脑子还没辨别出是什么声音,心已经先一步沉重地一抽,他猛地抬眸,看到她红红的眼圈。 他怔愣住,巨大的惶恐排山倒海地袭来,他这次和她几乎0距离,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离她好远,那是一种避光的暗,离白的黑。 但是他还是靠近,固执地靠近,无措地问:“为什么哭?” 朝晕抹了一把眼,有很轻的鼻音:“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鸦凝并不觉得自己是一条细心的人鱼,但是在听到这句话时,他却在一瞬间理解了——这两天她不在的时候,这么些年她不在的时候,他是不是不开心? 他骤然觉得胸膛在打雷,她的眼泪在他的世界落成了丁香雨,簌簌轻落时,和没有性质的吻别无二致。 扎根在他身体里的冰融成了一汪花海,他轻抖着手,捧上她的脸,在她微惊的眸子里,仰着眼眸,认真得像信徒:“不要为我难过。” 他的唇瓣轻轻开合,停了两秒后,说出口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涩:“有你很好,我很好。” 朝晕看着他,最后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知道他是在笨拙地哄她。 不会有人知道,让鸦凝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么惊天动地,他是风吹雨打也只会撕咬大海的顽石,如今却轻而易举地融化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5。】 —— 研究院的天气雷达一般都很准,几乎没有出过什么错,今天却不一样。 原本播报的是艳阳天,结果在那一通事闹过之后,傍晚的天居然又阴沉了下来,阴风阵阵,飒飒吹响,风雨欲来。 不过这影响不了研究院什么,赤锋依旧能够回自己仅次于贝莉卡之下的舒适的研究室,继续悠哉悠哉地过自己的生活。 人鱼的皮肤和人类不一样,朝晕那一巴掌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他的甲痕—— 他冷笑一声 他的甲痕可可是需要她实实在在养几天。 霍博和他做了保证,明天就要去找那一对蠢货讨公道,不死也要让他们扒层皮。 霍博现在在外和韩归解释今天的事,这么大的一个研究室只有他自己在,精密的氧气仪冒出细密的水泡,只有水流声,冷调的灯光煞白,把水面照成了一片雪原。 赤锋想到过几天他们两个的下场,就觉得满身顺畅,投入深水里,身后的尾鳍摇动,以往像是挑衅的红扇子,今天却像是一大摊凝固的鲜血。 在凝滞的静默里,白灯骤闪,那片雪原般的水面酝酿着巨大的风暴,忽明忽暗,最后归拢进铅色暗调之中。 外面似乎是下起了大雨,暴雨如注,连他都隐隐绰绰听到了雨珠砸穿地表的声音,最后甚至砸断了电线的神经,“啪”得一声,这精致的场所立刻陷入黑暗,晦暗渗透进每一寸空气。 赤锋已然游到深水处,骤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惧,他眼瞳闪颤,总觉得有一抹冰冷的视线在盯着他看,迫使他向上游去。 他刚刚旋过身,耳鳍却忽地一动—— 一道黑影从珊瑚礁的阴影中暴起。 人鱼如鬼魅般窜出,漆黑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同索命的网。他的动作快得几乎撕裂水流,苍白的手指一把扣住红尾人鱼的咽喉,尖锐的指甲瞬间刺入赤锋鳞片下的嫩肉。 赤锋在一瞬间暴起青筋,于苍白的皮肤下扭曲成可怕的纹路,强壮的红尾疯狂拍打,在钢化玻璃上撞出沉闷的轰鸣。整片水域被他垂死的挣扎搅得浑浊不堪,人造珊瑚的碎片如雪片般纷飞。 他强有力的手臂拼命挥动着,想要寻求生的可能,不过不仅没有碰到对方分毫,这个动作还激起了对方不好的回忆,气势更是暴起出恐怖的戾气。 鸦凝眼中的阴鸷如鬼影,收回手臂,掀开唇瓣,锋利的寒光一闪而过—— 利齿精准咬断颈动脉的声音在水中沉闷地炸开。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在雨声敲打玻璃的嘈杂中,化作一片缓缓扩散的红雾。 银色竖瞳在血色中冰冷地闪烁,清晰地目睹了赤锋的瞳仁细成针尖的过程。 鸦凝松开嘴,一缕鲜红从他唇角飘散,又在下一秒被水流冲淡。他的喉间滚出一串细密的气泡,是掠食者特有的低频震颤,同时也混合着轻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玻璃外的暴雨依旧肆虐,雨滴敲击声如同丧钟,而水箱内漂浮的血丝,正被循环系统一点点过滤干净。 混浊的水流又被洗得干干净净,逐渐僵化的尸体缓慢下沉,人鱼的身影和昏暗的水域融为一体,最后消失不见,屋外的雨水滴滴答答地敲着,像看好戏的观众,在捕杀的戏退场后,也跟着落幕。 —— 赤锋在自己的饲养室被活活咬死的事情,朝晕在第二天中午才知道,是送鱼的人悄悄和他说的。 回想起他给自己描述的惨状,朝晕抖了抖身体,觉得有些恐怖,摸了摸鸦凝的脑袋,一脸凝重:“真吓人,你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也会在你身边看着你的。” 鸦凝漫不经心地蹭了蹭她的手掌,神情摆明了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唉!蠢鱼!你别不放在心上,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啊!还得让聪明负责的我保护你!”朝晕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又支着下巴,若有所思:“不对吧,赤锋的饲养室不应该是很安全的吗?怎么能让活活咬死?” 这事儿确实玄乎,监控根本没拍到有谁在霍博出门之后有谁进入,室内监控也没拍到个人影,停电也只有那个房间停电,所以其他人压根没发觉不对劲,直到房间的数据异常时,才有人冲过去查看情况,等到的只有冰凉的尸体。 第391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5) 朝晕也觉得这事儿诡异,不过对于赤锋这种惯会欺负其他弱小生物的存在,她也没有多少同情,顶多就是交代鸦凝要小心一点。 鸦凝依旧不放在心上,甚至直接转移话题,扬起尾鳍,抬起下巴,看起来格外神气:“你不用管他,你今天在这里待着,我要送给你礼物。” 语毕,他还补充道:“也不要下水来找我,一定不要。” 他要给她找到最漂亮最有光泽的珍珠送给她,要让她有好多好多钱,过上很好很好的日子。 他之前在朝晕面前都是装的傻鱼,不愿意和她多说话、有交集,但是这个时候,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小脾气在她面前暴露得多彻底。 朝晕根本不指望蠢鱼给她带什么礼物,无非就是水下的海草珊瑚什么的,比起那些,她只要蠢鱼能平平安安的就行。 不过她也不是一个扫兴的人,很给面子地做出了惊叹的表情:“真的吗?那你太好了!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给我带礼物的,我太期待了!” 不得不说,她的演技真的很差,鸦凝看得出来她是在哄他,撇了撇嘴,瞪了她一眼,旋过身扑入水中,那两个字也随着水花消散:“骗子。” 朝晕在他下水之后,就拿出自己的数学题坐在池边学习。等到她做完半套卷子后往水里探了两眼,还是没有看到鸦凝的踪影。 朝晕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觉得可以提前做饭填饱肚子,放下卷子下楼梯,刚刚步下最后一节阶梯,“砰”的一声像炸弹爆炸似的裂开,她猛地朝门口看去,只见被强硬踹开的门弹了两下便不再吭声,紧接着外面的一大波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霍博猩红着一双眼,侧过身,阴沉沉的语气藏着深恨:“给我去把那条黑尾人鱼捞出来!他有重大嫌疑!捞不出来都给我滚蛋!” 他显然是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势必要鸦凝给赤锋陪葬。 后面的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齐声说好,刚要动作,一道清冷却含着怒气的嗓音直冲他们门面袭来:“谁给你们的权力这样做的?” 霍博眯了眯眸子,轻转过头,看到了朝着他们走过来的朝晕,背挺得板直,脸上没有一丝惧意。 她坦荡地和他对视,眼眸清冽,甚至带着一丝未开化似的的森绿色的野性,那是他不明白的、需要在外面摸爬滚打好些日子才能重新在身体里扎根下来的特性。 霍博怒极反笑,每一个字都是咬紧了说的:“你踏马知不知道我是谁?你问问现在谁敢惹我们霍家?更何况是为了一条废物人鱼?先别担心那条死到临头的人鱼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你等着,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朝晕拧眉,还未开口,霍博大声一喝,两只手臂往前一扬:“上!” 离霍博最近的人举着捞网,刚从朝晕旁边经过,错觉一般地听到了一声不耐烦的轻啧,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道凌厉的拳风直冲他而来,下一秒他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一米远,蜷在地上哀嚎着。 几乎是所有人都怔住了,愣愣地看着朝晕冷脸甩拳头,那对深压的眉眼让霍博恍然记起自己的雪原上见过的一匹银狼。 “都、滚。” 她稍显苍白的唇瓣吐出这两个字,霍博本能地怕了一瞬间,而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暴怒,吼道:“一群饭桶吗?!还愣着干什么?!她一个人你们怕什么?!把人抓着然后去捞黑尾人鱼啊!” 后面的人闻言才缓过神,纷纷上前去要钳制住朝晕,一开始还是倒了几个,不过到底是人多,不一会儿朝晕就落了下风,哪些人还专挑着她没好全的伤口攻击,不一会儿伤口处就又浸了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霍博冷眼睨了她一下,唇边挂着一抹冷然的笑,抬步移向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瘦小的身旁,刚要开口嘲讽,朝晕又剧烈挣扎起来,迎头撞他,他躲闪不及,还是被撞了一个趔趄。 看着如此冥顽不灵的一个人,霍博怒上心头,伸手用力推搡了她一把,她被架着,躲不开,后背砸到冰凉的玻璃馆上,一抹血痕黏在上面。 “操!敬酒不吃吃罚酒!” 霍博看着依旧死死盯着他的朝晕,这般骂道,丝毫没有注意到平静的水域突然荡起水波。 鸦凝手心握着圆润的一颗珍珠,愣愣地看着眼前玻璃前被推搡的,熟悉的,纤瘦又孤单的背影,以及——被玻璃糊成暗色的血迹。 "砰——!" 钢化玻璃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巨鸣声甚至让整个房间为之一震。 朝晕跟着这些惊骇的人一起回头,只见鸦凝总是慵懒盘踞的身躯绷得笔直,如同一支弦箭,每一片鳞甲都炸裂般竖起,在水中摩擦出金属般的嗡鸣。 他冻在白皙皮肤下的猩红色血管如今暴起,那双大多数时间懒懒半阖着的眼瞳此刻完全暴睁,虹膜燃烧着熔金般的怒火,目眦欲裂。尖锐的犬齿完全外露,喉咙里滚出深海巨兽般的次声波震颤,震得水族箱里的水一高一高地激起,宛若海啸。 他发怒了。 除了朝晕以外的所有人都大惊着后退,鸦凝又发起了第二次进攻,狠狠撞向了玻璃,他们甚至觉得这子弹都射不穿的玻璃,在下一秒会出现蛛丝般的裂纹。 霍博腿都是软的,他的神经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他想转身跑,但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逼迫他抬头,承受鸦凝布满血丝的眼眸传达出来的暴怒。 朝晕看到鸦凝失控了,脑海里的弦一下子绷紧,伤势也来不及顾,双手支着玻璃,止不住地拍打,大声喊鸦凝的名字。 沉闷的拍打声唤回了鸦凝的一丝神识,他的瞳孔微微颤动,眼睑垂落,隔着千万加仑的海水,他看到她比珍珠还圣美的脸庞,上面写满了水一样的担忧。 第392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6) 朝晕见他冷静下来,冲他弯唇,目光深处汩汩涌出来淡色水波,坚韧、柔和,把冰山都消融,唇瓣轻轻翕合。 她把额头贴在玻璃上,微微晃动,表达安抚性的亲昵,浓密的纤羽扑闪,每一下都有光在眼尾闪烁,分不清是光在涌入,还是在流出。 鸦凝看到从她唇边流泻出来的一句“乖孩子”,看到她血淋淋的胳膊,有酸涩的海水挤入他的眼角,他的鼻腔忽然感到了一阵酸痛。 他蓦然安静下来,双手撑在玻璃上,低下头,似乎是委屈,似乎是伏低认错,海藻一样的长发铺浮在身后,像是投入神明怀中的云梯。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8。】 韩归姗姗来迟,到的时候还微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先是深吸一口气,而后耷拉下脸,先是放了一些狠话,而后问是怎么回事。 韩归也不是一个好惹的,如今还前途大好,有些人被唬住了,一个两个支支吾吾地全盘托出了。 韩归一直对霍博心存不满,现在对方搞出这档子事还死不悔改更是差点当众暴走,直接把霍博提走,要和他“好好谈谈”。 临走前,韩归回过头,看到朝晕一声不吭地捂着胳膊回自己的房间,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问:“殷朝晕,需要叫医生吗?” 那抹身影顿了顿,比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肉多了一些,但是还是瘦,瘦得让人心惊。 她缓缓摇头。 韩归听见自己在心里叹口气,又道:“鸦凝最近的情况有些特殊,我想我们这段时间可能需要对他进行一些测试研究,你做好准备。” 又是静默的一下点头,她又自顾自地往前走,就在韩归以为她是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她突然回头,认真地看他:“记得让他赔我们的门钱。” “……我明白了。” 韩归他们离开之后,朝晕又再次去处理了一下伤口,等她出来之后上楼梯走到池边,看到了趴在那里蔫巴巴的鸦凝。 在听到她的脚步声之后,鸦凝眼睫一颤,还没来得及抬眼,她已经再次坐下,把腿伸入水里,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湿漉漉的,笑道:“怎么蔫了吧唧的?” 鸦凝害怕似的停顿了一下,而后轻轻握上她的手腕,深深凝视着在她手臂上缠绕着的白色纱布,无意识地瘪起眉,一抹惆怅一样的痛处连同淡淡的肃杀一起弥漫出来。 “哎呀,没事,没事,小伤,我以前受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我现在不照样生龙活虎的?”朝晕故作轻松地这样说到:“真的,你不要难过。” “不过这里的人有时候还真坏,没比外面的人好多少,”朝晕缄默了下,想到先前受的一些委屈,竟然也被鸦凝带着,喉咙里填塞了些棉花:“不过没关系,等你也会走路之后,我就带着你出去看看,外面也有好人,还有很好的景色,很漂亮的海,我们一起去看,世界不给我们好朋友,我们就主动去找,找寻的意义也很重要。” 她越是这样说,鸦凝就越是难过。 这么细的一圈手腕,却被锁上那么沉重的镣铐,这么瘦的一个人,要赤脚走过被焚烧过的土地,被冰冻过的河湖——因为没有钱,无钱无势只能这样。 你很孤独是吗?你很不安是吗?你受过很多欺负是吗?因为在水下,曾看到你有很多疤痕。 但是你依旧温柔善良是吗?你依旧对生活充满希望是吗?但是生活依旧让你遇上我这样在一开始会想要捉弄你的混蛋是吗? 他在为她深埋的痛苦而痛苦,朝晕也骤地笑不出来了,她的唇线被扯平,轻声问:“我的礼物呢?你不是要给我带礼物吗?” 鸦凝没有回话,肩膀颤抖着,微拢,握着她的手腕,像捧着一件圣器,摊开她的手掌,像铺开一条柔软的毯子。 忽地,朝晕听到了很轻的一声抽泣,在她恍惚的一瞬间,有两珠银色的泪砸在她的掌心,有些重量,彻底砸碎了她以为的幻觉,她怔然垂眸,看到了掌心慢慢浑圆起来的白珍珠,色泽温润,优雅漂亮。 这是他给她的眼泪,独属于她的眼泪,比刚才沉入水下的珍珠珍贵千倍万倍。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笑着问他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那个时候深深地厌恶她的爱慕虚荣,如今却亲自把自己的眼泪捧至她的掌心,自己拥有的情感、财富,通通倾倒于她。 他哆嗦着手,把她的手握成拳头,把珍珠藏进里面,像是给自己找了一处能够获得庇护的花苞。他兀地垂下头,无力地倚靠在她的手腕处。 她的血管延伸出触天的枝节,那是一种安静温和的轮廓,搅入他的每一颗细胞、他的每一根发丝,最后长在心脏,长成心脏。 皈依的信徒,大抵都如此。 人鱼的心脏已经快要退化到快被舍弃,他的心跳却为她复苏。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3。】 在这之后,韩归派人过来查看了一下玻璃的情况,并没有什么被损坏的迹象,完好如初,不禁让人怀疑那天那么大的动静到底是不是真切的。 之后韩归又不放心地拉着鸦凝去做了一次天赋测试,依旧是空荡荡的,让人心灰意冷的“0”,还是那句话,草鱼都有0.5呢,这可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智障人鱼。 韩归又让朝晕把鸦凝带回去,结果刚带回去,没过几天又有消息:鸦凝成为所有人鱼里面,第二个进化出双腿的人鱼。 韩归:? 他看着面前比他还高出一些的冷脸人鱼……哦不,人,陷入了沉思。 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说是智障人鱼吗?怎么又进化出双腿了? 朝晕发现鸦凝进化出双腿的时候是一个很尴尬的契机,她那天说要是他长出腿了,就带他一起出去玩,其实是随口一说,到时候她估计都七老八十了。 没想到在某个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感觉朦朦胧胧感觉眼前有个人影,还有两点银光。 她揉揉眼睛,瞪大眼看,然后看到了在她床边盯着她看的裸体男人。 第393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7) 虽然当时她真的差点被吓死,但是现在的情况也确实让她喜大普奔,那两颗珍珠已经让她变成一个小富婆了,鸦凝在平衡力测试上居然表现得非常好,这就表明他可以成为继贝莉卡之后第二个可以和饲养员外出游玩的人鱼。 朝晕这下子是真的开心了,一直絮絮叨叨地和鸦凝一起规划要找个人少的日子去海边玩,甚至在接受饲养员外出训练的时候,无论多么累都乐乐呵呵的。 鸦凝确实是想要和朝晕一起出去玩,但是他没有想到朝晕能开心成这样。她开心,他跟着一起开心,她能把他半晃荡的开心给灌满。 韩归对着朝晕和鸦凝这一对命苦组合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愧疚,他们这一次出去玩花的大多数钱都报销,只希望他们两个能够玩得爽快些。 在阳光明媚的一天,朝晕和鸦凝朝海边出发。 研究室本身离海边不远,两个人坐着研究院派的车去,然后提前打电话,让车再过来接就好。 鸦凝的测试结果是能够保持人形38个小时,所以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能玩,不过鸦凝后来偷偷和朝晕得意洋洋地说:“我其实想保持多久就保持多久,我逗他们玩的。” 朝晕觉得他其实是在逗她玩,但是听他这样说,也赞同地点点头:“对,鸦凝最棒了,就是在逗他们玩而已。” 鸦凝被这样一夸,虽然没有特别羞涩,却也别开眼向上看,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到:“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在外面,想玩多久玩多久吗?” 朝晕愣住,转头看他。 他只穿了白色短袖配牛仔裤,指甲和也收了回去,长发银瞳,雄雌莫辨,慵懒却光彩照人,最简单的穿搭配上最华丽的外表,被阳光一照,不会有人拒绝沉浸在他的盛大靡丽之中。 更何况,他专门为她编织了一张网。 朝晕手痒了,又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笑道:“当然了!等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就走出去好远好远,一直玩一直玩,想玩多久玩多久。” “不过这次只能玩到晚上了,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就要回去了。” 鸦凝鼓了鼓嘴,表示不满,却没有很不开心,心里反而有得了承诺的小精灵在蹭来蹭去,简直就是一颗将熟的果子。 下了车之后,朝晕先把两个人的东西寄放到酒店里,然后先带着鸦凝下楼吃早不早晚不晚的饭。 酒店里面的餐食全天供应,品类很全,朝晕还没见过这么琳琅满目的食物,兴冲冲地端着餐盘往里面夹菜。 和她比起来,鸦凝对这些食物倒没什么兴趣,他的眼睛黏在前面如胶似漆的一对男女身上,若有所思起来。 朝晕原本在纠结拿什么口味的小蛋糕,还没纠结出来,衣服突然被扯了扯,回头一看就见鸦凝另一只手指着他们前面的两个人,语气平静,却暗藏风波:“他们做的事,我们也做过。” 朝晕懵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居然看到了一对儿边走边亲得火热的情侣。 朝晕:?!?! 她登时觉得脸上冒出来了一阵热气,也顾不上纠结小蛋糕的口味了,才在听到鸦凝说了什么的路人好奇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找了个座位坐下。 她怕鸦凝饿,递给他一块面包,小声说:“我们那不一样,我那是在救你。” 鸦凝听到“不一样”三个字之后便皱眉,显然不满于这个回答,但是他也递给朝晕一个小蛋糕,固执道:“一样。” 朝晕:“……” 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鸦凝继续盯着那对儿小情侣看,突地出声:“我还想要。” 朝晕一口吞下一个小蛋糕,睁着漂亮的眼睛看他,有些不解,但是在下一秒又恍然大悟,又把一块面包递到鸦凝面前,在后者望向她时,还轻轻眨眨眼。 鸦凝觉得自己的心潮被她的睫毛煽动了,痒痒的,软绵绵的,勾勾缠缠的。 他沉默了下,还是接过,但是还是冷不丁地认真道:“我还想要你对我做那样的事。” 朝晕差点被呛到,忙喝下半杯水顺气,而后怔愣地看着这条蠢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这种事这么执着。 鸦凝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光是被她看着,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热气腾腾,只能半垂下眼眸,遮掩住深凝的瞳孔,嗓音有些沙哑:“那叫什么?” 朝晕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回答:“……接吻吧。” “那我也要和你接吻。” 这话说的像是在问朝晕要鱼一样理所当然,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就是想要和她紧紧贴在一起。 朝晕深吸一口气,解释道:“……这种事是情侣才能做的。” 鸦凝突然掀起眼眸,见招拆招,不容抗拒:“那我们就做情侣。” “……两个人之间是要有爱情才能成为情侣的,需要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还是一条小鱼,你又不懂……” 她的话被插入、截断,淹没。 “我喜欢你。” 鸦凝快速、坚定地吐出这四个字,而后深深地凝视她,他的眼里在翻腾着一些触目惊心的情绪,不比占有欲浓,却比占有欲烈,那是两杯烈酒。 他这个时候显出来了不同于往常的强势,问:“你喜欢我吗?” 朝晕觉得晕晕乎乎的:“……你的喜欢,和这种喜欢不一样……” 人鱼不听,盯着她,赌气似的再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 鸦凝顿时笑逐颜开,漂亮得生辉,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雀跃道:“那我们可以接吻了。” 朝晕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了,她努力板正脸,严肃道:“不行,情侣是要经过一段相处时间才能接吻的,我们现在不能这样做。” “喔,”鸦凝倒是接受得快,乖乖点头,低头吃了一口面包,又在朝晕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仰头目光灼灼地看她,强调一样地问:“我们是情侣了对吧?” 说真的,任谁看到这样的眼,这样的目光,都不会让他伤心的。 更何况是喜欢鸦凝的朝晕。 “……是。” 第394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8) 吃完饭之后,朝晕带着鸦凝去海边走一走。 虽然是夏天,但是因为是工作日所以人不算太多,朝晕可以尽情欣赏这一片蓝汪汪的水域。 今天的太阳柔和得像薄纱,浮在海面上,整个世界都浸成了亮灿灿的鎏金色。朝晕哼着歌,踩着凉鞋一步一步往前走,时不时望一眼宽阔无际的大海,谛听潮水低低的呻吟,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刚才鸦凝说的话吓到了,竟然觉得浪声像告白。 鸦凝跟在她旁边,靠后一点的位置,她的眼里填满蔚蓝的海,他的眼里填满的她的名字、她的发丝、她的人。 他看着她后颈处被晒红的一小块皮肤,突然伸出手,碰了那块地方一下,在朝晕转过头时才故作镇定地收回手,解释道:“晒红了。” 朝晕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刚才微烫的地方此刻是一片沁凉,觉得神奇,弯弯眼眸,他在身上那种未经打磨的粗野却又能化成海上最柔软的一滩泡沫:“鸦凝真厉害啊,谢谢你。” 鸦凝陡然觉得脸上烧了起来,他别过头,尽量不和朝晕对视,视线放在起起伏伏的海面上,还在扯他在意的事情:“我们是情侣,情侣都会这样做。” 朝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这件事,她顿了顿,神色微妙起来,总有种哄骗了不懂事的小孩的感觉,还是觉得有必要和他解释说清楚。 她停下脚步,耐着性子和他说:“鸦凝,你应该还没有明白喜欢是什么……” “我明白,”他突然出声,回过眸,瞳孔几乎和浪花的颜色重叠,朝晕看到里面因为她而荡出来的、克制的热忱,他声音略低,可是每一个字都和骨头一样坚不可摧:“朝晕,不要把我当成小孩,我什么都知道。” “喜欢你这件事,我也知道。” 他唯一不清楚的、感到恐慌的事,是她有没有喜欢他。 海水涌上来,把他脚下的地表打得更湿,一片深色。 他又看见了朝晕眼里有些情绪融化开,飘起来了几朵云,他骤地感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拘束、窘迫,着急忙慌地低下头,还在装不在意:“你要是不喜欢我,肯定是因为我是一条人鱼。那我也认了,但是你不也不许喜欢其他人鱼。” 骗你的,我才不会认呢,我还会一直缠着你,你走到哪里都缠着你,直到你喜欢我为止。 鸦凝自己在心底偷偷想,但是这么想着吧,还是觉得难受,像柠檬汁里兑了气泡水似的,酸得咕嘟咕嘟冒泡。 没有得到朝晕的回应,他还在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绪里,没有特地注意朝晕的动向。 所以,当一枚贝壳似的的吻落在他脸颊上的时候,鸦凝倏地张大双眼,沸腾的炽热情感和他自己玩着捉迷藏,在他身体里到处流窜,他觉得指尖都充了血,心跳暴烈,海洋劈裂的枯槁的血管,如今被草原一般的人给滋养得丰沛。 贝壳掉在地上,吻不见了,他回过神,只看见朝晕被风吹的翻飞的长发和慢悠悠步向远处的背影,心里一慌,懵着脸追上,追上了还不敢说话,生怕是梦。 最后,他小声问:“…朝晕,我、我能亲你吗?” 在鸦凝眼里,求要亲吻的权利,比直接求名分要含蓄得多了,可能听起来倒反天罡了些,但是朝晕不得不感叹,蠢鱼还学会含蓄了。 “不可以。” 鸦凝觉得自己被拒绝了,顿时垂头丧气起来,暗想刚才果然是错觉。 肯定还是因为他是人鱼,哼,朝晕才不会不喜欢他呢,他要是人类,朝晕早就喜欢上他了,只会比他喜欢上她的时间晚一点点。 不过他自己也清楚这是自欺欺人,胸口发闷,还不得不在朝晕后面跟着,就在他思考怎样变成真正的人类的时候,他又听见朝晕含笑的嗓音飘过来—— “就算我们现在相互喜欢也不可以。” “……” ? ! ?!?! !!!! 鸦凝先是定在原地,眨了眨眼,而后突然眼眸发亮,两三步追上去,忙乱地凑过去,急切地问:“我们相互喜欢了?我们是名正言顺的情侣了对不对?你刚才是这样说的对不对?” 朝晕笑着拍上他的脸,上下揉了揉,声音清脆:“对呀,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是?” 那一刻,鸦凝真正地明白了天亮是什么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他的嘴就没停过,一直在锲而不舍地问:“你喜欢我?朝晕,你真的喜欢我对不对?不是哄我的对不对?” “你喜不喜欢珍珠?或者红珊瑚!我可以给你弄来好多好多!到时候你就超级超级有钱了!” “你想不想住进海里?海里有好多好多好看的生物,不过都没我好看。朝晕,朝晕,你看看我,我是不是超级好看?” “我的尾巴不好看,但是我长的好看。你要是不喜欢我的尾巴,我可以把它变成其他颜色的。” 他说多少,朝晕就回应多少,每一个都不落下。 “喜欢你,喜欢你,很喜欢你。” ”喜欢珍珠,红珊瑚也喜欢,最喜欢的是鸦凝。” “住海里?可以呀,我最喜欢海咯。” “你最好看,你的尾巴也最好看,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的尾巴很漂亮,超级漂亮。” 她每说一句话,鸦凝唇边的弧度就上扬几分,眼眸像被擦干净的玻璃,有棱角的张扬,纯净,锃亮。 他控制不住,拉上她的手腕,总是氤氲着他人看不出的高傲的眼瞳此刻却充斥着让人心惊的恳切。 他低下头和她对视,却像仰望,小心翼翼和急切居然同时存在:“那你,你以后不能丢下我。” “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不喜欢的地方也要和我说,我什么都会改,但是你不可以不要我。” 朝晕眨眨眼,看到自己在他眼里的倒影缓缓有了笑颜。 “你什么都不用改,我一样喜欢你。” “只要是鸦凝,我就喜欢。” 第395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29) 朝晕这样说着,眼睛忽然被捂住,黑暗让其余的感官更加明显,她听到了鸦凝过于粗重的呼吸。 她问:“怎么了吗?” 鸦凝压制住体内的燥热,眼神灼亮却虔诚,哑声道:“没事,太阳太亮了。”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很清楚,他不能再看她的眼睛了。 他会陷进去的,他会被黏住,被杀死,然后迎来真正的永生。 他缓缓低下头,隔着手掌,隔着阳光,隔着千万轮光阴和千万升海水,轻轻在她眼眸上印下一个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8。】 在回到研究院之后,朝晕明显发现了鸦凝的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并不是生病之类的,是指他看着她的目光夹杂了一些不太正常的东西,格外有压迫性,但是又像是在向她渴求着什么似的。 他一天有很长时间都不见踪影,但是每次都会给她带来很漂亮的东西,比如贝壳、珍珠,向她求一个脸颊吻,然后他的目光就会变得更加幽暗,而后重新回到水里,远远地望着她,像是在半掩的门口蓄势待发、等待猎物上钩的野兽。 朝晕根本没有在水族箱见过他带来的那些东西,她觉得她好像站在了一层纱之前,就等着捅破它了,不过鸦凝丝毫不惧,他把他的秘密、他滚烫的爱都展示给她,那是一种心骨俱焚的疯狂和决心。 他的秘密朝晕倒是不在意,她更担心的是他目前的状态——这几天,鸦凝告诉她好几遍,一定不要主动下水找他,不过他的神情却写满了对她的怜悯施舍的渴望。 贝莉卡最近好像又出了点事,韩归已经很久没有从饲养室出来了,朝晕只能向陈一舟求助。 陈一舟当时正在看电视,不过见朝晕来求问,也就没再关注电视了,因此两个人没有注意到紧急报道——海水波动异常,现在正在极速向临海地区逼近,如果再这样下去,沿海地区的一大半就要葬于海洋之下。 陈一舟摆出前辈的架势,语重心长道:“这说明你很长时间没有关注过人鱼了!他觉得被你忽视,感到不安了你懂不懂?你就应该更主动地去找他,去安慰他,和他交流问题,对了——还得带上礼物,然后你们就能再次成为亲亲一家人了!” 朝晕听得一脸懵,觉得自己没有忽略鸦凝呀,但是看着和他情比金坚的瑞德也坚定地和她点了点头,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要试一试。 于是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外面找礼物,最后在晚上灰头土脸地回了研究室。 今天的月亮出奇的圆,淡蓝色的月光透过窗子渗进了房间,像细到极致的雪粒铺了一地,凉风习习,朝晕猛地反应过来房间里的凉气和前几天在海边感受到的没什么不同。 朝晕原本想要开灯,但是她猛地感受到了一抹强烈到无法让人忽视的目光,她先做的事是抬眼,果不其然对上了鸦凝那双在黑夜里发酵的深浓的眼眸。 和他对视的一瞬间,朝晕看到了那其中一闪而过的、难以形容的猩红欲望,却又有冷银在强制压下那看起来惊心动魄的情绪。 他松开抓紧玻璃的手,做出要向后逃的姿势,朝晕的嘴比脑子快,直接出声喊:“鸦凝!你等等!我有礼物送给你!” 她甚至还是没来得及开灯,借着满地盐粒蓝月就登上了阶梯。 鸦凝停滞在水里,闭了闭眼,已经快要在心里把自己骂死了。 为什么她喊他就停?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吗? “鸦凝,过来过来,看我给你找了什么。” 她欢欣的声音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簇金钩子,鸦凝转过身,看到了背着月光的模糊纤影,他彻底失败了,他的心,他的魂,都一并被勾了去,拖着他自己的肉体,像归湾的帆船。 朝晕见他安静、乖巧地靠过来,不禁在心里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还真让陈一舟说对了。 她蹲下身,和鸦凝靠得很近,摊开手掌,轻咳两声,有些心虚,但还是不得不虚张声势:“你看看这是什么?两片四叶草,四叶草你知道吗?能给人带来好运,也能给人鱼带来好运。” 鸦凝只觉得大脑充血,快要被汹涌的欲望压垮了,只能看得清她面部朦胧的轮廓,但是也能看出来,那两片草只有三片叶子。 朝晕见他沉默得异常,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计谋被拆穿了,自暴自弃地承认:”行吧,这是三叶草。” “但是!只是肉眼看是三叶草。” 她像探到秘宝似的压低了嗓音,眼眸是黑夜中闪动的蝴蝶,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话,只有他们两个摸得到的蝶翅:“一片给你,一片给我。” “我们是对方的第四片叶子。” “你有我,我就会幸运;我有你,我就会幸运。” 鸦凝忽地瞳孔一震,猩红吞噬掉银白,苟藏了上百小时的欲望彻底疯狂起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掀起来了铺天盖地的海啸。 他气息一歇,紧接着就是瞬间的暴动。 朝晕先是感觉手腕一紧,还没低头,就被一股蛮力拉扯,连一声惊呼都没全部喊出便没入水中。 她被柔和清冽的水完全包裹住,直觉告诉她,这里不是水族箱,更像是海洋,她甚至好像听到了远方传来鲸鱼的吟唱。 出于本能,她还在扑腾,然而腰却在下一秒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拦住,一具壮阔的躯体压了上来。 鸦凝的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脑,半垂的眼眸里,填满了各色的爱与痴,还有一种与他的攻击性相悖,此刻却得浓烈得要命的虔诚与求怜。 他毫不犹豫低头,吻上她的唇瓣,水把让人耳红的接吻声压下,只有无声的辗转,轻碾,交融与相合。 朝晕没有任何防备,浑身都是软的,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攻城掠池之间,她被迫承了半颗对方渡过来的鲛珠。 咽下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阵轻盈,呼吸都是顺畅的,水对她来说,已经和空气别无二致了。 第396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30) 她睁开双眼,看到了在水中更显欲色的眼眸。 鸦凝一直盯着朝晕的神色,慢慢放开她,手却依旧抓紧她的手腕,拉她往前游了一小段路程,停下、让开,眼睛始终黏在她身上。 朝晕的注意力全部被眼前的“巢穴”吸引,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整座巢穴由珍贵的红珊瑚构筑而成,枝桠交错如王座,每一处凸起的棱角都嵌着浑圆的南海珍珠,在暗处自发莹莹微光。最中央铺着雪白的砗磲碎片,拼成完美的圆形床榻,边缘缀满七彩的鲍鱼珍珠,随着水流轻轻滚动,发出玉石相击的清脆声响,上面还铺着些孔雀绿玻璃珠,漂亮得让人窒息。 见她看得入迷,鸦凝眼眸渐深,试探性地松开钳制住她的手。 朝晕回头看他,冲他眨眨眼,指了指这巢穴:“这是你建的吗?” 听到自己的声音的时候,她自己都不可置信地捂上了嘴。 见他点头朝晕才放心,好奇地靠近,先是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漂亮的红珊瑚,又盯着珍珠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在鸦凝隐忍的目光下,尝试着坐上床榻。 她没有看见,在她坐上床榻的一瞬间,鸦凝眼前那层虚浮着的克制被彻底弹碎,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掠夺、索求欲望呼啸而出,眼眶红了一圈。 朝晕不知道——在人鱼世界里,雄性人鱼向雌性人鱼求偶时,需要贡献出自己亲手造就的巢穴。 在雌性人鱼坐上巢穴床榻时,就代表同意了雄性人鱼的求爱。 朝晕还在心里评判着床榻的舒适度,觉得没有任何毛病,刚要夸奖鸦凝的手艺,身体却被阴影彻底笼罩,她疑惑地抬眸,却被重重地堵上了嘴。 又是一个来势汹汹的、急切的、温柔湿黏的吻。 她被亲得头脑发昏,双手不受控地抵在他胸口,微微推搡着,却被他一把抓住,按在他的心口处,双唇拉开一条缝隙之间,她听到了鸦凝难耐的喘息,而后又是一个被动承受的、几乎窒息的吻。 他的唇一路向下,最后狎昵地贴着她的脖颈,锋芒毕露的尖牙在上面磨了磨。 朝晕觉得痒,红着脸笑着躲:“你咬我做什么?” 鸦凝停住,离她远了一些,看到她依旧笑盈盈的眼眸,依旧剔透到没有杂质,纯粹的信任,纯粹的包容。 她的眼睛是苹果,他是苹果核。 朝晕捏了捏他的脸:“你这几天很难受吗?想我吗?” 她没有问那些奇怪的事,比如这是哪里,比如他给她吃了什么,她眼里只有他,全部都是他。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不清楚人鱼界的法则,他怎么能这样掠夺她? 鸦凝突然冷静下来,那些暴动都出奇地平静下来,微微垂下头,抵上她的额头,孤绝地、无疑地意识到了——他在此刻,彻底成为了她翅膀上一片皈依的黑羽了。 他原本半带着强制性的姿势瞬间软化,转而成了一种依赖性的姿势,紧贴着她,拦紧她的腰,眼眸湿漉漉地仰眸看她,像在舔舐她:“……想你。” 朝晕笑着看他:“想我也不和我说发生了什么?” 鸦凝把头埋入她的脖颈处,胡乱蹭了蹭,闷声道:“对不起,我也不懂。” 以前都不会这样的,这次月圆时失去理智的情况却出奇得严重。 他抱紧她,不停地往她的身体那边贴近,恨不得相融。 朝晕也宽容地伸手抱紧他,用自己的脸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现在好些了没有?” 鸦凝觉得胸口处软成一片,他合上眼睛,无声地、止不住地点头,乖得像一条小狗。 他的冲动退潮了,但是却更加清晰地、死心塌地地明白了——他真的,无路可逃了。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随着他理智的弦归位,此起彼伏的心浪平静下来,差些就要淹没陆地的浪潮随之悄无声息地退却,只有挂在天幕上的一轮蓝月,依旧淡雅清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94。】 —— 朝晕醒的时候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她先是迷茫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等待着神识回归,然后在五秒之后猛地从床上弹起,四下看了又看,确认是自己的房间后,又发起了呆。 昨天晚上她应该是和鸦凝一起睡在他自己造的漂漂亮亮的床上的,怎么一醒在自己床上? 她低下头,确认自己穿的衣服没有变,但是居然是干的,周围也没有留下任何水渍。 朝晕捂上额头,努力回想,终于在一分钟后想起来了被她遗忘掉的部分。 由于在外面吭吭哧哧地找了大半天的礼物,朝晕昨天晚上非常困倦,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但是鸦凝还在不厌其烦地蹭蹭她,亲她的额头、鼻尖,像是要把以后损失掉的都补回来似的。 他张扬傲娇的腔调还历历在耳—— “朝晕,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和你讲。不过其实也没有很多,总结下来就一句话,你就记着,我是最最最最厉害的人鱼!你以后不用担心我,谁也不会伤害到我,更不会伤害到你,等到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怕,有半颗鲛珠在,没有人能拿你怎么样,知道吗?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要被欺负了。” “好烦,月圆之夜之后,我都要自己待着睡一段时间恢复精力,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其他的什么也不要担心,反正除了你也没有人在乎我去哪里了。” 最后的最后,他轻声问:“你喜欢我吗?” 那个时候,朝晕的眼睛已经困到睁不开了,但是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还是强撑着轻轻点头。 然后,她听到了低低的、悦耳的一声笑,银铃一般在她耳边随着水流声荡开。 他凑到她耳边,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我也喜欢你。” 他在她耳边低语,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血的誓言:“在这个破烂世界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朝晕。” 回忆到此终止,朝晕猛地捂上脸。 ……蠢鱼报班了?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 第397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31) 关于昨天海水波动异常的消息,朝晕是早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陈一舟告诉她的。 除此之外,他还偷偷和她透露了别的消息。 “今天国王好像要亲自来视察我们研究院了,”他压低了嗓音,但是还是没藏住他的疑惑:“我的妈呀,他今年都87了啊,道都快走不动了,来干啥啊?” 朝晕咬了一口她巨款买下来的包子,听到前面还没觉得有啥,听到后面差点喷饭:“87了啊?万一一不小心死这儿了咋整?” 她虽然见过国王一面,但是当时离得远也看不清,现在才知道原来都这么高的年龄了。 陈一舟脸色剧变,猛对着她“嘘”了两声让她小声点:“国王最讨厌别人说他的年龄了,他根本不想死,这几年一直都忙着找长生不老药,都没把心用在实事儿上,要不然这几年能这么动荡吗?” “我跟你讲,我就怀疑他根本不是喜欢人鱼,他就是想要找到传说中的鲛珠才费尽心思在人鱼饲养上下了这么大的力气。要我说,就算人鱼首领转世的传说是真的好了,我们花这么多钱才能养几条人鱼?怎么可能碰巧就有那条?要我说他就是魔怔了,赶紧麻溜地入土还能有点颜面……” 陈一舟自己在旁边忍不住吐槽了一大串,一直没有听见朝晕的声音,疑惑地回眸看她,发现对方正在愣愣地看着前方发呆,末了突然双眼放光,爆发出来一句—— “我在拼夕夕买的人鱼手册,居然还是真货!” “天呢!还能在世界上找出来一个比我更有眼光的人吗?” 陈一舟:? 嗨?这是这个时候应该关注的点吗? 朝晕也没有那么心大,感叹一番后,也确实慢慢琢磨出来了一些不对劲。 正如陈一舟所说,之前和国王偶然见过一面,能明显感受的出来对方对于人鱼并没有多么大的热情,面对那么完美的贝莉卡他都表现出来了一阵失望,说真的,朝晕也不感觉他是因为喜欢人鱼才大动干戈搞人鱼饲养的。 不过为什么非要今天来?还亲自来?最近发生了什么很特殊的事情吗? 朝晕陷入了深思,而后触电般的想到了刚才陈一舟和她说的事情—— 昨天晚上海水的异常上涨和异常退潮。 再想想昨天晚上鸦凝不正常的状态和不正常的话…… 朝晕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她猛地站起来,想要跑回自己的研究室,甫一抬脚,大老远的就听见外面传来好大的阵仗,每天给她送鱼的工作人员火急火燎地从门口跑过来,嗓音里面听得出来焦急:“国王临时来视察了!快要到门口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在自己房间里待着,一定要注意言辞!注意言辞!” 朝晕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着,最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她脑子里的可能性就是她中二病发作了才想出来。 再说了,她的研究室那么偏僻,老东西说不定老眼昏花看都看不到,更不要说进去看看了。 朝晕下定决心,和陈一舟挥了挥手告别,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然后脚底抹油一样地跑回了自己的研究室,而后就看着水族箱发了会儿呆。 不管怎么说,蠢鱼好像来头不小的样子。 她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差,都能听见外面有一大堆人靠近的声音,老国王应该是被六个人抬着进来的,她甚至都听得见他越来越近的咳嗽声,声声低哑却撕心裂肺,像是怪物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听得朝晕无端毛骨悚然起来。 她蹲在地上,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国王从她的门前路过,不要进来,不要让她看见他。 在她心心念念的祈祷之中,一压一压的脚步声似乎慢慢远去了,在她松气的一瞬间,她猛地感受到了一道混浊阴沉的视线穿透墙壁,落在她身上,让她的背后猛地浮起一层冷汗。 老国王在她的门前停下来了。 不知道是怎么清楚这件事的,总归,朝晕就是感受得到那股腥臭的、病入膏肓的死亡气息。 有人用钥匙开她的门,朝晕浑身打了个激灵,听到了众人入室的声音,贴着墙边慢慢站起来,缓缓抬起头,隐晦地瞥了一眼坐在床榻,被高高抬起的老国王。 老国王深陷在猩红天鹅绒的宝榻中,像一具被华丽衣袍勉强撑起的骷髅。他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蜡黄色,紧贴着骨骼的轮廓,仿佛随时会干裂剥落。 朝晕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觉得对方已经不能称为人类了。 对方的眼球转不动了,只能僵硬地扭动脖子,朝她看过来,朝晕立刻低下头,不和他对视,心里默念—— 学生党误入,送三朵鲜花全家遇不到。 韩归此刻也依旧一头雾水,不明白老国王为什么突然要进这间屋子,但是还是专业地介绍道:“在这个研究室的人鱼叫鸦凝,是一条黑尾人鱼……” 老国王突然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朝晕,说的话简直和乌鸦嘶鸣没什么区别,枯黄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兴奋光芒:“她……让她靠近点。” 朝晕呼吸一紧,欲哭无泪。 就因为她不是学生党所以没避开?这是学历歧视! 她屏息敛声,强忍着恶心走进了一步、两步,在第三步的时候,老国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从喉管深处挤出来,像生锈的齿轮碾过枯骨,在场所有人俱是惊惧,不敢出声。 “就是你……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老国王瞪着死鱼一样的眼,胸口暂停起伏几秒钟,而后又陡然急剧呼吸起来,颤颤巍巍地指向水族箱,嘶哑狠戾的嗓音像是最后一次冲锋:“去!去把这里面的人鱼捞出来!捞出来!”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迟早会让他等到这一天的。 哪怕前几年的月圆之夜他都无功而返,但是今年,还是让他闻到了,和他们王世世代传下来的、早已不知所踪的人鱼领主的鳞片气味一样的气息。 第398章:纸张人鱼饲养计划(32) 在他兴奋到极致的时候,几个士兵从水里爬出来,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禀告:“王上,水里没有人鱼。” 老国王笑容一僵,周遭气息溘然一变,怒火中烧地瞪向朝晕,止不住地咳嗽,每一个字都从喉咙里挤出来:“你把他,藏哪儿了?!” 朝晕镇定自若,轻飘飘地“啊——”了一声,眨眨眼:“我不知道啊,一直都在里面,我对他可差了,可能是受不了了自己跑了吧。” 老国王瞪着她,两颗眼珠子几乎全部凸出来,突然阴森森地一笑:“你是他喜欢的人吧?” 这几个字像一记闷雷,把房间里的所有都炸得晕头转向,包括韩归,也不可置信地望向依旧漫不经心的朝晕。 “你不用否认,预言只会是真的。” 老国王挥了挥手,半阖着皱巴巴的眼皮:“他动了情,月圆之夜时才会痛苦难耐,海水才会发生变动。” “要是他不动情,”老国王嘴角抽搐了下,仿佛是在笑:“他转生的赌注就破了,只有死这一条路。” “阿普罗世诚不欺我,阿普罗世诚不欺我……我一定能长生不老!我是众生的王!” 他着魔了一样自说自话,朝晕已经明白自己被抓是逃不了了的,撇撇嘴看着那老树皮,突然转头,和给她带手铐的士兵说:“都怪你们国王一直阿波罗阿波罗的,我要吃菠萝,让你们那儿给我准备菠萝。” 士兵:?有病吧。 朝晕不出意外地被囚禁了,让她感到些许愧疚的是,韩归也跟着一块儿进来了,毕竟他是最了解人鱼的,而且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发现鸦凝的不对劲,也有错。 韩归觉得快冤枉死了,这死老树皮又没有和他透露一点和这个天方夜谭的长生不老梦有关的事情,凭什么给他抓进来? 朝晕啃着菠萝,偶尔安慰他一句,最后吃完所有食物后往墙上一靠,突然问道:“副院长,你这阵子都忙什么呢?贝莉卡出什么事了?” 说到这个话题,韩归眼神一闪,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她的发情期。” 朝晕一下子就来精神了,凑过去问:“你和我说说人鱼发情期都有什么特征呗。” 韩归并不太想和她透露贝莉卡的事情,往后挪了一下,淡声道:“其他的不清楚,不过我最近研究得知,雄性人鱼在发情期间,会筑漂亮的巢,送给雌性人鱼当礼物。雌性人鱼只要坐上巢穴,就代表同意了雄性人鱼的求欢。”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两句话打发朝晕,没有别的意思,说完就往旁边一坐,脸上写满了淡淡的忧郁。 朝晕难得安静下来,自己也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挨到墙边,抱膝而坐,呆滞过后,就是难以言说的凝重—— ……答应,求欢? ———— 朝晕没有过几天安生日子,在一个星期之后,她戴着镣铐,被带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央,成百上千的士兵在守卫着,围得几乎水泄不通,只有门口是大开着的—— 这像是一口等着鱼自己扑进来的锅。 朝晕在听到韩归说的那些话之后就没有睡好过,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往宫殿中央那么一站,看起来像是被虐待了似的。 老国王坐在宝座上,正擦拭着自己视若珍宝的镜子,在最后一次擦拭落幕后,他看到了镜子里慢慢滚动起的海浪,眼里乍起黑沉沉的雷云,咯咯笑了两声,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你听得到我说话吧?” 朝晕被他的笑声难听得心烦,本来心里就有事儿,直接扭头瞪着老国王,没好气道:“笑得跟猪精似的,能不能别烦我了?!” 老国王:? 他的脸顿时黑下去,冷飕飕的眼刀射向朝晕:“闭嘴!” 朝晕冷哼一声,别开头。 “你应该是刚刚苏醒吧?这么说,我还搅扰了你的美梦了?”老国王冷笑一声,缓了口气,又对着镜子道:“你听见刚才是谁的声音了吧?” 隔着一面镜子,老国王甚至都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阴寒之气——来自海洋的造物主的暴怒。 “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把鲛珠送到我面前,否则,我就算是死,也会拉她陪葬。” “她”是谁,不言而喻。 对方没有说话,但是老国王依旧被对方的气焰震得几乎窒息,他把镜子放得远了一些,掀开眼皮看向朝晕,厉声道:“不说句话,给你的人鱼听听?” 朝晕瞥了一眼镜子:“我和鸦凝只会面对面说话,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说。” “不过你看起来没多少日子的样子,我倒有话对你说。你有时间洗洗你的老脸吧,脸比屁股脏。” 老国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哆嗦着手指指向朝晕:“你!你这死丫头!” 在他气得甚至都差点站起来的时候,宫殿的彩窗突然炸裂成千万片水晶雨,乍听像是龙鸣。 一道深蓝的水流如利刃般刺入殿堂,水流中隐约可见闪烁的鳞光。 这道来自深海的水箭在穿过万顷碧波的瞬间,竟在空气中保持着完美的流体形态,尖端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冷光。 千百士兵在一刹那被斥向两边,摔的摔倒的倒。与此同时,镜子骤然碎裂一半,有一张燃满滔天震怒的火气的脸庞隐隐浮现,银色的瞳孔之中有猩红在扩染,在美的同时,诡异也如同这蛛丝般的裂隙爬满他的脸。 鸦凝一字一句,有啖肉饮血般的切齿痛恨奔涌而来:“把我的朝晕,还、给、我——” 老国王的尖叫还未出口,水箭已一分为二。 第一股水流如毒蛇般缠上他爬满老年斑的脖颈,瞬间凝固成冰晶匕首,锋刃轻轻抵住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冰做镜面,将国王惊恐扭曲的脸照得惨绿。 第二股水流却温柔得如同情人的手臂,泛着珍珠光泽的水环轻轻托起朝晕的腰肢,像捧起一只蝴蝶。水流中浮现出细小的气泡,如同无数个透明的吻,亲昵地贴上她的脸颊。 朝晕狎昵地贴上那道清冽水流,还抽空和他抱怨:“好困。” 当水环带着她后仰,要和她一起归进海洋时,老国王陡然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冰刃突然化作千万根水针爆开。 没有鲜血,只有他干瘪的皮肤上突然浮现出的无数蓝色脉络——那是海水在他血管里疯狂奔涌的痕迹。 他死了,悄无声息地承受了自不量力的后果。 —— 朝晕落入水里的一瞬间,有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拖住了她。 她睁着眼,把他看得清清楚楚,翻了个身,不假思索地环上鸦凝的脖子。 鸦凝被扑了个满怀,未说出口的担忧问询只化作了唇边的泡沫。 他委屈地瘪眉撇嘴,也紧紧地揽上她的腰,闷闷道:“我以为我刚醒就可以看到你,你不见了,还有一个臭老头一直说一些有的没的,好讨厌。” 蠢鱼。 朝晕轻轻笑着吻上他的耳鳍,戏谑道:“那怎么办?要不要我问你一个问题哄你一下?” 鸦凝被亲得痒,直往后躲,朝晕不放他,微微扯开一些距离,盯着他的眼眸,她在他眼里,化成了无数泡影坠成的月亮。 “要不要和我在海洋里,一直一直在一起?” 鸦凝的眼尾先是有一阵发愣的白光,而后光速流转起来熠熠的神辉,他的心脏因为她的名字而止不住地跳动着,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过,他埋首于她的颈弯处,笑着大声喊—— “要!”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100。】 第399章:鸦凝番外——烂银生根 今天是弗拉褪皮后的第一天,他觉得自己休息得不错,于是号召了一堆小伙伴,瞒着家长——尤其是要瞒着首领,爬上礁石,等待着过往的船只,比赛看谁的歌声吸引到的人最多。 好消息是,船只是等到了;坏消息是,就在弗拉准备开口唱歌时,他冷不丁地看到了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首领,吓得一抖、一翻,直接跌进了海里去。 他的小伙伴一看见鸦凝就像惊弓的小鸟,一下子就散开了,就留他一条鱼在那里扑腾。 弗拉被鸦凝提溜着教训,对方板着脸看他,开门见山地问:“谁让你们私自游出限定的海域的?” 弗拉小声道:“我们自己。” “嗯?” “……对不起嘛,但是我就是想看看我优美的嗓音能吸引多少人类!不是说人鱼的歌声对人类来说非常有吸引力吗?说不定我就能靠我动听的歌声成为最动人的传奇!” 如果是以往,鸦凝肯定会一咧嘴,把弗拉嘲笑得裤衩都不剩,但是这次,他敏锐地抓住了一个重点:“人鱼唱歌会很吸引人类吗?” “对啊,”弗拉叉腰:“韩归传译过来的童话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自从韩归当上这个国家的掌舵人之后,非常喜欢把住在宫殿里的贝莉卡喜欢的书用特殊手段处理成防水书籍送过来。 鸦凝沉思起来,一思考起来就谁也顾不上了,扔下弗拉自己往水域里面游,最后弗拉还迷路了,哭了三天才找回去。 过了几天,陈一舟原本在自己家里泡咖啡,手机振动一下,一打开就看见“人鱼共网”上和自己互相关注的鸦凝发了一个音频录制和截屏。 他先看了截屏,是鸦凝截的和朝晕的对话,朝晕一直在竭尽全力夸赞鸦凝唱歌好听,夸得天花乱坠,于是鸦凝就自信满满地把原音频放了出来。 陈一舟喝了一口咖啡,漫不经心地点开音频,听了一秒之后就直接把咖啡喷了。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面无表情地打字—— 超级无敌宇宙大帅比:“治疗悦耳这种疾病的药物名称——难听的药名(难听得要命)。” 作为朝晕的伴侣其实也没有很骄傲大概就是我是朝晕的伴侣吧:谢谢(^^) 作为朝晕的伴侣其实也没有很骄傲大概就是我是朝晕的伴侣吧:朝晕说了很喜欢哦!没品的东西。 陈一舟一脸沉重地放下手机,望向窗外。 爱情,真让人盲目又盲耳啊! —— 其实大部分人鱼都挺喜欢鸦凝这个首领的。 他虽然高傲自大,傲娇神气,但是他们就是挺喜欢他的,所以当人鱼节大家排练当下人鱼界最火的《海的儿子》这个童话节目时,还真诚邀请朝晕当认错了救命恩人的人类公主,鸦凝当为爱牺牲的人鱼王子。 鸦凝爽快应下,排练也兢兢业业不出差错,直到人鱼节表演当天,他们在舞台上尽心尽力地表演,所有人鱼都看得聚精会神,尤其是到人类公主认错了救命恩人的时候,很多小人鱼都在不甘心地大叫。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大胆。 鸦凝傻呆呆地看着朝晕一脸认真地对另一个人鱼表示感激和爱慕,还是没能克服这道坎,突然捂住脸,作惊恐状,着急忙慌地游过去,一把推开冒领恩情的瑞德,抓上朝晕的手,泪光闪闪:“是我救了你,我救了你,你不许和他在一起,更不许和他做伴侣!” 说着说着,他就哽咽起来,豆大的泪珠落下来,化成珍珠坠进深海。 朝晕一脸懵,但是还是手忙脚乱地抱住他,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众目睽睽之下,还要硬着头皮继续演,但是她又太紧张,说不出什么好话,只能磕磕巴巴道:“我、我当然知道是你救了我!我又不是傻逼。” 被他一推铲出去了十米远的瑞德:? 底下的观众:? 虽然不太对,但是好像有点舒心。 于是,掌声雷动。 从此以后,《海的儿子》就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甜宠文。 —— 不知道是一起度过的第几个月圆之夜,鸦凝问朝晕要了好几个吻之后才沉沉睡下。 他阖上眼睛,影影绰绰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鸦凝骤然张开眼,利爪再逼近一步就能扯下对方的脸皮,但是对方丝毫不惧,只是用一双忧郁沉寂得像宇宙自刎一般的眼眸看他,再透过他看她。 鸦凝坐直,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抱臂道:“你和我长得有点像。” 对方默默不语,鸦凝又扬起下巴,高傲得像孔雀:“不过没我好看。” 对方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轻轻掣动了下唇瓣,但是千万年已过,他早已经忘了怎么笑,低低的嗓音毫无生气:“因为你有她在。” “没她的话,你总觉得你是最不好看的人鱼。” 他淡淡地这般说,那种比死气还浓烈的压抑,让鸦凝的眉目也染上了些阴郁:“你是谁?” “黑尾人鱼。” 黑尾人鱼这般淡声回应,仰眸看向一寸寸结冰的海面:“最近更冷了,再过不了多久,这颗星球就会被冰封。” 鸦凝突然炸毛,眉眼一横:“这是哪里?送我回去,我要和朝晕待在一起,才不要和你待在一起。” “你连她出的满分100分的数学卷子都能得7分,你以为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吗?” 黑尾人鱼浓黑锋利的眉尾一沉,冷冷吐字,眼眸远饧着,却把后面的一句话吞下。 你以为,我不想和她待在一起吗? “这是你前生死亡的当天,是海洋之主献祭生命的一天,在我死之后,你就能回去了,我只是想要见你一面罢了。” 他的嗓音里总像含着一抹叹息。 “我小时候和你一样呢,那么讨嫌,那么可恨,但是和你又不一样,你遇上她了,我遇不上,有那么强的能量也用不到正道上。怎么用呢?哪里都是冷的,心是冷的,血是冷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能量,慢慢的,天地都要被我冰透了。” 他凉薄地扯唇,眼眸里也是冰凉的薄薄一片:“不过,我想,都冻死了也好,都不开心,也都不会不开心,这不才是有神智后的所有生物追求的平等么?” “不过,在七十年前,我突然能看到你了。最重要的是——能看到她了。” 那个名字在嘴里缠绵悱恻了好些圈,最后又化成了眼尾光圈蒸腾出来的烟雾:“看着看着,突然就明白这其中的轮回了。不过看了这么久,有时候真的是感到了陌生的嫉妒,怎么你有,我就没有?” 鸦凝忽地明白他是谁了,或者说,终于接受他是谁了。 黑尾人鱼回过头看他,看他自己,看朝晕,那么复杂的一眼,让人的心山都摇撼。 “所以,我献祭的话,忘记曾经的一切的话,再忍受一些可有可无的孤独和欺负的话,也能遇见她吗?也能爱上她吗?也能被她爱吗?” “我做过的最值当的一次买卖了,鸦凝。” 他无情到不能称之为冰冷的笑容里忽然兑进去了点苦涩,他低低自语:“用这些换一个名字。” “鸦凝,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他玄色的尾鳍慢慢分解成成一缕一缕的碎片,把皑皑白雪,连同迷茫与深恨都消融。 他回过头去,微微扬起脆弱的白颈,有一颗珍珠顺着喉管滚落,像坠落的一轮明月。 朝晕—— 算是我遇到的你么? 算是我成全的你,成全的我们么? 朝晕—— 能等等我么? 能让我做你的第四片叶子么? —— 话匣子 把我的血珠,攒成你的珠链,每一颗珠子里刻着我们的名字。 当我的眼泪砸在你锁骨上时,不要哭泣,那是我为你下的一场阳春雪。 把我的心脏焚成灰烬,世界的花会开成你的名字,倒退的海岸线是我们重叠的掌纹。 如果我给你我的所有的话——当我的头颅滚落在你脚边,你会赐我一枚吻痕吗? 截停我自毁的星宿,终止我颠沛的河床,浇灌我焦渴的水月—— 朝晕,朝晕。 疗我畏葸的痊愈。 ——鸦凝 《花满弓刀》 第400章:美味式包养(1) “周老板,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把我们凌总拐过来,可得上点好货啊。” 周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浓妆艳抹,风情万种,身段妖娆,闻言捂着嘴咯咯笑了两声,看着一身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缎面职业装的程溪,半嗔怪半讨好地回:“瞧您这话说的,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突然有一道极冷的嗓音几乎是蛮横地插入,打断了他们两个的对话:“快点,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让周老板浑身一个颤栗,双腿有些打软,甚至不敢直视在床上坐着的女人,只能屏住呼吸轻轻瞥一眼。 她单单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寒刀。 哪怕是被暧昧的黄光涂染着,她的皮肤依旧是冷调的白,白到让人牙凉,宛如一片不化雪原。唇上一抹暗红,在她的脸上就像是迸溅在雪上的血迹。 她眉形锋利,眼窝深邃,睫毛纤长浓密,衬得那双眼睛更是冷冽,鼻梁高直,没有任何赘余线条,乌发被束起,没有一丝碎发敢僭越地挑战她的耐心。 今天她穿着一身剪裁凌厉、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越发衬得她身姿修长。手上的骨节完美凌厉,指间夹着银边香烟,一股悠悠的雪松木冷香缕缕腾起。 周老板干这种擦边球产业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人,还好反应快,及时赔笑:“好好好,两位贵人现在这里坐一会儿,我现在就把这两天刚来的一个新人给你们领上来,保证合凌总胃口!” 坐在床上的女人没搭腔,又无声地吐了一口烟圈,程溪对她这种骇人的气势已经脱敏了,对着周老板敷衍地举手示意,在对方扭着腰肢出门之后才把目光放在朝晕身上,无奈道:“凌总,这温柔乡我都没舍得介绍给别人过,我是看您这阵子实在被你家的破事搞得心烦意乱的样子实在可怜,才大发慈悲带你来的。您能不能放松点,赏赏脸?” 香烟烧到一半,朝晕没了耐心,伸手在烟灰缸里摁灭它。 这是一个现代都市世界。 凌醉烟是本世界的女主,虽然出生于名门世家,但是她并不幸福。母亲早亡,父亲另娶,在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更是不待见她了,她本来就心思敏感,这下子就更加内向孤僻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跳舞之外,她唯二在意的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柯柏。 她和她的姐姐凌朝晕是双胞胎,但是长得只有五分像,性格也迥然不同。如果她是顾影自怜的一株水仙,她的姐姐就是霸道狠厉的黑色曼陀罗。 母亲去世,小三上堂,妹妹的精神状况还不太好,这让凌朝晕不得不承担起沉重的责任,拼命在凌氏扎根生长,有她不要命的拼搏的功劳,也有她们的“弟弟”实在烂泥扶不上墙的功劳,凌朝晕才24岁,已经坐上了公司总裁的位置。 本来姐妹俩应该相依为命的,但是唯一的变数把俩人的关系彻底搅翻了。 男主柯柏,是两姐妹的母亲在世的时候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凌醉烟打小就话少内向,没有姐姐那么性情刚烈,因此存在感也总是很低,不敢跟着姐姐和柯柏一起胡作非为,和柯柏的关系自然也就没有姐姐和柯柏的关系好。 柯柏阳光帅气,体贴入微,在长大之后虽然变得越发沉默内敛,但是在照顾凌醉烟这件事上从来不含糊,凌醉烟轻而易举地就把整颗芳心放在他身上了,少女心事埋得深,浓得醉。 在妈妈去世之后,凌朝晕成长飞速,柯柏顺其自然地变成了她的心腹,凌醉烟在两个人中间就更插不上嘴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清楚自己现在的安逸都是姐姐给的,所以哪怕是看到心上人把从来没有分给过自己的目光全部投到姐姐身上时,她也只能默默伤心。 然而原主对柯柏没有任何感觉,她甚至察觉不出来对方对自己有什么不对的感情,只觉得是好朋友。 三个人维持着一种微妙尴尬的关系,直到一场变数到来。 京都大腕沈浔在一次接触原主之后,对她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趣,甚至施压给凌父,试探着想要联姻。 凌父上赶着还来不及,又把压力给到了原主,原主不堪其扰,那阵子心烦意乱,又被关系还算不错的总监程溪发觉,对方慷慨地带她到温柔乡寻欢作乐,那天晚上,原主一时冲动包下了一个男生并带回家养着。 柯柏终于爆发了,他无法容忍原主身边有别的男性,哪怕原主只是玩玩的态度也不行。 他心思深沉,居然找上了凌醉烟,故意勾引对方卖可怜,和凌醉烟勾勾缠缠,利用她去刺激原主对他的情感,就算破坏两姐妹的关系也在所不惜。 凌醉烟哪怕心里门清他的手段,却也心甘情愿地沉沦、痛苦。 结局狗血,也显而易见,柯柏在和凌醉烟的纠缠不清中居然慢慢爱上了她,甚至向原主提出从此以后一心照顾凌醉烟的请求。 最狗血的来了——在最是一地鸡毛的时候,原主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深深地爱上柯柏了。 她拼尽全力挽留,未果之后偏执属性爆发,彻底黑化,疯狂地对两个人进行报复,最后的结果也是非常荒唐——摸爬滚打那么久的一个总裁,居然轻而易举地被柯柏打败了,公司丢了,人也疯了。 这还没完,柯柏在坐上公司总裁位置之后,又面临着沈浔的疯狂针对——原因也很简单,沈浔也在一次舞蹈演出之后喜欢上凌醉烟了。 单有沈浔一个人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他手底下突然多出来一个神秘的狙击手。 对方见首不见尾,连世界之子柯柏都差点折在他手里。 不过男主运气逆天,不仅躲过了多次致命暗杀,还把沈浔给搞垮了,从此凌氏集团一家独大。 柯柏意气风发,和凌醉烟举办了一场旷世婚礼,可刚刚在他念完誓词之后—— “砰”的一声,他被一枪爆头了。 第401章:美味式包养(2) 没错,真的被爆头了,死的透透的了。 柯柏不在,姐姐也疯了,凌醉烟经历一切后心如死灰,没有打理公司的能力,最后一狠心把公司出手了之后就隐世了。 就这么诡异潦草地结束了。 狙柯柏的人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 梵融,出生于一个无名小村,村子虽然离京都很近,但是穷的要命。 他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家境贫寒,父亲酗酒如命,懒惰成性还家暴,再娶不成就恼羞成怒地把罪过都强加给梵融。 梵融是被他打大的,没上过学,什么时候开始记事就什么时候开始学着干活,学会做饭之前,大多数时间都是捡垃圾生活的。 他的童年实在是凄惨无比,但是心地却依旧纯净善良;他没文化,却有梦想。 他喜欢做饭。 梵融很喜欢掌勺的感觉,每做出一道菜,他就感觉自己破碎的人生被缝进去了一道线。 在他十六岁那年,不堪忍受父亲的殴打,但是又根本没有想过反抗,于是头脑一热,直接带着自己的基本证件逃到京都了。 京都寸土寸金,他却依旧满怀热忱。 一开始他睡在大桥底下,一边打工一边交学费学烹饪,但是只坚持了一年就没有学了,不是因为没有坚持下去的毅力,而是因为烹饪学院里的人也欺负他。 他像是天生就不会反抗似的,被欺负了只会一味地逃跑。 或许上天也可怜过他,在他走投无路、心灰意冷的时候,他遇上了一个开小饭馆的爷爷。 爷爷没有结婚,更说不上有子女了,看他可怜,就收留他打下手,看他真心喜欢做饭,也就倾囊相授,彼此算是对方孤单生活里唯一的光源。 好景不长,一年之后,老爷爷患了重病,饭店也卖了出去,散尽家财也没有救回来,半年后爷爷去世,梵融再次成了一个孤形吊影之人。 他又在熙熙攘攘的京都四处流浪,处处碰壁,因为出来的时候证件带的不全,找不到工作,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了问题,直到他被周老板主动找上门,什么都没明白,又稀里糊涂地跟着原主回家。 原主对他并不好,她本身有偏执倾向,梵融撑死了也就是她的一个出气筒,他在原主家里和在自己家里的唯一区别就是能吃饱了。 不过后来吃饱也不行了,因为原主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为了让柯柏回心转意,甚至还加倍虐待梵融。 梵融彻底黑化,找上了沈浔,沈浔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应付他,但是却偶然发现他在射击方面真可谓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梵融暗地里为沈浔除掉了不少人,可是却故意吊着柯柏,只是为了那最后一击。 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梵融先是射穿了自己的右手,而后才饮弹自尽。 好一出狗血大戏。 朝晕有点头疼,按了按太阳穴,旁边程溪还在乐此不疲地给她推销:“我跟你说,这家店里面的男模都特别正,伺候得人身心舒畅!我每次月经推迟就来一趟,回去的时候准来。” 朝晕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是吗”的功夫,门已经从外面被推开,一前一后的脚步声,除了周老板砸得地板咚咚响的高跟鞋以外,就是一阵稍显凌乱和不适的皮鞋压在地板上的声音。 “凌总,这就是我们这两天刚得来的新人,我周媚干这行十几年了,就没见过长得这么招人喜欢的,”她冲着朝晕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最主要的是,年——轻——啊。” 周老板推了拘束不言的青年:“梵融,和凌总说话啊!” 朝晕终于舍得掀开眸子了,淡淡地轻扬起瞳仁,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尖锐地刺进了青年胸口里。 沐浴在暖融融的灯光下,衣着简单朴素的青年看起来有种粗野的劲头,但不像是柴刀,更像是野蛮生长的小麦,最重要的区别就是——攻击性。 在他身上,朝晕看不到一点攻击性。 身高目测最低也有187,骨架宽大而匀称,像是乡山的化身,看得出来风吹日晒,吃了不少苦,但是有可能是营养没跟上,肌肉只是薄薄地垒在蜜色的大臂上。 与他乡土气很重的拘涩、不安相矛盾的,是他过分精致的面孔——面部轮廓略显柔和,眉骨线条凌厉,眼神却乖顺,眼睛是出奇的清亮, 鼻梁挺直如斧削,唇形完美,显出一种鲜红的饱满。 十分罕见的一种长相——华丽却不虚浮,阳光却不失柔美。 朝晕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或许是目光太过于犀利了,梵融眼神一闪,躲过她的视线,不敢和她对视,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握成拳。 像是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时,主动翻身露出肚皮的小狗。 想到这个比喻,朝晕突然来了兴致,她抱臂往床头一压,冷冷的调子里也不免多了点懒意:“叫什么?” 周老板觉得莫名其妙,原本想要抢答的,但是被程溪用眼刀制止了——凌总分明是想要听小孩儿自己说嘛。 梵融发音有些艰涩:“梵、融。” 声音也好听,像山涧似的,清透。 朝晕不放过他,又接着问:“哪两个字?” 梵融哪会描述,他就没上过学,只会写,于是提起刻着好几道疤的右手食指,在空气里书写着笔画,有些生疏地道:“梵,上面是林,下面是凡。” “融——”他卡壳了,不知道要怎么说,于是就闭上嘴,只是闷着头继续在空气里落笔。 周老板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是智障吗?怎么这么蠢? 朝晕却没生气的意思,只是冷着嗓继续问:“会干什么?” 梵融放下手,老实回答:“做饭。” 程溪双眼放光,忍不住“哎哟喂”了一声,连周老板都挂上了一副微妙的笑容,两个人看着都有点猥琐。 梵融被她们两个的反应整得不适应,缩了缩肩膀,这么大个人,居然有些可怜巴巴。 说真的,他其实都不知道这儿是干啥的,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地进来了,周老板说,他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讨好现在在床上坐着的那个女人。 第402章:美味式包养(3) 对于他这个回答,朝晕不予评价,轻轻挑眉,对周老板斜过去一点眼神,后者立刻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悄悄退了出去。 她一走,朝晕才又重新把视线放在梵融身上,语调轻扬:“做饭?” “做什么饭?” 梵融看着她,一脸懵。 做饭,还能是做什么饭? 他伸出两只手,手腕上均有两道略显狰狞的疤痕,一只手做了下颠勺的动作,另一只手做出拿着铲子翻炒的动作:“这种做饭。” 程溪:? 等等。 哪种做饭? 朝晕冰凉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把他扫视了一遍,突然唇角轻扬,脸上居然有了淡淡的笑意:“是么?” 程溪像触电了似的回头看她,对她笑了这件事保持震惊。 朝晕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长期一帆风顺滋沃出来的运筹帷幄:“现在跟我回家。” 不容抗拒的语气,不送抗拒的态度——刚刚说出这几个字,她已经迈开步子,漆黑的哑光斜面在暧昧的暖色灯光下也像是黑漆漆的枪管,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尖细酸冷的咔哒声。 梵融愣在原地,脑子里面一团乱麻,不清楚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让他去做她的厨师?她的管家? 梵融有点受宠若惊了,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找到了雇主——虽然说这个交易地点其实有点怪怪的。 程溪抱臂跟出去,瞥了他一眼:“跟上去啊,好好伺候好我们凌总,你这辈子就尽享荣华富贵吧。” 她也踩着高跟鞋出去了,梵融呆了一两秒才有些慌张地跟出去,但是对于“荣华富贵”四个字还是没有概念,要是程溪说的是“吃喝不愁”,他可能就会意识到自己傍上了一个多粗的大腿。 下了楼,朝晕正在和周老板交涉,她把及腰的长发放了下来,从后面看过去简直和丝绸一般顺滑,泛着冷感的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如刀刃一般寒凉。 梵融隐隐约约听到了“包”、“三个月”这些字眼,没多想,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怨怼的视线。 他的直觉很准确,沿着那抹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丝不苟,气势很唬人,此刻正双目喷火地瞪着他看。 换成一般人可能会被吓到,但是梵融是一个从天灾下的田野里长大的人,怕不了他,平静地和他对视着——哪怕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视。 柯柏见他没有被吓到,心下意外,他看到对方黑亮的眼眸时,第一时间居然联想到了猎豹的眼睛。 朝晕已经和周老板谈好了所有事宜,决定先包梵融三个月,期间有什么不满意的就退回来,如果三个月后还满意的话就继续续约。 谈拢之后,朝晕一转过身,就看到他们两个就这样无声地较量着,她无声地皱眉,冷声道:“在干什么?” 她这四个字一下子把两个男人之间蔓延的火焰掐断,她又把视线对准梵融,道:“我先包你三个月试试看。现在去收拾你的行李,不要落下任何东西,速度快,我只在门口的车里等十五分钟。” 说完这些话,她头也不回地出门走出店里。 这个态度真不像是一个体贴入微的好金主的样子,但是也让柯柏眉头一松。 他就知道,朝晕是不可能把这种妖艳贱货放在心里的。 他正要用眼神去挑衅梵融,一扭头却发现后者已经手脚麻利地爬上楼收拾自己的行李了,仔细一看,脸上的兴奋和激动不像假的。 柯柏:? 什么玩意儿,真掉价。 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对于梵融来说,他能够找到一个可能长期合作的雇主已经足够他谢天谢地,对方这种冷淡的态度才更让他感到心安,他其实并不擅长应对陌生人的善意。 十分钟后,梵融坐上车。 他虽然不认识车,但是清楚这种车一定价格不菲,格外害怕自己把车弄脏,煎熬地度过了漫长安静的十五分钟之后,终于能下车了。 他想要去后备箱炕自己的行李,被朝晕淡声制止:“不用管你的行李,有人给你拿,你现在跟着我进去。” 朝晕一向都是放话的人,压根不需要别人的回应,她只要踏出一步,就有千千万万的人争先恐后地要跟上去。 梵融现在也成为连滚带爬跟上去的一员了,柯柏只能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两抹背影,闷声扛起梵融的行李。 朝晕进了自己的单层平房之后就坐上沙发,翘着二郎腿,闲适感和压迫感混合起来难舍难分,她用鞋尖指了指厨房,道:“去冰箱里面看看有什么食材,给我做一碗粥出来。” 一向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的梵融居然感觉心脏一紧,他快速眨了两下眼,低声说了句“是”,走向厨房的动作也非常拘束。 柯柏把行李扛回来之后,朝晕就让他待在一边不要说话,他不甘心,刚刚张开嘴,原本闭目养息的朝晕半张着眸,冷冷地斜过来一眼,漆黑的瞳仁像海蚀洞,吞噬下低她几等的异议。 她一句话都没说,柯柏已经不得不咽下自己想说的话了,臣服性地低下头颅,不能透露出来一丝不满。 这些事,梵融都不知道。 当他小心翼翼地把海鲜粥推到朝晕面前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朝晕看着热气腾腾、色香俱全的海鲜粥,二十秒之后才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一口。 从梵融的角度来看,她握着勺子的手指微紧,泛了点点的白,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没有发表任何感想。 这么大的大厅,只有勺子偶尔碰撞瓷碗发出的清脆响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梵融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到后来的惴惴不安,只是半碗粥进朝晕的肚子的时间。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朝晕简单地擦了擦嘴,看向柯柏:“带他找个空房间安置下。” 第403章:美味式包养(4) 柯柏对梵融的恶意很莫名其妙,也很剧烈。 他给梵融安排的是最偏的一个房间,关上门之后,朝晕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于是柯柏对梵融的态度更是差到极致,少不了冷嘲热讽,但是这些梵融都统统收下。 毕竟,和他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恶意相比,这些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柯柏不论说什么,梵融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就闷着头收拾自己的东西,这让柯柏更是恼怒。 在出门之前,柯柏冷冷地警告他:“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做你应该做的事!” 梵融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就一个做饭的,还能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等等—— 梵融灵光一闪。 不会是晋升为管家吧? 有点想做OvO 不过梵融觉得柯柏烦,还是没理他。 等到出去时,朝晕已经吃好了,见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勒令柯柏离开。 柯柏临走前还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梵融,等到关门声落下,又只剩下梵融和朝晕了。 梵融自认为自己从小到大没有怕过谁,从来没有,差点被他的杂种爹打死的时候也没有,但是现在面对一个在身量上对他完全没有威胁的女人,他却觉得有种幽冷的不安在侵蚀他。 他突然想要——得到她的认可。 很想。 朝晕面前的碗已经空了,但是梵融没有去看碗,只是偶尔去看朝晕面无表情的脸,大多时间都在低头看地板,高大的身影——呈现出一种臣服的姿态。 在她面前,鲜少有人妄图以下犯上。 他心里失望地想—— 她肯定是不满意,不然也不能一丝表情也没有,也不能一句话也没有。 对于梵融来说,人摆出什么样的脸色,就代表什么样的情绪。他本来也是这样一个人,直来直往,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人要竭力内化自己的情感。 朝晕又往沙发上一靠,幽幽地看向他:“几岁了?” 梵融回过神来,老实回答:“19。” 小。 朝晕接着问:“家是哪里的?” 梵融:“水阴市山张村。” 朝晕挑眉:“离京都不远啊。”不过这个村没听说过。 梵融闷声点头。 其他的朝晕都没问,只是和他说明他以后负责的事:“你以后早上七点半把早餐做好,中午我不回来,晚上的话,我会提前告知你我回不回来吃饭。” 朝晕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还没明白过来包养是个什么性质,肯定没办法接受金丝雀式的打赏,于是就说了一个很可观的工资。 其实包人还发工资听起来有点不讨好,但是朝晕在某些方面也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她看梵融顺眼,就乐意这么干。 梵融被自己的工资吓到目瞪口呆,但是看到朝晕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朝晕,心里又一蔫儿,不过还是自告奋勇道:“我,我还可以做其他事!” 朝晕指尖抵着太阳穴,静静地凝视他。 他站得笔直,身体紧绷得像弓,宽肩窄腰,胸膛起伏的弧度明显,衣领的凹陷处盛满一杯白酒,欲落不落地晃荡着,刚刚收拾完自己的行李,有一滴汗水从悄无声息地滑落,把他脖颈处的青色血管洗得发亮。 朝晕眯了眯眸子,轻启唇瓣,嗓音发暗:“什么事?” 梵融见她回话,眼睛亮得像燃烧着的黑曜石,热情洋溢道:“我还可以打扫卫生!您累了的话,我也会按摩!” 朝晕:…… 她偏过头去,半垂着眼,良久才“恩”了一声:“可以,那以后你就负责饮食和打扫卫生。” 她不喜欢家里老是有人进进出出,更不喜欢有自己不感兴趣的人长期在她家里待着,之前都是聘请钟点工来打扫卫生的,现在有梵融在,倒也挺省事。 “我先回房间休息了。你把碗刷了,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你也回房间睡觉。” 朝晕放出这两句话,刚刚起身,就看见梵融眼睛里迅速闪过几分落寞,似乎是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一句话,一个反应,甚至是一个眼神。 他真的很喜欢做饭,从出生到现在,不是在吃苦就是在做饭,有时候两者还是并列出现的,但是现在第一次被雇佣,却没有从雇主那里得到一点正面反馈。 倒不是他既要又要,只是如果对方不喜欢他做的饭,那他的工资拿着也太让人心慌了。 朝晕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这个表现,可是已经走出去了半道了,突然转过头,用平铺直叙的腔调说到:“对了,如果我把你做的饭吃光了,就代表做的很合我的口味。” 表情依旧淡漠,看不透,但是梵融在数秒后反应过来,突然感到了一股烟花炸开一样的喜悦、兴奋,把他的大脑混成了浆糊,一阵阵晕眩传来。 他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大脑被几个字不停刷屏。 他被肯定了—— 真正意义上的肯定。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 朝晕看到他的眼眸越来越亮,最后都快要发光了,他胡乱地点头,口齿有些不清楚地回应:“我、我明白了!我以后会努力的!” 像一只金毛。 她莫名其妙想到了这个品种,在白亮亮的灯光下,梵融好像看到她的唇掣动了一下,不过又像是他的错觉,再一眨眼,她又是冷冰冰的样子了,轻轻颔首,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目送她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梵融终于彻底一个人了,可以放心地表现自己的喜悦了——他无头苍蝇一样地在原地绕着转了两圈,捂着脸晃悠了两下,才欢天喜地地收起碗筷进厨房。 19年来,梵融第一次被真正意义上的顾客进行了真正意义上的赞扬。 —— 朝晕这天晚上睡得不太好,前一阵子她家里一直催她和沈浔接触一下,让她非常烦躁,今天虽然因为招到了一只顺眼的小狗而心情明媚了一些,但是在睡梦依旧不太安稳。 七点的闹钟响起前的半个小时,她张开眼睛,没有赖床磨蹭,直接坐起来开始穿衣服,二十分钟之后就出了门,原本想要去书房待一会儿,结果刚刚打开门,就和在墙壁前蹲着的梵融对上了视线。 第404章:美味式包养(5) “……” 她眉峰一挑,率先问话:“在这里蹲着干什么?” 梵融立刻回过神,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在她面前却像一个营养没跟上的大型犬似的:“我、我起早了,睡不着,离做饭的时间还远,我怕打扰你……” 朝晕问:“为什么不坐沙发?” 梵融一愣,眼神躲闪着往旁边看,支支吾吾的。 因为心里还是有一些惶恐不安,总觉得自己是乡下来的,身上带着洗不干净的沙土,把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弄脏。 他不说话,朝晕也没心思追问,从他身侧绕开的时候,淡淡道:“以后要习惯。” 梵融闷声点头,手足无措地跟着她转身,小声道:“冰箱里面剩的东西不多,今天早上做全麦面包和溏心煎蛋,再加黑咖啡,可以吗?” 朝晕没停下步子,闻言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直直地朝着书房走去:“都可以。这是你的事,要做什么由你决定。” 听到她冷漠生硬又疏离的语气,梵融终于停下一直跟着她的步子,怔然地望着她的背影,几秒后又失落地耷拉下去脑袋。 他是不是太笨了?雇主都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不对,本来就是他的问题,雇主本来就话少,他还要一直问本来应该要他自己解决的问题,笨死了,笨死了。 梵融!你!笨死了!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高跟鞋声早已经隐没下去了,忽地,他冷不丁听见有人淡声喊他的名字—— “梵融。” 被叫到名字的人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是!” 晨光打在她精巧的下颚之上,把她的皮肤压成几乎没有杂质的透白,他看到她琥珀色的清凉双眸,以及淡色的薄唇轻启的模样:“以后做饭也要给你自己做一份,自己的饭也不许凑合,你需要在一个月内重十斤。” 梵融定在原地,眨巴了两下眼,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于是就看见朝晕一蹙眉,凉声道:“不同意?” 青年抖了两下,弱弱道:“没、没有。” 朝晕这才简单颔首,这下子才是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留梵融自己站在晨光里发呆。 发了会儿呆,他又低下头看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胳膊,看着壮实,实际上都是骨头,没二两肉,这些年都是做一些力气活,都成了肌肉,看起来就更瘦、更奇怪了。 梵融眼神凝滞了片刻,眼前忽地闪过纱幕似的薄光,咧了咧嘴,刚刚还失魂落魄的人一下子就生龙活虎起来,甚至还轻轻在原地蹦哒了两下—— 雇主关心他—— 雇主关心他!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 一个小时后,朝晕出书房吃早饭,她早上一般没多少胃口,不过梵融做的溏心煎蛋确实有两把刷子,她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两眼一脸紧张的梵融,更加觉得秀色可餐,居然把一顿早饭也吃光了。 梵融不会藏情绪,朝晕吃饭的时候就心里捏一把汗,吃光的时候就亮着眼眸勾唇,本身带着些粗野锋利的攻击性的脸庞顿时变得阳光灿烂。 小狗。 朝晕一边擦嘴一边在心里这么评价,临走前让梵融加了她的联系方式,先是把一个月的买菜钱转过去,又把自己的名字发过去之后就出门上班。 关门声回荡在这偌大的空间里,像是从远往近收缩似的,梵融觉得自己好像听关门声听了很久, 这么大的一个房子,现在就剩下梵融一个人,他看了会儿沙发,最后还是慢慢蹲下去,拿着一部不知道多老了的手机,看着朝晕发过来的她的名字,先是默念了好几遍,等到确定自己记住了之后才松口,生疏地去改备注。 但是他不想直接用朝晕的名字做备注,怪怪的。 他想来想去想把把“雇主”两个字写了上去——他不怎么玩手机,打字都是用手写的,不会写“雇”字,于是最后成了“谷主”。 备注完之后,梵融出门买菜。 买菜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可是一门很深的学问,需要货比三家,所以他花的时间长了一点。 朝晕在中午的时候给他发消息,说晚上要回家吃饭,他又用一段时间来思考要做什么菜,想着她忙了一天肯定很累,又决定做一道甜品。 不过梵融没学过做甜品,第一次尝试做甜品,肯定不能用雇主家的材料,他又火急火燎地出了趟门,买回来了做杨枝甘露需要的食材,然后开始勤勤恳恳地按照网上的教程做。 晚上七点半,朝晕刚刚推开门就被饭菜的香气包裹住了,美食的味道是天底下最犯规的气味了,光是闻着,朝晕就觉得自己一天的疲惫被洗干净了一半。 应该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梵融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来,看着朝晕时,率先弯眸笑起来:“你饿吗?我这就把最后一道菜端出去。” 笨,要称“您”的。 不过朝晕没纠结这种小事,她剩下的一半疲惫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笑容给洗干净了,她淡淡颔首,脱下西装外套挂上衣架,又洗了个手,在走向餐桌的路上却突然鼻尖一皱,停下来,目光犀利如刀,贴在梵融脸上。 梵融只觉得脊背一凉,刚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下一秒就听见朝晕凉凉发问:“你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梵融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心虚起来,保持着弯腰上菜的姿势,小声道:“吃的、吃的挺好的。” 朝晕寒声追问:“挺好的,是什么?” 梵融只扛了不到两秒就败下阵来,声音更小了:“……泡面。” 模糊之间,他好像听到了让他喉头一紧的冷笑。 朝晕拉开椅子,也没开口让他坐下,一只手支着下巴,抬眼带来的气势也像是俯视:“我今天早上是怎么说的?” 察觉到她好像不高兴了,梵融立刻回答:“‘以后做饭也要给你自己做一份,自己的饭也不许凑合,你需要在一个月内重十斤’。” 第405章:美味式包养(6) 哎呦呵,记的这么清楚。 朝晕不得不承认,看着他这张脸,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听到他的声音,她的不满就消得差不多了。 不过她还是板着脸,反问:“你就准备靠吃泡面重十斤?” 梵融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但是被她的目光刺得心悸,又迅速低头:“我,我今天没有安排好时间才没有好好吃饭……”说到这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能拿来让朝晕消气的事,立刻道:“不过,凌、凌总,我买泡面花的是我自己的钱……”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非常弱,因为这次他真的听见朝晕冷笑了。 梵融:QAQ “你以为我在乎那仨瓜俩枣?” 梵融:震惊 妈呀,仨瓜俩枣?他今天买的泡面7块钱呢! 朝晕随手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慢条斯理地吃完才重新抬头,继续道:“你现在太瘦了,必须补充营养,不然等后面弄出病来了会很麻烦。最重要的是,我看着很不舒服,你必须保持最健康的状态,我看着才舒心,听懂没有?” 梵融没有听过这两个角度,怔愣着缓不过劲,但是本能带着他连连点头。 “还有,不用给我省钱,我的钱很多,不需要你来省,不要为了省钱让简单的事情变得麻烦,听懂没有?” 这句话里面蕴含的世界观价值观已经是梵融从未涉及的领域了,他呆着脸,却还是乖乖点头。 那句话又开始刷屏了—— 雇主关心我,雇主关心我| ?)??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1。】 朝晕把话说得清楚,心里畅快多了,又低头咬了一口红烧狮子头,虽然脸上还没什么表情,但是咀嚼的速度快了很多。 现在梵融已经能够从她的微表情里看出来一点点小情绪了,现在百分之七十能确定她挺满意这顿晚饭的。 梵融对于饭菜量的把控也非常合理,红烧狮子头,蒜蓉粉丝蒸扇贝,连着冬瓜薏米汤,朝晕都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之后,她刚刚抬头,梵融就像是早已经料到她会说什么一样,急忙道:“晚饭有我的一份!我一会儿吃,一会儿吃。” 朝晕这才点点头,准备起身去健身房走走路消食,却在前一秒被梵融叫住:“凌、凌总。” 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紧张,朝晕重新坐回去,双手交叉,握在腹前,淡声问:“有事?” 小狗的眼睛不是一般的亮,里面还闪烁着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希冀、期待:“我,我今天下午学着做了杨枝甘露,你——呸,您要尝尝看吗?” 其实他后面原本还跟着一句解释——原材料都是我用自己的钱买哒,就算觉得不好吃了也不用觉得浪费钱。 不过看到她冷淡的面孔,他还是很机智地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朝晕盯着他看了,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似的转过眸,嗓音是细微的不自然:“……端来。” 梵融清楚地意识到她刚才在看他的脸,然后又不看了,这不禁让他怀疑地摸上自己的脸,心里凉了一半——他丑成这个样子了? 不过朝晕后面简单明了的两个字又让他的心重新热回来了,他兴奋地说“好”,然后从冰箱里端出来了一小碗杨枝甘露。 卖相很不错,喝起来也绝对称不上难喝,甚至已经达到了外出售卖的标准了。 不过朝晕刚刚吃完饭,现在还有些撑,而且她这个人对甜点很挑剔,喝了一半就放下勺子,简单道:“吃好了。” 梵融站在原地,他的瞳仁被一道分割线划开,上面的一半是乳濛濛的水白光,下面的一半是沉淀下来的、努力在藏着的失落。 他嗫嚅了下唇瓣,那种语气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不是委屈,也不是埋怨,但是比那更让人心里一抽,很轻很轻的一声:“吃……吃好了……吗?” 朝晕本来应该说“吃好了”,然后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向健身房,但是现在看他这样,又有些头疼地扶额,却没办法烦,只能尽量简短地道:“味道还不错,不过我对甜品很挑,刚刚还吃过饭,所以只能吃半碗,不要多想。” 她没有听对方说话的意思,说完就从桌前站起来,往健身房门口走,刚刚压下门把,便听见梵融微微加大了音量,依旧是改不过来的、一丢丢的紧张:“我明白了——” “谢谢您不嫌弃我,我会继续努力的,我一定会努力做出让您喜欢的甜点的。” 门把没能压下去,朝晕半侧过身,一半身体埋进晦色的阴影里,一半沐浴在璀璨的灯光下,和她的眼眸一齐对向一脸认真的梵融。 他实在太认真了,做什么都是,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放在心上。 她觉得他的眼里有一团热火,剧烈燃烧着的热火,离得稍微近一点就会燎上肌肤,烧得人疼痛,但是又太亮,太顽强,太有生命力。 在这短暂的一刻,她骤然觉得,这个世界不会有人会在谛视过他的眼睛之后,还任由他的瓢泼大雨淋下。 朝晕垂下眼眸,看似淡然地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话,压下门把、走进去、关门,丝滑得没有一丝停顿。 梵融又看着那小半碗杨枝甘露,慢慢皱眉,发愁似的歪了歪头。 从小在农村长大,他深知粮食来之不易,因此也最看不得浪费了。但是这是朝晕吃过的东西,他怎么处理都显得怪怪的,似乎只有倒掉这一种解决办法了。 早知道就只做半碗了。 不对,那样的话,雇主就只会吃半碗的半碗了。 梵融自己又套了会儿娃,最后决定先去刷碗,顺便做个心理建设,最后再倒掉这半碗杨枝甘露。 十分钟之后,他刷完碗从厨房出来,看着那半碗杨枝甘露,深吸一口气,弯下腰伸手去拿,还没碰到碗沿,门铃突然被摁响,吓了他一跳。 他快步走过去,透过可视猫眼往外看,第一眼先看到了两只像袋鼠一样立起来的耳朵,就在他匪夷所思的时候,一张脸怼了上来,再仔细一看才看得出来是穿着外卖服的外卖员。 第406章:美味式包养(7) 或许是还急着跑下一单,外卖员按了两下门铃就直接把外卖放到了地上,脚底抹油似的跑走了。 梵融拉开门,秋末的天凉凉的,刚一开门就吹进来了点冷气,他倒是抗冻,但是为了避免让大厅温度也变低,还是一弯腰拾起来地上的外卖,以最快的速度关上门之后,才有时间看一眼手上的是什么。 杨枝甘露。 看这四个字几乎看了一下午,现在梵融再看到它们就一阵眼花,心里也犯迷糊。 谁点的??点来干嘛的? “送给你的。” 清冷的声音唤回他的意识,梵融愣愣地转过头,看见一身运动装、倚着门框的朝晕。 有一滴汗水沿着她的额角向下滑落,被璀璨的灯光一映射,像钻石的切割面,而她本人,连人带着魂都有棱有角,冰雪覆原,此刻被光混淆了,让梵融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钻石还是冰棱了。 见他久久不回声,朝晕缓缓挑眉:“怎么?不想要?” 梵融连连晃着另一只空着的手,结结巴巴地回:“没、没有。” 他沉默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您,为什么给我点这个?” 梵融没有吃过杨枝甘露,也没点过外卖,现在两个自己没有涉猎过的领域合二为一,居然让他有点坐立难安了。 朝晕的目光幽幽落在他的锁骨处,灯光在他的颈窝下了一场雪,有一种冷感的尖锐迎面而来,但是在看向他的眼眸时,又不自觉地用审视、挑逗的情绪去捉那其中的不安、迷茫,一点小小的雀跃。 她突然觉得手心有点痒,轻轻皱眉:“需要什么理由?” 她面无表情:“可能是想觉得你很听话,让我很满意;也可能是想让你学学正宗的杨枝甘露是什么味道。” 她随口说的,梵融听了后却紧了紧手上的袋子,塑料袋拉扯的声音像雪融化时漫入耳朵留下的潮湿,他微微垂下头,分贝又低又轻,带着和外表迥然不同的小心:“我可以选第一个吗?” 我可以选第一个原因吗? 朝晕自动补充后面的话,抬起眼睑,那道目光被穿过层层空气,那些棱角被筛落,落在人身上时,居然意外得有些柔和。 “你想选什么选什么。” 朝晕随口道,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过程中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餐桌,发现那半碗杨枝甘露还在那里放着,半道转了弯,抱臂站在餐桌前,问:“怎么还在这里?” 梵融心里一悬,结结巴巴地解释:“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刚才收拾得有点慢……” 那道称不上尖利的目光又定在他身上,他听到她被距离稀释得懒散的嗓音:“舍不得?” 他本来应该立即否认的,并且应该在否认之后就快步过去把那碗不招人喜欢的杨枝甘露扔掉的,但是他被她的眼眸剥落掉了本就不牢固的粉饰,于是就梗着脖子扎根在原地,话被吞吞又吐吐,最后一个音节也说不出来。 就在他踌躇不安的时候,傻傻地开合了两次唇瓣的间隙,他看到她很干脆地一把端起那个小碗,他以为它的归宿是下坠,碎进那个垃圾桶里去。 然而他的眼睛在冷静地告诉他,小碗的归宿是升到她的唇边,她微微仰头,那一阵刺眼的采光在她臂弯圈出的空间里穿插,那是一阵牛奶一样的淡光。 朝晕把剩下的一半杨枝甘露一口闷下,一滴也没漏出来,她又把碗放在桌子上,轻轻的一声“叩”,却把梵融从凝固的意识世界里拉出来,看看朝晕,又看看那个碗,这次唇瓣开合的次数更多了,他的瞳孔像是被她的行迹泡大了,但是还是说不出话。 朝晕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语气是临睡前才会表露出来的一种慵懒:“现在不用纠结了。” 她依旧没有等他回应,在稍显晦暗的光线里,她的手臂像是失向的帆船上唯一可靠的桅杆,又像是颠倒的海河里唯一能倚靠的浮木。 开门声、关门声,她消失了。 梵融头顶上投下一片白闪闪的光片。 他觉得自己现在变成一个木偶了,要不然,他怎么老觉得唇角在往上扯? 他在笑吗?他想笑吗? 梵融不知道,他懵着脸把小碗刷出来,自己把剩下的饭菜盛出来,坐在另外一个低一些、小一些的桌子前,看着面前那杯杨枝甘露,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他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笑得多开心,多傻,他也不想知道,因为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他一定要提升做甜品的厨艺,一定要让她很开心地吃光,而不是勉强着吃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5。】 朝晕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准备睡觉,睡前打开手机要定闹钟,刚刚开机,几条消息就跟摔炮似的蹦出来了—— 我的名字是梵融:谢谢您这么照顾我,您是我遇见的最好的雇主!我做的甜品不好吃,真的很抱歉!我一定会好好提升自己的厨艺,做出您喜欢的甜品的??..??? !【太阳】【太阳】 这条消息是梵融语音转文字后再加上各种颜文字和表情的,看到真正的雇主两个字他才恍然大悟,又着急忙慌地改备注。 改完备注之后的梵融焦虑地等待了会儿消息,中间甚至还去看了二十秒的甜品制作教程,但是在朝晕回消息的时候立刻点进聊天框。 朝晕什么都没说,只发过来了一个小狗吐舌头的emOii。 梵融:??.??﹖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云里雾里的,但是秉承着不能让雇主的话掉在地上的原则,梵融试着发送了一个骨头的emOii。 朝晕这次说话了。 Z:小狗不一定都喜欢骨头,也有小狗喜欢杨枝甘露。 梵融:(゜O゜; 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是梵融:您喜欢小狗吗? Z:可能吧。 我的名字是梵融:[小狗][小狗][小狗] 梵融想的很简单,雇主既然可能喜欢小狗,那就让她看看小狗就好了。 唉,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就这么被城里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第407章:美味式包养(8) 梵融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做甜品了,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做这件事。 第二天在朝晕出门之后,梵融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网上物色甜品课,中午给自己做了一顿说得过去的饭,在下午的时候就火急火燎地去上了一节课,先学了最入门的基础手艺。 朝晕在下午三点时给他发消息说晚上回家吃饭,他在结束下午的课程之后又紧赶慢赶地跑去超市买菜。 今站在蔬菜区前,梵融把小推车放在一边,摸着下巴沉思了会儿。 今天他来的有点晚了,菜剩得都少了,他想了又想,最后伸手摸向一捆生菜,结果刚要碰上,一只白到好像要生光的手也覆了上来,有点凉,他的脊背上撩出来了一层痒意。 他没有扭头,秉承着一贯的退让选择收回了手,往旁边看,又觉得油麦菜也不错,于是又伸出手去拿,结果如出一辙的,一只骨节分明的也跟着过来了,像是要和他抢似的。 梵融根本没脾气,又往旁边挪让,目光落在空心菜上,眼睛乍亮,刚刚探出胳膊,这次那只手的主人更嚣张,直接抢先他一步,把那捆仅剩的空心菜给拿走了。 “……” 梵融这次真的有点想生气了,他本身生的刚硬的面庞冷下几个度数,深吸一口气,然后泄气了,扶上自己的小推车,想要抓紧时间去看看其他的菜。 “啧。” 不轻不重的一声,梵融直觉有点耳熟,然后在下一秒,听见一道淡漠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别人欺负你,你就一直好脾气地躲着?” 这已经不是耳熟不耳熟的事情了。 梵融猝然睁大了眼,猛地回头,一下子就对上朝晕平静无波的眼眸里。 他好像自动过滤了朝晕那两句话,见了她就咧嘴笑,像一款浓烈温暖的木质香:“凌总。” 大庭广众之下,朝晕听到这个称呼抖了三抖,默然片刻:“你叫我的名字就行。” 梵融疑惑歪头:“名字?” “朝晕就行。” 梵融被这个听起来分外亲昵的称呼镇住了,垂下眼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拘涩地抿紧唇瓣,最后还是没能喊出来。 朝晕都没注意到他陷入了这么为难的境地,把刚才拿过来的菜都扔进梵融的小推车里,又继续道:“受欺负了不能一直后退,不说反击,总要合理表达自己的诉求。” 梵融愣住,小偷小摸似的迅速抬眼看了朝晕一下。 她低着眉眼,冷清清的一张脸上没有赘余的表情,从散落的发丝到大衣纽扣都严谨妥帖,是无可挑剔的一种漠然和冰冷。 但是在他的角度来看,她纤长的睫羽上凝结着细碎的光,像是瓦檐上不成章的雨滴,别有一番冷感的温柔。 她在教他道理,用冷漠的方式传递热量。 梵融虽然不知道息事宁人这个成语,但是他的生活方式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天生就没有攻击性,宁愿花费些力气跑开也不愿意和别人打架,他没有那个意图,也没有善后能力。他不愿意和任何人产生负面纠纷,所以能退则退。 这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生存法则,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人说它的对错,因为压根没有人在乎他。他肩上的是月亮还是雪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它们拂开,能让他呼吸,才是最重要的事。 第一次,有人要他握紧拳头,不必让拳头成为矛,但是要让它成为盾。 朝晕好久没听见他说话,轻蹙眉首,抬眸直视他,每个字都是凝炼的:“听不懂?” 不是认不认同,是听没听懂,不是和他商量,是在告知他。 他不愿意形容成强势的强势像开得如火如荼的玫瑰花,又像荆棘,每一次被吹荡,就是一阵凛冽入骨的寒风。 那是一种,自上而下,不自觉的侵略。 梵融猛地回过神,心里久久不能平复,但是还要微哑着声道:“听得懂——听得懂。”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9。】 梵融推着小推车,朝晕在旁边抱臂跟着,两个人惹眼得很,但是朝晕压根不在乎,而梵融在乎的全都在旁边。 梵融偷偷看朝晕好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疑惑发问:“您怎么来这儿了?今天不忙吗?” 其实朝晕的工作没有做完就出来了,因为她家里人又给她打了一堆电话,拉黑了还换号打,来来回回就只有沈浔那一件事。 当时朝晕戾气重得连炸死他们一家人的心都有了,就在她把手放进兜里摸索着找烟,同时思考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可能性的时候,摸出来了一颗糖果。 看着那颗糖,朝晕想起来了今天早上行为举止非常怪异地和她近距离乱扯话的梵融。 她把糖拆了扔进嘴里,叫嚣着的戾气居然散得差不多了,但是与此同时,有另外一个想法油然而生——有点想见见他。 朝晕没有一点隐瞒,直接道:“想见你,就来找你了。” 梵融被这句话电了下,睁圆了眼,磕磕巴巴地回:“是、是吗?” 很快,他的好奇又压过了那些不可置信:“您怎么找到我的?” 朝晕眼都不眨:“在你身上装了定位器。” 旁边一直注意着他们两个的路人悚然一惊,惊恐地看向朝晕——变态吧?!演的吧?!哪有人这个样子? 然而另外一位当事人听了之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受宠若惊地摸了摸后脑勺:“……麻烦您了,下次您直接问我就好。” 像梵融这种法律意识都十分淡薄的人,根本意识不到定位器意味着什么,要是非说有什么想法的话—— 定位器,听着好贵。 为他花钱?这么在意他吗? 因此,梵融显得有些高兴,一直在喋喋不休地问朝晕要不要买这个菜,要不要买那个菜,而那个一语惊人的女人就一直沉默点头,冷是冷了点,但是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两个怪人。 第408章:美味式包养(9) 等菜买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推着小推车要去结账,在这个路程中路过了零食区,朝晕瞥了两眼,突然站着不动了,自己迈开步子朝着零食区里面走,回来的时候拿了各种口味的巧克力棒,一股脑地扔进小推车里。 她喜欢吃巧克力棒。 梵融得出这个结论后,又把巧克力棒和甜品划等号了,想到甜品,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主要忙活的事情,兴高采烈地和朝晕说:“我今天去报了一个线下甜品课,我感觉教的很好,等我学好了,我能给您做各种甜品。” 朝晕眼睫细弱地颤动了下,举眸凝视他,后者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用的是我自己的钱——” 然而话音还没掉在地上,朝晕就略显严厉地截停他的话—— “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钱。” 梵融立刻止住了话,抿紧嘴巴,心里忐忑,生怕自己再说什么惹雇主不开心的话。 见他这样,朝晕又再度垂眼,梵融似乎听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余光瞥见她又走进了零食区。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脸上又很快写满了愁绪。 哎呀,他太笨了,怎么总是惹她不高兴呢?他人也笨,嘴巴也笨,哪里都不好使—— 就在梵融自我检讨得最厉害的时候,朝晕回来了,又抱着几盒巧克力棒,扔进小推车里。 在梵融的视角里,她把耳边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像是拾起了一缕风,声音还是淡淡的,但是绝对算得上柔和了:“这是你的。” 视线先是在那些巧克力棒的包装盒上逗留了几秒,然后迅速蹿出来了两苗火,他这次是真的感受到了,他真的想笑,也真的在笑。 他兴奋地探出头去看,坦率发问:“算是给我的奖励吗?” 朝晕微眯了眼眸,无声地点了点头,却在梵融心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他胳膊撑在购物车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突然伸手捂住发烫的脸,傻傻地笑出声。 那句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辛苦”,现在想来,居然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2。】 他的眼睛亮得像深井里面丰润的月亮,和巧克力棒无关:“谢谢——您居然不生气。” 朝晕斜看他一眼,轻轻扯动了下唇瓣:“在你眼里,我很爱生气吗?” 梵融条件反射地摇头:“没有。” 相反,他再也没有见过比雇主情绪更稳定的人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朝晕琢磨着这个问题,突然问道:“你见我的第一面,第一想法是什么?” 梵融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懵,努力回想,记起来之后脸色慢慢变得凝重,小声问:“非要说真话?” 朝晕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一字一句:“我要听、真、话。” 梵融一张脸皱得快成包子了,最后还是坦诚地回答:“第一眼,有点害怕。” 朝晕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不冷不热地扯了下唇:“有什么害怕的?” 其实答案她自己也知道,看起来太凶了、看起来很冷漠,看起来很难缠,看起来很刻薄什么的—— 她在心里一一列举,末了却听见一句诚实得有点好笑的话:“因为您看起来很厉害,我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人,所以,会有点害怕。” “…………” “厉害?” 梵融听见她意味不明的两个字,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对,就是厉害,很厉害。” 他没文化,就会这两个字。 他好像听见了很轻的一声笑,而后她继续问:“第二印象呢?” 梵融的呼吸都放轻了,正好轮到他们结账,他一声不吭地把买的所有东西摆出来,结账,又拎着那么大一个袋子,跟在朝晕后面,像她摆脱不掉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启唇,语气轻如羽毛:“漂亮。” 不止是浮于表面的皮囊,由内而外的,像子弹一样强大,像荆棘一样拥有层层叠叠的锋利的漂亮。 ———— 梵融的甜品课每周上两次,他次次不落,每次回来都会给朝晕带一些上课做的成品,由于是一开始学,质量有点参差不齐,有时候朝晕能吃下一半,有时候吃下去一口都嫌腻。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恶,梵融也不会因为她的挑剔而难过,反而越挫越勇,朝晕剩多少他就吃多少,每次都要暗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做出来一份让雇主无可挑剔的甜品! 四个课程之后,梵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信心,通过这一阵子的观察,他发现朝晕真的很喜欢吃有甜度的巧克力,于是决定走一下子捷径,在周末的空闲时间做出来了一个卖相精致的巧克力蛋糕。 当朝晕挖下第一口送进嘴里的时候,梵融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不要太在意,但是眼睛就是死死地盯着朝晕的脸,期望看到一丝情绪的流泻——然后失败了,她根本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能转而提心吊胆地看着她手上的勺子,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的,梵融一边觉得蛋糕一角一角消失的速度好快,又一边疑惑于那么一小块蛋糕怎么能吃那么久。 终于,到朝晕要用勺子挖上最后一口小蛋糕的时刻了,梵融用尽全力克制才没有蹦哒起来,盯着朝晕手上的叉子,眼睛甚至都没有眨动。 然而他的愿望扑了个空,在最后关头,朝晕忽然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梵融直起身子,试探着指了指自己。 朝晕依旧言简意赅:“对,过来。” 梵融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又出问题了?酸了苦了辣了?还是形状没有做好?奶油抹得不均匀? 他先是离了一个适中的距离,但是朝晕又冲着他招了两次手,直到距离近到梵融怀疑朝晕是想要给他一巴掌的时候才停下。 “弯腰。” 梵融没有拒绝的选项,他微微弯下去腰,等待着一顿骂声,或者是一个巴掌,不过这些他倒是不在乎,他还琢磨着下次要怎么优化自己的甜品,从而让雇主真正满意。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瞳孔发直,显然注意力不集中,所以当朝晕命令他张嘴的时候,他也乖乖地张了。 直到嘴里的奶油化开,苦与甜在舌尖上交织时,他才猛地回神,眨了眨眼睛,垂眸和朝晕对视。 罕见的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微笑的微笑,她抬着精巧的下巴挑眉看他,嗓音低哑得让他的头有些晕—— “小狗。” 第409章:美味式包养(10) 十月的天,温暖和凉意已经平分秋色了,朝晕每次出门的时候,梵融都会特意叮嘱她要加厚衣服,等她带着一身寒气进到家里时,又会被暖气包裹着。 梵融在那一次意识到朝晕嘴里面的“小狗”是自己之后,一开始会很不好意思,更多的是疑惑,不明白朝晕为什么会觉得他像小狗。 不过时间一长也就免疫了,朝晕有时候临上班前还会拍拍他的脑袋,淡淡地说一句“乖小狗”,梵融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背后就骤然撩起一阵颤意,直觉告诉他这不对劲——这好像不是一个雇主称呼厨子会叫的称呼吧…? 不过要是让他说说哪里不对劲,他还真说不出来,他从乡下来,骨子里都带着一种质朴的乡土气息,除了直觉以外,其他的所有感官都没有提醒他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相比起这个,梵融有一个更让他牵肠挂肚的心事。 朝晕的家是425平的大平房,当时买的时候外面还带了一片宽敞的土地,足够用来装成一片漂亮的花圃,不过她既不感冒,也没有那个闲心,所以除了装了一个简单的小长廊以外就全部空着了。 裸露的、微湿的土地,对梵融来说,简直和鱼饵于鱼没什么区别。 梵融严阵以待准备了三天,在某天朝晕下班吃过饭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他鼓起勇气开口,表达自己想要利用那片地种点蔬菜瓜果之类的的想法。 彼时,柯柏上门来拿家里的材料,正好听到了他说的话,一时间心里不屑又鄙夷。 有病吧?那么大一片地用来种菜?以为这里是农家乐吗?自己想想会好看吗?而且只不过是一个鸭子,不知道在这里摆弄什么,没凌朝晕的话,他自己饿都饿死了,还种菜呢? 心里这么想着,他情不自禁地开口,说话也夹枪带棒的:“你确定?你看起来不像是多有专业的人,最后苗都没出来就死到土里面了吧。” 梵融本来睁着亮灿灿的眼眸看着朝晕的,里面是两汪无状的海洋,有人影浸在里面时,便成了下一秒就要化开的白雾。 不过,一听到有闲杂人等在干扰他和朝晕的正常谈话,海洋便飞速进入冰期,他冷冷地斜挑一眼柯柏,本就深邃优越的眉骨前又压下一片黑云似的的阴影,眉间折出一道沟壑,抬起下巴,很倨傲的样子:“我就是乡下来的,我种过地,还是你种过地?” 柯柏:…… 丫的,搁这儿骄傲啥呢?土鳖。 他一开始被梵融这个变脸速度还有那个被他低估的气势吓到了,但是很快也不甘示弱起来,刚要犀利地反驳对方,一道冷凉的声音就直直地插进他们两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 “可以,你随便整。” 柯柏不可置信地看着朝晕起身,不甘心地开口:“凌……” “啧,”女人突然烦躁出声,稍微转过身,冷漠的下颚似乎要把空气划伤:“你今天是以助手的身份来我家的,做完该做的事就回去。” 柯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虽然这是朝晕平日里对他的一贯态度,但是今天又涉及到了梵融,他便短根筋地认为这是朝晕在包庇梵融,一时间又是觉得难堪又是觉得羞恼,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便转身就走。 朝晕目送他的背影,慢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眼神冷漠得像是一场千年不遇的雪,那是一种评判物品价值的神色,看得人心凉。 最近柯柏实在过于把个人情绪代入工作了,这让她很不喜欢,警告了两三次之后还是死不悔改,她现在已经烦闷了。 正在朝晕胸口鼓动着烦躁的轰鸣时,有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在她的世界里,和地震没有什么两样。 她低下头,看到了梵融明明狭长锋利却没有一丝冷厉的眼眸,瞳仁中央是吊灯光在里面泛起的层层涟漪,他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他唇边的笑窝陷进去,露出两颗不是很明显的小虎牙,分贝不高,却掷地有声:“我一定会做好的,一定会做好的。” 朝晕不语,盯着他看了一段时间,突然伸手覆上他毛茸茸的脑袋,重重地揉了几把,冷不丁地道:“小狗。” 梵融不知道为什么又小狗了,但是他现在被驯化得很好,处于这种他不明白的客体位置也没有丝毫不适,就乖乖地任她揉搓。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26。】 梵融的办事效率很高,朝晕自己没对这件事上多少心,等到一个难得清闲的周末被梵融兴冲冲地推到焕然一新的菜园子的时候,才猛地晃过神,第一次有一种生活温度和时间可视化的感觉。 今天的阳光像半融的蜜,汤汤水水地淌在新翻的菜畦上。园子一分为二,中间是几个石板格挡开,泥土刚被耙松,黑褐色的垄沟整齐地排开,土粒在阳光斜照下泛着细碎的金。 按照梵融说的,菠菜籽和白萝卜籽已经点进土里,覆着薄薄一层细土;大蒜瓣尖头朝上插在垄边,像是在迎宾。豌豆的爬架空荡荡地支着,竹竿交叉处缠着几根崭新的绳,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影子投在土面上,成了一串歪斜的十字。 在菜田的后面,是她自己当初自己建的木式长廊,葡萄架在那些木柱间投下缠绕在一起的剪影,和这些有田园气息的绿色瓜果也算是相处融洽,远远的一看就让人心旷神怡。 长廊前,放着一把檀木躺椅,扶手处都泛着打磨好之后的温润,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朝晕觉得,自己往上面一坐,年龄就会剧增四十个年头。 她一直在这里站着,梵融觉得不行,头从她身后探出来,眨眨眼:“我们去椅子上躺躺呗!” 朝晕没搭腔,他便软了声色:“朝晕——” 这是他最近新挖掘出来的一个点,只要他喊朝晕的名字,对方就会很给面子地重新考虑他的请求。 第410章:美味式包养(11) 果不其然,朝晕轻轻回眸瞥了他一眼,而后抬步朝着小躺椅走过去,中间也偶尔看几眼那些还昏昏欲睡的菜苗,唇角的弧度上扬了几个点。 在梵融迫不及待的礼貌敦促的目光下,朝晕扶着躺椅把手,慢慢把重量压下去,枕在自带的小枕头上,半阖着眼眸,居然有点想伸懒腰了。 梵融就不讲究地坐在一边的木阶上,双腿大敞,长臂外环在膝盖下方,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因为骨架宽大,这一阵子也长了点肉,所以他的姿势看起来十分潇洒不羁,他已经从朝晕的表情里看出来了一些正面情绪的蛛丝马迹,还雀跃着道:“等到夏天,这些葡萄藤长开的时候,这儿就会变得更漂亮了。你往这儿躺也不会晒到。” 笨蛋,是“您”,不是“你”。 “再做一把躺椅。” 梵融还沉浸在自己对夏天光景的想象里,又被六个字拉了回来,愣着看向朝晕。 朝晕两只眼一睁一合,睁着的那只眼正看着他的方向,和他对视的时候还轻轻挑眉,唇边一抹明亮的弧度:“我说,再做一把躺椅,我们两个一块儿躺着。” 她的肤色白到极致,如今被阳光淋洗了一番,暖调的黄纱覆在她的脸上,她骨感突出的面孔便柔和得像玫瑰花瓣,吊挂在红艳唇边的笑容越发像刚才在他的想象里清香袭人的一串葡萄。 她身上那层层叠叠的冰障被太阳溶蚀,如今显露在他面前的,是一朵和他一样坦诚的花。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她问,虽然半盖的眼皮把她的一半瞳仁都遮住了,但是梵融还是看得清楚那里面一闪而过的带着戏弄的笑意:“怕我不给钱?” 听到这么看不起他的质疑,哪怕知道朝晕在逗他,梵融还是急眼着辩驳:“没有——” 看到她笑得更欢,梵融不知怎的又歇声了,头一垂,像是被晒坏了的花径,太阳把他蜜色的脸颊涂出了一些难以分辨的薄红,也许是热的吧——总之,他腾出一只手摸上半边脖子,轻轻蠕动着唇瓣,小声道:“没有,我不小气的。” 他虽然很看重钱,但是也不是那么那么那么小气的人。 看他这个样子,朝晕又想笑,她伸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有零零碎碎的笑声从指尖的缝隙蹦出来:“哎呀,笨蛋——” “简直和小狗没有区别嘛。”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梵融先是愣着脸,而后又直接毫不掩饰地抬头盯她,他的目光是沉默的热火,只要他不掩盖,人就会被灼烧到。 朝晕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放下手,冲他扬眉:“怎么?我说的话惹你生气了?” 梵融一瘪眉,又嘟囔了一句:“我不小气。” 不过他现在也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了,他认真地看着朝晕,一歪头,一道光线从他的发旁擦过,像一只毛茸茸的耳朵。 他问:“我很像小狗吗?” 朝晕轻笑着反问:“你觉得不像吗?“ 梵融用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老实地摇摇头:“不像,小狗可爱,我不可爱。” 嗯,梵融不知道,在朝晕这里,可爱是被比作小狗的门槛。 梵融听见朝晕不知道什么语气地哼笑一声,而后又听见她问:“小狗可爱?你喜欢小狗吗?” 他的眼眸像一个改版的闹钟,听到了自己喜欢钟意的东西就乍动,亮得惊人:“当然,小狗太可爱了,喜欢小狗。” 他也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身后有条尾巴在摇啊摇似的。 朝晕唇边的弧度没有消失,她又问:“养过小狗吗?” 梵融把双腿并拢,胳膊压在膝盖上,下巴抵着手背,视线在听清楚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变得恍惚飘渺了下,抿了抿唇,低声道:“养过。” 朝晕的笑容稍微收敛,于是笑再次接近于透明,她再次问:“现在在哪里?” 梵融低着头,眼眸里没有一丝涟漪,轻飘飘的几个字像一阵云雾一样,在一张一合的唇瓣缝隙里慢悠悠地往上溢,很客观的陈述,却叫人发寒:“被我爸吃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人悚然惊冷,背上“唰”得爬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朝晕的唇线被扯平,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能把那个缩成一个放大版的玻璃球的青年彻底放入眼睛里。 她没有吭声,但是梵融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了被略凉的雨包裹着的,容许他倾诉的包容。 真奇怪,他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他们都如出一辙地刻薄着,以一种高阶的目光不屑地睥睨着他,好像能从他衣服褶皱里藏着的沙粒上寻得高人一等的快感似的。 朝晕是他唯一接触到过的彻底高出他光年单位的存在,可是她哪怕是俯视他,他都只能从她冷得像冲锋的眼尾里寻到让人想要落叶归根的平等。 他以为,那些记忆早就被不计可数的雨雪给冲刷掉了,但是现在穿过一沓失焦的黑白电影似的的人生剪影,他又和那个孤独的、脆弱的少年在一场泪光里相逢。 他张了张嘴,光想到那只焦黄色毛发的小土狗,他就觉得喉咙里有厚厚的黄土在堵着,呛不出来,有东西在里面扎根,也有东西在里面被埋葬。 梵融没读过书,表达能力可以称得上是贫瘠,所以他一直在避免和人深度交流,但是这次,他张着嘴,像是想要呼吸一样想要努力开口—— “它叫沙沙,因为它的颜色和沙子一样,它是一只对我很重要的狗狗的孩子。它的妈妈死之后我找到它,把它带回家。沙沙很乖,很亲人,很会摇尾巴,从来不冲人叫,会看家,我逗它的时候还会在我旁边跳来跳去,特别特别好。” “我们家很穷,但是我还是能把沙沙养大的,都那么大了,”他平静地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应该13岁,我爸不干活,只能我下煤窑干活挣钱。” 第411章:美味式包养(12) “可能因为我力气不够,干的活不多,所以给我的工钱最少吧,不够我爸买酒买烟,但是也不至于吃不饱啊,”他眼里满出大水一样惨淡的迷茫,白茫茫的一片:“那时候还是夏天,我刚推开门就看见盆里面的肉,血流了一地,全都是血,特别特别红,红得我差点跌倒。” “还有苍蝇,苍蝇也很多,很吵,特别吵。我当时都不敢认,我问我爸,这是什么——他说,狗啊,那条狗。” 朝晕猛地合上眼睛,无声地深吸一口气。 她被一场长达几年的潮湿淋伤了,那些沁出来的水甚至也滴进她本来刀枪不入的伤口。 “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我的狗?他恼了,说凭什么不能杀?凭什么不能吃?这种土狗不就两种作用,看门和杀了吃。我们家还有什么需要看的?杀了吃还不用浪费粮食。” “我想反驳他,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反驳。在我们那里,事实好像就是这样,我以为全世界都是这样,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反驳,我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两年前我到了京都,来到了这里我才知道,狗可是宠物——沙沙是我的宠物,是我的家人,但是我明白的太晚了,那之后我才敢偷偷掉眼泪,怪自己没有把沙沙保护好。” 天好像突然冷了不少,连太阳光都变得稀薄,惨白如骨,他的字眼朴实平淡到索然无味,但是却激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寒冷。 朝晕紧了紧自己的大衣,垂着眼,默默不语,在一阵死寂之后,她突然又问:“沙沙是一只什么样的小狗?能说的更具体一点让我听听吗?” 这个世界上,除了梵融,又有一个人热爱这个可爱的生灵了。 “它啊——”梵融本来被灰尘蒙了一层的眼睛又隐隐闪烁着光亮:“它大部分时间都很乖,但是偶尔也会很调皮,比如咬我的鞋子,但是不会咬坏。它也特别聪明,当时村里面有很多坏小孩冲它扔石头,都砸不中它。” “它对我超级好,是我们村子里对我最好的,”说到这里,他好像觉得这个说法很滑稽,于是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生病的时候,它跑进我的屋子里蹭我的头。它很善良,眼睛很亮。” 朝晕凝视着他,用眼眸深处的光把他瞄定,她说出的话总是有力到让人信服:“你和沙沙一定很像。” 梵融原本起伏的胸膛都一停,他慢慢转过脸,看到她迎着光、却异常清晰的面孔,看到她会呼吸的眼睛。 “听起来,你们几乎一模一样。” “宠物和主人都会很像,你们也不例外。” 宠物——主人—— 梵融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关系称呼他和沙沙,他的心脏突然重重地撞上肋骨,他不明白那是被从未见过的尊重撞击到了的声响,他只是克制住一涌一涌的热浪,他的笑容里长出了长久以来缺失的一部分、只有真正被当作自然人看待的安然:“是吗?” 朝晕忽地冲他笑,毫不吝啬的笑:“是。” 旁人拥有的那些能从手指间流出来的东西,却从不舍得施舍给他。 但是在朝晕那里稀少到罕见的笑,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赏给他——不,是递给他,像握着他的手腕,塞给他一支火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1。】 有了小菜园之后,梵融的生活更加充实了,他每天都会观察这些蔬菜瓜果的成长情况,还从网上学到了不少科学的知识,总之受益匪浅。 他不喜欢玩手机,也看不进去书,现在有了小菜园,他还能有各种途径学做饭,在梵融眼里,这已经是最幸福的生活了,他已经想象不出来更美好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不过朝晕能替他想到。 大概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一个晚上,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梵融三菜一汤摆上饭桌,觉得自己第一次摆得不好看,又摆了三分钟才好。 当他刚刚露出满意的神色之后,有人按响了门铃。 他过去看了眼屏幕,只有一只轮廓漂亮的眼睛挡着,他却一眼看出了是朝晕。 梵融的脑袋上冒出了几个问号。 为什么不直接按密码?朝晕那么聪明,不会忘记密码的,而且她还有钥匙。 再者,为什么要堵着摄像头?是故意的吗? 梵融觉得这个角度很难不是故意的,但是他又觉得朝晕很难做出这样的事。 思绪只是一两秒的时间,他还是手脚很快地开了门,外面的冷气卷了下他的裤腿,室内的暖气也往外扑腾着,像两个世界,两片大洋的交融置换。 梵融立刻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外面冷,快进来快进来。” 朝晕却没动,她的身形拢进驼色羊绒大衣里,人和衣角的一半都被罩进月纱里。她双手插兜,定定地看他,唇边一抹极淡的笑容。 梵融被她整懵了,眨了两下眼,不确定地重复:“您,进来吧?” 朝晕轻轻挑眉,在他茫然的视线下利落地往旁边一让,梵融眼前只有路灯透下来的一个光圈。 突然,软糯又带着点尖细的叫声把光圈打碎—— “汪汪!” 梵融的呼吸一滞,瞳孔地震,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之后才颤巍巍地低头。 借着月光、灯光、她清冽的眸光,梵融看清了这只小小狗。 看起来没有多大,梵融两只手都能完全把它蒙住,不知道是今天月亮太白了还是怎么着,梵融觉得它是雪球,此刻这小雪球还不停地摇着螺旋桨似的的尾巴,吐着舌头,又冲他欢快地叫了两声,然后看向朝晕,贴过去蹭了蹭她的鞋边。 梵融和它一起看向朝晕,唇瓣哆嗦着,那些凛冽刺骨的寒风都成了一枚枚散了的花瓣,如同河流涌入他的鼻腔,他的感官如今只有馥郁、温暖、闪亮这几种感觉了。 “它、它——” 他不知所措、磕磕绊绊地跌出了两个音节,然后又说不出话。 如雪的月亮下,如雪的人脸上一抹浅淡如昙香的笑,坏心眼地学他:“它、它——” 她微微弯眸,雪顷刻间成了蓬松的羽毛:“它是我们的宠物。” 第412章:美味式包养(13) “我们”,“宠物”,短短五个字,囊括进了两个梵融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词语。 朝晕觉得有些冷,跨进家里,小狗又叫了两声,迈着小短腿也跑进来。梵融还没回过神,但是手已经麻利地替他们关上门,怕冻到他们。 关上门之后,梵融木愣愣地转过身,看到朝晕笑着用鞋尖轻轻拱了下要往她身上爬的小狗,光圈在她身上打着转,有一阵蒙蒙的雾气随着她的吐息漫出,把她的笑容氤氲成带露水的花。 在梵融的视角来看,他们两个所在的区域像是被利落切割成两半的苹果,一半结蜜,一半腐烂。 “给它取个名字。” 梵融猛地回神,对上朝晕的眼眸,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紧张道:“我、我吗?” 朝晕反问:“还能有谁?” 小土松也跟着朝晕一起看梵融,两只眼睛又黑又亮,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梵融一定不知道他们两个的眼睛有多像。 他怔怔地盯着这只小狗,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给它起名字,但是话到了嘴边转了两圈,最后却脱口而出两个字:“嘟嘟。” “汪!” 小狗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吐着粉嫩嫩的舌头,拿着爪子抓他的裤腿,隔着一层布料,痒痒的。 梵融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调动了,他这条用泥土捏出来的船,孤寂地航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几年——几年——十几年——然后骤地碰上了一道暗礁,撞得人血流,撞得人心破,撞得人——心花怒放。 “嘟嘟,嘟嘟。”他微微弯下腰,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眼睛有多亮,只是想要笑,他伸出手,抚摸它身上柔软的毛发。 他听到了嘟嘟用兴奋的吠叫回应他低低的呼唤,他又忍不住喊:“嘟嘟——” 有一架桥梁横在中间,每个音节化成一缕风,来回轻荡,一阵轻扬的沙土迷进他的眼眸里,沉沉、涩涩、热热地往下坠。 沙沙—— 梵融直起身来,轻轻偏过去头,拿手指在暗处抹眼睛,等到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朝晕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看他。 他也曾经把她眼里的情绪叫作冷,叫作无情,但是现在看着,他觉得那层冰是用来震慑走不进去的人的,他被宽容地给予了特赦令走进去,越发看得见里面碧荧荧的人情温度。 梵融的嘴角轻轻向下撇着,一个看起来像委屈、实际上是快要哭了的倒弧,张开双臂,几乎是踉跄着往朝晕那里跑,不过小半步的距离便拥上朝晕的肩膀。 很有重量,也很有温度的一个拥抱,炙热的让人几乎窒息,暖融融的。 他抱着她,像爬山虎贴紧墙,无意识地蹭着她的脖颈,说话都乱阵脚,像是说完上句才开始想下句:“谢谢你,谢谢你,朝晕——好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我很喜欢嘟嘟,我超级喜欢嘟嘟!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它,让它变得白白胖胖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38。】 朝晕措不及防被抱住,眨了眨眼,有些不太自然地别开眼:“嗯……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会照顾好它的。” 她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对方立马反应过来,松开手臂,往后退了两步,瞪着两只清亮的眼睛看他,有一半的不好意思,一半的不安:“你是不是不喜欢被抱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抱都抱过了,现在和她说这个? 朝晕不知道什么情绪地哼笑一声,朝着饭桌走去,懒懒的嗓音传过来:“我要吃饭,饿。” 梵融这才想起正事,连忙赶过去看朝晕对这顿饭满不满意,但是跑了一大半才想起来把嘟嘟扔在玄关了,又风风火火地跑过去,把一脸懵逼的嘟嘟抱过去,来来回回两次,倒显得很忙的样子,朝晕都看到看的残影了。 晚饭是煮得软糯香甜的玉米粥,红烧鸡翅,香煎龙利鱼还有西兰花,朝晕照样吃得干干净净,在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就去健身房。 在临走前,她交代梵融过不了多久会有人送货上门,是嘟嘟的笼子,小窝,狗粮还有玩具,让他记得开门。 嘟嘟是她在宠物店花了不短时间挑出来的,非常乖的一个孩子,所有证件包括打疫苗这些事情都办好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熟悉环境。朝晕特意交代梵融,让他把嘟嘟关进笼子里面适应一段时间。 梵融一脸严肃认真地保证自己可以完成任务,好像天大的事儿似的。 十分钟之后,果然有人按响门铃。送走了送货员之后,梵融安置好狗窝狗粮和玩具,又按照朝晕说的话把嘟嘟关进笼子里,再拖了两遍地。 嘟嘟虽然在进笼子之后对梵融叫了两声,看起来有点不开心的样子,但是也还算乖,没一会儿就自己乖乖趴下睡觉了。 梵融就在笼子外面蹲着,眼巴巴地看着它,好像关进笼子里面的是他一样。中间嘟嘟换了一个睡姿,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一点,梵融蹲着看不到,就不得不趴下去看它。 朝晕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哭笑不得,走过去,瞥了眼在笼子里面乖乖睡觉的嘟嘟,压低分贝道:“趴在这里不嫌凉?” 地板还没她的音色凉,这几个字都把梵融冻得抖了下,他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小声道:“还、还行。” 朝晕打了个哈欠,往自己的房间走,给他撂下了两句话:“让它适应一周左右应该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你们在家随便玩。” 梵融目送她纤细的背影掩映在门后,随后就是挺轻的关门声,他这个时候才回过神,低低地说了一句“晚安”,又低头看安安静静的嘟嘟,勾唇笑起来。 一周呀——一周—— 快点过去吧,快点过去吧 ?????????! 第413章:美味式包养(14) 梵融吃过饭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完了就躺在床上,一打开手机就看见朝晕刚刚给他发的消息。 Z:你有没有参加过宴会? 梵融:(。﹏。) 别说参加晚宴了,他连宴会这个词都不太认识。 我的名字是梵融:没有 Z:嗯,明天下午两点,我过来接你去参加生日宴。 梵融:?! 我的名字是梵融:我会给您丢脸的,还是算了吧。 Z:? Z:我的语气像是商量么?这是通知。 梵融立刻就汗颜了,他赶紧慌里慌张地打字:好的,好的,您别生气,我明天跟着您去。 怎么感觉像强抢民男? Z:我不是带你去社交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梵融:(゜O゜; Z:请帖上说请到了京都最有名的甜点师来做甜点,我们早一点去,然后抓紧吃饱,等到晚宴开始的时候直接开溜。 这是朝晕第一次发这么长的话,而这里面的内容也让他刷新了朝晕在他脑海里面的印象,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 我的名字是梵融:只有甜点吗(?? ? ??) Z:应该还有各种小吃,酒,饮料什么的,不清楚,明天到了去看看。 我的名字是梵融:我要去我要去!谢谢朝晕带我去!??????? Z:从哪里整来的表情? 我的名字是梵融:这是我上网找的,有时候说话的语气总是会有歧义,加上这个表情就不会了。 Z:居然用“歧义”这两个字了,可以。 我的名字是梵融:? ??? ?? ? 他可是有努力在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的好不好? 互道晚安之后,梵融心潮澎湃地放下手机,迷迷糊糊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睡觉了。 今天好开心,超级超级开心,他和朝晕有宠物了,名字是嘟嘟,他以后也有自己的狗狗了。朝晕看到好吃的东西还想起他了,以前除了爷爷,从来不会有人会在好事上想到他。 但是现在有人会想起他了,他这一株前途渺茫的草,从前只能任风吹雨打,现在,他的身后长出来了一棵参天大树。 这天的他实在太高兴了,他不想睡觉,想把这一天拉长,把每一个片段都塞进记忆深处的角落,永不泛黄。 但是他还想明天和朝晕一起去吃好吃的,所以又很想让明天来的快一点。于是,在这种挣扎之中,他越来越困,眼皮开始大家,入睡的前一秒还在思考这个让人犯难的问题。 第二天,朝晕在中午的时候让人送来了一身低调的西装,既不张扬也不廉价,梵融穿在身上也没有不适应,他问朝晕多少钱,他转给她,朝晕说是买嘟嘟的时候抽奖送的。 梵融看了眼在笼子里面咬胡萝卜玩具的嘟嘟,又看了眼手机,狐疑地发问:“真的吗?” Z:质疑我? 梵融:!! “没有!没有!谢谢您| ?)??” Z:嗯。 下午一点五十的时候,朝晕给他发信息让他出门。梵融还特地和嘟嘟告别,和它说自己很快就回来,让它乖乖的。 他刚开门就看到在门前停着的车,他不认识车,但是看得出来绝对不是小价位的车。 主驾驶上下来了一个人,梵融定眼一看,觉得有点眼熟,但是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另一边,看到梵融这张脸,柯柏就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他绷紧了脸,下车去给梵融开门,眼睛还冒火似的盯着对方。 不过对方压根没正眼看他,在他来开门的时候非常震惊地愣在原地,十分不可置信的样子,不过应该是看到了里面的朝晕,立刻缓过神,不太自然地扶着车门往车里面钻,看起来异常笨拙,临了还认真地看着他说了一声“谢谢”。 柯柏:…… 挑衅!这和挑衅的区别在哪里! 柯柏脸色变得更差了,没有搭理他,关上车门,力道不说重也绝对不算轻。旁边的朝晕本来在闭目小憩,硬生生被这关门声吵得皱紧眉头,睁开眼看向声音来源,然后看到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您今天真好看!” 他开口就夸,重复了一遍早上也说过的话,还认真地补充道:“每天都好看。” 汽车慢慢发动,朝晕松了眉头,原本略显疲惫的眼角也因为笑意而上扬:“你也好看。” 梵融突然变得有些拘束,端端正正地坐好,低声问:“真的吗?我总觉得自己穿着怪怪的,是不是我不适合这身衣服啊?” 真奇怪,在他眼里,居然是人要适配衣服,而不是衣服适配人。 朝晕本来睡得有点晕乎,闻言便淡淡反驳道:“按照你的尺寸定制的,怎么可能不合适。” “……” 有点安静。 被梵融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朝晕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今天中午给他的解释,于是一闭眼,装作要继续睡的样子,但是梵融的话已经问出口了:“您不是说,是买嘟嘟送的吗?” 朝晕闭着眼,用沉着冷静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人懵逼的话:“宠物店按照你的尺寸定制的西装,然后我买嘟嘟的时候送给我了。” 梵融:………… ? “不是……” 朝晕突然加大了一点音量:“不是什么?你觉得我会骗人么?我的话你不相信?” 她的音色有点冷,汽车内的温度骤降了几分,仿佛要结冰了似的,气氛一时间陷入凝滞。 前面的柯柏倒是兴奋起来了。 借着后视镜,他看到了梵融呆滞凝望朝晕的侧脸,心里感到一阵爽快。 呵呵!惹她生气了吧!他惹凌朝晕生气的时候都一句话不敢吭,更别说这个鸭子了! 虽然他觉得俩人吵起来的原因挺智障的吧。 梵融自己也怔住了,没吭气,呆呆地捧着脸,思考了将近五分钟,车里面也沉默了将近五分钟,突然,他也加大了一点音量,道:“你就是在骗我吧?!” 朝晕没忍住笑,把头朝着和梵融相反的方向偏了一点,嘴角抽搐了一下。 梵融还追过来问:“你就是在骗我吧!就是在骗我!” 第414章:美味式包养(15) 明眼人一下子就听得出来的谎话,他居然愣了整整五分钟! 梵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可视化了,他觉得自己真的笨得可以,就因为朝晕的语气思考了一句话这么长时间。 他倒没有生气,只不过一时间很难接受自己智商低下这件事,于是又呆滞了会儿,声音弱了好几倍:“我是不是特别笨?” 他要是真这么笨下去,哪一天朝晕真的嫌弃他了怎么办?会把他辞退掉吗? 唉,等到把他辞退掉的时候,她再说一句“把你辞退掉是因为你太聪明了”的话,他甚至还会抱着自己的行李走出二里地之后才想明白,她还是在骗他,他是因为太笨才会被辞退的! 朝晕没理他,这在他眼里是默认,但是梵融心里更难受了,他都不在意自己丑不丑的问题了,捧着脸看朝晕,又小声问:“我是不是真的特别笨——” 还没说完,一只手忽然揽上他的脖子,他剩下的半个音节也随之被撞碎,连人一起倒入朝晕半边怀里,他感受得到她呼吸的起伏,闻得到她身上那阵森林的冷香。 他呼吸慢了半拍,颤颤地抬起眼眸,看到她锋利的下颚,听到她困倦的呼吸:“好了,乖一会儿,我睡个觉。” 闻到他身上特有一种木质香,朝晕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下来了,有些昏昏欲睡。 “还有,”她又淡淡出声:“不许胡思乱想。” “不笨。” 她的手臂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肩上,因为角度原因,梵融半个身体靠在她身上,像是一个遇难的旅人,半边的脑子被她的气息麻痹,只能艰难地转着。 他其实还是想说,说这不是胡思乱想,他就是有点笨,但是他还是想求求朝晕,能不能不要赶他走?他以后会努力变聪明的。 不过现在人倚在她的怀里,连着他悬紧的心都“扑通”一声落了地,他动作细微,慢慢地靠过去,像溺水者终于抓住了鲸鱼的脊背,也乖乖闭上了嘴巴。 或许,他擅长的事,就是能分辨出她话里的真假。 她真的不嫌他笨。 梵融轻轻蹭了下朝晕的脖颈,又被她轻轻扇了一巴掌。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是不禁想——天呐,她对笨的下限定义到底有多低啊? —— 生日宴设在一处山间别墅,开车还要爬很长一段坡,花费的时间挺长的,等下车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天是一种蒙沉沉的灰。 柯柏去停车,朝晕带着梵融往进入口去,侍者认出她来,忙恭敬地让开,连请帖都没要。朝晕手上的请帖没有用处,就随手扔给旁边的梵融:“拿去玩儿。” 梵融手忙脚乱地接过,乖乖说了声“谢谢”,而后就好奇地摆弄着精致的请帖,随意看了一眼落款人,然后就没再管那些事了。反而是偷偷摸摸地把上面精美的玫瑰花贴纸撕下来,又偷偷摸摸地贴在手背上,张开五指,晃了晃。 朝晕注意到他的动向,瞥过来一眼,梵融立刻察觉,开心地问她要不要,那个模样,看起来蠢萌的要死。 朝晕移开目光,没搭腔,不过把手背递了过去,梵融立刻欢天喜地地给她贴上了最好看的玫瑰花,然后看着他们简直是复制粘贴款的玫瑰图案傻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0。】 大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朝晕都提前了一段时间了,人居然还是到了不少,放眼望过去全是熟人,她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个商业局。 她不爱往那群人里面扎,于是就开始带着梵融品尝这里的点心,一个也不放过。 尝点心甜品的时候,两个人品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交换一下心得。朝晕觉得还可以,不过有些太甜有些太淡,她吃着不是特别喜欢,反观梵融吃得十分认真,碰见好吃的就在心里默默盘算出工序,想回去给朝晕复制一下。 不过在酒上,两个人就显得兴致缺缺。 朝晕在压力大的时候喜欢喝酒,但是为了发泄喝得都是劲酒,所以对这种精致的酒不感兴趣。 梵融一开始很好奇,但是举起一杯唱了一口后立刻面色一垮,脸都白了些,拼命咽下去之后还能记起来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看过来才凑近朝晕,轻轻跺了一下脚,像是发现很恐怖的大陆一样道:“好苦!” 他想说的应该是好涩,但是不明白涩是个什么口感,于是只能说苦。 朝晕好笑地看他,刚要说那就直接交给服务员,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他紧皱着眉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交给一旁的服务员,末了又说了声谢谢。 朝晕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是不想浪费,他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不喝”这个选项。 “那我们就不喝酒了,”朝晕塞给他一块儿小巧的巧克力蛋糕:“只吃甜品。” 两个人又开始绕着整个宴会大吃特吃,其实注意到他们的人很多,朝晕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一个奇女子了,不过因为所有人都不想主动去招惹她而碰一鼻子灰,所以没有人敢上来搭话。 不过,对于朝晕旁边那个他们最近略有耳闻的鸭子——他们确实很感兴趣,看来看去,除了模样俊,尤其是眼睛亮还有身材好以外,似乎没什么特点啊,看着还没什么内涵,和凌朝晕说话的时候有点像小狗。 奇了怪了,中了邪风了? 朝晕才不理他们的疑惑,就忙着吃。吃了个五分饱的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先是彬彬有礼地欠了个身,而后冲她示以微笑,作出请的姿势:“我们沈先生有请。” 朝晕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见一身紫色西装的沈浔冲她挑眉勾唇,比了个敬酒的姿势。 朝晕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问:“让我赔甜品钱的?” 管家失笑,语气依旧温和:“您说笑了。” 吃了这么多东西,朝晕也觉得该走动走动,她转头,摸了一把一脸紧张地看着她的梵融的头发,漫不经心道:“我过去一会儿,你多吃点,吃回本儿。” 梵融一愣:“还花钱了吗?” 朝晕懒懒地摆摆手,幽幽道:“没。不过来这种让人烦的地方,比花钱还难受。” 第415章:美味式包养(16) 沈浔听见她这话了,唇边笑意更浓,抿了一口酒,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这里很让你烦?” 来人一身皮革拼接羊绒连衣裙,腰侧暗藏收腰绑带,勒出精瘦的腰身,但是线条依旧利落洒脱,她的到来无疑像一场无声暴风雪。 朝晕波澜不惊地回望每一个看过来的人,目视他们每一个人再次尴尬地收回视线的过程,波澜不惊道:“你请的人里面,我一个都不喜欢。” 饶是沈浔,脸色也微妙起来,最后只是笑说:“我很喜欢你的性格。” 朝晕猛地回头,那双眼眸像寒剑,深刺人的心窝,直接冷声道:“你和醉烟在三年前有过交集。” 三年前,是沈浔最痛苦的时光,但也是在那一年,他在独自淋雨时,收到了陌生人给的一把伞。 沈浔的脸色骤然沉下去,周遭混不吝的气势也截然不同了,一边死死地盯着朝晕,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问为什么她会知道。 “你听着,”朝晕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再度抬眸时,里面已经燃起来让人心里发冷的蓝火:“你想要用靠近我的方式吸引醉烟的幼稚手段我不在乎,但是你要是敢对她作出什么事,我有的是手段和你玩。” 沈浔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直言不讳的话了,他盯着朝晕黑漆漆的眸子,突然兴致盎然似的笑了下:“和我玩?凌总,你要知道,我什么都不在乎,没事可不能和疯子玩儿啊。” 朝晕深不见底的眼眸像藏着子弹的枪管,她放低了声音,于是话听起来像虚无缥缈的鬼魂:“你以为,我除了我妹妹,还会在乎什么吗?” 沈浔自诩已经足够了解凌朝晕了,但是现在看着她冷白得像没有温度似的的脸庞,心里却陡然爬上一股凉意。 “哦——可能也有吧,”朝晕倏而垂眸,握了下手腕:“还有一只小狗。” 她想了想,又道:“不对,是两只。” 沈浔一开始被她的话整得一头雾水的,但是突然想到刚才在她旁边跟着的青年,脸色顿时一言难尽起来:“你……” 你也会开花啊? 他也听说这事儿了,也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不过就当笑话听听了,那可是鸭子啊,她也不怕得病? 沈浔觉得自己还是给她一些善意的劝告吧,不过他刚刚要开口,就见朝晕忽然凝视着斜方的一片区域,他跟着看过去,看到了被三个不知道哪家的少爷围着的青年。 “走了。” 微冷的两个字把他唤回神来,他看着朝晕走向那片区域的背影,耸了耸肩。 —— 梵融其实有点担心朝晕,他总觉得叫她过去的那个男人看着不像好人,可是朝晕又给了他吃回本儿的任务,因此他又不得不努力地去吃东西,现在还有三个男生挡在他面前,让他看朝晕很不方便。 虽然心里着急,但是梵融还是要做一个懂礼貌的乖宝宝,不给朝晕丢人,于是他低下头,尽量好脾气地问:“有事吗?” 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近他才发现自己需要抬起下巴才能看他,于是脸色难看地后退一步,轻轻抬起下巴,用一种嘲弄的神色上下打量他。 青年骨相极佳,棱角分明,眉骨高而锋利,顶光时会在眼前投下一片乌云似的的黑影。一双眼眸长而锋锐,但是偏偏清澈见底,黑亮的眸看着人的时候,没有一点防备和攻击性。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帅得有点太超前了。 但是他们也更加瞧不起对方了,以色事人的低贱货色而已。 他们和朝晕同岁,但是已经不能望其项背了,见了面了必须得叫一声总。家里人老是拉出朝晕和他们比,让他们烦得要死,心里的不满已经快要转化成忮忌了。 一个女人家家,能有多厉害?不过是被她抓住机遇了而已,以后他们迟早能追上去的。 不过他们照样不敢在朝晕面前说一个字,但是最近听有人放出来的消息,倒是让他们有点想要从她身边的人入手,撒撒气了。 反正左右只是一个鸭子,凌朝晕还能因为他和他们撕破脸不成?她自己挑也不知道挑好的,就会挑脸,一个乡下来的,学都没上过,她真不怕给她丢人啊? 打定了要戏弄梵融的心思,第一个人率先发起攻击:“听说你是村里来的?什么村啊?” 梵融一头雾水,不懂他们要干什么,不过老实回答:“山张村。” 那人嗤笑一声,嘲讽地扯开嗓子:“穷乡僻壤的地方,听都没听说过。” 其他两个人原本要跟团的,但是还没来得及跟就见梵融一脸正经地重重点头:“对,因为很小,很偏,很破,没听过很正常。” “……” 梵融又诚恳地问:“你们哪个村的啊?” “?!?!” 第一个人的音量猛地拔高:“你说谁是村里的?!” 梵融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看他,一歪头:“不是吗?你们的长相、气质还有说话方式,很像我们村里有些小孩。” “你骂谁土呢?!” 梵融摇摇头:“不是说你们土,你们和他们一样,让人有一种野蛮还没有素质的错觉。” “……” 三个人神色莫名,中间的那个反应最快,嫌弃地撇了撇嘴,冷笑一声,不屑道:“谁和你们乡下人一样,你们那种地方,我撒尿都嫌脏。” 梵融微微蹙眉,正了神色:“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 说到下一句,他的神情更为严肃:“而且,最好不要随地大小便吧。” “……” 蠢比吧,这智商能超过边牧不? 第一个人决定不在这方面攻击他了,反正他又听不懂,他又趾高气昂地问:“你和凌……凌总,什么关系啊?” 朝晕不在的时候也只敢喊凌总。 梵融听到朝晕的名字时,神色亮了好些,他思考了一下,道:“主雇关系。” 主雇关系?主?主人? 妈呀,还玩上情趣play了! 那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哟——关系还挺好啊。” 第416章:美味式包养(17) 第二个人嘴快地接道:“拉倒吧,和她那种人在一起,能吃什么好果子?” 梵融听不大懂,但是听到这句,又一脸认真地反驳:“朝晕会往家里送很多很多好吃的水果,有好果子吃。” “你们村没有水果店吗?你们可以给我留个地址,我能寄给你们一点。” “………” 简直是超级大蠢货。 他们两个彻底失去了和他交流的耐心了,就差直接上去骂他了,最旁边的第三个人却记得刚才看到的场景,眼前划过一道暗光,举起手边的一杯酒递向梵融,敷衍地笑了一下:“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来,给个面子,喝一杯吧。” 原本刀枪不入一样的梵融微微变了脸色,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了,我不喜欢喝酒,谢谢你们。” 嗯,还谢谢呢,虽然他总觉得这仨人跟神经病一样,做事说话完全没有逻辑,但是现在都给他敬酒了,应该算是对他很友好吧? 原本吃瘪的两个人一下子就来劲了,纷纷举酒劝道:“来来来,喝几杯,喝了就是朋友了!” 梵融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弯起手肘摆手的原因,他臂膀上结实的肌肉一下子就胀了起来,单看着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但是偏偏他还睁着无害的眼睛,一脸着急地说不用不用,心里对于自己的拒绝还有些愧疚。 “不、真的不用了!我怕会吐,谢谢你们——” 剩下三个人听了劝得更狠了,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已经吸引来不少的视线,只是一味地劝酒,直到一句话让这荒诞的场面迅速结冰—— “听不懂人话么?他说他不喝。” 简单的两句话,却让三个男人悚然一惊,僵硬着身子转过身,正对上朝晕戾气横生的双眸,吓得膝盖发软。 “朝晕!” 他们听见旁边的青年欢快地叫她的名字,震惊地看着他像小狗一样屁颠屁颠地扑了过去。 不过在触及到朝晕明显不悦的眼神时,梵融也立刻闭上嘴。虽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还是委屈地瘪着眉,轻轻拉上她的衣袖,跟在她后面。 将场地渲染得奢华的灯光被她踩在脚下,如刑讯灯一般劈下,把她的影子淬成没有温度的轮廓。眸心里翻滚的不爽甚至是戾气浓缩成两颗阴冷的圆,又化为子弹猛地贯穿撕裂他们的心肺。 她抱臂,慢慢走近,步与步之间的距离几乎一模一样,像冰冷无情的审判官。而审判官一旦心里的天平一旦有了偏向,另一半只有摔得粉身碎骨的份。 她光是靠近,三个被千娇百宠的少爷就已经承受不住了,扯出来一个苍白的笑容,磕磕巴巴地解释:“凌——凌总,我们和他开玩笑呢……我们没其他意思……” 朝晕平静地打断,说出的话几乎是零度:“我允许了?” 几乎所有人的交谈都停止了,齐齐望向他们这边,暗叹这几个小子找打。 他们也不看看凌朝晕平时在商场的那个手段,是他们招惹得起的吗?除了年龄以外,他们之间压根没有能搭边的东西了。 三个人的家长见势头不对,忙笑呵呵地站出来圆场:“凌总……别和小孩子置气啊!他们还小,不懂事,别和他们计较……” 这话说出来真丢人啊,他们都多少岁了,还要舔着脸叫她一声总。最关键的是,他们嘴里的“小孩子”和朝晕一般大。 三个年轻气盛的少爷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朝晕没理会他们家长,黑漆漆的眼眸钉着三人的脑袋:“不服?” “……” 单是她的人带来的恐惧还是压过了自尊,他们低下头:“…服。您,您别生气。” 朝晕晾了几个家长一段时间,又转过身,像淬了毒剑尖换了转向,她忽然扯了扯唇,笑却把她整个人的阴鸷感拔高了几分:“知道他们刚才说了点什么吗?” 他们脸上堆着笑,眼里却闪着惊疑不定的光。 三个少爷也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朝晕从容不迫地理了理梵融的衣服:“回去好好教育吧,别让他们再来惹我,不然把家都惹垮了。” 这几句话在所有人心底掀起了腥风血雨,几个见过大场面的家长也变了脸色,立刻赔笑着把三个人领走,沈浔还派人去暖场,场面这才慢慢回暖。 朝晕冰凉的视线只看到那几个明显还是不服气的男人被暗下一顿骂才收回来的,瞥了眼身后委屈巴巴的梵融,突然深吸一口气,指尖点上他的眉心,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凶了:“知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在被欺负?” 梵融一脸迷茫,已经把“不知道”写在脸上了,但是看到朝晕似乎更生气了,连忙找补:“现在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不会了!你不要生气……” 朝晕哪能怪他呢?跟个傻子似的,被人卖了也只会帮人数钱。 她自己也清楚,怒火是歇了点,但是脸色依旧冷冷的。 梵融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她,苦恼地皱眉,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火急火燎地四下寻找,最后忐忑不安地把一碟布朗尼捧到朝晕面前,语气中都是求原谅的讨好:“这是我刚才找到的好吃的,你、您,您要尝尝吗?” 朝晕又瞥他,和他湿漉漉的眼睛对视几秒后,终于还是破功了,拿起叉子送进嘴里一口,勉强道:“还行。” 梵融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就捧着碟子乖巧地等她吃完,眉眼在灯光的柔化下更显温顺。 朝晕生不起气来,最后轻轻叹一口气:“没有怪你,不是你的错,听懂了没?” 梵融抬眼,懵懵懂懂地歪头,但还是点头如捣蒜。 朝晕轻轻扯出一个笑,比刚才的笑的温度熨帖了不少:“你什么都不用改,不会让你受欺负。” 梵融觉得刚才喝下的酒生效得不是时候,他的心跳在这个时候剧烈得厉害,他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头,又止不住地点头,忍不住笑起来,酒窝里酿着蜜。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起来都很抗拒朝晕。 明明她的眼睛,动人得像沸腾的宇宙。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44。】 第417章:美味式包养(18) 朝晕又让梵融自己待会儿,她要去找柯柏。不用想也知道,那些风言风语都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梵融只觉得自己不能再麻烦朝晕了,自己往原地一站,决定不会再理任何一个和他搭话的人! 当然,也不会有人过来找死了。 朝晕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脸色有点差。 柯柏承认是承认了,但是在朝晕黑脸质问他知不知道这样给她带来了麻烦之后,居然一气之下走人了。 他爹的,她真是给他太多好脸色了。他整天沉浸在他的情情爱爱了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她必须要把他炒掉,否则她受不了。 这样想着,朝晕张嘴吃掉梵融叉过来的一口蛋糕,问:“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 梵融闻言猛猛点头:“就是就是!脾气太好了!” 旁边竖着耳朵听他们动向的宾客:??? 我操,666啥鬼话你都敢应啊? 朝晕这才舒心了,问他想不想回家,梵融刚好也有这个心情,忙说要。 这里的甜品虽然还不错,但是他觉得这里的人都怪怪的,他不喜欢。 朝晕带他出了别墅,此时天已经暗到几乎是黑了,有梵融在旁边,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叫司机来太麻烦,她决定自己去开车——反正她挺喜欢开车的,也挺久没开了。 她让梵融在原地等着,她拿着备用钥匙去开车。 梵融一直把她的话奉为圣旨,背着朝晕的包,连一厘米都没动,远远地一看,像一个雕塑似的。 断断续续的也有几辆车从他面前驶过,但是都没有注意他,直到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 梵融本来是盯着鞋尖的,以为是朝晕,兴冲冲地抬眼,结果看到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两张充满怒气的脸。 还是刚才在别墅里的人。 他们被家长骂了一顿,一气之下开车跑出来要出去鬼混,没想到冤家路窄,又看到他了。 他们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骂,在他们眼里,凌朝晕就是厉害了一点点而已,凭什么因此骂他们那么狠啊? 不过现在看他在这里站着,被凌朝晕觉得丢人,赶出来了? 呵呵,活该! 后面坐的那人觉得不太对,出口劝:“别管他了,我们走吧——” 没人听他的话,副驾驶的人又对着梵融冷嘲热讽:“被赶出来了?活该。你跟着那种冷心冷肺的人,以后有你好哭的!” 连梵融也不禁咬了牙,生气起来。 他生气的时候没有笑容,那张冷硬的脸配着高大的身材就很唬人了:“你听不懂人话吗?!朝晕不让我再和你们接触了!” 原本想出气,却被他给骂了,副驾驶上的人都懵了,双目喷火,但是听到朝晕的名字,又不敢在原地逗留了。 “草!”他拿起车里一个沉甸甸的摆件扔出去:“臭乡下人,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天色有点黑,梵融躲避不及时,摆件擦着他的髋骨划过去,有点疼,不过对他来说还好。 但是他真的生气了,想要撸起袖子干架,然而车子已经发动开走了,他的气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又站在原地开始等。 下一秒,他听见了一声长长的鸣笛声从停车场的方向传来,他刚侧过头,一辆车如黑豹般从他眼前急驰而过,让他都不由得后退几步。 他以为自己又惹谁不如意了,但是又后知后觉地觉得那辆车眼熟,电光石火之间,他骤然扭头,瞳孔猛震—— 妈呀!朝晕的车! 另一边,跑车上的三个人还在商量着要去哪里潇洒,突然,有一辆黑色迈巴赫如鬼魅般横切而出,车身猛地一甩,硬生生截停在跑车前。 三个人顿时吓得惊叫起来,开车的人咒骂着狠踩油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火星迸溅。 近在咫尺,但是有惊无险。 副驾驶的人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破口大骂着打开车门:“他妈的!谁不要命了?!” 后座上的人觉得不对,脸色一变:“等等!这辆车好像是——” 副驾驶的人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冲到迈巴赫别前,刚要踹它一脚,驾驶座的窗户缓缓降落,看清来人是谁的一瞬间,他所有的骂声都必须卡在牙关。 他看着朝晕冷厉的侧颜,她噙着一根细烟,此刻正在慢条斯理地点烟,苍白的手指骨节分明,细长得晃眼。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每一次亮起都像是毒蛇乍明的竖瞳。 他不知道,这烟烧掉的是她顶天的暴戾,续的是她微乎其微的耐心。 “道歉。” 两个字一出就让他腿发软,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哆嗦着唇:“对……对不……” “啧,”朝晕不耐打断,掀开眼皮斜睨他,每个字都压得极重:“你知道和谁道歉。” 男人苍白着脸,想往刚才梵融站的地方看去,但是刚刚挪动脸,一个拳头就重重地砸在他脸上,痛得他都麻木了。 他像块破布似的跌躺在地上,懵着摸自己的脸,嘴角有湿润的血迹。 他抬起眼,却望进梵融怒不可遏的眸子,他的胸口随着粗重的呼吸而大幅度起伏,简直像发怒的狮子。 他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都不敢认对方是人畜无害的梵融。 不过—— 靠!打这么重干什么!不就扔他一下吗?! 他哪里知道,梵融打他纯粹是因为他骂了朝晕,最重要的是,朝晕是为了拦他们的车才干出这么危险的事的。 朝晕摁灭手上的烟,敲了敲车窗,言简意赅道:“上车。” 梵融立刻回过神,连忙应好,抱着朝晕的包,犹豫片刻,还是上了副驾驶。 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车尾灯,他们三个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惹凌朝晕一下了! 她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 车里的氛围安静得可怕,梵融把包抱在怀里,怕磕了碰了,眼睛还在时不时地瞅朝晕,判断她的心情。 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您…您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可以吗?” 哪里还有刚才在外面一半的气势,灭得差不多了都。 第418章:美味式包养(19) 朝晕没理,目不斜视地开车。 梵融觉得自己很没用,也不会开车,也不会哄人开心。他急得摸后脑勺,突然想起来出门之前往自己口袋里塞了一盒巧克力棒,眼一下子就亮了。 他掏出那一小盒巧克力棒,先是用随身携带的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才抽出来一根,那动作小心到像是在踩一块冰,生怕一不小心把人惹毛,自己也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在,朝晕只是斜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张嘴咬了过去。 梵融这才露出一个小小的、像露珠一样的笑,但是很快,他又自责起来,再次说:“朝晕,你以后真的不用因为这种小事这样做……太危险了……” 他都不敢回想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心脏骤停,全身血液逆流的感觉。 “闭嘴。” 朝晕冷冷开口,直接把他后面的话堵住了,她压下眉心,没有看他:“现在一点也不像小狗。” “第一,被欺负了要咬回去。第二,要无条件地支持我做的所有事,听懂没有?” 梵融彻底呆住,大脑在一瞬间放空,那是比纸还苍白的空缺,他觉得心脏有一瞬间的收缩,于是指尖也没忍住颤了下。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和刚见面时的漠然不同,这些话里带着些压制的怒火,这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大的,不似恐慌的恐慌。 如果知道这样说、这样做的结局是这样的话,他在刚才一定会选择给朝晕摇旗呐喊。 可惜,现在他已经没有摇旗呐喊的选项了,他又微抖着手给朝晕递过去一根巧克力棒,说了好几个字“好”字之后,就再也不敢说话了。 他怕他说话惹朝晕不开心。 这阵像封闭的水罐似的的沉默让人呼吸不过来,梵融觉得度过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抓着安全带,低着头,慢慢地把巧克力棒喂完。 到家的时候夜色已然深浓,朝晕让他先下车回家,她自己去停车,他又乖乖地说好,但是等朝晕回来的时候,他还在门口站着,远远地一看,像孤零零的树桩。 她走过去,一边问“为什么不进去”,一边从他身侧擦过去,刚刚越过他半个身位,她的衣袖突然被扯住,像是被一簇打磨光滑的钩子钩住似的,没一点劲,随便一扯就能扯出来。 朝晕疑惑地转过身,刚要问他怎么了,骤地听到在这入冬天的寒气里尤为明显的一声—— “汪” 这个简单的音节包裹着紧张的、濛濛的热气,从发丝到指尖,没有一处不因为这一声而颤栗的,浑身都像是挤在壁炉里炭化一半的柴火。 梵融又紧了紧她的衣袖,头垂得更低,看着她的绒面鞋尖,嗓音因为声气太弱而显得格外沙哑,薄薄的几个字:“是小狗。” 是小狗,是小狗。 以后被欺负了会咬回去,一直都会支持你做的所有事。 他觉得后面的话也有必要说出来,冷空气入侵喉管,得到原谅之前,他的生理系统无处不凉寒,他缓了口气,正要开口,却猛地被揉上脑袋。 她正在以一种“凶狠”的力道揉他的头发,但是话音里分明带着无奈的笑意:“哎哟,小狗。” 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进家门,嘴里懒懒地应和着:“没生气了,别乱想。” 踏入房间里,关上门,听到嘟嘟在冲他们叫,梵融才晃过神。 他看着朝晕走向狗笼的背影,总觉得这阵模糊是比遥远还遥远的相近。 当心惊胆战结束,被维护的震撼、激动才纷纷涌上心头,他晃晃脑袋,揉揉眼眶,半分钟后才欢天喜地地跑过去,喋喋不休地问朝晕有没有饿,有没有渴。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才独自承受着一场无声的海啸。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50。】 没过几天,有几段录音在网上爆火,内容是京都几个富家子弟对农村人的冷嘲热讽,让人听了火大。尤其是被欺负的那个男孩儿,傻得可怜人,更是让他们怒火中烧。 这几家急得团团转,偏偏撤不掉热搜,最后被调查了,家里彻底鸡飞狗跳起来。 梵融问朝晕,那些录音哪里来的。 朝晕说,在他口袋里放了定位器,有录音功能。 梵融这个法盲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 又过两周,梵融找到朝晕说请一天假的事,语气简直可以说是低声下气了。 朝晕让他说话正常点,否则就不批假,他说话才好一点。 问起来原因的时候,他就睁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坦然地说:“给我妈上坟。” 朝晕默然一两秒后,若无其事地点头同意,问他用不用司机,反正也不远。 梵融立刻摆手拒绝:“不、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自己的私事而影响朝晕已经足够让他愧疚了,他当然不可能再麻烦她了。 他拒绝,朝晕就没给,直接提前把第一个月的工资打到他的卡上,让他少点顾虑。 就这样,带着愧疚、还被他压在最底下的不舍以及那种比近乡情怯更为严重的害怕,梵融出发了——临走前还给朝晕做了三个小蛋糕在冰箱里。 回去的票是晚上的卧铺票,梵融在车上睡不着,干瞪了三四个小时的眼睛,等到清晨时,正好到达目的地。 从车站到他们村还要有坐公交车和步行的流程,等到他站在那斑驳的“山张村”下方,猛地觉得自己像是被这几个字压在山脚下的一棵长不大的枯树。 他摇了摇头,背着到处都脱线的包,往里面走。 村里面铺了新路,柏油路走起路来让他觉得心凉,一时间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于上午了,有很多小孩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在外面疯跑着玩,梵融刚和他们对上目光,就又慌慌张张地移开眼睛,加快脚底下的脚步。 然而还是慢一步,有一个小孩指着他,大声说:“是他!他回来了!垃圾人!垃圾人!” 这三个字,更是让他的心如坠冰窟。 这一刻,他分清了—— 心凉不是错觉。 第419章:美味式包养(20) 他妈妈的坟在村后面的一大片平土地里面,那焦黄色的平地之上隆起一个个小圆坡,总让梵融觉得像京都的柏油路上拔起的高楼,这是他总在深夜里对京都感到深深恐惧的原因之一。 这个点村里面出来的人不多,不过每个看到他的人都报以怀疑的视线,他连看回去都不敢,明明是在往村子深处走,他匆忙的脚步传达出来的信号却是逃离。 好在坟地没有人,他按照记忆走向妈妈的坟,越走越荒凉,越走隆起的土坡数量越少,最后只剩下眼前光秃秃的一座,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枝,没有纸火气,连一阵凄凉低吟的风都没有。 他去年贡在这里的东西又被拿走了。 他垂着眼眸,周遭的气息溘然死沉下去,宛如被春天杀死的隆冬。 梵融直直地跪下去,对着坟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而后又把一袋蜂蜜蛋糕,一袋苹果和一整个烧鸡供在坟头。紧接着从背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黄纸和一个透明塑料壳的打火机,开始默不作声地烧纸,烧完纸之后就是烧纸钱。 突然来了一阵风,把他吹得透不过气。黑残纸片被风吹成了一粒一粒,落在土地上,又成了沙土,这里这么平坦,却是他们母子一辈子、几辈子都走不出的深绝高山。 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他说不出,他的睫毛浓密得能停住一只蝴蝶,如今却不能截停一滴雨水。 不管是谁,只要站在妈妈面前,就像是一身赤裸。和妈妈之间,话语是阴云,是闪电,只要一张口,眼泪就会像阴郁不停的雨一样落下来——哪怕他没有见过妈妈,这只有他会在乎的土堆里的湿沙也是连接的脐带。 他沉浸在一场阴阳两隔的对话里,没有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连成串的急躁的脚步声,直到一颗大石头砸在他的盆骨上,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捂着被砸中的地方,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小孩子。 他们都是他同辈的乡人的孩子,也算是虎父无犬子吧,他们的父亲也很喜欢欺负他。 他小时候没人照顾,只能捡垃圾吃,这些孩子的父辈就叫他垃圾人。后来他也成了这些这些孩子玩乐取笑的对象——哪怕他已经不捡垃圾吃了。 他其实很爱干净,很喜欢吃饭,他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他们一样普通,一样可怜,或许也一样一无是处,一样可恨。 梵融以一以贯之的沉默应对,他对这个土下面埋着枯骨,土上面生着枯骨的村子有种灵魂上的厌恶和抗拒,他不想再与他们牵扯,于是低下头,继续给妈妈烧纸钱。 又有几个石头砸过来,他视而不见,但是心里却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呐喊,分贝大到震耳欲聋。 那句话慢慢显现,“噼啪”一声,火炸出来了让人心惊的一个火花,像是妈妈撕裂土地向他伸出的双臂,火焰吞掉石子。 ——“被欺负了要咬回去。” 又是一个石头砸在肩上,梵融忽地抿唇,眉间拧出一条深壑,那是愚昧的村给他留下的无法弥补的伤痕。 他骤然望向那几个小孩,眼神凶狠,眼白泛着一种冷漠的青灰,他的脸和这片锋利的土地、冷白的天完美融合,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厉鬼。 小孩们顿时停止了嬉笑,被他吓住了,紧接着下一秒,他们脑瓜子被弹了一个又一个石子。 石子是从两个方位砸过来的,他们穿的厚,还短手短脚,躲避不及,尖叫着四下躲散,有好几个额头都被砸出来浅浅的淤青。 梵融一开始只顾着自己砸,过了会儿才发现有些石子好像不是自己扔出去的。 他停下动作,微眯着眼睛顺着抛物线寻找石子抛出去的方向,而后瞳孔猛震。 朝晕一个袋子里装的都是石头,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神格外凶悍,精准地投出去一个又一个石子。 “我要和我爸我妈告你!!” 听到这话的朝晕还在不停地扔石头,闻言只是机械地扯一下唇瓣,她煞白的脸,艳红的唇,以及略显诡异的笑容再配上这青白的天,和鬼没什么区别。 她语气轻飘,幽幽道:“好呀——” “我死在这里,埋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有人来找我要。” “你们和爸爸妈妈说的话,我会把你们都拉进地底下——” “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几个小孩子:………… “啊啊啊!!鬼!鬼!她是鬼!” 他们犹如惊鸟一般飞向村子里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朝晕立刻收了笑容,撇了撇嘴,回过眸来,看向呆滞在原地的梵融,也走向他。 “还知道反击呢?” 直到她在他旁边蹲下,他听到羽绒服里面的鸭绒被挤压的声音和她的嗓音,才真正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你,你怎么来了?” 他干涩启唇,眼眸却湿润起来。 “闲着没事,开车过来找你。” “……怎么找到我的?” “一路跟着呗,一猜就知道你买的最便宜最慢的票,算个时间都能赶上,你也没发现。” “……” 因为每次靠近这个村子,他都像被扼住呼吸一样濒临死亡,已经没有办法分出精力了。 但是,她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呼吸。 朝晕低垂着眉眼,纤细的手往火里扔纸钱。 梵融突然觉得好委屈,一看到她就觉得委屈,他瘪着嘴,小声说:“这是我妈妈。” “她去世得很早,是因为我出生才去世的。” 其实不是,是因为他爹不舍得花钱去医院,非要在家里接生,结果窗户没关好,受了凉气,非要说的话,怪不到他头上。 但是没人和他说事实,村里人都说,是他克死的妈妈。 朝晕没有应声,第一个问题是:“她的名字是什么?” 第一次有人问起她的名字。 梵融骤然觉得那些痛苦重见天日了,他自己,他自己廉价的爱恨,他的苦楚,都没看见了。 他遏制住淹到喉咙的海水,颤声道:“王秀兰。” 第420章:美味式包养(21) 朝晕点点头:“一定是一个蕙心兰质的人。” 梵融听不懂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他咧了咧嘴:“我妈妈是隔壁村的,她还读了小学呢,成绩特别好!我的名字就是在我出生之前,她给我取的。” 不过后来她家里不允许她读书,因为她弟弟要娶媳妇,她要嫁人赚彩礼。 梵融——繁荣。 他很庆幸,自己一生都背着妈妈的影子,哪怕他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爹不想再花钱算命给他取什么狗屁好名了。 梵融从小就觉得这个村子——这片村子都让人毛骨悚然,这简直就是寸草不生的人性坟地,本来是坟地的地方反而是一片永无止境的安宁。 朝晕轻轻勾唇:“那她很爱你。” 梵融一下子顿住,像卡壳的廉价录音带。 朝晕抬眸,细细地谛视他,水一样的眼瞳,那是一种广博的温良:“她很爱你。” 繁荣把头压得很低,低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她。所以我每年都会回来。” “但是我不喜欢这个村子,一点也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我。” 他不想和朝晕倾吐自己受过的伤,吃过的苦,那些毫无尊严的日子在他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她端凝的眸光里,他的每一个毛孔里都会渗泪。 朝晕看着那扑簌的火光,轻声问:“你觉得她会喜欢这里吗?” 梵融义无反顾地摇头。 朝晕忽而弯眸,两弯月牙一闪一闪:“那我们把她带走,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梵融怔住,用模糊了一半的眸子看她。 朝晕先是对着土堆拜了拜,从胯间的包里拿出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坟头取来两捧土装进去,轻轻扣上,像是把一个灵魂装进去。 她把盒子交给他,眼眸清亮:“我们把这个盒子带回去,就相当于把她带回家了。我们把它放在凉亭里面,给她供好吃的。” 梵融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 简单的几句话,却能够直击心脏。 他瞪大双眸,牙齿磕碰到嘴唇内壁:“这……这……” 朝晕耸耸肩,笑:“让她也种种菜,看看田,给王女士找个差事,保佑我们的蔬菜长的越来越好。” 梵融终于清楚了—— 她一定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她不是无聊了找他的,她一开始就要来的,带他回家,带他的妈妈回家。 在那一瞬间,梵融彻底隐没在她的影子里,像雪融化在火山之中。 他一只手捏紧盒子,死咬着唇,山崩海啸压在身上,他仍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她,如同隆冬濒死前落下的最后一片灰色雪花。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哽咽着,哭泣着,眼泪如石子一般浸在她的大衣上,伤痕被泪水浸泡得平滑,宛如舔舐,最后成了一场令人惊奇的疗愈。 朝晕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想对你好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5。】 自此之后,梵融对这个村就再也没有任何留恋了。 出了村子后面,朝晕的车停在村子的路边。 虽然是很低调的车型和颜色,但就是能看出来价值不菲,一边围着不少人,都死死地盯着那辆车,眼冒绿光。 朝晕懒得理,和梵融一起上了车,发动引擎,刚刚起步,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不停拍打她的车窗。 仅仅是看到那个影子,梵融便瞳孔一缩,着急地喊出声:“别管他——” 然而朝晕已经按落三分之一车窗,冷冷地盯着外面这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有事?” 男人的皮肤犹如泄气的气球皮囊一样,疲软、打皱地挂在骨头上,处处往下耷拉,眼底一片青黑。 他觉得看到她的一瞬间浑身都是冷的,但是却挤出来一个笑,露出森黄的牙齿,指了指副驾驶上的梵融:“我是他老子——你是他什么人呐?挺有钱的吧?” 梵融突然转过头,暴瞪着眼,双眸发红,“滚!给我滚!我和你没关系!” 男人被吓了一跳,暴跳如雷:“个狗娘养的!想找打了是吧!” “啪嗒”的轻细的一声,却中断了他的声音,他感觉有一阵极强的压迫袭来,低下头,只看见驾驶座上的女人正垂眸点烟。 金属质地的打火机衬得她骨节突出,她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又慢悠悠地吐出去。她抬起下巴靠在座上,斜挑着眼睨他,突然一勾唇,伸出了手—— 烟头摁在他卡着灰泥的脖子上,直到烫出一股焦味时,男人才晃过神,大叫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捂着脖子使劲搓揉。 朝晕把烟扔在他身上,又把窗子降到一半,转过身打开扶手箱,在男人暴怒着又冲过来的时候探出头,对着后面不远处那一圈看好戏的人懒洋洋地喊:“来捡钱——” 紧接着,红花花的纸钱被她随手一扬,纷落如雨。 那群人顿时红了眼,在下一秒一窝蜂似的冲了过来,中年男人也急了,破口大骂:“操你们爷爷的!这他妈是我的钱!都给老子滚开!” “我操了?梵老二你踏马操谁爷爷?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 朝晕关上窗子,再次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梵融坐在副驾驶上,久久不能回神,等到朝晕在红绿灯前停下的时候才猛一打颤,不由得有些着急:“朝晕,你给他们钱做什么呀?这太浪费你的钱了,他们不配——” 接受到她轻飘飘看来的视线,梵融才想起来“要无条件支持朝晕”的公约,立刻闭上嘴,一弯腰,不吭气。 朝晕看得好笑,又收回视线,慢慢道:“担心什么,是冥钞。” 梵融:……? ?! 他直起身子,震惊地看着朝晕,那震惊来回转化,最后又成了敬佩。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会在车里放冥钞?” 朝晕耸耸肩:“太容易碰到神经病了,放冥钞好打发叫花子。” 看着她明艳的侧颜,梵融突然觉得自己离她好近。 “扑哧。” 他笑出了声,又弯下腰,捂着肚子,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朝晕瞥他一眼,先是抽出手拍了他一掌,然后自己也没忍住笑了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8。】 第421章:美味式包养(22) 在见到自己那个生理上的爹之后,梵融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想来想去,终于在两天后想起来了——自己逃出来时,为了报复那个爹,特意偷出来了他唯一一块的表。 他自己反正是不戴,就纯为了出气,平时也不乐意看见,因此一般都把表放在看不见的位置,结果那天在周老板那里打包行李的时候,一个着急忘了拿了。 他倒不是不舍得,就是觉得让那种货色的东西留在人家的地方,跟咒人家似的,让他怪内疚的。 于是,梵融抽了一个清闲一点的下午的空,自己坐地铁到周老板的店门口,准备把手表拿回来,然后扔掉。 周老板的店藏得还挺隐秘的,店名让梵融到现在都很不解——体温陷阱。 虽然他是个笨蛋,但是也能从中体会到一点暧昧,奇了怪了,不是个介绍工作的地方吗?为什么整得跟黄色窝点似的? 梵融不理解但尊重,他迈上台阶,刚要掀开厚厚的帘子,就听见周老板略显尖细的声音:“哎哟,您真要把梵融的合同买回去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凌总!” 另一道声音有点耳熟,梵融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第一次见朝晕时她身边的那个总监。 “别说这么多了,把你们签的合同拿过来给凌总就完事儿了。” 周老板嘟囔了几句,约莫一分钟之后,梵融听到纸张被掀开的声音:“这里面还有梵融的个人分析报告呢,可健康一小伙儿了!我都想好了,要是一直没人要他,我就自己领回去了。” 程溪:“……你闭嘴吧。” 梵融一脸懵地站在门外,一头雾水——把他领回去干什么?做饭吗?可是周老板家有厨师啊。 程溪换了说话对象,语气又多了点调笑:“凌总,你对他真挺满意的?” 隔了两秒,梵融听到了轻飘飘的一声“嗯”,让他心里一塌。 “啧啧啧,你看你这样,心情一好就会把头发丝别到耳朵后面,这是真喜欢啊,我得看看到底啥样的——” 又是纸张摩擦的声音,女人调侃道:“我去,他巨蟹的啊?我记得你不是水瓶的吗?这俩星座最不搭了啊——你小心点吧凌总——” 朝晕的语气冷沉了些:“幼稚,啰嗦,聒噪。” 后面的话,梵融已经有点听不清了,因为他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拔腿就跑了,直到跑进地铁站,再跑进地铁,坐下,又给老人让了个座位之后,大脑才慢慢恢复一点理智。 然后,一半火一半水,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欢喜的是,朝晕真的很喜欢他——做的饭,可能也有一点点喜欢他吧?甚至要直接把他雇回去做饭……虽然其实刚才他觉得刚才那段对话有点不对。 忧愁的是…… 水瓶和巨蟹? 梵融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捧着嵌着两条碎纹的手机,有些生疏地打字搜索——水瓶和巨蟹相配吗? 对于星座这种东西,梵融之前只是略有耳闻,知道是什么东西,其他的就没有深入了解过了。 然而现在,从坐上地铁到走进家门,有多长时间看手机,他就有多长时间在研究星座匹配,最后脸色越来越苦。 —— 朝晕照例回家吃饭,不过在看到梵融的第一眼就察觉他不对劲了,淡淡地问他怎么了。 梵融死守着嘴不说,朝晕最多只问两遍,多了就不问了,吃过饭之后就去健身。 梵融看着饭桌发了会儿呆,觉得自己真的像网上说的一样,矫情得很。 准是准,但是他一点也不开心,因为这就证明他和朝晕真的不般配。 起初,他还疑惑着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般不般配这件事,后来自己都骂自己——就是在意呀!就是喜欢朝晕呀!就是会因为不般配难受呀! 他今天下午因为这件事可吃了不少苦,网上说的各种软件他都下载了,还充了好几个29.9的月度会员,但是结果都不尽如意,最后显示的都是他们不相配。 气死人了!破软件!一点也不准!算准了再出来做软件啊!重做!重做! 他的眉头就没松过,刷碗的时候力度不自觉地加重,结果一个手滑,一个碗从手里飞出去,碎掉的声音清脆异常,梵融都怀疑那是自己心脏发出的动静。 他像是被惊傻了的鸟,僵在原地,瞪圆了眼睛,看碎碗的视线像看一具尸体。 完了—— 完了! 声音这么大,朝晕听见没有?她知道了之后会生气吗? 梵融赶忙脱下手套,慌里慌张地要去处理碎碗。 “小心点。” 微厉的嗓音如一道雷,在梵融的脑海里炸开,他手足无措地看向朝晕,不自觉地捏紧自己的衣服,仓促道:“对不起……对不起……” 朝晕:“……” 她定定地看他:“我说的是让你处理碗的时候小心点。” 梵融怯怯地抬眼,偷似的飞速看她一眼,又低下头,闷声点头,不敢说话。 本身星座磁场就不合,他不能说笨话惹她生气。 嗯,然后朝晕更生气了。 她慢慢冷下脸,丢下一句“处理好了来阳台找我”就离开了,留下梵融一个人蹲在原地发愣。 处理碎碗的过程于他而言非常痛苦,不能慢,因为朝晕还在等着他;但是他也不想快,生怕朝晕是要辞退他——最好的结果就是骂他一顿,要是只是骂他一顿就好了。 抱着这种渺茫的希望,梵融又捏紧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朝着露天阳台靠过去,眼里只有她的背影。 露天阳台这里他们都没有怎么来过,梵融只有打扫卫生的时候会过来,朝晕平时除了健身、工作和吃饭以外也不怎么走动,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朝晕微微偏过头,语气还是不太好:“过来。” 梵融耷拉着脑袋,靠过去的速度更慢了。 “快点。” 梵融立刻加快速度,小步小步地走过去。 “……” 朝晕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第422章:美味式包养(23) 等到两个人并排站好了,梵融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承认错误,提出弥补方案,于是抢占先机开口:“凌总,我打碎了一个碗,对不起!下个月的工资您都不用给我发了!” 朝晕脸色好像很差了,梵融心都凉了半截,又补充:“下下个月的也不用了!” 她有蹙眉的前调,梵融都快哭出来了:“都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我会小心一点的,我不会再犯错了……” 看他实在过于担惊受怕了,朝晕默了下,还是慢慢舒展了脸色,无可奈何道:“…别瞎担心了,没怪你。我不是说了以后不能在我面前提钱吗?” 梵融低着头,蔫巴巴的,先是猛猛摇头,然后又猛猛点头。 朝晕看得好笑,侧过身把门关上,又把内里的窗帘拉上,两个人彻底蒙在暗处,看不见脸,听得清楚声音——这个时候人才是最真实的,脸会做出的那些欺骗,会被心轻吐出来的感情撕裂。 “现在说说你的事。” 梵融眼睫一颤:“我、我能有什么事。” 朝晕抬眸,望着天上寥落的星星,突然道:“不能接受水瓶座和巨蟹座不相配的事?” 梵融心神一震,猛地转头看着朝晕,又磕巴起来,字蹦出来时跟石头似的:“您、您,您怎么……” 怎么知道的? “你中间是不是坐错站了?中间等地铁的时候周老板遇见你了,她说你在搜星座。” 梵融这才想起来好像一直有个人挤他,幸好他身上没钱,不然他还以为是小偷呢。 他无言着垂下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句。 不知怎的,这话让朝晕说出来时,用让他有种羞耻的幼稚感。 都多大的人了?还因为这种小事自乱阵脚。但是他就是这么笨,没见过大世面,也没什么文化,没有一样比得上她的一半。 迷惘——一块如山一般高伟的暗礁,把身如浮萍的浪花撞成齑粉,尸骨无存,一样的壮丽,一样的破碎。 “过来。” 她又这样道,梵融的思绪像被蝴蝶牵走的风,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在平日里那般沉寂,却在黑夜里那般灼热的眸眼里。 他抬步,毫不犹豫地靠她更近,如同鹿奔向悬崖。 朝晕拿出手机,把星星拍进手机框里,而后递给梵融,说:“喜欢哪几颗,选。” 梵融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她在想什么了,他愣愣地道:“…星星和星座,好像没什么关系。” 朝晕斜他一眼,口吻有些凶:“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 这句话反而给了梵融偌大的安全感,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指了三颗星星。 朝晕这才满意,收回手机,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梵融就在一边悄悄地看她——她的灵魂在冰面隐入黑夜里才会写满身体,他望向她,窥探幽深的黎明,坚毅的风暴,深邃的秋天。 现在的他无法理解——他们是只有对方能明了的,被埋藏了的典故。 五分钟后,她停下动作,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没有交集的星星可以变成这样。” 手机屏幕是唯一清晰的光亮,和她一样。梵融看到那些星星被她用线条连接在一起,最后成了相依在一起的Q版兔兔和狼。 他要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心软、心酸,发现自己这样笨的人也能被她毫无保留地原谅的、倒逼的委屈。 形容不出来,三千个他也无法描述这场地震一般的撼动,那是对他的贫瘠和苦痛的一千次屠杀,那是一个仿佛与永恒一样长的瞬间,千万朵花开的声音。 他忽地低下头,用粗糙的手指抹去眼角的水渍,带着点细细的哽咽道:“怎么,怎么把我画的,这么可爱?” 我哪里有这么可爱,只有你会觉得我好,朝晕。 朝晕翻转过自己的手机,看了会儿,把耳边的发丝别在耳后:“没有,你比这还可爱。” 他低着头,肩膀耸动得更厉害。 朝晕弯弯唇:“我不信这些,你也不用信,包括算命什么的,我也不信。” “在我小时候,一个算命的说我克全家,让凌晖别对我太好,反正我也活不过二十岁,而且还会图谋他的家产,所以凌晖就一直没把我当人看过——” 她冷静地叙述,刚才还安静的小狗突然大声骂道:“他放屁!” “他们都是脑残,你不要理他们!你最好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他把每一个字都注足了力气,像是往里面挤了血,所以有种粗莽的、壮烈的坚定。 朝晕愣住,看他在夜里也闪亮动人的眼睛,突然无声地笑起来,依旧平和:“所以我不相信这些。你还要相信吗?” “不要,我也不要相信!这些都是骗人的,全都是。你以后也千万不要相信!你只相信你自己就好了!” 因为你足够优秀,足够好,所以,你只要相信你自己就好了。 “好。” 朝晕颔首,她被夜色蒙了层纱,可她的眼眸锚定了他,宛如褪去两丸烛火。 “你也很好,梵融。” “你很好,我很开心有你在我身边。” 这是梵融从未敢想过的两种称赞,却被她一口气说了出来。 “你不要自卑,不要胡思乱想,你很好,很好。” 梵融的肌肉记忆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反驳质疑的信号,汹涌的泪流就把它们打杀得溃不成军。 他狠狠、重重地点头,颤声道:“……好。” 他又用粗粝的手指抹了下眼尾,弱声问:“我能——抱一下您吗?” 朝晕张开怀抱,像月亮长出翅膀:“当然。” 月光洗净一个拥抱,疗愈一道伤疤,用水浇灌两船渴念,用爱丰满两处瘠薄。 他们都在等这场月夜,等了好久。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66。】 —— 十二月中旬,树枝都变得光秃秃的了,京都的冬天是干冷的感觉,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梵融现在又有了新技能——能给朝晕搭出来又好看又保暖的衣服了。每次看到朝晕穿着他搭配的衣服出门,他的骄傲就油然而生。 第423章:美味式包养(24) 今年的冬天冷的很快,梵融似乎对某件事情若有所感,这阵子显得十分兴奋。 或许老天在这个时候也挺宠他的,果不其然,没过两天,梵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一看,地上堆满了厚厚的雪,冰天雪地,漂亮得恍若梦境。 梵融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觉得天气预报真是一个好东西,不仅准,还他提前开心了好些天! 不过他不是一个小孩子了,要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欢喜,尽量表现得成熟一点。 他自以为自己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激动,殊不知自己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下雪了!我喜欢雪!“几个字。 朝晕出门之前,梵融一板一眼地给她围上羊绒围巾,直到确定完美到无懈可击才松开手,和朝晕交代出去要注意保暖。 朝晕表情淡淡地听着,表情淡淡地点头,实际上一直在暗地里观察梵融的脸色。 对方倒是一直忍着没开口,终于,在她要出门的时候,梵融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拘谨地问:“朝晕……你最近忙吗?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雪……” 朝晕做思考状,两秒后看着他道:“看情况,最近忙。” “啊——这样啊,”梵融快速眨了两下眼,一脸关切体贴:“我就随便说说,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忙工作上的事吧,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朝晕又淡淡地点头,和他说了再见之后就出门走掉。 梵融盯着关上的门,两秒钟才彻底松了个气口,垂头丧气起来,一脸失魂落魄。 不过下一秒,他又打起精神,拿起手机给朝晕发信息—— 繁荣带你吃京都???:朝晕工作加油!【拉拉球】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 ? ? ?!要照顾好自己! 发出去之后,他又点进自己的主页,看着网名自顾自地笑起来。这个网名还是朝晕给他取的,后面的颜文字是他自己加的,他很喜欢。 不过这次他没能欣赏多久,因为朝晕给他发消息了,他连忙返回聊天页面,只看到了两个字。 朝晕:开门。 开门? 梵融以为是上门快递,他压下面前的门把,一阵冷空气卷起来,他没什么感觉,然而在看清眼前站的是谁之后,他却结结实实地愣住。 朝晕裹着一个短款羽绒服,头往后扬了扬,笑着看他:“走,玩雪去。” “五分钟,穿好衣服。” “……” “!!!” 梵融的眼里“噌”得冒出火光,他捂着嘴,克制住上窜下跳的冲动,把她拉进玄关里,激动道:“你先进来暖和会儿,我这就去穿衣服!” 朝晕看着他欢快跳脱的背影,站在原地笑着轻轻摇头。 出门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八点,朝晕家的院子很大,门前的雪又有一大片,根本不用愁雪不够玩。 梵融问朝晕想做什么,朝晕想了想说堆雪人,两个人就一拍即合决定堆雪人。 不过梵融其实不怎么会堆雪人,朝晕压根没玩过,两个人还煞费苦心地在网上找堆雪人的教程视频,结果连身体都滚不圆,嘟嘟还老在一边捣乱,把他们的球踩碎。 朝晕觉得两个人累死累活却连圆都做不好这件事很搞笑,她笑着从球上挖出来一些雪,随便一团砸上还在哼哧哼哧滚雪球的梵融身上,雪团在他的羽绒服上炸开。 梵融懵着脸背过身,看她的眼神清澈得有点愚蠢,和朴实的老农民似的。 朝晕叉腰,抬起下巴,一股冷酷女王范:“为什么球滚不圆?都怪你。” 梵融用手套背面蹭了蹭脑袋,鼻尖冻得通红,脸都白了点,一笑起来就更傻了:“嘿嘿,对不起。你不开心了使劲砸我就行。” 朝晕这下子装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奈道:“你怎么一点脾气也没有?不会砸回来吗?” 梵融立刻严肃着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可以,不可以,不可能对你有脾气,不可能砸你。” 朝晕真不忍心逗他了,两个人又开始堆雪人,最后好不容易把两个椭圆堆一块儿了,梵融找来了落叶当眉毛,两颗石头当眼珠,冰冷当鼻子,纽扣串当嘴巴。 最后远远的一看,丑得让人沉默。 “……” 朝晕看看雪人,又看看梵融,忍不住问:“让它叫什么名字?” 梵融红着脸,吐出一个事实:“其实,我想的是,它要是好看的话,就叫朝晕了。” 朝晕含笑看他:“那现在呢?” “叫梵融。” 朝晕笑出了声,笑声久久回荡着。梵融被笑得脸更红了,脱下手套,手居然还是温温的,握上朝晕的手腕,眼睛亮如星光:“我们和它拍照,好不好?” 朝晕故意别开脸,冷酷无情:“不好,它太丑了。” 梵融瞪大眼睛,急得跳脚:“可——可它是我们一起做的呀!它还叫我的名字呢!” 他弯腰抱起差点和雪融为一体的嘟嘟,眨巴着眼对她发起攻势:“朝晕——朝晕——我们一起拍照好不好?” 居然学会撒娇了。 朝晕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脱下手套,拿出手机,点开相机,扬长声调:“看镜头——” “耶!” “汪!” 两人一狗,梵融兴奋地比了个剪刀手,朝晕没什么姿势,只是把头往梵融和嘟嘟那边靠了一点,眼神柔和而清冽。 银装素裹,天地都沦为一抹白,只有热情,只有爱——能在白上烧出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1。】 —— 看到朝晕唯一一条生活化的朋友圈的时候,柯柏差点气晕过去。 那么丑的雪人,她居然发出来了?!这个鸭子到底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 柯柏真的觉得不能理解,而且最近朝晕也对他工作上的岔子提出了非常严格的批评。 那怎么了?还不是因为她包了个小白脸才让他在工作上犯了几个错吗?至于吗? 而且最近连凌醉烟都变了不少,虽然对他是还挺好的,但是她身边绝对有别人了,绝对! 柯柏想来想去,气的牙疼,最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在某天又被朝晕批评了之后,终于一个冲动,找上了朝晕家。 第424章:美味式包养(25)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梵融正在做蓝莓蛋糕,刚到裱花这一步。 他出去,看了门口的电子屏幕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黑脸的男人是朝晕身边干活一男的。 梵融第一反应是朝晕有工作文件忘在家里了,赶忙去开门。结果门刚刚开出一条缝,对方就强势地把门给挤开,生怕梵融一个反悔就把他锁外面了似的。 柯柏对着面前这个小白脸……不对,小黑脸怒目而视,牙被他咬得咯咯作响:“梵、融,是吧?” 梵融微微蹙眉,好着脾气道:“你先把门关了,不然热气跑出去了。” “……” 装什么居家好男人呢? 对方越这样说,柯柏越不想关门。 他从鼻翼间喷出一声轻蔑的冷哼,直接抬脚迈进了玄关,然后又直接在沙发上坐下,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和男主人似的。 梵融回头看了他一眼,疑惑地歪了下脑袋,还是自己去把门关上,而后再次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你有什么事吗?” 柯柏盯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不答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梵融眨了下眼睛:“…打杂的?” 柯柏:“……” 他好歹也算是人中龙凤,第一次听有人这样说他,一时间气都气笑了,口吻冷硬:“我做的是秘书工作!” 梵融又不知道秘书是啥,觉得还不如打杂的,但是看他那么生气,还是很给面子地“哦”了下。 “还有,”柯柏深吸一口气,鹰眸微眯,语气已经变成了游刃有余的自信:“我和凌朝晕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是最了解她的人。” 他抬起眸子,看着梵融微变的脸色,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冷笑道:“所以,我劝你省省心吧。一个鸭子,真想爬到我头上?这阵子是你在她旁边吹枕边风吧?” 梵融听不懂他说什么,微抿着唇瓣,摇了摇头:“我不是鸭子。” 为什么老说他是鸭子?他是个人啊。 柯柏以不善的目光上下扫量他:“那你是什么?” 梵融一脸正经:“厨师。” 柯柏面色逐渐变得怪异,而后骤地笑出来,笑容里面的尖酸嘲讽像砸过来的石子:“厨师?她把你从男模情趣店花大价钱买回来,是让你回来做饭的?” 对方没反应,柯柏觉得他没皮没脸不想装了,于是理了理西装,看了眼腕表,傲慢道:“我好心劝你,最好提前放低期待,他们这种人玩你跟玩狗似的,别给点甜头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实际上你和卖的没什么区别,你真以为她对这种人会有什么真情实意吗?” 这些话一口气说出来,柯柏觉得自己心里彻底清净了,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转了下手腕,原本想要睥睨他一眼,结果一看,发现对方和他一样高,还是在他穿了增高皮鞋对方穿着平底拖鞋的情况下,于是脸色更糟了。 “我今天来就是提醒你一句,你也最好听进去,别等到散场的时候搞得很难看。” “话就说到这里,能不能理解就看你通不通人性了。好了,我先走了,我和你可不一样,我的工作很忙。” 末了,他轻蔑地上下打量梵融,阴阳怪气道:“厨师——做你的饭吧。” 梵融还是愣在原地,单单是从他的眼神来看,就能判断出来他现在在经历一场灵魂大地震。 柯柏觉得心情无比舒畅,他打开门,走过去,在他没注意到的瞬间,梵融就转身面向他,表情没变,温声细语道:“记得关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打杂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刚关上门的柯柏:? 谢谢?为啥要和他道谢?这蠢比到底听懂没有? 而且为啥还是打杂的??他真搞不清楚这鸭子到底是不是嘲讽啊喂! 另一边,柯柏刚走,梵融就自顾自地坐上自己的椅子,看着这个自己到现在也很少坐的沙发,突然抱着头垂首,把自己蜷成一个刺猬。 嘟嘟担心地跑过来,用尾巴蹭他的脚踝,他弯腰把它抱在怀里,但是眼睛还是没有焦距地盯着沙发。 一切都想通了,包括“鸭子”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也被他从脑子的某个角落翻出来了。 怪不得总觉得哪里奇怪,也怪他不识多少字,更没多少见识,自己还那么蠢地以厨师的头衔在这里混吃混喝了两个月之久。 ……所以,她那天去那家店,为的也是那种事,找的也是那种人。 ……所以,他要怎么办? 梵融总是亮晶晶的瞳孔里一片黑寂,但是仔细一看,不可计数的恐慌与惊惧如千万只蝴蝶扇动双翼。 她要找的是那种人的话,他要怎么办?他这种毫无价值的人,会被丢掉吗? …不要丢掉。 不要丢掉。 不要。 —— 朝晕晚上回家的时候,给梵融买了一全套做饭小玩具,也给嘟嘟买了一个玩具。 但是梵融的反应有点奇怪,他接下玩具,眼里还是闪烁着熟悉的光,可是笑容僵硬到了夸张的地步,轻声说:“谢谢…谢谢…” 后面应该还有话,但是他说不出口,头上都憋出汗了,等朝晕皱眉问他怎么了时,又慌里慌张地说没事,让她去吃饭。 在吃饭的过程中,他的表情奇怪,坐姿也奇怪,语气奇怪,说的话更奇怪,最后只能用这几个字形容:笨拙的谄媚。 朝晕觉得他一定心里藏着什么事,但是她不是一个会坐下谈心的人,就在去健身房之前撂下了一句话:“你自己好好想想一会儿要和我说什么,今天一过,明天我就不会听了。” 说罢,她转身去了健身房,梵融一个人发着愣坐着,眼睫轻颤,破碎的光聚成了一大滴水在上面。 只是过了一分钟,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站起来,握紧了拳头,不管心跳得多么厉害,还是义无反顾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425章:美味式包养(26) 天越来越冷,虽然家里有暖气,但是朝晕还是不想动,准备这阵子停下健身活动,今天也只是走了会儿路就下了跑步机,出了轻微的汗。 运动完后,她拉开了门。意料之内的是梵融在那里坐着,意料之外的是,她好像闻到了沐浴露的香气。 他洗澡了。 在她做出这个判断的一瞬间,梵融也敏感地回头看她,表情复杂到朝晕形容不出来,但是他也很快回头垂眸,挺拔的鼻梁在灯下投射出一片阴影,有种别样的、青涩又粗野的性感在流转。 不知为何,朝晕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轻了。 等到梵融身上的光影彻底被朝晕遮拢住,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眉心,言简意赅:“说。” 梵融身子一个激灵,张了张嘴,有个称呼却怎么吐不出来,他终于还是泄气,换了个称呼:“……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想要的人……是我吗?” 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朝晕却一瞬间明白了,她眯了下眸子,瞳仁的光泽冷得像刀片,寒声道:“今天谁和你说了什么?” 梵融呆住,想要摇头,但是朝晕犀利的视线把他锚定住,他做不到撒谎:“那个打杂的,我第一次见您时,瞪着我的那个人。” 语气居然还有些委屈。 朝晕的脸色和语气缓和了点:“嗯,知道了。” 所以,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不战而败的手下败将把头埋得更低,语气低哑得像即将崩塌的悬崖:“所以,你一开始要的不是我,对不对?” “你需要的,我没有做,我也不会,是不是?” 语气里面根本没有责怪,没有怨恨,他也没有生出那些情绪的资格——只有祈求,荒野一样寥落的祈求,发现自己真的一无是处的寡薄的憎恨,以及厚厚的、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惊惧。 在他面前,朝晕第一次完全怔住,望着他,觉着像在望一棵寸寸凋落的常青树。 她的沉默被梵融误解成了默认,梵融感到的不是心凉,是心焦,是心灼,心痛都被挤压得像云的灰烬一般惨烈却稀薄,他现在只能惊惶着赌上一切,不至于沦为被丢弃的一子。 他忽地用颤抖的手臂轻轻攀附上她的脖颈,他没有注意到对方纵容地轻轻弯腰,只是自己把自己往上扯着,宛如深陷沼泽却渴望蓝天的孤雏。 他扬着颈子,呼吸不匀而粗重,每一次呼吸都是压着心肺的千斤重担,他的唇瓣简直是要势必要缠上她的藤蔓,一场天真的寄生,但并不索取,只要依附。 他们两个一靠近,两人的剪影就遮掩住对方,他们在这小小的世界里切碎时空,无限接近,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逃亡。 梵融看到自己在她沉静如深水的眼睛里,又无可救药地想笑——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可以,他只是想要一直住在她的眼眸里,灵魂被撕裂绞杀的话,也是一场凄艳的歌剧。 他张开唇瓣,哆嗦地磕碰着,但是每个字都很清楚,也让朝晕听清了里面恐慌的祈求—— “姐姐,姐姐——” 他喊出来了。 “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学,”他仰着脸看她,所有脆弱一览无余,急声呢喃着:“只要你不丢下我,你想要做什么,我都能做的,姐姐——” 他急切地低声说着,求怜一样地碰她的唇,唇齿间温热的吐息让气温骤然上升好几度。 朝晕还是没有反应,梵融几乎要崩溃了,模糊之间,柯柏那些话又在他脑海里闪现,他没得选,只能慌不择路地按照今天下午学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路数去解朝晕的衣服,但是他做不下去。 她在他眼里太不可触碰了,他做不到,于是又只能手忙脚乱地低头解自己的衣服,越解越觉得无地自容,越觉得羞耻,他脑子里的那根弦要断掉了,眼泪几乎要砸下来—— 突然,有一只手按住他去解纽扣的两只手,他的下巴被抬起,短暂地回到了她的眼睛一段时间,她重重地吻了上来。 在双唇相触的瞬间,他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些没处诉说的慌张和不安都流了出去,紧接着,就是平和的、温柔的海洋在流动。 他感受到了她的安抚,她的温和与包容。 没有欲,只有爱的一个吻,把他身上的不堪都拂去,他像是被带到了太阳下晒,那些霉斑,那些锈迹,通通消失不见。 分开的间隙,他听到她轻声说:“笨小狗。” “要的是你,需要的就是你会做的,不会丢下你。” 梵融无声的眼泪汹涌着,原本要撕裂自己的手转而去紧紧地拥抱她,攀附在她身上,像她的影子。 他哭着喊:“朝晕——” 姐姐,姐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79。】 —— 朝晕把柯柏辞退了,很干脆利落地辞了。 面对对方不可置信的发疯质问,她的回答还是冷静得可怕:“王姨生病的时候,是我给你钱救急的。你父亲之前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也是我给兜的底。你对我不错,我也自认待你不薄,但是这都建立在你的能力突出的基础之上,现在你越来越胡作非为,工作上打马虎眼,还擅自到我家说一些子虚乌有的事,你不觉得你越级了吗?” 她坐在真皮座椅上,合同往他那儿一推,语气冷酷到不近人情:“现在,直接签字走人,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以后还可以是朋友。” 柯柏气得血液倒流,但是又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咬紧牙关逼出一句“这是你自己选的!”,把字一签,潇洒走人。 朝晕看都没看他一眼,把合同扔在一边,和凌醉烟打了个视频电话。 仅仅是三秒之后对方就接了,镜头里,凌醉烟穿着一身修身的舞蹈服,脸上沁着一些汗珠,笑盈盈地看她:“姐姐。” 朝晕的神色立马缓和了些,温声道:“刚练完舞吗?” 凌醉烟温顺地回答,有些不好意思:“对,放假吃的有点多了,练练舞保持一下体重。” “姐姐,有什么事吗?” 第426章:美味式包养(27) 朝晕看着她,直接道:“最近柯柏应该会往你那里跑,你注意一点。” 这个名字一出来,直接让凌醉烟脸色微变,有些坐不住了:“他…不是在你身边做事吗?怎么会来我这里?” 朝晕慢慢地和她解释来龙去脉,中间有些没必要的地方就省下了,最后直接告明:“他那个性格不会服输,一定会去找你的,你小心一些,不要被他骗到。” 凌醉烟听得怔怔,最后垂下眸,细声“嗯”了下,却是满嘴苦涩。 他还是喜欢姐姐,怎么样都是。 毕竟,她也没有见过比姐姐更完美,更厉害的人了,每每和姐姐相比,她就觉得自己怎么哪儿比不上,性格软弱,也没什么大能力,什么也做不好。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产生负面情绪,她的一切都是姐姐给的,但是每每看到心上人一味望向姐姐时,她还是觉得无限落寞。 “其实,我并不反对你喜欢他。” 平地一声惊雷一样,朝晕扔下了这句话。 凌醉烟像受惊了的小兔子似的一颤,连忙否认:“姐,你说什么呢?我……” “只有一点,”朝晕打断,定定地看向她:“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这句话像胶水似的,让支离破碎的一个人有了重生的可能。 凌醉烟突然低下头,感到一阵委屈,但是这阵委屈是替朝晕觉得的,她轻声说:“姐姐,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我没什么用,从小到大都是你替我出头。你这么累,这么辛苦,我却无能为力,还整天因为那么一点情情爱爱而不开心……” 你不辛苦吗?你不会想要埋怨吗?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吗? 她想这么问,但是她已经看到屏幕里的朝晕笑出来:“笨蛋吗?” “我当初决定一定要接手公司,就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怎么可能没用?你是动力啊。” 凌醉烟豁然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泪已经率先流淌。 “还有,又不是只有你会羡慕我,”朝晕喝了口水,道:“你小时候穿上芭蕾裙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仙女下凡。” 她轻笑:“我也羡慕你的舞蹈天赋呢。自信些啊,醉烟。” 就算天地湮灭,她们也是血浓于水的至亲,没有谁能比得上。 在这一瞬间,凌醉烟忽地明白了这件显而易见的事。 朝晕还在那边一本正经道:“你其实也不必拘泥于一个男人,你有那么好的条件,干什么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就算想直接娶八个我也能给你弄来。” 凌醉烟抹了下泪,闻言又笑出来,依恋地望着屏幕里的那张脸,轻轻点头:“好的,我明白的,姐姐。” 柯柏离职了,朝晕的工作量确实多了不少,虽然她也能应付得过来,但是她还要物色新的秘书,所以有一段时间忙了不少。 梵融对柯柏的事一无所知,但是见朝晕这么忙,还自告奋勇可以学着帮她处理一些小事。 虽然他总是笨笨的,但是可能这上面涉及到了朝晕,他学得居然很快,没多长时间就能在家用电脑帮朝晕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件了。 朝晕那边忙了点,但是好在最后找到了一个十分合她心意的秘书,是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女秘,上手工作的速度快且干脆利落。 找到了个得力助手,朝晕本来应该休息一段时间,不过她还是表面上答应梵融的强烈请愿,实际上却偷偷发狂工作了好几天,最后在某一个普通的下午,突然两眼一黑,直直地向桌上倒去。 晕过去的前一秒,她想的有两件事。 一,完了,工作进程要慢下来了。 二,完了,梵融要闹了。 …… 消毒水的气味实在不太好闻,朝晕恢复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然后才是微微屏息睁开眼睛,看到了白花花的天花板。 她轻轻动了动身体,觉得没什么疼痛感,这才撇撇嘴,高傲地想着——这么一点小事也要把她送医院,真是大惊小怪。 她四下探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手机,没想到手机没找到,倒是看到了一只小狗。 梵融枕在臂弯里,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不过单看另外半张脸也能看得出来睡得很沉。 皮肤略显粗糙,眼下青黑很严重,眉也是轻轻蹙着,睡得不大安稳的样子,因为身量原因,看着有点怪异,但是睡姿很乖巧,像不会也不敢犯错的小孩。 “……” 不得不说,在看到梵融的时候,朝晕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心虚。 她轻轻翻了个身,想要仔细看看他,没想到直接把他惊醒了,两个人直接四目相对。 朝晕眨了下眼,不大自然地轻咳一声,刚要说话,就见梵融眼睛红了一圈,抽了下鼻子,带着点赌气地说:“朝晕大笨蛋!” 朝晕:? 哎哟呵? 她张嘴,还没出声呢,梵融又像一阵风似的刮出去了,只留下了语速飞快的一句“你先好好待着,我去叫医生!” 朝晕只能重新无奈地躺好,乖乖等着。 最后的检查结果也是没什么大碍,梵融看着却紧张得要命,医生一脸无奈,旁边的护士也都偷摸凑在一块儿笑,朝晕已经能想象出来在自己昏迷期间,梵融一直揪着人家问这问那的样子了。 看他那个样子,朝晕一点脾气也没有,轻轻转头,无力地笑了两下:“我没事,你不用那样看着我。” 梵融不信,他到现在都不敢回想得知朝晕晕倒住院的那一刻,眼前发黑的感觉,差点砸下去然后把自己也送进医院。 朝晕晕倒是因为轻度低血糖,现在醒了也就没什么大碍,但是梵融总害怕回家太早会忽略掉某些可能,坚持要让朝晕多待几天,观察观察。 程溪是后来赶来的,听到梵融的坚持后摇了摇头。 笨啊!凌总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在医院浪费几天?!还一直说一直说,也是真想被扔出去了! 然后,她就看见朝晕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淡声答应:“行。” 第427章:美味式包养(28) 朝晕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每顿饭都是梵融自己做了送来的。因为是单纯的突发低血糖,所以在饮食方面没什么特别禁忌的,不过梵融还是严阵以待,严格按照医生的交代给朝晕做饭。 他想尽五花八门的方法让朝晕吃得开心又健康了,比如用香草和柠檬汁代替盐,但是也会在某些方面出奇得固执。 比如朝晕不喜欢吃青菜,但是她需要补充纤维食物,所以梵融就会绞尽脑汁把青菜做好吃,还会给她做好几个她喜欢吃的菜。 了解朝晕的都知道,她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说不喜欢就不会碰一下,软硬不吃,被说的烦了还会直接发火,所以基本上没有人会触她的霉头。 但是梵融不知道,因为朝晕在他面前没有这种表现,所以当她看到青菜之后直接扭头说“不吃”的时候,他的反应是:不行,为了让她快点好起来,必须让她吃掉。 于是,梵融垮了脸,眼巴巴地瞅着她:“你吃嘛。” 朝晕态度依旧强硬:“不吃。” 梵融继续劝:“就吃这几天好不好?就这几天,以后我们都不会吃青菜了!” 朝晕斜眼瞥了他一眼,他就又摆出惨兮兮的样子装可怜:“这可是我花了好大劲在所有青菜里面找到的最好看的青菜了,你怎么能不吃呢?” “……” 朝晕最后还是认命地拿起了筷子,冷静陈述:“卖萌。” 梵融没听清她说的两个字,但是看到她听话地吃了青菜,眼睛一亮,笑呵呵地傻乐:“嘿嘿。” 朝晕听他的话(?? ? ??) 朝晕听他的话| ?)??,就像他听朝晕的话一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2。】 这几天除了梵融和程溪之外,来的次数频繁一点的就是凌醉烟了。 第一次来看朝晕的时候,她刚刚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朝晕背对着她的身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用哭腔喊着“姐姐”,急步跑过去,然后看见偷吃小蛋糕的朝晕嘴边挂着一圈奶油,一脸慌张地扭头看她,确定她不是某个人的时候才松了口气,把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 凌醉烟:? 她泪都流不下来了,又小声喊了句“姐姐”。 朝晕冲她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用纸巾擦了下嘴:“你怎么来了?就是一点小事而已,你还专门跑一趟。” “都晕倒了!怎么是小事!”凌醉烟一跺脚,坐到床边,眼里除了担心就是哀怨:“要不是沈浔和我说,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朝晕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把视线移开,但是很快又抓住了其他重点:“沈浔?你最近和他在一起?” 现在心虚的又是凌醉烟了,她微微低下头,晃了晃肩膀:“也,也没有一直和他在一起啦……其实,大多时候还是和柯柏在一起的…但是我现在不会为了他寻死觅活了!姐,你说得对,男人这么多,不应该在一棵树上吊死!” 朝晕:……? 不是?让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直接在两棵树中间荡秋千啊。 不过看她神采奕奕的模样,朝晕不想多说了,她是成年人,心里有判断,年轻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她不说话,凌醉烟反而蹙起细眉,咬牙道:“家里那一群,是不是没来看你?” 她说的是她们的便宜老爹、后妈和弟弟。 朝晕无所谓道:“反正和他们不熟,来了也是添堵。” 凌醉烟仍然义愤填膺:“你不想他们来,和他们不来,那能一样吗?!” “别理他们……” 朝晕刚说出口四个字,有个人推门而入,外面的冷气都被他身上蓬勃的热气给蒸融了,梵融摇了摇头,动作都大开大合的,看起来很粗犷,但是关门的动作又很贴心细致。 他一手提着食盒,另一只冻得发红的手正哆嗦着关门,就这也不留缝隙和朝晕吐槽道:“都怪我,我来晚了。我路上遇见一个开车的闯红灯,差点撞着。他下来的时候还说我不长眼!气死人了,不就开的车比我多两个轮子吗?明明是他的不对!” 凌醉烟目瞪口呆,朝晕却已经皱眉:“受伤没?” “当然没有啦!我躲的很及时的!” 朝晕这才松一口气,点头同意:“对,是他的错。” 梵融转过头,冲朝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发梢擦过优越的眉骨,酒窝里盛着浅浅的光,眼里只能放下朝晕一个人。 “对吧?他副驾驶坐着一个豆大一点的小袖珍人,还帮着他骂我,骂的可难听了。要不是我赶时间,我就把他端下来锁鞋柜里。” 朝晕摸了摸下巴,点头:“可行。记得车牌号吗?我找人办。” 梵融一愣,“扑哧”一下笑出来,眼眸弯成两道小桥:“别这样,我们不计较了。” 他边说边靠近,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才注意到始终保持震惊的凌醉烟,笑容一下子就收回去了,小心翼翼地问:“这是……?” “我妹妹,凌醉烟。” 梵融一下子长在了地里,瞳孔地震的同时,本能又让他立刻低下头表示谦逊恭敬,紧张得像见公婆的媳妇:“您、您好…我,我是梵融……” 简直像原地展开了一场面试。 朝晕又捏上眉心,控制不住地扬起唇瓣,接过他手上的食盒:“行了,不用这么拘束。” 梵融依旧四肢僵硬,不敢动弹,凌醉烟都怀疑是不是自己长的太吓人了。 她也听说过姐姐和梵融的事,现在看来相处真的挺融洽,她也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这么想着,凌醉烟冲着梵融友好一笑,而后道:“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要练舞,先走一步了。姐姐,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梵融目送她优雅地离去,而后才眼巴巴地问:“她会喜欢我吗?” 朝晕摸了一把他的头:“会的会的,你刚才表现的很好。” “真的吗?”梵融翘起唇角,高兴得不行,但是很快,他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盯着朝晕唇角的奶油,突然大声道:“你吃蛋糕了!!” 朝晕:……可恶啊,肯定是嘴没擦干净。 她挪开目光,镇定道:“没有。” 梵融:“就是有!!” 朝晕:“没有。” 梵融:“有!!” 刚出门的凌醉烟听到这声音,只是耸耸肩,笑了出来。 第428章:美味式包养(29) 出院回家的那天天色有点阴,两个人打车回的家,带回来的东西不多,都是梵融背回来的也是他一个人整理的,他唯一的坚持就是要朝晕去睡一觉。 然后,朝晕就去睡了。 出院的时候,医生说朝晕已经健康得像一头牛了,回家了也不用有太多顾忌,所以梵融在朝晕睡觉的时候出了趟门,买了一大堆她喜欢吃的菜,心里已经美滋滋地盘算起来一会儿要做些什么菜了。 买菜的过程很顺利,他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往家赶的时候也加快了点速度,想要赶紧让朝晕吃上好吃的,然而等到他刚刚踏进院子里的时候,隔着一条小道,看见了堵在门前的三个陌生人。 “如果你们再不走,我马上报警。” 这是朝晕的声音。 梵融第一时间辨别出来了,紧接着就听见一个暴怒的雄浑男音:“我是你爹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现在哪个成绩不是拜我所赐?!我们就来和你谈谈联姻的事,你连门都不让我们进,你还算是个人吗?!” 梵融的气血一下子就冲上脑壳,双拳握紧,在他要冲过去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冷漠得让人如坠冰窟的嗓音—— “我但凡有一项成绩是拜你这个畜牲所赐,我早就跳楼了。” “我不让你们进也是为了你们好。” 他的视线穿透空气,再次看到了朝晕做着他熟悉的动作——泛白的骨节探入大衣口袋,咬上一根烟,雕着骷髅头的金属打火机擦出火声,在阴沉沉的天里泛着蓝幽幽的火。 她低着锋利的眉,点烟的动作看起来有种毁天灭地的颓废感与毁灭欲,阴沉的天色在她背后铺陈开,像她的影子,比她本身还厚重的影子。 她每次点烟,都是烦躁到极致的情绪的外化。 “要是真让你们进去了,你们就知道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她淡淡地这般说到,却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三个人听了不可置信地愣住,最边上的小男生率先反应过来,不服地盯着朝晕,捏着嗓子尖酸刻薄道:“你以为我们是你能吓唬得住的?姐啊,也不是我说你,你一个人女人家,老是在外面抛头露面干什么?趁着沈家主对你还有意思,你直接嫁给他得了呗。省得闹的里外不…哎哟!” 后面的两个字被他的惊呼给吞掉了,他只感觉有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道用力推开了他,让他的肋骨都生疼,简单的一推,他连着他爸他妈一起失去重心,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了一地。 凌故摔得屁股疼,恼羞成怒地抬头,愤怒骂道:“哪个没长眼的……” 后面的话在看到双目喷火的梵融的时候就自动消音了,居高临下怒瞪着他们的青年嘴角崩成一条直线,呼吸粗重得像要爆发的火山,下颌骨因为咬紧而微微凸起。 他站在那抹瘦影之前,遮掩了她大半,像为她冲锋陷阵的矛,也像是她刀枪不入的盾。 他们两个一高一低的气焰混在一起,气压低得让人窒息,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飓风卷入。 三个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为自己挽尊,勉强加大了音量:“你…你就是她带回家的那个……” 梵融恶狼般的视线陡然射向他,恶声恶气道:“我没有和你说话!” “……” 有病啊!讲话还讲什么先后!神经病吧! 那边保养得宜的妇人先是去忙着看自己的儿子,而后才鄙夷地打量了下着装朴素的梵融,轻轻皱眉,撇了撇嘴:“哎哟,你就是她养的那个小白脸呀?从乡下来的就是没教养,你……” 梵融才不管她叽里呱啦说什么,回身一把抓上朝晕凉得让他心惊的手,眼里噙着难言的光,软着语气低声说:“不要抽烟了。” ——不要难过了。 朝晕被他抓着的手猛地握紧拳头,又无声松懈下来,那节刚刚燃起来香烟随着她另一只手的动作在地上簌簌落下点无光的灰。 她冷冷地盯着妇人,寒声道:“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妇人一下子就噤声了,不太自然地帮凌故拍衣服。 她最怕的就是凌朝晕了,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疯劲。 梵融人高马大的,他们三个在他面前跟袖珍似的,气势也弱了,中年男人瞪了眼朝晕,还是不死心地说:“我再给你三天准备时间,三天之后你必须跟着我去见沈浔!否则你就不是我凌家的人!” 朝晕静静地看他,问话的时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你以为,我现在就是吗?” 男人被她的话一呛,外厉内荏地又骂了几声,梵融气得不行,一把撒开手上的袋子,抡着拳头往男人身上揍了几下,因为一只手拉着朝晕没能追上去,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还是没出气,狠狠一跺脚:“我下次再见到他们,一定把他们揍进医院里去!” “那可真厉害啊。” 梵融愣住,低头去看朝晕,看到她脸上淡淡的笑,但是梵融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出来,她不开心,她黯淡的眼眸里溺死的光让他几欲窒息。 他连忙扯开话题,弯腰把地上的袋子捡起来,献宝似的给朝晕看:“我买了好多你喜欢的东西,我今天给你做一顿大餐!” 朝晕轻轻笑着说好,两个人回到家里,但是没过多久朝晕突然说自己要出门买点东西。 梵融知道这只是借口,她就是想自己出去走一走呆一会儿,他没办法拒绝,他实在太笨了,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安慰到她,只能低声说好,最多补一句“你要早点回来。” 她这一出去的时间有点长,梵融一开始还安慰自己说不定在回来的路上呢,但是等到外面飘起雪花朝晕还没回来的时候,他没办法做到淡定了。 给朝晕打了两个电话对方都没有接的时候,梵融坐不住了,毫不犹豫地放下手机的事,穿上棉袄,急忙冲出家门。 而429章:美味式包养(30) 朝晕盯着自己的靴子,无聊地摆动几下。 雪花落在肩上的时候没有丝毫重量,她也不觉得冷,就靠着长椅坐着,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鞋尖上堆着的一层薄雪。 可是没过多久,羽白的雪被隔绝在她的气息之外,朝晕觉得天色又暗了不少,她抬起眼眸,落入一双溢满雪光的眼睛里去。 这把不算大的伞给他们投射下来他人无法打破的屏障,除此之外的爱恨汹涌,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无声地对视着,最先败下阵的是梵融,他垂下眼睑,嘴唇翕动了下,朝晕没有听清,不过她觉得应该是问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之类的,然而下一秒,带着热腾腾温度的手掌包裹住她僵冷的拳头,他凑近,木质香如雪花一般飘落。 他瘪着眉,寸寸肌肤都写满了心疼,他轻声问:“冷吗?” 朝晕低下头,双手握上他的手,故意去冰他,笑着说:“不冷。” “我刚才去把他们的车砸了。” 她淡淡地说:“我知道凌故很喜欢在这附近的商场逛,他们三个一定会去逛街,果然让我找到他们的车了。” 他们是不会声张的,毕竟他们实在太想要和沈浔做亲戚了,在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因为这种事让别人抓住把柄的。 梵融闻言,轻轻牵动唇角,但是他笑不出来,这场雪太沉了,压得他的脊梁都要弯了。 你是不是,也会难过? 为什么呢?明明你这么好,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你才是最应该幸福的人。我的父亲不爱我是正常的,因为我也不好。 但是,到底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对你也这么坏? 梵融握着伞柄的手细细地颤抖起来,他眼圈红热得让雪花惊惶,他低声说:“对不起。” 朝晕豁然看向他,见他低敛着眉眼,他们就这样,只靠着笨拙的摸索相互寻觅着。 “我没有办法让你开心,我太笨了,我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 朝晕看着他,突然问:“你会离开我吗?” 这个问题在梵融的脑海里蹦哒了好几下,他怔住,忽地鼻头一酸,喉头一哽,这次居然大着胆子不答反问:“那,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好吧,虽然他是这样问的,但是不管朝晕回答什么,只要不是陌生人,他这辈子都不会主动离开她的。 朝晕细细地谛视着他,梵融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她的视线里了,骤然听见她温声道—— “重要的人。” 这四个字甫一出来,梵融就觉得有大片大片的热浪往心头涌,让他差点站不住。 在从前,他没有想过能在谁的生命里担当得起这几个字,而现在,说出这四个字的人是他唯一喜欢的人。 他张了张嘴,还没等出声,又听见她轻声补充:“喜欢的人,很喜欢的人。” 在这一瞬间,梵融已然决绝地、确定地明白——他活着就是为了这么几个字。 他是飘零不定的蒲公英,落在她这方土地里,连拔出来都会连着血丝,他绝对走不出来她为他下的一场霏霏不绝的飞雪了。 他忽地低腰,握着她的手,温热地唇瓣贴上去,发红着的、虔诚的一双眉眼里跳动着沸腾的热。 “我不会走的。” “我会一直待在您身边。” 直到你厌弃我为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7。】 自此,在这硕大无朋的天地之间,又多出来了两个连着线的人。斩不断的连绵爱,除不尽的延绵情,让两个最孤单的孩子,各自拥有了一轮最熨帖的月亮。 梵融干脆也跟着朝晕坐在长椅上,伞往她的位置的偏移,人也跟着一起过去,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里给她暖,自己用悄悄话的分贝和她分享自己伤痕累累的秘密。 “没关系的,朝晕,你看我什么也不会,之前除了爷爷也没有人喜欢我,我不照样好好活着吗?你比我优秀这么多,不用为了他们那种坏东西难过。” 朝晕突然低头咬了他手背一口:“你好,你会的很多,我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我超级喜欢你!”梵融回到,嘿嘿直乐,耳朵也红了,眼睛锃亮:“我之前最喜欢的是做饭,来京都之后攒钱去听说很好的地方学做饭,不过那里的人也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一开始还会和我说话,不过之后也不理我了。后来我才知道是那群人和她说我长得这么高,以前校园霸凌别人。” 他挠了挠头,傻乎乎地笑着说:“他们都不知道,我都没有上过学。” 朝晕听得心里闷,用回暖的手接过伞柄,又咬了一口他的手:“他们坏,你好。” 梵融眼里的光一停,旋即更加柔和了,他温和道:“后来我也做不了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那阵子手脚不听使唤,老是颤抖,耳鸣,睡不着,我觉得是我得了绝症,谁知道后来也没死。” 朝晕半阖着眸,轻声问:“现在知道是因为什么了吗?” 梵融依旧摇头,老实道:“不知道,还特别不想活,老是想死,也不想说话,但是我怎么会不想活呢?我肯定想活呀,奇了怪了。然后我就被退回来了,说我不适合学做饭。”他呆了呆,突然惊醒:“哦!他们还没有还我钱!” 旋即,他又释然一笑,憨得不行:“哎呀,幸好我后来遇见爷爷了,他每天都会关心我,和我说好多话,我又慢慢好起来了。你看,我这都活得好好的,你也不要在乎他们,你一定能活得漂漂亮亮的!” 抑郁症躯体化。 朝晕含着肩膀,手微微哆嗦着包裹住他的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一滴灼烫的泪悄然滚落,侵入梵融的血管,有一种烧焦的趋势在他的胸膛里鼓动。 梵融怔然后就是焦急:“朝晕…不要哭啊,不要哭。我不说了……” 朝晕轻轻哼了一声,抹去泪痕,勾唇看他:“那你还想学做饭吗?” 梵融歪头看她,有些不解。 “你想的话,我能让你学成最好的厨艺,不会让你受欺负。” 第430章:美味式包养(31) 梵融这才慢慢意识到——她刚才的那一滴泪,是心疼他。 刚才说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觉得心里疼得瑟缩。 他摇头,朝晕温声问:“不想继续学了吗?那你现在最喜欢的是什么?” “你。” 掷地有声。 朝晕微愣,旋即轻轻笑出来:“不是做饭吗?” 他继续坚定道:“是你。” 是你。 朝晕,是你。 除了你,不会有人为了我哭的。 他的一切,他的肉体,他的灵魂,都是供奉给她的祭品。 朝晕看他良久,忽然笑着摇摇头,站起身,冲他伸手:“走了,有点冷,带你去买热茶喝。” 梵融小心翼翼地握上她的手,嘴角挂着一抹笑,钻进伞里,又拿回伞柄,和她说:“我给你买,你手机肯定没电了,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朝晕挑眉,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没电了。 她双手插兜,佯装沉思:“那我可要买贵的了。” 梵融骄傲地挺起胸脯:“你买吧!随便买!想买多少买多少!” 朝晕看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又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又望向前方,突然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昆虫吗?” 梵融懵懵地看她,绞尽脑汁思考了会儿,发现自己连昆虫有什么都不大清楚,于是不太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蝴蝶。”朝晕勾唇,偏头看他:“只要没有死在茧里,飞出来之后一样能飞得很高,甚至掀起一场风暴。” 梵融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他眼睛发愣着和朝晕对视,看到她弯弯眼睛,像两弯月亮。 “你像蝴蝶一样,梵融。” 梵融听到这里,刚要摆手说他才没有蝴蝶那么好看,但是紧接着朝晕又说:“我最喜欢蝴蝶,也最喜欢你。” 那句反驳化成泡沫融入无浪的海洋里去,雪让世界蓄满了湖泊,他们两个是湖泊里最孤独的两滴水,却又汇成一处水洼。 他不要反驳。 他要做朝晕最喜欢的人。 梵融静悄悄地想,无声地抿唇,咧了咧嘴,眼睛却又发红。 原来,他一个人走过这些事真的可以称作痛苦吗? 原来,会有人心疼他,并赞扬他的坚强吗?他真的可以获得褒奖吗?他有资格拥有喜欢,拥有爱吗? 他们走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朝晕目视前方,像是想到了很远以前的事,忽然道:“你说,你看到我的第一感觉是害怕,是吗?” 梵融心里一紧,刚要解释,又听见她笑着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梵融哑然,思索着答案。 真土的一个人?真笨的一个人?真不会说话的一个人? 她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结冰,如今却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温柔得像春水,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轻却有力量—— “我在想,你的眼睛真漂亮。” “你很好,我喜欢你,不要自卑,你自卑的话,是不是在说我的眼光不好?” 梵融久久地没有说话,他的呼吸似乎都被雪给淹没了,他的心肺长出万千多枝桠,喧嚣着冲撞他的肋骨,新生的滋味痛得他说不出话。 他垂着头,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突然溢出很轻、却让睡眼朦胧的世界都惊醒的一声啜泣。 朝晕却不觉得意外,反而是探过头去看他,笑着打趣:“哭了?” 梵融别开头,肩膀收缩了一下又一下。 “哎哟,真哭了?” “我把你惹哭了的话,你还请我喝茶吗?” 雪光里,青年抹了一把泪,带着哭腔认真回答:“请。” 随即传来的是女人开怀动听的笑声。 慷慨的雪织下了一地的绸缎,他们两个在漫天银色中行走,宛如行在树木年轮之上的两只蚂蚁。 天地太大了,爱恨深深浅浅切切,值得松一口气的是——太好了,他们两个相遇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2。】 —— 梵融觉得,自己有哄朝晕开心的责任和义务——因为在他看来,他们已经是情侣了。 上岗之前他唯唯诺诺踌躇不定,上岗之后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样,他就死认自己是朝晕男朋友,谁说谁骂都不管用。 作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梵融几乎每天都在择选京都哪里有好玩的地方,在朝晕休息的时候就会带她出去玩。 其他的倒没什么,当梵融说要带她去一家新开的射击馆的时候,朝晕有点沉默。 梵融以为自己触到霉头了,立马小心翼翼地拉上她的衣袖,问:“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们就不去……” “去。” 朝晕干脆利落道,牵上他的手,十指相扣:“去。” 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他沦落到原本的结局。 因为是新开业的射击馆,有挺多优惠,一路看下来人还挺多的。教练先带着他们去选枪,朝晕选了VeCtOr,给梵融选了G36C。 教练原本是想要先带着朝晕,但是她却坐在凳子上,冲对着手里的枪好奇地摆弄来摆弄去的梵融扬了扬头:“教他,不用教我。” 教练又去教梵融,没想到梵融上手的速度快得让他咋舌,从姿势到射击准确度,他几乎挑不出毛病了。 他免不得赞叹了好几声,友好地和他搭话:“你在射击上很有天赋,是做什么的?” 梵融皱着眉看手里的这把枪,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还是礼貌地回答:“做饭的。” 刚说完,他又急着补充:“我还是朝晕的男朋友。” 教练:?后面这句是在? 朝晕只是轻轻笑着,起身去上厕所,教练还在和梵融说话:“你的天赋真的很好,不考虑以后当作爱好甚至第二个职业培养吗?” 梵融:O_O? 职业??打仗啊?? 他刚要摇头,却听见有人带着懒散的笑意插话道:“对啊,不考虑看看吗?” 梵融转过身看向男人,觉得有点眼熟,三秒之后猛地想起来是之前去宴会的时候,和朝晕说话的人。 沈浔看到他表情立马变得戒备,挑起眉:“你来我开的店,却不喜欢我吗?” 第431章:美味式包养(32) 梵融不想搭理,拿着枪侧着身子站着,眼巴巴地等着朝晕回来。 他越这样,沈浔越觉得有意思,又笑着道:“我也觉得你在射击上挺有天赋的,要不然我培养培养你,你帮我做事?” 他把话说得意味深长:“没有人会抓得住你的。” 梵融对他说的话依旧反应平平,却在下一秒眼前一亮,拿着枪在原地小幅度蹦哒了两下。 沈浔突然觉得有一阵发寒的冷意在侵蚀着他,不由得颤了颤,顺着梵融实现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脸杀气冲过来的朝晕。 沈浔:我靠? 朝晕路过梵融的时候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径直拿起自己的枪,带上护目镜,二话不说对着靶子一顿猛连发。 靶心被射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又骤然停下。朝晕觉得心里的气出得差不多了,又冷冷地回头看。 梵融眼睛还是那么亮,止不住地鼓掌欢呼,小幅度地在原地蹦哒了两下:“朝晕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其他的两个人只顾着目瞪口呆了。 朝晕把枪放在一边,看向沈浔,突然微微一笑,却让后者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冷:“挖我墙角?” 沈浔:?!?! 靠!他就开个玩笑!这傻孩子不也没理他吗?!再说了,她怎么知道的啊?!她不是上厕所去了吗?! 梵融还在抢答:“对对对,他一直和我说话,我不想搭理他,他好丑。” 沈浔:?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梵融,牙咬得咯吱响,怒极反笑:“我、丑?” 梵融依旧不理他,用锃亮的眸子看着朝晕,求夸夸。 朝晕过去捏了下他的脸,顺手把他口袋里的定位器调整了下,又冷淡地问沈浔:“找我什么事。” 沈浔确实是来找她的,并且有求于人,否则不可能被怼了这么久还不反击。 他认真地看着朝晕,开口:“我这阵子想了很多,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应该让醉烟意识到我的真心,不能用那种幼稚的方法吸引她的注意力了,我要正式地向她告白。” 朝晕敷衍地点点头,问梵融:“今晚吃什么。” 梵融:“做蟹黄面吧!” “好。” 沈浔:……(=。=)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醉烟是你的妹妹,她也最信赖最亲近你,我觉得她在我和那个孬种中间选择的时候,肯定会过问一下你的意见,你到时候……能帮我说说好话吗?” 到底是没怎么求过人,沈浔的语气很蹩脚,他紧接着跟上一句:“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合作。我手头正好有一个对的上你们业务的生意……” 他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最后又放了一张牌:“就算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和那个孬种比,也绰绰有余了吧?” 他说的是柯柏。 一直没什么兴趣的朝晕听到这话反而点了点头:“这说得不假。” 沈浔刚要大喜过望,却又听见朝晕说:“不过这种事情的决定权都在醉烟身上,你有功夫的话,还是多想想怎么讨她的欢心。” 虽然她这话说得很中立,但是沈浔已经明白她站的是自己的队了。 他隐隐激动起来,连连点头,又要去完善自己的告白计划,临走前让他们好好玩,以后他们都能随便免费来玩。 朝晕扯了扯唇,觉得和爱情沾上关系的人都变傻了。 她可没说她站队了,又不是非要在他们两个中间选,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三个第四个。 不过免费的不要白不要,她问梵融还要不要继续在这里玩,梵融坚决摇头。 朝晕不逼他,在他拒绝之后就带他离开,中间还问他:“喜欢射击吗?” 梵融再次老实摇头:“不喜欢,总感觉拿枪的时候心里怪怪的。” 这种总让他觉得和杀戮、战争,不太平有关的东西,他一律不喜欢。 朝晕握紧他的手,望向前方:“我以后不会让你碰枪的。” 只要他不喜欢枪一天,她就不会让枪出现在他面前。 梵融微微用力,和她十指相扣,笑的时候两颗酒窝又浮现,眼眸清亮得如同鹅卵石:“好啊好啊,我以后要一直给你做饭。” “一直?” “一直!” 一直一直,直到海枯石烂以前,直到我被埋进死亡的灵柩以前,我都要,不留余力地对你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95。】 最近的天更冷了,朝晕有时候会居家办公,梵融特别喜欢和朝晕待在一起,所以会偷偷祈祷天冷的时间再长一点。 不过他喜欢两个人独处,却会有不速之客上门。 首先来的是凌家三个神经病,这次态度倒是180度大转弯了,因为朝晕和沈家建立了合作关系,而且还和现在神柏热烈追求的凌醉烟关系密切,他们突不破沈浔的封锁找不到凌醉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朝晕身上,想让朝晕好好和凌醉烟谈一谈。 这可是沈浔呀!知道京都有多少人挤破头也想要和他搭上一层关系吗?! 朝晕觉得他们仨简直有病,想让他仨收拾收拾直接嫁给沈浔,但是看到他们那一副嘴脸又觉得有趣,对着刚刚把自己新学的黑旋风蛋糕卷端出来的梵融扬了扬下巴:“你们去问问他,他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说罢,她就进了自己的屋子换衣服。 三人一下子看向了总是扯个唇傻乐的梵融,心里一松。 太好了!虽然上次相处不是很愉快,但是这人看起来跟金毛似的,应该不会记仇,而且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就好骗! 于是,梵融就被三个人硬拉着坐上沙发,然后开始听他们东扯西扯,听也听不懂,睡也睡不着,于是就开始看着前面的一团空气发呆。 直到凌故不耐烦了,直接说:“你就说,我们干什么你能让凌朝晕劝凌醉烟吧!” 梵融一抬眸,瞪着他,已经凶起来了:“你不许叫她的名字,你应该叫她姐姐!” 凌故:有病? 不过他还是被强迫着把“凌朝晕”换成“姐姐”,又说了一遍。 第432章:美味式包养(33) 梵融突然灵机一动,坐正身子看他们,声声清明:“你们各自说一百遍‘朝晕是最好最厉害的人,梵融和朝晕天下第一般配’。” 面前的三个人顿时面色凝重,面面相觑。 最后是中年男人一咬牙:“你保证,我们说了之后,你就去劝她。” 梵融点了三下头。 紧接着,梵融就听了三百遍“朝晕是最好最厉害的人,梵融和朝晕天下第一般配”,乐得捂着脸傻笑。 三个人口干舌燥的,刚要让梵融去请人,朝晕就自己开了门,先是看了眼梵融身上定位器在的地方,而后笑着摇了摇头。 梵融在三个人如炬火一样期盼的眼神下走到朝晕旁边,直接伸手揽上她的脖子,在她脸上蹭来蹭去,笑容灿烂又羞涩:“他们说我们天下第一般配!” 三个人:? 让你说啥呢? 朝晕弯了下眼,轻轻点头:“嗯,那挺有眼光的。” 凌故急了:“不是……!还有其他的……” “哦!”梵融突然想起来了,打断凌故的话,认真地说:“还有,我要劝你说,不要让你妹妹嫁给那个谁。” 三个人:??? 中年男人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你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啥意思? 梵融似懂非懂,但是大概猜的出来是不讲信用的意思,于是理直气壮地回应:“你只说了让我劝朝晕,又没说明让我劝她什么!” 凌故嘴快地反驳:“可是我已经说了让你劝她什么了!” 梵融又看向他,眼睛亮得像锋利的钉子:“我又没答应你,我答应的是那个老头。” “你!!” “臭小子!你说谁老头!” “够了。”朝晕冷冷开口,客厅顿时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了,她又继续开口:“现在你们已经听到结果了,回去吧。” 三个人当然不乐意了,准备耍赖撒泼,但是梵融已经察觉出来了,眼疾手快地往朝晕面前一挡,冷下脸,像一匹蓄势待发的狼,蜜色的肌肉被阴天“氧化”成了铁一样的质感,恶狠狠道:“你们不服?” “……” 靠!服了行吧! 他们走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朝晕突然叫住他们,他们满怀希冀地回头,看见她破天荒地对他们微微一笑:“如果你们真的想和沈家攀关系的话,可以给凌故洗洗屁股把他卖进去。” 三个人均僵化在原地,梵融在凌故变脸色的下一秒就直接关上了门,把他的骂声隔绝出去,而后扭头,一本正经地和朝晕说:“不要把他卖过去,不会有人要的,好丢你的脸。” 朝晕觉得对,又眯起眼睛笑着点头。 送走了这三个跳大神一样的神经病,梵融以为能清闲了,没想到在某天下午买菜的时候又遇上了柯柏。 准确来说,是柯柏找上门了。 看到梵融时,柯柏还是有点不自然,再怎么努力收敛还是浑身的傲气:“……喂,你回去和凌朝晕说,让她劝劝凌醉烟,别老是和我闹脾气。” 他抿着唇,眼神躲闪:“…这次的事我知道错了,让她原谅我一次……” 他越说越小声,但是没有听到回话,一看过去,梵融已经离他老远,正拿着两根萝卜,神态认真地比来比去。 他恼怒地冲过去:“我在和你说话!” 梵融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理直气壮:“我不想听啊。” 柯柏:!!! 梵融突然看向他,正经道:“你好贱哦。” “你之前表现出喜欢朝晕的样子,然后自作多情地情绪狂欢。然后没过多久,又缠着朝晕妹妹,你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会觉得人家一个千金小姐会眼巴巴地捧着你呢?唉,你明明和我一样是打杂的,到底为什么能有那么强的自尊呢?” 这般疑惑地说完,梵融还自豪地抿嘴一笑——嘿嘿,还用上成语了。 柯柏被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紧牙关脱口而出:“你拽什么!你一个围着凌朝晕转的软饭男而已,你还在我面前装上了?!” “你自己没有自尊只会用一张小白脸讨女人欢心,你以为你和狗有什么区别吗?!只要你们一天不结婚,你就不能从她那里讨到一分钱!你别高兴的太早” “和你说话我都嫌恶心!别让我再看见你!” 柯柏心气高傲,撂下几句话就风风火火地走了,留着梵融一个人在原地迷茫。 叽里咕噜说啥呢?本来就是朝晕的小狗呀?(?? ? ??)? 小白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白呢,嘿嘿?(?? ? ??)? 他这样想着,买了三根胡萝卜之后继续推着车往前走,心里却冷不丁地一想—— 结婚? —— 没过两天,柯柏出车祸了,好像还挺严重的,反正几个月是下不了地了,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梵融不知道这件事,快要到春天了,天气暖和了点,他蹲在庭院的地上和嘟嘟玩,朝晕躺在他前面的躺椅上,他们离得很近,她每次一压躺椅,影子就会和他的融合在一起,胶合着,分不开。 他看着相合又相分的两个影子,那个他从来没想过的词又在脑海里闪过了——结婚? 梵融想得深了,又使劲摇摇头,迫使自己不去乱想一通。 不管怎么样,他只要能够待在她身边就行了,不论是身旁还是身后,就算是做点缀也好。 突然有人声插入他的感官,他喜欢的人问:“那天柯柏和你说了些什么?” 梵融懵着,连连摇头:“没说什么。” 没人回话,他听见她从躺椅上坐起的声响,金灿灿的阳光把他们两个裹成苹果糖,甜丝丝地黏在一起。 她坐起来,纤秾合度的身体靠近他,于是她的影子也贴近他缩着的影子,他们再度黏连、胶合在一起,这次再也没有分开。 朝晕托着下巴,突然淡淡道:“明天下午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手指悬停在嘟嘟的头上,梵融脑子里“嗡”得一下断线,后颈炸开一道电流,一路下滑,最后他的全身都激颤起来,他哆嗦着嘴唇,抖着嗓音重复:“结、婚……?” 他突然抬起眼,瞳仁中央的光亮比太阳耀眼,他激动地问:“真、真的吗…?真的吗?我,我们吗?我,我应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要摆出什么姿势,慌张地站起来,因为蹲的时间长了,动作又太急,还往后倒了一下,他停住,低下头看,两个人的影子还没分开。 朝晕弯眸看着他,等他慢慢冷静下来之后才张开双臂,懒洋洋地说:“过来,抱。” 阳光晒在眼皮上,他骤然感受到了眼前一阵热滚滚的模糊,干涸的森林落下饱酣的水珠。 曾经在他的世界里,连太阳都是白惨惨的,可如今黄溶溶的日光在她身后。阳光是她送他的礼物,此后的十年,数年,他每次看到阳光,脑海里都是这幅画面,就是她。 他的喉咙被淹没,溢出来了短促而破碎的一声,像落地了的泡泡,他迈开步子,跌撞似的跑了过去,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像她喜欢他那样用力。 他的眼泪把她的衣衫濡湿,手指把她的衣服攥紧,以此来压制住哭出声的冲动。 那些脆弱惶恐叠加在一起而化成了泪水,此刻变成了厚厚的屏障,隔绝掉外界所有的喧嚣与刻毒。 他哭着低喊一声:“姐姐。” 姐姐,姐姐。 再热烈的话语,他也觉得太过于生疏。 他只觉得—— 他应该致谢,致谢这个孕育了朝晕和太阳的世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00。】 第433章:梵融番外——陈窗新树 这个世界上难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数学学起来好难,英语学起来好难,学了八百年还是记不住公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黄豆捂脸惊恐状】 学习上没有天赋也就算了,怎么学个开车也学得这么差? 去驾校学开车,学了十天,驾校教练直接把我的学费退给我了,我不想走,想继续学,他又给了我两千块钱求我不要再去找他了,这又是怎么回事?【黄豆捂脸惊恐状】 不过倒给我两千块钱可以,我要拿去给朝晕买好吃的了?(?? ? ??)? 不过这么一想,朝晕真的好厉害,她会的东西那么多,和我不会的东西一样多。 我这样和她说,她说是因为我全部的天赋都点亮到厨艺上了,所以学其他东西都会慢一点,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更难过了,因为我发现朝晕居然也这么会说话,而我连说好话都不会 ??? 不过没关系,虽然我会的东西很少,但是我能够赚钱给朝晕,让她去学她想学的事情。 给朝晕的房间打扫卫生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把藏得很深的吉他,很漂亮很精致,看起来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动了。 我没有听朝晕说过她喜欢吉他的事,等她回家的时候,我问她居然会弹吉他吗? 她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人,想到什么事,而后摇了摇头,说:“很久以前的一把吉他了,八岁之后就没有碰过。” 她随手弹了两下,吉他发出来的声音嘶哑沉闷,有些难听。 “放的时间太久了。” 她这样说到,又自己把吉他放了回去,然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了。 我总觉得这把吉他对她来说很重要,只能找上醉烟,看看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醉烟最近很忙,因为在狠心拒绝柯柏之后,又有三个男人喜欢上她,要追她,她现在非常苦恼,我觉得她可能是传说中万人迷小说里面的女主。 不过她人也很好,虽然很忙,她还是耐心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们妈妈之前是唱民谣的,我姐姐小时候就喜欢听妈妈唱歌,还喜欢弹妈妈的吉他。但是那把吉他应该是我妈妈送给我姐的。后来后妈来了,我俩过了一段苦日子,那女的也不让我姐上吉他课。我也很久没有见她弹吉他了,我以为她已经不喜欢了呢。” 顿了下,她问道:“怎么了吗?” 我忙说没事,然后挂掉了电话。 我应该为朝晕做些什么,我为她做过的事实在太少了,只有做饭、打扫卫生、处理文件、挑选衣服和给她找好玩的地方带她一起玩,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好像有可能为她做更多的事了! 我尽可能地挤出时间,开始在网上打广告接甜品订单,因为我每隔两天都要给朝晕做小点心,所以我们家有好多原材料。 一开始会很难接到单,起初只有一个单子,没想到接的单子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个顾客从头点到尾! 要不是我要偷偷瞒着朝晕,我都想和她说——哇!京都的有钱人实在太多了!居然连我这种业余甜品师都能卖出去东西! 三个月之后,我用攒下的钱送了朝晕一把Martin的民谣吉他。 她拿到吉他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我给那个时候的她拍了照,给醉烟发过去,醉烟说这不是和平时的姐姐一样吗? 我很费解,难道他们没有发现吗?朝晕开心的时候,眉梢和唇角的弧度,眼睛里的光泽都和平时不一样。 在那一刻,我只觉得有一种隐秘的欢喜悄然发酵。 在这个世界上—— 我是唯一一个能看清楚她情绪三分的人吗? 朝晕问我,我攒钱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说是,但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几天之后才恍然大悟——朝晕怎么会知道我在攒钱呢?!(。﹏。) 现在想想我也很笨,居然没有发现那个从头到尾都在我这里订甜品的人居然是朝晕,我说怎么会和朝晕的口味那么像! 那个时候,我只是和她说,我想听她弹一弹这把琴,她同意了,然后开始沉浸式地弹。 我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听得头晕晕的,也听不出调子。 不过朝晕无所不能,肯定是我没有音乐天赋,于是我卖力地鼓掌,她就更卖力地弹。 后来我才知道,她后妈虽然确实很坏,但是不让朝晕弹吉他是因为——她的老师哭着和她后妈说,她弹得实在难听的要命,根本教不了。 不可能,朝晕最厉害了,谁说吉他老师就会弹吉他了?根本不懂欣赏嘛!??? 冬天过去,春天过去,夏天就是我给爷爷上坟的季节。 爷爷睡觉的地方在他的老家,朝晕和我带着嘟嘟一起去的。 爷爷一定超级喜欢朝晕,因为我们去的时候一直在吹软绵绵的风。我们坐在小土丘前,嘟嘟趴在那里,我和朝晕说,爷爷也很喜欢小狗,他肯定也喜欢嘟嘟。 我和她说了好多我遇见过的小狗,沙沙的妈妈是第一个和我交朋友的小狗,一条腿是瘸的。我小时候去捡垃圾的,它和我一起,买一个馒头,它一半,我一半。 后来我们那里夜里出了地震,是它冲进我家里把我拖出来的。这只笨笨狗呀,明明平时村子里没有人喜欢它,它还要去救人,最后被房梁砸死了。 我当时抱着它哭得很伤心,因为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朋友,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字,也许取了也没用,其他的小孩子指着它的尸体笑着说那是狗饼。 朝晕安静地听着,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得像一片羽毛。 “你的小狗一定在庇佑你,所以你也像小狗一样招人喜欢。” 我能说什么呢?朝晕。 其实这个世界一直都在厌弃我,我的前半生不人不鬼。我也不喜欢我自己,我浑身都是残缺。 只有你,只有你拍掉了我身上的尘土,我一身的泥泞与肮脏,你都洗掉了。只要和你坐在一起,我的世界就又会下起纷落如花的大雪,我身体里的血液和神经都会为你发起冲锋。 这些,你都不必知晓,你不必知晓我有多爱你,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幸福,就是我的惨痛的回馈。 走的时候,有风吹起,把朝晕的衣角吹到我的手边。 有些恍惚地想,是不是爷爷在告诉我要抓紧,抓紧她的衣角,不要走丢,不要走散。 下一秒,她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我手腕,我们的脉搏交缠在一起,她说晚上要吃可乐鸡翅。 我说好,然后抬起脸,让太阳逼退眼睛里的河流。 朝晕—— 我该怎么倾吐我对你的爱。 如你一般,用沉默,用海啸;用纹路,用微笑。 ———— 话匣子 是我打动你了吗?你没有丢下我吗? 夹杂着涩砾的蜜,也愿意赏给我吗? 诀别词中不用夹着虔颂的吟唱吗?我在惨输的战争不用被剥皮抽血吗?只需要我奉献出那么微弱的喜欢吗? 我对着自卑的迦蓝拜了又拜,苔藓生了又生,你的名字又把它们烧得精光。 朝晕,朝晕——为何你的怜悯,都如此动人? 为何你的怜悯,这么像爱。 怜悯是沙吗?爱是雪吗? 朝晕,你的雪为我镀了玉边。 ——梵融《雪沙粒》 第434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 青灰色的天像一块沾饱了水的旧棉絮,深浅不一的灰云黏在干涸的画板上,沉沉地坠在屋檐上。 巷口的石板中间洇着森森嫩嫩的绿,苔藓挤得熙熙攘攘,一片隔着一片的苍翠。 这是温南地区雨季的开始,斜斜密密的粟落般的雨,下成了千万件说不清的青涩心事。 交谈声不绝于耳,话题大同小异,学习、高考、烦恼、游戏、恋爱,很常见的事,很常见的话,也是詹琼没有说出去的话。 撑着一把黑伞,慢慢地孤行在狭窄的小路间,延伸出来的屋檐把无边无际的天空挤压成窄窄的一条,看了让人呼不出去气。 偶尔有几个人路过会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勾起唇,温润地冲他们点头,也道了声好,等到他们的背影聚成几个点,又慢慢把笑褶抚平,眉目间重新填上了淤塞的沉闷。 因为不想看见太多人,他拐了一个大圈,走的是人很少的一条小路。 即便如此,他的面色还是沉寡,没什么表情,直到看到延伸出来的小巷口,卧着的黑色小猫。 它左前腿还缠着他一个星期前给它的伤口绑的纱布,如今已经松松垮垮地泥泞着。 詹琼的眼眸被轻轻点亮,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快步走过去,弯下腰给它打伞,伸出另一只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温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了吗?” 小黑猫懒洋洋地蹭他的手指,却在他的手伸向纱布的时候站了起来,灵活地穿进了窄窄的小巷子,姿势十分矫健,不像有事。 詹琼却还是有些担心,他撑着伞,勉强往这条很少有人过问的小巷里走。 这条小巷在温南这种以精致小巧称道的地方也显得过于小,天色阴沉,这狭小的面积更是把寡薄的光挤了出去,于是这路就显得格外晦暗,幽长,僻静。 慢慢的,视野变得开阔了一些,他缓缓回想起来了这里是一座废弃工厂的后门,庞大的建筑物投下了一大片避雨地,于是有两米宽的地面颜色都是白灰色的干,和外面铺天盖地的雨画出来了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詹琼望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乖乖卧趴的小猫。 视线往上,看到的是一个少女。 她身着简单的黑衣灰裤,温凉的发丝像被打湿的鸦羽,泛着墨玉般的冷润光泽。肤色白到像冬季清晨的薄霜,骨相和眉目清冷到带有锋利的少年气,此时正伸着手,正对着他的手腕的血管泛着淡淡的青色,两圈细细的叮当玉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响。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猫的头,他继续往下面看,看到了夹在她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中间,方向朝外的淡色棒棒糖。 那个姿势,让他觉得很熟悉。 像在夹烟。 詹琼不清楚她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陌生人的到来,他好像看到了她的睫毛颤动了几分,却没有抬眼看他。 他正要开口,就见她曲起手臂,以一种抽烟的姿势含上棒棒糖,过了将近半分钟又重新恢复刚才的姿势。 “…………” 这哪来的忧郁少女?就是故意的吧。 这些细节詹琼也不想太细究,他就是想看看小猫的腿,于是清清嗓子,近了两步,温润开口:“同学……你好……” 少年的嗓音比这四月的雨还清越,每一个音节都沾了水融了风,温和动人得像在念情诗,有柳枝拂面。 他刚要继续说,却听见对方淡淡地回:“不是你的同学。” 詹琼的话被切断了,戛然而止。他困惑又有些局促地眨了下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校服,又看看她的衣服,也觉得这声喊得不太对。 倒是除此之外他又不知道喊什么了,看她发梢还在落水滴,又温柔出声:“你没带伞吗?” 对方不回话,他的疑问被淹没在了雨里,只有头顶的伞上炸开的雨声提醒他时间没有静止,世界也没有按下静音键。 似乎是一个内向不爱说话的女孩,很抗拒和别人接触吗? 詹琼自觉不应该再胡乱猜测下去,眉眼带着些无奈,表明自己的来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小猫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她好像没有回答的意思。 就在詹琼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听见了清冽的一个音节。 “嗯。” 他愣了下,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却见她轻轻别了下小猫的脑袋,朝着他的方向。 小猫黏糊糊地叫了一声,朝他走过来,亲昵地蹭他的裤腿。 梵融的眉眼登时融化开,他屈膝半蹲,一只手灵活地拆开它腿上的纱布,抬着它的爪子认真地看了几遍,确定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了才放下心。 他又揉了揉它的脑袋,站起身,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我查看过了,没有问题。那我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他以为自己不会获得回应,说完就要背过身去,刚刚踏出去步子,却再次听见清脆的一声“等等”。 詹琼有些惊讶地回头,只见她嚼着刚刚被她咬下来的棒棒糖,顶着雨大步迈向他。 没两下就淋湿了,也没两下就把糖吃光了。她先是看了他的伞好几眼,很复杂很纠结的目光,最后都变成了坚定。 詹琼一头雾水地目睹她再次投身雨幕,向巷口走去,背影有种故作的潇洒,像小孩在故意耍帅似的。 不过还真别说,她的穿搭配上这场小雨,看起来确实有点拯救世界的感觉。 他觉得很长的这条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她十几步就走完了,紧接着,他就看见她利落地往右一拐,不知道对谁不耐地抬起下巴,竖了两个中指,大声骂道:“谁让你们在这儿蹲人的?哪远滚哪!” 简直中气十足,震撼人心。 詹琼刚才给她下的定义通通破碎掉了,他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又迈着大大的步子,以英雄的架势归来。 詹琼用她走过来的这段时间想通了一件事——他应该是被人蹲了。 还有一件事没想通——她到底是为了装忧郁故意不带伞的,还是真的忘记带伞了? 第435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 后面这个问题直到她重新站在他的伞下的时候,他也没想通。 察觉到她清亮的眸子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詹琼回过神来,连忙道谢:“谢谢…谢谢你帮我……怎么称呼?” 对方又抬起她的下巴了,简单地说了三个字:“严朝晕。” 顿了下,她又“漫不经心”地补充:“如果你想叫晕姐,也不是不行。” 他不是很想。 “严同学……”詹琼思来想去还是这么喊,在对方看过来的一瞬间又急忙道:“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同学,但是其他的称呼我实在不太习惯,抱歉。” 朝晕撇了撇嘴,勉强接受了这个称呼。 詹琼默了下,觉得同撑一把伞有点怪怪的,小心地建议道:“我们能先到屋顶下面躲躲雨吗?” 朝晕没吭声,两三步又跳了回去,姿势非常矫健灵活,也非常中二。 詹琼默默跟了上去,合上雨伞,先问道:“严同学,你不是一中的学生吗?” 朝晕看着眼前的雨,无所谓地回答:“不是啊。” 詹琼刚想问是她在哪里上学,她又道:“我就没上学。” “………” ?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这个行为,这个性格,这个学历,这个穿搭…… 不怪詹琼,刚接触到她的人应该都会觉得她的家庭关系应该不是很融洽。 詹琼犹豫了下,又小声问:“刚才谢谢严同学帮我解围。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人蹲我?” 朝晕斜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但是詹琼就是觉得她在斟酌着一句让她满意的话。 “我闻到了敌人的气息。” “……” 好尴尬。 詹琼挠了两下伞柄,行为处事十分妥帖的他现在憋不出来一句话,因为他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还有,他们今天中午在这个小巷门口叽叽喳喳计划了好久,居然没有发现我在这里面,愚蠢的凡人。” “……” 后面的五个字依旧让詹琼感到尴尬,他又挠了两下伞柄,才有勇气再开口:“严同学…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朝晕慢悠悠地接:“还能有谁,楚天霸他们呗。” 这个名字,詹琼知道。 是他们一中的校霸,横行霸道。好像最近在追一个女孩子,不过那个女孩子上个星期似乎递给了自己一封情书? 啧,好幼稚的一群人,就不能长点像样的脑子吗? 詹琼捂着脑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你不用怕,他们看了我就知道跑了,你回去的路上不会有事。” 她清泠的嗓音像极薄的冰,詹琼忍不住看了眼她不算瘦也绝对不算强壮的身板,感叹似的想着“中二真是种有趣的病”。 她不会以为她自己觉醒了某种魔力,能让所有人闻风丧胆吧? 刚这样想着,他就听见她继续道:“我在这一片混得是最厉害的,他们看到我还得喊一声姐。” 詹琼:? 弄半天,你也是混的啊?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最起码还是唯物主义者。 詹琼又对着朝晕道了好几声谢,看一眼手表,很有礼貌地和朝晕说:“严同学,很感谢你今天的帮助。我是一中高三八班的詹琼,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要走了……” “你家在哪里?” 詹琼被问得一懵,但还是老实回答了自己在的小区。 然后他就看见对方的唇角上升了一个像素点,朝晕坦荡地看他,直接道:“我们顺路,我家在纽币花苑,我们一起回去。”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客气了:“麻烦你送我回去,我没带伞。” 这麻烦俩字说得也跟欠她似的。 不过他本来就欠她。 但是詹琼还是面露震惊:“原来,你不是故意不带伞的吗?” 朝晕收回自己一个像素点的笑容,静静看他:“我长得像傻逼?” 她的口吻一向平淡无波,这几个字却让詹琼猛地悚然,摆了摆手:“不,不。” 他缄默了下,然后撑开伞,往朝晕那边倾斜了几分,两个人默契地看了眼小猫,和它挥手告别,勉强能挤着往外面出。 詹琼忍不住说:“…严同学,我一开始问你是不是没带伞,你可以和我说的……” “丢人。” ……仅仅,是因为丢人吗? “…那你刚才出去的时候,为什么不问我要伞?” 他还以为她真的是喜欢淋雨,幻想自己是忧郁少女。 她平静答道:“因为觉得只有来回两段路而已,这样也不会怎么折腾,不会淋湿多少。” 詹琼觉得这个回答还挺正常的,下一秒就听见她冷静地认真说:“而且,一个人走在雨里,很忧郁,很帅。” “…………” 严同学,你说真的吗? 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过话了。 詹琼本身就很少和人亲密接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朝晕要时时刻刻保持自己的高冷人设,只要对方不说话,她就不会主动和人说话的,这才是真正的忧郁少女。 一路上都是这种微妙的安静,直到朝晕在自家小区前停下,站进保安亭下,一本正经地和他说:“保安亭可以借雨伞,我去借把伞回去就可以了,谢谢你。” 詹琼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这是小事,不用谢我,应该我谢你才对。” 朝晕却又仔细地盯了他一会儿,直到他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了,她才道:“如果他们又找上你的话,你可以大声喊我的名字。” 詹琼:??.??﹖ 朝晕:“他们知道你认识我,就不会对你大打出手了。” 大概也许就是说,会被打的更狠吧。 詹琼觉得她本来应该不是想说这个的,不过看她实在不像说假,抽了抽嘴角,觉得有些好笑,很给面子地颔首:“好的,我知道了。” 朝晕进保安亭拿了把伞,刷脸进了小区,直到确认她安全进了小区才转移了目光,继续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心里忍不住发笑了一声—— 真是个奇怪的人。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 第436章:我想见你,在雨季(3) 这是一个校园世界。 女主姚嫣是一个乖乖好学生,长相甜美可人,性格腼腆害羞,学习勤奋刻苦,成绩在班里面是前十,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她在学校里不算是很出名,平平淡淡地过着自己的校园生活,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在她自己在高二转学进校的时候,没想到这个学校居然这么大,慢慢地找不到路,越来越焦急。她在那个时候还是很拘束,不敢随意找人问路。 就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一个和她一般年龄的少年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左胳膊上箍着一个“学生会会长”的标,冲她温柔浅笑,温声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在她脸红着说明缘由之后,他帮她提过行李箱还有一些包裹,很自然而然地笑着和她说一中真的很大,刚来真的太容易迷路了,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差点迷路。 他十分健谈,让姚嫣因为尴尬和不好意思而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直到他帮她把行李放到女寝室楼下,再次详细地和她讲明高二的教学楼在哪里之后,他才离去。 直到他清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姚嫣的心跳猝然一停,然后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心动了。 后来姚嫣费尽心思才知道,少年的名字叫詹琼,和他们同一个年级,是一中响当当的人物。 他成绩优秀,总是以让人咋舌的高分稳坐年级第一。性格温润如玉,从来没有人见过比他还有耐心,比他性格还好的人。 喜欢他的人很多,姚嫣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在这么多人里面脱颖而出,因此只能把自己的喜欢悄悄埋在心底,为了追赶他而努力学习。 高三分班的时候,她和詹琼分到了同一个班。就在她高兴的时候,班里面又突然转来了一个男生——齐砺。 听说这个转学生学习成绩非常好,是从京都转来他们这里的。长得很帅,是那种野性的帅,看着也拽拽的,刚来就吸引了一大波视线。 姚嫣对这个转学生没什么兴趣,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没怎么听,但是时间一长,她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老是看自己。 她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顶多是觉得自己变自恋了,直到某天下午放学,她被转学生堵住了,并且被质问为什么不和他说话,她才猛然想起来—— 齐砺是她那个在十岁搬到京都的竹马! 怪不得老觉得这个名字耳熟,这张脸眼熟的! 没错,在这个世界里,是男追女。 齐砺从小就喜欢姚嫣,在搬到京都之后也对她念念不忘,好不容易说服父母同意之后来到她在的学校了,却发现自己的青梅不仅把他忘了,还喜欢上了别人! 这让齐砺非常不开心,于是就开启了对姚嫣死缠烂打的追逐。 姚嫣一开始对他退避三舍,后来慢慢被他的真诚给打动,最后两个人在高考之后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并且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在大学毕业之后扯证,也算是一段圆满的爱情了。 这个小世界的剧情发展还挺轻松的,说不上有什么反派,但是有一个人的存在却十分特殊。 那就是女主角的初恋——詹琼。 詹琼的性格在旁人来看简直称得上是完美,甚至不了解他的人都认为,如果他的家庭不是完美无缺的话,是养不出这么完美的孩子的。 实际情况恰恰相反,詹琼的家庭情况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灰暗。 他的母亲叫詹雨兮,年轻时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讨人喜欢的性格,然而她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也不知道怎么辨别人的好坏——尤其是男人的好坏。 在23岁那年,她经不住一个有钱公子哥的迅猛追求,迅速和他坠入爱河。在这段恋爱的前中期,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幸福了,全身心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她又惊又喜,兴高采烈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对方却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要她把孩子打掉。 她不能接受,哭着疯着说不可能。 那个曾经百般甜言蜜语哄着她的男人现在却对她视若蝼蚁,态度颇为无所谓:“你打不打我管不着,反正这个孩子我不可能养,你想生想养都和我没关系。” 扔下这么狠的话之后,男人只给她留下了一张卡,然后拍拍屁股潇洒离去。这个时候她才慌张起来,她发现他的名字是假的,家庭住址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连那份廉价的爱都是假的。 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不要谈去找他了。他本身就是出来随便玩玩,就算找上门了,也只会把她扫地出门。 詹雨兮的父母本身对她也不好,就指望着她钓个金龟婿,没想到被甩了也就算了,还怀了个种,气得把她痛骂一顿,让她赶紧去堕胎。 越是这样,詹雨兮越是不想堕胎。 最后,带着复杂的爱意和偏执的恨意,她偷偷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男人给她留下的钱不算少,已经能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但是她不要这些,她的世界本就贫瘠,这无疾而终的感情更是把她的灵魂给摧毁了。 她自己一个人买了个房子,独自拉扯自己的孩子。 詹琼从小就觉得自己的妈妈有些奇怪。 她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很恐怖,她美丽的手能做出来最好吃的饭菜,也能抓着他的头狠狠往墙上砸;她好听的声音能念出最动人的童话,也能尖利崩溃地大喊让他去死。 一开始,在她清醒之后,满脸的泪痕都带着迷茫,不知所措地把一声不吭的詹琼抱进怀里,哭着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后来,她自己也麻木了,发病之后就会对着他怒目而视,好像他们不是母子,而是最可憎的仇人。 她病得很严重,唯一坚持的事情就是对詹琼分外严格。 只要詹琼拿不到第一就没有饭吃,做错一件事就会被打得头破血流。 她在试图用一种偏执疯狂的方式养出来一个天才。 第437章:我想见你:在雨季(4) 她要那个男人后悔,让他知道自己一个人能把这个孩子养得多么厉害,哪怕詹琼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子。 随着詹琼越长越大,詹雨兮的病也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神经衰弱的地步,每天需要用药物来维持睡眠,他们的家每天都像死了一样寂静,要不然就是像地狱一样只有她的歇斯底?里。 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之下,詹琼依旧坚忍地长成了一个温柔的人。 但是他没有朋友,哪怕他能用最温柔的善意对待每一个人,他也无法和任何人亲近,他像是被亲密关系丢掉的弃子,他这一生都活该孤独,干冷。 他其实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在剧情中,他最后一次被提起也只是一笔带过。 那是姚嫣在刚刚生完孩子之后看新闻看到的—— 清大天才数学教授因犯故意杀人罪被拘捕,死者系犯罪嫌疑人父亲,犯罪嫌疑人母亲刚刚离世,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在电视屏幕里,男人的眼神空旷而冰冷,瘦削的脸上的表情麻木空洞,那是已经对世界毫无眷恋的一种绝望,每个看到他的人,再也感受不到他身上如沐春风的温和,只有冷冰冰的、被世界遗弃的孤哀,连恨的力气都没有。 在又被他母亲折磨了将近十年之后,这个世界和他唯一的联系也没了。 她死了,他痛苦的来源没有了,与此同时,他生命的泉也彻底枯竭了,连污浊的污染也不会再出现。 迷茫之后,他感到了心如死灰的绝望。 偏偏在葬礼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在这个时候,这个年纪,他终于见到了他血缘上的父亲。 男人一脸悲切,装模作样地哭了好一会儿,那是优渥生活滋养太久以后盈余太多的虚伪情感。 在看到那张和自己有三分像的脸时,詹琼突然想通了。 他们三个,应该在一起死的。 他们三个,没有一个是值得活的,没有一个是活得有意义的。 捅穿他的肺之后,詹琼耐心地等待了两个月,从容地走上了死亡的路,他从来没有这么心安过,从来没有。 他以为他理解了死亡,但是他其实连“活”都没有理解到,匆匆忙忙地来了,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的肉体死了——在他的精神死了很久很久以后。 —— 哪怕是提前知道这个剧情,朝晕再次过了一遍,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她突然停住,把伞往旁边一扔,仰面感受雨的洗礼。 999+好不容易抽空过来看看她,就见她这副死样子,大惊[宿主你干啥呢?] 朝晕一脸深沉:“我在感受任务目标那种忧郁的心情!!” [……] 旁边走过去一对母女,妈妈见到朝晕就把孩子往怀里拉,小声嘀咕:“又是这个下雨老不打伞的神经病……乖宝,你以后千万别和她学啊,下雨了要打伞,听到没有? 一字不落全部听到了的朝晕:呵呵! 原主叫严朝晕,父母都在国外,目前是她一个人在这个小地方住着。 虽然两边离得远,但是他们的关系却是情比金坚。 因为觉得学习太枯燥,原主不想上学,父母欣然同意。因为觉得做咖啡很好玩,原主想开一家咖啡馆,父母欣然同意。 现在她每天做的就是和自己的小弟们逛来逛去,慢慢决定要在哪里开咖啡馆。 不过她在原剧情里结局也不是特别好。因为从小就喜欢看一些非主流小说、视频、文案,原主长大后就致力于成为一个忧郁少女,但是又因为和外界交流太少,看起来就有些冷漠,在外人眼里就是傲慢中透着中二,总而言之就是非常讨打。 这也就算了,偏偏她还对齐砺一见钟情了,因此老是对女主夹枪带棒(真-夹枪带棒)地欺负。 男主从京都来的,肯定不可能是啥省油的灯。原主被教训了一顿,觉得丢脸,灰溜溜地退场了。 她幡然醒悟,痛哭流涕着说——这太丢人了!! 重来一世,就算是封情绝爱,她也不会干出这么丢人的事! 嗯,她的愿望就是不要丢人。 很性情中人的一个女子。 朝晕这般想着,然后被突然大起来的雨砸得哎哟了两声,撒开腿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跑。 温南地区的雨季大概一个多月,从四月中旬到六月,刚好到高考结束,给人一种雨后初霁的感觉,所以大家都把这段日子看作祥瑞好运的征兆。 但是很显然,这雨对朝晕这种不上学的社会人员没什么用处,甚至因为下雨,她在家里卧了整整两天,直到雨停了之后才召唤自己的兄弟们出去吃顿好的。 雨过天晴,天空在洗干净之后呈现出来清透的蓝色,地上胡乱分布着小水洼,映射着漂亮的蓝天,呈现出来一片安宁。 朝晕平时频繁一起玩的人一共有三个,三个人性格都差不多,也不能算是混社会,反正就是土傲土傲的,都还都是属虎的,朝晕记性不好懒得记名字,叫他们大虎,二虎,最小的女孩子叫漂亮虎。 他们常吃的店离得不远,过了一个小区之后再拐两条路就行。 朝晕一个人插着兜,嘴里含着一颗糖,漫不经心地走道,其他三个人在她身后跟着,叽叽喳喳地讨论今天要点什么菜,直到朝晕停下来时才跟着一起停下来,探头探脑地问她怎么了。 朝晕眯了眯眼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三个一致望过去,看见了在小区门口花坛上坐着的少年。 他身姿颀长,双腿几乎以一种自罚的姿势并拢着,背微微弓着,像被雨打湿了的弓,怀里抱着一个书包,鼓得让人咋舌,他本身算是清瘦,这么一对比,这书包就就大得更夸张了。 此刻,他低垂着头,脖颈弯曲的弧度,像晒干后的太阳花花径。 大虎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们觉得哪个书包里面装了什么?” “我猜是枕头。” “我猜是可乐。” 第438章:我想见你,在雨季(5) 朝晕无语地抽了下唇角,回头瞥了他们一眼,一本正经道:“你们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不学无术吗?!” 三个人:(゜O゜; 我操,晕姐你不也没上学,拽啥呢! 朝晕自己说出来了也感觉不太对,轻咳一声:“你以为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不学无术吗?!” 三个人:(。﹏。) 朝晕这才重新回过头,迈步走向看起来情绪不太好的少年。 詹琼很累,哪怕他其实每天都觉得很压抑,今天的情绪也格外让他难以忍受。 期中考试成绩已经以信息的形式发到家长手机里了,自己排在第二名的成绩单一定会换来无尽的苛责与谩骂。 女人歇斯底里的怒骂仿佛已经在耳边奏响——明明只是仅有他们两个演员,也只有两个观众的荒诞喜剧,却还是这么可笑地、尽职尽责地上演。 为了尽量不让她情绪失控,詹琼已经努力保持着第一名的成绩了,但是这次他实在有心无力,他在发高烧烧到了38.5o的情况下还坚持完成了考试,甚至发烧这件事他都害怕让她知道。 他真的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的牵扯了,也不想回那个只有冰冷冷的咳嗽的家,现在更是如此。 他无力地把头搁置在书包上,有书尖利的棱角隔着一层粗糙的布料划了下他的脸,他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对着湿漉漉的地板发呆。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有清脆干净得像遥不可及的蓝天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詹琼听到人的声音就会不自觉地浑身紧绷,他抬起头,看到了前几天偶然碰见的少女。 她今天穿着白t配牛仔短裤,外面套着一个牛仔外套,清爽利落。 此刻,她轻轻皱着眉,长眸轻扬,锋锐阴郁的眉眼里都写满了不解。 风掀起她墨色的长发,他恍然间闻到了她发丝尾带来的玫瑰香气,让他紧绷的神经又突然松懈下去。 他条件反射似的牵起唇角,温和出声:“严同学……” 谁跟你同学呢!”大虎挤过来,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看他:“我们晕姐可是连中专也没上!” 詹琼:……… 骄傲啥呢 朝晕轻轻踹了大虎一脚,让他安静一点,而后又认真地看向詹琼,再次发问:“你干什么在这里待着?又没下雨。” 又没下雨,所以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一点都不忧郁。 不知道为什么,詹琼就是想通她在想什么了。 詹琼突然有点想笑,他语气平和道:“我只是有点累,在这里休息一下而已。你们呢?” 他把话头抛给朝晕,朝晕还自然而然地接了:“我们出去吃饭,去…”她顿了顿,而后又接上:“米村拌饭。” “啊?!”漂亮虎大惊小怪地咋呼一声,凑过来:“不是沙县小吃吗?!还升级了啊?!” 朝晕尽量保持平静,把她的脸推远,语气波澜不惊:“我说的一直都是米村拌饭,他俩发音太像了,你听错了。” 漂亮虎都在心里爆粗口了——哪里像了?!晕姐瞎装逼! 朝晕又看向詹琼,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詹琼有些错愕,眉眼里染上几分意外,他连连摆手:“不,不用了,你们去就好,我还要急着回家。” 说到这里,他再次扬起一抹笑容,示意自己真的没有什么事:“你们去吧,祝你们玩得开心。” 朝晕不吭声,双眼定定地盯着他,詹琼被她看得坐立不安,如坐针毡,直到他被看得快要受不住了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十分不解道:“你又不开心,为什么一直笑?” 这些字组在一起恍若天雷,劈得詹琼笑容一僵,瞳孔也微微收缩,像是被揭开了一道伤疤似的,肩膀含拢着,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话。 二虎欢呼出声:“我靠!晕姐!这句话真有点忧郁那味儿了!哎哟我,听得我心痒痒的。” 大虎点头如捣蒜,猛猛同意:“对对对,哎呀妈,这句话老忧郁了!” 朝晕被夸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双手叉腰,连连点头,意思是:是的是的,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天才。 詹琼刚才的不知所措又因为他们的言行,像冰激凌一样慢慢融化了。 朝晕听了会儿小弟小妹的吹捧,又回过神了,看詹琼真的没有想说的意思,也不想一直发问让他为难。 她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糖,把自己嘴里剩下一点点的糖咬碎咽下,直接弯腰拉起他漂亮的手腕,塞进他手心里。 亲密接触。 詹琼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惊慌失措地往后仰,但是朝晕已经自己直起腰了,她转过身,和自己的朋友们一起潇洒利落地离开,还对着他随意地挥了两下手:“别不开心了,吃点甜的。” 她的背影像云,轻飘飘地来,轻飘飘的走,没有一丝残缺的灰烬,总看得出来一份无畏的孤高。 詹琼愣愣地垂眸,背弯曲的弧度更甚,额前的碎发把他的眉目遮挡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他周遭凝滞的气息已经在悄然流动起来了。 他微抿唇瓣,背上自己的书包,站起身,沉默地往家里走去,在过程中脑里面不停地转,无意间握紧了手里的糖,然后突然停下来——他察觉到了手感不对。 詹琼摊开手掌,仔细看过去,发现只是一个荔枝味水果硬糖的包装纸。 “……” 居然,只有包装纸吗? 微风又哗啦哗啦鼓吹出来了一场骚动,詹琼想像出来严同学在发现自己只给了他一个包装纸时,骤然凝重深沉下来的脸色,越想越觉得生动,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细微如水流般的笑声,仿佛让他的人生停顿了五秒——只属于他自己的五秒。 这十八年来,詹琼第一次收到别人给的糖果。 哪怕这次,其实只有一个糖果纸;哪怕这次送他糖果纸的人,只是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奇特的女孩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 第439章:我想见你,在雨季(6) 不出所料,詹琼在回到家之后确实又被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通,他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解释,就木着脸听着就好。 詹雨兮一开始骂的是他,很快就会再掺和进来一个男人,一个和詹琼素未谋面,却让他一生阴雨连连的男人。 挨骂的过程中,詹雨兮发病了,脸色发青,呼吸不上来,詹琼就熟练地给她拿来药,又熟练地任她打过来一巴掌,然后沉默着喂她吃完药,最后把这一片狼藉收拾好,自己默默无声地回到房间。 他顾不得情绪消沉了,还有晚上的作业没有写。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一会儿要把外套洗掉,于是就习惯性地掏口袋,等到摸出来一个硬硬的糖果纸的时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收到了一份礼物。 詹琼看了会儿糖果纸,走近自己的书桌,弯腰用夹子把它夹在笔筒上,朝着外面,它还能每天看看外面的景色。 门突然被敲响,詹琼瞳孔一敛,紧接着就听见温声细语的女声—— “阿琼…刚才妈妈打伤你了吗?” 她压下手把,却发现门被锁了,又是一阵沉默,她语气无助道:“妈妈刚才不是故意的,妈妈控制不住自己,妈妈是爱你的,你要相信妈妈,好吗?” 詹琼一直没有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了好长一段话,慢慢地息声,这房子又被如海的寂静淹没。 詹琼坐在凳子上,一只手在轻轻摩挲着那张糖纸,另一只手的手指麻木地抚着脸上的伤,但平静无波的眸子却在摸过唇角的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扩大—— 他刚才在笑,在摸着糖纸的时候。 —— 新的一周的开始没有下雨,这对詹琼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他要赴约。 在那座废弃工厂周边住着很多人家,因为那里环境不大好,而且平时也没有什么人管理,有很多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就直接在那里搭了家。 那里面有一个小女孩,叫绒绒,今年9岁。 她的父母是外出务工,她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后来奶奶去世,就只有爷爷了,而且爷爷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她才9岁就会做很多家务了,詹琼认识她的时候是因为她在南市广场一脸认真地买菜。 因为家里没有人,她要留在家里照顾爷爷,所以一直没有去上学。 其他的,詹琼帮不了什么忙,因为他自己也深陷泥潭之中,但是孩子实在太瘦了,他真的没办法不做些什么。 思路到此为止,詹琼看到了在小巷口蹲着的小小身影,眼神顿时柔和下去,轻着脚步靠过去,但是绒绒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猛地回头,然后冲着他弯眸:“詹琼哥哥!” 詹琼轻轻“嗯”了一声,把自己手上提着的一小袋食品交到她手上,问:“能拿动吗?拿不动的话,我帮你提回去。” 绒绒熟练地用两个小手臂一起提着袋子,摇了摇头:“不用啦,哥哥你不是很忙吗?你送我东西已经对我够好啦!”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高兴得眼睛发亮:“你之前和我说,只要我真诚许愿,我们家墙那个缺口下面会出现牛奶,是真的!我前几天拿到了一瓶牛奶!” 詹琼笑着揉揉她的头,却觉得愧疚。 他其实是想隔两天送一次的,但是因为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真得抽不出时间执行。 不过现在也没那么忙了,他弯下腰,和她保证:“你以后多去墙口看看,每两天都会出现一瓶牛奶。” 他还想继续叮嘱她其他事,身后突然传来尖酸刻薄的讥笑:“哎哟哟,校内当暖男,校外也当贴心大哥哥呢?” 詹琼身体一顿,旋即转过身,把绒绒挡在身后,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楚天霸和他身边的小弟们,语气可以算得上是礼貌:“你们有事吗?” 楚天霸气势汹汹地呸了一声:“你说呢?!妍妍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詹琼眉间印出一条折痕,捏了捏眉心,格外不解。 他真的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闲。 楚天霸他们一路跟着詹琼到这里,越走越偏,原本想看看他耍什么花样,没想到还在这儿当暖男呢。 楚天霸旁边的小弟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你以后多去墙口看看,每两天都会出现一瓶牛奶。” 他们说着说着突然大笑起来,就在笑得厉害到詹琼怀疑是不是要给他们叫救护车的时候,他们的骤然被冷淡却正经的一声切入—— “你以后多去国道看看,每天都会出现不一样的大运,记得撞上去。” 笑声像破损八音盒一样,乱响一通之后骤停,几个人齐齐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极白的肤色,而后是她身后黑藻般随风轻荡的长发。 她一条腿随意曲起,另外一条腿在空中漫不经心地轻晃着,黑色帆布鞋底沾着细碎树叶,骨节分明的手撑在黑灰泥墙上,叮当镯在这个时候被她衬得像锁住她的镣铐——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松散随意却不慵懒的冷感。 她对所有人都一一回视了过去,詹琼在和她总是透着傲气的眼睛对视上的时候,猛地有一个想法—— 严同学她现在,一定觉得她自己忧郁爆了,帅爆了。 嗯,朝晕确实是这样觉得的,她还觉得自己刚才的台词酷毙了,正好楚天霸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她正准备再酷炫拽地重复一遍,风却掀起她牛仔夹克下白t的衣摆,露出她的一截腰。 “我操,别搞。” 朝晕脸色骤变,拉下自己的白t,害怕被吹到肚脐眼导致拉肚子。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理智拉回来,詹琼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把她扶下来,就听见身后的绒绒惊喜地喊出声:“朝晕大魔头!” “……” ? 啥东西? 朝晕满意地点点头,自己从墙上跳下来,完美落地,拍了拍手掌,一脸赞赏地对着绒绒点头:“不错不错,记得很清楚。” 第440章:我想见你,在雨季(7) 詹琼这才慢慢回想起来,绒绒确实和他提到过两次:有一个很漂亮还很厉害的魔女姐姐一直在帮助她。 他当时觉得绒绒可能是把遇到的某个好人神化了,不过现在看到当事人,好像还挺名副其实的。 楚天霸在认出朝晕之后脸都绿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老是乱刷新?!你当你自己是NPC吗?!” 朝晕淡淡地看他,一只手还在拍裤子上的灰尘,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要你管?” “我不管!”楚天霸心里一横,突然耍起赖来:“我不管!我要和这个弱鸡单挑!你们谁也拦不住我!我要让妍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詹琼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简直就是神经病。 “啧,”朝晕不耐烦地挖了挖耳朵:“你烦不烦?一天到晚磨磨唧唧公公爸爸的,你自己不好意思追人家女孩儿,把责任推给别人是什么意思?” 楚天霸一下子被戳中心思了,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调色盘一样,最后居然委屈起来,泫然欲泣:“你也喜欢这种小白脸?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的,没想到你也和那些没内涵的人一样!” “啧,”朝晕把身前的头发甩到身后,冷静道:“这里最没内涵的人就是你了。” “我哪里没内涵了!” 朝晕扯了扯唇:“《红楼梦》作者是谁?” 楚天霸抬起下巴,傲气地冷哼了一声:“陶喆啊,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朝晕把唇线扯平,没有什么表情地道:“傻屌。” 楚天霸:!!! “你骂谁!” 他后面的小弟这个时候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凑过去偷偷说:“老大!《红楼梦》作者是周杰伦!你说的那个歌名是《讨厌红楼梦》!” 朝晕听到了,又看向他,重复道:“你也是傻屌。” 小弟:!!! 詹琼没听过别人说这么粗鲁的话,不大自然地扯了扯朝晕的袖子,朝晕回过头看他一眼:“怎么?你也想被骂……” “没有!”詹琼惊慌失措地制止,硬着头皮道:“我没有意见,你,你继续说。” 朝晕满意地点点头,直直地盯着楚天霸的脸,把拳头捏得嘎巴响:“是现在打一架了之后再滚,还是现在直接滚?” 楚天霸脸色微变:“我们才不跟你打!” 怪力女!谁要和她打! 朝晕嚣张地扬起下巴:“那现在滚,以后都别让我看到你们找他。” 楚天霸撇撇嘴,纵使心有不甘,也不可能再找詹琼的事了。上次他以为是打扰到朝晕了,没想到这次她直接出来护人了,他可不想被打得再医院躺三天,那样的话妍妍怎么办? 不过其实也不全是坏事,要是怪力女真的偏袒这个小白脸,那这小白脸还逃的掉?还有心思勾引妍妍? 楚天霸顿时觉得身心舒畅了,刚要招呼自己的小弟们走,又被朝晕叫住。 朝晕拉上绒绒的手,直接命令他们道:“现在去给绒绒买两箱酸奶,然后把她安全送回家。” 楚天霸:? 詹琼:?O? 楚天霸脸一垮,试图谈判:“别介,我还要买烟去呢没钱了呀!” 朝晕:“把你买烟的钱拿去给绒绒买两箱酸奶。” “干啥啊你?她又不是我闺女……” 朝晕又捏响拳头:“打完你再去还是现在去?” 楚天霸立刻认真地看向绒绒,把手往裤腿上蹭了蹭,冲她伸出手:“走,买酸奶去。” 绒绒跟着走之前还冲朝晕挥手说“谢谢朝晕大魔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詹琼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我跟过去吧……我怕绒绒出事。” 朝晕回过神,语气笃定:“想多了,他们也就敢找你的事了,绒绒提一只老鼠就能把他们吓哭。” 詹琼顿了顿,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初中跟着我混的,高中飘了自立门户去了。” 詹琼:…… 好丰富的人生经历。 朝晕看他,问:“你现在要去哪儿?” 詹琼老实回答:“回家。” 朝晕双手插兜,凹出大佬般云淡风轻又张狂不羁的造型,简单道:“我送你。” 詹琼:? 等等。 他是男生,她是女生吧? 谁送谁? 詹琼连忙摆手,一张清秀温润的脸上写满了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某人坚定:“我送你。” “…严同学,我没那么弱…” “我送你。” “……” 朝晕见他还要继续拒绝,再次握了握拳头,歪歪头:“打一架?” 詹琼: >?O 土匪! 他居然默默在心里这样说了一句,也算是这么长时间里第一次偷偷在心里说人家坏话了。 他认命地转过身,语气弱了下去:“那,那你就送吧。”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一个算是疏远的距离,并排在小道上慢慢走,青绿色的清新气息拂上来,把他们两个都烘得好像有一身樱花暖香气似的。 詹琼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跟在他旁边的少女,又看了看快要阴沉下去的天色,轻轻瘪眉,体贴地出声建议:“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家还有一段距离,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家吧,不然你父母会担心的,你不用把前两天的事情挂念在心上,你今天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他觉得,肯定是她想报答自己那天送她回家才这样做的。 朝晕的胳膊绕在后脑勺上,头枕着自己的手,闻言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以一种让人很难读懂的语气说到:“我父母早就走了。” 詹琼:???? !!! 他呼吸都差点停住,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舌头都快打结了:“抱,抱歉……!我不知道……” 朝晕又轻飘飘地说:“出国了。” “……” 哦,原来,是出国去了吗? 詹琼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捏紧自己的书包肩带,决定还是关上嘴巴不说话。 朝晕看他实在惶恐的样子,“善良”地和他保证:“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到现在还没遇上能打得过我的。” 第441章:我想见你,在雨季(8) 她都这样说了,詹琼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她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想法很独特、不知道为什么很可靠,并且自由的人。 自由的人。 詹琼望向远远的天边,那里凝结起来了柳絮一样深浅不一的斑驳丁香浅紫,一举一动都是轻轻的,柔柔的,说话也是这样,像怕惊动了谁似的:“那你不上学,每天都在外面玩吗?” 朝晕仔细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也在家里玩。” 她听见詹琼轻笑了一声,自己又接着说:“上学实在无聊的,再也没有什么事是比上学无聊的了。我平时就在家玩玩,然后再出来玩玩逛逛,顺便拯救世界。” 玩玩,逛逛,拯救世界。 听起来还挺让人向往的。 詹琼歪了下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住的小区,他甚至能识别出自己的家在哪里,朝晕那些话犹如风一样缠绕在枝头,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 他勾唇,一如既往的温和、温柔,但是里面的意味已然有些飘忽不定:“那挺好的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朝晕原本只是瞥他一眼,没想到这一下子又收不回去了。她看着他的侧颜,突然停下,而后掰过他的肩膀。 这一切发生不过只是一两秒的事情,詹琼脸上的表情还没有收回去,眼里面却已经充斥着疑惑和震惊。 他没来得及挣扎,朝晕已经伸出两根食指按在他的唇角,然后猛地向下一拉,他的笑容就被她手动收了回去,现在看着还有点像苦瓜。 詹琼从来没有和别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他浑身一个颤栗,后脑勺都通上了密密麻麻的电流。他胡乱把朝晕的手挥开,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都下意识收力,没有让她感到痛,只是自己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 朝晕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倒是他一脸狼狈的样子,震惊地看着她:“你刚才干嘛?” 朝晕的神情严肃且认真:“我就是想看看你不笑的话,会不会说话。” “……” 当然会了! 詹琼恼羞成怒一样地自己在心里这样说,居然也说了一个情绪丰富的感叹句。 朝晕侧了下脑袋,乌黑的瞳仁犹如黑珍珠,她的腔调总是平的,但是就是无端令人信服:“你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 詹琼漂亮的手虚握,手背贴着唇面,闻言完全错愕住,不知道为什么和好看扯上关系。 他的背后已经果酱一样深浓的紫,白净柔和的面孔温和得动人心弦,两颊上的红也没有任何旖旎在。 他身上的光泽被虚化的光线给模糊成了一小片灰晕,簌簌的风吹翻他的衣摆,此刻,他漂亮得像海宝蓝。 朝晕定定地看他,再次大方地出声夸人:“你不笑的时候也好看,真的。” “……” 到底怎么和好不好看扯上关系的! 詹琼第一次收到这么直接的赞美,脑子都在嗡嗡响,他抿紧唇瓣,匆匆忙忙地说了声“谢谢”就急着往家里赶。 朝晕不费吹灰之力地跟了上去,继续说:“你不笑的时候比你不开心的时候的笑还好看,你以后不用逼着你自己笑。” 她似乎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习惯笑是因为他觉得好看。 不知道应该对这个想法报以什么态度,詹琼抿紧唇瓣,固执地不说话,但是确实也没有再笑了。 朝晕还在说:“我就很少笑,因为我早就意识到这个世界多么黑暗,多么酸苦——多么香辣。” 说到这里,朝晕无声地吞咽了一下,想念自己的麻辣香锅了。 但是她还是要把詹琼安全护送到家,并且开导他,于是继续说下去:“你从今以后就和我一样,做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吧。我们一起对抗这个不公的世界。” 詹琼默默不语,任由她说,只是脱下自己的书包,打开之后在里面找了找,然后把一盒饼干递给朝晕。 朝晕停住了话,接过这盒饼干,捂了捂已经饿了的肚子,看着詹琼又背上他的书包,这次的口吻更加真挚:“这个世界上就是有我们两个这种好人,才会这么香辣的。” 詹琼掀眸斜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朝晕终于不说话了,自己吃自己的饼干,詹琼不用再一直想怎么回应她了,也松了一口气。 真中二啊。 他几乎是带着笑意在心底这样评价。 詹琼伸出手,摸上自己的唇角,是平的,没有弧度。 他侧过脸,看到她清丽的脸颊,又想到了绒绒喊的“朝晕女魔头”,差点笑出声来。 也是很有趣,很奇怪的一个人。 他这样想着。 是他这样枯燥无味的人,永远成为不了的人。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12。】 —— 雨消停了两三天之后,又开始不停事地下。 周末连着下了两天,周一的时候也还在下。因为长时间下雨,放学的路过于湿滑,詹琼举着伞,在这翻转的天地里慢慢地、一个人走。 周围经过了形形色色的同龄人,也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詹琼都是回以礼貌的微笑。以往这是这样的,但是今天他却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又悄悄地走了那条他熟悉的小路。 等再次走到那个小巷口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这次没有小猫在那里,只有湿漉漉的石板,还有偶尔反光的水纹。 天地都困倦地睡在了这场雨里,他的耳朵里只有雨水奏响的哗鸣,没有不绝于耳的嘈杂声,所以他听得见自己心里陡然冒头的念头—— 她今天,带伞了吗? 詹琼不知道这个念头究竟是产出自什么心理,他只是转了一个小弯,再次穿过漫长到让人忐忑的雨帘和小巷,像是在寻找雪天的夏虫。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不想知道她有没有带伞,或者说,他到底想不想看到她。 直到他的脚步停下,地板上的雨水反射出一道暗光。 在这萦绕耳畔久久不散的雨声里,他再次望进了一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眸里,那里面都是清冷的水纹,却不冷清。 像闯进了他一个人的童话里。 第442章:我想见你,在雨季(9) 朝晕是抱着荔枝的看雨的,听见有人来的声响了才不慌不忙地抬眸,见是詹琼才轻轻挑眉,从袋子里拿出来一颗荔枝递过去:“过来吃。” 她纤细的皓腕穿过那一条细长的干燥与湿润的分割线,雨水打在她的肌肤上,如同她的话落在他的心尖。 詹琼眼睫一颤,迈开腿走过去,边走边问:“你今天,还没有带伞吗?” 他的声音总是清润得几乎和雨融在一起,很容易听不清,然而朝晕却在他刚刚说完之后就接了话:“今天带了,我又不是蠢货。” 詹琼无声地弯了下眸,站定在她身旁,雨伞上的雨滴啪嗒啪嗒地掉,如一粒粒珍珠,把她这片净土染湿。 詹琼弯腰接过她手上的荔枝,道了声谢,拿在手上看了看。 圆圆的淡红色的一颗,看起来格外水灵,因为是早季的,所以还有些青涩。詹琼眨眨眼,想到了她吃的也是荔枝味道的棒棒糖,好奇发问:“你很喜欢吃荔枝吗?” 朝晕在地上另一个袋子里剥了一颗荔枝的皮,往嘴里扔了晶莹剔透的果肉,微蹙着眉咽下后,若有所思地说:“我小时候吃荔枝,总觉得自己一股腥味,但是其他人吃了都说不是腥的。我怀疑荔枝是我的异能觉醒水果。” 詹琼脸色微微一变:……? 妈呀!这是过敏了吧! 朝晕还在自己推测:“都十几年了,现在吃着还是腥的,结果也没觉醒异能。烦!可能是吃的还不够多吧。” 那是因为现在也在过敏啊! 她这样说完,又拿出来一颗剥了之后送进嘴里,然后皱着眉嚼了两三下咽下去,沉默了两秒,捂着胸口干呕了下:“呕!真腥!” “你别吃了!” 詹琼反应过来,连忙蹲下把她手边的荔枝夺过来,放在离朝晕远的那一侧,严肃地教育她:“你这是过敏了知道吗?以后不要再吃荔枝了。” 朝晕定定地看他,张口就来:“买不起荔枝抢我的?” “……” 严同学,你是笨蛋吗? 雨淅淅沥沥地下,詹琼却骤然觉得,有她在的地方,惺忪的雨的节奏都欢畅跳跃了很多,连着他一起有了活人气。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5。】 詹琼这个时候居然想笑,他眉眼间的情绪尽是无奈:“好吧,我确实没钱买早季荔枝,但是你也真的是过敏了,不信的话你去医院查查。” 朝晕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就恶寒地搓了搓手臂:“别跟我讲医院,最讨厌医院了……” 她话音未落,敏锐地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跳进水洼的杂乱脚步声,也不往下说了,抬头看过去,看到了她的三个小弟撑着各色不一的伞排成一列,两个撑着变形金刚的伞,一个撑着魔卡少女樱的伞,齐声喊了一声“晕姐”。 “啧,知道我等你们等了多长时间吗?” 朝晕挖了挖耳朵,站起来跺了跺脚,一直跺一直跺,没停下的意思,三个人面面相觑,问:“晕姐,你跺脚也太久了吧?这么生气?” 朝晕冷酷道:“脚麻了。” “……” 詹琼抽了抽嘴角,敏锐地察觉到朝晕的目光,一下子绷直了唇线,克制住没笑出来。 二虎挠了挠头问:“晕姐,喊我们过来干什么啊?我在家忙着修电脑呢。” 朝晕扬起下巴:“测试召唤你们需要多长时间。要是下次我真有什么急事要找你们,按你们这个速度来看,我都死八百回了。” 烽火戏猪猴呢搁这。 詹琼眉心微折,轻声说:“严同学,不要乱说不好的话。” 朝晕回头看他一眼,思考了下,接着道:“我都死八百回后第八百零一次复活,然后找上你们家门了。” 三个小弟:黄豆惊恐捂脸 詹琼一说话,三个人才意识到这儿还有个人呢。漂亮虎看向他,还有他手上的荔枝,惊奇道:“现在都能吃荔枝了?” 朝晕把地上的垃圾整好拿在手里,慢悠悠道:“当然能了,你吃吗?” 漂亮虎摇了摇头:“我吃荔枝老是觉得腥,所以就不吃了。” 詹琼立刻看向朝晕,用眼神提示她:看看人家!看看人家!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 然后他就听见漂亮虎说:“我感觉它应该是我的异能觉醒果。但是实在太难吃了!我还是当个普通人吧!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詹琼:…… 旁边的大虎却只是盯着詹琼,轻咳一声,不大自然地问:“那啥…你叫啥来着?” 詹琼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讲话,微微一愣,老实回答:“詹琼。”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打听过了,你是不是学习很好啊?” 詹琼有些拘束:“还好。” “诶,你别兼虚了。你初中化学笔记有没有?我想帮我妹借一下行不?多少钱直接说就行。” “……”谦虚吧。 詹琼冲他微微一笑,温声道:“当然可以,不用给钱,我自己拿着也没有。” “只不过,可能需要你们到我家小区楼下等我拿下来,你方便吗?” 大虎眼巴巴地看向朝晕,詹琼跟着他一起看向她,朝晕则是又跺了一下脚,转身拿起在墙角靠着的伞,撑开,举过头顶,把詹琼手上的荔枝抢过来塞到一脸懵逼的二虎手里,干脆利落道:“走吧。” 詹琼看着她伞下和伞上印着的一模一样的“别拿装逼当典范”的标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雨势慢慢小了下来,他们五个人走在一起,大虎是在替妹妹向詹琼请教学习方法,然后发现什么也听不懂;剩下的两个则是一直在和朝晕说这说那,总而言之,有种说不出的活气和热闹——他没有体验过的,活气和热闹。 到了詹琼家小区门口之后,他态度温和地让他们在门口等他们一小会儿,他很快就下来,然后便加快速度往小区里面赶,似乎对这件事情格外上心,让大虎怀疑自己妹其实是詹琼妹妹。 他好奇地问朝晕:“晕姐,他看起来咋这么关心我妹呢?把我妹当妹了?” 朝晕扫过去一眼:“你要是让他帮你忙,他还把你当儿子呢。” 大虎:? 第443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0) 没过十分钟,詹琼就拿着三个厚厚的笔记本下来了,站定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显然是赶时间跑下来的。 朝晕从他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眼睛就牢牢地锁定着他了,等他站定在面前的时候才微微皱眉:“这么急干什么?” 詹琼弯了下眸:“怕你们等急。” 大虎这种大大咧咧的人都感到有些愧疚和动容了,“哎哟”了一声,把他手里的笔记本接过来,道:“没必要呀兄弟!我也让我妹妹当你妹妹不行了!这么拼!” 詹琼微微睁圆了眼,歪头,迷惑不解。 朝晕直接伸腿,收着力度地踢了大虎一脚,一本正经地教育:“要说谢谢。” 大虎一脸懵逼地眨眨眼,拍了拍自己的裤腿,认真地和詹琼道谢:“谢谢你!兄弟!我给你转点钱吧!” 詹琼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最后只是内敛地弯弯唇:“没事的,反正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能帮到你就好。” 朝晕眯着眼看了他几秒,突然伸手把二虎手里的荔枝拿过来,而后直接递向詹琼,在后者微惊的目光中,一本正经道:“按照你说的,我和姗姗都过敏了,吃不了,给你吃。” 大虎二虎:??? 大虎直愣愣地看着朝晕,挠了挠头,看着那些水灵灵的荔枝,咽了下口水:“晕姐,我们不过敏!” 朝晕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语气很肯定:“你俩也过敏。” 大虎:“不不不,我俩不过敏。” 朝晕:“你俩过敏。” 二虎:“没有的晕姐,我俩不过敏。” 朝晕:“你俩过敏。” “……” 大虎也懵了,和二虎双双相望,不确定地问道:“我俩…过敏?” 二虎也摸了摸后脑勺:“…可能吧!晕姐这么关心我们,我们肯定过敏!” 詹琼:…… 他因为受宠若惊而微微睁圆了眼睛,温声拒绝:“严同学,不用的。我——” 朝晕直接板着脸把装着荔枝的袋子怼到他脸上,语气有点凶:“拿着。” 詹琼:??< 他看出来朝晕是非给他不可了,很聪明地咽下了自己的拒绝,口齿不清地咕哝了句“谢谢你”,然后从朝晕手上接过袋子,乖乖站好。 朝晕满意了,点点头,唇角上升一个像素点。 雨越下越小,现在已经停了,詹琼还要忙着写作业,和他们说了谢谢,转身往小区里走。 大虎按耐不住,悄悄问:“晕姐,我和二虎对荔枝真的过敏啊?” 朝晕目不转睛地盯着詹琼的背影看,怕他在回家的这一小段路上遭遇不测,不过两个字吐得很是干净利落:“假的。” 大虎:!!! “为啥骗我俩呀!” 朝晕回过头瞥他一眼,唇角再次上升一个像素点:“我想给他一个人吃我买的荔枝,怎样?” “……很好。” 他们说得毫不顾忌,詹琼只是刚刚走出去一段路而已,这下子听得清清楚楚。哪怕刚才隐隐约约猜到了,现在被这么直白地告知了,一时间也很难保持冷静。 他瞳孔猛震,觉得手上冰凉凉的荔枝都变成了烫手山芋,脚下面的路也烫得惊人,温度顺着骨头一句爬升,耳朵也是热的,脖颈也是热的,喉咙是黏涩的干。 詹琼吞咽了下,抱紧了怀里此刻显得沉甸甸的荔枝,加快了脚步,中间绊倒了石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跌了几步,还不敢停下,就这样狼狈地往前跑呀,跑。 他不知道,他这辈子都跑不出去的,跑不出去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这场朦胧细雨。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9。】 ———— 到家门口的时候还在微微喘着气,詹琼平息了一下呼吸,一只手提着荔枝,腾出一只手去掏钥匙开门。 当门开出一条缝隙,房间里面与外界隔绝的枯干和死一样的寂静就争先恐后地铺出来,詹琼每一个动作都几乎没有声音:拔出钥匙、阖上门、放好钥匙,安静得像是听觉被屏蔽了一样。 他弯下腰去换鞋子,在弯腰的时候,装着荔枝的塑料袋因为褶皱而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掉进无边黑夜的一只萤火虫。 詹琼起身的动作微微一停,轻轻偏过头,看着装在塑料袋里时像泡在水里一样的荔枝,骤地想到了一个奇怪又有趣的人。 想到她总是一本正经板着的小脸,她撑开的那把印着“别把装逼当典范”的伞,唇瓣蓦然一弯,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 “阿琼,你回来了?咳、咳咳……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这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却像巨石一样压在詹琼清瘦的肩膀上,他的瞳仁猛地放大,温润的墨色凝固成斑驳的漆黑。 他慢慢直起腰,抬起头,看到了詹雨兮那张形容枯槁的脸。 她漂亮的脸瘦得有些脱相了,两腮几乎没有肉,下巴尖成了骨头的形状,两眼空空,唇色惨白,此刻正冲着他微笑,笑里也没有什么情绪,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詹琼看了两眼就垂下眸子,“嗯”了一声,而后不知带着什么情绪闭了闭眼,以叙述的口吻问:“我给你做的饭,你又没吃?” 詹雨兮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像藤蔓一样摸上脸颊,羞赧得像带着露珠的花瓣,小声说:“我不能吃饭,我太胖了,他喜欢瘦的女孩。” 又犯病了。 詹琼深吸一口气,已经摆不出任何表情了,没有理会她,拖着身体往房子里面走。 “等等!”詹雨兮突然出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詹琼手里的荔枝,狠狠一颤,陷进眼窝里的眸子一瞬间变了神,狰狞狠厉,语气也陡然变得尖利:“你手上的是什么?!你哪里来的荔枝?!我没有给你钱!是外面的狐媚子给你的是不是!!” “你背叛我!你背叛我!我怀孕了——我怀了我们家的孩子!你怎么敢不要我!你王八蛋!你死了全家啊你——!” 第444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1) 她如素纸一样破败的身体扑上来,像孤魂野鬼一样挂在詹琼身上,对他撕打着,哭声凄厉:“不能这么对我啊!怎么能扔下我!你怎么能找别的女人!” 詹琼的脖子瞬间被划出触目惊心的红痕,他脸色都没变,依旧是毫无生意的荒凉气,鼻前呼出的气也浅得像薄雾。 他紧闭着唇,拖着两个人的身体往客厅去,任打任骂,等到詹雨兮累得发呆的时候,去把已经凉透的饭菜热了热,一声不吭地喂她饭吃,隔了半个小时又喂她吃药。 等到她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时,詹琼毫不犹豫地背着自己的书包,拿着自己的荔枝回房间,不管女人怎么惊慌愧疚地喊他的名字都没有回头。 他已经回头了太多次了,踩着一地的刀片和碎玻璃,除却满地腥臭的粘液、垂败成哭脸的康乃馨,双方更绝望的苦和痛之外,什么也换不来。 但是不回头也没有逃出生天的大门,只能一路走到黑,走到他们都不认识对方,走到坟墓里去,走到死亡。 詹琼回到自己的房间,熟练地锁上门,把荔枝放在桌子上,而后自己背靠着凳子,望着天花板漫无目的地发呆。 几分钟之后,他又捞起自己的身体,从袋子里面拿出来一颗滚圆的荔枝,麻木着脸剥开果皮。 小钟表还在滴滴答答地走字,这间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就他一个孤零零地喘气的——偶尔他也不想喘气了——安静得让人发慌。 甜腻的汁水顺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滚流,他把壳剥掉,咬下去果肉,清甜的果肉香气瞬间填满感官。 詹琼先把核吐出去,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咀嚼着剩下的果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荔枝了,现在猛地一吃,已经不知道要用熟悉还是陌生来形容这种感觉了。 荔枝—— 给他荔枝吃的人—— 詹琼的脑海里又陡然蹦出来了一个人,他吞下嘴里的荔枝肉,慢慢站起来,靠近窗边。 窗子上还挂着停滞下来的雨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像是蛛丝网的各个结点。 透过这些节点,詹琼往楼下看去。 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应该早就不在了的,但是他就是想要再看看他们刚才在的位置,告诉自己刚才那么一点点的温暖不是假的。 视线如将落的雨一般往下延伸,他脑海里构建出来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的样子——是冰凉凉的柏油路,冰凉凉的瓦砖,冰凉凉的雨水和阴天。 然而望下去的时候,鲜活的人挡住了所有阴沉调子的冷凉,有温暖的潮气纤维蚕食空气里的静默粒子。 他看到他们还在——他们在小区楼下剪刀石头布,输的人跳水坑。那三个人时不时仰头大笑,朝晕依旧保持着自己一个像素点的笑容,偶尔会变成两个像素点。 意气风发,热情似火,朝气蓬勃的人。 钟表走字的声响如窒息般碎裂掉,他听不见了。他双手不受控制地扒上窗户,玻璃上留下了荔枝味的指纹,因为手指用力而微微一扭曲,像要逃出去的白鸽,像一只解不开的眼睛。 到最后,所有的水坑都被他们跳过了,他们应该是玩够了,又凑一块儿商量了会儿话,詹琼觉得是在讨论要吃什么。 最后决定好了,朝晕往小区东边的那条路上走,后面跟着三条小尾巴。 詹琼唇边淡淡的笑容凝滞,按着玻璃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些干掉的汁液又如同透明的血渍。 她慢慢离开,他们慢慢走出去,又有乌黑的云满过詹琼的头顶。 就在他浸在呆滞的失落当中时,朝晕却突然停下来,转过身,仰头望向一个方向。 詹琼甚至不知道这算不算对视,但是在朝晕“看”过来的时候,他的呼吸都停了,泛白的指节也卸了力。 她在看他吗?她看得到他吗? 不对吧,他们家在三楼,她能看得清吗? 他正这样想着,剩下三个人也都看过来。二虎眯了眯眼睛,看清之后猛地用指头指向他的方向,张着嘴和朝晕他们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看表情开心得很。 朝晕就定定地看着他的方向,还是那么认真,让詹琼觉得他们在面对面,他又被她略显嚣张却格外温慈的气息包裹。 她骤地伸出手,冲他挥了挥手,在詹琼的视角来看,像一只小蝴蝶。 她看到他了。 她在和他打招呼。 他觉得手脚都麻了,心脏一缩一缩的,酸麻,有点疼,但是还是慌乱地伸出手,也和她挥手。 大虎在后面想自己招,最后举起一只手,比了半个心的形状,还撺掇着肘朝晕,让她也参加。 朝晕抬头看了眼,撇了撇嘴,觉得太幼稚,实在太幼稚了! 然后最后也还是跟着他用手比了半个心。 剩下的两个人自然也摩拳擦掌,嘻嘻哈哈地加入,也站在他们身后比了个心,在詹琼的视角看来,就是一颗有投影的心,宛如遮雨的伞。 詹琼忽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悸,大水漫灌,淹没他的喉咙,让他吞声都有些艰难。 他僵硬的手指拉开窗户,凝滞的雨滴因为他的动作掉落,他停滞不前的人生也往前迈步。 他也伸出手,唇扬得高高的,手臂也扬得高高的,不遗余力地和他们打招呼。 他死水一般的生活里,好像有了一点点热闹的声音——好像有水温缓升的咕嘟声。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4。】 ———— 詹琼一直认为,自己的承受能力还算可以,否则也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活到现在。 高中生活很累,回家也很累,在睡觉的时候都是累的。 他本来可以一直这样木顿地累下去,但是现在不行。 现在的他,居然偶尔会感到孤独。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他们四个人——尤其是,想起严同学。 他不是没有去找过他,但是后来的几天都没有下雨,他去那条小巷里,没有见到她的人。 詹琼忍不住怀疑—— 她是蜗牛吗?为什么只有雨天才出来? 第445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2) 因为有心事,有想见的人,詹琼平时的表现多多少少会有一点不一样。 其他人看不出来,齐砺是能看出来的。 因为姚嫣的事情,他找过詹琼好几次,次次都是挑衅,但是每次对方都彬彬有礼地和他对话,而后每次开场白都是问他是谁。 齐砺第一次被人忘的这么快,气都快气死了,发誓要在不尊重这方面胜过詹琼。 等到他满怀信心地在走廊窗边找到詹琼的时候,轻蔑地扬起下巴,用鼻孔看对方,张口就是阴阳怪气:“詹同学,这下子记得我是谁了吧?毕竟我可是夺了你第一的宝座啊。” 詹琼原本在凝视着窗外阴不阴晴不晴的天,等到齐砺说完话了之后才意识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于是慢慢转过头,微微一笑,温和道:“同学,你在和我说话吗?抱歉,我刚才没听到,你能再说一遍吗?” 顿了顿,他又带着歉意说:“你的名字是什么啊?我记性不好,忘记了,我们认识吗?” 齐砺差点气个仰倒,咬紧牙关,愤怒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还有刚才说的话,再一看詹琼,他又在看他那个破天了。 齐砺彻底怒了:“喂!你是聋子吗?!你懂不懂尊重人啊?!不知道要回应一下别人吗?!” 詹琼抽回神,又看向他,稍稍歪头,诚恳请教:“同学,你觉得今天会下雨吗?” 齐砺:? 有毒吧?怎么几天不见变蠢货了? 他刚要开口骂人,轰隆一声,外面炸响了一道雷,下一秒,雨哗啦啦地倾盆而下,雨势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齐砺眼睁睁地看着詹琼神色一亮,嘴里呢喃着“下雨了下雨了”,而后翘着唇角,绕过他走进班里去,压根就没有理会他。 齐砺:我操? 这特么是变脑残了不? 詹琼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一个下午都在默默祈祷雨不要停,他想要再去找找她,试试能不能见到她。 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什么很深的羁绊,但是他想待在她身边一段时间,一会儿,就一会儿。 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被云裹着。 从小到大,詹琼的愿望没有几个实现了的,这次可能是老天开眼,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雨还在不停地下,他踩着石砖,没入熟悉的那条小路,再次站在了那条小巷前。 詹琼深吸一口气,举着伞,往巷子里面走的时候,每一步都是轻的,被雨声砸碎,淹没,和他的人一样,如此轻柔,又如此易碎。 脚步慢慢停下来,雨声潺潺,万物都融化在这一片森绿里。在细烟朦胧中,他再次看到了她。 她垂落的发丝,她修长的手指,她眉间因为不虞而凝起的褶皱——她指间夹着的,荔枝味的棒棒糖。 朝晕原本是在蹲着玩开心消消乐的,因为卡关所以有些恼怒,挑战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落败,气得她直接把手机关机,想要抬头看看天,没想到看见了在雨里撑伞默立的少年。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雨声潺潺,把两个人的声音都淹没在雨里,于是只能用眼睛对话。 詹琼捏了捏衣角,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扯出来一个僵硬的笑容,但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什么话题?小猫?荔枝?天气?不知道,想不通,但是知道看到她心里就觉得踏实。 两个人沉默良久,最后是朝晕先开口。她黑亮的瞳仁盯着他,开口就是一句:“你耍什么帅?” 詹琼:? 他呛到了,咳嗽了两声后才为自己辩白:“我没有耍帅。” 朝晕问:“那你站雨里干什么?” 不过她也觉得他不像在耍帅,如果想要耍帅的话,就不应该撑伞,任由雨水冲刷自己洗不掉的忧郁! 詹琼默了,走到屋檐下,合上伞,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朝晕,悄咪咪地往她的方向移了几步,而后望着阴沉沉的天,软着语气问:“你只有下雨天才会来吗?” 朝晕抬起头看他,她的视线不由得让他把脊梁绷得更直,连忙解释:“前一阵子我碰巧经过这里……没有见到你……”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借口过于苍白,又闭上嘴不说话了,耳尖红得像雨里的淡梅花。 朝晕似乎不在意他为什么知道前几天她没来的事,移开目光,慢悠悠地说:“绒绒的爷爷一下雨就腿疼,我去帮帮忙,陪绒绒玩一会儿,然后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就回我的魔窟。” 詹琼:? 朝晕想了想,补充:“哦,就是我的家。” 詹琼抿了抿唇,虚握着的手不太自然地放在唇边,不自觉地撇过头,轻笑了一声。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7。】 他也蹲下去,时不时看一眼朝晕玩开心消消乐,在她皱眉的时候就体贴地给她出谋划策,最后成功让朝晕过了一直卡的关,让朝晕不由得盛赞他的智慧:“你挺聪明啊!比那三个小猪聪明多了。九月份之前我卡关了都来找你。” 詹琼一开始是温声说“好”的,但是在慢慢回过味儿之后,又微微张开了唇瓣,小声问:“你九月份之后,要离开了吗?” 朝晕关上手机,两条手臂搭在膝盖上,白得像被水释淡了的牛奶,转着脑子想了想:“应该是吧,到时候去别的地方开一家咖啡馆,就不在这里待了。” “你今年不是高三吗?到时候应该是要开学了吧?不也不在温南了吗?” 詹琼抱臂靠在膝盖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闻言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便没再说话,眼眸投入流成小溪的石路上。 是的,时间是滚滚洪流,把熟悉的一个、一对、一切都冲散,若干年后,就算是在河流的两岸匆匆遥望一眼都算是万幸,所以人的相处是以秒为结的。 每一场分离,都是人必经的微型雪崩,有人留下一颗心,有人留下一缕发丝—— 有人留下一颗荔枝。 朝晕看过去,认真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信誓旦旦道:“你不舍得我。” 第446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3) 詹琼眨眨眼,被她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还没张口说话,就听见朝晕以一种无奈的语气道:“唉!好吧!看你实在不舍得我,我就把我微信号告诉你吧!yZytXdynp666。” “你要好好记住,很少有人能要到我的微信号的。你回去加我,不用担心,所有人的消息我在有生之年都会回复的。” ……有生之年吗? 詹琼眨眨眼,居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心情又隐隐约约出了太阳。 有了微信,有了联系方式,就像是在飘忽不定的人生湍流里绑定了一根红线,怎么也冲不掉冲不垮,他们总有机会再见。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31。】不过他刚才脑子没转过来,没记清她说的字母,又不好意思地请她再说一遍。 “严朝晕天下第一牛批的小写首字母缩写再加个666,”朝晕还要费心费力地和他解释一遍,又惆怅望天,不禁感叹一句:“你真不懂我。” 詹琼把她的微信号刻在脑子里,挠了挠头,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的。” 朝晕也算是欣慰了,刚要再告诫他两句作为自己的跟屁虫应该要修养什么样的品德,她的电话响了,电话铃声是她定制的喊麦——祝我严总大展宏图,从此名满这江湖!王者之路不孤独,遇见小人必铲除—— 詹琼只听见了这几句就没有了,朝晕接了电话,开了免提,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晕姐!有人欺负我欺负到家门口了!!” 这大嗓门一出来詹琼就认出来是二虎了,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电话那边的二虎还在告状:“我奶不是老丢钥匙吗!然后我不是给我们家买了一个电子锁吗!我奶记不住密码,把密码写门口墙上了,然后一头死黑猪偷到家里来了——” 朝晕:…… 詹琼:…… 可以的,请人吃自助餐来了。 电话那边,有个男人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他爹的骂谁死黑猪呢?!” 二虎对着对方破口大骂:“死肥猪你熬过年了真以为自己是成仙了是吧?你这身肥肉没够250斤我是250行不行?!” 有点吵,朝晕把电话放远了,轻啧一声,提高了分贝:“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你看着人,别让跑了。” 二虎连忙应声,挂了电话后恶狠狠地冲着贴在墙边的男人啐了一口,捂着刚才因为和他打架而挂彩的脸,对着他冷笑了两声:“我告诉你,等我晕姐来了你就死定了!” 刚才他们两个人还打了一架,对面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被打了也不赔偿电子锁还有他偷东西时弄坏的东西,问了就理直气壮地说打死了也没有一分钱。 二虎气的要死,他见过这个男的,老是在附近游手好闲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住在哪里,就算二虎报警,他也不可能赔钱的。 这个时候就不能怪他请出他们晕姐了! 和他想的背道而驰,男人觉得他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出了事情不找警察,反而找一个女的,听声音还挺年轻的,能顶什么事? 他不屑地想——肯定是自己家里也有什么事,不敢报警,走投无路了才喊个女的过来。毕竟,女人能有什么本事?他能打不过一个女的? 刚才和这混球互殴,他也一肚子气,这下子知道是个女的来救场,更是下定决心要从他们身上找回场子了。 二虎在等待过程中一直盯着这头肥猪,防止他趁自己不注意跑了,就这样大概过了七八分钟,他听见了有人上楼梯的脚步声,好像还不止一个,但是他一下子就听出来其中有一个是朝晕的脚步声了。 二虎顿时脸色一亮,眼巴巴地看着也被阴天浸得昏暗的楼梯口,随着脚步声逼近,他脸上的欣喜也扩得更大。 少女上身穿着轻亚风黑色一字肩外套,锁骨处的骷髅头拉链随着她的动作而晃荡,偶尔因为光影闪烁出一小片猩红,下半身的灰色短裙也晃出一道道残影。 朝晕双手插兜,姿态懒散地朝他们走过去,从出现的那一刻起,眼睛就锚定在他们两个之间,最后定在那头肥猪身上,及腰的长发被阿漏进楼道的风扬起,慢慢开口:“来吧,谈一谈——” 二虎刚刚启唇,旁边的肥猪突然攥紧拳头猛地冲出去,被肥肉挤得肿胀的三角眼死死地盯着朝晕,嘴里发出被脂肪压得混浊的怒喝,想要直接给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女一个下马威。 朝晕脸色都没变,冷白的一张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出一只手,转了转手腕,微微眯起眼睛,像锁定目标的雪豹。 男人的拳头越来越近,在朝晕准备直接接上他的拳头的时候,突然被人从旁边推了一把,险躲过一个拳头,詹琼的肩膀却挨了半拳力气,一个闷哼撞上了老旧的扶手,凸出的铁勾刮破了薄薄的校服,顿时有细长的血痕溢出。 二虎这才看见詹琼也跟了过来,惊得“我靠”了一声,差点跳起来。 这弱鸡怎么也来了! 二虎赶忙冲过去扶上他,把他往门口带,中间还穿插着信徒宣传:“哎哟!你个笨鸟!你不知道晕姐多强啊?!怎么还去挡拳头啊!” 詹琼的眉首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着,闻言只是勾了下唇,虚声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肥猪也懵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总觉得自己刚才没用那么大力气啊,不至于飞那么远撞到扶手上啊。 不过他没有时间时间匪夷所思了,因为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抬起头,看见高挑的少女站在他面前,长发像漆黑的鬼影,唇角挂着一抹阴森森的冷笑,一只手把另一个拳头按得咯吱响。 她一字一句:“你、自、找、的。” 随后,楼道内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他就是仗着这附近没有摄像头才敢到处偷的,然而他没有想到,没有摄像头的话,他被打死了也没人知道。 第447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4) 朝晕出手打起人来拳拳到肉,这么胖的一个人被她压在地上打,男人毫无还手之力,一开始还叫嚷着“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不过她是不可能自己报警的,因为他是黑户,报警了等于自投罗网。 喊报警没用之后,他又开始求救喊“救命啊——杀人了——”,不过他在来偷的时候也应该早就了解到了,这座老楼里面的人几乎搬得没剩下几户了,剩下都是一些老人在独居,二虎家还在顶层,更不可能有人腾出闲心管他了。 最后,男人只能痛哭流涕着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赔!我赔!别打了!” 朝晕置若罔闻,总是情绪淡淡的眼眸中央此刻烧着两团热火,似乎是恼极了什么事似的,又下重手揍了五分钟之后才停手。 她站起来,又踹了他一脚,冷冷道:“别装了,我就没下死手,滚起来,赔钱。” 男人已经被打得头昏眼花了,听了她的话更是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啥叫没下死手?!她还想下死手?! 但是他是不敢说的,只能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去和二虎商量赔款,在二虎说出天价索赔额三千块钱的时候,居然也没讨价还价,给他扫了款后连忙落荒而逃。 二虎愤愤不平:“我靠!早知道我就应该要五千块钱的啊!气死人了!他到底偷了多少?!三千都说给就给啊?!” 朝晕没看那肥猪跑开的身影,冷静地发布命令:”你这两天注意一下他的动向,他两三天以后应该会去新辉路西边那个废弃楼那边偷东西,你到时候看见他就联系警察,直接让他进局子。” 二虎对朝晕的预测表示震惊,但是他是不会忤逆晕姐的命令的,保证自己会完成任务。 朝晕点点头,把一直蹲着默不作声的詹琼捞到身侧,二话不说就开始扒他衣服,在后者惊慌地想要躲开的时候直接上手拍了他的手一巴掌,言简意赅道:“别躲,我看伤。” 詹琼被打了,居然委屈地撇撇嘴,放下手,乖乖地任她看。 朝晕看到他略显消瘦的背上一道带血的长伤时,还是没忍住磨了磨牙,问二虎:“你们家里有没有处理伤口的药?” 二虎这才看到詹琼的伤,虽然看着是有点疼,但是不算严重,他们受这种伤的时候,一般都是熬两三天等结疤了就好了,没想到詹琼受伤,他们晕姐反应还挺大的。 晕姐对新小弟真好啊!真是喜新厌旧啊! 二虎单纯地在心里心酸慨叹,先带着他们两个进了自己家,让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把家里面那个落灰的急救箱拿出来。 里面大部分东西能用,但是抗菌药膏已经过了保质期了。 再怎么说詹琼也是因为二虎受伤的,他说不愧疚是假的,二虎让他们等等,他出去买药去,速度很快,马上就回来。 他跟个兔子一样蹿了出去,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外面的雨停了,就把气氛烘得特别安静,背上的伤口是火辣辣的蛰疼,但是他的注意力不在那里,只觉得他听见了极快跳动着的心跳声。 朝晕在用碘伏棉签给他的伤口消毒,詹琼安静地待着,也不喊疼,乖乖地任她处理,眉眼温和地垂敛着,温顺得像朦胧的春季。 “你刚才看到没有?” 朝晕冷不丁地问这么一声,詹琼懵了,偏过头,只能看到她的裙角,老实巴交地问:“什么?” 朝晕加重了语气:“我说,看到我有多会打架没有?” 詹琼眨眨眼,秀气的睫毛忽闪着,卷起来了一小阵风暴,肯定地点头:“嗯!看到了。” “所以,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朝晕认真地和他讲,也认真地处理他的伤口:“我心里都有数的,清楚了吗?” 刚才打人的时候,她的拳头和铁似的,不留一点情面,把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打得嗷嗷叫唤。现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却如此轻柔,棉签在伤口上轻划,宛如蝴蝶的轻吻。 詹琼垂下眼睑,温声“嗯”了下,而后弯了眸子,毫不吝啬地夸奖:“严同学真厉害,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帅了,都把坏人打得找不着北。” 他听见少女的一声轻哼,她平铺直述的语调里的冷感削弱了不少:“本来没想打那么重的。” 那,为什么又打得这么重? 詹琼觉得伤口痒痒的,胸口也痒痒的,有蝴蝶牵动双翼,扫过最柔软的一片角落,他有想要问出这个问题的冲动,但是心底却又门清着答案。 因为,对方伤了他呀。 詹琼忍不住悄悄勾唇,牵扯出来一个真实的,柔和的笑意。一份隐秘的欣喜在这个树青蔓翠的稠密四月种下,如融化的蒲公英的黄橙阳光晒在上面,温宁的、飘渺的热感让他的体温徐徐升高。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6。】 二虎回来得果然快,不仅带了好几管药,还带回来了一袋水果,兴冲冲地和他们分享:“来来来!甩开膀子吃!我买了一大袋水果!三千块钱里最起码挣了两千!你们想吃啥我买啥!” 朝晕把药膏接过去,无意间扫了一眼那袋水果,下一秒就炸毛了,冷酷质问:“为什么有荔枝!我对荔枝过敏你不知道吗!” 嗯,现在倒是知道自己过敏了。 二虎:(?? ? ??) 他笑嘻嘻道:“哎哟晕姐,你都吃那么久了都没出啥事,这肯定就是你的异能觉醒果!相信我,这次一吃你就觉醒异能了!” 朝晕伸腿就踹过去一脚,二虎灵活地躲过去,嬉皮笑脸地进厨房去洗水果。 詹琼看到他们的互动,听到他们斗嘴就想笑,笑到肩膀轻轻抖动,牵扯到了伤口,有轻轻的疼痛往里面钻,反而让他更想笑了。 朝晕给他的伤口涂药,看到这伤就来气,气得磨牙:“早知道就应该让你也踹他一脚。” 第448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5) 詹琼想到男人一身的肥肉,恶寒了下,没有脾气地轻轻笑:“没有关系的,其实不怎么疼,反正你也已经替我出气了。” 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冲上去的那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 在这个雨季,他想要在她心里留下一片独属于他的湿痕。 朝晕给他上好了药,小心地把他的衣服盖上,闻言轻皱眉头:“你太好说话了,这不行。别说打人了,我都没看到过你摆过脸色。” “你脾气不能这么好,不然容易被欺负懂不懂?这个世界如此黑暗,错的是这个世界。只有我们自己也变得冷心冷情,无情地穿梭在这个世界之中,才能得求生之道。毕竟,猛兽总是独行。” 又中二起来了。 詹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面上还是好脾气地笑着,笑得人心里没有一点火气。 “唉,”朝晕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我也不要求你其他的了,你现在先把你的笑收收,要学着变凶狠,表情凶狠一些。” 她说啥詹琼干啥,他收起自己的笑容,努力瞪大眼睛,让自己变得凶恶,实际上正襟危坐着,脸呆呆地一板,不知道要萌死谁。 “……不对。” 接下来的时间,朝晕一直在对詹琼进行凶恶教育,不停地给他做示范,要怎么样用眼神和表情震慑敌人。 等到他勉强复刻了个三四分的时候,二虎端着水果出来了,朝晕拍了拍他的肩头,给他发布了一个任务:“现在,用你凶恶的眼神和表情吓倒他。” 二虎兴高采烈地端着水果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见詹琼瞪着他那俩大眼珠子看他,原本总是温温柔柔笑着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是也没一点狠劲,跟安卓机卡了得了老年痴呆了一样。 二虎走过去,静静地看着他,开口就是一句:“你牛逼啥呢你搁这儿?” “……” 詹琼快速眨眼,求助的目光转向朝晕,然而后者已经双手背后,眼睛看地,死命地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 看她这样,詹琼也想笑,自己也低下头,忍了大概半分钟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二虎:?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9。】 在那天之后,又有几天没有下雨,詹琼在不下雨的时候就没有再去那条小巷。他用那台旧手机加了朝晕的微信好友,但是他其实不敢主动和她发消息,怕打扰她。 他离高考越来越近,学习任务也越来越重,每天就是翻来覆去地背书、写题、考试,枯燥无味,让人没有生气。 詹琼如今会经常性地望向窗外,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 联想到自由一词,紧接着就会联想到朝晕,想起她清凉如玉的双眸。 认识她之后,他似乎变得格外脆弱,总是觉得烦,总是累,总是想见她。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认识一个很奇特的女孩子,他自己偶尔回想起来也觉得像一场大梦。 现在是晴天,他们的相遇是阴雨连绵中密聚起来的泡泡,轻盈、温柔、梦幻,并且,无人知晓。 詹琼并没有什么很远大的理想,也没有爱好,没有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唯一坚持做下去的事可能就是温和地对周围所有人释放善意,他也不知道未来归向何处,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可是如今,知道了真心实感笑着是什么滋味了,反倒又迷茫起来,不清楚自己每天到底在做什么,要得到什么。 没有下雨,天阴沉得恍若一块破布,詹琼寻进那条小巷,空荡荡的屋檐下,没有看到和荔枝一样水灵清透的女孩子,这座他原本觉着亲切的弃楼如今看着也有将倾之势。 詹琼踏入屋檐之下,把书包随意地搁置在爬满绣迹的柱子前,自己蹲下去,随意的姿势,却又有意无意地向朝晕的蹲姿靠拢。 长时间的学习压力和精神压抑让他的面色透着灰败的颜色,他又抱臂拦在膝前,整张脸埋进去,呼吸都是轻轻的,几乎没有声响,和这个废弃大楼融为一体,将死一般。 忽然,他阖上的眸子张开,里面有几分的呆滞。 有脚步声。 他把脸从臂弯里仰起,看向脚步声的方向——看到了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一颗荔枝。 朝晕今天穿的是黑色连体裙,长度到大腿中部的位置,依旧是黑沉沉的配色,然而那些詹琼都不在意,光是看着她清丽的脸庞,他就总觉得心中积郁一扫而空。 如今,他呆呆愣愣地看着她,唇瓣翕动,千言万语汇在心头,最后却只能弯起眼眸,轻轻说一句:“你怎么来了?” “今天没下雨。” 朝晕右手拿着一本书,垂在身侧的缘故,他看不见是什么,她看起来比他还纳闷,径直朝他走去,也豪放地往他旁边一蹲,拳头支着下巴,认真道:“我总感觉有人想见我,所以来了。” 詹琼一怔,以为她敷衍自己随便说的,但是她神态语气都不似作假,顿时哑口无言,慌乱地把自己半边脸藏在臂弯里,不让自己的情绪泄出来,强自笑说:“严同学正义凛然,肯定有很多人想见的。” 朝晕偏过眼眸,看他的半边脸颊,眼神清明,直接道:“你不开心。” 是很坚定的肯定句,她略一蹙眉,又道—— “你受委屈了。” 詹琼十几年来遇见的所有事,还没有这几个不比纸厚的字催人泪下。 他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眼,语气平和:“没有的,我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似乎很累,嘴角没有笑容,眼睛里有大水漫灌一样的迷茫,偷偷摸摸地往朝晕那边靠拢一段距离,直到她的气息把他完全包裹时,才老实吐露心声:“人生好无聊。” 真的好无聊。 好无聊啊——好无聊—— 这些光阴,都是几件事来回排列组合,排成了这么多天而已,久而久之,连情绪都没有了。 那天,走近这条小巷,凝滞的时光才终于开始转动。 第449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6) “……” 朝晕眨了下眼,眼珠子来回转了两圈,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手上的书递给他:“我刚买的,送给你,你要吗?” 詹琼看过去,看见她手上拿着的那厚厚的一本哆啦A梦漫画书。 “……” 他很好奇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转的,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朝晕回答得理所当然:“很好玩,好看,然后就不觉得无聊了。” 有点道理。 詹琼睫毛轻颤,说了声谢,腾出来一只手去接,结果第一次抽,没抽动。 他以为是自己没用力的缘故,又加大了力气去抽,漫画书还是纹丝不动,詹琼这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问题,抬眸看向朝晕,只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眼睛盯着漫画书封皮,摆明了不舍得给。 看她这个样子,詹琼突兀地笑了出来,两声清透的笑声掉在地上,像玉碎一般清泠。 听到詹琼的笑声,朝晕才想起来伪装,轻咳两声,严肃道:“我不是不想给你,可能你们两个没有缘分。” “那好吧,”詹琼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收回手:“那我不要了。” 朝晕应该是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哎呀”了一声之后,把漫画书塞到他怀里:“有缘有缘,你们俩最有缘了,像我们俩一样。” 她抱膝看着对面爬满青苔的石墙,突然道:“你还没有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等你看过之后,再说无聊也不迟。” 詹琼把手往校服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地捏着漫画书的一角,翻开,一下子就翻到了任意门那一话——穿越时空的一角。 听了朝晕的话,他小幅度地扯了下唇,无意识地问了句:“我还能出去看看吗?” “当然能,为什么不能。”朝晕扬起下巴,懒洋洋道:“我觉得你温柔善良,脾气好,学习好,凭什么不能?就算你自己暂时不能出去看看,我也一定要让你能做到。” 说到这里,她轻轻偏过眼眸,有淡淡的笑意淌下来,几缕发丝翻飞,时光在此刻定格,在詹琼脑海深处无限蔓延。 她的话总是有让人相信并为之奔赴的能力。 他喉咙发干,滚了滚喉结,低声问:“你想要到世界各处看看吗?” “当然了,一定要。” 那——我能跟着你一起吗? 这句话混合着轻柔的风,被少年咽下,填埋到未曾有人涉足的心底,空芜里长出一棵荔枝树。 他低下头,看手里的漫画,不说一句话,静悄悄的,像是要尝尽偷来的雨季的滋味。 朝晕的漫画书在他手里,他看漫画,她看他,直到看得他有些分心,才开口道:“果然是你想见我了。” 詹琼呼吸一紧,手指捏紧漫画页,把头埋得很低,良久,低低“嗯”了下。 “有点,想见你。” 朝晕一副“我都懂,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我”的神情,拍拍他的肩膀:“懂的,懂的。” 詹琼觉得被她碰到的滚热,肩膀颤了颤,最后弱弱地回了一句:“……嗯。”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4。】 詹琼在聚精会神地看漫画,朝晕拿在旁边玩手机,没过一会儿漂亮虎在他们群里面发起视频通话,朝晕刚刚按下接听,漂亮虎就咋呼着宣布:“晕姐!兄弟们!我一直在研究的这款能和微信抗衡的聊天软件终于做出来了!我现在把软件发在群里,都得下载啊!全部都得下载!我们一会儿凑一起看看这个软件有多成功!你们都在哪捏?” 大虎二虎都说在家,朝晕往詹琼那里靠了靠,把两个人都装在手机屏幕里:“老地方。” 詹琼抬起眼眸看着屏幕,眼里却只能装下他们靠在一起的画面。他屏住呼吸,悄悄往朝晕身边靠近,直到再接近他就要碰到她才停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心提成一条细线,时间都慢得能看得见。 光是靠近她,身心就一阵轻盈,他很轻很轻地吸了一口气,闻到了她发丝上馥郁的玫瑰香,觉着暂时把自己变成了她的所有物,又慢慢对着屏幕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 姗姗盯着屏幕,挠了挠脑壳,瞪大眼睛:“你俩跟老夫老妻一样干啥?等着我们哈,我们马上就到。” 在一个安静的阴天,和想见的人蹲在一起,等待不知能否算是朋友的人。 喜欢。 詹琼把漫画书合上,跟着朝晕一起发呆,心底却猝不及防投下一片涟漪,他听见自己和自己说—— 喜欢这样。 他们三个到这里只需要七八分钟,人刚到齐,漂亮虎就催促他们每个人下载安装包,把名字叫“鲸鱼”的软件下到手机上。 詹琼每天上学都带着手机,不过是因为怕詹雨兮在家里出什么事的话他没办法及时赶回去,现在来看,这部老手机带给他的居然不是只有沉重的责任。 下好软件后点进去,众人发现页面简直和微信一模一样,两个软件放一起乍一看分不清谁是谁的地步。 朝晕沉默了下,抬头问姗姗:“你没有给别人发过吧?” 姗姗拍拍胸脯:“当然没有啦!你们是第一批看的!光荣吧!现在还没出名呢,迟早会出名的!” “嗯,幸好没出名,”朝晕点点头,认真地说:“别再给其他人发了,真出名的话,你赔得裤衩子都不剩。” 姗姗:震惊。 她瞪大眼睛,半信半疑地问:“……不至于裤衩子都不剩吧?” 朝晕:“绝对剩不了的,不信你问问高材生。” 几个人齐齐看向因为朝晕的话而憋笑的詹琼,他眨眨眼,看向画着漂亮的全妆的姗姗,笑着说:“姗姗同学,这是侵犯知识产权,假睫毛都剩不了的。” 姗姗:惊恐捂脸黄豆 不行!她的人生不能没有假睫毛啊! 漂亮虎同学郁郁寡欢,他们剩下的人又加了好友,拉了个群,朝晕随手发了个信息,然后发现每发出一条信息就会有爆炸音效,发一条爆一下,发一条爆一下。 几个人:? 第450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7) 姗姗还乐此不疲地解释:“这是对微信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你们不觉得这个爆炸效果很有用吗?” 大虎:“如果没有用也算是一种有用的话,那确实有用。” 二虎:“老三,你实话说,你是不是就是不想我今天好好睡觉才拉我们出来的。” 朝晕一脸一言难尽,不停地挠后脑勺,啧了一声。 姗姗:惊恐捂脸黄豆 五个人凑在一起,居然为了研究一个盗版微信,詹琼觉得这件事太好笑了,自己一个人咬紧唇瓣,默默地笑。 漂亮虎不甘心,闹着要他们玩一玩她独创出来的“吃泥鳅”的小程序游戏,信誓旦旦地表明这个游戏绝对没借鉴微信,而且还很经典很好玩。 大家又听了她的话打开微信小程序,然后看着主页面集体沉默。 “我问你,”大虎按上她的肩膀:“这和贪吃蛇的区别在哪里?” 朝晕也跟着问:“你问贪吃蛇要版权没?” 姗姗勃然大怒:“这哪里和贪吃蛇一模一样了?!根本就不一样!” 其他人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姗姗一下子就歇气了,不好意思地笑:“嘿嘿,我还没来得及去商量版权的事呢……哎呀别管了!反正就我们几个人用,我们来一起玩玩!” 五个人又开了个房间,进去比赛,看谁能留到最后。 一进去,朝晕和她的小弟小妹就开始了激烈的角逐,结果朝晕卡机了,开局就没了。 “……!!!” 朝晕破防了,骂了一句“我靠”,其他的三个人纷纷嘲笑,然后再次投入腥风血雨的拉锯战里,最后剩下了一个二虎,操纵着自己的紫泥鳅得意扬扬地游来游去:“哈哈!什么叫操作,这就是操……”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撞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泥鳅的身体。 二虎不由得暴起:“我去!这哪来的!” 大家齐齐望向詹琼,詹琼不语,只是一味地操纵自己的泥鳅转圈圈。 大虎忍不住说:“别转了兄弟,你赢都赢了。” 詹琼懵懂地抬眼,眼里是止不住的惊讶:“是…是吗?” 他没玩过贪吃蛇,也不知道这个怎么玩,就尽心尽力地转圈圈。 “哼哼,詹琼真棒!”率先出声的是朝晕,她往詹琼那边靠近,扬起下巴,理直气壮道:“我和詹琼关系最好,他赢了就是我赢了。” “我靠!晕姐!没你这么玩的!照你这么说,他考去清大了,你也考去清大了?” 朝晕下巴扬得更高:“咋滴?不行?” “……也行。” 詹琼又嗅到了她发上铺满了的玫瑰香,他缩了缩肩膀,把自己变得最小,能彻底纳进朝晕的影子里,他的眼眸弯成一枚月亮,轻轻点头:“我赢了,朝晕也赢了。” 朝晕抑制不住地勾唇,拍了拍他的脑袋:“挺识趣嘛。” 詹琼稍稍低头,让她拍得更方便一些,耳边萦绕的都是其他三个人不服气的叫嚣,很热闹,很动听,他之前没有听过的活气。 他缓缓闭上眼睛,像溺进雨里一般,溺进自己的小世界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9。】 就算是晚上回到家了,他们还是不服气地要拉詹琼再比,不过没比出几场就是了,因为软件直接崩了。 姗姗简直悲痛欲绝,朝晕还特地拉着詹琼进他们的微信群聊,让他听一听姗姗痛哭流涕的语音。 最后,他们五个都对这个崩盘软件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对着它的图标鞠了个躬。 —— 詹雨兮每个月只会给詹琼五百块钱,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也不是不够活,但是也就仅仅够活下去了。 詹琼给小猫包扎伤口用的药品和工具,每两天给绒绒送去一瓶牛奶,还有各种各样的费用,都是他自己得来的。 除了学校的奖学金,大部分还是他趁周末出去打临时工挣的,都被他攒起来放在抽屉里了。 这个周末他不忙,就又去附近的一个便利商店打工。 便利店老板人还挺好,允许他在没客人的时候自己做做题,给的工资也算不错了,就有一个要求——每个客人进店的时候,他都要雷打不动地喊一句欢迎光临,走的时候,他都要说谢谢惠顾。 便利店在中午的时候很少有人来,以往的这个时候都被他拿来解决数学大题了,今天也不例外。 詹琼站得笔直,一只手拿着习题册,一只手握着笔,盯着最后一道压轴题的题目,眉心因为思考而轻皱。 就在他下笔尝试着解题解了一半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有人进来,詹琼站直,说了一句“欢迎光临”,也没有细看来人是谁,继续低头续上思路。 等到一道小问解了四分之三的时候,客人把一大堆糖果放上收银台,还都是不同牌子的,他不得不一个一个地核销。 核销着核销着,詹琼越来越觉得不对。 荔枝味——荔枝味——荔枝味——还是荔枝味?!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悄悄掀开眼帘,想要看看能不能对上自己的猜想,结果刚一抬眼,直接和朝晕黑亮的眸子撞了个正着,顿时瞳孔猛缩。 她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双手撑着收银台,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能看清他纤长的睫羽。 “果然是你。” 朝晕满意地点点头,撤回身子,还在吹牛皮:“我就说我的直觉绝对不可能出错的,我识别得出来你的气息,就算你伪装得再好,我也能通过各种蛛丝马迹认出你……” 其实就是觉得声音耳熟而已。 “嗯,很厉害。”詹琼温声回答,把习题放在一边,看着手上的糖果,不由得轻轻皱眉:“朝晕,你荔枝过敏,最好不要吃这么多荔枝味的糖。” 朝晕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这些我从小吃到大,里面从来不加真荔枝,都是科技,我没吐过一次。” 詹琼:…… 这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事吧。 詹琼能说什么呢?他很少反驳别人的话,更不要说是朝晕的话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给她核销。 第451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8) 朝晕提过自己的糖,问:“你在这里打工吗?” 詹琼温顺颔首,她接着问:“累吗?” 少年摇头:“不累。” 朝晕看着她,小幅度地鼓了鼓嘴:“如果生意好的话,老板会给你提成吗?” 这怎么可能呢?严同学是笨蛋。 詹琼笑着在心里偷偷说,但是看她实在认真的样子,知道她是想让他多赚点钱,于是轻轻点头:“会的,老板人很好,你不用担心。” 朝晕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眼里一下子就沉下去了一道坚定的光,撂下来一句“你等着”,转身就往零食区里面冲。 詹琼:? 他脸色一变,一下子就猜到她要干嘛了,连忙喊她:“朝晕——你不用这样!其实提成没有多少钱的,你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詹琼又不能离开收银台,只能踮起脚尖,焦急地往零食区看,只见朝晕在零食区进行疯狂大扫荡,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朝晕最后轻松地抱着一大堆零食放到收银台上,然后又把它们分成三批,让詹琼用三个袋子给她装上。 看出詹琼的欲言又止了之后,她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给大虎他们带过去,我每个星期都要给他们送零食,不是浪费钱,你相信我,我从来不会乱花钱。” 詹琼只好帮她结算,在她付完钱后和她道别,眼睛几乎黏在她的背影上,说了声“谢谢惠顾”。 朝晕却突然顿住,回过头看他,双眼发亮:“我进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说欢迎光临了?” 看到他点头,她追问:“每个人进来都要说?” 他又不明所以地点头。 朝晕嘴角上升一个像素点,在确定四周没什么人要来之后,从店里踏出去,又在下一秒踏进来,看着他,把嗓音伪装得尽可能雄厚:“我是大虎。” 詹琼听到她的声音后就别过头,笑够了后才转过身,眉目温柔:“欢迎光临。” 朝晕得偿所愿了,又退了一步,再进去,看着他:“我是二虎。” 詹琼耐心地重复:“欢迎光临。” 朝晕再这样做了一遍,继续道:“我是珊珊。” 少年眉眼间的情绪一次比一次温柔,最后几乎化成了一池春水,他说:“欢迎光临。” “嗯——”朝晕满意了,这次是真的退出去了,一只手提着所有东西,另一只手用力地冲他挥了挥,语气和神态还是那么认真:“朝晕大虎二虎珊珊都祝詹琼天天开心。” 詹琼实打实地愣住,全身上下都被这句话钉死了,只有眼睛还在忠诚地跟在她身后,如同跟在蝴蝶双翼后的一缕风。 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詹琼猛地回过头,骨节分明的手双双捂上脸,把一夜花开般的粉色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朝晕是笨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1。】 詹琼上班上到下午五点就有人来替班,他和同事交了班后才背上自己的书包出了店。 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金黄的一片,万物都被染成了秋收稻谷的颜色。 詹琼心里还在盘算着自己现在存了多少钱,心不在焉地踏出店门,当门在身后慢慢关上时,一只手抓着一个袋子,突然横在他身前。 少年被吓了一跳,看向手的主人,再次望进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里去。 他的嗓音干涩,迟疑:“朝…晕?” “嗯呢,”朝晕抓上他的手腕,把那一大袋糖果挂上去:“我把他们三个的份送给你了,这是你的那份。” 糖果挂在手腕上,沉甸甸的,把他的心也坠得沉甸甸的,他看向朝晕,呆愣愣地问:“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朝晕从袋子里面拿出来一根棒棒糖放进嘴里,摇了摇头:“没有,我把控时间把控的很准,我是时间的主人。” “……”他又没骨气地被逗笑了,重新把棒棒糖递回去,温声细语:“谢谢你,朝晕。你今天已经为我贡献了好大一笔提成了,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这是你喜欢吃的糖,你自己拿回去吃吧。” 只要她来看他一眼,能让他看她一眼,他便觉得天大的事都是小事了,什么也不想要。 非要说的话,他甚至更要取她的一缕发丝。 朝晕把眉一皱,歪了下头:“你不喜欢吃荔枝味的?” 还没等詹琼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要往便利店里去,准备买些别的口味的糖果。 詹琼吓都要吓死了,连忙拦着她,知道自己不收下是不行了,便无奈地笑着:“没有,很喜欢。谢谢你,我很开心。” 光是能见到你,我就觉得,非常、非常开心。 朝晕这才把头一扬,满意颔首:“你收着,够你吃好久了,我不能每次都在你不高兴的时候赶过来,你不开心的时候就拿出来吃点。” 真是温柔体贴啊。 詹琼笑着在心里这样说,撑开随身带的伞给她遮阳光,说先绕路送她回去,然后自己再回家。 朝晕才不在意什么麻烦不麻烦,他这样提了,她觉得可行,就收了一个小尾巴,晃悠晃悠地回家。 詹琼在她身侧稳稳地给她遮太阳,不动声色地走近她、再走近,每次都要花费长攒的勇气挪动分毫的距离,再次自己把自己纳入她的气息里去。 他缓缓问道:“朝晕对其他人也这么好么?” 朝晕思忖片刻,细长的眉微扬:“只给姗姗他们三个买过零食。” 詹琼刚要弯唇,就又听见她说:“哦,还给过绒绒好多零食,给过三个学生三把伞,还给过一个哭着不上幼儿园的小孩假导弹,和他说他不上学就轰死他。” “……” 原来,大魔头的面具下面是一个老好人啊。 詹琼又收了一点笑意,收紧手里的礼物,打趣一样地问:“那对我这么好,是觉得我可怜吗?” “不是,”她否认得干脆彻底,詹琼讶然抬眸,听到她坚定到让他耳热的声音:“是因为觉得你好,你是好人,所以对你好。” 第452章:我想见你,在雨季(19) 詹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固执地对所有人发散善意,他从前也没有细究,如今却要老老实实地谢谢自己了。 他像得了糖的孩子,得寸进尺地追着问:“只是觉得我好吗?姗姗同学他们也好,我和他们一样吗?” 詹琼以往最不解为什么人总要费劲全力图一个名头,比如他的妈妈。他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好,在旁人来看就是一视同仁的疏离,总是有人想要试探着越过那条线,成为他这里特殊的一个存在,这让他分外困惑。 而如今,他却猛地发觉过来,他也不想让朝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他。 明明朝晕和她的好朋友已经认识那么长时间了,他才是那个忽然闯入的外来者,现在却恬不知耻地求独一份的殊荣。 詹琼从来没有干过这么不体面的事,他却顾不得自恼,只是把自己灼灼的目光用阳光筛一遍,柔柔地落在她的面孔上。 “一样吧?”朝晕慢慢蹙眉,“不都是送零食吗?” 紧攥的心脏骤然一松、一落、一塌,一暗,酸涩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詹琼舒展开眉首,那上面落下了点点扫不开的灰尘,他失笑:“那我就是严同学的第四个小跟班——” “不对,不一样。”朝晕倏而否认,认真道:“我给他们的都是零食,给你的都是糖。” 她忽地转过头,她的目光对詹琼来说是犯规,她继续说:“想让你觉得甜,不想让你像第二次看到你一样不开心。” 詹琼的心脏又骤然一紧、一悬、一盈,一亮。 他像是怕惊扰她了似的轻轻问:“那是为什么呢?” “你今天的问题好多!”朝晕恼地一蹙眉,冷着脸:“我以前从来没这样动过我的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觉得你人好吧。” 她凶巴巴的,詹琼却一点也不怕,弯眸的弧度更甚:“对不起呀,朝晕。” 他闭上嘴,帮她举伞。伞,连同他的心,都倾斜、再倾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6。】 周日上午下了一场雨,下午的空气是一种温润的凉,像书页里的纤维,浸湿每一个灵魂。 詹琼用一上午的时间把作业写完,又确定了詹雨兮没什么事,就自己出去转一转,没想到在小区门口的凉亭看到了正趴着舔毛的小黑猫。 小猫是这附近的常客,詹琼已经和它“相识”两年了,他很喜欢它,总觉得它有种灵性在。 他迈开步子,走过去蹲下,熟稔地挠了挠它的下巴,自言自语着,问它最近过得好不好。 小猫懒洋洋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伸了个懒腰,灵活从地上爬起来,竖着尾巴、扭着屁股走在前头。 詹琼一开始以为它是想自己出去玩,后来发现它频频回头,才慢慢反应过来——它似乎是要他跟着。 他缓缓挑眉,居然也真的跟了上去,走在小猫身后,慢悠悠地踩着它的脚印,好奇会带他到什么地方去。 走的路程不远不近,约莫着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詹琼跟着它到了后山脚下。 传说这是温南的守护山,护一方平安,因此一直保持着原生地貌,远远一看像是慈眉善目的老者,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詹琼没上过这小山,也不打算跟着小猫上去,不过他刚要转身走,小猫就回过头,不满地冲他叫了两声,铁了心了要让他跟着上去。 詹琼——拒绝不了。 他只能无奈地跟着它往上爬,越往上走,扑面而来一股清新的花香混着竹叶香,让人心旷神怡。 因为才下过雨,山路有些泥泞,詹琼不得不慢下来,前面身手灵活的小猫时不时停下来望他一眼,停下来等他。 詹琼时时刻刻记着下山的路,走着走着也明白它是要带他往山顶去,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他去。 傍上了个神仙?施舍他让它跟着一起去拜神仙啊?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想,登上小山顶的时候,风突然大了一些,把他秀气漂亮的眼睛吹得轻眯,转着身打量着这片山地,然而一道被白裙衬得纤细冷厉的背影骤然闯入他的视线,他不可遏制地瞪大了双眼。 他遇上了一个人,比遇上神仙还要开心。 小猫蹭朝晕的小腿的时候,她还在眺望下方密密麻麻得像排队的蚂蚁一样的楼,低头在纸上随笔画点什么,觉得小腿痒痒的,一低头,看到了这小猫,微微挑眉,挠了挠它的脑袋。 温润的嗓音像是山上得雾气凝起来的,有人问:“在这里做什么?” 朝晕回过头,看到了和古山一般温润的人。他眉梢挂着抹笑,向她靠近。 她简单地回:“画画。” 詹琼也跟着她一起眺望远方:“画的温南吗?” 他这般问着,扶着膝盖弯腰看她腿上的画板,困惑地眯了眯眼睛,费劲地从那些潦草粗糙的线条中辨别出来—— 画的她自己。 “……” 他笑得更欢:“画得你自己吗?那为什么要上山画啊?刚才还往下看。” 朝晕语气不似说笑,深沉解释道:“我觉得我在山里的时候更美,往下看看能牵引出我忧郁的心绪。” 詹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摇头轻笑。 朝晕在地上铺了一条旧毛毯,自己坐上去,詹琼有礼貌地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朝晕往旁边挪了挪,豪放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不用问我,你以后可以随便坐。” 詹琼弯腰抱住小猫,坐下去,把小猫放在他们中间,眼角不自觉地流泻出开心的笑:“那真的要谢谢你了。” 他又往下看去,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自己的家乡,有些新奇,便把半张脸埋进自己臂弯里,只留下一双眼睛往下看。 这种感觉有点新奇,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温南一样。 “等等!就保持这个姿势!”朝晕突然出声,让他浑身一僵。她翻了一页画纸,认真地观察他:“别动,我会为你留下一个流芳百世的作品。” 第453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0) 能不能流芳百世,詹琼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和朝晕在一起的时间。平日里过压抑的日子过的太久,所以只要一溺在和她在一起的轻松悠闲的时光里的时候,总是惶恐地觉着是自己偷来的。 朝晕激情地挥洒笔墨,久到小猫都卧在毯子上睡着了,最后终于画出来了一幅旷世巨作,撕下来递给詹琼。 詹琼好奇地接过,看到成图的那一瞬间,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得差点喘不过气。 和想象中的一样,丑的要了命了。 “这是我的抽象派艺术,”朝晕故作深沉地解释,“乍一看或许会让你觉得难看,但是这里面其实蕴含了深刻的哲学思想。” 詹琼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抹去,手却在有意识地控制力道,没有把这幅画破坏掉。止住笑后,他眨巴着眼睛问朝晕:“谢谢大师,我很喜欢。大师能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朝晕骄傲地抬起下巴,两条腿一晃一并:“你真的喜欢的话,拿去好了。” 詹琼当然是真的喜欢了,他和大师说了好几句谢谢,细心地把画折起来,放在胸前的口袋,又和朝晕一同远眺这座小镇:“这样看起来的话,温南还挺好看的。” 朝晕认同点头:“好看。等你以后去其他地方逛逛再回来,会发现温南是很温良的地方。” 詹琼听了她这话一愣,低低地重复一遍:“其他地方?” 朝晕侧眸看他:“你以后要一直待在温南吗?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这里,那一直在这里也很好。” 詹琼不知道。 他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他好像被隔绝到了活生生的世界之外,自己则是一块表的秒针,默默地、僵硬地走完同质化的一圈又一圈。 就詹雨兮这个情况,他能去什么地方呢?况且,他也没有过出去看看的欲望,他生来则茫然如孤萍。 然而现在他有了想跟着走的人,连同着也想踩一踩她留下的脚印。他强自勾了下唇瓣:“我不知道。我还能出去看看吗?” 他其实并不想和朝晕说自己家庭的状况,他想要她一直用平和的眸子注视她,里面不要有任何怜悯和同情,那会让他忍不住想要弯腰、自卑。 但是,他的这些话也会因此显得莫名其妙。 然而朝晕却还是用清冽的眼眸盯着他看,看久了,突然道:“你对自己太不好了。” 詹琼怔然,微微绷直了背,原本看这片烟雾缭绕的山水的眼睛懵懂地看她,此刻,她是他世界里的一方碧水。 “你还这么年轻,风华正茂,你有足够的能力打破束缚你的条条框框,你有无限多的机会和可能,只要你想,你可以做到任何你想要做到的事。” “真有啥做不到的,不还有我呢吗?” 她的语气太坚定,驱散了在詹琼的世界里久久不散的烟云迷雾,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每一次不正常的震动都清晰可闻。 詹琼无言着撇过头,没有勇气直视她的双眸,抬起眼,看到了头顶缀着不计可数的无名小花的树枝。 他站起身,前去轻折了一树嫩黄野花,又重新坐回来,闷头捣鼓他的花枝。 朝晕觉得自己这番话很不符合自己的人设,因为她是一名忧郁的女孩子呀,怎么能说这么热血、这么鼓动人心的话呢?她崩人设了,跨频道了,太不敬业了。 但是她只在詹琼面前好为人师,她不想看他那么平静地陷入泥沼里去,他应该拥有最光明的未来呀! 因此,她忧愁地叹息,开始在稳固自己的其实无人在意的人设和为詹琼点破迷津之间左右为难。 忧郁着忧郁着,有人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看过去,望进了封存着蜜糖似的暖意的瞳眸里去,两颗瞳仁像两盏将熄未熄、柔光朦胧的灯。 詹琼右掌心托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野花手环,递到她眼下时,轻轻歪头,以能看清她脸上的神情,语气快要能掐出水:“你能收下吗?” 朝晕端详了这小手环好一会儿,然后突然伸出自己的左手腕,无言地盯着他。 詹琼先是一愣,紧接着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敛下眼眸,动作轻柔地为她戴上他亲手做的手环。 他那些无法言说的欢喜拐成了逃不出去的一圈,衔尾循环着,连着他的心都给套进去,最后绕定在她手腕处凸出的一节腕骨。 芸芸众生里,他亲手为他们两个结下斩不断的缘。 朝晕收回自己的手,左瞧右瞧:“你亲手戴给我的,我戴久了,是不是能和你一样聪明?” 原来是因为这样才要他戴的。 詹琼弯弯眼笑:“朝晕本来就很聪明。” 朝晕赞同:“这是实话。” 小猫睡醒了,趴着伸了个懒腰,要下山。朝晕看了看天色,也觉得时候不早了,创造出来了两幅大作,她已经很满意了,于是收拾自己毯子下山。 路还是很泥泞,下山的时候就更难走了。詹琼走在前面,觉得路太滑,不着痕迹地皱眉,微侧过身,冲朝晕伸出手腕,柔声道:“路太滑,你拉着我吧,不要跌倒。” 朝晕定定地看他:“我不会跌倒的。” 詹琼顺势而答:“好吧,是我怕我跌倒,你能牵着我吗?” 朝晕大魔头降贵纡尊地道:“可以。” 然而她没有搭上他的手腕,而是直接拉上他的手。她的体温带些凉,詹琼的身体是温热的,在她的手牵上来的一瞬间,他浑身一个激灵,已经分不清是不是被凉的了。 “这样才不容易跌倒,”朝晕传授经验,“你记好了。” “……好。” 少年沙哑着嗓音答,轻轻握紧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和她一起下山。 来的时候觉得这条路好长,如今却觉得短得遗憾。 其实,他有话没和朝晕说。 如果——如果他真的能走出去的话,他没有其他想要去的地方,他只想跟在她身边,身后也可以。 她喜欢的,就是他喜欢的。 她热爱的,就是他热爱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61。】 第454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1) 姗姗家里是做电器维修的,在温南有一家做很老的店,业务很广,因为价钱公道,办事利索,所以有很多老顾客,很多时候也会去附近的一些学校修理各种坏掉的仪器。 姗姗本身也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不然也不会绞尽脑汁、锲而不舍地造出来一款那么智障的软件。有时候家里人太忙,她自己一个人也能独当一面,完美地帮顾客解决问题。 今年温南的天热得出奇地早,才刚刚五月份就有好几天三十多度了,再加上时不时下点雨,空气简直又热又潮,难受得不像话。 某个星期三,他们四个人在姗姗家里的店一起用电脑看电影,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是一中哪个班的多媒体坏了,还有哪个办公室的空调也有点问题,前前后后报了一大堆问题,想让他们过去处理一下。 家里正好没人抽得出身,各有各的忙,姗姗也不是没有处理过这种业务,只能自己亲自出马,带着朝晕他们三个前去一中,中间还一直不停地吐槽。 “这个一中,我都不想说了。真抠门!每次都摞一大堆问题才让过去修!每次修完都累死累活的,神经病还一直说什么这次修的东西多,便宜一点啥的。这么好的一个学校非要纠结那仨瓜俩枣!” 朝晕和大虎二虎坐在她的三轮上,她说什么他们就只管跟着使劲点头就行了,期间大虎还抽空问朝晕:“我记得老四是在一中上学的吧?” 嗯,他现在已经理所当然地把詹琼当做朝晕的第四个小弟了。 朝晕回想了一下,慢慢点了下头。 “哪个班的来着?” 朝晕眯了眯眼睛,支着下巴沉思片刻,思绪慢慢飘回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最后毫不犹豫道:“八班。” ———— 八班上午第三节课一直都是自习,作为一中乃至温南被寄予期望最大的两个班级之一,自习课都是安安静静的,哪怕有人进班里修多媒体,也很少有人会抬头。 詹琼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刚刚解出来一道数学大题,手腕因为大量的计算而有些酸痛。他转了转手腕,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微微仰头的一瞬间,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人看他。 詹琼咽下一口水,微微蹙眉,不经意地一抬眼,却猛地定住,瞳孔因为震惊和意外而放大。 朝晕手里捧着姗姗的工具箱,正板着脸盯着他的方向看,毫不掩饰,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看得詹琼有些坐立难安,耳朵烫起来,但是他又不舍得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于是就只能以一种似躲不躲的眼神看她。 在学校看到她,让詹琼有一种新奇的感觉,觉得她好像真的快要把他的视线和想法侵占了,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生活里。 朝晕看着他,脸色严肃认真,配着她那张脸,有种说不上来的锋锐的冷萌感。 突然,她一皱脸,快速地对着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然后立刻转过头看多媒体,只给詹琼留了一个后脑勺。 詹琼的同桌是一个男生,本来在做英语阅读题,做着做着突然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在颤,一脸懵地转过头,就看见他那个看似温柔待人实则不近人情的同桌正用拳头抵着唇瓣,笑得停不下来。 同桌:Σ( ° △ °|||)︴ 他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天老爷,他从来没见过他同桌笑成这个样子。 詹琼见他看向自己,马上花了很大心力停下来,对他表示歉意:“对不起,打扰到你学习了。” “不…不,也没有……” 其实,他更想知道,是什么事让他的同桌笑得这么开心。 他哪里会知道,让他的同桌笑的不是事,而是人。 修好多媒体之后,朝晕又要跟着姗姗去老师办公室修空调,走之前又对着詹琼做了个鬼脸。 詹琼不知道她要去办公室,只是以为她离开了,原本略微高涨的情绪又马上低了下去,他再次拿起笔,看那些枯燥的题目,却有些回不过神。 第三节课下课之后是大课间,是他们难得的休闲时间。在以往,因为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詹琼一般都是把这段时间用来学习的。 不过今天他不想再坐着学习了,有可能是因为教室过于闷热,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他想去长廊的窗户边站一会儿,看看天——想一想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能再去见朝晕。 他踏出门槛,转了个弯,微笑着和同学打了招呼,往走廊尽头走,远远地却看见一个人影也立在那里。 光是看到她及腰的长发,他就觉得有馥郁的玫瑰香袭来。 他的脑子还是混沌的,但是脚步却骤然加快,最后几乎是跑起来。 朝晕是站这里等姗姗的,听到了脚步声,回过身,看到他微沁汗珠的脸庞,微微挑眉:“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詹琼笑道:“仰慕您。” “这很正常。” 他又笑,胸膛止不住地打鼓,心脏处开了花,花瓣堆挤在有限的空间里,让他呼吸间都是沁人心脾的馨香。 朝晕看着他俊秀的脸庞,撇了撇嘴:“你们班里热死了,为什么不开空调?” 詹琼带着私心地认为她是关心自己,温声道:“没事的,老师领导都说心静自然凉。” “我的妈呀,”朝晕白净的脸上显出震惊:“老师办公室冷得冻死人了,还心静自然凉呢?” 她默了默,又板着脸唱:“Let it gO——Let it gO——” 这还是詹琼第一次听到她唱歌,觉得她唱歌好好玩,于是笑得更开心,唇边有浅浅的梨窝凹陷进去,显得乖乖的。 忽然,他想起来了,让朝晕在原地等一等,他回教室拿东西,然后一溜烟地跑回班,又一溜烟地跑回来,速度那叫一个快,他同桌就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詹琼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不小的礼品袋,袋子上面印着一中的lOgO,他的眼睛被她的出现洗得发亮,耳尖覆着雪顶一样的红,把礼品袋递过来的动作却十分坚决:“送给你。” 第455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2) “这是我联考第一的奖品,”他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没有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我想送给你……” 他想把他的荣誉送给她。 “联考第一啊?!” 朝晕居然发出了一个惊叹句,毫不客气地把礼品袋收了过来,掂量了几下,又打开看了看,有各种零食,笔,本子和画册什么的,虽然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但是承载着的心意实在厚重。 “我收下了,谢谢你,”朝晕就这样霸道地通知了一声,把礼品袋掂在手里,明亮的眼眸看向他,毫不吝啬地夸道:“真厉害,詹琼。你真的很厉害,很优秀。” “你超级好。” 听到她的夸奖的那一刻,詹琼甚至觉得自己那些没有名字的努力,滞后地寻到了家,落在了根上。 他抿着唇,垂下头,张了张嘴,总是玲珑的人此刻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嗫嚅着唇瓣说一句“谢谢”,颀长的身影看得出一些无措,以及偌大的欢喜。 朝晕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抽出来低头一看,是姗姗发来的,说她下楼修另一个办公室的空调,要朝晕过去。 她收起手机,和詹琼说明了下,便和他告别,临走前又认真地和他强调:“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礼物,超级喜欢。” 詹琼心狠狠一跳,含笑颔首:“这样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詹琼又送她到楼梯口,朝晕和他连连摆手,催促让他快点趁着下课去办公室蹭蹭空调,不要学着学着自燃了。 詹琼无奈地点头,也和她挥手,让她注意安全。直到她的身影彻底隐没进折下去的楼梯后,他才把手放下,望着她走过的地方发呆,唇边的弧度依然留在那儿。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6。】 有一道张扬到带点恶意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她是詹同学认识的人啊?” 詹琼并不太熟悉这道声音,且对方牵扯到了朝晕,他马上压下了唇角的弧度,几乎压平,转身看了眼说话的人,语气依旧算得上是近人:“嗯。” 齐砺倚在扶手上,向下看,似乎也在品味刚才离开的人的背影,忽然转过头,目光笑容不可谓不挑衅:“我倒是对她有点感兴趣了。” 齐砺倒是要试探试探,詹琼这人到底有没有点正常人的情绪,要是这女生对他来说很重要就好了,最好也让他知道被威胁到是什么感觉。 不过齐砺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经过他的长期观察,他真的怀疑詹琼这人有点无法亲近了。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没有发现面前总是以笑示人的少年的唇线一下子绷直,眼眸里的温度也骤降,此刻薄锋如刀片。 齐砺忽然打了个寒噤,回过神,又冲着詹琼“友好”一笑:“詹同学,给个你朋友的联系方式呗……” ”不行。” 少年的嗓音从来没有这么凉过,齐砺意外地愣住,看着他冷下的脸,陌生得不像话。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顿了顿,一挑眉继续道:“…就是个联系方式……” 詹琼狠狠地压下眉眼,瞳孔中央一道冷光一闪而过,眼里几乎没有温度,他加重了语气,声色如冰:“我刚才没有说吗?不行。” 齐砺彻底呆住,甚至有些发寒,不敢相信面前锋芒毕露的人是詹琼。 少年深深地看他一眼,这下子是彻底把他给记住了,然后便一秒都不想多待,居然连句话也没有,转身离开。 这下子,齐砺真的可以确定了——詹琼居然真的有自己在乎的人,并且,也真的是不近人情。 一中放学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多。 四月下旬是雨最多的时候,五月六月倒没有那么多雨。温南的地理位置偏南,由于各种自然因素的影响,一到五月天就要变热,今天白天热得让人有些受不了,不过下午还好,没有上午那种让人窒息的闷热感。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晒在身上还是有些烫,詹琼再次撑开伞,把阳光隔绝在外,一个人背着书包不疾不徐地往家走,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一道没解出来的物理题。 然而当他走出校门,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四个人时,大脑就一下子宕机了,整个人愣在原地。 等詹琼放学的这段时间很无聊,朝晕他们四个人蹲在电线杆旁边,在地上铺了块硬纸板斗地主。每个人都聚精会神,毫不理会旁人莫名其妙的目光。 这局朝晕是地主,她步步为营,几圈下来,手上就剩下一个炸弹和一个单牌了。 她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睛亮得出奇,很难看不出来她现在手上捏的牌不错。 左手边的二虎出了三个八,朝晕一个势在必得的笑,直接放出自己的炸弹,扬起下巴,冷酷无情道:“等死吧!凡人们!” 她下面的大虎却紧接着出牌:“三个二。” “你三个二啥呢?”朝晕不满地看他,点了点自己出的牌:“我这可是四个k……” 声音停住,朝晕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出的三个k,又扒着自己剩下的牌,发现有个k没打出去。 “……” !!! 姗姗赶忙贼兮兮地补充:“大虎都出牌了!晕姐你不能再出了!” 朝晕牙都快咬碎了,额角冒出两条青筋,深吸了好几口气,说话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不、出、就、不……” 话音未落,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以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挤开她紧握的拳头,与此同时,蕴满笑意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这样手会疼的。” 朝晕仰起头,看到了詹琼如画的眉目。 “詹琼出来了,”朝晕一本正经地和他们三个人说,把两张牌放上硬纸板:“不玩了不玩了。” 姗姗一语道破天机:“晕姐你就是不想输。” “胡说!”朝晕板了脸:“我是那么玩不起的人?!” 剩下的三个人不语,就盯着她看,成功让她心虚地咳了咳:“行了行了,快起来收拾收拾。” 第456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3) 朝晕站起来,握着的拳头也松开了,詹琼趁虚而入,直接轻轻握上她的手。 他为她撑伞挡太阳,低敛着眸,和她牵在一起的手微微颤抖着,唇角却慢慢上扬,最后弯成像是寻到了深海宝藏一样的弧度。 等到剩下的三个人把硬纸板还有扑克牌收拾好后站起来,一齐看向他们时,詹琼才遗憾地松开朝晕的手,并装作惊讶的样子:“对不起,刚才一直没注意。” 朝晕不在意这点事,冲他摆了摆手,和他说起来意:“我们要去吃烧烤,你跟着一起来,请你吃。” 说得跟考试通知似的。 詹琼捏紧伞柄,唇瓣颤动了下,条件反射想要委婉回绝:“我……我有作业要写……” 但是后面的“先不去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今天的作业他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但是他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出去吃过饭,更不要说—— 和喜欢的人,还有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一起吃饭了。 可是说要拒绝吧,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一向死静的心水现在沸腾得有些恐怖了,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膛,大声和朝晕说——要去,要去,我很想很想,很想和你们一起。 “作业?”朝晕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下一秒开始挽自己的袖子:“我们现在来装作打一架,我趁乱把你的作业撕了。” “……晕姐你疯啦!” 大虎咋呼着说,詹琼以为他要劝朝晕放自己回家写作业,刚要犹豫着开口,就又听见他说:“让你赔钱咋办呀!应该扔进河里!” 二虎争着出损招:“扔河里就不用赔了?要我说就直接说有社会人士偷了老四作业然后又偷偷塞回他的课桌,耍他玩,这样就啥也不用赔了,老四还能陪我们去吃烧烤。” 詹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老四指的是他。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睫如蝴蝶般颤动,眸光落在眼前的三个人身上,他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哪种方案可行。 视线又回到身侧的朝晕,她正轻皱着眉,做出深思的模样,也在就这件“棘手”的事想对策,思考她如三只小蠢猪一样的小弟小妹谁的方法更好。 他们,在为他烦恼。 在蜜糖一样的光束里,他把眼睛沉进他们的眼睛里,几乎惊慌地发现有人在关心着他,如同第一次看到黎明。在这荒野般的人生道路之中,遇见他们,已经分不清是睡梦还是苏醒。 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拥抱他们,很想说一句谢谢。 “没关系的,其实作业不是很多,”他听见自己轻声开口,弯弯眼睛,温柔的字音落在地面上却坚定得像绑了石头:“我能跟你们一起去,谢谢你们邀请我。” 谢谢你们等待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8。】 烧烤店在朝晕小区的楼下,他们四个已经是这家烧烤店的老顾客了,老板一看到他们就咧着嘴笑得欢,一直欢迎他们,让他们在外面坐下,先送了他们一瓶啤酒加一瓶冰饮。 大虎喜欢喝啤酒,朝晕他们都不怎么喜欢,大虎觉得是他们有眼无珠,这次进来了一个詹琼,便问他有没有喝过啤酒,看到他摇了摇头,就非要坚持让詹琼尝尝是什么味道。 大虎热情得不像话,詹琼却没有先给出回应,反而是眼巴巴地看向朝晕,冲她眨眨眼。 朝晕喝了一口果啤,问:“成年没有?” 詹琼乖乖点头。 “那就尝一口。” 朝晕这么说,他就立刻举起杯子倒了一小口啤酒,姗姗一脸懵地看着,挠了挠头,和二虎偷偷说:“老四在晕姐面前跟哈巴狗似的。” 二虎:“你懂个鸡毛呀!这是男人的忠诚!” 众目睽睽之下,詹琼噙上杯口,慢慢仰头,喉结滚动了两下,当杯子被他放在桌面上时,他的脸色也清晰可见了。 他抿紧唇瓣,垂着眼睛,不太自然地又吞咽了一下。 大虎有些急切地问:“咋样呀?咋样?” 詹琼嗫嚅了下唇瓣,看他实在想要获得一个肯定的答案,犹豫了几秒,想要回答“还好”,结果朝晕一个眼神斜过来,他能感受到她微凉的视线从他的额头爬到他的鼻尖,又停到他的喉结处,身体一紧,马上改口,老实道:“不好喝。” 大虎:“……” 他捶胸顿足地坐下,哀叹一声:“你们真是不知好歹呀!” 他们点了几个凉菜,还要了不少的烧烤,坐在一起聊天,聊了会儿天后,姗姗又兴奋地提出玩真心话大冒险。 詹琼没玩过,不知道规则,朝晕他们就让他在一边看几局,看懂了再参与进来。 第一局输的是大虎,他选真心话,问问题的是二虎,问他初恋是在什么时候。 大虎羞涩一笑:“初三的时候。” 朝晕他们起哄起来地“喔!”起来,詹琼好奇地眨眨眼,张着嘴,慢半拍地跟着也“喔”了一声。 大虎又补充道:“网恋,还长得很好看!” 这次詹琼被朝晕拉上了,跟着节奏一起“喔!”着起哄。 “可惜啊!”大虎眉眼间有一缕惆怅:“她说她家里出事了,很需要钱,需要把QQ号卖掉换钱,她当时QQ号还有Svip呢!她说值10W块钱,还差一千块钱。” “然后我就把我压岁钱给她了,让她好好保重,她和我说了谢谢之后就把号卖了,把我给删了。” “后来我好奇她把号卖给谁了,就去看她的主页,发现卖给一个中年大叔了。” 他咧嘴一笑,神秘兮兮道:“你们猜有多巧?!这中年大叔一直分享他女儿的照片,我滴妈呀!他女儿和我初恋长的一模一样!这大叔说话语气也和我初恋似的!真巧!” “……” 他们四个人齐而沉默,均呈现出欲言又止的状态。 最后朝晕站起来:“我请你喝一瓶啤酒。” 大虎受宠若惊地看着朝晕起身往店里走去,瞪着眼睛问:“咋了?!晕姐被我感动到了?!” ……可能是被你可怜到了。 第457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4) 第二局,输的人是朝晕,她选的真心话。 姗姗想了想,问朝晕说:“晕姐打架打得最狠的是哪次?” 朝晕沉思片刻,回答道:“初二。” “因为啥啊?” “同桌被精神小伙堵了,非要让人家和他处对象。” 姗姗震惊:“晕姐那么小的时候就那么仗义?!” 朝晕冷静道:“也没有,原本不想打那么狠的。主要是那男的说要和我俩处对象。” “……”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詹琼气鼓鼓地捏紧了拳头。 “打得多狠啊?” 朝晕回想了下:“记不清了,他好像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吧,我拘留了五天。” “牛逼了!”姗姗咋舌,“你家长不说你啊?” “他们让我快点拘留完了出去,别耽误人家警局过年。” “……” 朝晕喝了口果啤,理直气壮道:“所以我才不喜欢上学啊!每天要和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共处一个空间,烦都烦死了。” 游戏到了第三局,詹琼已经知道要怎么玩了,和他们一起,结果上去就输了。 和他们一样,詹琼也选了真心话,他怕选了大冒险之后,他们让他做一些他实在做不了的事情。 但是其实他多虑了,朝晕他们看着是混的人,其实可纯良了,不会为难他的。 姗姗问他的问题也很简单,大虎就是好奇:“你以后想去什么大学啊?” 这个问题,詹琼也没想过。他没有特别喜欢的大学,想的也是到时候能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不过现在有人问了,他略一思考,道:“如果能上清大的话,就清大吧。” 朝晕在旁边一边吃炸串一边听,听到这个学校的时候还稍稍眯了下眸子。 “清大啊,”大虎摸了摸下巴,突然灵光一闪:“诶,这考大学的那场考试叫啥来着……哎呀,反正就是考试,能走后门不?” 詹琼瞳孔猛震,连连摇头。 “哎哟!说不定呢!在温南,我还没遇见我办不成的事呢!”大虎自顾自地掏出手机,“等着哈老四,我帮你问问我有没有这方面的关系……” 詹琼:???? 二虎眼疾手快地把他的手机抢过来,吐槽道:“你别瞎几把问了。” 詹琼觉得有些好笑,一笑就想找朝晕,他看向她,结果后者也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他看过来,思索着拿出手机:“要不我也问问?” 詹琼:……''?'' “不用的,不用,不能走后门的,”他失笑,握着她的手腕,让她把手机收回去,“我自己可以的,不用你们费心。” 他实在想不通,温南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人能凑在一起呢? 最重要的是—— 他转过眼眸,看到朝晕清绝的侧颜。她整个人的任何一处地方落在他瞳孔深处时,都能点亮一盏失魂已久的灯。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能遇见朝晕这么好的人呢? 每次看到她,他都会生出他的人生好像还不太坏的错觉来,也会不自觉地想——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把黯淡无光的天捅出一个豁口,让自己有逃出去的可能? 他望着自己和她的手腕贴着的手,有些发愣。 “哎呀!我妈给我消息轰炸了!”姗姗惊呼一声,从座位上弹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他们告别:“我先走了我先走了,不然我妈就要担心了,你们吃的开心哈!到时候要A多少钱和我说就行!” 他们没在意最后一句话,只说让她注意安全,到家了给他们发信息。 姗姗一走,他们才发现已经八点多了,想起詹琼还有作业要写,也寻思着要各回各家了,于是迅速把剩得不多的烧烤小菜解决掉,最后是朝晕大虎二虎把钱A了,因为詹琼第一次来他们的饭局,不能让他掏钱。 詹琼还是觉得不安心,朝晕就一瞥他,轻轻弯起唇角:“以后多的是机会一起吃饭,你想怎么付怎么付。” 詹琼怔然,也就真的安生下来了。 他们,多的是机会能见面吗? 和大虎二虎告别之后,詹琼本来是要自己回家的,但是朝晕执意要送他回去,詹琼怕麻烦她,拒绝了两次后朝晕不耐烦了,直接一拳头捶到旁边的墙上,凶恶道:“不许拒绝!” 詹琼:!!! 他连忙牵起她的手,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心疼地问:“疼不疼?” 朝晕本来是忍得很好的,他这样一问,又不由得瘪起眉首,憋出来一个字:“疼。” 笨蛋呀! 詹琼无奈地笑出来,又把手心覆上去轻轻捂了下,只能答应让她送他回家。 这个点其实是大家出来活动的时间,他却要走在和朝晕分别的路上,这让詹琼久久没有波澜的心里陡然生出几分微弱的不甘来。 他又想到了姗姗走之前的话,想到了他自己的妈妈。 说起来,他也没有想过詹雨兮对他来说是什么存在,小时候像忽冷忽热的港湾,长大了,就像压在他身上的责任了。 朝晕他们的存在让他突然生出了往前走一步的想法,他歪了歪头,又往朝晕那边靠近了些,离她越近,他越觉得心安。此刻,有种躁动如浇了油的火一般烧起来。 他张开唇瓣,低声道:“朝晕,我想和我妈妈谈一谈。” 他并没有和朝晕说过任何家庭相关的事,这句话就显得莫名其妙了,但是有种微妙的默契轻而易举地把这种怪异吹散了,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信念相信着——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好。” 她微凉的声音却总是坚定异常,她直视前方,仿佛没有任何值得惧怕的事物:“你想做什么,就做。” “不管结果是什么样,我都在。” 她双手插兜,偏过头,她的眼眸、语气和神色,都认真得让他想拥抱她。 朝晕想了想,又补充说:“我们都在。” 詹琼垂眸,无声地笑了下。 其实——朝晕,只要有你在,我就别无所求了。 你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铸成了我最坚不可摧的铠甲。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0。】 第458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5) “咔哒”的开门声如同一颗石子,打破了冰面,冰下的冷水悄悄涌动起来。 詹琼关上门,张了张唇,原本想说一声“我回来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背着书包,借着微弱的光,弯腰换了鞋。 从小到大,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必须要小声、再小声,只要一有稍微大一点的动静,詹雨兮就会立刻陷入应激状态,在那之后又要是好一阵的不安生。 他踩着拖鞋,走到客厅门口。窗帘大开,白得发冷的月光照进来,客厅里面的一切都像凋谢了一样蒙着白濛濛的霜,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死寂。 詹琼看向桌子,早上做的饭已经没剩多少了,还有一板被人动过的药——她今天吃了饭,也吃了药。 他松了口气,微微转了下眼珠,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在沙发的一角蜷缩着的女人。 她死死地抱着枕头,手指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呈现出来了一种僵化,仍然死死地低着头,长发从瘦弱的肩膀旁垂落。 “妈。” 他低声喊了一句,女人若有所感,动了一下,抬起脸,看着他的脸,好像在看另一个人,忽然扯了扯唇,温柔地应:“诶。” 黑夜反而让人卸下了重担,詹琼坐在和她相邻的沙发上,把书包放在一旁,身体前倾,双手交叉在身前,闭了闭眼,尽量软着语气说:“我们谈一谈。” 女人没有答,依旧用一种恍惚的视线盯着他看。 “从小到大,我自认为我没有做过多少错事,我觉得,我算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了,”他娓娓道来,落在地板上的视线几乎发直:“我知道你不容易,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所以我想要尽量照顾好你,让你从那些阴影里面走出来。”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一咬牙,忽然道:“但是,我真的,太痛苦了。” “我很痛苦,很痛苦,妈妈,我感觉我好累,我们能把话说开吗?我不想要再这样下去了。我想让你变成一个能够独立生活的人,就算离开了不爱你的人你也能活的很好,我想要你能体会到活着的意义。” 说到这里,他声音微哑:“我也会学着去寻找生活的意义。” “我们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吗?这样只会相互折磨,我们都努力一次,也算是救救自己,好吗?” 他几乎以恳求的语气这样说着,双脚紧紧地扒着地面,手指搅动得充血,只敢低着头,不想和她对视,怕自己再次坠入绝望的深渊里去。 沉默,沉寂,月色如冰,把目之所及的地方通通冻结,凉得让人牙酸。 “你什么意思?!”女人尖利的嗓音听起来像咄咄逼人,她“噌”得站起来,用发颤的食指指着詹琼,怒睁着眼:“你觉得我有病是吗?!你觉得我拖累了你是吗?!我没有病!我活得好好的!什么阴影!什么不好的事!我都不在乎!我从来不在乎!” 她说着说着咳嗽起来,又捞起一旁的枕头,狠狠地砸向了少年,砸得他头一歪,连同他的自尊心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眼神空洞而黯黑。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白眼狼!你们都是白眼狼!”詹雨兮双眼通红,多年前男人无情潇洒的背影如利刃一样深扎进她的神经里,她哭着吼:“我不少你吃,不少你穿!我就想要你有出息而已,我就想要出一口气,这在你看来就是拖累?!是有病吗?!我承受的比你承受的多多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还有良心吗?!” 詹琼默不作声,慢慢合上眼睛,像是认了命。 詹雨兮说完这一通,忽然急急地喘起气,倒在沙发上。 有一个恍惚的瞬间,詹琼甚至想要让他们两个人直接死在这个跟棺材似的客厅里算了,一个被踩烂在脚底,一个被托举起吊死,也算是互相赎罪了。 但是他的大脑早就已经和行为割裂,他站起身,以极快的速度剥下来两粒药,去接了温水,喂她吃药。 整个过程丝毫不拖泥带水,熟练得像本能,他暗着眸,任她打骂,等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后,直接拿起书包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有人绝望地喊了他的名字,像是认错,可是他真的没有停下的力气了,他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带着被踩碎的希望回屋。 房屋里还是只有钟表走字的声音,机械而冰冷,他泡在月光雨里,觉得自己像是无家可归的一根浮木。 詹琼坐上床,拉开书包链,拿出手机开机,而后就盯着开机页面发呆,自己也不知道开手机是要干嘛。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他的思考能力迟缓了很多。他弯下腰,迷茫地歪了下头,又问了问自己,开机要干什么。 想朝晕。 有人冷不丁地回了他这么一句,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回想起来——对,想朝晕,想和朝晕说说话。 但是,能说什么呢? 詹琼不清楚,就望着解锁页面发呆。他觉得有垂败的花瓣尸体轻触他的额角,泡得他浑身发冷,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时,望过去,只看见了从狭小的窗户缝隙里照进来的冷月光。 他又敛下眼眸,想要按下关机键。 没什么能说的,他不想传递坏情绪给她。她给他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他不能再予索予求,只能安静地待着,慢惨惨地吞噬她身上满溢出来的那些温暖。 他慢慢地思索着,摁下关机键,等待着关机这个选项跳出来。 然而在这个选项跳出来之前,有一条消息突然蹦了出来,闯入了他的视线里。 朝晕:你看看窗外的月亮。 光是看到她的名字,詹琼就觉得干涸的双眼又一次涨潮。 他眨巴了两下眼,望向窗外,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朝晕:和以前的月亮长得很像。 朝晕:………… 朝晕:好吧,我是觉得有人在想我,应该是你。是你吗? 朝晕:你现在还好吗? 刚才的詹琼,只能算得上是麻木了些。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些文字的时候,他的心却后知后觉地缩痛起来。 第459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6) 詹琼骤地咬紧牙关,一张脸上木木的,没有表情,手细细地哆嗦着,下手打字:“我被她骂了。” 其实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没有生出过倾诉的想法。但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浅得有些可怕,每一份奉出去的索求,不知道会不会把关系捣碎,或者又被锤炼成一把刺向自己的刀。 所以他就一直沉默,沉默,像是自己对自己的霸凌,自己和世界的手扼住他的脖子,让他在溺死的缝隙之间苟延残喘,却不愿对其他人吐露一点心声。 哪怕是对朝晕,他也只敢说出这五个字,连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绪都不敢说出去,生怕让对方生出一点厌烦。 朝晕:你很难过?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詹琼的眼泪再次翻腾起来,他轻轻抽了下鼻子,打字:嗯,不是很开心。 朝晕:你很好,你很乖。不要多想,更不要怀疑自己。如果这个世界正常人更多一点的话,喜欢你的人会比讨厌你的人多。 詹琼闭上眼笑了下,左手去抹眼角的泪,右手回复她:为什么? 朝晕:因为你很好呀,你值得大家喜欢。 被在意的人肯定的感觉过于陌生,带着酸涩的开心如枝桠般在心脏上延展开,开出朵朵小花。 Z:朝晕,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不可能大部分都喜欢我的。 朝晕:多大点事,你把我当成全世界就行了。在我这里,就是应该所有人都喜欢你。 朝晕:包括你自己也要喜欢你自己,你妈妈认识到她喜欢你也是迟早的事。那是她自己要解决的问题,最应该怀疑自己的人不是你。 其实在詹琼这里,朝晕说的话和金科玉律没有区别。她说的这些话,他也会不计后果地去相信。 所以,哪怕是他,也要相信,他灰败的人生线条是有可能被太阳光线描成彩色的。 Z:好。 Z:谢谢你,朝晕。 詹琼发出两条信息之后,他突然面朝下陷进自己的被子里,脸埋在枕头里,除了偶尔两声细弱的抽泣,只有月光水流动的声音。 泪水洇在枕头上的湿痕,是温南在他的头顶十几年如一日降下的连绵阴雨,此刻通通被排绝在他的身体之外。如今,他的身体里只有如棉花糖一般的酸胀的喜欢,暴涨的爱潮。 ——真的,很谢谢你,朝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74。】 —— 朝晕平日里很少出门,下雨了出去走走,和自己的三个小伙伴聚的时候出去走走,其他时候几乎算得上人间蒸发。 詹琼也清楚她神出鬼没的特性,并不特别执着于经常看到她,只不过是要是有个四五天看不见她,心里会偷偷失落而已。 又上了两天学之后就是周末,因为快要高考的缘故,除了要完成老师的作业之外,詹琼还要整理自己的知识框架。 在家里待着心情会压抑,以往还能忍忍,这阵子忍不了,刚好温南的小图书馆离他们家不远,所以詹琼在周六上午就背着书包往图书馆去。 詹琼走到楼下的时候,朝晕给他发了消息,是在和他说最近很忙。 今天一早她就给他发了消息,问他今天要不要下楼,他只是说十点左右要出门,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最后问她最近在做什么,有几天没有见到她了——然后他就得到了这条回复的信息。 詹琼猜测她在忙咖啡馆的事,他记得很清楚。关于她的每一件事都像是树叶的一条纹路,汇在一起,在他心口处聚成了一个深湖泊。 詹琼垂着眼,两只手打字:好的,不要太累,希望再过几天能见到你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要不要发,他犹豫地拧了下眉,删删增增,最后也没发出去。 眼帘突然投上一片阴影,凶神恶煞的话跳进耳朵里:“走路还看手机?罚款50!” 詹琼懵了,愣愣地抬起眼——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世界的一切喧嚣通通化为乌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的眼睛。 他看起来傻傻的,把朝晕也整得不太会了。她轻啧一声,正准备把数额改成十块钱,眼前的少年却忽而弯弯眉眼,里面的星星汇流成了一汪水滩,亮得让人心软,他轻轻喊:“朝晕。” “你来看我了。” 朝晕故作的凶神恶煞顿时烟消云散,她对着身后离他们不远的三个人抬了下巴:“都来看你了。你最近不是不开心……” 趁着她说话的空隙,詹琼从背包侧边的暗袋里拿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抽出来了一张五十,温热的手指摊开她的手掌,放在上面。 朝晕回过头看见了,又无语又好笑,翘着唇角凿了下他的头:“说给就给啊?傻不傻,逗你玩的。” 她重新把钱塞回他手里,詹琼拿着自己的钱,微微摇摇头。 不是说给就给。 只给你一个人。 大虎他们三个在他们旁边站定,勾肩搭背的,二虎嘻嘻哈哈地问詹琼:“我们准备出去玩,老四你去不去?” 詹琼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咬了下唇:“我今天要去图书馆,恐怕不太行。” 三个人:惊恐捂脸 图书馆?!好高大上的词!上一次听见还是三年级的library! 他们老大比他们镇定多了,剥开一颗荔枝味的糖果往嘴里扔,慢吞吞地说:“多大点事。” 四个人齐齐看她,朝晕一锤定音:“陪着他去图书馆玩。” —— 温南的图书馆在周末人也不少,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五个人挨着的座位。詹琼是要写自己的作业,朝晕他们就只能找书看看。 大虎他们没来过图书馆,好奇得很。姗姗挑了一本言情小说,大虎看热血男频小说,二虎非要装逼,挑了一本文邹邹的书,朝晕看了一眼,叫《古代汉语》。 朝晕:…… 现代汉语都整不明白,还古代汉语上了。 二虎对着他们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有能力读懂这本书,朝晕他们也就懒得管他了,自己看自己的书。 五分钟之后,一个纸团从朝晕对面飞过来,停在她手边。朝晕抬头,看见二虎眨巴着眼看她,只能撇撇嘴,拆开纸团。 “在吗?” 第460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7) 朝晕:? 她旁边的詹琼被惊动了,抽空瞥了眼她手上的纸条,等看清的时候,已经偷偷笑出来了。 朝晕没写回信,就面无表情地盯着二虎,告诉他自己的回答。 二虎若有所感,和她比了个Ok,又从刚才问詹琼要的演草纸上撕下来一片,拿着从詹琼那里借的笔,看看自己的书,又在纸片上写写,团成一团,扔向朝晕。 朝晕强撑着耐心,抻开一看:“華”是哪个字? 这个字被他抄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这也就算了,抄还抄错了。 朝晕看了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回来的时候沐浴在二虎期待敬佩的目光中,严肃着脸,直愣愣地伸手—— 给了二虎一本注音儿童故事书。 二虎:?-? 在朝晕旁边,詹琼已经笑得拿不住笔了,头埋得很低,肩膀微微颤抖着,抬起空着的一只手去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二虎见詹琼笑得太过分,义愤填膺,又给朝晕扔了一团纸条:让老四别笑了! 朝晕看了两眼,顺了一支詹琼现在用不上的笔,落下的字潇洒不羁:人家准备考试呢,别闹。 二虎看了晕姐的回信,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放过这个温顺得像绵羊一样的苦逼高中生。 他收起纸条,往詹琼那大摞小摞的书那里一瞥,更同情了。下一秒一抬眼,却见詹琼笑着冲他做了一个小鬼脸,看起来像小孩一样。 二虎:!!! 挑衅!绝对是挑衅! 詹琼做完鬼脸之后就低下头了,心头再次满上前所未有的欢快和轻松,连着解题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那时的他还不明白,这是他缺席已久的少年心气。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78。】 詹琼所有的任务在下午五点就差不多完成了,也到要回家的时候了,朝晕还好,大虎他们三个看书看得入了迷,还学着从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回家看,虽然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小说,朝晕也觉得他们算是进步了,甚是欣慰。 五个人的路不一样,只有朝晕和詹琼顺路,其他人就各回各家了,他们两个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詹琼把步子拖得很慢,看着他们投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偶尔相融,也会自己偷偷笑,把这个画面剪下来,洗成照片,放在回忆深处最珍贵的那个盒子里。 天好热,让他蹩脚的在意都无处遁形,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很轻,有些零落:“你最近在忙咖啡馆的事吗?” 朝晕点头:“对,刚刚开始,还有的是要忙的。” 他垂下眼睑:“已经定好在哪里了吗?” “对。” 他喉结滚动了下,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鼓起可以称得上是怯弱的勇气,磕巴着问:“我,能问问、在哪里吗?” 朝晕转过头去看他:“现在不行,等建好了再告诉你。” 詹琼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失落,他闷闷地“嗯”了下。 朝晕的视线没移开,就一直盯着他,久到詹琼觉得自己那藏得拙劣的心意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了。他有些受不住,轻轻别开头,躲掉她的视线,垂着眼角,看向不远处的电线杆,却被电线杆旁倒着的一小件黑毛衣吸引了视线。 他心里陡然一跳,眯了眯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走近,再走近,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詹琼突然拔腿跑过去,快到朝晕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一缕残风吹过去。 天黑之前的晚幕是暗沉沉的橘,镀在天地之间,像生锈。从黑猫嘴角溢出的的细细淡淡的红血迹像长线,牢牢地把他拴在了原地。 刚才鼓动得飞快的心脏在这一刻重重地摔了下去,几乎停滞下来。詹琼瞳孔地震,眼珠子如同冻僵了的玻璃珠,动弹不得,脚边散落着加了不明细粉的猫粮。 “快把它放到我前面的车筐里!应该还有得救!” “快点!” 有一道干脆利落的声音切碎静止的时间,詹琼猛地回头,看到朝晕骑着共享单车停在他旁边。 她沉着冷静的眸子像是濒临窒息时渡过来的氧气,让他骤地回过神,在分秒之间弯下腰把黑猫抱起来,他感受到了它带有一些温度的细抖,自己的手也颤得不成样子,快速地把小猫放进车前面的车筐里。 “我现在先带着它去富雅,你快点跟上,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朝晕冷静地这样和他讲,语速很快。 富雅私立宠物医院,是距离他们这里最近的宠物医院,骑共享单车大概要7分钟。 詹琼一时间说不出来话,只是胡乱地一个劲点头,眼里布满了惊慌无助,但是又零星地分散着因为朝晕而升起的希冀和祈求。 朝晕骑车骑得很快,一拧车把,很快就没了影子。詹琼喘着粗气,脱下自己的书包,拿出手机,自己也去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快马加鞭地赶上去。 车速是从来没有过的快,风吹在脸上,詹琼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它之际。 那是高一的时候,和初中迥乎不同的过量的学习任务压在肩膀上,让人连思考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候的詹琼还没有想得太开,詹雨兮的病情也不稳定,所以他总是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发呆,不愿意回家,甚至一辈子都不想回家,不想睁眼。 他看着黑沉沉的柏油路,突然下手去摸,想要看看多硬多冷的地才会允许这么多的不幸生在它的肩膀之上。 然而没有摸到冷硬的地面,摸到了毛茸茸的毛发。 一只黑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它乖顺地任他抚摸,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指,他感受到了喷薄的热气,温热的暖意把他僵冷的骨头都给熏融了。 那是詹琼第一次确切地丈量生灵的温度,也让他想清楚了一件事——或许不幸只是他的所有物,如果大地之上有这么多无名无主的可爱生灵,那让他的苦难、甚至他本身也化成天地养料,也无所谓了。 所以—— 它不可以死。 詹琼咬紧牙关,硬生生把眼泪逼回眼眶。 他还没有给它取名字。 第461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8) 初步判断,小猫是吃了有毒的猫粮,很有可能是人为投喂,不过毒性不强,再加上发现及时,能救回来。 陪着检查,稳定生命体征,解毒治疗,手术时两个人坐在休息区等待着,肩挨着肩,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知道小猫能救回来的那一刻,詹琼就几乎没有了力气,如今坐在椅子上,微微弯腰,望着地板发呆,心里仍然有难言的无力感在流转。 一想到它会觉得疼痛,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想要蜷缩起来。 如果他有能力养它呢?如果他可以把它带回家,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他再有能力一点的话,它是不是就不会受苦? 如果—— 如果—— 他垂下头,眼睫轻颤,一只手狠狠攥紧了裤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突然,他的手被人抓住,温凉的温度浸渗进他的骨髓,她总让人觉得凉凉的,能扑灭一切焦灼。 詹琼一愣,抬眸看身侧的朝晕。 她左手覆上他的手背,右手托着下巴,脸上没什么表情,黑亮的眼睛望向前方,很平淡的一个人,沉稳得像一片无声的黑土地。 而他,是落在她之上的蒲公英。 “不要自责,很快就会好的。” 她张开唇瓣,言简意赅地这样说,而后就没有再开腔。但是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猝然打开了詹琼情绪的水阀,他的防御在她面前顷刻决堤。 他立刻低下头,比之前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耸动。 一滴水落在朝晕手背上,紧接着是两滴、三滴,簌簌落了下来,在这么小的地方下了一场小小雨。 詹琼无措地用另一只手抹眼睛,下一刻听见很轻的一声叹息,随之而来的是头顶生疏却温柔的抚摸,他听见朝晕的声音:“雨神啊?一直下雨。” 詹琼听不得她的话,一听就又想哭,这种有人依靠、有人听得懂自己的感觉实在奇妙到让人有些恐慌,他闷着腔胡乱点头,耳朵里又蹦进来朝晕的笑声:“真是雨神啊?行了行了,别下了别下了。” 泪水止停,詹琼拿着纸巾去擦眼睛,轻轻别开头,不想让朝晕看到他这个样子。 她才是雨神。 他这辈子,都走不出脚下这片由她的名字镌刻而成的氤氲湿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82。】 小猫手术之后需要在公共输液室里输液,有帘子和其他的小动物隔开,他们两个坐在凳子上等着,时不时探头往笼子里瞅几眼,看看情况。 时间有些长了,朝晕打了个哈欠,靠在墙边,原本是半阖着眼,后来眼皮打架打得厉害,实在支撑不住,最后完全闭上了。 输液室里开着空调,有一点点凉,詹琼在她闭眼的一瞬间就悄悄出去,问医护人员要了一条毛毯,抱着回来,动作轻巧地给朝晕盖上。 离得好近,像蝴蝶和花蕊的距离,詹琼稍稍低头,能够闻到她身上的荔枝香气,混杂着清冷的香。 严同学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子,对荔枝过敏,但是很喜欢荔枝,香水也是荔枝的香气。 严同学很神秘,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她,但是她好像已经把他这个人摸得门清了,对于她来说,自己还有没有秘密呢? 詹琼修长的手指轻柔地理顺她耳边凌乱的发丝,细心熨帖地把毛茸茸的毛毯盖到所有能盖上的地方,于是她现在又成了一片清新的草地。 他抽回手,扶膝弯腰,温和如星辰的眼眸欲锁不锁地盯着她看。 蝴蝶和花蕊。 其实,他还有一个严同学可能不知道的秘密。 有些鬼使神差了,胸膛在打雷,心脏一紧一钝,一跳一滞,他的大脑里都是湿了的雾气,什么也想不清,只有她的侧颜明媚如春。 他屏息敛声,凑近,慢了又慢,他的世界在无限拓宽,广袤无垠—— 一个短暂的、纯净的、青涩的、轻柔的的吻如蝴蝶般轻点在她的侧颊上,花开的藤蔓层层叠叠,海浪在他的心脏处圈出扇形贝壳状的静地。 那个秘密就是,詹琼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严同学。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5。】 小猫没有大碍之后就可以出院了,朝晕先把它带回自己家,并向詹琼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它。 詹琼哪里会需要她保证呢?他最信任的就是她了。 相比较而言,他心里觉得他欠她的更多一些。 詹琼平时身上都不会带多少钱,顶多会带一二十备不时之需,所以在需要缴费的时候,他就显得格外窘迫,钱都是朝晕出的。 他觉得严同学一定不差这些钱,但是心里有些难受。他觉得,无论怎样,他自己最起码要出一半的钱。 宠物医院的费用都不低,詹琼记得很清楚,拢共花了朝晕四千多。 他在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二十多分钟,最后只能找出平时兼职赚来的钱,不到两千,还差将近500块。 他坐在床上,弓着腰,手里拿着那些钱,紧了又紧,最后眸光一暗,一咬牙,豁然起身,拉开门朝外面走去。 客厅里昏暗无光,詹雨兮一只手端着一杯温水,仰头把药倒进口中,又灌了一口水,最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泄气似的往沙发上一靠,没什么生机。 “……妈。” 这一声喊得艰涩,詹雨兮浑身一怔,转过头,两个人都被晦暗给遮住,彼此都看不透对方的眼睛。 她现在状态还算好,往后一瘫,温和却疲惫地点点头:“嗯。” 詹琼只觉得心里有酸苦在搅动,他走近了两步,又强迫着自己停下,嗫嚅了下唇瓣,慢慢道:“…能,借我五百块钱吗?” 听到了钱这个字眼,詹雨兮息声半晌,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闷寂静过后,詹琼听见她用微冷的语气说:“要钱做什么?你没什么地方要用吧。” 詹雨兮很容易发病,不过不发病的时候也算是温柔好说话,但是只要一涉及钱,她就会分外冷漠戒备。 对她来说,她手里的钱既是耻辱,也是本钱,时时刻刻提醒她要活下去,又时时刻刻提醒她,她这辈子活得有多可怜。 第462章:我想见你,在雨季(29) 她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詹琼的头脑开始酝酿风暴,他知道他不能说实话,不然她不会给钱的。他应该撒个谎,只是500块钱,也只是借。 但是詹琼没有撒过谎,他吞咽了好几下,哆嗦着嘴唇,大脑一片空白,最后无意识地说:“…小猫…中毒生病,花钱,在医院……差钱。”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支离破碎的,简直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句子。 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触动了詹雨兮的神经,她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慢吞吞地吐了一口气,没理由地呢喃着:“猫啊。” 如噩梦一般的昔日盘旋在脑海里,她年轻时,也救过很多小猫,也参加过很多保护动物的活动;她年轻时,也幻想过未来:和自己的爱人有一个小房子,有一只粘人的小猫——她最喜欢小猫了。最好再有一个被爱孕育出来的小孩。 她年轻时—— 她年轻时。 像从镜花水月中惊醒一般,詹雨兮突然一个激灵,铺天盖地的迷茫漫过来。 她现在不年轻么?她是谁?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她不是詹雨兮么?她在过什么日子呢? 沉默如蛛丝,封住人的口鼻。漫长的无言后,她的语气温柔成正常时的样子,但是里面都是疲倦麻木:“救一只猫,能有什么用啊?对你的人生能起到什么作用?” 还没等詹琼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定夺:“阿琼,没什么用的,你只需要好好学习,什么都不要管,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要相信,谁都不行,没人会比我更想让你好。” 詹琼不想听了,他木着脸,又木木地“嗯”了下,一个字像一颗石头,滚入了一潭死水里,转过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他安静地穿梭在黑荡荡的过道里,越走越远,他们之间的横架的河越来越宽,几乎是无法跨越的程度。 他知道她在拼命挣扎着,她可能也在哀鸣着求生。但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不管是往她的方向走,还是往反方向去,他的前方也只有昏黑一片。他自己也爬不出来了,他们两个都快要淹死在这幢房子里了。 森白的月光渗进窗缝,他颓了一般地坐在床上,手机突然叮铃一声。 他拾起来,看过去,却看到了备注为“妈妈”的人给他转账,划开一看,整整三千多。 小猫中毒治疗的平均费用。 詹琼说不清自己现在什么心情了,他把手机扔在一边,没骨头似的往后一倒,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 —— 第二天,他把钱转给朝晕,对方没推脱,收了之后问他在哪里,他老实地回答在家,不太想出门。但是没过多久,又忍不住下楼,在楼下的花坛边坐着发呆。 他心情有些沉重,天马行空地想了很多事,从天南到海北,就是不想落地想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太阳把他的影子照得转了一个小弧,而后小弧又被融进了一个完整的影子里。 詹琼被前方的人影罩住,慢慢抬头,在看到朝晕的时候瞪圆了眼睛,背也挺直了,讷讷地喊:“朝晕……” 朝晕点了两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他木愣着眨了下眼,不知所措道:“你怎么在这儿?” 朝晕双手插兜,姿势潇洒不羁,清亮的眼眸停在他身上,回答得干脆利落:“想见你。” 就这三个字直接让詹琼从头红到脚了,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直白的话,缩成一团,有点发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唔,”朝晕拧眉思考了下,两秒后累了,直接道:“太聪明了,没办法。” 她一脸认真,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詹琼看了反而更想笑,一扭头,唇边有笑意轻轻荡漾。 “不开心吗?”朝晕依旧严肃着脸,跟着他侧过身体探头看他:“你刚才看起来不开心。” 詹琼一僵,含糊不清地回答“……还,可以。” 尾字未落,冰凉的触感贴在脸上,詹琼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是一杯冰咖啡。 朝晕恶作剧得逞了,眯眼轻笑,提着袋子递到他面前:“我磨的,尝尝。” 詹琼没喝过咖啡,受宠若惊地接过,探着头看了又看,腼腆着不停说谢谢。 他说谢谢说得太多,朝晕直接板着脸捂上耳朵,看向后山的方向,冷不丁地说:“我们去山顶爬树,那上面景色特别好看。” 这是通知,不是询问,等到詹琼站在屹立在小山顶的大树下的时候,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朝晕就已经给他做示范要怎么爬树了。 她平时慢悠悠的,爬树却很快,三下五除二就稳稳地坐上了那么高的树干。詹琼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双眼紧紧盯着她,笨拙地伸着双臂,害怕她不小心摔下来。 她坐在粗壮的枝干上,悠哉地晃着腿,冲他扬了扬下巴:“上来。” 还是通知,詹琼找了个平地放咖啡,回来后,生疏地扒上树,尝试了两下,脚也扒不上去,于是就抬头眨巴着无辜清澈的眼看朝晕,手上还轻轻地抱着树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树懒。 “笨哟!就没收过这么笨的小弟!”朝晕叹了一口气,自己又麻溜地爬下来,开始悉心指导詹琼。 詹琼像上课一样认真,虽然在这方面天赋平平,但是好歹也是摸索出来门路了,经过重重努力,终于是爬上去了。 这上面的景色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能把天和地一齐尽收眼底,看几眼就觉得心中豪气横生。詹琼扶着树干,另一只手兴奋地和朝晕打招呼,让她也快点上来。 这个时候不像刚才的小老头样子了,终于有点生机和活力了。 朝晕满意地点点头,自己也麻溜地爬上去,和他坐在同一支枝干上,自己也向下望,看了两眼后就指着西边生机勃勃的草地,道:“那里,看到没有?” 詹琼乖乖点头,觉得朝晕要和他讲什么欣欣向荣的大道理。 下一秒,他听见她一本正经道:“那里是大虎被狗追的地方。” 第463章:我想见你,在雨季(30) 詹琼紧咬嘴唇,拼尽全力才没有笑出来。 朝晕豪迈地往枝干上一坐,眯着眼又在这小县城里转了一圈,最后又指着东边的一个小小林子:“我们四个义结金兰的地方。” 詹琼看过去,盯着小林子看了段时间,恨不得从那层层叠叠的枝叶里拼凑出来朝晕的影子。 他垂下眼眸,轻轻扬唇,慢慢说道:“你们认识了好长时间啊。” 朝晕神游半天,自己回想了下,而后重重颔首。 真好呀。 我也想在好早好早的时候认识你。 詹琼默默收起自己的笑容,突然低声道:“我能靠着你吗?” 朝晕干脆拒绝:“不行,任何人都不能近距离接近魔女,否则会影响我的修为。” 詹琼瘪嘴,双手撑着枝干,微微探出头,眨着眼睛看她,轻轻蹙眉,软了些嗓音,好像是在撒娇撒娇:“求求你了,朝晕。” “……” 詹琼见她神情松动,趁热打铁,又继续喊:“求求你了,魔女大人。” “……唉!!”朝晕重重地叹了口气,咬牙切齿似的扬开头:“你过来吧你过来吧。真缠人!” 詹琼笑得开心,眼睛亮得惊人,勾着唇角,唇边小小的梨涡和星星似的,和她的距离越近,梨涡越深,星星越亮。 “大虎他们都没有这样被我宠过。” 朝晕这样嘟囔着,但是其实他们也没有这样要求过,他们就只是跟着晕姐老大耀武扬威就行。 詹琼和朝晕肩并着肩,嗅到她身上的淡淡清香,听着她的话,笑容越扩越大。 那就是他想要的嘛。 就算他认识朝晕最晚,但是就是想要朝晕最宠他。 或许,这是詹琼长这么大以来,最贪心的一次了。 他歪头靠在朝晕肩膀上,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平和而安静,望着山下这拘囿着的一圈山水地,轻启唇瓣:“朝晕,除了你们,我没有朋友了。” “我小时候也想交朋友,但是我不好意思和女生交朋友,就想要去找男生玩,但是他们每次都笑我是个娘娘腔,我不想和他们玩,他们却还一直来打我,说看到我恶心,他们威胁别人,女生也不敢和我玩了。” 詹琼抬起手腕,看着上面浅浅的一小道疤出神,可是身边又有朝晕,他没什么办法难过了,笑着道:“不过如果是因为未来可以遇见朝晕的话,我觉得还挺值的。” 有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腕,有一道光圈从她凸出的腕骨处折射过来一道温柔的光,让他瞳孔中央处乍亮。 “我又不是因为你小时候是苦娃娃才认识你的,我是因为你好才认识你的,不要合理化你的委屈,”朝晕紧锁着眉,用指甲在他的疤上扣了个十字:“现在这上面有我的印记了,你等着吧,这样就算他们也惹到我了,他们倒霉定了。” 笑声从詹琼喉间滚落,他弯弯眸,道:“又不是蚊子包。” “小孩子就是什么都不懂,你等着就行,”朝晕倨傲地挺起胸膛,又认真问:“那你现在,还会受欺负吗?” 詹琼看着手腕上的十字,笑着摇了摇头:“不算欺负,有时候会有一些人看我不爽找事,都是小事,任由他们去了。” “那也不行!”朝晕瞪大眼睛,放狠话了,“你得学会反抗!学会反击!让他们看到你就魂飞魄散!” 这怎么会是詹琼会办,而且办得到的事呢? 不过他还是笑着点点头,把一大半的重心都倾斜给朝晕,心脏的重量,灵魂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不会的,朝晕。 因为我早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事、这些人了。 除了你,我再也没有能够这么在乎的人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88。】 —— 大虎他们三个人也对老四的高考非常上心,一直商量着要在五月中旬之前喊他出去聚一聚,放松放松心情,同时也不会影响他考试。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总算是在一个周末把人给约出来了,还是之前吃烧烤的地方,他们三个还让詹琼放开了吃放开了说,之后就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他想去的学校。 詹琼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邀约,显得很拘束,但是眼底的小雀跃又藏不住,看着可好玩儿了,朝晕一边吃串串一边撑着脑袋看他,时不时感叹一句秀色可餐。 中间姗姗还凑过来问:“晕姐,听说你最近背着我们去打了不少人啊?干啥呢?咋不叫我们呢?” 最近听说自己小学的那些个男同学一直被打、几乎全军覆没的詹琼立刻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朝晕。 朝晕倒是一脸镇定,摆了摆手:“几个喜欢欺负人的败类而已,我一人足矣。” “晕姐威武!” “晕姐威武!” “晕姐威武!” “……” 三个人没听见詹琼跟着他们一起高呼晕姐大名,刚要去提醒,就见他们老四在众目睽睽之下,倏地抱上朝晕的脖颈,头也几乎埋进去,呜呜咽咽的,跟小土狗似的叫着晃着。 “!!!” 老四干啥呢!! 朝晕轻啧一声,一边撸串一边抽出手拍拍他的头:“行了行了,快吃快吃,哎哟,好了好了,别蹭了别蹭了……多大点事啊!” 大虎二虎漂亮虎:??? 啥鬼啊! 詹琼抱着朝晕咕咕唧唧了半天才放手,重新回自己座位上乖乖吃烤串,不巧的是,吃了一半天就阴了,有下雨的意思,他们就把桌上的食物撤回店里面,刚刚撤完,呼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一下雨,倒是凉快了点,几个人也没被影响到,尤其是大虎二虎,非要给詹琼的高考出谋划策。 大虎一手抱着啤酒,一手对着詹琼“指指点点”,“老四啊!哥都给你搜了!今年高考,绝对考语文!数学!英语!其他的都不一定!有几年考物理,化学和生物,还有几年考政治,历史和地理!你听哥的没错!你就逮着语文数学英语复习!成绩绝对差不了!” 詹琼咬了一口土豆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第464章:我想见你,在雨季(31) 他点头,却有其他人发出质疑,二虎摆了摆手:“大虎你,你说的不对!我感觉这个语文和数学年年考啊!今年真不一定考了!反而是这个英语啊,我觉得很有可能啊老四!你听哥的,就逮着英语复习!” 大虎:“去你的!谁说英语不是年年考了?” 二虎:“我去你的!有几年考的日语,俄语啥的,你就没好好搜!” 大虎搔了搔头,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姗姗趁机推销:“喂喂喂,用我修复过的鲸鱼搜一搜!我加了联网搜索的功能哟!” 大虎打着哈哈:“哈哈……不,不用了吧!” 詹琼低着头闷笑,最后忍不住了,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差点把雨声压过去,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虎二虎面面相觑,觉得他是临近高考复习得神经不正常了,还是大虎一放杯子,夸下海口:“老四!还是我去问问我在温南有没有这个什么高考的关系!我就不信了,一个考试我还找不到人了!” 詹琼本来就笑得止不住,看到他还要去找关系,更是笑得有气无力了,用手扒着他的胳膊,连连摇头:“不,不用……” 朝晕快被自己小弟蠢哭了,不忍地移开目光,起身去冰柜里找找有没有自己突然想喝的苹果汁,没找到,问了店主,说是他们这里不卖苹果汁。 她关上柜子,决定自己去便利店买几瓶苹果汁,和桌前的四个人交代了一下就出了店。 雷阵雨下的时间不长,现在已经停了,地上聚起来几个小水洼,空气里有一些雨腥味,天还是阴沉沉的,像一块破布。天气不大好,路上没什么人。 朝晕找了一家离得比较近的便利店,刚刚走到门口,却越来越感到不对劲,皱着眉一转身,看到了在自己身后跟着的一个女人。 女人双颊几乎凹进了骨头里,脸上没什么肉,一脸麻木,穿着一身白裙,更加显得形销骨立,眼神发直地盯着她看。 朝晕没什么反应,径直走进便利商店里,买了几瓶苹果汁,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那个女人了。 她原本想要扎开一瓶苹果汁的,但是敛着眉眼一想,又那一瓶苹果汁收进了塑料袋里,往烧烤店的方向走,只不过在走到便利店边通向后面仓库的黑乎乎的甬道时还是顿了下步子。 下一秒,黑暗里骤地伸出来一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拉着她往黑暗里拽。 女人力气很小,朝晕还是任由她拉着自己进了暗处,手上还提着那一袋子苹果汁。 詹雨兮瞪着眼,死盯着朝晕的脸,显得有些吓人,说话也是咬牙切齿似的,情绪很激动:“你是谁?!你是谁?!是不是你让阿琼不好好学习的?!我就说!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周末出去那么频繁过!” 她在看朝晕,但是又好像在透过朝晕看其他人,那眼神看了让人毛骨悚然:“你是谢卓派来的是不是?!他不想让我的阿琼出人头地是不是?!你们这群疯子!阿琼一定会有出息!比谢卓还有出息!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朝晕趁着她说话的空子上下扫量了她几眼,发现她完全没有带任何伤人的器具,在心里轻啧了一声,往墙上一靠,直盯着她,直言不讳:“你把他当ATM么?想要获得满足感或者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就从他身上要?” 詹雨兮一下子卡壳了,厉声道:“你说什么?!” 朝晕不语,又盯着她的眼睛看。 詹雨兮突然想要逃避那双眼眸,她觉得好恐怖,她那些琐碎的、不想见人的不堪好像都被这个女孩看见了,她最不想承认的事也被她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我说,”朝晕开口,每个字的重量都像沉甸甸的石头:“你有没有想过,詹琼的痛苦不比你的少。” “你可怜,他不可怜吗?你用扭曲的态度和手段要求他做到最好,从而达成让可恨的人后悔的目的。这样的话,他其实比你还可怜。” “你的可怜有你自己的因素,但是他的可怜都是你逼的。” “为了一个渣滓变得不人不鬼,还要你的孩子一起变得不人不鬼,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的人生要谁来赔?詹琼的人生又要谁来赔?” “你自己多久没笑了?詹琼在你面前又多久没笑了?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让两个人痛苦?说实在的,你做的这些对你恨的人来说都不痛不痒吧。” 这话犀利得像刀,狠狠刺入詹雨兮的胸口,势必要剜出一块烂肉来。她生锈的大脑转动起来,刺得她喘不上气,她心悸得大口呼吸,那些自己总是逃避的事,此刻像山一样压在眼前。 她咬紧牙关,恨恨地盯着朝晕看:“你胡说!我是对他好!是对他好!他只是现在不明白而已,等以后,他会感谢我的!” 她没有从朝晕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她听到对方再次说道:“你到底是不是为了他好才做这些事的,你自己清楚。他到底会谢你还是恨你,你自己也清楚。” “别把你身边唯一一个还有可能爱你的人推远。” 詹雨兮突然尖叫起来,双手抱着头,头发糟乱得像她的人生。天色灰蒙蒙,下起了小雨,雨和她的眼泪都不停地下。 她彻底崩溃了,精神恍惚起来,说话也更加口不择言:“你知道这么多,绝对是谢卓派你来的是不是?贱人!你们都是贱人!你们就是纯粹看不惯我好!你给我离阿琼远点!要是让我发现你伤害他耽误他,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后面的话,朝晕听不清了,有一双颤抖的、发凉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朝晕微怔,转过头,看到了詹琼灰白色的脸。 他双目猩红,被天色衬得混浊的泪水挤在眼眶里,而后大珠大珠地滚落下来。他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人,第一次大吼出声:“闭嘴!!闭嘴!不许你这样说她!!” “是我耽误她!是我配不上她!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在你身边生活这么久,我早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我也和你一样是个随时随地都会想死的疯子!” 第465章:我想见你,在雨季(32) 詹雨兮顿时噤声,呆愣愣地盯着詹琼看,眼中的惊惶不可谓不难过。 “阿琼……”她好像回过了神,看看詹琼,又看看朝晕,再低头看自己不停发抖的手,瞳孔地震。 她刚才,居然骂了一个女孩子那么难听的话。 而那么小的一个女孩说的那些话,也在她心底久久回荡。 “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吗?”她哽咽出声,迷茫地伸手抹眼泪:“但是我没有办法啊,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想让你变得好,让那个男人后悔而已,我有什么错吗?” 或者说,她有什么能力纠正自己的错吗? 詹琼咬牙,目光灰败、绝望而悲哀。 就是因为知道她也没有办法,他也无法丢下她不管,他才觉得这人生这么难熬。 “而且——而且这个女孩子,她和那群不良少年玩在一起,你还因为她损失了那么多学习的时间,变得那么贪玩,她和你怎么会是一路人呢?你们迟早要分开的,我只是想让你们提前结束这段关系而已。爱情走到最后都是不幸的,你们……” 她越发说不下去,因为她发现詹琼的目光越来越恨,越来越狠,让她心惊又心凉,最后只能以一种祈求的口吻道:“我真的只是想让你一个人好好的,你离开她到底会怎么样?” 詹琼忽然爆发,用眸子死死地咬紧她,以一种同归于尽、要烧掉自己最后的体温般的决绝疯狂道:“会死!会死!我会死!” 詹雨兮彻彻底底地愣在原地,她封锁的精神世界已经榱栋崩折,完全崩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只能失魂落魄地拖着自己的身体,无声地消失在雨幕中。 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两颗心都变得黏连,朝晕摘下詹琼大幅度颤抖的双手,温声道:“对不起,喊你出来,却让你遇见这种事。” 詹琼用力地摇头,泪水把世界都氤氲得模糊不清。 应该是他说对不起,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要去忙咖啡馆的事,在你考试之前,我们可能没有办法经常性联系,我不想影响你。但是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只需要好好备考,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想。” 詹琼觉得朝晕只是在哄他。 他妈妈对着她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她看到了他这么不堪的家庭,亲眼目睹了他这么失态的一面,怎么可能还会想要见到他呢? 但是哪怕是带着怜悯的安慰,他也如视珍宝地收起来了。 詹琼早就学会了放手和忍受孤独,他什么都懂,在这时候也是,但是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是让他忍不住佝偻下去了腰。 他贴在朝晕身后,双手无力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像心甘情愿供她吸食血肉的信徒,也像她的影子,此刻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他还有什么呢?他还残存些什么呢? 他有的,只是一个偷来的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3。】 那天过后,詹琼离高考还剩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他拿着借自己打工的便利店店主的钱搬到了外面去住,他没有办法再看到詹雨兮,否则他真的会精神错乱到发疯的。他以强硬的态度和詹雨兮说明,让她请一个保姆。 保姆还是詹琼找的,毕竟需要时时刻刻看着詹雨兮,不能出差错。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詹琼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他没有再联系朝晕,她说得对,不和她产生联系的话,他的精神状态确实会稳定很多。如果能够和她说话的话,他真的会产生抛弃一切,只要能够跟在她身边的想法。 况且,被他这样的人缠着的话,一定也是一件麻烦事。 经历这么一件大事之后,詹琼反而冷静了不少,再次全身心投入学习,甚至比之前更为疯狂,就像是一台只会学习的机器,让他周围的老师和同学看了都胆战心惊—— 他们觉得,他平静的外表下,压抑着摧枯拉朽的风暴。 朝晕很少主动联系人,自那以后也真的没有再给詹琼发过消息。 这在詹琼这里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他每天晚上学习到深夜,然后躺在床上,把他们的聊天记录翻一遍,然后再抱着手机睡过去。 这种状态持续到了高考结束,等到最后一科英语考完之后,詹琼拿着自己的文具出考场,看着湛蓝的晴天,恍惚昏沉,总觉得像梦。 因为二虎之前让他好好学英语,他在一个月里就经常性抽时间背各种单词短语,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他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没想到还真让他背到了一个语法填空考的固定搭配。 真是少有的幸运啊,除了认识朝晕他们以外,他从来没有这么幸运过。 詹琼扯了下唇,原本是要笑的,可又想哭。 他坐上大巴车上自己的固定位置,拿起自己的书包,等着其他出考场的同学上车。 等待途中,他拿出书包里的手机,开机、点开微信,熟练地打开某个对话框,深吸一口气,开始慢慢地、细致地打字。 班主任在学生上来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上车点名,确定班里所有人都在车上之后就和司机说可以走了。等到快要到学校的时候,和学生说让大家准备下车,而后才注意到抱着手机慢慢扣字的詹琼。 注意到的,是他红彤彤的眼眶,和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她吓了一跳,斟酌了下,走上前去问他怎么了。 詹琼别开头,轻轻摇头,抽噎了下,抬起一只手去抹眼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而被他背过去的手机屏幕里,是他发给朝晕的千字小作文。 大意是,他真的很喜欢她,也真的对之前的事感到抱歉,希望她以后能够天天开心,永远幸福。 这么简单的事,居然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詹琼不得不觉得朝晕看了会烦,但是一想到她会烦他,他就更难受了,于是一声抽泣,又抬手去抹眼泪。 老师:……? 第466章:我想见你,在雨季(33) 回学校把自己的物品收拾好后,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了。詹琼本身就没有多少东西在学校,最后就背了个书包,提了一个袋子,自己一个人往校门口走,影子被太阳拉得很长很长。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两下,詹琼以为是班级群里面的消息,掏出手机随意瞥了两眼,结果就再也没有放下过。 魔女大人:你果然是个大笨蛋啊。 魔女大人:你根本就不在意姗姗的发明吧。 魔女大人:她知道了一定会很愤怒,你好自为之。 没什么联系的话,詹琼却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去找之前的“鲸鱼”的下载链接,等待的这几十秒里,他不敢回复朝晕,生怕是自己想多了,从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煎熬,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鲸鱼果然已经被修好了,他登上自己的账号,其他的还没加载出来的,但是被他置顶的朝晕的账号还好好地在上面挂着,上面的消息显示64,和微信账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一刻,詹琼骤然觉得天光大开,这个无意义的雨季把让他觉得活下去有意义的可能和理由悉数奉上。 他几乎是抖着手点开,颤着指尖去滑动屏幕。 朝晕万万岁:有点想和你说话,但是已经下定决心高考前不打扰你了。于是又机智地想出这个方法,我的天呐,我聪明成啥了? 朝晕万万岁:你见过比我更聪明的人吗?我没见过。 朝晕万万岁:知道我的咖啡馆开在哪里了吗? 朝晕万万岁:清大哟? ? ? 朝晕万万岁:只希望你能考上清大,不然我还要关门去别的学校开,还不一定能开得了,唉,你争点气! 朝晕万万岁:最近在想是不是应该早点告诉你啊?我也没想到这个秘密我能守这么久啊,我以前从来守不住秘密的。 ………… 詹琼愣愣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呆滞了。 又是叮铃一声,他条件反射地点开屏幕上方的提示框,看到了朝晕发来的一张照片,金灿灿的阳光里,他看到了学校的大门和拥挤在两侧道路的人群。 魔女大人:人怎么这么多??他们是你的粉丝吗?? 魔女大人:难不成是我的粉丝? 詹琼的心脏骤地燃起了烈烈大火,花朵以极快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在他的胸膛炸开,那些几乎要刻进基因的回忆卷成了金色的花蕊,顷刻之间完成一场激烈的自毁和一场浩荡的新生。 他拔腿就跑,耳畔的风呼呼地吹着,那些难过和犹豫都彻底被摘掉了,背后沉甸甸的书包现在又像是催着他跑的风。 跑——跑——,不停地跑,直到他彻底把自己送到她羽翼的庇护之下。 阳光如金色绣线,眼前的人景都镀上了一层模糊如泪的光,詹琼微喘着气,眼睛久久地盯着左手边路口蹲着的少女。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以他熟悉的姿势夹着荔枝味的棒棒糖,说不出的潇洒恣意。 这副场景化作一场绵绵小雨,在詹琼的世界里簌簌下起来,浸入每一寸精神地表,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朝晕觉得太阳被遮住了,她眯着眼抬眸,看到了站在她眼前的詹琼,一挑眉,从地上站起来,感叹道:“终于出来了,等了好久。” 她伸手要帮他提手上的袋子,扯了半天发现扯不动,又疑惑地去看詹琼的脸色,只见他呆傻傻地凝着她的脸,回不过神。 朝晕挠了挠头:“你之前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了我们高考完会见面的吗?为什么会给我发那些话?” “唉,”她面色凝重,一抹叹息落下:“我就说不会有人完全懂我的,人注定是孤独的。” “对不起。” 詹琼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声,朝晕眨眨眼,闭上嘴,惊讶地看着他。 少年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然后空出一只手去擦眼角,哽咽着,尝试说话:“对不起,我,我以为你是,不想再……” 呜呜呜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还来见我啊? 你还来接我,你还来给我发那么多消息,我却一条也没有看。 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懂你啊?呜呜呜呜呜,我还误会你的意思,还冷暴力你。 他有好多想和朝晕说的话,但是当这些话涌上喉头的时候,他又一阵呜咽,不停地抽噎着。 詹琼其实不想哭的,他觉得哭泣简直是在浪费朝晕的时间,但是一见到喜欢的人,这眼泪就止不住呀,哗哗地流,让他自己都受不了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和自己商量:“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不要哭……” 朝晕看着觉得好笑,勉强还要稳住自己稳重的人设,自己抽出纸巾给詹琼擦眼泪:“行了行了,就算你是最不懂我的那一个人,我也最喜欢你了。” 詹琼终于明白,原来简简单单几个字也能瞬间击中心脏。 他哭得更厉害了,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外滚,上气不接下气道:“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你先告白的……” “应,应该,应该是我告白的……” 得了,朝晕现在干什么他都止不住眼泪了,眼看着怪异的眼神越来越多,她把纸巾往他手里一塞,强硬地拿过他手里的包,拉上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带他离开:“你先自己哭着,我们回家。” 詹琼吸了吸鼻子,不安道:“回哪个家?” “你的家。” “不要!”他瞳孔放大,立刻拒绝,连哭都忘了:“不要见她,你不要见她,她对你坏……” “她对你也坏,”朝晕赞同地点点头,在下一秒又眯着眼睛笑:“不过现在不会这样了,我带你回去见见她。” 詹琼脑袋迷迷糊糊的,就用模糊的泪眼不解地盯着她看,朝晕摸了一把他的脑袋,语气骄傲:“我趁你不在,对她进行了社会化训练。” 詹琼傻掉,讷讷地问:“你去找她了?” 朝晕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呢?我要放着她继续影响你的人生吗?” 第467章:我想见你,在雨季(34) 不知道这句话又怎么触动到詹琼的神经了,他直接用手覆上脸,再次哭得稀里哗啦的,这次终于说出那句话了:“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呜呜呜呜呜呜……你不要因为我受委屈……” 朝晕傻了,不知道他的眼泪怎么说掉就掉,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也没受委屈…一开始我直接强迫你妈给我转了五千块钱当精神损失费……” 詹琼慢慢平复下心情,扭头看她,闷闷地问:”真、真的?” 朝晕拍拍胸脯:“真的啊,现在钱还在我账户上呢。” 詹琼其实并没有指望朝晕的社会化训练有多么有效果,相反,他觉得这些都是他的因果,是他应该解决的事情,他压根不舍得朝晕介入,生怕影响她一分一毫。 当被朝晕拉着踏入房间的时候,他没有抱有任何期待,甚至只是希望詹雨兮不要突然冲出来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再次伤害到其他人。 依旧昏暗的过道让詹琼有些害怕地发抖,离开这个家一个月,再回来时带给他的情绪依旧是抗拒和恐慌,但是朝晕微凉的体温在他手心汇成了源源不断的热,最后又团成了“勇气”。 他们两个站定到詹雨兮门前,朝晕抬手敲门,有人说“进”,朝晕压下门把,门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越裂越大,詹琼突然心跳如鼓起来,眼睛眨都不眨,死死地张着,额头开始冒汗。 房间里的景色完全呈现在眼前,金灿灿的阳光铺满整个房间,亮得让他微微眯起眼睛。他率先看到的是姗姗的背影,以及她在女人发间跳跃的手指:“你的发质真好啊,这么久没打理还这么好。” 下一秒,一个令他恍惚的、温柔而带有富有生命力的笑意的嗓音道:“是吗?谢谢你。我之前最喜欢的就是我的头发了。” 姗姗也笑,听到开门声回头看过来,轻轻拍了拍詹雨兮的肩膀:“晕姐和詹琼回来啦。” 女人一僵,背也不自觉挺得更直,不敢说话,还是姗姗扶上她的肩膀,让她转身:“这么久没见了,不说说话?” 在詹琼的视角里,时间的流速变质了,她转得好慢好慢,他的反应也好慢好慢。 詹雨兮的脸颊还是没有多少肉,但是却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生机,她温柔的带着点怯的笑容像复苏的春天。 见詹琼定在原地,她不安地摸了下脸,小声道:“姗姗帮我化了妆,是不是不太好看…?” 原来,他们还能够这样平和地对话吗? “好看。” 良久,詹琼听见自己轻到几乎没有声响的声音,他微微垂眸,看到了她怀里抱着的正酣睡的小猫。 詹雨兮也低头,轻柔地抚摸着:“朝晕和我说,它的名字叫小雨,它带着你去见朝晕的那天,下了小雨。” 詹琼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像寻觅到了光明的瞎子,握紧朝晕的手,重重点头:“是。” 詹雨兮唇角一弯,道:“说起来,之前救它的费用里面是不是有我的一份?” “是。” 她笑得更柔和,有释然在其中,她轻声呢喃道:“真好啊,生命。” 真好啊——生命。 接着,詹雨兮坚持要去厨房做饭,朝晕去在她旁边看着,詹琼一开始不放心,想要跟着一起,却被姗姗来着坐在客厅:“你去了才是捣乱呢。” 她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对着詹琼挤眉弄眼:“知不知道我们怎么成功的?” 詹琼傻呆呆地摇头,感觉自己还在梦中。 姗姗开始兴奋地和他讲来龙去脉。 散局后的第二天朝晕就带着他们三个找上门了,那个时候詹雨兮精神状况也很不稳定,但是好在大多数时候是正常的,五千块钱也说给就给,还和朝晕说了很多话,虽然语序很乱,但是大意是在道歉,剩下的话很矛盾。 一方面,她要求朝晕不要再去打扰詹琼,另一方面,她又恳求朝晕不要再理会詹琼。 看到她这样的态度,他们四个几乎可以明白了——詹雨兮也知道他们母子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这个家是一口泥潭,她真的不想要再拖任何人下水了。她未尝不想要让詹琼也走出去,但是这太难了,她自己也搞不懂她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她在尝试让这场闹剧只以两个疯子收尾,不要再涉及任何无辜人士。 朝晕听了之后什么都没说,直接让大虎开车带她找她口中的谢卓。 出了温南这个小镇往北开,到达商南这个省会中心只需要两个小时。 詹雨兮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义无反顾地跟去了,等到了商南郊区的一幢别墅外时是下午三点,朝晕下了车,一个男人朝他们走过来。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詹雨兮差点冲下车,还是姗姗及时拦住她,警告道:“如果你现在不能控制住自己,我们也救不了你。” 她安静下来,眼神发直地看向窗外。 谢卓,真名秦生,此刻正一脸谄媚地对着朝晕赔笑:“严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朝晕懒散地靠在车上,手探进口袋里摸索着,秦生很有眼力见地递过来一支香烟,刚吹嘘了两句香烟的产地就被朝晕重重拍开,烟掉在地上,场子也跟着碎了一地。 她不顾秦生凝固的笑脸,拆开棒棒糖的包装纸塞进嘴里,慵懒地抬起下巴,语气散漫:“我爸妈把商南的生意交给你负责,说说吧,这几年干了点什么事。” 秦生没想到上来就问这个,措手不及,吞咽了两下:“我怎么敢辜负严先生和韩女士的期望呢?这几年来,我……” “结党营私,恶意竞争,偷奸耍滑,偷工减料,无恶不作。” 詹雨兮看到男人的脸色只是因为朝晕这么几个词就白得吓人,没有一点当年在她面前运筹帷幄的影子,这让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让她寻死觅活这么久的男人,其实普通得要命。 第468章:我想见你,在雨季(35) 不知道朝晕还说了什么,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惶恐越来越多,最后差不多要给朝晕跪下去了,那张写满害怕的脸和他当年离开时高高在上的神情在詹雨兮脑海里重叠,让她突然觉得反胃。 是她神化了这个男人,不论她的目的是不是报复,她都让他在自己的人生里占得太重。 朝晕本来并不想直接来找秦生的,她极度厌恶和这种蝇营狗苟的货色打交道,不过让詹雨兮直接看到自己神化了这么久的男人其实也就是个二流货色,远远比其他方式有冲击力得多。 她一脚踹开秦生,坐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回过头,直直地看向后座的詹雨兮。 “让你这样折磨自己和詹琼的就是这么一个废物,看到了吗?” “他的人生完蛋了,你确定还要死不悔改?还要因为他毁掉自己和詹琼的人生?” “你自己的生活,我管不着。我要管的是詹琼,我不可能让他因为和他毫不相干的往事而痛苦一生。而你自己的路,需要你自己选择。” “你从现在开始新的生活也完全不晚,如果你有决心从头开始的话,你从明天开始就要接受心理治疗。如果你足够勇敢,足够爱自己,你剩下的日子也够你活得光明灿烂。” 詹雨兮望进朝晕的眼眸里,骤然浑身一颤。 她神情不再恍惚,不再哀哀切切,她干裂的唇瓣开开合合,问到:“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们?” 朝晕回过头,让大虎开车。 车缓慢地行驶在路上,正如她平和的语气。 “心疼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不加干预后的他的影子,连带着也有一点心疼你。” ———— 朝晕不知道姗姗和詹琼在外面嘀嘀咕咕说了点啥,反正她从厨房出来之后,詹琼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嘴唇还委屈巴巴地撇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让她怪不自然的,只能凶神恶煞地瞪他,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大馒头。 馒头几乎有詹琼半张脸大,他拿着馒头乖乖地吃,眼睛还是黏着她,时不时闪过去一朵泪花,一边啃着大馒头,一边抹着眼睛问:“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朝晕:O_O? 吃过一顿饭之后,朝晕和姗姗要回家了。詹雨兮现在精神状态很稳定,但是精力依旧有限,要先回房间休息,临走前特意叮嘱詹琼要好好送她们回家。 姗姗并不想打扰他们两个的二人世界,作为朝晕小纵队里情商最高的人,她刚走到门口就冲他们两个摆摆手,一溜烟地跑了,只剩下朝晕和詹琼在原地。 朝晕也不要人送,从来只有她送别人的份,怎么能让别人送她呢?于是她也对着詹琼挥挥手,义正言辞道:“不要送了,你刚考试完也很累,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能回家。” 詹琼不说话,只是伸手拉上她的手腕,细细地摩挲着,低声问:“为什么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和你说过。” “调查过你呗,”朝晕慢悠悠地说,但是很快想到了自己的人设,立马严肃了面孔,纠正道:“不对不对,作为一个有魔力的忧郁少女,我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根本不需要我调查。” 詹琼没话讲,只是轻笑一声,沙哑着嗓音唤:“魔女大人。” 背景板很硬的魔女大人。 朝晕扬起下巴:“对的。” 他抬起脸,他灵魂燃起来的大火被一场雨扑灭,那双如雾一般的纯澈眼眸只被一个人解开过,他瘪着眉眼,忍不住问:“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和你相比,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的事也微不足道。” 朝晕疑惑地皱眉,一歪头:“喜欢还要理由?” 詹琼温声道:“当然。” “你喜欢我也有理由吗?” 当然有,因为朝晕是世界上最好的朝晕,是宇宙里最好的朝晕,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比朝晕更好了。 但是詹琼不是最好的詹琼,他有太多缺点,他现在能为朝晕做的事太少,就算献出自己的全部,对朝晕来说也未免太不值钱,所以他总是很惶恐,很害怕。 詹琼没有说话,但是已经用目光回答了她。朝晕对于这个问题有些苦恼,她沉吟片刻,勉强给出一个答案:“因为你是詹琼,所以很喜欢你。” 詹琼听见自己的心长出了欣欣向荣的轮廓,嗅到了雨后的清新,他张开双臂,揽上朝晕的脖颈,像环住了一棵参天大树,他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打湿睫毛:“我要和朝晕告白。” 朝晕回抱住他,连连颔首:“好啊好啊。” 最后两滴酸涩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在这之后,詹琼再也不会难过了,他的苦已经被吃尽、吃透了,过往的一切都变成了锅口沸腾的泡沫,他站在正中央,任由爱意冲刷。 他深吸一口气,被哽咽夹碎的声音传达出了绵绵不绝的爱意—— “我、爱、你。” “我、爱、朝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100。】 詹琼以省状元的成绩被清大录取,他是坐高铁去上的大学,那是他第一次坐高铁,也是他第一次出省,或者说出温南。 去的人不只有他一个,还有朝晕,大虎,二虎,姗姗。 朝晕的咖啡馆开在清大,她当然要去了,剩下的三个人就是纯粹想要跟着朝晕出去见见世面,实在不行的话再回来嘛。 他们三个也是第一次坐高铁,不免觉得新奇兴奋,在开车前都不消停,前看后看的,在朝晕喝止他们之后才安静下来,都装模作样地拿出来带的书看,势必要做和老四一样的文化人。 朝晕坐车就困,打了个哈欠之后就靠在詹琼身上睡觉。 詹琼把呼吸放得很轻很轻,一只手放在卫衣口袋里,搅动着一口袋的荔枝味棒棒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帮她整理耳畔的发丝,眼睛里几乎要渗出水来。 他望向窗外,景色变化不停,让人眼花缭乱。 他,跑出去了—— 跑出了温南,跑出了阴天,跑出了他难以理解的爱恨情仇。 也没有跑出去—— 没有跑出雨天,没有跑出大树的影子,没有跑出——朝晕的名字。 第469章:詹琼番外——糖纸锁 曾经最害怕回家,现在最期待回家。 今天朝晕又在倒腾她的小食谱,要做什么香蕉火龙果汤,我觉得听着很不靠谱,但是如果是朝晕做的,我又觉得会有一点点靠谱。 喝了一次,不出意料的难喝啊!根本没办法从厕所里出来。 我看出来了,朝晕真的很想学做饭,或许是因为她没有遇见过什么困难,所以在做饭这儿吃瘪了之后,就变得异常执着。 大虎他们吃了朝晕做的饭后就皱着脸,在当好几次小白鼠之后实在受不了了,苦哈哈地和我说:“能不能和晕姐商量商量,别一做出来啥就第一个喊我们来当小白鼠,好歹改进改进再让我们受罪啊!” 我微微一笑,心里却不爽:“你以为你们能当第一批小白鼠吗?” 大虎傻眼:“啥意思?” 我抱着小雨,抬起下巴,骄傲道:“我才是第一个小白鼠,我才是第一个吃朝晕做的饭的人。” 大虎可能不清楚我在骄傲什么,他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里面甚至还有惊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疯子配疯子。” 其实我觉得没那么难吃,挺好的呀,除了那个火龙果香蕉汤我实在吃不下去,其他的我都照单全收。 朝晕又不用做厨师,做那么好吃干什么?我们朝晕生来就应该是享福的,能吃到她做的饭已经足够令我感激了,不能要求其他的。 朝晕还在厨房倒腾,我在客厅读寄来的一封信,是妈妈寄来的。大概意思是说她治疗得很好,现在在姗姗家学着修电器一类的手艺,每天过得很充实,最后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照顾好朝晕。 说起来姗姗他们,有些好笑。朝晕开在大学里的咖啡馆生意不错,但是她太懒了,干了几年就干不动了,全权交给大虎他们三个。而他们三个又对大学格外好奇,老是想去上上课,我不止一次在表白墙上看到有同学感谢他们免费代课。 唉,人到底怎么能干出这么傻,这么奇特的事呢? 我把信收好,看了看窗外,开心地跑进厨房和朝晕说:“雪停了!外面有好多积雪!我们出去玩雪嘛!” 朝晕觉得很幼稚,但是还是愿意放下手上的佳肴工程,陪我下楼玩雪。 下楼前,我给她围围巾,她皱着鼻子拒绝:“我不要,我不怕冷。” 嗯,轻装上阵才是她的风格。 “嗯,是我怕你冷,”我把她裹得厚厚的,像一个小团子才放心,见她不满地要扯开,连忙卖惨:“魔女大人,不要扯开好不好?你不围围巾我心里难受。” “难缠!” 朝晕怒气冲冲地说了两个字,没有管围巾了,去拿她那把写着“别拿装比当典范”的伞,还拿来了好多个玩雪用的模具。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可不是我想买的,我是知道你很期待下雪才买的。” 当我看到她那只容纳下我一个人的眼睛时,我的心就会软成棉花糖,我笑着说好。 朝晕非要和我划分阵营,各自用雪造自己的军队,最后千军万马来相见。 我卖力地造自己的鸭子军队,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朝晕宣布要用她的小熊大军向我发起进攻,我一撇嘴,溜到朝晕身后抱着她不撒手,哼哼唧唧地拒绝:“我不要和朝晕打,我要和朝晕一起打大怪兽。” 我和朝晕,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是敌人。 “唉!!你太爱撒娇了!”朝晕叉腰,板着脸扭过头亲了我一口:“那我们就再造一个大怪兽吧!” 我们又堆了一个超丑的大怪兽,然后用我的鸭子大军和朝晕的小熊大军打败它。 朝晕和詹琼胜利喽 ?? ? ?? !! —— 当大学老师之后很忙,但是一年总要抽空回趟温南,今年是夏天回去的,暑假之前,一中请我去做个演讲。 我感觉我的人生除了朝晕的地方都很无趣,我也不是故意在演讲里谈起她的,但是一谈起来就滔滔不绝了。 那能怎么办呢?我如果把朝晕从我的人生里抽走,剩下的都只有一些不成章的残片。 或许是朝晕太有魅力,或许是我谈起她太多次,演讲结束后,有些学生好奇地问我,朝晕是做什么的。 我摸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和他们说:“魔女吧。” 他们都一头雾水,以为我在开玩笑,又紧巴巴地追着问:“到底是做什么的呀?” 我说:“做我的老师。” “可你自己就是老师,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吗?” 我望向天空,道:“我的人生信条都是她教给我的。” 骗你们的,我的人生信条就是朝晕。 她是我发生在我生命里的,最无懈可击的一场魔术,把我本要通往满目疮痍的荒原的人生驶向郁郁葱葱的森林。 她是我的引路星。 演讲结束后,朝晕在校门口等着我,阳光晒在她身上,像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 她去看绒绒了,和我说绒绒现在长得可高了,说她的梦想是做警察,成为和朝晕大魔头一样厉害的人。 哦豁,那这个世界一定会少很多坏人。 我们再次上了后山,坐在山顶,有微风拂过,一连吹动少年时的心事。 那片像旧棉絮一样的灰天,那斑驳不连片的苔藓,那些下成海的雨,那个狭长的甬道,那个不带伞的少女——手腕上戴着叮当玉镯的少女——不允许他喊严同学的少女—— 她坐在我身边,荔枝香,清香,我忽然又有些想要流泪,想要幸福地流泪。 我不明白,我怎么能遇上朝晕呢?这么,这么这么好的朝晕呀。 我掩下哽咽,笑着问她:“朝晕,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 你到底怎么喜欢上我这种一无是处的人的呢? 她晃着身体,黑曜石样的眼眸被照得像紫樱桃,稳着嗓子回应:“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那一瞬间,太阳光束凝成箭矢,贯穿我的心脏。 她一说话,又有纷纷不止的雨下在我的世界里,我愣愣地看她,有雨滴从眼眶里滴落,我慌乱地摇了摇头:“不要骗我了。” 朝晕没有正面回应这句话,晃了晃手上的叮当镯,嗓音温柔得像春天:“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很漂亮,像玉,像我的手镯。” 我收回视线,低下头,不吭声。 下一秒,朝晕伸手抱住我,尾音傲娇地扬着:“不要哭啦,爱哭鬼!” 情绪溃堤,我抱紧她,身体微微发抖。 遇见你之前,我淋了好多雨,我好讨厌温南的雨。 而遇见你的那个雨季,总是等着见你的那个雨季,是被我深藏进身体的匣子。和你在一起时落下的雨,是为我撑开的蘑菇伞。 在我这里,雨单拎出来是死的;但雨和你的名字一起出现时,垂败的藤蔓也要延展脉叶。 朝晕, 你和万物复苏遥相呼应。 —— 话匣子 当蜗牛在我身上留下液渍,当树叶的脉络在我耳边走过几遍春夏秋冬,我仍不愿醒。 我的人生轨迹,是圈圈年轮。 朝晕,我的扶光——只有你降生,我留给世界的刮痕才有迹可循。 爱你,是盲症孤绝的慢性自杀。 你在的话,雨是水色的,蜗牛是肉色的,树叶是绿色的,天空是蓝色的。 我的意思是,你是灰白的世界里,橘黄的一朵。 ——詹琼《月卷空盲》 第470章:师兄(1) 天玑宗宗训严明,寅时本应专于刻苦训练,如今宗门前却列着七八人,姿态各异,可大多数都是时不时往远处探看一眼,再不得趣地撇撇嘴,嘴里嘟囔一句,转移视线。 一条胳膊搭在纤薄的肩上,竹清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师妹,这是你第一次见大师兄吧?叫声师哥听听,我就和你讲讲关于大师兄的事,不然到时候被吓得哭鼻子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朝晕面色无波,一只手猛地擒上竹清手腕,利落一转,下一秒竹清鬼哭狼嚎的求救声就骚扰着众人的耳朵。烬明真人听闻了动静,扭头呵斥了两句,朝晕这才松了手,放他一马。 她转过头,斜扬的灵眸杀气腾腾地瞪他,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客气,甚至到了傲慢的地步,扬了扬拳头:“别再过来找死。” 说罢,朝晕没有再分给呲牙咧嘴的二师兄一个眼神,转身去找了莞凌,拍拍她的肩膀,后者被拍得有点疼,抽回神来,看见是小师妹,有些慌张,脸上飞来两朵粉嫩嫩的云霞:“……朝晕。” 朝晕手里把玩着自己的熔苍刀,指法娴熟,快到只能看见残影,看她这模样了然:“又在看师尊了。” 莞凌脸更红了,干巴巴地斥:“真没规矩!瞎胡说!” 朝晕懒得拆穿她,清凌凌的眸子盯着她,手上的熔苍刀在顷刻间归到了腰间的刀鞘,动作行云流水,飒爽利落。 “那不说这个,你和我说说大师兄的事。” 她望向远方,眼里是连成一片、延绵不绝的雪山:“大师兄下山,为什么我们都要来接?” 莞凌也看过去,思绪千回百转,最后只有一声叹息:“大师兄襟怀坦荡,光风霁月。” 这片大陆上不分国家,只有门派,人类也分为三六九等,地位从下往上分别是普通人,武修,剑修和灵修,灵修又分金根、木根、水根、火根和土根,各大门派开设武修、剑修和灵修学殿。 虽然没有国家,但是大陆被划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区块。各大门派按照一定比例派出弟子在民间成立司命殿,专门负责每一年的弟子选拔。 每一年兰月三十一天,户簿上年满15者都要参与司命殿测试,流程格外简单,把手放上测灵石,如若没有反应,证明无缘修行;呈现黄色,则说明资质适合武修;呈现绿色,则说明适合剑修;呈现红色,则说明适合灵修。最后,又按照测灵石的光泽和色泽来判断资质如何,从而让学生根据门派排名自行选择门派。 一般来讲,灵修者资质最灵,最为罕见。剑修者应亦善武,灵修者也应善武与剑,所以三者之间的鄙视链十分厉害。不过也不缺天赋异禀的武修者能将天赋平平的灵修者踩在脚下的例子,因此大家心下暗潮涌动,面上还是心照不宣地和平共处。 普通百姓普通过活,民间自发组织各类大大小小的工会,维持社会正常运转,生活也算是井井有条。 修行者则致力于提升自己,大部分朝着长生、永生、天下第一的方向努力,也有人是想要完成自己匡扶正义,实现天下大治的梦想。 修行者最少要在门派修行四年,四年后,所有子弟需自缴灵石以继续学习,直到寻得出路。不思进取者会被逐出门派,考核合格者也可以自行决断去留,不过如若选择重归人世间,需要恪守尘规,要是出现任何为非作歹行径,曾属门派会派人取命。 这个世界目前也存在妖。大妖十分稀少,但是杀伤力极强,一旦现身需要大门派联手解决。小妖遍地开花,只是朦胧地有了自己的意识,都是些没什么杀伤力的角色,不值得在意。 不过说来奇怪,民间一直充斥着关于龙族、凤凰族等多姿多彩的神话,在这种玄幻世界里居然找不到任何它们存在过的痕迹,这一点让朝晕十分疑惑。 话说回剧情。 在所有门派里,天玑宗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实力强劲,是当之无愧的门派大头,也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想要加入的宗派。 历史上,那些名垂千古的修行者,尤其是灵修者,绝大部分都是天玑宗出身,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天玑宗第三代掌门金修者玄空真尊,实力深厚可怖,当时当真称得上是空前绝后,天下第一,掌门207年后飞升,传位给第四代掌门。 自玄空真尊之后,天玑宗掌门历代比历代强,与此同时,闭关时间也愈发长,最后都得了正道,飞升成仙。到现在为止,所有门派也只有天玑宗出了飞升成仙者,还出了足足六个,时间久了便传得神神呼呼的,说他们其实是神的弟子,是拯救苍生的。 不过这名号让所有人对天玑宗越发敬重,提起来无一例外都是满心敬畏,一心向往。 故事发生在天玑宗灵修火灵派。 火灵派师尊为烬明真人,虽然是火灵根,却是心思细腻温和,心肠软,悲悯天人。 可能是历史悠久的缘故,天玑宗在某些方面格外墨守成规,比如从来不收自找上门的弟子,必须要经过正道筛选,层层上拔的正规弟子。 但是烬明真人心底里不认同这种做法,认为会让明珠蒙尘,于是在成为掌门之前便格外在意那些毛遂自荐的孩子,甚至在出门降妖的路途中也会留意一下那些所谓“没有天赋”的孩子,看看能不能寻得沧海遗珠。 概率微乎其微,但是海底也真的能捞针。 女主莞凌就是他在降妖的路途中捡来的,当时他只是一名弟子。那大妖毁了七个村子,这新生的孩子是唯一幸免于难的,在他的怀里哭得太过可怜,他生了恻隐之心,力排众议带回去养着,从此一边修行一边拉扯孩子。 到莞凌十五岁那年,也跟着用了测灵石,结果却是难得一见的火系天才,那时烬明真人已掌门三年,她成功拜入门下。 莞凌从小便对烬明真人心生爱慕,但是她心思敏感,把他看做天上皎皎月,只敢默默藏着一份心意,期望着能一辈子做他的徒弟。 第471章:师兄(2) 因为收养了莞凌,天玑宗有许多人对烬明真人不满,觉得他坏了规矩,就算他当上掌门之后也总是有非议,让他烦不胜烦,此后也就没有再行出格之事。 直到他在一次体察民间时,路过一个冰糖葫芦摊,看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姑娘。 体内的真元告诉他,这一定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但是他问询了当地的司命殿,结果说是这叫羌朝晕的小姑娘平平无奇,家境贫寒,爹娘前几年撒手人寰,她就自己卖糖葫芦谋生,除了长得好看、力气奇大无比以外一无是处,性格暴躁刁钻。 烬明真人将信将疑,仍然下定了决心要带小姑娘回天玑宗好好看看。 这下子可是遭到了众多反对,但是烬明真人依旧和当年一样,面对群起攻击也不以为然,带着小姑娘去了天玑宗镇宗宝之一——起灵台。 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这小姑娘真的是绝佳火灵根,放眼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测灵石不管用的原因是测灵石承受不住灵力,触发了测灵石的防护机制。 就这样,原主理所应当地在天玑宗留了下来,并且一跃成为宗门“顶流”,名字几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宗门里来了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小师妹,这在火灵派里掀起了狂潮。虽然小师妹暴躁得像辣椒一样,动不动就出手打人,但是无奈长得太可爱,实力太强悍,他们还是乐意赶着上去招惹人家,就连对所有弟子都一视同仁的烬明真人都对她有了几分偏爱。 这让莞凌有些接受不了,她是师兄师姐们看着长大的,又是师弟师妹们眼里最和善亲近的师姐,最重要的是,她是师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破例捡回来的弟子,在师门中可谓是独一份的。 如今羌朝晕一来,让她的特殊性大打折扣。其他的她不是很在乎,她最在乎的是师尊。原本在所有弟子里,师尊最宠爱的是她,现在来了一个众星捧月的小师妹,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师尊对师妹比对她还要好。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打击下,莞凌变得越来越偏执,屡次三番和烬明真人叫板、闹矛盾,发展到后期甚至有黑化、强制情节,总之经历了十分刺激的过程,两人才迎来心意互通的结局。 朝晕感觉原主在这里面起到推波助澜,添油加醋的作用,除了有个天才的金手指以外根本没啥用。 说她弱吧,她可谓是火系第一天才。 说她强吧,啧,全过程没打过一次正儿八经的架,每次出场就是因为烬明真人要给她什么宝物,从而突显对她的偏爱,然而她从头到尾就没用过那些宝物呀,在打反派的时候也是被反派一根手指头给弄死了,一点水花都没有。 说起这个反派,也是神神秘秘的。 烬明真人只破例收过三名弟子,给天玑宗收了两个小天才,但是在那之前,还给天玑宗收了一个“大祸害”。 她们的大师兄,是自己找上天玑宗的。 那年,烬明真人初上任火灵派掌门,原本天玑宗的灵修者都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也没多少人,之前的那些火灵修者还非要跟着退休的前任火灵派掌门,不乐意跟着烬明真人,所以那时的他分外清闲。 兰月刚刚结束,被选拔上来的弟子正在快马加鞭赶路而来,在他们到之前,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天玑宗宗门前跪了三天,只求起灵台一测。 按理来说,就算是错过了今年的兰月大选,再耐心等到第二年,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小男孩儿死命不从,偏要上起灵台。 笑话,起灵台是镇宗宝且不说,传说中起灵台里坐镇的可是开天地后的第一个神,他们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孩儿去惊扰了神呢? 当然,最后出面的是烬明真人。 那时候他刚刚当上掌门,看到那么多人对一个你一声不吭的小孩子尖酸刻薄,头脑一热就以自己的掌门头衔为注,偏要带着这小孩上起灵台,也算是意气用事。 但是结果却让众人哗然,这小孩居然是一个绝世罕见的水灵根天才。 当时原本应该闭关的掌门都被惊动了,还特地召去看了看,听到了是水灵根,也没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说让他们自行商议小孩的去处。 难题来了,水灵派掌门和烬明真人结怨已久,还是个出了名的老顽固,果断拒绝了收小孩为弟子的提议,提前离场。 最后,还是烬明真人一咬牙,决定收这小孩为自己的第一名弟子。 他问:“你有自己的名字么?” 小孩用一双沉沉的眸子看他,启唇:“桑霁。” 火灵派掌门收了水灵根弟子,大家都觉得这小孩再天才也要泯然众人矣了,结果却再次让他们跌破眼球。 哪怕体质羸弱,桑霁还是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名扬天玑宗,把水灵派掌门的首席弟子压着打。 然而,已经说了他是一个大祸害了。 朝晕接收到的剧情里并未点破桑霁的真实身份,只道他与天玑宗掌门有血海深仇,找上门来也只为入虎穴报仇。结果在过程中走火入魔,于天玑宗大开杀戒,虽说确实灭了掌门,但也伤了众多无辜子弟,最后被男女主联手打败,自爆而亡。 现在的时间点,桑霁已经拜入烬明真人门下13年,莞凌拜入门下10年,朝晕堪堪来了一个月。 莞凌正在和朝晕解释更为细致的事。 桑霁在天玑宗里面的身份很尴尬,他先于正规弟子拜师,走的并非正道,让后来的弟子气愤不已,对其颇有微词。 桑霁身体不好,初来乍到时还少言寡语,所以没有要好的朋友。这么长时间了,和桑霁同届的弟子各奔东西,留下的只有他一个人,莞凌是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了,但是两个人的关系依旧十分陌生,没说过多少话,哪怕后来桑霁的性格越发温柔,性格也变得玲珑细致,这种关系还是没改变。 第472章:师兄(3) 但是莞凌一直很敬重她这个师兄,只因他救过包括烬明真人在内的许多宗门子弟。 那时民间突然有一只为非作歹的大妖,很是厉害,害了不少性命,属火,水灵派和火灵派奉命前去降妖。 本来降妖十分顺利,然而那大妖却在收押过程中突然暴走,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要把元丹碾碎,融进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元丹这东西带着本体的一丝神识,大妖能在某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占据宿主身体。不幸运的话,就是白白送上自己的修为。 但是它一旦成功,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留下活口,否则到时候这么多个出类拔萃的天才大开杀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在关键时刻,是桑霁敏锐地察觉到了它的意图,挺身而出,情急之下收了所有元丹碎片,硬生生自己融下去了一整颗。 桑霁昏迷了整整半个月,终于也是从鬼门关里出来了,然而代价是——他的脸几乎面目全非,尽是疤痕;其次,他体内有及其旺盛的火灵,平时不碍事,但是在每年的事发当天都会让他万劫不复,不人不鬼,甚至可能走火入魔。 他的脸倒是没什么大碍,这么多年过去了,只剩下一条烧伤的疤痕,最重要的是火灵这事。 最后的结果是,烬明真人立下毒誓,他会让桑霁住在离宗门最远最偏僻的洄雪殿,无事不外出;在每年的事发当天前的三个月,他都会送桑霁到远山极寒之地,布下两个月的锁阵,令他压制火灵;到了那个日子,他都会亲自照看桑霁的院子,只要一有不对劲,即刻斩杀。 大家也不能不同意,放他出去根本不得了,但是到底救了这么多条人命,也不能说杀就杀。 虽然桑霁的命是保住了,但是自那以后,桑霁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他是救了那么多人,但是他现在不纯呀,还那么厉害,保不准哪天突然发疯发狂,再把他们的命收回去呢? 所以现在宗门里的人对他都像是对半个外人的态度,看他像是在看一个还没有孵化的怪物。尽管嘴上不说,面上是敬重,心里都是如出一辙的防备。 对他有么点真情实意的,也就只有火灵派的弟子了,但是也不多,主要都是仰仗着烬明真人的。 虽然莞凌和桑霁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对他的评价颇高,拿出了“襟怀坦荡,光风霁月”这两个成语就足够看出他的态度。 信息量有点大,朝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自己慢慢地反应。 忽然,一阵轻风卷雪而来,裹着清莲香,铺向门面,有一两片雪花落在手背上,朝晕垂眸看去,那漂亮的雪花已经被体温融消掉,只剩下两滴水痕。 “大师兄回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众人皆是踮脚抬眼去望,朝晕个子小,站在最前面,掀开眸子看去,于是瞳仁里只余下一通体雪白的玉人迎着风雪缓缓归来。 他挟来的霜雪簌簌,山门前的青石阶霎时覆了一层薄冰,映着晴光,如铺开的寒玉。 桑霁踏雪而来,素白的衣袍上不见半点尘泥,广袖垂落,袖口暗绣着银线水纹,随步履轻晃,似有流水无声淌过,腰间悬一枚印着小小火印的青玉佩,玉色温润,却比不过他眼眸里的半分流纹。乌发半束,一支水色琉璃簪斜斜簪着,发尾沾了雪粒,在晴光下莹莹生辉。 面容清俊如画,眉目间凝着三分病气,唇色极淡,像是久病初愈的模样。偏生眼尾微垂,看人时自带几分温柔倦意,叫人不自觉卸下心防。 当然,那是在忽略他脸颊上那条细长疤痕的前提下。 疤痕自左额角斜斜划下,蜿蜒过眉心,止于右颊,如一道裂冰,生生破开了这张如玉的面容。尽管疤痕已褪成浅白色,却仍显眼,衬得他温润如玉的面孔都透出几分凉薄,看得第一眼叫人心惊,分不清是仙是鬼,诡异最甚。 朝晕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轻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站定在离自己七尺的距离。 玉人微微折腰,对着烬明真人恭敬作揖,轻柔地唤了一声“师尊”,朝晕在旁边听着,觉得半边身子热麻。 烬明真人欣慰颔首,扶他起身,问他这两个月把火灵抑得如何,桑霁微微笑着,回说“还好”。 烬明真人知晓这是有把握应对的意思,松了口气,往旁侧了下,把朝晕让出来,对着她道:“这是你大师兄。” 朝晕的眼神落在桑霁身上,不加掩饰,直白得有些轻佻无礼,直喊道:“大师兄。我的名字是羌朝晕。” 嗓音明媚清泠,像珠玉相碰。 桑霁对她的目光毫不芥蒂,冲她轻轻弯眸,点头:“师妹。” 他抬手取下别在后侧腰间的火红莲花,递至朝晕眼前,柔声道:“下山路上收到了传音,这才知道师门新收了师妹。时间紧迫,行程仓促,无暇备礼。不过途径冰崖时恰巧见了火莲,采来注了一丝灵力,送与师妹,还望笑纳。” 朝晕低头看去,她的师兄冰肌玉骨,手也生得煞是好看,骨节分明,苍白漂亮,手上掐着一朵火红的莲花,交相辉映,更显绝色。 周围其他人纷纷低头议论,倒是有几分艳羡。 别的不说,他们师兄是真的厉害啊,一丝灵力也极为珍贵,结果就这么送出去了。 “谢谢师兄,”朝晕接过,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桑霁的手指,她感受到对面瑟缩了下,极快地收回了手,于是抬眸看去,对方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不曾有变。 “我也有礼物送给师兄。” 朝晕爽利道,把火莲别在腰间,掏出前阵子比试赢来的纳物袋,手伸进去摸了又摸,最后眼睛一亮,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抓出来了一把糖葫芦。 大家:“…………” “切——” “师妹你怎么抱着你这糖葫芦手艺不撒手了?能不能送点别的呀?” 大家显然与朝晕更为熟稔,调侃起来就热闹了,把桑霁衬得像外人。 第473章:师兄(4) “你们管呢!”朝晕恼了,跺跺脚,一甩头,小辫子尾巴擦过桑霁身前,恶狠狠道:“刚才都谁说的?一会儿我们去比试比试,你们输了的话要” 众人都嬉皮笑脸的,就乐意逗她玩,看她炸毛。 朝晕还在揪人,下一秒却感觉手上一轻,低头一看,红艳艳的糖葫芦已经被人拿走了,转而又被捏在桑霁手里,他对上朝晕的眸子,里面有薄如蝉翼的笑意覆着:“谢谢师妹,我很喜欢。” 朝晕满意了,又转过头,得意洋洋地宣扬:“听到了没有?师兄都说他很喜欢了,你们不喜欢的都没有眼光。” 她转了转眼珠子,补充:”口味还很差劲,我做的糖葫芦最好吃了。” 他们还要再闹,被烬明真人制止了,让他们消停些,现在就要打道回府,回去训练。 众人顿时叫苦连天,纷纷哀嚎着,不过再怎么不情不愿,也还是都乖乖转过身往回走。 桑霁微微眯起眼睛,刚才递火莲的手不动声色地在白袍上蹭了蹭,然而下一秒感受到了一股强烈到可以说是热情的视线,他止住动作,敛下眸子,果不其然和他的小师妹对上了眼。 他顿都不带顿的,唇边笑意更深,亲和力极强:“师妹,回吧。” 火灵派分地名为烈虹场,从宗门口出发,大家步行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然而桑霁要回的洄雪殿还离得很远,他和众人告别,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自己又不疾不徐地往远处走,带着一身霜雪归隐进远方。 朝晕扯了扯烬明真人的袖子,问他洄雪殿在哪里。 烬明真人说她不成体统,抽回了自己的袖子,伸手指了指远山上一处显眼的白:“那边。” 朝晕瞪大眼睛:“那么远?” 这三个字让烬明真人默然了,深深叹息一口气,没有回应,催促着朝晕快点回去。 桑霁自背过神的那一刻便把唇线扯平了,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胸前的衣料,上了山,回了洄雪殿。 九道玄冰阶自山门迤逦而上,阶面凝着百年霜髓,日光掠过时泛起幽蓝冷焰,恍若燃着鬼火。 推开门,一阵寒气袭来,冻得人骨头发冷,对称式的院落中白雪皑皑,触目皆是一片雪白,院中央蓄着一圈面积不小的湖,未结冰,上面架着一座木桥。一棵挺拔苍劲的梅花树孤零零地立着,还未开花,僵冷冷地树在那里。 院中有两只仙鹤在踱步,听见声响了探头过去瞅了两眼,又装鹌鹑低下脑袋。 桑霁合上门,走上桥去,要回屋子,整个过程目不斜视,毫无波澜的眸子放在屋门上,随手把手里的糖葫芦扔进湖里,溅起来一朵小水花,然后又归于平静,只有几只丑鱼悄无声息地凑上去,好奇地围着红艳艳的糖葫芦转圈圈。 这地方天寒地冻,飞鸟不渡,游云不沾,了无生气,冰冷得像棺材。 洄雪殿离山下过远,里面住的人也让人退避三舍,所以一般来说是没人去的。 直到桑霁回来的第二天。 一大清早,洄雪殿的门就被敲响。 彼时,桑霁正在沉息平气,压抑火灵,听到敲门声时自己都顿了顿,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毕竟他这地方这么长时间没有除了烬明真人以外的人来过,更何况时间还这么早。 然而下一秒他的怀疑就被打破了,因为来者耐心不足,还没过多久就又噔噔噔地敲门。 他下了床榻,顺手摸了一把睡在旁边的灵兽,披上一件裘衣推开门。一边探出气息一边温声应答,在拉开大门的一瞬间,想起来了这个气息的主人是他新来的小师妹。 与此同时,“啪”得一声,一颗火苗在他眼下绽开,“噼啪”,又炸开了一小朵拳头大的烟花,颜色偏深甚至略黑,一边炸得绚丽一边炸得寥落,总之炸得并不好看。 小姑娘懊恼地一跺脚,“哎哟!”了一句,“这哑炮儿怎么总炸不好呀!” 桑霁自始至终眼都没眨一下,听到这名字,也只是眉尾微扬。 取个这么个名字,居然还想要炸好。 朝晕虽然觉得这火花没炸好,但是也不想在师兄面前掉份儿,脸上又漾开大大的笑容,收回自己的手:“其实炸得还不错……” 毕竟是她最近才自创出来的招式,炸不好也情有可原,总有一天会炸好哒。 面前的玉人儿微微抬眸,半冷半柔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嗓音如寒雪融泉:“这名字,是自己师妹取的?” 大师兄声音真好听呀,好听得她这种暴躁的人心都静了一半。 朝晕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夸的,然而大师兄对她的夸奖无动于衷,就是微微笑着,琉璃映月一般,叫人看不透。 朝晕也不在乎,又接着道:“对啊,自己取的。” 桑霁似乎有些感兴趣,问:“师妹没想改改这名字么?” 招式名是重中之重,她取个这名字,难能炸好。 “我问了其他人啊,师姐师兄师妹什么的都问过,”朝晕掰着指头算:“取的都是什么‘糊一脸’、‘窜稀火’、‘散装泥’…” 她越说越气,细眉一扭,眉心拱成一团,手大幅度地一摆,又恼了:“不及我取的名字的万分之一!” “…………” 虽然他们取的确实难听,但是她取得也没有好那么多啦~ 小师妹生气时,一张脸顿时不一样了。 小师妹有一张鹅蛋脸,斜飞眸,玉琼鼻,薄樱唇,白得像牛乳,静时看着倒有些病弱阴郁气,漂亮艳丽的同时还略显骇人,尤其是眼眸斜睨去时,轻飘飘的一眼就让人后背一寒。 生起气时就尤为不同,眼尾泛着淡红,人顿时有了气色。 两条对称的乌黑辫子自耳后盘起,各缀一串金铃铛,恼怒时一跳脚,叮当乱响如炸毛猫儿的项圈。 总之,她横眉竖眼的模样也算有些威慑力,但是可爱反而更甚。 看她这样,桑霁有点明白烬明真人传信时的那几句话了—— 新徒性烈,活泼跳脱;暴躁如火,易招惹弄,汝当照拂。 那些人,十成是逗她才那么取的。 第474章:师兄(5) 不过桑霁对这种打打闹闹的事没有兴趣,他微微眯眼,指尖轻叩门板,心里感到了厌烦,面上却还是温声问道:“那师妹这么早来找我,可是为了什么事?” 朝晕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初衷,忙不迭地点头:“有的有的。师尊快要闭关了,上课要让师兄师姐们代课,如今正在泽选商议……” 桑霁敏锐地感到了一点不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刻,朝晕睁着她水灵灵的眸子,真诚发问:“师兄,你来教我们呗,我想上你的课。” 桑霁没想到她是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才一大早翻山越岭地来洄雪殿的。她走路的时候脑子也不动一动吗?暂且不说灵根的事,他身体病弱,来历不明,火灵派里的弟子对他大多都是戒备的态度,光这几点,烬明真人都不会让他去代课,免得弟子骚乱不满。 “承蒙师妹厚爱,”他轻咳一声,拢了拢披着的裘衣,露出带有歉意的笑来:“只是我身体实在不好,名声也坏,实在无法胜任,让师妹失望了。” 朝晕的个头不低,甚至比一派男子还要高,到了他鼻尖的位置,如今仰头细细地看他,忽地一垮脸:“师兄,我懂你的意思,我心疼你。” 桑霁:? 她是不是把他想矫情了? 朝晕还在努力,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瞳仁像两丸小冰糖葫芦:“那你只教我一个人好不好?我每天早上都准时来上课,多早都行!” 那不得烦死他呀? “师妹,”桑霁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把有些皲裂的笑容修好,继续道:“去找其他人吧,师尊手下人才济济,比我厉害的比比皆是。” 朝晕又一拧眉,目光直勾勾的,声音清脆:“可是我们火灵派的人我都打过来一遍了,没有比我强的,不要他们教,要你教。” “……” 桑霁这才后知后觉地又回想起来,烬明真人信里那句:天资聪颖,悟性极强,继往开来,可塑之才。 评价颇高。 桑霁终于不耐烦了,太长时间没和人正儿八经地交流过,他的耐心少得可怜,一时间掩不住,压不住翻腾的情绪,脸冷了些,不语。 “师兄,你生气了?” 她单刀直入,直率地发问。 桑霁轻顿,望向她清明的眼眸,轻轻勾唇:“怎么会。” 朝晕沉吟片刻,有些安静,突然喊了声“哑炮儿”,又给他炸了“烟花”看,只不过这次还是不太好看,比上次的还丑。 朝晕被丑得面色凝重,一脸深沉地把手背到身后,冲桑霁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师兄,我给你炸了好看的烟花,别生我的气了。” “……” 桑霁微微抿唇,眉心不着痕迹地压下了一丝褶皱,连带着那道疤痕也狰狞了些,眸色略深,沉默半晌,最后只是柔声道:“没生气,师妹不用多想。” 生气太消耗精力了,他根本没那空也懒得生气。 朝晕从自己绑着一堆瓶瓶罐罐的腰间扯下来了纳物袋,手又伸进去抓了又抓,没多久眼睛一亮,手往外一拔,下一秒,桑霁眼前又出来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师兄,给你一串糖葫芦,你就教我吧。” 在桑霁的视线里,银装素裹的雪面上晃着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他又抬眼去看朝晕,也是白茫茫的雪色里的一抹俏黄。 见他迟迟未接,朝晕迷茫地一歪头:“师兄,你不喜欢吗?昨天给你的糖葫芦,你吃光了吗?” 话音刚落,桑霁便接过了她手中的糖葫芦,笑容温和得像春柳:“当然吃光了,谢谢师妹,我很喜欢。” 朝晕一下子就振奋了,手又往纳物袋里掏,又往他手上递。 “两串糖葫芦。” “三串糖葫芦。” “……” 最后,桑霁看着朝晕掏出来的冰糖葫芦架,沉默了。 他觉得,小师妹真的不太聪明。 他婉拒了,最后只拿了一串。 朝晕看他这样,也没有再胡搅蛮缠地问他代课的事,一只手拿着糖葫芦架,一只手对着他挥了挥手:“师兄,那我先下去了。” 她明灿灿的眸子里映着雪光,像晴天:“你开心点啊!”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也没有多气馁,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蹦蹦跳跳地下了山,到最后,这片素白之地最后一抹鹅黄也消失不见了。 她一离开,桑霁便退回了洄雪殿,关了门。 再度走上那道桥,桑霁面无表情地咬下了一颗糖葫芦,糖浆把他苍白的唇瓣抹得晶亮。 一开始甜腻得很,后面又酸得很。 他皱紧了眉,手上随意一撇,糖葫芦再次被他扔进了湖里,又溅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 “师兄,我懂你的意思,我心疼你。” 脑海里骤然荡起来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桑霁停在桥中央,风雪两三片,滞停在他肩上。 忽然,他狠狠地一扯唇,有嘲讽意味的笑容延开,衬得这雪片都锋利了不少。 心疼? 骗谁呢。 他沉下脸,本就寡薄的一点柔意也被撕碎,一同坠进湖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 第二天早上,桑霁的门再次被敲响。 彼时他正在屋中坐着,无聊地拨动了两三下琴弦。 屋中不点炭火,格外寒冷。帷帐是素白的,不绣纹样,偶有风过,簌簌如雪落。床榻铺着青玉簟,一年四季都是彻骨的寒。 他听到了敲门声,却不打算应。 毕竟,今天远远地就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他的精力主观有限,不想和任何人打深交道,自己待着才最好。 然而天不如人意,他原本在床上卧得好好的灵兽突然一晃脑袋,他还来得及看过去,小灵兽就矫健地跳出窗,待他推门去找,只看到了它跃出墙去的残影。 “……” 这下子,出不出去就由不得他了。 —— 朝晕蹲在地上,好奇地点了点面前的小团子的脑袋。 她听说过大师兄养了一只小灵兽,似乎是之前降妖时捡来的,雪白的一团,特别可爱。 大师兄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啊。 朝晕捧脸,思考自己走丢被大师兄捡走的可能性。 第475章:师兄(6) 灵兽在啃咬她放在地上的糖葫芦,朝晕越趴越低,想要把它打量清楚。 它通体雪白,形如幼犬,耳尖与尾梢生有冰晶簇,如今在吃东西,头一点一点的,洒落细碎的霜星。 朝晕不客气地点着它的脑袋,往后一抻,看清了它的小脸蛋。鼻头是淡粉色,眼睛是极浅的琉璃青,瞪圆时像两丸冻住的泉水,看着人的时候让人心都要化了。 她松开手,放它继续吃,又伸手和它比了比,发现小团子只比她的手大一点点。 “真可爱呀,”朝晕真心实意地慨叹一句,“大师兄给你取名字了吗?我给你取个有诗意的好名字吧?” 她浸入思考之中,最后一拍膝盖,兴冲冲道:“毛蛋怎么样?你像长了毛的大鸡蛋。”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她刚说完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之后,眼前的大门被人从里拉开,有两三片雪花飘了下来。 朝晕仰头,看到了她温柔雅正的大师兄。 “雪绒,”桑霁开口,不知为何把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怎么跑出来了?” 语罢,他又把目光放在朝晕身上,适当地表现出了三分讶异:“师妹怎么在这?待了很久么?为何不敲门呢?” 朝晕挠了挠头,想说自己敲门了呀。但是她现在还遗憾于灵兽已经有名字了这件事,不过师兄起的名字比她起的好听多了,她又感到了一丝丝愧疚,便只是讪讪一笑,摆了摆手:“没来得及呢。” “这样。”桑霁从善如流地接话,眼眸深处还是冷凝得发寒的冰,他不经意地往朝晕身后一瞥,从不在任何事物上流连的目光却顿住。 朝晕跟着一起向后面看去,看到了自己刚来人家门口的时候,在雪地上画的几个大字—— “朝晕到此一游” 后面还画了一个呲牙笑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欠揍。 朝晕:…… !! “我原本想等听到师兄出来的声响后擦了的,”朝晕站起身,用身体挡住自己的杰作,弯着眸嘿嘿笑:“没想到一直没见师兄出来,然后又看到了毛蛋……不是,雪绒……就把它忘了。” 说着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桑霁把她的表情看得很清楚,所以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回味她写的那几个字时,她的心情是骄傲。 “我写的字好看吧?师兄。” 她笑嘻嘻地回过头,毛茸茸的脑袋上的金铃铛晃得厉害,清脆地响:“这可是莞凌师姐亲手教的……” 话没说完,看进桑霁坦荡荡的眼底,朝晕自觉地止了话头:“我一会儿就把它盖上。” 桑霁俯身,把吃完糖葫芦的雪绒抱起来,一边轻轻揉着它的肚子给它消食,一边直接问道:“师妹这么早上来,为了什么事?” “哦!”朝晕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正事:“师尊要我上来告诉你,今天巳时去找他,要与你商讨事情。” “这么简单的事,传信就好,还劳烦师妹了。” 朝晕一挺胸脯,翘唇,两颗酒窝陷进去:“我让师尊派这个任务给我的呀,我主动要求的。” 桑霁手下动作一停,雪绒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在它清亮的瞳仁里,他看见自己微凝的面孔。 他嗓音未变:“为什么?” “想见见你呗,”朝晕又往自己的纳物袋里掏,又往他眼前一伸:“桑霁糖葫芦。” 桑霁敛下眼帘,看见一个泛着光泽的小糖人捧着一朵莲花,玉簪束发,长袍曳下,简单利落,并不复杂,最显眼的是脸上大大的笑容。 他觉得师妹对他的误解不是一般的深,他笑得没有这么真心。 “……谢谢师妹。” 他这般道谢,接过,拿在手上转了转。 “你喜欢就好,”朝晕踮了踮脚尖,晃了晃身子,一歪脑袋,铃铛又在冰天雪地里荡开:“我猜师尊是要和师兄说代课的事。如果是的话,师兄你就同意呗!我真的想上你的课。” 桑霁抬起眸来,并未立刻答话,反而是看了她两眼,之后弯唇笑道:“我会尽力的。” 朝晕听了这话,顿时两眼放光,开心得又蹦又跳,拍手鼓掌:“师兄可以的,师兄一定可以的!” 她实在开心,雪绒也从桑霁怀里爬起来,困惑地歪头瞧着朝晕,不知道她乐个什么劲。 朝晕并不清楚桑霁这个回答是模棱两可的,她以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说了道别的话,转身欲走,却被人喊住。 “师妹,”桑霁冷不丁地开口,见她眼底清澄,又突然停住,最后只道:“洄雪殿天寒,师妹不宜多来,别伤了灵根……” “没事没事,”朝晕无所谓地摆摆手,呼出的气都热腾腾的:“我暖和得很,一点也不冷。我下次来了多穿点就好了!” 她又摸向纳物袋,甩出来了一个暖手炉扔进他怀里,正好让雪绒扒过去当枕头:“师兄你冷的话,抱着暖暖。” “……” 他的意思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来了? 但是拿着人家的暖手炉,看着她真诚的双眼,桑霁缄默良久,姿态略显僵硬地一笑:“我正是此意……” 最后,看着朝晕蹦蹦跳跳的背影再次消失在雪和绿中,他的唇线又扯平,一低头,端详了那小糖人一会儿,又冷着脸一口咬下去,糖人太小,一口就咬完了。 真甜,太甜了,甜得发腻。 他烦躁地在心底评议,转身推门,又看到了门前的“朝晕到此一游”。 此前,桑霁就没见过朝晕这样的人。 他刚才叫住她,原本是想问“你来找我到底因为什么”,问出来的话,他试着改一改,实在不想被烦扰,他的事多着呢。 但是看着她,又突然说不出口,最后又想着罢了,小孩子一时兴起,也就能烦他个三四天。 不过现在看到这几个字,他还是没由来一阵烦,喉间一声薄冷的哼笑,他推门而入,与此同时,风雪忽振,把那几个字埋了下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 第476章:师兄(7) 烬明真人找桑霁确实是为了代课的事,但是和朝晕想的也不太一样。 桑霁身份特殊,烬明真人本来不想让他来回奔波,但是如今又觉得桑霁实在不合群,再这样下去容易出问题,于是就派给他一个轻松的任务。 他只是想让桑霁教教他手下有些火气正旺的子弟弹弹古琴,让他们静静心,不要一天到晚只会打打杀杀,容易走上歪门邪道。 任务不重,七天一次,一次两个时辰,时间宽松,桑霁见他坚持,只能应下。 朝晕知道这件事之后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是打听到师兄教的居然是弹琴,一下子就傻了,每天愁得直挠头。 不是她吹,但凡桑霁教的是其他少一点内涵,多一点纯粹博弈的东西,她都能大显身手,让师兄对她刮目相看。 但是偏偏就是她最不擅长的东西,她还是烬明真人手底下火气最旺、最跳脱的弟子,逃也逃不过。 第一次上这课之前,朝晕坐在琴室里,哀怨地看着面前摆着的这古琴,又开始愁得挠头。 和她一同上课的学生大概有将近二十个,和她不一样,他们正围在一起,不满地议论着师尊给他们安排的这课。 他们可是灵修者,以后是要出去匡扶正义干大事的,怎么能坐在这里弹琴呢? 况且教他们的还是让他们又敬又怕的大师兄。这课上着得多不得劲呀?整整两个时辰,想想都让人心累。 他们谈着谈着,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想才回过神来:这次讨论怎么这么安静呢? 一回头,就见平时最乐得参与大大小小的吐槽的小师妹正没骨头似的趴在琴前,唉声叹气。 有人上前和朝晕搭话:“这安排得可真差劲。” 朝晕点头如捣蒜,那人还准备再说,就听见朝晕继续道:“唉,我要是会弹琴就好了!” 众人:? 师妹,别逗啦,你不是说你以后致力于烧死作恶多端之徒吗?现在干什么?准备走感化了? 朝晕不理他们了,伸出手试着拨动琴弦,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摸索出来点门道,刚刚有点感觉的时候,有人往她身后一凑,欠揍道:“师妹,别白费力气了,你就不是这块料。” 朝晕瞥过去,果不其然是竹清。她一皱眉,转回视线,继续去拨琴弦,视他为空气。 竹清摸了摸鼻子,倒是不尴尬,只觉得意外和惊奇,“师妹,听我的吧。你学这个学这么认真做什么?我们两个一起混水摸鱼,下课之后去比试比试……” 说着说着,他不经意地把手往朝晕肩膀上一放,下一秒,他衣袖上骤然烧起来几簇小火苗。 竹清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急忙念了诀灭了火,虽然衣服是破了好几个洞,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好歹没受伤。 他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姿态高高挂起的小师妹:“正常人谁会往肩膀上贴瞬燃符啊?!” 朝晕一扬下巴,眼眸斜睨过去,语气嚣张:“我啊!你不许再来说这些我不爱听的话,我就是要学弹琴。” 她捏紧了拳头,双眸冒火,直接撂下狠话:“你以后再这样贬低我,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竹清呆住,不服气,想质问“我们不是最好的火烧贱人搭档了吗”,刚要开口,手腕忽地一寒,他打了一个激灵,觉得浑身往外冒冷意,低头一看,有雪花掉落在脚边。 周边人和他反应差别不大,他听见了有人突地惊呼一句“怎么突然这么冷”,下一刻便听见端凝、典正的二字—— “肃静。” 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刹那间便不自觉静了个彻底,屏息敛声,齐齐望去,只见桑霁抱琴而来,踏入室内的刹那,寒意随他一同漫入。 眉如墨染,眸若寒星,长发半束,一支青玉簪斜贯发髻,余下的发丝流水般披在肩后,乌色竟比怀中乌木琴更沉三分。 他不疾不徐地步入琴室,立于琴案前,目光淡淡地掠过在场所有人,不知为何,竹清觉得大师兄的视线在他这边顿了几秒。 是在看他吗?!(惊恐) 看着寒气四溢的大师兄,竹清吞咽了好几下,麻溜地滚回了自己的位置,希望大师兄不要注意到他。 难道大师兄觉得他在弹琴这方面是可塑之才?毕竟,他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天才,第一眼就对他另眼相看也是正常的事。 但是,他不要学弹琴啊! 竹清偷偷抬眼往桑霁那边看去,发现大师兄目光的终点还是没变,不禁疑惑起来,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 看到了师妹脑袋瓜上的金色铃铛。 !!!妈呀!对师妹另眼相看了吗?! 朝晕从听到桑霁那两个字之后就坐端正装乖宝宝了,但是一直低着头,不想让大师兄注意到她,最好一会儿弹琴的时候也不要注意到她,免得因为弹琴太难听让大师兄对她留有不好的印象。 在一片雪花消融的时间里,桑霁静默地凝她,良久,他听见了心底的一声淡嗤。 现在倒是装不认识了。 怎么?因为周边有这么多不喜他的同门子弟么? 他心里倒没什么感觉,倒是更有种意料之中的平静感。 然而在他要收回目光的那一刻,朝晕还是忍不下去,想要看看他,便又抬起脸来。 桑霁耳力极好,听见那清脆的铃铛声时,正好与她四目相接。 朝晕和他对视上,眼眸清澈见底,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又扯下她的纳物袋,指了指纳物袋,指了指他,又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再笑着抱着纳物袋晃来晃去,像哄着怀里的猫儿似的,开心得不得了。 桑霁出奇得明白了。 ——我又做了师兄的小糖人,放在纳物袋里了,超级可爱。 “……” 他无声地吐了一口气,没回应,敛下长眸,撩袍而坐,没有任何介绍,直接开口讲古琴的基本构造。 朝晕没有得到回应,叹了一口气,捧腮乖乖听课。 没人看见,大师兄微微捏紧了琴案下的衣袍。 第477章:师兄(8) 桑霁平时里温柔是不假,但是在正事上也是排得上号的严格,但凡有人开小差都会被冷的要死。 不过大师兄声音好听得很,潺潺流水似的,不自觉地也听进去了。尤其是听他弹琴时,心里会陡然平静下来,弦音泠泠淙淙地漫过来,仿佛置于月首云端之中。 桑霁的进度很快,一个半时辰过去,已经教了他们一首简短又简单的曲子,学起来不算难。一屋子里将近二十个人,也不多,他便令一个接一个给他弹这曲子,让他听听学得如何。 有人弹得行云流水,有人弹得磕磕绊绊,不论怎样,桑霁都一视同仁,只是静坐,唇畔衔着温温柔柔的笑意,目光温和而包容,每有人结束一曲,他便轻轻颔首,珠玉般的一个字琅然滚落—— “好” 鹤骨松姿,云心月性。 他们不由得慨叹,大师兄真是一个温润的人啊。 最后,轮到朝晕了。 她深吸一口气,两只手轻颤着抚上琴弦。 第一个音蹦出来时,众人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直到第二个、第三个音都像是从石头缝里炸出来似的,他们才隐隐觉得不太对,纷纷望向表情看着如临大敌的小师妹。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终于明白什么是魔音入耳了。小师妹弹了多久,他们就痛苦了多久,明明是这么短的曲子,却让他们感觉如此漫长难捱。 一曲毕,琴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难听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连桑霁的笑容都凝滞在了唇边,带着几分勉强的意味,连他的眉宇间都不由得覆上一层惊诧。 怎会难听至此呢?他教得很差劲么? 他不可置信地在心底这般问,而后与小心翼翼抬头看他的朝晕对了个正着。 她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口吻拘谨:“大、大师兄……” “……”他深吸一口气,略显僵硬地颔首,“…好。” 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桑霁的这个字里包含的情绪,和其他人的截然不同。 嗯,朝晕以这种卑鄙的手段,彻底成为了将近二十号人里最特殊的存在。 两个时辰的课结束,桑霁抱琴离去,也没多说什么。 他只是被朝晕的琴声难听到了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能忍受,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没过几天,他的门在一大早就被叩响时,他才慢慢察觉到没那么简单。 一开门,率先入眼的不是那双灿亮的眸子,反倒是挂着两小串铃铛的发髻。来人听见了开门声,也没显得多高兴,蔫巴巴地唤:“大师兄。” 一丝意外掠过心头,桑霁不着痕迹地挑眉。 朝晕怀里抱着琴,仰起脸,慢吞吞地说明来意:“上完你的课之后的下午,师尊验收我们的上课成果,让我们弹给他听。他昨天和我说,我弹的琴难听得他三天没睡着。” 说到这里,她好像还蛮不服气的,一皱眉头,唇角小幅度地掣动了下,而后轻轻一别头,摆明了不开心。 哎哟,弹成那个样子,居然还有点气性。 桑霁在心里这般想着,面上还是装着讶异的模样:“师尊说话竟这样伤人。” “就是呀!”朝晕找到知己了,一跺脚:“我弹得哪里有那么不堪?” 这可说不定。 他又想到。 “师尊以为我是没好好听课才弹成这样的,可生气了,说让我麻溜点,认真听,多补补。” 朝晕皱着鼻子,把怀里抱着的琴微微往外一伸:“我来找师兄补课了。” 桑霁觉得,烬明真人可能没有让她来打扰他的意思。 但是前几次见,她都一副活力四射神采奕奕的模样,这样子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见,想来是真的吃瘪了。 看她这样,桑霁突然觉得好笑,他垂下眸,睫羽在眼下拓出一片淡青,遮掩住带有些轻嘲的笑意,往旁一让:“师妹真心要学的话,就进来吧。” 听了这话,朝晕一下子就振奋精神了,猛地抬头,眼里涌出两簇光,跃跃欲试道:“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 朝晕兴冲冲地踏出了一步,又突然一个颤栗,凝顿在原地,没敢往前走。 桑霁往前走了两步,没听到她的动静,转过身去,见她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站着,疑惑发问:“师妹?……” 后面的问句还没来得及问出来,他就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朝晕略宽的衣袖里探出来,用红彤彤的眼睛左瞧瞧右看看,再摇摇脑袋,可爱得让人心软。 一只……小兔子? 朝晕没想到这小兔子醒得这么快,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已经欲哭无泪了:“…对不起师兄,这是我和竹清比试赢来的。我不想带它来的,但是它太黏人了,老是跟着我……我以为它能睡很久的……” 她还在努力解释,桑霁已经动身朝她走来了,朝晕抽空思考了下被扔出去时要摆出怎样靓丽的姿势,还没思考出来,有带着丝丝缕缕苦味的冷莲香扑进她的鼻子里? 她睁圆了眼睛,只见桑霁站定在她面前,微微俯身,探出骨节分明的手,微微用力,小兔子被他抱了出去。 这是朝晕离他最近的一次了,她看得见他漆黑却秀气的眉棱,工细的眼眸线条,还有那长得骇人的疤痕。 下一刻,桑霁正起身,朝晕看见他稍稍举高了乖乖的小兔子,那双冷清眸里都溅进去了星星点点的柔和笑意,和平日的笑意都不一样。 桑霁感受着手上毛茸茸的触感,愉悦地眯起眼睛,胸膛起伏的弧度都轻缓了不少。 真可爱。 真可爱。 摸起来好舒服。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注视着他,并且越来越不加掩饰,成功让他回过神,胸口猛地一眺,瞳孔一震。 ……完了。没克制住。 桑霁轻咳一声,把小兔子递给朝晕,微微一笑,装没事人:“抱歉。不碍事的,抱来了也没办法,就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反正也不闹腾。” 朝晕没接,定定地看他,开口就是:“师兄,你喜欢小兔子啊?” “……” 第478章:师兄(9) 桑霁这个时候真的觉得小师妹有些欠揍了。 他斟酌着要怎么解释,几度想要张口,都没成功说出来个所以然。朝晕却已经伸手,把小兔子推回他怀里,格外大方:“你喜欢就抱着呗!糯米可挑人了,除了我之外都不让别人抱的,你抱它它没踢你,证明它喜欢你。” 暖呼呼又软乎乎的小兔子抱在怀里,桑霁呼吸都轻了,他想推出去,但是推不出去,只能略显干巴巴地问:“是……是吗……” “对呀,你以后养着它吧?我实在没空,我太忙了。” 桑霁觉得她瞎说,她能忙什么啊? “我每天都要和天玑宗其他灵派打架,还要和其他门派打架,我怕手下败将找上它,一不小心就让它被烤了。” 此话一出,桑霁顿时严肃了脸,收紧了手。 嗯,师妹看起来确实很不靠谱的样子,感觉是那种竹清要死在她旁边了,她都要喊着什么同伴啊天下第一啊报仇啊冲上去烧死敌人的人啊。 “那……我暂时,先代师妹照顾、照顾……糯米。” 桑霁也有磕磕巴巴的时候,朝晕豪爽地应下,还和他说了谢谢。 桑霁觉得,小师妹其实没有特别欠揍。 他抱着小兔子往庭院里进,朝晕跟在他旁边,一开始是打量着这洄雪殿,又夸了两句那两只仙鹤,后来就直盯着桑霁怀里时不时被他揉一把的兔子,一语惊人:“师兄,我其实是属兔子的,算半个兔子吧?” “…师妹,慎言。” 师妹,你是人啊。 朝晕听出桑霁语气里委婉的拒绝,叹了一口气,直抒胸臆:“真羡慕你啊!兔兔!” “……” 有什么好羡慕的。 桑霁抿紧唇瓣,心下腹诽,目不斜视。 两片雪花擦过他薄薄的耳垂,把刚涌上来的热意消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 桑霁把琴从内屋抱出来,放在庭院的檀制长椅上。两人面向满庭院的雪色,梅树参天,仙鹤踱步,居然也让朝晕这种人生出了淡淡的诗意。 不过她不会写诗,所以就反馈在学琴上了。 她今天早上有了点手感,从一开始的不堪入耳,到后来的渐入佳境,没用多长时间,也算是收获满满。 进步很大,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已经是从令人窒息的难听变为令人难受的难听了。 她本人格外满意,觉得要劳逸结合,学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要休息,见庭前有棋盘,非要喊着要和桑霁下棋。 彼时桑霁还在顺兔毛,听了她的要求也觉得无所谓。两人坐在棋盘前,开始对弈。 下了一盘围棋,朝晕输得惨不忍睹,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要再下一局,桑霁一手抱着兔子,点点头,结果第二局一开始,朝晕就毫无意义地连出了五个字,并正式宣布她赢了。 见桑霁疑惑地蹙眉,朝晕哼哼几声,说这是五子棋,是另一种下法,还大发慈悲地和他解释了怎么下。 桑霁若有所思地颔首,然后朝晕在第三局继续输得惨不忍睹。 她一咬牙,又要再来,然后在桑霁微惊的目光里拿着棋子跳了过去:“跳棋!” 朝晕赢了一局,然后又输了。 “…黑白棋!” 一赢,又一输。 “井字棋!!” 就这样,朝晕拉着桑霁下了约莫两个时辰的棋,输了就换另外一种玩法,最后她一擦额头,欣慰地笑了:“师兄,我们还真是平分秋色啊!” 桑霁看破不说破,但笑不语。 师妹—— 果然是个笨蛋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 朝晕学(玩)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和桑霁道了谢,又问桑霁能不能再来学琴。桑霁觉着其实也没有那么烦,也就几天的事,便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朝晕显得笑逐颜开,又和他再道谢后便要下山,还特意叮嘱小兔子要好好照顾师兄。 小兔子:???? 朝晕交代过这些事后便走上了桥,桑霁在她身后慢慢跟着送她,却见她走到门前突然顿住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了那棵还未开花的梅花树。 “这树还挺大,”朝晕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长这么大挺不容易的吧。” 桑霁一挑眉,想不通她要干什么。 “整天只能站着不能躺床上一定很累,”朝晕席地而坐,把琴搁在腿上,慷慨道:“今天犒劳犒劳你吧!看我为你奏一曲!” 说罢,她指覆琴上,一脸认真地开始弹奏。 桑霁倒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无声地捂住了糯米的耳朵。 朝晕弹得十分入迷,光看表情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意思。一曲结束,她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抬头缓缓道:“你听了也很开心吧……” 尾音未落,她看着面前枯萎了一半的梅树,震惊得说不出话。 良久,她凄楚问道:“……喂,你没事吧?” 桑霁在后面看着,止不住地发笑,停都停不下来,朝晕若有所感,扭过头看,他便先一步背过身去,笑了个痛快。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3。】 —— 第二天一早,桑霁先是去看了看和雪绒待在一起的糯米现状怎么样,见俩小东西打得一片火热才放下心,推门出去,第一眼先去看那棵梅树。已经恢复原样了。 这梅树在洄雪殿太长时间,已经有了几分灵识,不过还是处在混沌状态,昨天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棵树表现出来那么强烈的情绪。 昨天朝晕一走,他也懒得收琴,如今还在庭前安静地放着,泛着幽冷的光。 他席地而坐,低垂了眉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琴音泠泠,如碎玉落冰,清冽而孤远。 仿佛这孤寂天地之间,只有他这一个人,还有他手下的一张琴。 忽地,他止了琴音,又是大雪封山一样的安静。他若有所感,睫羽稍抬,远远地和以一种粗鲁的姿势趴在他院墙上的朝晕对上了视线。 “……” 桑霁觉得,小师妹真的不太正常。 第479章:师兄(10) “嘿嘿,我怕打扰到师兄你。” 她从墙上跳下来,格外矫健,桑霁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无外乎是注意安全之类的,却突然闸住了,因为朝晕又从袖口里抱出来了一只软萌的兔子递给他,笑眯眯道:“我昨天回去又从竹清那里赢来了一只,送给你。” “……” 桑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摩挲,最后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移开目光:“倒也不用……我没有特别喜欢……” 朝晕也不反驳,就弯着眼眸看他:“真的?” “……”桑霁说不出口,还是抱了过去:“我先帮师妹照顾着吧。” 朝晕看破不说破,大大咧咧地跟在他身后,还给他说了谢谢呢。 朝晕好像被昨天的事打击到了,今天一上午都在勤奋刻苦地学琴。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实在没有其他下棋的法子了。 临走前,她还不服输地又给梅花树弹了一次琴,这次梅花树的反应没有那么大了,只是默默地把蜷缩起了两个枝桠,作捂耳朵状。 朝晕:…… 也行吧!好歹有点进步! 那时,桑霁就抱着两只兔子立在她身后看着,唇畔的笑意都情真意切了起来,以前是虚虚渺渺的温柔,这下子是实实在在的嘲笑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5。】 七天过后,朝晕迎来了第二次琴课,也迎来了第二次师尊的考核。 烬明真人听了她的琴之后非常欣慰,一直在心里感叹,终于是一般般的难听了,听了不会胸闷气短了。 他原本以为朝晕是自己练的,结果听她说是去找桑霁学的,倒是更加惊奇了,又让她去喊桑霁过来见他。 她这一去有点久,她本来就不靠谱,烬明真人以为她是忘了,刚要传音给桑霁,他又姗姗来迟,怀里还抱着一只兔子。 烬明真人更惊诧了,桑霁微绷着身体,低声解释:“是暂替小师妹照料的。” 烬明真人不置可否,笑着颔首,只道:“明日为师就要闭关了,时间不长,不过烈虹场不可一日无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心细如发,性格稳沉,托你顾着烈虹场一段时间,你看可行吗?” “他们虽然跳脱,但很少惹事。不需要你花大心思。小事让他们自行解决,发生大事的话,你出个面就好。” 桑霁垂腰作揖,语气无波:“谨遵师命。” 很快,他又接着开口,这次讲话的口吻却无端带着点阴气:“不知掌门何时出关?” 烬明真人一愣,笑说:“你倒是很常问起掌门。” 桑霁:“天玑宗掌门世代天骄,得以一见,一生无悔。” 不知怎的,这话是好话,烬明真人听着却感觉不太对劲。但是看着大徒弟毕恭毕敬的模样,他还是尽力回想了下:“听说近日锁玄塔异动频生,为师也感知到了灵力波动,我和各派长老前几日会晤商议,估摸着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锁玄塔,是天玑宗历代掌门闭关修炼之地。 他慨叹道:“这次掌门闭关居然有百余年之久,等他出关,天玑宗估计又是日月换新天的气派。” 桑霁垂着头,几缕发丝散落在脸侧,越发衬得他瞳仁黑若点漆,面色深冷幽寒。 “是,”他淡声道,字字阴重:“日月,换新天。” 他怀里的小兔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躁动不安起来,时不时用脑袋撞他的手腕。桑霁垂眸看着它,身上的阴郁气淡了些。 烬明真人本来是还在回忆掌门的事的,这一下子注意力也被这小兔子牵扯过去了。看看小兔子,又看看桑霁,他忽地想起来了什么,关切问道:“朝晕这阵子,是不是老爱往你那里跑?” 朝晕? 桑霁起初愣了两秒,含眉思量了几秒,这才想起来“朝晕”是小师妹的名字。 他拢住小兔子,回道:“算是频繁。” “她以前就爱和别人切磋,现在倒也没那么热衷了,也算是给我省好多事了,”烬明真人感叹道,但是见桑霁沉默的样子,斟酌了下,又温和发问:“不过,你一个人待惯了,她老是去叨扰你,会不会觉得麻烦?” “不用和为师说瞎话,如若觉得烦心,我便不再让她去了。你一个人安心休息。” 桑霁垂敛着眉眼,默默匀息,难从他脸上捕捉到任何情绪的残痕。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又顷刻消融,只留下淡淡的水痕。 “不劳师尊费心。” 他气息微停,嗓音清冷:“师妹想来——便来罢。” —— 近日,河西那边出了大妖,性属火,需要水灵派派人前去收押。 然而水灵派弟子经过好几轮换血,如今鲜有有降妖经验的人,竟然踌躇不定起来,没有军心。 水灵派长老忙着自己闭关的事,实在不想亲自带阵,想了想,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桑霁身上。 先不说烬明真人要收桑霁为弟子时他竭力反对,也不说当初桑霁出事后,他居然主张除掉桑霁,光说桑霁病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也不应该请其出山。 他确实不是很了解,也不在乎——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出过差错,偏偏能这次出差错了? 他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传了信,被桑霁以身体抱恙的借口婉拒之后,居然直接带了乌泱乌泱的弟子敲响了洄雪殿的门,来意已经很明显了:威逼利诱,必须要善降妖的桑霁一同前去。 自从多年前桑霁那一事过后,两派关系就十分微妙。近几年摩擦也只多不少,如今关系更是紧张。烈虹场的弟子都没想到水灵派的人平时摆出自视清高的模样,求起人来也这么不要脸。 可是偏偏还是水灵派长老带的队,烬明真人刚刚闭关,他们再怎么样也没胆子和长老叫板。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也没精力再注意到小师妹悄无声息溜掉的事情了。 洄雪殿门前,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饶是水灵派的人也有许多人不禁打了个寒噤,止不住地吐槽这地方冷得不像人能待的地方。 第480章:师兄(11) 水灵派长老已经拍了三次门了,耐心消耗殆尽,态度也越发恶劣起来,就在他准备找个借口直接破门而入时,门被从里拉开。 他几乎是一瞬间换上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笑容却在对上一双毫无光彩的眼睛时止住了,试探性地开口:“…桑霁?” 桑霁的视线循着声源望去,这才“望”向长老,唇边一抹温润的笑:“水天长老。” “你这眼睛……?” 玉人缓缓压下眉头,眉宇间好似凝着化不掉的霜雪,轻声道:“实在惭愧,没压得下火灵,冲撞了元丹,眼睛暂时看不见了。未尽待客之道,抱歉。” ……这个时候,就不要琢磨什么待客之道了吧? 不过不得不说,这眼睛瞎得也太巧合了吧?怎么他们刚要找上他,眼睛就看不见了呢? 水天真人不信,他身后一大片的弟子也不大相信。 他面上一脸忧虑地要桑霁好好保重身体,实际上却悄悄探出一缕元息,探看桑霁如今的身体情况。 这不探不要紧,稍微一细看,连他的表情都凝固了。 怎么回事?怎么冰火两重天了? 简直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烈火燎原,一半冰冻三尺,连他的元息都受不住,散了一半,只能感受到有嚣张跋扈的火焰在桑霁的眼眶旁跳蹿,他觉得他的神识都被烧焦了一角。 “……” 水天真人收回了自己那半分元息,原本说到一半的话也闸住不说了,搔了搔头。 他出奇得陷入了沉默,身后的一众弟子原本还一头雾水,慢慢地好像回过味儿了,一瞪眼,不可置信——真看不见了?! 不仅看不见,看他们长老那副样子,怎么感觉这桑霁还活不长了呢? “你……”水天真人轻咳一声,一撇嘴:“你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就他估计着,桑霁熬不过今年了。 桑霁没什么波动,只是笑着颔首,道了谢。那群水灵派弟子可真是炸了锅了,压着嗓子七嘴八舌地讨论他们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话直言不讳到了难听的地步,水天真人吹胡子瞪眼地转过身,想要呵斥他们闭嘴。 虽然他感觉他们说的也没错,但是还是要有点规矩。 不过他没派上用场,因为在这低低的嘈杂里,有一道清泠的嗓音忽然高调暴喝一声:“哎哟!蠢猪啊!踩我脚了!我看你才该死了呢!” 这些人仅仅用了两秒就知道来者是谁了,顿时消声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触到来人的霉头。 这么多人就这样蛮横地堵在门口,看起来倒像是讨债的,朝晕心里一股火气往外冒,过也过不去,雾眉一横,暴躁怒骂:“滚开!别挡道!” 好生暴的脾气,好生辣的性子,偏生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敢回怼的,又静默着让出了一条路。 他们也不要什么尊严了,反正大家一起丢尊严,不就相当于没丢吗? 朝晕一手转她的熔苍刀转得令人眼花缭乱,喉咙发紧,慢悠悠地踱步走至门前,理直气壮地立于桑霁和水天真人之间,笑都懒得露一个,斜眺了眼这长老,忽地冷嗤:“你赶着上吊啊这么磋磨我们大师兄?” 水天真人不是没听过羌朝晕的大名,但是只当是以讹传讹,极尽夸大,毕竟天玑宗管束严明,哪里来的这么蛮不讲理的年轻人? 结果现在站在朝晕旁边,他就被她身上的火气烫得有些坐立难安了,但是朝晕的话又让他难以接受,怒不可遏,直指她门面骂:“黄口小儿!不知礼数……!” 眼前一道烈火残影一闪而过,水天真人触电般地收回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向朝晕手中,刚才被她切过来的熔苍刀。 她来真的?! 刚才他但凡晚了一星半点,他的手指头就没有了。 少女冷笑一声,眉眼如淬寒星,唇角弧度讥诮:“长老,没有人教过你要懂礼节么?” “怎么能拿手指指人?” 水天真人脸色难看,阴沉沉的,只是凝睇着她不语。 两个人剑拔弩张,气氛格外紧张,直到雪白如玉的指节拦在两人之间,桑霁偏过头,视线无聚焦地落在雪面上,温声细语:“师妹,不要冲动,慎言。” 朝晕看见他,立马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师兄,我没冲动呀,我一直都这样的。” 水天真人:……!! 还不如是冲动呢! 他的弟子看战况缓和下来,也紧忙上去低声劝:“师尊,别和这个羌朝晕置气了!她疯起来可吓人了!平日里也就他们火灵派的人敢和她玩!” 水天真人是古板严苛,但不至于和一个弟子动真格。他瞥了一眼朝晕,只是冷笑两声,摆了摆手,示意身后弟子下山,最后看向半个身子掩着朝晕、作保护状的桑霁,还是留了一句:“你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乌泱乌泱的一大群人又下山了,朝晕觉得他们简直莫名其妙,拳头都痒了,痛恨道:“真是欠揍的一群人啊!” 桑霁觉得,小师妹应该不适合说这话,在外人看来的话,她本人比那群人欠揍多了。 朝晕只是这样骂了一句,又一转身,仰面正视桑霁,歪了歪头:“大师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吗?” 他点点头,字字温润:“看不见。” 然而他的元识就绕在他们周侧,能把朝晕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不过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虽然烧寿数,但是能推了水灵派那档子破事,还能让他光明正大地深修火灵。 装着这水灵根这么多年,他早就装得烦了。 只是他没想到朝晕会来,还让他见识了一下……她本真的面目。 不得不说,桑霁确实有些意外,小师妹实在是——性情率真。 不过,来做什么呢?这么久不说话,是同情他吗? 同情—— 想到这两个字,桑霁就不由得想冷笑,当他唇角浮现出略冷的笑时,朝晕羡慕的语气就响在耳边:“唉!真羡慕你啊!都看不到那么多蠢货!” 第481章:师兄(12) “…?” 桑霁的笑容凝固了几秒,而后被他收了回去,微微凝眉。 朝晕扯上他的袍袖,毫不客气地推开门,拉着他往庭院里去,嘴里也不停地絮叨:“就刚才在门口堵着的那群废材,没一个看着让人舒心的。你看不见他们才好。” 桑霁被动地被她扯着走,呆呆地眨弄了下眼,无意识地唤:“师妹……” 朝晕扶着他坐在棋盘前的座位上,捧腮直勾勾地看他,那眼神过于明亮灼烫,桑霁甚至不得不收了元识,彻底陷入一片黑暗,才不至于感到不自然。 “会好的,”她清脆的嗓音如一把利刃,把晦暗划开硕大的豁口,自信明媚:“师兄,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他突然有点不懂她了,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不了解她,听了这话,只能默默地一点头:“借师妹吉言。” 气氛似乎没有那么湿黏了,桑霁总算又能放出元识。这次元识便只盯着她的脸看,妄想看出一丝破绽,没想到对方格外泰然,反而还问他:“一丁点都看不到啦?” 桑霁:“……嗯。” “一丢丢都看不到??连我都看不到??” “……看不到。” 正常人应该避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吧,师妹。 朝晕却忽地一弯唇,“那我要和你坦白坦白了——”她站起身,声音荡成一圈圆,在围着他转圈圈:“我要和你说,这几天我观察过了,在你院落里,我现在指着的存在,是最可爱,最有灵气的。” 元识跟着朝晕走,探到她身前,只见她手指指着她自己的脸,莹莹动人的面孔上尽是意气风发的张扬,一点也害臊地笑。 朝晕见桑霁忽地弯唇笑了,他说话也没那么克制板正了,带着丝丝笑意:“是么?是什么呢?” 朝晕思考了一下下,直爽道:“是一朵小花。” 然后她看见大师兄眸子更弯,像是被她逗笑了似的。 其实,除了那些还没开的梅花,他的院子里没有花。 “那她还真是荣幸,能得到小师妹的青睐。小师妹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 不知怎的,朝晕原本说得大言不惭,听了桑霁这一句话,反而有点不太自然了。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她把这些情绪抛之脑后,又手腕一转,又指向别处:“不要。虽然她可爱漂亮,但是在你的院落里,我最喜欢的是他。” 她清亮的音还在补充解释:“是别的,不是小花。” 桑霁当然知道了,他的元识能捕捉到鸟的眼睛,自然也能看到正指着自己的葱白指尖。 “……”他黯淡无光的瞳眸一颤,轻轻敛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问:“是什么?” 一阵让人心慌的沉默,他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有人重新坐回他对面,又是一道直白到不可忽视的视线,以及轻轻的一句:“是一片雪花。” 桑霁指尖忽颤,蜷缩了下,像被烫伤了似的。他立刻低下头,语气未变:“洄雪殿的雪花数不胜数。” “我就喜欢这一个,最喜欢。” “……” 朝晕笑眯眯道:“这个我也能带回去吗?” 桑霁觉得耳尖滚烫,他拢了拢发,遮住那雪顶似的薄红,镇定自若:“师妹实在喜欢的话,带片雪花回去自然是无碍的。” 他听见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开,还有她因为笑起来的动作而轻晃出来的铃铛声,把他的院子扰得格外吵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9。】 —— 自那以后,朝晕就热衷于往洄雪殿跑,美名其曰是去照顾行动不便的大师兄,但是桑霁真不至于到需要她来帮忙的地步。况且她每次来其实干不了什么,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坐在他对面笑吟吟地盯着桑霁看。 终于有一天,桑霁忍不住问:“师妹,不上课的吗?” 为什么整天这么闲呢?哪里来的时间整天往他这里跑? “学的太快,实力太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朝晕理所当然回道:“以前的这个点,我在到处找人单挑。” 桑霁:…… 那还是在他这里待着好一些。 不要出去惹那么多麻烦,还要他出面解决。 朝晕见他息声后又低眉慢慢地梳小兔子的绒绒毛,一撇嘴,百般无聊地抬眼谛视着他。 许是在自己的地盘会松弛不少,也可能是眼睛的缘由,桑霁没挽发,墨丝如瀑,衬得他肤色更是苍白如雪。 眉棱在晴光下泛着淡淡的蓝,敛下的睫羽在眼下洒出阴影的青,相较于束发时的温润如玉,此刻的他更添几分病弱清艳来。 “我为师兄束发。” 她冷不丁地出声,冷不丁地站起身,桑霁的元识本来没注意她,这下子还真是吓了一小跳:“不劳烦师妹,这样也好——” 少女措辞合理坦荡:“你的发丝扫到兔子的眼睛了,它们痒。” 桑霁果真静下去了,没有再反驳,温声和朝晕交代了玉簪放在屋内的什么位置。等她再从屋内出来时,后面还跟着一个小雪绒。 桑霁的身板依旧挺拔如松,不敢放松警惕,似乎是害怕她趁着这机会为非作歹。 不过朝晕比他想象得老实,反正比平日里老实,这次居然真的规规矩矩地、安静地为他束好了发。 她的动作是他不曾体会过的轻柔,每当她带有薄茧的指尖不经意间耙梳过他的肌肤,他的脊背上就会骤地流窜起微热的电流,激得他坐立不安。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这院子里太静了,雪落无声,风来无声,花飘无声,安静到他只能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身后的人身上——他的元识也是,在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坏规矩的举动。 她为他插上玉簪,他也松了一口气,刚要讲话,元识眼前却忽地飘过去一朵梅花。 他院子里的梅一开就开得烂漫,仅仅是几天的时间,就把他这萧落的地方染了半边粉红,开得绚烂而淋漓。 他见朝晕忽地停住了动作,锋细的眼眸定定地滞在他垂落的发丝之上,缓缓挑眉。 第482章:师兄(13) 桑霁顿时觉得不太对,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听到朝晕笑盈盈道:“师兄,有花瓣落在你头发上,我给你取下来。” 而后,他的元识眼睁睁地看着她挑起他的一缕发丝,慢慢凑近、凑近,格外轻细的动作,比雪落声还小,却让他坍塌了一角。 直到她的唇瓣真正轻轻落在他的发丝上时,桑霁终于悚然一惊,回过了神,猛地一撇头,发丝扫过朝晕的脸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2。】 “师妹!” 他有些失态地喊到,把怀里的兔子都吓了一跳,被他喊名字的当事人却依旧泰然自若,直起腰,坐在他对面,依旧笑道:“扯疼师兄了吗?可是我已经够小心了呀。” “……” 桑霁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很快平复心情,这次说话似乎颇为艰难:“……是有点疼。” 他的元识让他看得清楚,她的笑意更浓,嘴角上扬着,坏得不行,也欠揍得不行,敷衍地拖着腔“啊——”了声,很没诚意道:“那我下次更温柔一些。” 不会有下次了。 他再也不会给她机会和自己近距离接触了!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祷被听见了,朝晕后来的几天去洄雪殿的频率确实低了不少,但是仍然算是常客。 她总像个流氓一样动手动脚,桑霁有火也不知道怎么发,就微微冷着脸逐她出去,然后发誓她下次来的时候绝对不会再理会她一句。 然而当朝晕下一次拿着自己的糖画小桑霁推开洄雪殿的大门时,雪绒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门窗,连根毛都不给他留。 这个时候,他就不得不起身,无奈地招待客人。 他现在已经习惯从朝晕各种插科打诨中提炼出来零零星星的正事,这才知道她这阵子来得少是因为要准备天玑宗腊月十七那天举办的开山典,距离现在不过五六日。 开山典是为了纪念天玑宗立宗之日,所以仗势空前盛大,连朝晕这种每日打渔晒网的弟子都要硬着头皮去干活。 却没有人来知会他一声,他自己倒也忘了,毕竟他从入宗那年开始,就颇受不待见,他自己也懒得出面,时间长了,也就忘了这一遭。 自从住进洄雪殿,他就更像是与天玑宗脱节了一般,不认识人,见不到人,千山雪飘,万里冰封,他与漫长的时间一同在寂静中结冰。 只有当天天上炸开绚丽的烟花时,他才会想起来原来已经开山典了,也会推门出去,抬眼看一看。 “师兄到时候会下山吗?” 他回过神,听到了朝晕嗑瓜子的吱吱声,晃了晃头:“不。” 言简意赅,朝晕也没接着往下问,说了声“好”,便拉过他的手腕,强硬地掰开他的手,给他倒了一袋瓜子,又推回去:“我自己偷偷炒的,你尝尝。” 她总是这样,突如其来一下子肢体接触,桑霁被她碰这么多次还是不免怔住,刚要告诫她以后不要动手动脚,又听见她坦荡荡地问:“你眼睛现在能看见多少啦?” 桑霁:“…能看见了,只是有些模糊。” 朝晕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行。” 至于到底什么行,她就没了下文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朝晕提醒了他那么一次,接下来的几日,桑霁居然开始有意无意地数日子,算算离开山典有多久。 这五六日朝晕都没有来烦扰他,倒是经常传音给他,抱怨说根本走不开,每天都要做好多糖葫芦,干好多活。她原本一天只用做一百串糖葫芦的,结果偷溜的时候被抓住了,现在一天要做两百串啦! 清泠明媚的嗓音萦绕在耳畔,像是一颗一颗珠玉蹦出来似的。桑霁垂着眼眸,静坐于青玉棋盘之前,撑着额头,修长如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怀里小兔子的毛。零星的梅花雨纷纷地落,冰肌玉骨上染出了薄红纹路。 直到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入了耳朵,他的唇边也不经意地泄出三分笑意,他轻声回:“若是不逃,也就没这么多活要做了。” 没过多久,朝晕又回了他,语气格外理直气壮:“因为我想上山自找你呀!我们好几天没有见了。” 笑意慢慢被收回,桑霁扯平唇线,墨玉样的眸子轻颤了下,慢慢涨起了深水。他忽地觉得洄雪殿安静得可怕,雪落无声。 是有些静了。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再度回的却是清冷的一句“做事认真,切勿三心二意”。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4。】 开山典那天,天玑宗呈现出反常的热闹,桑霁难得出了门,从山上往下眺望,过目皆是彩旗飘飘,张灯结彩。 强大的元识甚至能让他看清那些意气风发的弟子,个个精神饱满,神采飞扬。 而他和他脚下的山,依旧是混沌的沉、格格不入的静,格外割裂。 他只是望了两眼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回了洄雪殿,来也无声,去也无迹,什么也没留下。 只有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一个念头如同雨后春笋般,猝不及防地冒出来—— 她,果然还是更适合在山下待着。 这锣鼓喧天的热闹持续了整整一天,以往的桑霁觉得无所谓,今天却觉得略微刺耳。 直到夜幕降临,听着动静,约莫着是最隆重的烟火会要开始了。 据说,烟火是在锁玄塔前放的,谁离烟火离得近,就越有可能飞仙成功。所以几乎所有弟子都会争抢着往前冲,就是为了离烟火近一些。 想来,小师妹如今应该也混在其中。 想到她在人群里拼了命地往前挤的狼狈样子,可能还会直接破口大骂,桑霁就不由得想要发笑,还真有点想看看她吃瘪是什么模样。 只是笑着笑着,又忽然停下,良久,略显无神的目光挪向屋门处,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落下。 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么安静呢? 第483章:师兄(14) 山下灯火煌煌,笙箫沸天,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雾,模糊而遥远。 桑霁独自盘腿坐在床上,和以往总是雅正的姿势不同,他今日倒显得散漫随意了一些。屋内没有点灯,夜色如墨,将他的身影吞没,只余一抹轮廓,清瘦得近乎透明。 屋里冷得仿佛能够浸透骨髓,风从半开的窗缝渗入,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动他未束的长发,丝丝缕缕拂过苍白的面颊,又无声垂落。 手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里的兔子,苍白而沉默。 屋内安静得像是被冻结。 看不清的夜色中,他耳朵倏而一动,极轻微的动作,伴随着几近于没有的推门声。 “好冷呀!怎么比外面冷这么多。” 朝晕刚推门进去就打了个哆嗦,但是适应得也快。她的视力不错,敏锐地朝她记忆中床榻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见盘坐在床上沉默不语的桑霁。 “师兄,也不点个灯?”朝晕熟稔得好似他们多么亲密似的,抬脚走近。 桑霁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朝晕能看到他在夜色中起伏的胸膛,呼吸有些微的不稳。 “师妹,”她听见对方缓缓吐出略显艰涩的两个字,声线平静依旧,但是却不难听出有不安的疑惑在:“怎么这时候上山?” 这时候,不应该在山下载歌载舞,同师门好友和乐融融吗? 朝晕回得依然随意:“想见你呗。见不到你的话,没有意思。” ……可是,他本身也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桑霁想不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想见你”的理由,便能支着她走向与热闹欢腾相背的洄雪殿吗?……上山,不累吗? 他难得怔愣,等到朝晕的脚步声近在咫尺的时候才忽地回过神。 他的元识看着她不客气地往床前一蹲,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怀里的兔子,又慨叹道:“师兄真喜欢小兔子啊。” “……还好。” 模糊的眸光,微热的体温,黑得有些软的夜色,都让桑霁生出了点异常的紧张,脑子也混沌了点。 朝晕穿着一身鹅黄长裙,手肘撑在大腿上,身体轻微前倾,捧腮平视着他怀里的小兔子,像是一簇小火苗。 忽然,她清了清嗓子,语出惊人——“我也是半只兔子,师兄也可以摸摸我的头呀。” 桑霁瞳孔微震,张了张唇,刚要说“胡闹”,朝晕却先一步把小兔子从他怀里移出去了,自己捧着自己的脸颊压在了他温凉的掌心:“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脸可软了。” 朝晕其实是有些逗弄他的心思,毕竟她累死累活上山来找他玩,他的反应还是这么平淡,让她有些不爽,偏要做一些让他无所适从的事。 然而桑霁只是垂眸,没有光亮的眼眸黑沉沉的,他轻轻唤:“师妹。” 又是这两个字,却比以往念得温柔,里面好像藏着些别人读不懂的思绪。 但是朝晕没品出来,她一撇嘴,说了句“无聊”,又直起身,没有注意到桑霁微颤的手背,微抖的眉眼。 朝晕转而坐上他的床榻,坐姿可谓潇洒不羁。她又拿出她的纳物袋,美滋滋道:“这几天我可没少偷偷努力,让我做糖葫芦的时候,我就偷摸摸地做糖人。” 桑霁轻轻挑眉:“偷偷努力?这应该叫做事偷工减料吧。” “师兄,你有时候聒噪得不像样呀,”朝晕皮笑肉不笑,又在里面掏了掏,先是掏出了个小人递给他:“朝晕小糖人。” 桑霁熟练地接过,拿在手上转了转,看着这小糖人神气扬扬的姿态,眼角不由得流泻出点点笑意:“倒是挺像。” “喔!”朝晕突然一个惊呼,探出身子,离他很近:“师兄,你看得清了?” 她身上带着蓬勃的热气,让桑霁不太适应地往旁边挪了下,面不改色地找补:“没有,还是只能看清一点。不过想也能想出来,一定栩栩如生。” 朝晕全当夸她了,半遗憾半自傲地一叹气,“你要快点好起来呀!你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可爱的师妹了,一点也不着急吗?” 她说话总是夸大,自己说出去的话可能下一秒也就忘了。果不其然,刚说完这番话,她就又卖力地在纳物袋里掏来掏去了。 桑霁闲散地坐在一边,毫无光彩的眸子落在朝晕认真的侧颜上,曾经的深寒如今却似半融的雪山,静静地淌着水,他漫不经心地想—— 不着急啊,现在也能看得清楚。 现在,还能看得光明正大。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25。】 “小糖兔。” “小糖雪绒。” 朝晕又递出去两个糖画,桑霁照单全收,温声夸说活灵活现。雪绒一开始是在旁边睡觉,可能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醒了,凑上来试探着舔舐它自己的糖画,兴奋地直蹦哒。 朝晕估摸了时辰,跳下床榻,直接隔着衣裳拉上桑霁的手腕,看着他弯眉笑:“快放烟花了,我们出去看看。” 她根本就不是在和他商量,说完便要拉他下床,桑霁被扯得猝不及防,鞋都套得匆忙,脚步凌乱地跟着她出门。 等到呼吸渐稳,他开口道:“师妹,做事要稳重。” 朝晕扭头冲他吐舌头:“对你这种人就不行。要是老老实实地和你讲,你又要拒绝,外加东扯西扯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白白浪费时间。” 桑霁……桑霁无可反驳,只能闭了嘴,跟在朝晕身后。 小兔子被他滋养得有了几分灵气,也和雪绒一起好奇地跟上来,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 他们一开始站定在木桥上看着墙外的天等,只是等了一小会儿,朝晕就有点不耐烦了。 她百无聊赖地踩着脚下的雪,忽然灵光一闪,转身眨弄着眼睛看桑霁:“我最近还在努力练习我的哑炮儿,我感觉进步很大,给你看看。” 桑霁淡笑着立在她身侧,悠悠道:“拭目以待。” “等着啊!”朝晕深吸一口气,运起气来,聚精会神,打响指的同时,清喝道:“哑炮儿!” 第484章:师兄(15) “噼啪”得一声,一小团火现身,朝晕脸上刚刚浮现喜色,这小团火却没能炸开,反而是一抖,直直地落了下去,直接烧到了卧在地上的小兔子身上。 “啊啊啊!!!兔兔!!!”朝晕顿时大惊失色,哆嗦着手要扑上去灭火,却被人一把擒上手腕。她转头看桑霁,只见他唇瓣快速翕动了两下,一阵凉风袭来,还没来得及烧起来的火立刻灭了下去。 朝晕把小兔子薅起来,仔细查看了一番。 虽然看起来挺惨的,但是其实只烧了背上一块地方的毛,兔子倒是没受伤,只是黑黢黢的,看起来很丑。 朝晕觉得很抱歉,和兔兔商量,她以后每天都会来给它送小糖兔,能不能原谅她呢? 每天给它送小糖兔,不就是每天都会来洄雪殿的意思吗? 桑霁自己也不清楚对于朝晕的这句话是什么感觉,但是见她实在内疚,又无声地叹息。 都说啦,做事要稳重一点。 不过他知道朝晕不乐意听这些,索性就直接跳过,直接道—— “没事,”桑霁弯下腰,揉了揉小兔子的脑袋,嗓音平和:“它说没事,反正还会再长出来的。” 朝晕觉得,大师兄是不想让她每天来才这样说的。 她刚想要说话,“砰”得一声,一朵烟花直冲云霄,炸了个震天响,硕大的烟花艳光四射,天际亮如白昼。 “放烟花了!”朝晕顿时双眼放光,踮起脚尖看了又看,觉得视野不好,便又扯着桑霁的手腕跑向墙根。 雪绒聪明,自己先跳上了墙,而后对着下面的两人一兔叫唤。 朝晕先是把小兔子塞进桑霁怀里,自己后退两步,一个助跑便蹬上了墙面,指尖扒上墙头借力,足尖在凸起的石雕上轻巧一点,身子便灵巧地向上蹿去,而后腰身一拧,轻而易举地翻了上去。 不过顷刻间,朝晕便稳稳蹲在墙檐,一朵烟花又冲上天,把桑霁这无人问津的院落也照得如同灯火通明。 朝晕微微回过身,鹅黄裙摆被风吹得翻飞,像迎春花开。她冲桑霁伸出手,定定地看着他,神采飞扬,眸光烁亮到万物比之失色,嗓音清泠,如同她脑袋上叮铃作响的铃铛:“看得到我的手吗?师兄。” 在桑霁的视角里,她身后绚丽光彩的烟花也似混沌的浮影,只有她的面庞清晰得灼眼,明媚温热,光彩照人,令人心惊。 她身后是生机盎然的春天,他身后是万物凋敝的隆冬。 桑霁滚了滚喉结,试探着伸出手,体温相触的一瞬间,他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等到他也稳稳地坐上了墙檐,朝晕便收回了手,把小兔子抱回怀里,望着竞相绽放的烟花,感叹道:“这儿视野应该比下面好不少吧?还是我聪明,知道上来找你。师兄师姐他们就没这么好运了,人挤人的,难受死了!” 说到这儿,朝晕突然息声,一皱眉,思考了会儿,终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等等!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桑霁本来在无言地看自己的掌心,听了她这话才慢慢转过头“看”向她,元识还没看清她的表情,视野就被一个木雕小儿遮住了。 “能看清吗?是不是有点小呀?”朝晕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靠得更近一些,同时也把小人儿往他脸前推,加大音量:“现在能看清吗?前几天我和师兄师姐们说我今天要来找你,我们就趁闲暇之余接力雕了个你。” 桑霁的眼睛依旧浑沉,朝晕愁得直挠头,觉得这个礼物不太妥帖。 忽地,她听见了极轻的一声笑,却让她的耳朵都麻了下,呆呆地看向眼前面如温玉的人儿,听见他笑问:“师妹出的主意吧?” 朝晕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让我再猜猜,”桑霁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笑吟吟道:“要是有人不想干,师妹是不是还要捏着拳头揍人?” 朝晕憋着一口气,等他说完直接泄气了,“…我就是觉得,你不能被落下。” 开山典的目的不仅仅是鼓舞弟子奋发图强,也想要趁这个机会增进各派内部感情。 每当看到大家热火朝天的模样,朝晕都会时不时想起来山上的某个人。 “但是我可没有揍人,”朝晕理直气壮道:“没有人不同意我的想法,他们也觉得应该送你点什么。” 桑霁的笑凝滞在唇边,他接过朝晕手里雕得歪七扭八的小人,垂着眼眸细细打量,指间不停摩挲,最后轻笑:“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感觉有点丑。” 朝晕:!!! “是,是有点——”她不太自然地轻咳:“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性子,快工出烂活,他们已经很努力了!” “我很喜欢。” 他又接着说,嗓音温润。 桑霁抬起头,冲朝晕摇了摇这小人儿,再次重复:“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0。】 朝晕愣了下,而后便笑逐颜开,得意忘形地凑过去:“喜欢吧?丑和讨喜是不冲突的,我当时看他的第一眼也觉得丑得惨绝人寰了,但是看久了又觉得十分相像。” 桑霁想问,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吗? 不过他没问出口,因为最盛大的“天火绘卷”要来了。 沉寂过后,第一枚火流星尖啸着划破夜幕,在百丈高空轰然绽开——千万点鎏金火星迸溅,如挥毫泼洒的金墨,把整片天穹染成流动的琥珀色。 紧接着十二枚紫烟雷接连升空,炸裂时幻化出十二重宫阙剪影,震撼人心。 朝晕看得入迷了,忍不住道:“要是我拿琴来就好了。此情此景,让我想要高奏一曲。” 桑霁懒洋洋地抬头望着这天,觉得今年的天火绘卷比过去的都好看,不知道是不是精进工艺了。 听了朝晕的话,他一挑眉,煞有其事地点头:“是,师妹的琴音和这景色很适配。” 朝晕惊喜地看向他,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手指摩挲着手里的小人儿,弯了弯眸:“毕竟,烟火声能掩上师妹的一半琴音。” 朝晕:…… 第485章:师兄(16) 朝晕怒了,横眉:“桑霁,你在打趣我吗?”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算了,你说我弹的不好听,我我能接受。” 毕竟,桑霁弹琴真的很好听。 反而是桑霁,又沉默下去,低下头蹭了蹭雪绒的脑袋。 他是在…打趣她吗? 他也会打趣人吗? 烟火簌簌,漂亮得几近妖艳,朝晕再次忍不住感叹:“真好看啊,真好看。” 可她又忽地皱眉,转过头,问:“你是不是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其实他什么都能看到,烟花能看到,她明媚的面孔也能看到,但是他不能说,只能无声颔首。 “啊——”朝晕觉得很遗憾,旋即又释然:“没事,明年再来看。” 她双手撑在墙檐上,喂旁边的雪绒吃糖,两条腿不老实地晃来晃去,似是随口一说:“我明年这个时候还要来找师兄。” 烟花声不小,火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已然落幕,而后便是万千锦帛撕裂般丝滑的流丝声。 然而,桑霁却觉得远没有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话震耳欲聋。 烟花爆开的一声是震得胸腔发麻的闷响,像天神把雷云直接砸在了琉璃瓦上,也重重地砸在他心上。 朝晕还在幻想:“那个时候,我肯定已经变成绝代琴师了,也能得心应手地使出哑炮儿了!” 桑霁原本应该说些什么劝她的。 比如,世事无常,他们之间的缘分可能没有她想的那么深切。 再比如,他肩上背着深仇大恨,明年的今天,他或许会被扔在乱葬岗,不得往生。 但是,现在、如今、此刻,他嗅到她身上馥郁的花香,还有甜丝丝的糖味,直接把到了嘴边的话淹没。 最后,他只是望向天空,摩挲着手上的小人儿。 烟花璀璨,金铃清荡,雪雨琤琮。 他缓缓开口:“把哑炮儿改个名字罢。” “糖霜爆,如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34。】 —— 自从朝晕把哑炮儿的名字改成糖霜爆之后,这个招式就被她玩了个滚瓜烂熟。 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放个漂亮的小烟花给人看;见到不喜欢的人,就放个火小狗追着人屁股咬。 大多数时间里,糖霜爆都是给人放烟花的,唯一一次被朝晕放出去咬人屁股,是和莞凌有关。 如果说桑霁和朝晕是火灵派让人退避三舍的怪人,那么莞凌就是门中最正统的那盏长明灯,正得发邪。 五门派别平日里有什么正事,一般都要派出一名弟子前去探看,而火灵派派出的人都是莞凌。 莞凌为人正直不阿,但是也心地善良,对外人不设防,平时师弟师妹偶尔贪玩完不成课业,除了批评斥责以外,她也会帮着偷偷打掩护。 因为灵修者实在不乏走火入魔的前车之鉴,所以各门各派都把静心咒视为根本大课,不仅要参透典籍真意、倒背如流、运用自如,更要能独创出契合己道的清心法咒,这才真正能做到恪守己心。 莞凌在静心咒这门课上表现并不算优良,因为她心里有烬明真人这个最大的心魔,再加上平日里因为过于公正,人缘只能说是一般。一旦她再对烬明真人患得患失,离走火入魔就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后来朝晕总是拉着她和同门子弟一起玩耍,总是给她和烬明真人创造各种独处机会,还一直时不时地和她说些大道理。 不过不是什么“顺其自然,静守己心”的道理,而是——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快点提升自己的修为,等站到顶峰之时,不管瓜甜不甜,扭下来就是了。 之所以称之为大道理,是因为朝晕觉得只要拳头大,就一定有道理。 莞凌的反应是——她悟了! 总之,她现在也不再整天瞻前顾后了,对静心咒这门课的抵触也少了许多,最近一直在努力创造出自己的静心咒。 然而事儿就出在上面。 金灵派首门弟子衔中因为平日公务原因,和莞凌多有接触,关系不错,成绩也很好,在宗门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才。 静心咒课是通上的,只不过各派老师不同。衔中因为和师妹谈情说爱忘了静心咒作业,再三祈求莞凌把作业给他参谋一眼。 因为他平日里也是为人正直,待人友善,再加上两人的老师不一样,莞凌也就没多想,借他看两眼,没成想衔中直接图省事抄了去。 最凑巧的是,火灵派静心咒老师职位调动,火灵派的这次作业暂由金灵派老师批改。 天玑宗宗规严明,出现了两篇一模一样的作业,老师大怒,势必彻查此事,甚至还惊动了金灵派长老千锋真人。 这篇作业花费了莞凌好一番心血,进步很大,和之前的作业截然不同。 衔中平日里在这门课上表现不错,虽不至于说是名列前茅,最起码比莞凌好一些。 意料之中的,他直接反咬一口,说是莞凌抄袭。 烬明真人在闭关,莞凌自己又没有留存证据,眼看着舆论风波发酵得越来越快,她一狠心,准备咬咬牙直接承认,大不了领罚就是。 没想到关键时刻,一个火球蹿了出来,直接追着衔中屁股咬。 光看到这个火,原本看热闹的一众弟子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毕竟,他们已经认出来这火的主人是谁了。 然后,朝晕就牛逼哄哄地上场了。 显然,千锋真人也听说过朝晕的大名,立刻严肃道:“放肆!不许胡闹!天玑宗朗朗乾坤,有你这小孩儿屈打成招的道理?!” “屈打成招?把我想的太坏了吧?”朝晕冷笑连连,把拳头捏得咯吱响:“我单纯就是想打他,真相如何,打完之后再说!” 语毕,莞凌还没来得及拦,朝晕就如鬼魅一般冲了出去,甚至连火都不用,赤手空拳把衔中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关键是千锋真人还在旁边,屡次三番出声警告,未果后直接出了招式,却依旧拿朝晕没办法。 轻了吧,她轻而易举就躲过去了;重了吧,连着衔中也会没命。 最关键的是,旁边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帮忙。 千锋真人都怀疑人生了—— 丫的!这人到底为虎作伥到了什么地步?! 第486章:师兄(17) 关键时刻,桑霁姗姗来迟。 听到竹清喊说“师妹!别打了!大师兄来了!”的时候,衔中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 千锋真人怒不可遏,刚要出手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无形中又有铺天盖地的寒气压下来。 他顿时心生忌惮,敏锐的目光望了过去,却只见桑霁拖着羸弱的身体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作了揖,虚弱唤道:“千锋真人,在下桑霁,在烬明真人闭关期间,代为理事。” 只是说这几句话,他便忍不住蹙眉轻咳。 这人身形单薄如纸,一袭白袍被风吹得簌簌轻颤,仿佛庭前那株新栽的垂柳,稍不留神就要被风折了腰肢。 最重要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眸,可谓是一丝光彩也没有。 朝晕连忙跑过去,在他身后扯着他宽大的袖袍盯着他看,这下子不吭声了。 竹清凑过去,夸张地说:“你都不知道,大师兄听了这事儿之后立马就要下山!只不过有心无力,他说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下山特别艰难,一直和我道歉……唉!我心有不忍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鲁莽了!” 朝晕才没有鲁莽,她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听了前面的话居然也没反驳最后一句,只是抬眸看着还在和千锋真人谈话的桑霁,脸颊鼓成一个包。 千锋真人脸色依旧很差,就算是面对桑霁也没什么好脸色,毕竟他也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莞凌学术不端。 不过在桑霁提出要和衔中谈一谈的时候,他还是点点头,同意了,也是为了让火灵派的人心服口服。 桑霁先是温声和衔中说了几句不要害怕之类的话,朝晕跟着过去,不屑地一哼:“和坏种这么客气做什么?” 衔中已经被她打得没了脾气,反而是桑霁不情不愿地拍了下她的手背,告诫到不许胡言乱语,她也就安生了。 桑霁要来两个人的作业,让朝晕按着上面的字念给他听。 这静心咒挺像写诗,里面引用一些名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桑霁每听到一个典故,就会对着衔中发问。 衔中回答得也是行云流水,非常流畅,毕竟他在抄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所有人都以为石锤莞凌抄袭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直到—— “‘魂息如烬,冥照归宁;万念皆寂,随夜永沉’这句,出自哪里?” 除了微震的莞凌,其他人都面面相觑,脑子里都不记得这句鬼气森森的静心咒。衔中也卡壳了,不悦道:“桑霁师兄,这是我自创的,并无出处。” 沉静了几秒钟,他眼前这冰神霜骨的人轻轻叹息,正眼瞧了他,无神的瞳孔却看得衔中遍体生寒。 桑霁以一种悲悯的口吻劝道:“给自己留一线生机也好。” 衔中狠狠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从脚底升起一抹寒意。 总觉得他这悲悯拆开来看,都是细细的残忍。 可下一秒,他咬紧牙关,铁了心了要坚持到底,“衔中听不懂师兄在说什么,这确实是我独创的静心咒。” 桑霁眼里彻底没了温度,转向一头雾水的千锋真人,这次没作揖,直截了当道:“这句静心咒是晚辈在七年前写下的。只有烬明真人和莞凌师妹见过,原咒现在还在烬明真人手上。如若师尊不相信,我可以找来。” 寂静无声,直到衔中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瞳孔涣散,一个劲地念叨不可能。 也是这时候,莞凌终于想起来这总是萦绕在脑海里的句子是她在哪里记住的。 是她见大师兄的时候。 那时她怕人,总是要跟在烬明真人身后,他去哪儿都跟着。 所以,当桑霁呈出自己的静心咒给烬明真人看时,她也好奇地扒拉着桌子去看。 烬明真人的眉头从开始念这咒时就没松开过,其他的句子莞凌都不记得,唯独这最后一句—— 魂息如烬,冥照归宁;万念皆寂,随夜永沉。 听了让她心惊肉跳,久久发愣。 因为这阴气森森的静心咒,烬明真人还把桑霁说了一通,让他心理健康一点,阳光一点,莞凌却不知怎的,愣是记住了这最后一句。 她回过神,又看向始终稳当冷静的桑霁,冷不丁地想——大师兄,如今还是这种心境吗? 其他人没她想得这么深,看到了衔中的反应,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炸开了锅。 千锋真人一言难尽地看了衔中一眼又一眼,真是恨铁不成钢。 但是总归还是名下努力刻苦的学生,千锋真人僵硬地扯出来一抹笑,有几分示弱:“误会,都是误会!也是劳烦各位兴师动众了……改日,本座必亲自登门道歉!” 风倏地狂响,吹得桑霁广袍簌簌,无端有几分冷意。 他也笑,温柔没有脾气:“师尊说笑了,怎么会需要您登门道歉呢?” 千锋真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刚要堆笑说他明事理,就见桑霁微微眯眼,唇边凝着的弧度瞧起来居然有些叫人悚然:“按照宗归,课业作伪者,当碎灵脉、受雷鞭、除名牒。" 他直直地“望”向千锋真人,漆黑的瞳孔静得如同冰湖:“师尊,冤有头债有主,哪里劳烦得到您上门道歉?” 字字如寒露,冰冷刺骨。 原来是绵里藏针,笑里藏刀。 那九个字听了就让人牙凉,一时间偌大的广场寂静得落针可闻。 “耶耶耶!!!”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欢喜的庆贺,大家偷偷摸摸地看过去,只见朝晕高举着双手,蹦蹦跳跳,还冲失魂落魄的衔中扮鬼脸,耀武扬威:“碎灵脉、受雷鞭、除名牒——你听见没?听见没听见没?” 众人:…… 这缺心眼的。 桑霁转过头,斜斜地望她一眼,朝晕顿时噤声,闭上嘴不说话。 桑霁又看向脸色铁青的千锋真人,又是温温一笑:“既然如此,还请师尊将他移交给慎罚司,不日我将去问询结果,如果并非我所愿,晚辈愚钝,不知解法,将直接禀告烬明真人。” 第487章:师兄(18) 好一番光明正大的威胁。 桑霁留下这么一句话,回身“望”向竹清道:“带你师姐回烈虹场罢。” 竹清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诶!” 朝晕轻咳一声,拍拍竹清的肩膀:“劳烦你了。” 竹清扬开他的手,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成我师姐了?走开!” 朝晕:? ? ? 竹清带着莞凌回烈虹场,莞凌一步三回头,担忧地望着朝晕,朝晕却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冲她摆摆手,告诉她自己没事,而后装着小鸡仔往桑霁旁边一站,笑嘻嘻地当没事人:“辛苦师兄来跑一趟,我送你回去吧?” 桑霁撇头“看”她一眼,又重新看向前方,淡淡道:“有劳师妹。” 这一路上,朝晕一边拉着桑霁的手腕上山,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样才能让桑霁相信人其实是竹清打的,不过还没等想出来,桑霁便淡声问道:“要是我不来,你准备把人打死?” 朝晕一噎:“那也不至于,我没那么坏。” 桑霁只是扯唇敷衍地笑了一下,而后又归于面无表情:“那就是想要屈打成招。” “我没有那么坏呀!”朝晕推开洄雪殿的门,拉他进门,急忙说到:“我就是想要打到他说出事实而已。” 桑霁冷着脸:“那就叫做屈打成招。” 朝晕:| ?)?? 桑霁被朝晕按着坐在棋盘前,语气可以说得上是严厉:“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是逐出师门……” “我知道。” 这三个字把桑霁的话口堵住了。 朝晕坐在他面前,捧腮看着他:“我知道的,师兄。” “我原先是卖糖葫芦的,我也喜欢卖糖葫芦。跟着师尊来天玑宗完全是因为好奇。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按耐不住,天玑宗那些繁琐的破规矩要人命呀!” 朝晕夸张地扑腾着胳膊:“要不是有师兄师姐,我都郁闷死了。尤其是莞凌世师姐,虽然她一开始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但是她对我真的特别好,超级好。就算她自己能忍受,我也不愿意她受欺负。” 顿了顿,她透露道:“莞凌师姐今天都准备承认了,肯定是因为怕事情闹到师尊那里。” 说到这里,她摩拳擦掌起来,撑着桌子站起来向桑霁凑去,只近在咫尺的距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她一字一句,格外谨慎:“莞凌师姐喜欢师尊!!” 真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啊。 桑霁闻到她身上的幽兰香,后撤半身,淡淡道:“坐好。” 朝晕撇了撇嘴,又坐回去,在桌子上画圈圈:“莞凌师姐绝对不会抄袭,反正也没证据谁抄的谁,屈打成招也是招,他们拿师姐没办法的。我走就走了嘛,反正我只是喜欢烈虹场,不又不是喜欢天玑宗。” 这么看来,还要夸她想得通透了? 桑霁脸色又冷了几分,两人无言对坐,直到他凉声道:“走了,然后永远不回来?” 永远,不再上山? 桑霁也不清楚自己在问什么,只是觉得有一种离奇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表的慌张。 朝晕噌得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忽地摆出了然于心的表情:“师兄,你舍不得我呀?哎哟!” “舍不得”这三个字一出来,桑霁顿时面色一凛,胸口化不开的阴郁像被捅破了,哗啦啦地往下落,与此同时,又有不可言说的羞恼上涨。 “胡说!” 这两个字被他呵得很重,朝晕却也不在乎,翘着脚跟晃来晃去,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我懂啦我懂啦师兄,我也舍不得你的。” 桑霁如今的状态可以称为咬牙切齿,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心里念起静心咒,努力遏制住发大水似的高亢情绪,因此便又有些沉默。 “你太小看我了师兄,”朝晕笑盈盈的:“你觉得我逃课的那些日子都在做什么?我把天玑宗逛了个遍,知道这座山后还有一天秘密通道能进来,全宗就那么一条。” “我要是真出去了,就白天去卖糖葫芦,下午回来看看你还有其他师兄师姐,肯定比现在惬意呀,”朝晕感叹道,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到时候我就每天晚上装鬼去吓那个衔中,你别看他模样仪表堂堂的,其实可怕鬼了,我只要吓他三天,准让他把真相全盘托出。” 朝晕越想越觉得万无一失,摇头叹息:“结果被师兄截胡了。” 她还要在天玑宗做小鹌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6。】 ……来看看你,还有其他的师兄师姐。 桑霁脸上仍旧没有表情,但是冰寒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也不在意这里面没有烬明真人。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再次开口,内容却是意料之外:“他模样也没有仪表堂堂。” 朝晕:° △ ° 她呆了呆,老实点头:“对,也挺丑的。” 桑霁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不知道是朝晕的哪句话让他开心了。 朝晕见他不凶了,刚要兴冲冲地问他事情,却听见他接着道:“不过,该罚还是要罚,不然你下次还会意气用事。” 朝晕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苦哈哈地问:“罚什么?” 桑霁撇过头,语气令人琢磨不透:“往重了罚。” “啊?!”朝晕悲痛捂脸,生无可恋地给出建议:“那你罚我五天不准见你吧,这对我来说是最重的惩罚了。” “……”桑霁抿紧了唇瓣,把头撇得更狠,几缕墨发遮住漫上绯色的耳尖,依旧嘴硬:“你先回去,至于罚什么…我传信给你。” 朝晕深深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木桥走去,时不时偷偷往后瞅他一眼,满心指望着他回心转意,然而并没有用。 朝晕气得脸颊圆鼓鼓的,就站在桥上不动了,手臂倚着栏杆向下瞧,瞧着瞧着,突然惊异出声:“呀!师兄,你还养鱼呢?长得可真丑啊!” 桑霁“望”过去,眉眼染上丝丝缕缕的无奈。 罢了—— 总归,也没有做错什么大事。 那金灵派的弟子本就该打,她也只是替天行道—— 所有的心语,在他的元识看到望着那片湖的朝晕骤冷的脸色后息声。 第488章:师兄(19) 元识把她的表情放得极致清晰——冷下的面色,隆起的眉心、烧着熊熊怒火的眸子,以及被捏的泛白的指关节。 桑霁想不清楚她怎么了,甚至还想过她被那些鱼丑生气的可能,但都觉得不对劲。 脑子还没想明白,他的人却已经带着些慌张起身,远远地,仓促地唤:“师妹——” 他想说“不罚了,不罚了”,朝晕却猛地回头,被气红的眼眶竟然刺得他呼吸微沉。 “桑霁,”她冷声喊他的名字,毫不掩饰愤怒的眸子像两枚刀片,直直地刺向他,连同冷下去的语气也是:“你不喜欢吃糖葫芦,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一时间,风雪裹挟着零碎的记忆,生生扎入他的脑海,糖葫芦红艳艳的颜色像风干的血痕。 “第一次扔了也就扔了,第二次我分明问过你,你也说了喜欢,扔了算怎么回事?” 朝晕生气之后的语气可以算是咄咄逼人,桑霁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又哑又刺,又止不住咳嗽起来,从咳嗽里又跌出来几个仓促的音节:“师…师妹……朝晕,先…先不要……” 先不要生气。 朝晕没理会他,直接望向湖心,寒声问:“我之前给你的糖人,是不是也在这湖里面?” 不,不在的。 糖人不在的,糖人都吃完了的。 桑霁想开口解释,却只能吐出越发剧烈的咳嗽,最后不得不重新跌回座位上,弓气身子,佝偻着腰,细细颤抖着,像一片将融未融的残雪。 呼吸好不容易平顺了些,桑霁来不及吐出一口浊气,慌里慌张地抬头要解释,桥上却空无一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门也关得紧,好似刚才都是一场梦。 身体里的火势突然震天烧了起来,四处流窜,桑霁缓缓合上眼睛,重重压下去差点失控的火灵,像是压下一场毁天灭地的心悸。 —— 桑霁没有给她传信说明惩罚,朝晕也懒得上山问,如今得了空的话,要不就是四处找人单挑,要不就是在天玑宗溜达来溜达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总之,是怎么也不会去洄雪殿了。 一晃就是五日过去,朝晕又打服了好几个外派弟子,但是还是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可是在朝晕心里,桑霁现在是一个看不见的残疾人,她是不会欺负弱小的,就算要打他,也得等到他眼睛好了。 嗯,就是这么有原则的孩子。 没其他办法,在天玑宗待久了也闷得慌,朝晕干脆直接缠着莞凌,和她一起出天玑宗走了一次任务,一走就是三天。 出任务比在天玑宗待着舒服,朝晕开始考虑,要不要自己努努力也混个一把手的位置?这样也能多出去转转。 她还在仔细考虑这个想法的可行性,莞凌在前面带路,温声道:“师妹,谢谢你前几天为我出头,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应该还在受罚。” 朝晕压根没把这种小事儿放心上,摆摆手:“没事儿,我早就想烧了那个表里不一的家伙的屁股了。” 在朝晕第一次见衔中的时候就皱着眉,嫌弃地捂上眼睛,说伤害到了她的眼珠子,要他赔钱。 莞凌那时候只当小师妹无理取闹,温声细语劝了她好一会儿,她的态度才勉强端正了一些。如今看来,还是小师妹的眼光毒辣。 进了烈虹场,莞凌作为世界,要送朝晕安全回到她自己的住所。 “还有桑霁师兄——”莞凌接着道,言语里不失愧疚:“如若没有桑霁师兄出面,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但是他不喜见人,我还誊了他的静心咒,实在无颜面对他……朝晕,你和他的关系好,能不能代我向师兄道谢?” 朝晕噎住了,那个她一直在努力忽视掉的身影又开始在她的脑海里蹦哒。 她一撇头,认真道:“我俩绝交了。” 闻言失笑,当她在开玩笑:“师妹机灵可爱,师兄光风霁月,你俩怎么会置气?” 朝晕一本正经:“他虐待动物,让小鱼吃糖葫芦。最重要的是,他超级超级超级没有礼貌!不知礼节!讨厌他!” “他比我还没有礼貌!等他眼睛好了,我们堂堂正正来一场比试,我要烧了他的洄雪殿!” 莞凌逐渐意识到问题有点大了—— 毕竟,朝晕自我认知很清晰,能让她承认比她还没有礼貌的人,一定干出了惊天动地的坏事。 这就有点难为她了,她想象不出来桑霁师兄到底干了什么,能让小师妹这么生气。 莞凌开始踌躇不定,不知道自己现在应不应该劝劝小师妹,万一是个误会呢? 在纠结中走完了烈虹场通向朝晕的红红火火房(她自己取的名字)这段路。因为朝晕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所以住所也和大家的住所有一段距离,甚至建在一片天玑宗里罕见的未铺路的土地之上,平时鲜少有人上门,所以在看到庭前一脸哀愁地站着的竹清时,俩人都吃了一惊。 竹清看到朝晕就像看到了救星,赶忙小跑过去,急声道:“你可算回来了!你出去了三天,大师兄就在你屋前等了三天,眼都没合!我没敢靠近——” 竹清靠近两人,压低嗓音道:“我怕大师兄其实早就被热死了,要不然咋能一动不动啊?!” 莞凌:……… 她不得不训斥一句:“休得胡言!” 朝晕也瞪他一眼:“就是!他肯定是来找我打架的!要是那么弱,配做我的对手?!” 莞凌:…… 师妹,这个也不太对! 朝晕不仅脾气爆,还爱吃辣,还喜欢种辣椒,放眼望去,一片称得上是壮观的辣椒地,后面却站着一个素衣白袍的玉人儿,看起来有些滑稽惹眼。 一开始,桑霁没动,直到听见朝晕说“找我打架”时,才泄气似的转过来那张清绝的脸,轻声唤:“朝晕——” 顿了顿,又添上几个字:“小师妹。” 第489章:师兄(20) 竹清松了口气:太好了,没被热死。 朝晕听见他说话却直皱眉,让莞凌他们两个先离开,她好好和大师兄“叙叙旧”。 莞凌虽然不太放心,到底没什么缘由留下,只能好生劝朝晕把话说开,别意气用事,直到朝晕点头才带着竹清离开。 眼见两个人消失在视野终点,朝晕直接提了自己的熔苍刀,直勾勾地朝着桑霁走去,裙摆间都像燃了些火气。 桑霁一动不动,静立如云鹤,熔苍刀淬着红星的刀锋擦着他的鸦睫划了过去,面容依旧无波。 朝晕转着自己的刀,反手把他的袍子划破了一大道口子,不爽地啧了声:“眼睛还没好?那你找我打什么架啊?我不欺负弱小,你先回你的洄雪殿治眼睛去吧。” 原本无情无绪的人有了反应,身形微动,他低声说:“我不是来找师妹打架的。” 他的嗓音本来就好听,这句好像还刻意端着,听起来更悦耳了。 朝晕看着他这张脸,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满腹火气被灭了个干净。 但是她的脸色更差了,大喇喇地往身后的石桌上一坐,抱臂翘腿,粗鲁无礼地乜斜他两眼:“那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桑霁倏地退了一步,微微俯身:“恳求师妹原谅。” 气氛一时沉默僵硬。 居然是“恳求”这个字眼。 朝晕只是混,不是傻。虽然桑霁素日里字字温润,坦荡如砥,但是他骨子里的傲气已经快要溢出来了,现如今竟然用了这么个词给她。 朝晕无言,身子一轧一轧的,最后又冷言冷语地问:“你在这儿站了三天?” 桑霁实事求是:“中间坐了会儿。” 朝晕气笑了:“一点都不真诚!来道歉怎么能坐!” 桑霁没有一点脾气地把头压低:“抱歉,那我再站三天。” 朝晕:(=。=) 她无语:“你站这儿,我很冷的好不好?你身上冒寒气。” 可是她之前都没说过洄雪殿冷。 桑霁本就晦暗的眸子更是黯淡了几分,他那好看的唇瓣抿起,张了张嘴,又只能道:“抱歉。” 朝晕双手撑着石桌,往后挪了下,碰到了个盒子,她回头去看,这才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玉盒,上面还嵌着几颗宝石。 “这是你的东西?”她指着盒子,又想到他看不见,只能撇撇嘴,又重复:“桌子上这个盒子是你的吗?” 桑霁缓缓点头:“送给师妹的——” 朝晕拿起,打开玉扣,盒子里面躺着整整齐齐的六个糕点,莲花状,冰透纹理,有细腻的冷香味扑面而来,精致得很,微微冒寒气。 朝晕捏起一个放在掌心,随意问道:“你做的?” 桑霁呼吸微沉,指节被捏得发白,做这糕点时被风霜划出的口子泛着淡淡的疼。他这次点头的频次有点快,像是在紧张,可是大师兄从前一向没紧张过。 他说:“是。有灵力护着,坏不了,师妹不用担心。” 朝晕压眉,绞尽脑汁思考了会儿,恍然大悟:“你也让我扔掉?” 桑霁的脸色还是抑制不住地白了,眼睫止不住地颤动起来,唇瓣几度开合,最后只能细声道:“……师妹觉得扔了解气的话,便扔了。” 就算这一个冰莲糕需要一整朵天山雪莲,雕出一朵花要耗上一个时辰,每一朵花上都有他点上的灵气,她也是想扔就扔。 朝晕把玉扣扣上,把盒子放在手边,继续抱臂看他,也不说话。 她不扔,也不吃,桑霁怔愣住,有些无措,纤长的手指探入宽袍,下一秒拿出来一个栩栩如生的小木人儿递向朝晕:“师妹——” 他递的方向歪了,朝晕又撇着嘴把他的手腕摆正,正对着自己,然后探头过去端详。 小人儿雕得娇俏灵动,仰天长笑的模样可谓是活灵活现,不管是五官、发型,还是衣裳,都精致非常,每个纹理都极尽生动。 朝晕看着看着,忍不住喟叹一声:“我可真可爱。” 她把小人儿拿过去,桑霁手上得了空,又变出了另外一个“小朝晕”,这么重复了几遍,朝晕现在有六个自己了。 每个小人儿的动作、表情、发型、衣裳都不同,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脑袋上的两个铃铛了。 朝晕看着桌子上的六个小人和冰莲糕,又望向略显不安的桑霁:“这是道歉礼?” 他僵硬着颔首。 少女嗓音清冽:“我要是还不原谅你呢?” 桑霁像在原地生根了似的,他觉得嗓子里填塞着说不出的苦,喉结微滚,声音木讷:“我——” “我是因为你把我送你的糖葫芦扔掉才生气的,”朝晕打断他,打开玉盒,自己吃了一个冰莲糕,又拿着一个塞进桑霁嘴里:“你现在要和我解释原因,然后我才能原谅你。” 他被动地咀嚼了几下冰莲糕,吞下去,听了她后半段话却瞳孔微震,唇瓣嗫嚅了几下,再次趋近于无声。 他惯会客套应付,如今却难说一个字。要他把那些龌龊的、不堪的剖给她看,实在困难。 “你知道的,我人最好了,没人比我更好了。只要你说,我就原谅你。” 她爽快地这般说,不由分说地扯着他的袖袍往她的方向拉,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探过去,两人身上都带着清幽的冰莲香气,一时间气息流转,难分你我。 只要你说——我就原谅你。 什么都不要,要你亲口说的真相,要真心。 她的温度好烫,好热,气息灼得他心尖缩着,脑袋昏花,片片雪花溶成了阵阵小雨,在他心底簌簌而落。 她的腿漫无目的地一甩一甩,鞋尖轻踢他的衣袍,像浪潮拍在岸上,蝴蝶驻停于花蕊。 刀片一样的生涩直灌进喉咙里,桑霁无声吞咽几番,再度开口,已经是活剥了层皮似的沙哑:“师妹,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好。” “有许多事,我实在不能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是,我性格怪异,表里不一,倨傲轻蔑。只是装这副模样装得太久太久,实在脱不下来罢了。实际上,我天性恶劣。” 第490章:师兄(21)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甚至不喜欢人。一个人在洄雪殿住着才最觉心安。第一次见你时,以为未来不会再见几次。那串糖葫芦我吃着甜,便随手扔进池子里。没想到那么快见了第二次,那时只觉得——难缠,第二串糖葫芦——”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那些本来觉得理所应当的想法和行为,说出来却觉得艰涩,以至于后面的说不出下去。 说起来,其实不算是正儿八经的解释,因为没有给出恰当的缘由。 他突然着急起来,语速加快了许多:“但是糖人都吃掉了,全部都吃掉了,我不骗你,我扔过两串糖葫芦,其他的都没有扔掉——” 戛然而止,风动,影动,人却僵着,他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朝晕眯了眯眼睛,又问:“不喜欢人,又来找我做什么?” 她一脸冷静:“骂我不是人?” “不——不是这个意思,”桑霁又急,眼睛眨动得过于频繁,他停顿片刻,脱口而出道—— “洄雪殿好安静。” 他自己把自己说怔住,又想起那没有她的声音,没有她的传信的五日,嗓音低哑:“好安静,不喜欢。” 安静得,像是他和他为数不多在意的存在,都死透了一般。 想要有你在,有你在就好。 正如他所说,他虚伪、薄情、冷漠,照理来说。实在不该再去与人结交。 但是,他缓缓开口:“师妹——” ……能接受我吗? 柳树抽条似的,这句话在一瞬凝了形,继而在他体内疯狂扫荡。 可又像泥水堵截住喉咙,后面这句迟迟问不出口,因为他也想不出接受他的理由。 气氛又僵持着,桑霁半阖着眼,自我厌弃一般,头越垂越低。 突地,一双手不轻不重地拍上他的脸,用了点力让他抬头,一直被他关上的元识冲破封锁,他直直撞进朝晕含着笑意的眼里。 “哎呦——师兄,你直接说你想我不得了吗?” 她轻巧道,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口冰莲糕:“因为我太好了,所以你舍不得我,就这么简单。” 桑霁僵硬着身体,僵硬着点头,僵硬着回:“……是。” 朝晕又笑着重新坐回去,端详着手里的小木人儿:“师兄,你眼睛看不见,这手艺挺好啊。” 桑霁脑袋里乱成一团麻,听了这话更是紧张,小声说:“元识看得见。” 朝晕顿时醍醐灌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所以一直装着看不见?” 桑霁别开头,面上泰然自若:“眼睛确实看不太清,不算装。” “喔,”朝晕应道,若有所思:“那我亲你发丝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桑霁:!!! 他斩钉截铁:“没有。” 朝晕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反倒是桑霁双拳越握越紧,耳尖越来越红,元识忍不住看她,可越看她越觉得耳热烟花,索性直接闭了元识,一片黑暗里,心跳声更是落音可闻。 他最后不禁问:“你之前——到底为什么,执着于我?” 包括现在,在他看来,她原谅得也这么轻而易举。 朝晕沉吟片刻,忽地装起深沉:“大概是,一见如故。” 桑霁:“说话像老头子。” 朝晕:“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嘞?我还种地呢。” 桑霁想起她种的那些辣椒,看着就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得轻笑出声。 苍雪泼泉,眉目如画。 这一年,桑霁觉得,人也不全是坏的,无聊的,好敷衍的。 有一个就是好的,有趣的,难敷衍的,做糖葫芦好吃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45。】 自那以后,朝晕又喜欢往洄雪殿跑了,一方面是桑霁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看得见,另一方面是她也喜欢上山,慢悠悠地往山上赶。 她惯会在路上采两朵小花,趁桑霁开门时眼疾手快地插在他耳边,煞有其事地笑着点头:“好看,好看。” 不过桑霁一般会在她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把小花摘下,水灵灵的花瓣躺在他掌心,他眉眼无奈,轻声说:“胡闹。” 他要随手把花扬了,朝晕闹着不让,苦着脸诉说自己摘这两朵花可谓是上刀山下火海,好不容易采来的,他不能这么丧尽天良。 其实是在她去偷摘小果子的路上被随手摘下的小花: ???? 桑霁又踌躇不定起来,这花看起来又实在不像金贵的样子,但是朝晕护得紧,他没得办法,只能找来凝露盏。往里面注一丝灵力,每天换上雪融水,把这花瓣娇养着,现在已经在他的卧室摆了三盏了。 朝晕去了其实也没什么要事,不是吃大师兄做的糕点就是听大师兄弹琴,然后自己也上阵谈一曲。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磋磨,桑霁听着朝晕的琴音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夸赞了,当然,如果他能改掉死死捂住怀里的小兔子这个动作就更是天衣无缝了。 时间长了,朝晕变得越发不修边幅。毕竟来时时辰太早,她有时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有时脑袋上的铃铛少了一个,有时甚至鞋子都会穿串。 桑霁能做的只有帮睡眼朦胧的朝晕梳梳发,温声问她要不要改个只要一个铃铛的发型。朝晕打了个哈欠,说他想怎样怎样。 屋内为她点上炭火,热气飘渺如棉,清润的雪松香萦绕在两人身侧,他坐在她身后,垂着眉眼,细长的指尖轻捻起她的发丝,安安静静地为她梳发、盘发。 朝晕也算是发现了,不管她来得多早,大师兄永远穿戴整齐,白袍一尘不染,玉簪束发(这点朝晕表示颇为遗憾),姿容绝色,皓月无双,是格外体面的一个人。 所以当朝晕盯着他看时,他也总是觉着朝晕在看那条不好看的疤,不自然地轻咳着偏过去身,自己找话说来分散朝晕的注意力。 朝晕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脱口而出一句:“你真好看。” 桑霁都傻了,不太自然地抚着眉心的疤痕,心觉朝晕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 他低声道:“师妹,不要乱说。” 第491章:师兄(22) 朝晕摸上唇角,不满道:“我可没笑,你就是好看。” 桑霁笑着摇头:“师妹还没见过真正好看的人。怎么会觉得我好看呢?” 朝晕被他反驳得暴躁了,皱了眉,磨了磨牙,直接道:“我怎么没见过?我就特别好看啊。因为喜欢你,所以觉得你好看。” 桑霁果然没了下文,哑口无言,瞪圆了眼睛,清绝的面容上尽是错愕,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他不反驳了,朝晕的火气泄了出去,又笑嘻嘻地往他发间插上几朵小花。 桑霁突然有想要握上她手腕的冲动,双拳攥得越来越紧,连呼吸都带着一丝颤意。 天簌簌地撒下了小小的雪花,还没落上发顶,已然被桑霁布下的护罩屏隔了开。 画地为圆,只有他们两人,她探出来的手宛若春天的柳枝条,总有些点冬成春的魔力。 他要拂开她的手,认真地告诉她,不能胡言乱语,那些话不能乱说,她还是个小孩子,不晓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深的歧义。 看着她的盈盈指尖,让雪花暗淡,让梅花失色。 话像被开水煮沸了徐徐上蒸,说不出来。手有万斤重。他缓缓闭上眼,微乎其微地垂首,发丝滑过肩头,把那些丝丝缕缕酥酥麻麻的心意也勾了出去。 他任由朝晕把花别在他发侧,点缀一片苍雪色的荒原。 像打了败仗,像服输,像投降。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8。】 后来的几天,朝晕收到了大师兄传来的信,大意是他这阵子有要事在身,让她不要上山,去了也是白跑一趟。还叮嘱她认真上课,不要捣乱。 跟家长似的。 朝晕可聪明了,大师兄和她说过的所有事,她都不会告诉其他人,就自己偷偷守着;大师兄说的重要的事,她也一定会努力地执行。 所以朝晕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也就两天)都没有惹是生非,就乖乖地去上课——虽然头发也没梳好,铃铛也丢了一只,鞋也穿错了一只,但是好歹也算是好学了。 烈虹场的弟子老师纷纷大吃一惊,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朝晕没有不舒服,只是好些天见不到大师兄,觉得心里烦,她心里一烦,就忍不住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又找上竹清比试,单方面揍了对方一顿,然后又赢来了一只小兔子回去。 现在已经是冬天,天暗得快,朝晕自己炒俩菜,吃光光后天已经是雾蒙蒙的灰了。 她点了一盏灯,拿出自己在山上采的紫玲罗捣成酱汁,对着小兔子嘿嘿直笑:“乖宝宝,我现在把你染成紫色的乖宝宝。”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给小兔子上色。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起初外面是深深的寂静,不知怎的,中间忽然狂风大作,吹得人心尖颤,空气里无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有种黑云压城,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朝晕停下动作,认真地想—— 是不是要下雨了?下雨了好啊,下雨了明天就不用上室外课了。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一般,下一秒屋外电闪雷鸣,由远及近,突然有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炸开,声音大到令人毛骨悚然,听着像是烈虹场方向传来的声音。 这么一声巨响之后,天在闷滚了几声轰隆声后又猛地静下来,恍然间,有种屠尽苍生后的残寂与凋敝。 朝晕想了想,还是没出去,拍了拍手上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安慰道:“不要害怕,我们这里又没事——” 她的窗子忽地被吹得吱呀作响,噼里啪啦地磕着窗檐。朝晕望过去,在一开一合的窗户缝隙里看到了沉沉压过来的黑天,夜色如铁。 她刚要起身去把窗封好,一道残影满身溺着潮气从窗户越进来,重重地跌在地上,倚在墙角,再也动弹不了一下,喘气声沉得像石头滚山。 来人让温度骤降下去,寒似冰河,烛火凄惨摇曳扑簌,光无端暗下了七分,整个房间便如朦胧虚度的残梦废境。 他咬紧牙关,试着坐起,刚一用力,全身拆心折骨的疼痛如和鸣般共振,又让他顿时失力,只能粗重地喘息。 素白的衣袍早已被血浸透,湿淋淋地黏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形。 他把头垂得很低,生怕人认出来似的。额前血水交杂,借着模糊的火光,朝晕看到他左额前突出一只金黄龙角,上面挂着斑驳血丝。右额前的龙角已然断裂,只有一节骨头凸出来,触目惊心。 屋外雷光一闪,刹那照亮他破碎的衣襟下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暗红与青紫交织,狰狞如鬼爪。 他胸前起伏的弧度已然微弱,眼前一阵失魂的恍惚。 他没想到那妖孽还有后手,锁玄塔有雷震针镇守,那是夔牛一族的宝物,族内无主时才会听从人命。 这证明,夔牛一族也已绝代,无一幸存。 想到这里,他双眸猩红,滔天巨浪在胸中翻滚。 可心底还有一块儿地方在隐隐阵痛——他有些后悔起逃到这儿来。 还有就当时的情况来看,他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这么一个去处,然而他真的,真的不想来,不敢来。 太狼狈了,太难看了。 这偷来的光阴短惨得像命。 明明一切刚刚向好,他要的不多,他就这么一个在意的……朋友,别的都没想过,只想在有限之年,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她的模样。 想给她一些给得起的东西,保护、引导,什么都好,只想做她心里那个不染纤尘的大师兄。 但是一切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打破,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她的眼,怕眼睁睁地看着让他心悸绝望的情绪翻滚。 他以最难堪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这么狼狈,这么丑陋,苟延残喘着。 他甚至天真地祈祷着,她没有认出他。 再长一秒,一秒,再一秒,再多几朵梅花绽放的时间可以吗? “桑霁。” 他听见了这一声,心如死灰。 梅花纷谢。 第492章:师兄(23) 刀把空气划破一个口子,寒光岑岑,停在离他脖颈不远的地方,似乎是要取他的命。 这个结果在桑霁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吃惊和伤悲,他只是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像是从她的无情里得了点泰然和欣慰似的,微微抬首,瞳孔中央倒映着摇曳不定的烛火,有死静的荒凉如雾气般弥散。 他咳嗽了两声,唇角凝固的血痕让他说话很吃力,他淡笑着,轻轻道:“师妹的喜欢,好不值钱。” 这般淡漠的语气,却有些晦涩隐秘的心酸。 这话出来,也让他自己有片刻的茫然——那句话,竟在心里刻得这么深。 久久的沉默,一如他捱过的万千夜晚。 “师兄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疑惑的发问在头顶响起,脖颈边的刀被收起,只有淡淡的热还在颈边荡着。 朝晕走过去蹲下,把地上被砍成两半的蜘蛛尸体拾起来,故意离他很近吓他:“你把追踪蜘蛛带来,是要我们一起死啊?” 她挑着眉,烛光之下,温柔明艳,眉目清冷,可眼眸里又是切切实实的熟悉的笑意,竟又让他觉着无地自容,不安起来,便又低下头,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苦:“…不要。” 不要我们死。 最起码,你不能死。 朝晕笑着理了下他的发,麻溜地去把窗户的血痕处理干净,刚要去外面看看,桑霁又气若游丝地道:“来的路上,没留痕迹。” 只有在翻窗户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了,留了点血。 朝晕听懂了,马上锁紧门窗,去找有没有药物,又被桑霁拦下。 他恢复了一半气力,温声道:“不麻烦师妹,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 朝晕听话地去一边待着,看着他动作缓慢地盘腿、闭目,调息。 慢慢的,屋内的温度开始攀升,朝晕皱了皱鼻子,敏锐地嗅到了火灵根的气息,而且是极为浓郁、正统,富有威严的气息。 他紧拢的眉心微松,面孔慢慢有了细微变化,眉棱更为深邃,眼尾微扬,眉心隐隐有火光闪烁。朝晕看着,猛地想起来了大陆传说中的神兽之一——焱龙。 他现在应该是在转灵根,把压下去的火灵根放出来,龙身的恢复能力是人身的十倍不止。 这样看来,当初那所谓的意外应该也是他一手策划的,为的是能光明正大地让火灵外现。 她牢牢地盯着桑霁的额角处的龙角,又看向另一只断掉大半的角,无声皱眉。 肯定可疼了,那可是角呀! 她刚刚在心里这般道,突然听到了像墙裂开、又像蛇蜕皮的声音,心里一跳,猛地抬头望向桑霁。 他把头埋得很低,两只手死死地捂着脸,青筋毕露,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察觉到了朝晕的视线,桑霁又低了脖颈,微弱出声,苦涩绝望的小声求道:“师妹,朝晕——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那全脸的疤其实没消,只是在火灵根占主导地位时才会完全显现。 他现在面目可憎,丑陋不堪。 朝晕起身前去,在他身边蹲下,一只手稳上他瑟瑟发抖的肩膀,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凑到他耳边,慢慢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师兄吗?” 嗓音是说不出的轻柔。桑霁忽地觉着冷,无意识地往她身侧靠拢,轻轻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她极喜欢看他的脸,哪怕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是龙,其实没有人类的审美。但是他知道,他现在好丑好丑,师妹一定不会喜欢。 他又把脸捂紧,觉着连血液都是酸涩的,涌向四肢,酸软无力。 “喜欢师兄的眼睛,喜欢听师兄说话,喜欢听师兄弹琴,喜欢看师兄摸雪绒和兔兔,喜欢师兄站在雪里的样子。” 她细声道,感受到他颤栗起来,心中吁叹一口气,眸光柔似碧波,她微微用力,把他捂着脸的手给掰开。 他的手好凉,比洄雪殿凝上数十年的冰柱还凉。 在昏暗之中,朝晕看着他脸上纵横狰狞的疤,眼眸黯淡了些,指腹轻轻擦过那凹凸不平的纹路。 桑霁狠狠一颤,仍然接受不了,又要用手捂,却被朝晕隔挡住。 她低下头,微凉的发丝轻轻划过他的眼睛,有些痒,有些痛,有些涌泪。 “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喜欢什么样的人。”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像是开花,又像是凝滞,久久不散的热意拢在眉间,萦在心尖。 他骤然感受到了陌生的、强烈的撼动,意识昏沉,分神听到了临近的脚步声。 他抓住她的手,艰难道:“有人来。” 她反握上他,烛火灭了,她清灵的眼也隐进暗色:“我知道。” “师兄睡一觉罢,睡一觉就好了。” 她道,下一秒把他打横抱起。 一瞬间的失重感让桑霁微微清醒,他知晓自己是在刚才被下了药了,但是没什么恼的,也没什么气的。 他无力地靠在她臂弯处,把脸藏得越深越好,如残凋的花瓣。 有一滴水珠落在地板上,洇出湿痕,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心血。 他抖着腔问:“你,不问我吗?” 什么,都不问吗? 朝晕无所谓地挑眉:“你会回答吗?” 他轻轻晃头,只回了三个字:“不能说。” 朝晕又问:“会伤害无辜的人吗?” 他微滞,又是摇头。 “如此,师兄做什么,我都不介意,也不过问。” “只要桑霁好好的就行。” 花瓣堵在喉咙,水声淹没音节。 温柔如水,如梦似幻,虚假得不像话——可吻是真的,被他偷偷藏进心底里去。 他闭上眼睛,心也滚烫如火,彻底陷落进熔浆里去。 好怕是梦,又好怕不是梦。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54。】 —— 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总觉得外面是亮的。 转醒,坐起身,闭上眼睛回了会儿神,桑霁慢慢回想昨天晚上的事,而后猛地张开眼,慌张地四下探看,要找朝晕的身影。 这一看却把他看懵了:各式各样的厨具,还有挂了一圈的辣椒——这好像是厨房啊。 这怎么跟做梦似的?为什么会睡在厨房? 第493章:师兄(24) 桑霁低下头,看到自己破烂不堪、满是污迹的衣裳,不动声色地皱了眉——不是梦。 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撤开腿,看到了自己身下软垫上绣歪歪扭扭的大字: “天要赐我辉煌,我定比天张狂!!!” 好了,可以确定了,这是小师妹的厨房,小师妹的软垫。 桑霁禁不住弓着腰,探出手指,不是想象中的脏污,被人擦得干净白皙。 清冷的眉眼顿时融成了汩汩春泉,他轻轻摸上那几个字,力道柔得像在抚摸谁的脸颊。唇角微扬,温柔得不像话。 他闭了闭眼,慢慢的,厨房的温度骤降,徐风所过之处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桑霁才缓缓睁眼,一只手抚上脸颊,直到确认手下的触感不似昨晚那般凹凸不平。 他慢慢站起身,环顾四周,同时放出元识向外探看,没陌生人的气息。 朝晕给他传信,大意是让他自己找暗门,找不到的话就被她永远囚禁在这里? ? ? 桑霁徐徐挑眉,最终走向灶旁并不显眼的木板,打量了两眼,身后敲拍了两下,根据不同的声音精准找见了一道暗槽,扣着用力往外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鹅黄门扉一推,满室阳光裹着各类花草香扑面而来。窗台野花轻摇,床边摆着六个小人儿,被朝晕裹上了小衣裳。 桑霁缓步踏入这小小的一片天地,眼眸转动之间,水一样的笑意流泻下来。 彩泥捏的辣椒精在靠近窗边的桌子上摆着,视线往上,墙上挂着一串琉璃椒,日光一照就在白墙上投出光斑,活像撒了一屋子糖霜。 小师妹真的好喜欢辣椒。 他这般想着,嗅到了朝晕的气息,大约是回来了。 他先一步走到门前,可当手放在门把上时,又骤地觉得有些紧张,不知道怎样面对她,要说些什么。 他感觉到了朝晕站在门前,指节都颤得有些厉害。 就算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要说什么—— 他也想要,看看她。 手上微微用力,门自外向内打开,清晨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眼中,让他不禁眯了眯眼眸,视线下移,看到了朝晕那张依旧清丽明媚的脸庞。 看到她的那一刻,蒙在心头的那层薄薄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了。 他不由得感叹一声——活着也好。 “师兄,你好啦?”朝晕看到他时眼睛一亮,雀跃道:“伤好多了?眼睛也好多了?” 桑霁含笑点头,眼里倒映的都是她的模样。 朝晕“哇”了一声,显然是高兴,但是很快又皱起眉,问:“你找到暗门了?” 桑霁觉得好笑,反问她:“不然我怎么站在这里?” 朝晕长长地哀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能为不能囚禁师兄一辈子这件事抱憾终身。 不过她也没太拘泥于这种事,踮起脚尖,把怀里的几只兔子往上提了提,兴高采烈地和桑霁道:“昨天的事惊动了各大长老,最近天玑宗管的严,让别人看见你从我这里离开肯定要被人怀疑的。你先在我这儿待几天,我这儿也没人过来。不用怕无聊,我把毛蛋——哦不,雪绒,还有兔兔都带回来了。” 不仅如此,她还直接往纳物袋里扔了好几件衣裳。 “你也不用担心洄雪殿,昨天雷声劈在烈虹场,主要查的也是烈虹场,离得这么远,他们也不会上山去的。” 去了也没事,他早布下幻影阵了。 雪绒在脚下哼唧了几声,扒拉着他的衣裳,总算让他恍过了神。 刚才他一直看着她的脸,全然没意识到她怀里和脚边还有这么些小东西。 他对上她弯弯的月牙眼,一时间分不清她眼里那颤动的涟漪是她的,还是映出的、他的心事。 他屈膝蹲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雪绒的毛,可鸦睫震颤着,一如心中滚雷轰鸣。 他张口,轻轻说:“笨蛋。” 朝晕没听清,探下腰,发丝扫过桑霁的脸颊。 风扫过心湖中央,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推波及远的纹浪。 她问:“师兄?你说啥呢?” 桑霁仰起头,静静地凝视她那鲜活灵动的面孔,温和答:“多谢师妹。” 傻—— 怎么能,总是想着他呢? 要多为自己想想。 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59。】 等桑霁换好衣服,朝晕要和他说起昨晚他昏过去之后的事,桑霁问她不去上课吗?她摆了摆手——昨天都上过课了,今天就不上了。 桑霁闭上嘴,听她讲。 当时是有两名女弟子来敲门,说是要搜寻房间,找找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挺难的,毕竟锁玄塔高,没人看清是人是鬼。 朝晕摆出不耐烦的模样,说雷在那么远的地方响的,怎么能在她这儿藏着呢?她还有事要忙,不要再来烦人了。 朝晕的名号响当当的,俩人不想多待,甚至也觉得这差事莫名其妙。 虽然是锁玄塔有点异动,但是又没丢东西,也没人伤亡,说不定是自己吓自己呢? 但是其中有一个却突然问道,怎么有血腥味? 另一个跟着嗅了嗅,也变了脸色,跟着追问。 朝晕面无表情地在夜色中举起手上“血淋淋”的兔子,电闪雷鸣间,她们看见她原拢在暗处阴鸷非常的脸,阴森森道:“烤兔肉,不行?” 俩人:!!! “这小兔子可厉害了,让它装死就装死,比竹清都聪明,终于蒙混过关了,”说到这儿,朝晕还瘪着眉抱怨:“不过她们非说这是违反宗归的,给了她俩两串糖葫芦才走,真精啊!” 桑霁抱着雪绒坐在床前,认真地听她讲话,听到最后,已然弯着眸,眼尾笑出一道浅痕,附和着说:“真精啊——” 朝晕猛猛点头,桑霁又接着说:“那我做些糕点,当给师妹赔罪了。” 朝晕:? ??? ?? ? 她眉开眼笑起来,再次猛猛点头。 —— 第494章:师兄(25) 火灵派的弟子近日觉得小师妹很不对劲。 她每天都不情不愿地准时来上课,头发也不乱,铃铛也没少,鞋也没穿错,挑不出来毛病。 下课了也不再到处溜达了,一溜烟地就跑回她的小木屋了,好多人都猜测是不是陋屋藏娇了? 不过大家也都是开开玩笑,毕竟小师妹暴躁又易怒,哪个娇愿意跟着她啊? 小师妹不仅按时上课了,还沉迷打扮包装自己了。 第一个做的事就是换发型。 她原本的发型是盘两条辫子,掐在耳后,再挂上两串铃铛,娇俏灵动。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换成只在左边盘一条辫子,其他的都披散下去才好。 桑霁一开始也不知晓,只是奇怪于早上他给她盘好的发,下午回来就凌乱不堪,乱得飞快。 原本猜想是不是她在外面受欺负了,可又想不明白什么神通广大的人都欺负了她,最后只能放出一缕元识跟着看看,结果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他早上那么用心地给她梳了发型,她刚出门就拆,又偷偷摸摸地自己给自己换了个发型,等回来的路上再拆,扎回原来的发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潇洒肆意,也光顾着换发型了,都不瞧瞧自己扎成了什么德行。 桑霁想不通她在干什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小师妹其实不喜欢他给她扎的头发,哪怕他耐心细致,扎的头发完美无缺,她还是不喜欢。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变得很安静。 朝晕还不知道自己恶劣的行径已经被发觉了,一大早还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往凳子上一坐,昏昏沉沉地拿出一个小刀和一块水晶,慢慢地裁割,等着桑霁刷完碗出来给她梳头发。 但是她听到了人从厨房出来的动静,却迟迟地没等到温柔的力道抚梳她的头发。 她迷迷糊糊地转身,看向桑霁。 他一席月袍,瓷釉流霞,抱着雪绒坐在一边,垂着眸眼,也不看她,也不动。 “师兄,”朝晕眨眨眼,搬着自己的凳子挪啊挪,挪到桑霁面前,把自己黑乎乎的后脑勺对着他,又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梳头发。” 她不说还好,一说桑霁心里登时翻腾着一股气。 他道:“师妹又不喜欢我给你盘发,干什么来找我呢?” 朝晕懵了,扭过头,瞪着眼看他,掷地有声:“喜欢呀,喜欢。” 桑霁仍然面无表情,冒着寒气,冷着脸轻轻斜她一眼:“喜欢?喜欢的话,出了门就拆?” 朝晕瞪圆了眼睛,顿时清醒了一大半,忙抓上桑霁的衣袍,着急解释:“真的喜欢的,真的喜欢的,师兄你扎的头发可好啦……” 人压根不听她说,又低下头理雪绒的毛。朝晕做贼似的偷偷靠过去,小声说:“我就是想换个发式,还没想好换成什么样的,这两天自己试试嘛……” 桑霁终于舍得分给她一个眼神了,淡声问:“怎么想着要换发式?” 朝晕答非所问,指了指自己的发顶,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要两个啾啾,我就要一个啾啾,在左边盘起来,其他的头发还没想好怎么办,干脆全披着?” 桑霁依旧冰着一张脸,却把雪绒放下去,把身子侧过来正对着她,挑起她的一缕秀发,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只要一个啾啾?” 朝晕听到他说“啾啾”这两个字,觉得好好玩,也不答,仰起头,整张脸就暴露在他眼下,眨巴着眼和他对视。 “……”桑霁率先默默别开脸,起身去拿梳子,认命似的开始给她梳头发,朝晕又得意忘形起来,再次低头削自己的水晶。 桑霁不仅拿过来了一把梳子,还拿来了一本书籍,纤长玉指翻了好几页,最后终于停了翻动,凝看几秒钟便正了身子,专心致志地给朝晕辫头发,只是偶尔再斜身去看眼书里的步骤。 安静得只剩下沙沙声,朝晕闻着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清冷香气,几乎要醉进去。 等到“好了”两个字冒出头,她立刻从凳子上跳下去,跑到铜镜前顾影自照,不由得惊叹出声:“哇!!!” 铜镜映出少女斜绾的流云髻,两缕青丝自耳后蜿蜒而下,在颈后灵巧地交缠成结,一只铃铛挂在流云髻上,一只挂在结上。这发式既存古韵雅致,又透着几分利落英气,更衬得她有几分侠骨。 朝晕兴奋地转头看向桑霁,对上他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眸,又蹦又跳:“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师兄最厉害了!” 桑霁被她说得不大自然,轻咳一声,弯腰抱起雪绒,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里去:“所以,为什么只要一个啾啾?” 朝晕笑盈盈地走近他,不知怎的,桑霁心里忽地快跳了好几下,不由得往后倾了身子。 朝晕在他面前缓缓蹲下,眼眸亮得能把晨雾驱散,她压低音量,声音小得像在说两个人的小秘密:“师兄左边有一只龙角,我右边有一个小啾啾,我们两个凑一对呀。” 呼吸都沉了下去,身体里有千万朵枝桠绽出花骨朵来,浑身的馥郁花香,满心的轻盈灵透。 桑霁瞳孔微震,眼中一道细弱的赤光流转,铺满了她字点绣成的光昼。元识都烫得模糊起来,心火烘得他满身热气。 他应该有什么要说的,让她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好好修炼才是正道。然而她又放出了招式,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摸上他的左额角,微微锁了眉,低声问:“那时候疼不疼啊?” 疼、痒、酥、麻,通通涌向了她温热指尖覆着的那一角,他的喉咙像是嘶吼过了的嘶哑,开开合合,一时间无言以对。 为什么,问的偏偏是这个问题呢? “没事喽,没事喽,”朝晕转而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头顶,挺起胸脯:“以后有我在,没人欺负得了你了!” 毕竟,她可是名不虚传的天才少女?(????)? 疼、痒、酥、麻,又纷纷涌向心脏,搅乱、搅混,动荡不安了才好。 他敛下眼睑,唇瓣翕动,字落如玉:“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63。】 第495章:师兄(26) 不仅是烈虹场,天玑宗上上下下的人都发现了——朝晕换了发式之后,脾气好了不少,最起码不会一言不合把人暴揍一顿了,只会轻揍一顿。 大家纷纷明白了——原来是她原来的那个发式克天玑宗! 其实他们猜错了,是桑霁“克”朝晕。 朝晕还迷上了各种胭脂水粉,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屋子本来就小,被她那么一堆,显得更小了。 朝晕一个礼拜能休一天,以往的这一天里,她都是到处横冲直撞,挑着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打,现在就安生多了,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的。 不过在这方面,朝晕显然天资平平,经常对着镜子忙活半天,把自己画成妖魔鬼怪才心满意足,转过头问目睹全过程的桑霁:“好不好看?” 桑霁:(゜O゜; 这让他怎么说呢? 他甚至不明白,小师妹为什么要用和她一样肤色的粉把脸糊成墙。 而且,他是一只龙呀,他连人的审美都没有。 但是小师妹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也亮晶晶的,可爱,很可爱,超级可爱。 于是桑霁肯定地连连颔首:“好看。” 朝晕:? ??? ?? ? 她被夸开心了,决定大发善心,端着自己的胭脂盒子认真地打量他:“我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让我给你也大改造一下吧!” 她又把和桑霁肤色一样的粉在他脸上糊成墙,再在脸颊上画上红彤彤的俩太阳,把他本就漆黑的眉棱涂得密黑…… 最后,俩人站一起像大模子和小模子刻出来似的。朝晕端详他良久,欣慰地点点头:“很不错!英俊得人神共愤!” 桑霁:????? 桑霁不太懂这些,虽然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怪怪的,但是小师妹说好看的话,那就先这样吧! 朝晕大师折腾了这么久,觉得累了,便又把自己落灰的古琴搬到院子里去,要桑霁弹琴给她听。 她搬琴到自己的院落里还鬼鬼祟祟的,不想惊动其他人,嘀咕着说不要别人发现桑霁在这里。 其实桑霁早就知道天玑宗的戒备已经松懈下来了,毕竟没什么损失,当日唯一让众人感到不安的就是那一道雷声,久而久之也都觉着是自己太过于敏感。 不过小师妹对此闭口不提,原因不外乎想让他多待几天。 桑霁看看眼下的琴,又看看坐在一旁、拿着刀削水晶的朝晕,那句要走还是没能说出来。 铮淙琴音从指尖流泻,时而水流,时而摇撼山林。 朝晕脸上挂着自己画的两个红蛋,削了会儿水晶又不削了,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张纸铺在桌面上,回屋拿出来了笔墨,还抱出来一盆小红花,而后就伏在岸上,没再乱跑。 桑霁做事一向认真,从不三心二意,见她来回跑跑跳跳,也由着她去,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岁月静好。 直到一曲毕,他收了手,朝晕也正好直起身子,乐滋滋地捏着纸张两端,端详一阵子后,又转过去给桑霁欣赏自己的鬼斧神工之作:“如何?” 桑霁眯了眯眼,凑近些去看。 简陋的凳子,简陋的桌子,俩脸颊上挂着两个红蛋的火柴人。 “不错。” 他这般说。 朝晕赞同地连连颔首,把纸铺在桌上,点了点两个火柴人:“猜猜谁是谁?” 桑霁眼都不眨,点了其中一个:“师妹。” 朝晕:“不对。” 她在桑霁错愕的眼神中道:“你点的是师兄。” “不,”桑霁矢口否认:“这个矮。” 朝晕:“你坐着呢。” 桑霁:“你也坐着。” 朝晕把裙摆往旁边一拉,示意:“我跪着呢。” 桑霁:“…她在画画。” 朝晕:“那是在弹琴,意思是你弹得很好,如临其境。” 桑霁:“……” 他深吸一口气,定睛一看,找到了漏洞,重重地点着火柴人的脑袋:“她扎了发髻。” 朝晕一脸“吃惊”,“不可置信”道:“居然还是被你识破了?!” 桑霁失笑,知晓她在逗他玩,话语在唇畔几经流转,最后还是只叹唤一声:“师妹。” 朝晕笑嘻嘻地把纸一折二,二折四,摊开桑霁的手掌放进去,握上。 她垂着头,金灿灿的铃铛晃得他眼花,叮铃叮铃,清脆悦耳,和她说的话一样:“送给师兄了,师兄有他们两个保护,一定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心总是越来越软,桑霁轻声笑问:“那你呢?” “我?”朝晕反问一句,又骄傲地拍拍胸脯:“我不需要他们保护,也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桑霁笑着把这幅画收起来,附和似的点头,只道:“师妹天下无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5。】 因为朝晕说他现在帅气逼人,桑霁就一直没把糊在脸上的那些东西洗掉,给朝晕打下手做饭是这副模样,刷碗也是。 朝晕画的这装扮吧,特点就是越认真,越搞笑。偏偏俩人做饭的时候还一个比一个认真,看起来就更滑稽了。 桑霁其实很少进食,但是朝晕每次吃饭吃得都太香了,搞得他也饥肠辘辘的。俩人口味还不一样,所以朝晕一般做两个素菜,一个辣菜,最后刷碗是他来。 他现在也很喜欢朝晕种的那些辣椒,天黑前总要去看看它们怎么样。见它们长势喜人,他也就放心了。要转身回屋,又觉得脸上实在不舒服,只能遗憾地打水洗掉。 推开门,见朝晕坐在凳子上,还拿着刀和水晶裁割。 她很坏,背着他偷偷把脸洗了。 桑霁这样想,眼睛却移不开。 她很少这么安静,这么投入,油灯把她的侧脸映得明艳却模糊,仿佛下一秒人就要散了似的。 这个想法令他瞳孔一缩,禁不住张了口,又怕惊了她,只是低声唤:“师妹。” 朝晕正好完成了最后一裁,闻声一抬头,便见桑霁杵在门口,朝着她看。 “嗯?叫我干嘛?”她疑惑地歪头,对方却又不说话了,弄得她一头雾水。 但是想到手上的小水晶,朝晕又开心起来,跳下凳子,直直地朝他走过去。 第496章:师兄(27) 桑霁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人、她的笑颜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一个稍显亲昵的位置。 不想退后?不敢退后?想不清楚,纷乱的风潮让他看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只能失身地浸在她被火光描摹得柔和潋滟的眉眼里去。 朝晕攥着拳头举到他面前,倏地松开手,伴随着她“当当当”的音效,一只小巧玲珑的水晶辣椒坠从她手心垂下来,在桑霁眼前晃晃悠悠。 玲珑剔透,火光映照着,吊坠几乎透明,看着却不脆弱,晃来晃去,只让人觉得实在可爱、精致——特别。 和师妹一样。 桑霁呼吸都放轻了,鸦睫在眼下拓出灰黑阴影,把眼眸中被翻搅出来的情绪都掩上了。 他看图识字似的说:“辣椒。” “当然是辣椒了!”朝晕不满于他的平静,又晃了晃小辣椒:“我喜欢辣椒,师兄师姐还说我像辣椒,干脆做这个给你,你随身带着,就当我一直陪着你。” 要她一直陪着,那得多吵啊。 桑霁这么想着,眼却盯着摇晃的吊坠不动,喉间滚动几番,说出来的话才和平时差别不大:“又送我?” 他嗓音温柔,还带着点调侃:“这样的话,就有两个师妹保护我了。” 朝晕这才想起来下午还送了他一个自己的火柴人,一拍脑袋:“对哦!” “那更好了,这么多厉害的我保护你,你以后都不会出事了。” 她这样说着,拉过桑霁微抖的手、掰开、把小吊坠放上去,看了看,说:“我还是觉得它挂在武器上好看,挂在剑上一定很可爱。” 她抬头问:“桑霁,你有剑吗?” 桑霁垂眸,静静地谛视着这小吊坠:“有。” 想不起多久之前,烬明真人赠过他一把剑。 朝晕问的第二句话有些不确定:“你、你用剑吗?” 灵修者,绝大多数都不屑用剑,势必要用更为特殊的武器来彰显身份,更不用提桑霁这种什么武器都不屑于用的人了。 可是,在当前——月光轻薄如纱,梅花飘落似雨,尘世难得落定,让他得空松一口气,深凝一个人。 桑霁的日子过得从来漫不经心,似水年华转瞬即逝,眼前的人与景却在心底刻得深切。 一凿、一凿。 心一跳、一跳。 溺进她的眼底时,像自焚,也像投湖,他说不出拒绝,看不得她眼里的星星熄灭一盏。 他弯眸,把吊坠握进掌心,柔声道:“用。” “谢谢师妹。” “我很喜欢,很喜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69。】 大陆的四季并不十分分明,但是季节之间变化也大。冬季走得越来越深,天也黑得越来越快。尽管朝晕总是一身热火,但是桑霁怎么都不放心,老是给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套,导致朝晕每天都跟球一样,看着很没气势——也很可爱,让师兄师姐们更是爱不释手了。 朝晕觉得自己的威严没有掉了(其实本来也没有),但是谁让这是桑霁给她套的呢?穿着就穿着吧。 桑霁平日的日程也很固定,起个早给朝晕做简单的早饭,给她扎发式,而后就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小屋子里,和一人在洄雪殿时很像,不过也不太一样。 除去打坐修炼之外,他还照顾这些被他用防护罩保护着的辣椒,按着朝晕交给他的做糖葫芦,和雪绒还有兔兔玩,整理朝晕的房间,偶尔弹弹琴。 不过在申时,他就要雷打不动地为晚饭做准备了,朝晕一直都是在这个点回来的,雷打不动。 今天却没有。 半个时辰过去了,人还没回来。 桑霁坐在屋内,怀里卧着三只兔子,没什么为它们顺毛的闲情逸致。他一只手拿着刻刀,一只手转着快成型的小人,动作怎么看怎么焦躁。 不想摸兔子,不想刻小人,不想做糖葫芦。 他想要师妹回来。 望向窗外雾蒙蒙的天色,桑霁缓缓压下眉眼,异常的凌厉凛冽,周遭温度也骤降到冰点。 …到底是被什么给绊住脚了?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兔子,思来想去,最后提出背上还有着淡淡的紫的那只。 大眼瞪小眼,桑霁手指点上它额头,闭上眼睛,低声喃了几个听不清的字,复又睁眼,把它放下去,交代道:“去看看。” 载他神识的小兔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敏捷矫健地跳上桌子,蹬着后腿跳出窗,身手很好。 桑霁:…… 为什么走窗不走门。 这其实也是朝晕那天想问他的话。 他支着额头,再度阖眼,感官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循着气息一路找向熟悉的人影。 朝晕也是想回屋的。 她板着张小脸,出于耐心耗尽的原因,她的眉心锁得很深,已经把不快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面前的人还没眼力地叽叽喳喳。 “朝晕师妹,我是认真的。我母亲是合欢宗掌门,你也不用担心她瞧不上你,只要你恭敬侍奉她,她是可以接受我们俩的……” 朝晕不耐打断:“合欢宗小耀祖,你已经缠了我快一柱香的时间了,到底想说啥?” 要不是烬明真人和他家里人有点交情,她早就把他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了。 陈肃听着这称号,觉得不大对劲,愣在原地。一旁的竹清和莞凌看不下去了,再次上来劝他。他不听,梗着脖子继续说:“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就算你脾气很差,性格暴躁,我还是很喜欢你!师妹,你只要对我真心实意,我会对你好的,毕竟我也是你的兄长,对吗?” 说罢,他自以为稳重地一笑,伸出手摸了摸朝晕的脑袋。 朝晕本来在神游,想桑霁现在正做什么?等到注意到他的动作时登时脸色一变,想要抬手打掉,结果穿得太厚,还没把陈肃的手打掉,他已经先一步收了手,还欠扁地冲她笑。 朝晕整个人都不好了,怒从心起,骂着“给你脸你还不要!”,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得一声,可谓是清脆响亮。 第497章:师兄(28) 陈肃被打得头歪向一边,等再次转过来时,一边脸颊已经肿得高高的,捂着脸,呲牙咧嘴的:“师妹,你力气真大。” 朝晕手又痒了。 在她准备直接痛快地打一架的时候,一旁的莞凌惊疑道:“诶?!哪里来的小兔子啊?” 朝晕眨眨眼,低下了头,果不其然在脚边看到了一只紫茸茸的小兔子,此刻正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陈肃看。 她若有所感,直接弯腰把小兔子提起来,它也不反抗,任由朝晕提溜着他往人少的地方去,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陈肃,居然有淡淡的戾气在。 陈肃觉得,这兔子的眼神比朝晕的巴掌恐怖多了。 朝晕把小兔子捧在手心里,低下头,探究似的对着它瞅来瞅去,最后不确定地喊给它取的名字:“紫球?” 小兔子终于舍得放过陈肃了,转而用红彤彤的眼睛盯着她看。 下一秒,朝晕的耳边有熟悉的音色漾开—— “师妹,回家。” 朝晕:!!! 她“唰”地把小兔子埋进怀里,鬼鬼崇崇地左瞧右瞧,确认其他人都面无异色,才又把它放出来,又和它大眼瞪小眼着对视。 小兔子卧在她掌心,大大的眼睛盯着她看,有一种萌感。 她太长时间没反应,那道声音又道:“朝晕,回家。” 朝晕:!!! 确认了,真没听错,是桑霁的声音。 朝晕面上没反应,偷偷地转了两下眼珠子,计上心头。 她一歪头,故作不解:“你谁呀?在紫球身上不下来是什么意思?回家?哪个家?” 小兔子按着爪子把自己缩得小了一圈,好像是害羞了,也好像是气的。 小兔子,或者说某个人花了些时间平复下了心情,艰难地咬着字眼:“朝、晕。” “听话。天黑了,回家。” 这话说出来的语气,有抵死深痛却又温柔无奈之感,让朝晕产生了一种桑霁对她又爱又恨的错觉。 朝晕笑得眼弯弯的,暴躁的气焰也灭了大半,她得寸进尺,继续要求:“你说,朝晕朝晕,我好想你。我就回去。” “……” 小兔子又把自己缩了一圈。 朝晕正逗他逗得起劲,又感觉到有人靠近。她转过身,把小兔子背到身后,看着面前的陈肃,耐心告罄:“我说最后一遍,我对你没兴趣,你给我哪远滚哪。” 陈肃不赞同:“师妹,这感情都是要培养出来的,你现在对我没兴趣,说不定以后就有了呢?话不能说太死,再者……” 朝晕牙都快咬碎了,这下子是真的要打人了。 然而还没等她扬起手,脑海里慢慢渗进来很低、很小,却足以让她整个人愣住的一句话—— “朝晕——我,想你。” “回家。” 几个字说得跟夹生米饭似的,磕磕绊绊,声音又小又弱,听得出来“小兔子”真的豁出去了。 朝晕的火被浇了凉水,灭得连点火星也没有,心尖转而擦出了火电,她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朝晕气焰一歇,一句话也没说,一巴掌也没打,抱着怀里的小兔子转身就走,潇洒得很。 在场的人都懵了,尤其是陈肃,他看着朝晕走得毫不犹豫,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比朝晕打他一巴掌都晕。 眼看着她越走越远,陈肃急了,不顾莞凌和竹清的阻拦跟上去,伸手要拍朝晕的肩膀,可还没碰上,手腕处突然一阵难忍的、尖锐的刺痛,痛得他有一瞬间的失声,全身无力,只能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朝晕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吃力地举起手腕,看到手腕中央嵌着三片锋利的薄冰,没有出血,却痛得他倒吸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揉揉眼,再瞪大眼睛,薄冰消失不见,如若不是那阵刺痛的余韵还扎弄着他的神经,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了。 朝晕抱着小兔子穿梭在一片辣椒地里去,开心地和他分享今天发生的事,不过脑海里再也没出现桑霁的声音。 朝晕觉得,让他说出那句话,真的是难为他了。 小屋里烛火飘摇,朝晕刚踏进去就感觉有点冷,她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会儿,屋子里又热腾起来。 视线转动,她看见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雕小人的桑霁,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压着嗓子道:“天才驾到!” 桑霁放下小人,先是把她怀里的兔子提出来,点了点它的额头便放它下去,而后似笑非笑地乜斜她一眼。但是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下唇角,回过眸,重新拿起小人刻起来,不理她。 “哎哟!”朝晕干脆蹲下,捧着脸要去看他:“我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嘞!就算师兄你不说,我也只是暴打他一顿就回来了。” 但是…… 朝晕又嘿嘿笑起来,扯着桑霁的华袍晃来晃去:“可是听到你说那句话,我好开心呀——” 后面的话被桑霁微颤的手堵了回去。 终于听不到她直白的话语了,桑霁松了口气,红艳得要滴血的耳尖也退潮一般,成了淡红。 他垂下眼,看着朝晕那双锃亮的眼睛,最后只是问道:“饿吗?” 朝晕摇摇头,握着他的手,拉开,说:“现在不饿。” 她一摇头,铃铛哗啦啦地响起来,清脆、落地有声,几乎和他的心跳重叠。 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想到那个蠢货放在她脑袋上面的手,桑霁心里又冷不丁地冒出了熊熊烈火,眼尾耷拉着,有薄却浓的戾气横生,并愈演愈烈。 忽地,朝晕的手上滑,抓住他微凉的手掌,徐徐上移,在他混沌的目光中,揉了揉她的脑袋。 “想摸我的头就摸摸呗,反正我也摸过你的脑袋。” 朝晕说的、做的都格外坦诚,被拉着的那个人感受着手下毛茸茸的触感,浑身都僵硬了,连脸上的表情都像冻上了一层冰壳子似的。 ……好软,好软。 比摸雪绒和兔兔的毛还开心。 他的指节微动,带着自主意识地,轻轻柔柔地摸了摸朝晕的发顶。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2。】 他轻声问:“现在饿吗?” 朝晕停下动作,点点头:“现在饿了。” 桑霁收回手,把她扶起来,极其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裙角:“吃饭罢。” 想说的要离开的事,还是没能说出口。 第498章:师兄(29) 青衫湿这首歌老好听了,推荐一下!好像是慢放的风吹雾。/ 朝晕一直觉得,这个感觉像自己偷偷娶了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 不过他们还没有新婚,就要小别了。 民间又出了属金的大妖,需要火灵派前往镇压。 朝晕虽然来的时间短,但是胆子又大,人又厉害,所以不出意料地被选上了,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去做任务。 她正好对民间近日新出的藕粉桂花糕很感兴趣,整装待发,想趁着出任务的时候买来尝尝,好吃的话给桑霁带些,不好吃的话更要给桑霁带些了。 她兴味盎然,全然当成了出去玩耍。桑霁看她这傻样就更担心了,不止一次抓住她,告诉她必须严阵以待,大妖是很危险的存在,稍不留神就容易受伤。 这一去少说都要个六七天,在她出发之前,桑霁亲手交给她一样东西,要她必须随身携带,遇见危险了还能护她一命。 朝晕好奇地看了半天:“这是什么?” 桑霁冷静地道:“我的鳞片。” 朝晕:!!!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反手把鳞片握在掌心,张开双臂给了桑霁一个大大的拥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撒开手,脚底抹油似的跑远。 待桑霁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出去了一段距离,转过身冲他热情地挥手:“我会很快回来的!很快很快!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最后一句话,应该他说的吧。 桑霁无奈,也冲她轻轻摆手,让她快点去烈虹场集合。 朝晕在的时候,桑霁并不觉得有多吵闹。但是她这一走,却让他感到出奇的冷清。 以往觉得有意思的事,现在做起来却是索然无味。 雕小人?但是他是想看朝晕见到这些小人时兴奋的神情才想雕的。 做糖葫芦?他其实并不十分喜欢吃东西,糖葫芦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吃糖葫芦是因为是朝晕做的,做糖葫芦是因为想让朝晕吃他做的。 如此想来想去,居然意外地无聊,无所事事,每天也就出去看看辣椒长得怎么样,弹几首曲子。然后就抱着雪绒和兔子发呆,和在洄雪殿时没什么两样。 天玑宗有专门负责降妖的伏灵司,降妖的相关事宜都由他们负责,这次行动也不例外。降妖队每天都要向伏灵司汇报进程,包括但不限于行路多少,有无人员伤亡等,伏灵司确认无误后,也会和桑霁传信,报个平安。 这么几日过去,桑霁看了五六封传信,每次都有些紧张,确认没有人私自出逃去买藕粉桂花糕或者嫌弃队伍走的太慢擅自自行赶路之后,才会松口气,暗暗欣慰——小师妹进步很大,脑子不是一根筋了。 他算着日子等朝晕回来,又是两天过去,伏灵司传信过来,说是情况比想象中复杂些,队伍还要在那儿耽搁几日,具体多长时间不定。 彼时,桑霁在院子里坐着,看着信上面的话,慢慢深锁了眉,心里无端弥漫开难以言说的戾气和肃杀。 他半阖着眼,指尖随意拨动两三下琴弦,琴音却不似以往那般和缓清冷,反而夹杂着冷冽的杀气。 他慢慢收回手,调动气息,好歹是把那上浮的火气给压下去了。 摊开掌心,视线沿着掌纹逡巡,算算时间,心也沉了下去。最后,他只能叹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三日之内,他必须回洄雪殿。 这样看来,他这段时间是见不到朝晕了。 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走。按照伏灵司的说法,队伍三日内是回不来了,他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 可他就是执拗地又待了两天,心里想着——万一呢?万一会提前回来呢?他总要再看她两眼吧? 两天,人还没回来,心里像是在煎茶,心事慢慢蒸,蒸得浓,关于她的事发酵着,涩得胸口发闷;然后便开始沸滚,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到最后一天便冰成了透心凉,不指望了。 总归,天色一暗,他便要上山了。 天越来越冷,像要给人套上一层冰壳子。 天色是半透的瓷青色,桑霁独坐在庭院的桌前,面前一张琴。他抬眼看了看天,觉着要下雨,唇瓣翕动了下,给自己还有雪绒它们蒙一层罩,而后便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心却飞得有些远。 无聊,一觉得无聊,困意就爬上眼眶。 雪绒跳上他的腿,卧进他怀里,被他轻轻揉了揉,万物湮灭的寂静汹涌袭来。 他闲散地用手撑着头,如瀑青丝泻下,像水帘。像是烦乱的困意拍打着眼帘,他微微低首,缓缓阖眼。 入夜的昏黑遮了眼布,可意识昏沉前,一抹俏黄又现在眼前,把蒙蒙水雾给烘干了,桑霁感到了久违的腾腾热气。 他立在原地,深远地凝望着。 迟疑地踏出步子,慢慢靠近,直到不敢再迈近,他听见自己软下嗓音,问:“在做什么?” 俏黄人影转过身,清丽姿容如天晴般展现。 鹅蛋脸、斜飞眸、玉琼鼻、薄樱唇。她神秘地笑着,举起拳头,倏地张开手,水晶吊坠摇摇晃晃,搅乱一池清水。 她清灵的眸光熠熠,张着嘴,在说话,但是被骤起的水声遮了个全,桑霁听不清。 慌乱如急雨碎石,纷乱地砸向心湖,让他忽地有种喘不上气的实感,也让如梦似幻的感知一下子支离破碎,心智逐渐明朗起来,心情却一般阴郁。 听见了簌簌的水落地的声音,下了下雨。 桑霁没张开眼,听着碎琼乱玉般的落雨,呼吸有些错乱。 他从不做梦—— 刚才却梦到了一个人,好清晰,好清晰,他甚至想伸手理一理她的头发。 好多思绪挤成一团乱麻,他怎么也纠扯不开,最后的最后,只能认输般地,在安静的心谷里,长叹一口气。 雨脚细密,打在叶子上,如蚕食桑叶般沙沙作响。空气中雪松香和繁花香交织,雨敲在花盆上,偶尔一声叮铃,倒像铃铛声。 他缓缓睁眼,有淡淡的迷惘在。 可心跳滞后了一拍,而后踩着雨的鼓点,狠狠颤动起来。 他看见了银砂雨沫,看见了水墨笔痕——望进了一双晶莹剔透的玲珑眼。 朝晕。 他在心底里轻声喊,有回音荡漾。 第499章:师兄(30) 朝晕蹲在地上,捧脸盯着他,见他睁了眼便笑开:“桑霁,我回来了!” 她四下探看,疑惑皱眉:“你怎么睡在这儿?在修身养性吗?” 桑霁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朝晕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猛地回神,说话有些艰难:“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几日吗?” “哎呀!别提了!”朝晕把兔子塞进桑霁怀里,自己抱着雪绒,拉着他往屋里走,不停抱怨:“在外面这么多天,累死了,还没能偷偷跑出去吃桂花糕。” “这也就算了,可其他人也太笨了!我和师姐都说了,通过这妖怪害人的手段就能看出来只能智取,他们非不听,叫着什么为民除害啊天下正义啊就上去了,结果就被一窝端了,拖延了行程,害得我也要跟着吃这么多天的苦。” 朝晕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泄愤似的咬了一口桑霁递过来的糖葫芦:“主要是我特别想回来见你呀!我观察到这大妖的弱点是眼睛,和他们说趁晚上打,它眼睛不好。他们还不信!气得我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昨天晚上直接带着竹清闯了大妖的老巢,给它打得服服的!还是单打独斗爽,我估计宗门里还会破例奖赏我嘞——” 桑霁站正了身子,把朝晕遮个严实。听到前面,抿着唇不好意思看她;听到后面,心都提起来了,略有些严厉地批评:“太危险了!下次不许再这么冒失。莞凌更稳重一些,怎么不带着莞凌去?” 朝晕吐了吐舌头:“因为太危险了呀,不想让莞凌师姐受伤,竹清皮糙肉厚,没事。” 桑霁:…… 此刻还因为自己的英勇功绩美滋滋乐的竹清:? ? ? 丝丝缕缕的黑烟从门缝里渗进来,循着无一例外朝着朝晕的方向游去,可还没近人三尺就被冰成渣子灰飞烟灭了,导致朝晕一点没察觉。 她在兴冲冲地和桑霁分享在外面的所见所闻、逸闻轶事,后者清瘦的身影拢在朦胧火光里,洇着几分柔软水雾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朝晕起初觉得很难受,有点冷,后来却又越来越困,懵着脸跌跌撞撞地扑在自己的小床上,呆呆地看着桑霁,有气无力道:“桑霁,我有点难受。” 桑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最后只能走近,哄她脱下鞋子,给她盖好被子,低念一个咒给她降温,最后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她的脑袋瓜:“傻,被残魄跟着回来了都不知道。” 光记着回来看他了? 他嗓音低缓,天上泄下来的月光似的,让朝晕眼皮打架:“好好睡一觉,明天醒了就无碍了。” 看着她闭上眼睛,桑霁慢慢冷下脸,翻腕凝霜,一柄寒刃已横陈掌间,水晶吊坠在磕碰着剑柄,叮铃清脆。 他手腕一转,利索地斩断一缕黑雾,黑雾被斩散后有凄厉之音,不大,听了却叫人难受。桑霁回头去看朝晕,见她皱眉,淡淡的戾气再度爬上心头。 他下手更重了,黑雾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 长夜漫漫,灯晕含纱,落针可闻。 桑霁坐到深更半夜,终于把那几缕残魄斩得粉碎。然而心中火气越烧越旺,他不由得皱紧眉头,费力地将其压下。 “桑霁——” 冷不丁的一声,桑霁怔愣回身,却见朝晕脸烧得红扑扑的,双眸紧闭,没有要醒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喊出的那一句。 “看我的藕粉桂花糕,给你吃,”她正儿八经地说,“啥?我不吃,我带给你的,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然后,桑霁亲耳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屈膝弯腰蹲在她床前,目光徐徐描摹过她的眉眼,压低了嗓音,引诱似的说:“真是谢谢师妹,感动得我都说不出话了。师妹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朝晕理直气壮地回:“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因为喜欢你呀,喜欢你,对你好。” 风声把这屋子围堵得水泄不通,让人逐渐透不过气。她这些话快比烛光火热,月水照进来也浇不灭,轻飘飘也沉甸甸,直荡进人心里去。 桑霁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颤的,问:“真的吗?” 朝晕烧得稀里糊涂的,说话没力气,可听得出来她满满的疑惑不解:“喜欢还有假?” 迷茫混进那一丝丝的甜里,把心都搅苦了,“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朝晕回答得干脆利落:“喜欢就是喜欢,要什么理由——” 每个字都烫得他快要惊跳,他没有再发问,给她掖好被角,犹豫着探出手,生疏地、温柔地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头发。 一下、两下,让他的心软趴趴的,快化成水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7。】 —— 小师妹最近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甚至感觉脾气更暴躁了,一言不合就打人,也不再整天翘首以盼回她的小屋子里了, 竹清开玩笑说,是不是她藏的娇偷偷跑了?没想到小师妹不仅没笑,还死死瞪着他,慢慢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竹清:!!! 朝晕只是被戳到痛处了。 没错,她那天刚回来,桑霁晚上就自己偷偷走了,一句话也没说,把雪绒还有小兔子都抱走了,啥也没剩下,这都让朝晕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不想看见她啊? 虽然他们离得不远,不是什么“天涯海角,插翅难飞”的大戏,但是朝晕就是很生气,怎么没一个解释就偷偷跑掉呢?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不喜欢她呢! 因为这个事,朝晕在自己的“表彰宴”上也没露几个笑。 这点她倒是猜对了,为了表扬她降妖时的赫赫战绩,宗门里还特地为她——哦,还有竹清,开了个宴,嘉奖他们有勇有谋,年少有为。 最主要的是,让那时参与降妖的其他宗派也赞不绝口,感叹天玑宗真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烈虹场的人也为他们两个骄傲,在俩人下了宴台后纷纷涌了上来,挤着他们往一边去,各种夸奖不绝于耳,还有很多送礼的。 第500章:师兄(31) 直到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句“小师妹看这儿!”,朝晕被吸引了注意力,看了过去,一众人纷纷让道。 月白广袍落地,行进间有细微的咳嗽声,来人缓缓抬头,慢慢露出一张风清月明的脸来,轻声道:“恭贺师妹。” 然后众人目睹朝晕原本终于有几分好转的脸色一下子垮了。 想出这个法子的竹清:??.??﹖ 师妹,你不是最喜欢师兄了吗? 朝晕见了人转身就走,没留一点面子,就在众人以为大师兄也会甩脸色走人的时候,他只是转过身温和地说了声“抱歉”,便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众人:Σ( ° △ °|||) 朝晕往自己屋子那边走,察觉到桑霁在后面跟着便越走越快,到最后都要跑起来了,直到她又听见他咳嗽起来,才认命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又咳嗽又咳嗽!在她的小屋里住着的时候都没听见他咳嗽过!怎么?回去了就生病啦? 见她因此停下来,桑霁先是一阵错愕,紧接着就是不知所措的柔意漫上来。他抬步向她走近,双手捧着一白玉盒,讨好似的递到她面前,弯唇道:“师妹惊才艳艳,绝世无双,能立下这等功劳,前途不可限量。备此薄礼,希望师妹喜欢。” 朝晕低下头,看着那白玉盒里的手串。 足足十八粒赤玉珠,内封着梅花瓣,金丝楠隔珠刻着梅枝纹。冰蚕丝串成一圈,透着胭脂色梅影,还坠着一枚银铃,内藏绿萼梅粉,一阵风吹来,银铃轻响,落香如雪。 实打实的漂亮,像他会送出来的,也像是朝晕会喜欢的。 但是朝晕就是莫名有些火气,他一声不响地走了,再一声不响地出现。没个解释的话,还是这么泰然自若的模样。 她别过头,冷声道:“不要。” 桑霁仍劝:“师妹,收下吧。” 朝晕忽地恶狠狠地瞪他:“不要!不要!听不懂吗?!我扔了它再把你打一顿,你信不信?!” 桑霁默默地看她,眼里说不出有什么情绪,平静而温柔:“相信。师妹不要生气,打我能解气的话,师妹便打罢。” 朝晕觉得他就是笃定了她不会打他,更是气得要死,然而桑霁接下来的话又让她不确定起来。 “只是,能不要扔了这手串吗?”他瘪下眉眼,竟然委屈得不像话,小声说:“这是我亲手做给你的,我想看你戴。” 朝晕:……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泄气了,直接自暴自弃似的蹲下——她就乐意随地蹲。 桑霁随着她一起蹲下,小心翼翼地扯她的衣袖,见她没反应,又大着胆子拉过她的皓腕,认真、细致、郑重其事地为她戴上手串。 那一瞬间,他眼眸深处的冰都融了个干净,只有剔透的喜悦。 朝晕没好气地收回手,晃了晃,看得眼花,又把手背到身后,直勾勾地看着他,开门见山:“你没有话和我说吗?” 桑霁轻轻握住她手腕,携她站起来,弓腰为她拍了拍裙摆的灰尘,又溢出了两声咳嗽。 “五年前的冬天,我跟随师尊前去降妖,”他平静道:“此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要被锁在洄雪殿,运气好的话,熬几天就恢复正常。运气不好的话,就死在山上。” 朝晕想起来他回来时,莞凌在她耳边说过的话了。 “我并不想让你过多地知道这些事,其实,我很害怕旁人可怜我,同情我,就算漠视我也比这好。” 他更害怕的是,可怜他、同情他的人是朝晕。 “我在你面前已经够狼狈了,实在不想让你看到更狼狈的样子,也不想看到你因为我不开心。我觉得我无法给你一个像样的缘由,便想自己偷偷走,熬过这段日子,以后我们还可以慢慢来。” 手慢慢收紧,朝晕抽了下鼻子,闷闷地问:“那为什么你今天还要来见我?” 风把两人的衣角吹动,翻飞间,把心绪也露得清楚,他轻轻说:“因为想见你。” “竹清他们找上我,说你这几日很不开心。那时我突然想,我见不到小师妹,我不开心。小师妹也因为我不开心,那我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朝晕别过头,撇撇嘴:“鬼知道。” “我也知道,”桑霁弯着眼笑出来:“就是得不偿失。” 她以为他今天来是运筹帷幄,其实他只是走投无路。 就算她可怜他好了,可怜他也算是他运气好不是吗? 朝晕突然伸出拳头锤了桑霁一拳,批评教育道:“同情和心疼是不一样的!你太年轻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桑霁笑着捂住她砸着的地方,软着腔说:“好疼。” “骗人!我都没用力!”朝晕气鼓鼓的,都想伸腿踹他,但是看他这个样子,心尖又泛着疼,最后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拍拍他的脑袋,凶神恶煞地强调:“你记住了,同情和心疼不一样!你再这样,我就讨厌你。” 桑霁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是说不出的软,慢悠悠地重复:“讨厌我啊——” 话锋一转,他也拍拍朝晕的脑袋,低声道:“明白了。” “不要讨厌我。” 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不要讨厌他。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0。】 桑霁这段时间在洄雪殿待着是最好的,朝晕就时不时往山上跑。洄雪殿的雪下得很厉害,桑霁实在难受的时候,就在雪里打坐,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打底。 每当他睁开眼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花环顶在他头上,歪向右边。他把花环扒下来,看向棋桌,总会看见把自己的花环扣在流云髻上的朝晕。 她正抱着雪绒坐在一边看着他,她身后梅花纷落,美艳傲然,却不如她明艳。 桑霁想—— 真好,她现在也会自己扎头发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逼近,烬明真人也出关了,这件大事一直都是他来负责的,他也不放心交给其他人负责。 冰月初三,洄雪殿被层层封锁,下起鹅毛大雪,远远望着,建筑轮廓全被白茫茫的一片模糊掉,说不出的寥落。 第501章:师兄(32) 朝晕被禁止上山,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最后一次见桑霁,他和她说,等她做够五十根糖葫芦时,他就没事了。 然而不知怎的,她就是静不下心去做,老是往外面跑跑,还没跑多远就被烬明真人传信,让她麻溜点回自己房间。 接下来的两天,天玑宗上上下下都时不时听到山上传来痛苦的嘶吼,一圈一圈地外扩,再慢慢消失,在他们听来声音很小,却让人人毛骨悚然,心里不是滋味。 大地也时不时摇颤,被洄雪殿所在的山带着晃动几下,就能让天玑宗的弟子惶恐不安。 毕竟,五年来,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严重。众人纷纷猜测,桑霁到底能不能扛过这次? 朝晕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第三天倒安静了许多。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终于要结束时,他们听见了山上异响。 黑云压城,闪电在云层里翻滚,有摩拳擦掌的意思,似乎就等着劈下来,有山崩地裂、风雨欲来之感。原本围着洄雪殿的人手感到不适,只能离得远远的。 长老们都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纷纷动身前去找烬明真人,无一例外劝他立刻把桑霁解决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早的很呢!”烬明真人抓紧手中法器,咬紧牙关:“我在这里看着,目前还没出预想之内!” “你不去是吧?!”千锋真人神色激动,“你不去我去!我去把这个祸害收了!” 烬明真人脸色一变,声色俱厉:“你放肆!他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谁允许你这样说他的?!” 水天真人尴尬地轻咳一声。 “……”千锋真人气势弱了一半,但仍咄咄逼人:“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他们身边突然闪过去一道人影,“唰”得蹿了过去?他们被吹起来的衣袂都落下了,几个人还没看清那是谁,直到气喘吁吁的弟子追上来,指着那道背影说:“是——是羌朝晕!没拦住!” “啥?!”烬明真人抱头,快崩溃了:“朝晕?!” 哎哟,这要是他徒弟一下子没俩,他可咋办啊? 洄雪殿冰封几里,里面却热得惊人,连朝晕都被热得有点受不了。 她捏紧手心里的鳞片,每一步都迈得小心。那痛苦的嘶吼已经把她围成一圈了,她只进过桑霁住的屋子,其他屋子都不了解,只能努力静下心去判断桑霁现在在哪里。 她转了一圈,不经意间看到了墙角待在保护罩下的仙鹤,赶忙跑过去看,雪绒和小兔子果然也在里面。 朝晕猛地看向离墙角最远的那间屋子。 —— 昏暗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嘶哑的吼声震耳欲聋。 玄铁链深深勒进腕骨,将那双血肉模糊的手钉在寒玉壁上,有人跪倒在地,艰难地蠕动着。 他痛苦地仰颈喘息,喉结剧烈滚动,像困兽最后的挣扎。冷汗浸透素白中衣,勾勒出脊背上嶙峋的蝴蝶骨。 两只龙角一残一整,他剧烈挣扎的动作磕碰到了右边的龙角,有鲜血顺着疤痕交错的脸颊往下滴,又几乎被蒸发得干涸。 他浑身像被架在火上烤,肉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精神上的折磨。 族人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那么大的龙谷,最后连一点回声都没有。可幼龙的哭声却总在午夜梦回时响彻耳边。 好恨,好恨,恨不得把那畜牲扒皮抽筋,啖肉饮血! 他双目赤红,双手紧握成拳,手腕被勒得深可见骨,他却还在使力,那玄铁链眼看着就要被他挣开。 理智快被吞食掉,意识昏沉,仇恨的火焰燎满原野,把他的感官都占据。 只有恨的味道,火的味道,血的味道—— 花的味道。 有花香气。 他突然愣住,几乎是出自于本能地回想着花香气在哪里闻到过。 有人颤颤巍巍地捧上他的脸颊,鳞片贴在他的脸颊上,凉凉的,让他充血的眼眸也慢慢回色—— 他眯着眼睛,看清她溢满惊人心疼的通红双眸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又模糊起来。 她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他脸上,有些砸进他的眼睛里,好疼,心也好疼。 他听见她哭着问:“桑、桑霁,你疼不疼?” 他短暂地忘记一切,沉进她的眸海里。她脑袋上的铃铛一响一响,手腕上的铃铛也一响一响,每敲一下都让他心尖一颤。 他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着抹去她眼角泪珠,气若游丝:“不疼。” 殿外风雪骤停,热火浇凉,温度冷却下去。蒙在天玑宗上空的乌云散开,又是潋滟的大好晴光。 桑霁缓了好一会儿,哑声让朝晕先出去,他很快就好。 朝晕又捏着鳞片出去,把雪绒抱在怀里,自己一个人蹲到梅花树下,偷偷红了眼眶,肩膀一耸一沉。 梅花纷落在她头顶,像在安慰她似的,但是收效甚微。 直到有人立足于她身后,捂上了她的耳朵。 朝晕转过身,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 桑霁一席破破烂烂的白衣,脸色苍白如纸,唇畔一抹殷红,好像下一秒就能被风吹倒,可笑容依旧温柔,他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她:“傻。不冷吗?” 朝晕一撇嘴,终于忍不住了,撒开手环上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桑霁好笑地看一眼围着他们跳的雪绒,原本要伸手抱她,可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腕,又无声地垂下了手。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着朝晕的发顶,缓缓闭上眼睛,嗓音细柔地哄:“怎么一个人跑上来了?好勇敢,好厉害。谢谢你,朝晕,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乖,乖,不要哭了。” 其实,他才是仰仗她的一个。 他是靠着她的爱活下来的,他倚在她身上,像无根草找到了一棵大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86。】 桑霁又熬过去了一年。 这年,他学会了做糖葫芦,学会了扎头发,学会了看辣椒长得怎么样。 学会了喜欢人。 第502章:师兄(33) 桑霁需要自己修养一段时间,不过一旦熬过这道坎,他的恢复能力就会大大增强,彻底好全也只是四五天的事。 等到他好得差不多了,先是去把占了两只仙鹤的巢的雪绒和兔子移出来,结果发现那只背被朝晕涂成淡淡紫红色的小兔子受了仙鹤的灵气影响,居然萌生了几分灵智。 当然。绝对有他之前让它代为传话的因素在,可能当时它就开了窍。 他觉得这消息需要告诉朝晕,他觉得她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 他下了山去烈虹场,遇上了竹清他们,好赖寒暄了几句话,他便问朝晕在哪,然后得到了一个响亮的结果—— “小师妹啊?罚禁闭已经罚了三天啦!” 桑霁:? 他不是才休息了四五天吗? —— 禁闭室里只亮着五盏长明灯,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大到有几分空旷,中央是青尊五行阵,再中间是一个小姑娘。 朝晕蹲着,摸了摸肚子,觉得好饿,又打了个哈欠,觉得好困。 唉!早知道她就下手轻一点好了!这样她和陈肃就算是斗殴,陈肃也要在隔壁禁闭室待着,她每天不顺心了就能大着嗓门再对着隔壁骂一通。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搓了搓手臂,以为又是那群闲得蛋疼的看门弟子,不耐烦地跪在地上,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跪下了跪下了,能不能不要随便进我的禁闭室?伤害到了我的自尊懂不懂?你们再这样我连着你们一块儿打啊。” 来人没有被吓到,没动。 朝晕更气愤了,觉得自己的威名削弱了不少,刚要大喊一句“快给我滚蛋”,从后面探出来的一只手直接捏上了她两边的脸蛋,那力道有点重,几乎可以说是掐,带着点又爱又恨的滋味。 朝晕这才后知后觉地闻到了雪松香,她被那只手掐着脸仰起头,看到了桑霁带着不知名情绪的脸,一下子就弯眸笑出来了:“哎哟!大师兄呀!” 她指了指不远处简陋的小桌子上剩的半碗米饭:“要不要吃点什么?不用拘束,来这儿跟自己家似的。” 桑霁没笑,就探着腰,张着漆黑幽深的眸子盯着她,让她不由得生了点紧张,吞咽了下。 他不语,挪开视线,把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塞进朝晕手里,两只手掌下移,箍着朝晕的肩膀把她拉起来,自然而然地垂下腰,给她拍裙摆的尘土。 朝晕站在原地,和桑霁后面的兔兔大眼瞪小眼,又看看一言不发的朝晕,拧了眉,闷声道:“你是不是也是来骂我的?” 烬明真人来说教她,说要关她一个礼拜,磨磨性子。莞凌也来过,虽然不算是说教,也劝她以后不要意气用事了。 桑霁还没说话,后面的兔子居然说话了,软软糯糯的:“不舍得骂你,怎么舍得骂你。” 朝晕:!!! 桑霁僵了一瞬,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刚要开口,却被朝晕抢了先机,笑嘻嘻地问:“你的心声啊?是不是你的心声?” “……”桑霁移开眸子,白玉似的脸庞晕上了淡淡的粉,他避而不答,问:“为什么和他打架?” 朝晕别开头:“就是想打,没原因,你想骂就骂。” 桑霁看她半晌,最后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是叹息:“只是说我两句,不必挂在心上。” 要是别人说我两句她就要打,她怕是早把天玑宗打遍了。 朝晕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气得脸鼓鼓的,直跺脚:“你不知道他说得多难听!超级难听!我不把他打死,我就要被气死了!” 她没注意到,桑霁的眼神越来越软,最后都成了两汪水了。他抬步站到她身后,开始给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好,好。多谢小师妹仗义执言,拔刀相助。” 朝晕牛气地哼哼两声,咬了一口糖葫芦,绘声绘色地和他描绘自己当初怎么挺身而出的,还一直在拳打脚踢,势必要让桑霁身临其境。 桑霁时不时抬眼看两下,出声夸两句,手上还一直在给朝晕扎头发,最后已经说不上是不是无奈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0。】 朝晕讲了好久才想起来一件事,问他怎么进来的。桑霁取下腰间的代理令牌,晃了晃。 朝晕惊讶:“师尊不是回来了吗?” 桑霁只是笑:“但是没收回我的代理权啊。” 朝晕:(゜O゜; 桑霁领着朝晕出了禁闭室,让她先在外面待着,他去慎罚司说明情况,那儿的人都是人精,他不乐意让朝晕和他们计较,自己说点鬼话也就混过去了。 朝晕就站在门口吃糖葫芦,时不时踢一脚石子,有一颗踢到了人,那人嗷嗷叫唤,她抬眼看过去,见是那日跟在陈肃身边的几个走狗,手又痒了。 “羌朝晕!”为首的那人扬高声调:“你要出禁闭室了?你是不是知错了?知错了就去我们师兄那里道歉!不然还要把你关进去!” 其余人纷纷附和:“就是!” 朝晕眼都没抬:“平日里跟着陈肃为非作恶,我打他的时候你们一声不吭,现在在这儿装什么?” 几个人就这样破防了:“你懂什么?!我们只是懒得出手。你要知道,一旦我们水灵派弟子动怒,一怒之下能单挑大妖!” 朝晕好心纠正:“你一怒之下能做到的只有吊死吧,快去你们师兄榻前以死谢罪得了。” “你说什么?!” 几个人怒火中烧,其中一个弟子性格莽撞,见朝晕没抬头,直接抽出自己的刀快速向朝晕挥去。 朝晕还没出手,一道寒光乍现,刀剑相撞,那弟子连连后退几步。 桑霁收回剑,挡在朝晕面前,笑吟吟地望向几人,眸中却暗流涌动,嗓音微哑:“小偷小摸可不好。” 他一出现,恍若天寒地冻。 如果朝晕给人的感觉是让人恼怒得失去理智的嚣张,桑霁就是让人惧怕得退避三舍的强大。 有人突然惊恐出声:“我的胳膊!我的胳膊不受控制了!” 桑霁眯了眯眼,指尖点了点腰间方才用剑气砍穿那名弟子肩膀的剑。 其他几个人慌了,纷纷上前查看,却没看到一道伤口,也没有残留的灵气波动。 桑霁面露无奈:“师弟——我也就吓吓你,怎么会真的伤你?这栽赃嫁祸的手段可不高明。” 眼看着自己的朋友都神色莫名,这人更慌了:“我没说谎!真的!我真不是装的!” 借酒 第503章:师兄(34) 桑霁可不理他们,他收到烬明真人的传信,要他过去一趟。 他带着朝晕要走,那名弟子拼死要拦,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瞥过去一眼,似笑非笑,嗓音低得仿佛在给人下咒—— “师弟,要讲证据啊。” —— “师尊。” 烬明真人骤地睁开眼,看着座下恭敬作拜的桑霁,说不出是不是气的,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把朝晕领出来的?还拿着代理令牌?你真是胆子大了不少啊?我看她在里面磨磨脾气也好,都把你带成什么德行了?!” 桑霁也不反驳,低着头挨了一顿训,等烬明真人喘口气的功夫,慢悠悠道:“反正师尊迟早也要莞凌师妹去把人接出来,我去也没差。” 烬明真人:!!! “胡说什么!”烬明真人拍案:“我是会包庇徒儿的人吗?!” 桑霁还是恭恭敬敬地作拜,不说话,反而让烬明真人气得牙痒痒,摆摆手:“罢了罢了!原谅你这一次。再过三日,掌门就要出关了,我看你实在敬仰他,还想着到时带着你还有竹清他们几个到迎真宴上见见掌门。你现在搞这么一出,水天那老东西要是真找你事,我怎么带你去?” 桑霁的目光在听到“掌门”二字时骤然冷却,他垂下头,声音听不出情绪:“承蒙师尊厚爱,弟子愚钝。” 其实都一样。 无门他也会硬闯。 烬明真人捏了捏眉心,思虑良久,突然道:“你这段日子受苦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河东那儿出了个麻烦的大妖,害人不浅,派出去了两波弟子也没能降下来。现在想想,派你和朝晕去也正好。” 那妖怪不是一般妖怪,是梦妖。吸食了上千年的梦,再加上天时地利,终于成了气候。这妖怪没法力,但是却比一般妖怪危险得多,只因它能造梦。 人有三情六欲爱恨嗔痴,梦妖能悉数知晓一个人怕什么、渴望什么,通过造梦迷惑人的心智,等人入了圈套后再拆之入腹,杀人于无形。 这不是实力强不强的问题,而是看内心是否足够强大。 人难逃世俗欲望,但是烬明真人却觉得桑霁不同,他从来没见过这孩子为什么事红过脸,发过疯。 至于朝晕,烬明真人单纯觉得她目中无人,没看得上的。 如果他们去收梦妖,水天真人也就不能再闹事了,两天后他们要是成功回来了,正巧能参加迎真宴。没成功也没事,省了许多麻烦。 烬明真人越想越觉得天衣无缝,直接一锤定音:“就这么办了!” —— “你说我是带六套衣服还是七套衣服呢?好纠结呀!这个糖葫芦要带几串嘞?再带些民间用的银子……喔!要不要把雪绒也带去!” 桑霁阖着眼,耳边都是朝晕的絮絮叨叨,最后一叹气,直接上前把朝晕的大包袱薅下来扔一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只去两天,这样就行。” 朝晕深表遗憾,但是兴奋很快大过了遗憾,蹦蹦跳跳地跟在桑霁身后,和他分享她了解到的关于梦妖的事。 竹清一众人立在宗门口,远远地望着,不由得怀疑:看着怎么像是出去玩儿呢? 天玑宗离河东不近,俩人紧赶慢赶也要一天才能到。两人不是特别熟悉外面的路,再加上走山路时看到了好多好多野生辣椒,他们又在采摘上花了些时间,所以到河东时天已经黑了。 河东车水马龙,人潮拥挤,集市繁华。以水生发家,所以修的桥格外多,最出名的就是触月桥,因为建得高,感觉伸手就能碰上月亮。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繁华地时还会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格格不入。但朝晕融入得很快,站在这桥上踮起脚尖去看月亮,觉得惊异:“在天玑宗看月亮都没这么好看呢。” 桑霁把她歪了的铃铛卡正,闻言颔首:“天玑宗哪儿都不好看。” “我也不喜欢天玑宗,”朝晕倚着栏杆,“我只喜欢师兄师姐师尊,还有桑霁。” 外面到底不如烈虹场热,桑霁把她鹅绒压边的嫩黄斗篷给她围上,没抬头:“我不是师兄吗?” 朝晕笑吟吟道:“你是桑霁。” 桑霁没怎么明白,朝晕却已经软下了嗓音:“桑霁,抬头。” 他脑子没转过来,却已经听话地抬起下颚望向天,而后听见了清泠泠的几个字:“糖霜爆,破!” 一道金线蹿飞出去,在夜空炸开千朵琉璃星,五光十色的灯盏都被映染成了灿烂明艳的流金。桥下河水被映得粼粼泛金,桥上青石板被映得忽明忽暗,一时间,恍若梦境。 桥上桥下的人不约而同地驻停了脚步,抬头望着天,纷纷惊叹出声,有孩童兴奋得蹦蹦跳跳,指着天说是神仙显灵。 万千琉璃星也在桑霁眼中开花,落下阵阵涟漪,纷涌不绝,他的呼吸一时间也沉溺进去。 朝晕骄傲道:“这是我送你的。” “他们开心都是因为你呢。” 比起烟花,他更想深入她的眼眸,听她讲话。 桑霁垂眸,看着她神采奕奕的眼睛。 她的脸也因为烟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铃铛粼粼,像是烟花落下的火星。 这一刻,他的心跳大过了烟火声。 他微微弯下腰,平视她的眼眸,有种几近于悲哀的幸福淹没了他。 “谢谢你,朝晕。” 谢谢你—— 不仅仅因为这场烟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93。】 两人晚上找了间客栈住下,晚上和第二天一上午都在打听和研究关于梦妖的事。 梦妖蛰伏在河东一个破庙里,旁边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死桃树。它总趁夜晚众人入梦后,侵入别人的梦,挑出合适人选,在梦中蛊惑其行至庙中,吸其精血。 一开始,众人觉得把这庙拆了就行,没想到拆后的第二天,这庙又会复原。后来又找人在外看守,结果就是看守之人也一天死一个。 总之,这梦妖不死,人只要会做梦,它就会越来越强大。 第504章:师兄(35) 下午的时候,朝晕和桑霁去破庙那儿看情况。白日里并无异常,只是荒凉了些,进了庙后也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想来这梦妖只有入夜才会有动静。 离开时,朝晕看了眼外面的死桃树,走上前去拍了拍,觉得可惜:“这桃树长得这么好,开花的时候一定特别漂亮。” 桑霁瞥了一眼,又向破庙看去:“快要萌生灵识时,被这梦妖吸了精血。” 朝晕觉得更可惜了。 桑霁走上前,弯腰往土里放了什么东西,然后便拉着还在仰头感叹的朝晕离开:“晚上再来。” —— 荒郊野外,夜深人静。孤月高悬,鸟叫虫鸣。桃树的枝桠向外延伸,把月亮戳成几截碎布。 白日里破败的庙宇如今看起来却有些阴森森的奢靡气,浓雾四漫。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下午那张破破烂烂的门化成了两扇,层层叠叠的藤蔓爬在上面,厚厚的一层,远远的看着像血盆大口,张着嘴要吃人似的。 桑霁:“看来得分头行动。” 朝晕不同意:“谁说两扇门就要分头行动了?我们可以一起进去。” 桑霁无奈地看她一眼:“两个人进不去的。” 朝晕不信邪,拉着桑霁直接怼进了一个门里,一睁眼居然在外面。她恼了,带着桑霁闯了整整五次,五次俩人都是走了两步就又重归原位。 在朝晕一股气要闯第六次时,藤蔓也烦了,等俩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卷着朝晕的腰把她扔到了一边。 朝晕:? ? ? 她这次是真信了需要两个人分头行动了。桑霁让她捏紧他给的鳞片,亲眼看着朝晕进了其中一扇门后才收回视线,要往自己这扇门里进,却不如朝晕进得顺利。 只见藤蔓之上突然生出了淡蓝色的光,紧接着汇成了几行字,桑霁随意一扫,识别出来是题。 但是小师妹进去的时候没这玩意儿。 总不能是因为这梦妖觉得她笨,不屑于给她出题吧? 桑霁歪了下头,慢悠悠地浏览这道题。 金乌西坠时,我—— 木精困守处,我—— 水府龙眠夜,我—— 火熄烬冷,余味悠长。 这是让他续字。 他张了张五指,片刻后提手写字,从容不迫地往后接—— 金乌西坠时,我水中捞月。 木精困守处,我盗取天火。 水府龙眠夜,我织就蜃楼。 这么多字一闪,而后慢慢消失,吱呀一声,门开了,他提步走进去。 虫鸣骤歇,跨过门槛,有行走间衣物轻细的摩擦声。蓝月发冷,越发明亮,眼前浑浑蒙蒙的景色如风过水静般露了面。 是一个满脸是血的男童,龙角被斩断,只剩下凸出来的骨头。他缓缓抬头,双眼发直地仰头盯着瞳孔骤然放大的桑霁,语调平淡而凄然:“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最甜的糖吗?” 桑霁没停下步子,从容地跨过门槛,从男童身侧擦过去,没留一个眼神。 “哥哥,父皇呢?母后呢?” 男童又气若游丝地喊,几乎与记忆里他死在怀里时喊的一样。 桑霁猛地握紧腰间的剑,把头按低,呼吸被压得很重,一向沉稳的步子也虚浮起来,他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没走成一条直线。 “桑霁——” 温柔的两声呼唤重叠在一起,从前方传来,他这次不可控制地抬起头,整个人彻底定在原地。 一个男人,一个妇人,正偎在一起,笑着看他,唤他,像小时一样。 他唇瓣哆嗦着,呼吸彻底紊乱,抖着嗓子喊:“父皇——母后——” 他匆忙地向前迈出一个步子,数道雷劈了下来,白惨惨的光让原本温慈和蔼的二人也冷了下来,脸色惨白,双眼污浊。满身不计可数的豁口,大片大片的鲜血涌了出来,粘稠、无声地滴落。 他们站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齐走向他。 “为什么不报仇?” “为什么不报仇?” 他惊出一身冷汗,脑袋混沌一片,呢喃着“父皇——母后——”,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可没退出一步,一只僵硬冰凉的手摸上他的手腕,他倏地扭头,对上了男童那双白成一片的眼睛。 他问: “为什么不报仇?” 这句话像咒一样环绕在耳边,桑霁摇了摇头,艰难道:“我……我未得时机……如今,如今已经……” “废物。” “你让我们好失望,我们死也不能瞑目。”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心尖像被插了一刀,桑霁抽出自己的手腕,急切地解释:“我会为你们报仇的,我一定会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一道声音突地从头顶插进来。 “可是他们已经不爱你了,他们早就死了。” 桑霁突然卡壳,意识恍惚起来。他看看眼前的父母,又看看身后的弟弟,无一不是面色惨白,行尸走肉。 他看着他们的血肉一层层化下来,最后剩下三架骨头,摇摇晃晃地向他靠拢,最后倒了下去,噗通一声,先是寂静,再是煮沸一样的吵闹。 “龙谷被血屠,你变得不人不鬼,你让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好生失望。” “在天玑宗也是。没有人喜欢你,你背负着他们的希望,却活得这么狼狈,实在可悲。” 唰的一声,桑霁拔出剑,四下砍起来,力道越来越狠越来越疯越来越不成章法,最后已经是红着眼嘶吼着在乱砍一气。 他明白自己是陷进梦魇了,但是他自己出不去,实在出不去,这都是他的心魔,这都是他自己心中所想。 那妖声还在耳边喋喋不休,没有因为他的愤怒而停下一丝一毫。 剑最后被插进地表,桑霁手握剑柄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死咬着牙关,眼神却慢慢变得黯淡、无光,人也慢慢安静下来。 “你着实可怜,也着实可恨。没有家人,没有感情,一叶孤萍,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桑霁的手指忽然颤动了下。 “不如,你把你的身体让给我,把你的灵力都让给我,我会让你的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505章:师兄(36) 他不答话,看起来如死物一般,那声音冷笑一下,扔下最后一根稻草。 “你还不懂吗?你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世上已经没有爱你的人了。” 阴风吹来,吹得剑上的辣椒吊坠叮铃作响,宛若镜子碎了一地。 桑霁沉沉的、混浊的视线缓慢挪向了这颗吊坠,轻轻道:“错了。” 他手上用力,拖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举着剑,手摸上那颗吊坠,最后慢慢收紧了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简直像是要把吊坠嵌进手心里,眼眸越发清明、安静、柔和,一如在朝晕面前一样。 他低声说:“错了。朝晕爱我。” “一切都有意义,报仇就是意义。他们爱我,有人爱我,只不过不在这世上罢了。他们会一直等我的,等我报仇,等我去找他们。” 在和谁说话呢?梦妖吗?还是自己? 梦境应声而碎,周遭的环境如轻纱落地,一跌便成了上午看时荒凉的破庙,虫鸣四起。 桑霁往后跌了三下,靠在墙上,慢慢滑坐下去,闭眼喘了口气。 “师兄。” 轻轻柔柔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桑霁豁然睁眼,握紧了剑。 “师兄。” 来人又唤,桑霁张开眼,抬起头,看见那张熟悉的、绝艳的脸庞,挂着柔和的浅笑,眼睛盯着他看,像漩涡。 他又紧了手上的剑。 “我都听到了。” 她说,弯下腰,有靡丽香气窜入鼻腔,她语调喃喃,唇瓣靠近着唇瓣,气如呵兰:“师兄,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呀?” 他望着她,冷不丁地想起进门前朝晕的模样。 她在月光下,永远美得惊人。 用片刻失神想到这句话,桑霁手腕用力,刚要挥剑,有人大叫起来,气急败坏—— “啊啊啊啊啊!谁让你假扮我了!!啊啊啊!!我烧死你!!” 面前如花似玉的人儿面色惊变,低头一看,裙子已经烧起来了,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惊叫着蹦哒,拍身上的火星。朝晕不给它灭火的机会,一直在旁边不停地念咒施法,直到火彻底把这妖怪烧成一地的水。 气氛安静下来,朝晕上前查看一番,又拿出烬明真人给她的小瓶子,把这些水收起来挂在腰间,赶忙跑向桑霁,蹲下去担心地看他:“桑霁,你没事吧?” 桑霁看着她,眸色深深,其中的感情浓到焚成烈火,又被清冷的月色稀释得模糊朦胧起来,他牵起唇角,说:“没事。” “怎么进来的?不是要接字吗?” 朝晕回忆了下,恍然大悟:“哦!那是要我自己写的啊?我以为是让我念呢!念了好几遍还不开门,我直接把藤蔓烧了就进来了。” 她不满地皱眉:“烧了好一会儿呢!” 桑霁突然低笑起来,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他笑着弹她的额头,问:“它给你下了什么梦?出来的这么快?” “可拙劣啦!说大家都觉得我的糖葫芦不好吃,那我能信吗?脑子有病,”朝晕捂着额头:“还说烈虹场的大家不喜欢我,桑霁也不喜欢我,这我能信吗?这妖怪简直是超级大蠢货。” 桑霁安静地凝望着她的双眸,时间久到似乎是永恒,他要把她的双眼镌刻进自己的眼睛里、骨头里、心里。 他颤颤地牵起她的手腕,慢慢地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腕处。 肩膀微微抖动起来,朝晕觉得手臂上落下了两滴温热,直烫进她心底、眼角,让她的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一圈。 对,不能信。 其他的,他不知道。 但是,朝晕的糖葫芦很好吃。桑霁也很喜欢朝晕。 缓了一会儿,桑霁扶着朝晕站起身,淡淡月光下,他冲她笑,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出去看看。” 朝晕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跟着他出了这破庙。刚踏过门槛,七八片桃花瓣从眼前飘过,美得像流水。 她骤然瞪大眼睛,探头看向那棵死桃树。 玉盘似的月亮挂在桃树后面,被纷乱的桃花染成了一片粉红。 花开得极盛,簇簇团团压在枝头,远看像一蓬蓬粉雪堆砌的云,近观却见每片花瓣边缘都泛着珠光,仿佛被星河浸染过一般。 桑霁拍拍朝晕的脑袋瓜,解释道:“我把洄雪殿那棵梅树的花瓣埋在这棵树下面了,能让它开一次花。” 朝晕惊奇:“你出来带梅花瓣干什么?” 他只是笑:“习惯。” 他还带了雪绒和兔兔的毛,还有仙鹤的羽毛,这些物件能让他有一种有归宿的安心感。 他星辰一般的眼眸望着她:“要坐上去看月亮吗?” —— 坐在桃树枝上看月亮确实清晰又明亮,朝晕晃着腿,觉得香气要把自己熏醉了,不由得感叹:“真好看!” “龙谷的桃花比这还好看,”桑霁看着那轮月亮,声音低缓:“可惜不能带你去,那里早已夷为平地。” 朝晕的呼吸都慢了下来。 他的语气混着说不出的、沉重的哀伤:“西荒玄龟,南明离火山凤凰,北境雪麒麟,地山夔牛,它们的地方,如今大约都寸草不生了罢。” “我们繁衍困难,喜好安静。本就不喜人类,他们还利欲熏心,总是要抓我们的幼崽换钱。于是我们便隐去踪迹,各据地盘,从不招惹是非,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 最先出事的是南明离火山。凤凰一族高傲,从不与其他三族通信来往。数百年前,他们的小公主贪玩入了人间,因为姿容无双被掳了去,幸好有一高手出手相助。 他们迅速坠入爱河,小公主还拉着男子回了离火山,不顾族人反对,要嫁于他。 大婚当日,男子借公主之手拿到涅槃之火,屠尽凤凰一族,活剖取丹,灵力暴涨。 一百八十年后,天玑宗第一任掌门玄空真尊得道飞升,传位玄霄。 不久后,北境雪麒麟国的护镜被击碎,沉眠中的麒麟被悉数屠杀,护心雪石被夺。 一百六十年后,天玑宗第二任掌门玄霄真尊得道飞升,传位青冥。 …… 而最后屠的,就是他焱龙一族。 第506章:师兄(37) 朝晕手脚冰凉,人已经呆住了。 桑霁看向朝晕,字句掷地有声:“天玑宗掌门,一直以来,都是同一个人。” “我是龙谷唯一一个逃出来的,带着保命的龙族圣物龙魂烬逃到南离山醒了过来,在一片尸骨中沉睡了一百年,也算是用圣物捡回一条命。” “梦里,有一个老人找上我。他说他是开天地来的第一个神,坚持留下守护人间,如今却被天玑宗历代掌门困在天玑宗起灵台里面,出不去。” 他已经太老太老了,出来了也毫无用处。 他当时在桑霁耳边落下一抹叹息,说了句天道危矣。 “他问我,要不要给焱龙一族报仇。愿意的话,错开兰月大选去天玑宗,进起灵台,他能够帮我一把。” “师尊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善良的人类,他给了我所有可能,带我上了起灵台。”桑霁牵过朝晕的手,好凉,在抖,他帮她暖着,继续道:“他要留我两缕魂魄做交易,我当时已经心如死灰,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那时,玄空刚屠尽我焱龙一族,我逃走时体力不济,撞上了山谷,把龙角撞断了,也惊动了他,或许他也疑心有人逃了出来,听说有奇怪的小孩执意要上起灵台,便不放心地出来看。” “如果发现我是火灵根,他必定生疑,所以老者给我种下了水灵根,以躲过他的耳目。” 他冲她浅笑:“朝晕,太久太久了,我一直都在为这件事活着,一直都是。” “朝晕,”他轻轻开口:“他明天就要出来了。” 朝晕忽然有种心门被冲垮的慌乱、紧张,她握紧桑霁的那只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们一起报仇,你不要乱来,你带着我一起……” 一片桃花瓣擦过桑霁的唇瓣,缓慢,带着哀怨地旋然落于掌心。 一枚花瓣贴在唇上,把朝晕后面的话都封截了,只能零落地散在身边。 “谢谢你,朝晕。” 我和你说了好多谢谢,但是,真的,真的谢谢。 月色下,他的神情从来没有如此认真、温柔而凝重。 “我现在并不知道他有多强,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我死不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不能让你冒险,更不能让你出事。” “你很喜欢师尊和烈虹场的大家不是吗?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的,他们都会平安无事。你要把我忘掉,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永远不要遇到危险。其实你原本就不该认识我的,平安、幸福一辈子就好,不要经历你不必经历的跌宕。” 一滴滚圆的热泪猝不及防地掉下,坠在下面枝桠的一枚花瓣上,被月光浸泡着,像水晶,被风轻晃着,和着吊坠和铃铛,哗啦一响。 朝晕动不了,她的意识越发模糊,最后也没能识别出来,桑霁眼中的水光到底是不是他的眼泪。 他俯探过身,有幽然的雪松香气,他抹过她脸颊上闪烁的泪珠。 隔着花瓣落在唇上的吻,比这花和月还柔软、缠绵。 又是一滴滚圆的泪无声滴落。 朝晕,我该说遇见你太早,还是太晚呢? 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吗?是最好的吧。 朝晕,不论早晚,谢谢你出现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8。】 —— 天玑宗掌门出关,不日飞升,迎真宴办得尤其盛大,可谓盛况空前,各大门派数一数二的人物都到了现场,还有各些天玑宗出类拔萃的弟子,格外热闹。 烬明真人平日里人缘不错,忙着招呼人,还要时不时看看殿门,暗自嘀咕怎么还不回来。 这徒弟真不靠谱,平时这么操心掌门的事,等掌门真出关了,又不来了。 单单一个桑霁,不能耽搁迎真宴。 闭门、开宴。烬明真人先是开了个头,之后就由高堂之上威风凛凛的九幽真尊来讲。 他站起身,立于高阶之上,面容依旧如青年,眉目温润,唇角含笑,一派德高望重的模样,举起手中酒杯,悠悠道来:“感谢各位的莅临……我九幽今日——” “砰”的一声,原本被关紧的殿门被狠狠踢开,力道之大像是要踢碎谁的头骨似的,让人头皮一麻。 天光铺了进来,满地金灿灿的阳光。 有人拖着剑走进来,剑尖在青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嘶啦声。 “九幽……”他不屑地嗤笑一声,念出这两个字也是要咬碎了一样的重,他烧着滚滚烈火的眸子死死地瞪着那至高无上的人:“不介绍介绍你其他名号吗?” 他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玄空、玄霄、青冥…这些,你都不和他们说吗?” 众人被他这话震得大惊,烬明真人忙站起来,大声呵斥:“桑霁!你捣什么乱!快到为师这边!” 然而桑霁连看他都没看,仿佛不认识他,只是握紧手中长剑? 有一弟子匆匆追了上来,慌乱地对着高阶之上依旧云淡风轻的掌门作揖:“掌门!实在拦不住桑霁师兄!” “桑霁?”玄空念着这个名字,对着那弟子摆了摆手,看桑霁的目光像在宠溺地看着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单枪匹马闯到这里,也算你有本事。莫要闹事,坐到你师尊旁边罢……” 话音未落,桑霁提剑,直冲他门面冲去。 天玑宗的弟子掌门率先坐不住了,拿起武器要去保护九幽真尊,结果还没近桑霁的身就被打开,场地顿时一片狼藉。 水天真人吞咽一下,看向烬明真人:“你这弟子,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烬明真人抱头崩溃:“我咋知道啊!” 玄空微微笑着,临危不乱地看着桑霁接近,待他的剑悬至脖颈处时才出手,似乎是要徒手劈剑,然而桑霁却登时一旋,转身砍碎了他腰间别着的一个琉璃瓶,蹬着一旁的柱子借力,重新落回场地中央,冷冷地盯着他。 玄空的表情顿时皲裂了,满脸不可置信。 他的皮肉忽然开始蠕动,额角刺出半截扭曲的角,脊背凸起羽毛的轮廓,像有无数活物在皮下挣扎,喉咙里也发出非人的嗬嗬声,原本温润的脸皱成一团,直到最后,仙风道骨的掌门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第507章:师兄(38) “玄空!”桑霁双目赤红,目眦欲裂:“六百年前,南明离火山凤凰一族遭劫,涅槃之火生生掐灭,幼凤被活剖取丹!” “四百七十年前,北境雪麒麟一族被屠,麒麟角被砍,护心雪石被你夺去!三百八十年前,西荒玄龟一族灭门,龟甲被生生撬裂,隐气龟珠被你夺去!两百四十年前,地山夔牛一族蒙难,独角被悉数砍断,雷针被你夺去!一百一十三年前,我焱龙一族被你杀尽,龙筋俱断!” “玄空!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字字泣血,声声落泪。 桑霁素来安静清冷,情绪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几乎是疯癫之状,剑都在抖,恨到了极致的颤。 众人面露惊恐,纷纷望向那不人不鬼的魔物,惊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唉,”玄空望天轻叹,承认得轻松:“桑霁啊——你是焱龙子孙?我就说总觉得放走了一只,原来是你。傻孩子,修仙之路,本就弱肉强食,你这又是何苦呢?” 烬明真人不可思议地望着高高在上的掌门,语气都在颤抖:“…我徒儿说的是真的?飞升是假的?掌门一直都是你,只不过是改头换面?” 玄空瞥过去一个眼神,冷笑一声,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烬明真人瞬间爆发,拍案而起,声色俱厉:“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敢如此心安理得?!” 水天真人愤慨:“我呸!装了这么久的人,骨头都是歪的吧!” “你们懂什么?这证明天神选中了我。”他沉醉地闭上眼,殿门狠狠关紧,他语调阴森:“反正,你们再也没有说出去的机会了。” 有些年轻弟子开始尖叫,四处逃窜,寻找出去的可能,桑霁再度提剑,迎了上去。 剑锋与长刀碰撞出连串铮鸣。 桑霁旋身削向膝弯,玄空撤步格挡时袖口被划开,桑霁肩头亦被尺风刮出血痕。 两人错身而过又急速回返,剑尖每次都将触及玄空要害,总在最后一寸被长刀截断。 水天真人和烬明真人对视一眼,一同飞去协助桑霁,然而还未过十招已然不敌,被寻到弱点,震出交战处。不乏有其他人想上前为桑霁帮忙,但是连他俩都近不了。 玄空抽出一缕神识探看,却见人人身前都蒙着保护罩,冷笑一声:“你还分出心力去保护其他人?愚蠢。” 桑霁眸色深沉,笑容挑衅:“我可比你适合做天神。” 他假意刺喉,忽转撩腕,玄空发冠应声碎裂,白发披散而下。玄空的手刀却同时敲中桑霁左臂——骨裂声沉闷,桑霁吃痛,不得不脱出战局,重新回到大殿中央。 他抵剑跪地,血顺着肘臂浸透长衫。发散衣裂间抬起眼,眸中血丝缠着未熄的火星,竟咧出个混着血沫的笑。 玄空抹了下唇角,笑:“撑不住了吗?可惜了。” “不急,有你受的。”桑霁也笑,利落提剑划开左手掌,血滴在青砖缝里,竟发出沸腾的嘶声。 “吾借龙血,以八分魂魄起阵!”桑霁以血为墨画咒,每一笔都咬碎半声痛哼:“凤凰——麒麟——玄龟——夔牛!” 凤唳拖着火尾缠住玄空右腿,麒麟的雷纹直接咬进对方正在兽化的脖颈。 龟甲纹路顺着血线爬满手臂,紫电缠上剑身,桑霁再度站起,咬牙蓄力,跃至半空,嘶吼着向玄空砍去。 玄空暂时无法脱身,盯着劈剑而来的他,狰狞狂笑:“你这一剑若杀不了我,你定死无葬身之地,永无轮回之时!” 额角的龙角又突出皮肉,脸又像火烧似的疼,剑上的火光烧得满堂光热。 他的眼里只有那张丑陋不堪的脸,没听到殿门大开的声音。 杀不了…… 杀不了能怎么办呢? 他无路可去了,他的结局是一个死胡同,仅剩的魂魄一散,他就是天地的孤魂野鬼。 桑霁咬紧牙关,长剑向后扬去,蓄了最大的力气砍进玄空的脖颈,却只砍进去一半,再也削不下去。 望着玄空兴奋的脸庞,桑霁的心陡然凉了一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坚持着,快要到极点的时候,有双温热而有力的手覆了上来。 被他死压的回忆又纷乱涌上心头,他颤颤回眸,看到了坚毅凌厉的一双眼睛。 ……朝晕。 朝晕,朝晕,朝晕,朝晕,朝晕。 朝晕的手铁钳般扣住桑霁执剑的腕骨,随着一声暴呵,长剑就着交叠的手势悍然劈出,烈火烧断骨头的声音响彻大殿。 一颗头颅飞旋而起,血雨喷溅。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0。】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一切结束、湮灭。 众人望着大殿中央两个血人,迟迟地说不出话。 朝晕跪坐在地,把怀里的桑霁抱得很紧,很紧。 “朝晕——”桑霁唇畔不断溢出血迹,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强自笑道:“醒的这么快?” “在听你说了一半话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了,没再闻桃花香,”她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安静说到:“恨你,只给我看了一场桃花,也没让我看开心。” 桑霁只觉得浑身散架一样的疼,他感受得到血液在迅速流失,头偏向朝晕怀里,像在取暖,字句依旧温润,笑说:“谢谢你,师妹——” “朝晕。” 朝晕突然细细颤抖起来,桑霁慢慢地意识到她在哭,颤颤巍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艰难地举起血淋淋的手,摸索着拭去她的一滴泪。 明明平日里那么跳脱,哭起来反而这么安静。 他无声地扯唇,如今只有眼睛能动,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又慢慢移动到眼前正燃烧的一张纸,认出来了上面画着的两个火柴人的一瞬间,画便化成了灰烬。 他现在一定比火柴人还难看,他的脸一定很丑,龙角也很丑。 应该有风,他听到了朝晕头上的铃铛被吹动了。 又转着眼眸看向那把伤痕累累的剑,上面的水晶吊坠碎了一地,只剩下残骸。 他的心理防线猝不及防地被击破,山崩海啸般的剧痛难过汹涌而来。 桑霁突然痛苦地一皱眉,嗓音带上了哭腔:“朝晕,我好痛,好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想看你,我想再见见你。” 朝晕把他抱得更紧,眼泪无声地、崩溃地流,她不停地抚摸他的脸颊,颤着声音,柔声道:“不痛了,不痛了,马上就不痛了。” 没人回答她,死一样的寂静。 点点金光从他身上四散,朝晕感受得到他越来越轻,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变得透明,那光像萤火,像尘土,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什么都没留下。 她垂下头,无力地撑着自己的身体,残魂一般。 大殿上慢慢响起低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悲恸的嚎啕大哭。 ———— 下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外面的摊贩见到了一个千里迢迢赶来拜师天玑宗的外地人,原本还在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起五年前那场举陆震惊的天玑宗事变,雪一下大就不说了,都收了东西回家。 有人见那个卖糖葫芦的还在那儿呆呆地坐着,过去劝她回家,朝晕塞给他们糖葫芦,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再坐一会儿。 只剩下她一个人。 糖葫芦架上的糖葫芦都被雪给盖住了,她也不在意,摸着怀里的雪绒和几只兔子,捧腮望着漫天的雪。 银装素裹,万里冰封,只有雪落下的声音,像洄雪殿似的。 有人自后踏雪而来,有琼破玉碎声,站在她身后便停了。 朝晕头也不回,懒懒道:“一支糖葫芦一锭金子,爱买不买。” 来人轻笑,笑声比满天落雪动人,他柔声道:“我是来找我的鳞片的。” 朝晕身子骤僵,过电似的麻了一下,慢慢地转过身,光风霁月的玉人儿一席月袍,正弯着眸,冲她浅笑,清绝无双。 “还来找我的师妹。” “我的朝晕。” 第509章:桑霁番外——凝霜谣 朝晕说她好困,不想起床。 我虽然一开始下定决心,不管她说什么都要按照她的要求,揪着她起床,但是看她困得一脸懵的样子还是狠不下心,只能又抱着她睡一个回笼觉。 睡醒了,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晒得人脸红,朝晕坐在桌前痛定思痛,嘀嘀咕咕:“我下次一定会乖乖起床的,一定会的!朝晕,你曾经是一个多么有意志力的自律女孩啊,现在怎么堕落成这样了呢?!” 其实,朝晕一直都这样,从来没有有意志力过,不知道怎么得出的结论。 我把不是早饭不是午饭的饭端上桌,她又把话头转向我了,严肃地和我说:“你不能再这样宠着我了!把我宠坏了怎么办?!下次要狠下心,严厉地喊我起床!” 哪里会把朝晕宠坏呢?朝晕一直都很好,永远都很好。 但是不能反驳她呀,只能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朝晕欣慰地连连点头,拍拍我的肩膀:“一起努力吧!” 吃过饭后,我们两个就要背着小背包上山了——找有没有特殊种类的辣椒。 没错,我们两个已经闲成这个样子了,每天就是南北西东转悠上山,寻找和记录各种奇花异草,尤其是朝晕喜欢的辣椒。 也不能说闲,两个人都喜欢做的事,应该叫追求吧?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山里漫无目的地晃悠,朝晕总是在这个时候给我讲各种冷笑话,总害我笑得东崴一脚西崴一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_?)┌ 朝晕喊我过去,果然是又发现了一个辣椒的品种,南方湿热,辣椒确实多。 又摘了好多花花草草,满载而归地回到家,雪绒和几只兔兔会先跑出来迎接,扛着我们的小篮子往屋子里挪动,用的时间不长,唔,基本上我做完菜出来,它们也能把篮子扛回去了,朝晕就在外面坐着,笑哈哈地看它们“下苦力”,时不时过去帮帮忙。 傍晚的时候,我就开始雕一个小人儿——抱着新找来的花花草草的小人儿。朝晕只会雕辣椒水晶,其他的都不会,很快就觉得不好玩儿了,拿出来了宣纸,豪爽地说要给我画画,让我不要乱动。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除了在雕小人儿,我连头发丝都没动。 朝晕长吐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拿给我看:“如何?” 嗯,两个精致的火柴人。 我说画得真好,把笔拿过来,在我的剑上添了一个水晶吊坠,在朝晕脑袋上添了两个铃铛,这算是完美了。 朝晕又要我给她画,我和朝晕的风格不一样,我的算是工笔,朝晕的算是写意,不能比。 不过她拿过去后支支吾吾半天,说:“嗯……!似乎是比我好了一丢丢吧!” 她鼓了鼓脸颊,在人物旁边画了个她说的“爱心”,爱心旁边又画了个火柴人,火柴人手上一把剑,一个水晶吊坠,说到:“这是朝晕爱桑霁的意思。” 朝晕朝晕,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不过朝晕也有不听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了喝酒,一喝就喝得烂醉,说话都说不清楚。 那时候就只能化成龙形,带她去天上飞一飞。她说遇见我的时间越长,离月亮越近。 她趴在我身上,一只手抓着我的角,一只手不停地摸我的头,傻乐着喊:“乖乖桑霁,乖宝宝。” 听得我浑身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上发热,传给我的。 她自顾自地嘀咕:“桑霁回来找我了,在一个好大好大的雪天。” “他受了好多好多的苦。” 哪怕说了很多遍,我也还是想要说——不苦的,朝晕,一点都不苦。 我当时本以为我要魂飞魄散,却没想到那老者留我两分魂魄是用在这个时候。 他用两分魂魄聚了我的气,为我聚魂魄、化人形、输灵气,能再见你,我也没什么好怨的了。 那些伤痛,远没有在远处望着你孤零零的身影那一刻锥心刺骨。 朝晕非常喜欢下雪天,我也是,不过民间降雪十分不稳定,有时候下得小小的,在门前只能积薄薄一层,玩也玩不尽兴,也就能写个“朝晕到此一游”。 朝晕不由得感叹:“还是洄雪殿的雪好玩!” 我问:“那回去?” “不要!你在那里过得太苦啦!”朝晕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脑袋瓜,像在拍她种的那些花草:“小苦瓜!” 不过后来还是回了洄雪殿,因为朝晕实在太想玩雪了。 如今的天玑宗掌门是莞凌。 听说她当时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去迎真宴,后来听说朝晕和我被欺负得很惨(其实只有我被欺负得很惨)——可能还有一点点师尊被欺负了的原因,一怒之下苦苦修炼,谁知道怎么一发不可收拾成了宗门第一,这可得把水天真人那个老顽固气死了吧? 朝晕正在庭院内忘我地给梅花树弹琴,师尊突然急匆匆地找上门,说暂避一下。我看到他身后跟上来的莞凌,把门挡住,笑着问:“莞凌师妹有事找师尊呢,这样不好吧。” 烬明真人抱头崩溃:“你知道这孩子怎么了吗?!她她她,她大逆不道!!” 我明知故问:“怎么个大逆不道?” “她她她她她……呃……” 他说不下去,想起莞凌对他强取豪夺时的样子他都一个激灵,想求着我让他进去,我还没说话,莞凌师妹已经把他提溜下山了。 这样才好,我相信莞凌师妹总有得偿所愿的一天,因为朝晕是这样相信的。 玩够了后下山,山下的雪积了薄薄一层,路上途经一家酒楼,里面有一个白胡子说书先生正在口若悬河地讲那年天玑宗的大事。 听着听着,我倒挺意外,这老头说的还真像回事,跟亲身经历过似的。 定眼一看,原来是从起灵台里出来的那个老者。怪不得,那可是真亲身经历过。 “那桑霁临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呀——”老者叹息,慢慢品了口茶,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眼神下缓缓道来:“他说——天地不容我。” 朝晕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这一句已经泪眼婆娑了,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其他人受到感染,也纷纷泪如雨下。 我十分无奈,给朝晕擦眼泪,哄着她,带她回家。 话说,朝晕不也在现场吗?她不知道我有没有说这句话吗?还哭得这么伤心。 回到家,给她做了桂花糕,人又笑了。 雪把今天的月亮洗得很亮,蓝水一般,把庭院里的雪映得氤氲。 我望着蹲在地上和雪绒它们玩的朝晕,冷不丁地想: 如果非要说,我想在这世上留下的话语—— 铺纸、研墨、提笔、下腕。 月光和爱一同渗进笔墨里。 “吾妻朝晕,惠兰心致,乐天达观,朝气蓬勃。性如春溪活活,心若皓月澄澄,骨似朗日融融。惟愿吾妻福寿康宁,平安喜乐。青丝可簪,吾为玉笄。百岁千秋,永为影从。” ———— 话匣子 剑上未融的三寸雪,檐上未溶的三寸月。 锁我魂魄的蚀骨调,开在刃上的一段春。 朝晕,我说过吗? 我爱你。 我生来就应该葬在爱你的墓茔之中。 ——桑霁《谒心如焚》 第510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 【宿主,】999+这个小光球的皮肤过期了,冰冷的电子音里夹杂着经历过世事浮沉的沉重【我问你个问题。】 朝晕:“你问。” 【我有个朋友,】999+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模仿人类吞云吐雾【呃,真的是我的朋友哟!】 朝晕已经能确定是999+自己的事了:“嗯,你说。” 【他不像我这么一帆风顺!经历了三次考公还没有考上,他现在想要转行改做主系统手下的秘书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他就发现朝晕的目光充满同情与包容,像在看自己笨拙却勤快的孩子:“只要你不涉黄赌毒,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999+感动得差点泪如雨下【真的吗?!】顿了顿,【不是我啊!是我的朋友!】 朝晕想说别瞎掰了,你哪来的朋友。 但是她还是好心地颔首:“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这样和你的朋友说。” 999+颇为动容,最后嘤嘤哭泣【宿主我不会忘记你的!】又顿了顿【他一定会这样说!】 朝晕欣慰地点点头,觉得他们一人一统的生活正步步高升。 你看,999+现在稳定了这么多,都不会满口黄色废料了! 抱着这种日子越过越好的心态,朝晕坚定地进入了下一个世界,临走前,她听见999+道【小姐不要走——和我一同进入秘密的极乐世界吧!】 朝晕:………… 现代都市。 这原本是一个万人迷世界。 女主叫关朝晕,拥有令所有人如痴如狂的美貌、破碎的家庭、娇软甜美的性格。 她随意的一瞥就会惹得所有人趋之若鹜,狂蜂浪蝶泛滥成灾。 而这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有两位。 首当其冲的是裴今,放浪公子哥,性格放荡不羁,混不吝的性子。他和关朝晕是高中同学,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发誓要让她成为自己的人。 他一直穷追猛打,直到关朝晕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依旧不松手。但关朝晕只是看起来好欺负一些,她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对他始终没有动心的意思。 裴今一直不能得偿所愿,逐渐有黑化的趋势。 第二个人是曲颂,是京都赫赫有名、权势滔天的贵人,华岳集团的总裁。年少有为,阴鸷冷淡,路过关朝晕的甜品店时,对正在忙碌的她一见钟情,总是暗暗观察她,并对她人生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掌握的一清二楚——包括她那讨人厌的爱慕者,裴今。 一场雄竞拉锯战就此展开,关朝晕没有能力反抗两个在京都手眼遮天的男人。他们怎么争抢她都不在意,她不喜欢他们两个,她只是想要安稳的生活,可这两个男人给不了她。 事情就这样慢慢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没错,这原本是一个1v2的18禁pO文,最后的结局也是巧取豪夺,女主在数次逃脱无果后只能妥协,做两个人手中的金丝雀。 不过这是真正的女主穿越之前的剧本。 孔青霜在现实世界里无意吐槽了一下这本文写的不好,结果一觉醒来就穿越到这本书里了,好死不死还穿成了曲颂手下那个总喜欢有意无意勾引他的秘书。 更要命的是,她还多出来了一个不完成就会丧命的任务:让曲颂爱上她。 不过好消息是,她有一个系统,并且成功分到了女主一半的万人迷数值,这让她的任务不至于是天方夜谭。 于是,剧本直接滑向了1v1的18禁pO文。 这让关朝晕更是被动,从前有曲颂在之中权衡转圜,她不至于到寸步难行的地步。但是现在曲颂半途中被一个秘书勾走,对她越来越漠视。 只剩下一个疯子一样的裴今。 他没有了竞争对手,只会越来越过分,最后彻底剥夺她的自由,让她成为折翼的鸟。 关朝晕本身就被他们两个的胁迫逼得精神恍惚,现在裴今步步紧逼,雪上加霜的情况更是让她心生绝望。 最后,她居然找上了曲颂的公司,想求他把裴今赶走,毕竟曲颂是一个喜欢放长线钓大鱼的主,他给关朝晕的自由比裴今的多。 然后,她在办公室撞见了曲颂和孔青霜的香艳画面。 被发现之后,曲颂也心安理得,直接说他现在对她没兴趣,让她另请高明。 强迫她那么久,对她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盖过去了。 她无法接受。 京都明面上没什么人能压得下裴今,出于报复性的心态,关朝晕居然又开始勾引曲颂。 原女主的威力很大,曲颂和孔青霜之间因为关朝晕闹过很多矛盾,最严重的一次是失去理智的曲颂带着孔青霜飙车,结果撞上了一个外出购物的行人。 医生说患者的右手受伤很严重,估计无法再进行绘画,而伤患是一名名气不小的漫画家。 曲颂看都没看,给人了一张五百万的卡,风轻云淡地说了句:右手而已,没那么金贵。 彼时,那位伤患安静地坐在床上,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忽地勾唇一笑,怎么看怎么凄寒。 后来是关朝晕把裴今捅进了医院iCU,神志不清的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裴今是个疯子,这个结果大家一点也不意外。 曲颂和孔青霜重归于好,蜜里调油,可曲家的事业突然被打击,机密文件被不明黑客盗取,等曲颂终于顺着网线把人查出来的时候,曲家这么大的产业已经危在旦夕。更重要的是——孔青霜被那名黑客雇去的杀手绑架了。 等见到这名幕后黑手的时候,曲颂才有些恍惚,想起来了是那名被他撞到的漫画家,谈撰。 他不解地问,明明已经给你五百万了,五百万赔你一只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谈撰坐在废弃危楼的楼顶,神色淡漠地看着楼下焦急的男人,每个字都发凉:“可是,你让我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谈撰,本来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惜在他七岁那年,父母在去接他放学的途中出了车祸,双双去世,他被拿了遗产的叔叔一家收养。 他过得并不好,叔叔一家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他只能勉强解决吃穿的问题,爱和思想的教育都十分贫瘠,慢慢变成一个沉默寡言、孤僻内向的孩子。 第511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 在他昏暗无光的童年里,他守着两处净土过日子。 一处是和爸爸妈妈的回忆。 一处是漫画。 他很喜欢看漫画,沉迷在和现实迥乎不同的世界里,眼观各种悲欢离合,能够暂时忘掉现实生活的苟且。 高中毕业之后,谈撰没有再上学,拿着打工赚来的钱买了手机和数位板,窝在家里报课、学画画,闷头画漫画,叔叔一家气得要死,说他不思进取,没有出息,最后闹着要把他赶出家门。 谈撰那年20岁,已经是死水一样波澜不惊的人,淡淡地说好。 办完手续,独自开了户口,从此谈撰的户口簿上只有他一个人——其实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早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他搬出叔叔家之后不久,一部恐怖漫画因为剧情过于出彩爆了。 虽然画技有些稚嫩,但是个人风格非常明显,浓墨重彩、诡谲、工细、大胆,识别度非常高。 而作者“mUrder”也因此出名。 不过他并不张扬,格外低调,从来不参加线下活动,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他画完那部恐怖漫画也就销声匿迹了一年,没什么动静。 一年后,他发表了第二部漫画,叫《黑豆咖啡》。 画风清新简单可爱,是轻松的单元剧治愈类漫画,讲的是内向沉默但善良的小黑狗黑豆和它周围的小动物之间发生的故事。 它有爱它的父母,还有各种各样的朋友,动物、植物,有时候还有外星人、神话动物,光怪陆离却又新奇有趣。 最重要的是,故事温馨平淡却不无聊,还有很深的启发意义。 非要说的话,是一个很深重的话题:自我、成长、爱。 意料之外的,这部漫画也杀出重围,成为年轻人喜欢的ip,在改编成动画后,又吸引了好多小孩子,总之也算是火出圈了。 对谈撰来说,画第二部漫画比第一部难很多。他和社会脱节几年,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和别人交流、交往。他也不知道自我、成长和爱是什么,他和那些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也在学习,更准确的来说,是修炼。 他摸索着,和笔下的人物一起成长,哪怕没有爱他的父母和朋友,他也想慢慢长大,虽然迟到,但不至于缺席。 直到他在出门去超市买东西的路上遭遇一场车祸。 他的右手废掉了,连同废掉的还有他本就微弱渺小的希望。 他明目张胆地盗取曲颂公司的机密文件,绑架了孔青霜,但是他其实没有要害人的想法,他只是突然想和一个人说一说他的事。 让世界知道,他曾来过。 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走。他是一个差生,没学到什么。 他像讲故事一样,把自己的一生娓娓道来。天下起了小雨,他突然眉眼一塌,有无尽的轻松在心里蔓延,如水煮青蛙。 在孔青霜的尖叫中,他站起身,轻松一跃,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 朝晕闭了闭眼,伸脚踹了下墙。 不管过了多少年,回想起这个剧情,朝晕脸色都不太好看,觉得像吃了苍蝇。 神经病吧,真是一群神经病,神经病再把正常人逼成神经病。 她来这里的时候还算及时,原主还没有遇上曲颂。 对于裴今和曲颂,她的态度可以称之为厌恶。不过在明面上她不想和曲颂有任何牵扯,很恶心,她要在背后偷偷搞他。 原主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和父母并不亲近,不过她很孝顺,父母提出的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 她家里条件很不错,在京都算得上是能排名号,但是和裴家还有曲家相比,那可是不能望其项背,原主父母也一直绞尽脑汁也想往上爬。 裴今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一直在对原主父母威逼利诱。 原主父母财迷心窍,一直鼓吹原主迎合裴今,从来没有过问她的想法,一步步把她推向深渊。 如今,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平安自由地过一辈子。 朝晕来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原主父母装乖说软话从他们那里拿了两百万,拿着钱去城郊处买了一幢独栋小房,然后关了原本的店铺,重新在离城郊不远的地方又开了个甜品店,离中心区很远,单纯就是为了避开曲颂。 她并不想和那种人产生正面接触,要不是裴今参入原著剧本的时间太早,她连裴今都不会认识。 原本的甜品店在京都名气挺大的,现在只是换了个地方,手艺在这里,不愁生意不好做。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 朝晕看着手上装着饼干的小盒子,又看看隔壁的独栋房屋,歪了歪头。 这儿不容易被找到,人少,邻居也少。虽然周围的房子都被买了七七八八,但是都是人家随便买来当个落脚点的,平时也不经常来,所以房子大多都空着。 不过,她的邻居住在这儿,并且每天都待在家里,哪儿不去,一个星期出去一次,买日常生活用品。 她边往邻居的家门口走,边在心里斟酌了一遍要说的话,等站定在邻居门口时,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伸手按了门铃。 两分钟过去,没人理会。 朝晕脸都要笑僵了。 她收回笑容,活动了下脸部的肌肉,再次扬起嘴角,又按了下门铃。 还没人理,朝晕的脸又笑僵了,再次收了笑,面无表情地盯着这扇门,缓缓力气。 她这张脸,不笑时看起来清冷疏离,有点凶。 这门在她表情最凶的时候开了。 天是艳阳天,暖融融的阳光晒在背后,对着门的身前却是阴冷冷的,朝晕生理性地打了个哆嗦,看向开门的……男人?青年? 朝晕有点分不清。 他身量极高,看着却很瘦,薄薄的黑毛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皮肤薄白,白得像泛着冷光的瓷器,薄得像浸水的纸,手背上的血管如同青字透纸。 头发许久没打理的样子,长长的,被他随意地绑到后面,前面的头发遮住了把上半张脸遮了三四分,不过看得出来五官凌厉漂亮,下颚棱角分明,唇色极淡,却是说不出的好看。 整个人带着点阴森森的郁气。 第512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 邻居低着头,没看来人,也没说话,整个人有种形销骨立的颓唐感,并不阴暗,却无端潮湿。 安静得有了点冷意。 朝晕偷偷往他屋内瞟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推出自己的饼干,递给他,嗓音暖甜:“你好,我是最近刚搬来你旁边的,就住在你隔壁。我看附近好像没什么常住的邻居,只有你一个吗?” “……” 好安静,朝晕感觉头顶有乌鸦飘过。 邻居没接他的饼干,也没反应,保持着开门的动作都没动。朝晕手举酸了,把蛋糕收了回来,手指在蛋糕盒上画圈圈。 “没什么人。” 清冷、沉闷、精简、冷漠。 朝晕抬起头,看着他笑起来:“哎呀,你会说话呀,我刚才还以为地球副本卡壳了呢,哈哈哈哈哈……” 没搭理她。 朝晕:…… 她一瞬间收了笑,又变得面无表情,轻轻磨了磨牙。 朝晕问:“你叫什么啊?我叫关朝晕,表示太阳的那个朝晕。” “谈撰。” “谈撰,”朝晕重复了一遍,语气莫名:“谈话的谈?” 邻居轻轻颔首。 “很少听到这个姓呢,”朝晕微顿,又问道:“哪个ZhUan?” 简单的两个字:“撰写。” “喔,谈撰,”朝晕又重复了一遍,这才继续问:“你几岁了?我看不出你的年龄,我今年22了。” “23。” 朝晕:“看起来不像呢,你是做什么的啊?你看起来很少出门的样子。我是甜品师。” “漫画。” “哇塞!”朝晕呼声略高:“画漫画的?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对方没接声,似乎只有她有问题的时候他才会回答,像只设定了简单问题的ai。 朝晕没在意,微笑:“你家里只有你自己吗?朋友多吗?平日里会有家人来吗?我觉得我家人就不会来……” 谈撰:…… 他被墨发遮了七七八八的眸子终于闪过一丝不解,还有一丝面对这么多问题的沉重。 他说:“你是来查户口的?” 朝晕闸住了,因为对方不像说笑。 谈撰又漠然道:“我的户籍很干净,别问了。” 虽然话很少,但是他发音准确,语速流畅,看样子和社会的脱节程度不是很高。 朝晕打哈哈:“哈哈……抱歉,一不小心就多问了。”她适度地摆出体贴关心地模样,不好意思地问:“我这是打扰到你了吗?” 她后面还有话,结果谈撰直接干脆地首肯:“嗯。” 朝晕:?-?? 不过她也不尴尬,又把饼干递了出去,柔声说:“那还真是抱歉。我只是觉得我们是邻居,想要联络一下关系,以后好有个照应,毕竟这儿地方这么偏。” 这话似乎有意所指,谈撰眉心微折,没思考过来呢,朝晕又把手里的盒子推出去:“你把饼干收下吧,当是我见面礼和赔罪礼。” 谈撰握着门把手,声音冷冷的:“不用,你自己吃。” 朝晕苦恼:“可是我在减肥呢,你看起来太瘦了,多吃点吧。” 谈撰视线微微上移,看见她嫩黄长裙掐出来的盈盈一握的细腰,抽了抽嘴角,没理。 她比他好到哪里去了?还减肥呢,为了等台风来的时候死得干脆利落点? 朝晕见他坚持不收,妥协了下:“行吧,我拿来个凳子把饼干放这儿,你想吃的话就出来拿,等下午我下班回家的时候,你要是还没吃,我就收回来。” 谈撰捏紧把手,等她说完后淡淡道:“没了?” 朝晕懵了下:“昂……没了吧。” 门磕上门框,门锁一响,朝晕看着眼前紧闭的门,立马收了笑,微微皱眉,不紧不慢地踢了一脚门前的台阶,转身回自己家拿凳子。 一门之隔,男人紧贴着门面,身子滞后地微微发抖。 他重重地、缓慢地吸气,再无声地吐出去,来回几轮,总算是平稳下了心情。 手指不轻不重,捻着下唇瓣,把原本苍白的唇色捻得透着绯红的血色。 有人找他说话,有人找他说话。 他瞳孔轻颤着,自顾自地小声嘀咕:“回答得怎么样?” 应该还不错吧?他把所有对方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了一遍,最起码很有礼貌。 但是他真的不敢接受陌生人的食物。虽然他对饼干不是很讨厌,可感觉吃了会死翘翘,他的漫画里也多次提到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就算是新邻居也不行。 最主要的是,他没有能拿来还的。那就等于说是欠别人的,这就更麻烦了,他不要收下。 谈撰这般想着,撩开门边窗子的窗帘一脚往外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板凳上放着的精致的小盒子。 他轻轻撇了撇嘴,放下帘子,转过身往房间里去,一边摘下皮筋一边暗自嘀咕:还减肥呢,瘦得跟火柴棍似的,自己拿去吃吧。 朝晕晚上踩着夕阳下班的时候去谈撰那儿看了一眼,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盒动都不带动的饼干。 她没什么表情地把盒子拿走,却没拿凳子,凶着一张脸狠狠地咬下一口饼干,往自己的家里去,心里却偷偷盘算着小主意。 接下来的两三天,谈撰的新邻居每天都会来敲他的门,每天都会带着花儿一样的笑容把手里的盒子推出来,说着相同的台词:“谈先生,这是新研究出来的改良版的布朗尼,想请你尝一尝。” 他也说着相同的台词:“不用,你吃。” 朝晕:“我减肥呢。” 谈撰不语,直接关门。 他态度很冷漠,但是每天都会开门,耐心地听完朝晕的话,回复一句,被反驳一句,然后关门,那份甜点最后还是被下班回家的朝晕给吃掉。 这种行为模式持续了三天,朝晕改了方式,直接敲一下门就离开,等谈撰开门的时候,只能看见门口放着的甜点,看不见人。 又是一次开门,他看着这个盒子,觉得有点头疼了。 为什么要这么锲而不舍地送他甜品呢?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要开门。 也许是真的想多和别人交流,但是实在不得章法。 第513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4) 谈撰看着这个盒子,苦恼地皱眉,有些出神,手不自觉地一松,手上的电容笔“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屈膝去捡,不经意地一瞥,而后定在那里。 这次盒子略大,和之前的长的一样,上面的盖子有图案,侧边的是透明壳子。 看过去,里面是几个纸杯蛋糕。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离他最近的那个纸杯蛋糕上面好像刻的有字。 谈撰想了想,觉得不是死亡恐吓就是无限流来信,他这个邻居可真是不简单啊。 他垂着眸,思考了一分钟,紧接着便轻巧地拆开上面的丝带,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五个纸杯蛋糕,一时间陷入沉默。 每个纸杯蛋糕上刻着一个字,连起来就是—— “邻居没品位” 谈撰:…… 他觉得,这比死亡恐吓还没礼貌。 嗯,还有就是,他的邻居很简单。 他怎么会没品位呢?他只是拒绝了她危险的甜品而已。 谈撰想把盒子重新整理好然后回去,但是看着这四个字,他心下有些郁结,盯着它们看了会儿,然后直接拿起其中一个吃掉。 眼不见心不烦。 —— 朝晕以为自己今天下班之后看到的还是紧闭的房门和纹丝不动的盒子,没想到一走到谈撰家门口,看到的却是蹲在门前低头看漫画的谈撰。 长发几乎把他整张脸都遮住,微卷,略乱,下颚线凌厉,无声无息的,像阴云。 朝晕视线轻移,又看到了被拆开的盒子。 她快步走上前去,没见盒子里面的纸杯蛋糕。 朝晕:…… 爹的,怎么偏偏是这次拆开了。 谈撰听见了声响,合上书,抬起眸来,见是自己要等的人,扶着墙站起身,中间因为腿麻趔趄了一下。 他身形瘦长,气息沉寂,站在朝晕面前低头看她,跟鬼影似的。如今默默地盯着面前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人,语气平淡,开口一句:“邻居没品位。” 陈述句,没有赘述。 朝晕眨了两下眼,牵起一抹笑,看起来温柔乖巧:“谈先生,你今天把头发放下来啦?” 原来把头发放下来是一般形态,绑起头发是工作形态。 谈撰:…… 和她说什么呢。 他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邻居没品位。” 朝晕又眨巴了下眼,软了语气:“我开玩笑呢,说不定这样能和你拉近关系呢?” 紧接着,她作出惊喜的表情:“你吃了我的纸杯蛋糕吗?味道怎么样?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就是朋友……” 她面容姣好明艳,说话时活泼灵动,看着她的眼睛,其实很难说出伤人心的话。 然而谈撰只是弯腰,把自己脚边的盒子递给她,无波无澜:“我又点了纸杯蛋糕的外卖,还给你。” 还给你,就无亏无欠,约等于没有交集。 朝晕:…… 她缓缓锁眉,鼓了鼓脸颊,接过盒子,眼睛却牢牢盯着对方。 谈撰被看得有点不自然了,他退后一步,撇过头去,右手不自然地扶上脖子,脖颈被乌浓的发丝和黑色毛衣衬得白皙如玉。 他停了停,不急不缓地道:“你不要再这样做。我很孤僻,没有朋友,不适合和人做朋友。会惹人生气,不好。” 嗓音沙哑低沉,没什么感情,和他说的话完美匹配。 朝晕也没回答,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走近他,探着身子去看他的脸,非要和他对视。 谈撰瞳孔猛缩,躲避开她的视线,后退了两步撞上了门,不由得一声闷哼。 朝晕又站在他原本站的地方,颇有鸠占鹊巢之感,离他更近,笑眯眯地看着他,从自己包里拿出来了几张贴纸递过去:“拿着吧。” 谈撰站直,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歪了下头,表示不解。 朝晕直接塞给他,宽容得像在哄一个小孩儿:“给小孩子的。” 谈撰敛眸望着手上的贴纸,语气平平,一本正经:“我不是小孩子。” 朝晕已经提着纸杯蛋糕转身离开了,闻言背着身随意对他挥了挥手,潇洒得很:“小孩子就爱口是心非。” 谈撰:…… 春季的晚霞也淡淡的,如绿叶萌芽。霞光淋满一身,身上暖融融的,手上的贴纸也暖融融的。 谈撰平静地转身开门,动作行云流水,关门声轻轻的,像轻巧的开始,也像不忍的送别。 手捏在门把上,脊背贴在门身,他低头看手上可爱的贴纸,肩膀连带着全身又细细地颤抖起来。 今天,说了好多话。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 或许是他那天的话奏效了,朝晕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送甜品上门,更没有敲门。他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只是会在临近上午九点的时候看一眼时间,又在临近下午五点半的时候看一眼时间。 她听进去了,知道他不好,所以不来找他做朋友了。 这样很好。 他看着手下画出的黑豆和它的好朋友们,安静地这样想着。 敲门声骤响,打断了他的思路。 走向门口的途中,他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心情。 高兴吧,谈不上。不高兴吧,谈不上。复杂的,怪怪的。 但是不是一潭死水。 就算是下午,开门后外面的光亮还是会刺得谈撰眯了下眸子,适应之后又看向来人,心忽地噗通了一下。 朝晕看着他,弯眸笑:“在工作吗?” 谈撰摸了摸绑起来的头发,无声点头。 “又打扰到你了,”朝晕这样说着,但是脸上没什么愧疚神色,把怀中的玩偶往前一伸,向他递过去,神情认真:“你不喜欢甜品的话,喜欢玩偶吗?” 谈撰愣愣地看着朝晕送过来的小黑狗玩偶,心又像惊醒似的噗通一跳。 朝晕笑着说:“这是我精心挑选了好久才买下来的,已经洗过晒过了。你都不知道我逛了多少个精品店多少个商场才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玩偶。虽然贵是贵了点,但是如果你收下的话,就很值当了。” 这里面有两个信息。 一,她花了很大精力挑的。 二,花了很多钱买的。 第514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5) 谈撰喉结滚动,低首和这小黑狗对视。 良久,他低声问,语气疑惑不已,像是在问一道难解的题:“为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他这个人就像这只小黑狗玩偶。 朝晕把小黑狗塞到他怀里,唇畔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难题被她迎刃而解:“因为,真的很想交到新朋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 谈撰已经忘了自己怎么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的邻居离开的,也忘了自己怎么僵硬地拿着小玩偶回家的,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他回到黑洞洞的房间,伸手开了灯,先是坐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这只可爱的小黑狗玩偶。 香香的,喊不出名字的花香,暖洋洋的,不像他的房间,冷潮潮的。 他点点它的鼻子又点点它的嘴巴,最后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床边。 从此,孤零零的枕头终于有了个伴儿。 谈撰觉得心里怪怪的,摸上去,自顾自地嘀咕:“不要跳了不要跳了。” 顿了顿,觉得有点不对,换了个说法:“不要跳得这么快,不要跳得这么快。” 这样施法施了几分钟,心跳频率逐渐归于正常。 谈撰收回看小黑狗的目光,拿出平板登上微博,去看自己前几天发布的投票。 他微博粉丝刚破一千五百万,黑豆咖啡给他涨的粉丝最多——虽然他不知道关注他干什么,毕竟他除了必要信息啥都不发。 黑豆咖啡是单元漫画,一话或者几话讲一个故事,每隔一个月会有专题番外,他两天前发布了一个投票,问他们想看什么专题。 票数最高的是甜品专题,还是他当时鬼使神差加进去的。 看着这个自己从未涉及的领域,谈撰脸色莫名沉重,起身去厨房,准备下一碗面吃,然后发现食材基本吃完了,明天一早又要出门补物资。 谈撰很少出门,倒不是抗拒和讨厌,只是长时间不和外人接触,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待在外面的世界就会产生一种慌乱蹩脚的感觉,无地自容,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不过他也会逼着自己一周出去一次,不至于完全和社会脱节。 第二天一早他便出了门,扫了个共享单车去附近一家商场买食材和日常用品。 商场开在城郊附近,人流量比较少,规模也不算大。 他买了些必需品后,抬头看着扶梯,陷入了深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乘着扶梯上了三楼。 三楼主攻娱乐,有电玩城、密室逃脱等,也有各种卖娃娃、文创之类的店面。 谈撰觉得,邻居给他买了一个玩偶,他也应该回赠点什么。 他环顾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一家最大的玩创店,一边回想着朝晕的模样一边寻找适合她的礼物,最后勉强入眼的是一个精致漂亮的金发娃娃,女孩子不都喜欢玩娃娃换装吗? 他左看右看,最后把这个娃娃盒子抱在怀里,又往店里面走,心里却无端觉得有些心虚,也有可能算是自责? 毕竟,邻居昨天给他的玩偶好像很贵,最重要的是,这玩偶是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挑出来送给他的。 她挑得那么认真、精细,他却在大商场里面挑这些千篇一律的礼物。 他苦恼地这般想着,看路有些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玩偶架子,一个趔趄后又扶着架子站好,随意地往架子上一瞥,然后定在原地,发芽生根了似的。 只见架子上摆满了朝晕送他的那只黑狗玩偶,多得跟批发来的似的,旁边还贴着一个促销牌子:打大折!促大销!一个玩偶48元! 女人真挚动人的表情还残留在脑海里,不停上演。谈撰站在一堆小黑狗前面,细长的眼眸一眨不眨,淡淡地和这么多只小狗对视,下颚绷得很紧,轻咬下唇瓣,咬得血色上溢。 初见端倪。 好像遇见胡说八道的坏女人了。 —— 朝晕下班回家的时候敲了谈撰家的门,想要个联系方式。敲了好几次都没得到回应,她猜想邻居应该是出门了,于是暂时放弃,打道回府。 她没找到邻居,邻居却在晚上找上了她。 朝晕听到门铃声的时候没想过是谈撰,开门的时候看见一道拢在淡白光里的瘦长人影,先是一愣,紧接着牵起笑来,语气轻柔:“谈先生?有什么事吗?” 谈撰听到她的声音时便抿了抿薄唇,再度抬眸时,眼中一片冷淡。 他很没有礼貌地不吭气,长臂一伸,直接把手上的小黑狗塞给朝晕。 动作说不上粗鲁,但是幅度挺大,朝晕勉强接住了,垂眸看着怀里的小黑狗,无奈一笑:“谈先生,要把它还给我吗?” 男人语调平平:“也给你买了一个。” “……啊,”朝晕难得卡壳,眨巴了两下眼睛,微微一笑:“太巧了,你也找到了那家店吗?” 谈撰盯着朝晕得体的笑容,解锁了手机,把相册里拍的架子亮给她看。 因为这沉默,月色都清淡了几分,模模糊糊地挂在树梢上,稍显冷清。 谈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心情,生气谈不上,难过谈不上,但是有些郁闷。 他觉得,邻居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做朋友,她可能只是在完成人类的社交礼节,这个小黑狗就是确凿的证据。 谈撰心里不太舒服,有飘渺的情绪悄悄地往外溢。他冷着脸,又把地上装着娃娃的盒子拿起来,递给朝晕。 朝晕拿着这个小黑狗,又看看盒子里面漂亮的娃娃,原本被压下的唇角又再度上扬。 她接过、举起,看得很仔细,问得很轻:“谈先生,这个娃娃是买给我的吗?” “看到那一堆小黑狗后,仍然坚持给我买的吗?” 谈撰一直觉得自己对人类的情绪感知很迟钝,但是如今,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他觉得对方眼里总是虚浮的、带有棱角的一层软雾淡化掉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她的眼睛。 明亮,微凉。 他撇过头,冷声道:“还你的。” 但两人心知肚明,他又不欠她什么。 这个漂亮的娃娃,他真心送予她。 第515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6) 谈撰并不想和她多讲话,手里空空地要走,朝晕没留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稳声道:“谢谢你,谈撰。” 她说:“我对我的行为感到抱歉。不过我想要你知道,我现在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谈撰的脚步没有停下,拖着影子拐回了家,一句话都没说,好似没听到。 他回到家,拿起平板,把今天剩下的半话给画完,喝了半杯水,洗漱,上床睡觉,和平日里没什么不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句——鬼信你。 一夜悄无声息地溜走,他醒得早,简单做了顿早餐,吃完之后就在网上搜附近的甜品店。 他对待作品很认真,既然已经决定了甜品专题,那么就要在现实里细致观察一下各类甜品的模样、味道,以及给人的感觉,从而给角色匹配对应的甜品。 来回看了一圈,只有一个店面的装潢吸引到了他。 店离他这里不远,店名叫糖霜,店内的主色调是青绿,漂亮、清新、温和,看着就让人神清气爽,暖融融的,甜品的价格也很适合。 他滑动屏幕,又看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之后,便确定下午到“糖霜”那里看看。 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来人是谁,也因此没有理会。 来人似乎气定神闲的样子,按门铃后会等待两分钟,还没有人应的话才会按第二次,一点也不急。 谈撰觉得邻居还是在耍他,一直都没有回应,直到第四次门铃声落幕,后面再无声响。 人好像是走了。 他这么想着,手下画出圆润流畅的线条,俨然是一只Q版小狗。 他看着画面中黑豆和其他的好朋友,盯了半晌也没下笔,忽地一皱眉,把平板放上桌面,出了房间。 花了些时间才决定压下门把,他推开门,先是往门边的凳子看过去,空空如也。 “谈撰。” 前方传来含着笑意的一声唤,谈撰僵了下,不大自然地抬起头,看见了他的邻居。 她一身淡紫长裙,捧着一盆紫色花,清雅的面容上一抹和花一样灵动的笑。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半长,直切在他脚尖,像在触碰他。 “果然会出来,”她说话的语气总有抹泰然的悠闲,抱着花进了一步,捧出怀里的一盆花,弯弯眸:“这是太阳花的一个品种,紫璎珞,送给你呀。” 谈撰头发绑在脑后,眼睛露了个七八分,黑如点漆,凝视她了半晌,忽地一撇头,不说话,也不看她。 但是也没关门。 他回想着朝晕刚才的话,又是蹙眉。 什么叫“果然会出来”?她很了解他吗? 朝晕一点也不恼,又进了一步,花被稳稳地捧在怀里,越靠近谈撰,他越觉得眼前亮。 “谈撰,收下吧。这是我的盆栽生的宝宝,不是在外面随便买的。” 谈撰回过头,紧紧地盯着她,唇瓣微扬,有些嘲弄的意思,一字一句地重复:“盆栽,生的宝宝?” 她真是惯会胡说八道,东扯西扯。 “哎哟,终于说话了,”朝晕吐出一口气,笑吟吟道:“当然不是啦,这是我最喜欢的两个盆栽其中的一个,送给你。” “我这次可没骗你,这花儿我养了三个月了,另一盆还在家里,别人碰一下我都不放心,但是我觉得你能把它养好。” 花瓣紫色的一角闯入余光,谈撰微微抿唇,态度漠然:“我连自己都没养好。” “胡说,怎么不好?”朝晕一瞪眼。 她的手臂因为长时间抱着盆栽而酸痛,于是放低了高度,谈撰看了几眼,忽然略重地从鼻间呼出一口气,伸手接过这盆栽,花瓣绰约的影子在他手背上摇曳。 朝晕终于能放下手臂休息一会儿,她语气轻松却认真:“我以为你并不想和我接触,所以想减低投入成本,不过还想着说不定你哪天突然想和我做朋友了呢,所以……嗯,说话略微夸张了一点点。” 一点点? 谈撰在心底淡嗤,眼睛却没从这盆生机盎然的花儿上离开。 “不过昨天晚上一见,我还是很想和你拉近关系。” 朝晕拿出手机晃了晃,直爽问道:“谈先生,加个联系方式?我把我的微信二维码给你?” 谈撰腰背忽地一挺,抱着盆栽往旁边一侧,头也撇过去,和之前一般无二的姿态和语气,却让人觉得扭扭捏捏的:“我、我再想想。” 啧,跟要扯结婚证似的。 朝晕挑眉,也不逼迫人,把手机收起来,语气颇为遗憾:“好吧,你再想想。” 她要去上班了,临走前还交代:“这盆花很喜欢阳光,记得让它多晒晒太阳。” 谈撰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点头,在目送朝晕离开之后,抱着盆栽回家。 屋子里有点暗,阳光只能从厚厚的窗帘里筛出稀薄的点点光线,房间里有种密不透风的闷。 他站在客厅的窗前,拉开窗帘,阳光亮得他缩了下眸子,弯身把盆栽放在窗台上,左瞧右看,确定大部分叶片都被阳光照到了后,才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他拿出手机,搜索这种花的习性,一一记下来。 记着记着,有一句话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我还是很想和你拉近关系。 “…………” 有点记不下去了。 谈撰扶膝弯腰,看着这盆花,正经地问:“你信吗?” 唔,鬼信吧。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 下午三点整,谈撰穿戴整齐出门,按照导航前往那家甜品店。 因为不远,所以他是走路过去的。 店在一条商业街的尽头,虽然交通方便,但是平时人不多,倒挺安静。 导航提醒导航结束,谈撰抬眼看了下牌子,确定找对了位置便收了手机,刚要进去,却注意到了门口挂着的花花牌子。 “内有恶犬,介意勿入” 恶犬。 谈撰稍稍挑眉,跨过门槛,粗略地往店内扫了一眼,没看到大型犬的影子。 他走向柜台,忽然听见脚边糯叽叽的一声叫唤。 愣住,低头,看过去,看到一只不大一点的小白土狗。 第516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7) 好一只恶犬。 好可爱。 他眼巴巴地看着那只一直冲他摇尾巴的小狗,没有收回视线的意思,直到前台服务员问他需要点什么才回过神。 他粗略浏览了一遍柜台里面精致小巧的蛋糕,最后点了一块青提蛋糕,服务员又问他是打包还是在店内吃,他看了看店内优雅清新的环境,说在店内吃。 选座位的时候,谈撰选在了离小狗和柜台最近的位置,能看清大柜台里面的所有甜点还有小狗,是一个很完美的座位。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那只小狗,看着看着,心思就不自觉飘到漫画上,考虑着要不要让黑豆多一个好朋友。 柜台后面传来了一点动静,有人从后方的烘培房出来了,正在和服务员说话,他耳朵动了动,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他微移了视线看过去,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却在看清女人温和的笑颜时猛地转过头,再难生出认人的心思。 是他的邻居。 叫什么来着? 谈撰腾出一秒时间思考了一下,没想起来。 服务员趁着朝晕说话的空隙把蛋糕拿出来,放在漂亮精致的碟子上,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往那个看起来很恐怖的男人那里送,心里有些忐忑。 就这种外表阴沉沉的男人最吓人了,说不定心里有什么小九九呢! 她绷着身体,把碟子搁在铺着可爱桌布的桌子上,动作轻轻的:“请慢用……” 下一秒,恐怖的男人“噌“得站起来,阴影都能把她给兜住,说话时嗓音冷沉沙哑:“抱歉,临时有事,打包吧,麻烦的话我补钱。” 汪涵呆了下,而后点头:“好的,不用补钱,就是可能这蛋糕再打包进盒子的话会有点不完整……” 男人身子背对着柜台,看起来有种坐立不安的急躁:“没事。随便,越快越好,再要一份蓝莓蛋糕,谢谢。” 汪涵迟疑地点点头:“好的,那我去前台知会一声,您先去结账,我去为您打包。” 她端着那碟蛋糕离开,心里还无语地摇头。 背着身子只给她留个侧脸干啥呢?耍啥帅呢,就这种文艺男最吓人了。 谈撰起身,把凳子重新推回桌子下,三两步逃似的站定到收银台前,抱臂低头,长发掩了一半脸,生怕有谁认出来似的。 脑子有点混乱: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巧;心里有点怪异: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 总之、他现在整个人乱成了一团麻,收银台前有人问他是现金支付还是电子支付,他没怎么认真听,掏出手机说微信支付。 “好的,请出示付款码,我扫您。” 码。 这个字儿一出来,今天早上女人要和他加微信好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让他脑子更乱了,胡乱按出来了码,推了出去。 空气都停止流动了一秒,他听见有人轻笑,有人慢悠悠地说:“漫画家,要的不是微信二维码。” “……” 谈撰抬眼,看到了朝晕笑吟吟的面孔,听到了她说的话,彻底呆住了,怔在原地。 朝晕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对着他的二维码扫了下,谈撰听到了一声振动才回过神,慌忙收回手机,又调出来付款码推出去,终于成功支付了。 汪涵这时也提着打包好的蛋糕过来,谈撰伸出手要拿,又被中途塞了一把贴纸,等他提到了自己的蛋糕,也抓了一把贴纸。 有人语气含笑:“送小孩儿的。“ 他已经没有把贴纸还回去的精力了,哪怕觉得自己应该说点话表示礼貌,但是他的舌头好像打结了。 谈撰慢慢地挪动身体,僵硬地转过身,在下一秒然后狂奔出门,快得有了残影。 身后传来小狗糯叽叽的两声吠叫,女人调笑小狗的慵懒声腔,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莫名有种陌生的、气血上涌的感觉。 好可爱的小狗。 他放缓了脚步,缓缓吐出一口气,这般想着。 好可爱的蛋糕。 他低下头,把下半张脸藏进黑色冲锋衣里,看不清情绪,只有提着蛋糕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后面的话,不太敢想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1。】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谈撰给蛋糕拍了好多照片,360度环绕拍照结束之后才一边吃蛋糕,一边打开微信。 消息那里有一个编辑在催他多更新一点,他没搭理,点开了联系人那里久违的小红点点,看到了一个微信名叫“敌泽特”的人申请成为他的好友。 敌泽特? deSSert? 谈撰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这都能猜出来,眉尾不禁扬了扬,点了点头,视线又不经意地落在其他几个字上。 申请成为好友…… 这几个字在脑海里像小孩子一样跳动着,谈撰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放下手机,又吃了两口蛋糕才重新拿起手机点了添加。 紧接着,他盯着空白的聊天页面看了好久,再苦恼地轻轻皱眉,最后决定自己先开个话头,毕竟他自己跑掉的行为很没有礼貌。 T:蛋糕好吃。 发出去这四个字之后,他又把剩下的几口蛋糕吃完,故意没有去看手机,直到手机一个振动,他停下动作,轻咳一声去拿手机,解锁之后去看微信消息,发现是他的编辑。 编辑大概的意思是让他快点多更新,这种不需要宏大剧情的漫画肯定画的很快, 不用想那么多,也不用对着幼稚的剧情精雕细琢,要趁着热度抓紧更新吸粉。 谈撰面无表情地看完,面无表情地回复: T:你真烦,快点穿件棕色的毛衣去厕所把自己冲掉,当在下水道旅游了。 说完之后他退出聊天框,没有人给他发消息了,他按了免打扰,绑了头发,拿着平板开始画画。 创作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到室内光度已经暗到他看平板有些朦胧的时候,他才把平板放在一边,开了灯之后去厨房煮一碗面。 他把面煮完吃完也才过了四十分钟,再重新回房间的时候,突然察觉出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客厅有点亮。 第517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8) 他走到客厅,看见窗前那盆欣欣向荣的盆栽时才恍然想起来,客厅的窗帘被他拉开了,怪不得有种吸血鬼初见太阳的不适应感。 想起来盆栽,也就又想起来了邻居;想起来了邻居,也就想起来了不知道有没有回复他信息的邻居。 脑子里面突然多出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谈撰轻啧一声,给这盆栽浇完水后回到自己房间,喝了口水缓了缓神,而后才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给他发信息。 第一个还是他的编辑。 边鸡:? 边鸡:我知道你现在名气大,但是说话也客气一点吧?没有我对你的栽培,你觉得你能有现在的成就吗?我手底下有比你出名早的,也有比你有天赋的,你态度最好放端正一点。 谈撰又啧了一声。 T:你把空调的抽湿模式开一下,抽抽你脑子里的水。 说完之后他又退出去,点开编辑下面那个拿一只可爱小狗做头像的联系人,她回复了他那一句“蛋糕好吃”。 敌泽特:这是当然的啊,吃我店里的东西的时候,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有没有下毒。 敌泽特:我们店里给小孩儿打九折的,这次你来的太突然了,我给忘了,你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补上。 谈撰:? 他疑惑地折眉,认真地回复—— T:我不是小孩子。 也许是下班了,这次对方秒回—— 敌泽特:嗯,你比小孩子别扭多了,加微信的手法太差劲了。 谈撰这次回复的速度更快了。 T:我不是故意的。 敌泽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谈撰觉得这句话很不对,这个语气也不对,但是她不知道哪里不对,只能沉默以对。 敌泽特:明天要再来吗?真的给你打折。 谈撰觉得自己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应该自己有点态度。 T:不清楚,可能不会。 敌泽特:那太遗憾了! 遗憾什么?遗憾见不到他吗? 他们又不是什么很亲密的关系,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很不好的。 谈撰一本正经地想,然后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敌泽特:那你领不到明天给小朋友送的玩具了! 谈撰:…… 他不是小孩子,他甚至比她大。 他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表示自己心情的表情,回了个“(=。=)”过去,而后就没再和朝晕说话了。 他打开自己的平板,看着画面里的黑豆,又想起来了今天看到的那只可爱小狗,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明天还要再去一趟蛋糕店。 不是他想见谁,他只是想再看看那只小狗,顺便吃一块蛋糕而已。 睡觉之前,他想到那只活泼的小狗,想到那个清新精致的店,心底难得躁动一下,而后再归于平静。 在最后的最后,会有一张笑盈盈的脸慢慢地现、慢慢地消。 他想起来朝晕问他明天要不要去,觉得自己应该更正一下答案。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3。】 第二天下午,谈撰三点出门,装扮依旧是灰卫衣,紧身裤外加黑皮衣,留着一头长发,走路的时候惯会低头微微驼背,气势冷淡不好惹,一看就觉得不会是正经人,八成是喜欢耍帅的社会人,路人看见他大多都会绕着他走。 他倒也不会注意其他人,只是有时候觉得路上的人少少的,也很有素质,都没有挡过他的路,大家都是好人。 他按着昨天的路线走了十几分钟,拐了个弯就看见了邻居的蛋糕店,但是这次他的视力不知道为何出奇得好,看见了他的邻居在门口和一个骑着摩托的青年说话。 青年染了一头黄毛,瘦瘦小小的,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穿了个铆钉外套,花里胡哨的,还打了耳钉和鼻钉,在阳光下偶尔一闪。 从外表上看,俩人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朝晕和他很熟络的样子,姿势很是闲适松弛,看样子算得上是朋友。 谈撰看了一分钟后,又把下半张脸藏进外套里,双手插兜向门口走去,在走到能听见两个人的声音的时候蹲下系鞋带,同时耳朵也不经意地动了动。 这青年说话带口僻,隔三差五地说一句脏话,他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无语地一撇嘴,略带嫌弃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眼那流里流气的青年,正义地想——这是邻居的朋友吗?不要和坏孩子玩啊,尤其是这种看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不是好人的,更不能一起玩。 嗯,其实,他这样想之前,应该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 那边还在聊天,青年说了一句话,谈撰没听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见”“裴哥”之类的字眼,朝晕没回答,谈撰抬头瞥了一眼,看到的是邻居骤冷的脸色。 邻居被欺负了? 看吧,他就说不能和坏孩子玩。 谈撰扶着膝盖准备起身去帮邻居脱困,还没起来就见青年作叹气状,随便交代了两句之后就骑车走了。 邻居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若有所感地回过头,谈撰猛地低下头,装作自己是一个路人。 他听见了脚步声,但是声音越来越近,听起来好像是来找他的。 果不其然,头顶投下来一片阴影,来人的银手链上的铃铛响着,她笑问:“漫画家,在这里蹲着干什么?” 谈撰从来没觉得“漫画家”这个称呼这么烧耳,他头都没敢抬,故作镇定地回答:“系鞋带。” “喔——”朝晕用原来如此的语气回应道,突然道:“可你穿的鞋子都没鞋带呀。” 谈撰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今天穿的是无鞋带皮靴。 “……” 他深吸一口气,又故作镇定地站起身,腿麻了,没站稳,左右踉跄了好几步才站好,没看朝晕,直视前方,往前走:“是在数蚂蚁。” 朝晕目睹着他进店里,又低头看了看地面,连个蚂蚁腿都没找着。 她轻哼了声,双手抄兜,也转身进了店里。 谈撰已经选好了蛋糕,坐在昨天他坐的位置上,还盯着那只小土狗看。 第518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9) 朝晕的店只招了四个人,后厨两个,收银台一个,服务员一个,昨天忙出餐的小姑娘请了假,恰巧顾客不算特别多,所以朝晕也去帮忙,其实她平时一般都是在后厨的。 这次她刚进门,昨天那个和她一起忙的小姑娘就凑上来,脸色可以用怪异形容,神秘中带着一抹沉重,给她指了指在边边的位子坐着的谈撰,小声说:“晕姐,我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你小心一点。” 朝晕似笑非笑:“哪里奇怪?” 汪涵:“感觉他会偷狗。” 朝晕自信满满:“没事,我能偷回来,还能顺便给你偷出来你最喜欢的黑豆漫画的原稿。” 汪涵:? 汪涵:“晕姐,你抓紧时间睡会儿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朝晕耸了耸肩:“一会儿他结账的时候,给他打个九折。” 汪涵傻眼:“为啥?这不是给小孩子特惠吗?他算哪门子小孩子?” 朝晕思考了下:“我乐意吧。” 汪涵觉得晕姐是看上这个传说中的阴湿男了, 直接惊恐脸:“姐,你快去睡觉吧。” 朝晕笑眯眯地敲了敲她的脑袋,绕到柜台后坐下,随意抽了本书看。 她看的是一本短篇集,在看完第一篇故事的时候,一道灰色的人影投了下来,她抬眸去看,对上了一双灰蒙蒙的眼睛。 谈撰小臂撑在桌上,垂着眼睑,静静地和她对视。他好像在烦恼什么事情,眉首皱得微深,一张水墨画般的脸上呈现出纠结的神色。 小狗好像在他脚边哼唧,他低头看过去,微微咧了咧嘴,虽然表情很细微,但是看起来没比小狗聪明到哪里去。 朝晕把书放在一边,“嘬嘬嘬”了一声,谈撰又抬头向她看去,疑惑地眨巴了两下眼。 朝晕忍下笑意,懒懒地撑着头:“干什么?” 谈撰先提前说明:“我付过钱了。” 朝晕点点头:“给你打折没?” “打折?”谈撰慢慢想起来昨天朝晕说的话,摇了摇头:“没有,我不会要的,我不是小孩。那个人好像不喜欢我。” 朝晕用头发丝想都知道“那个人”指的是汪涵,她微微挑眉:“没有,她挺喜欢你的。” 谈撰看了眼一直用警惕视线盯着自己的收银员,慢吞吞地拧眉,最后再度晃了晃头:“不。没事,大家都不喜欢我。” 不,她不喜欢我。没关系,大家都不喜欢我。 朝晕在心底翻译了一下,沉默了会儿,重复:“干什么?” 谈撰这才想起来了正事,他看了眼小狗,移回视线的时候被朝晕脖子上的银尾鱼项链晃了下眼睛,眨了下眼才回过神,语气带着试探:“这只小狗……” 朝晕说:“它叫嘟嘟。” “嘟嘟,”谈撰立刻跟着重复了一遍,眼神越发坚定,终于敢问出那个问题:“我能把它画进我的漫画里吗?我一定会把它画得非常可爱非常讨喜的,我真的很喜欢它。” “哎哟,”朝晕挑了下眼尾,绕过前台,弯腰把嘟嘟抱在怀里,背靠墙壁,挠了挠嘟嘟的下巴:“小嘟嘟,有人想让你做明星呢。” 嘟嘟咕咕唧唧地往朝晕怀里钻。 “可以把嘟嘟画进去,”朝晕勾唇,看向谈撰:“不过条件要是也要把我画进去呢?” 原本欣喜的潮水又被定化成了木头,在半空里一滞,砰得掉下去,砸得心里尘土飞扬,让人晕晕乎乎的。 谈撰怔了,问:“为什么?” 朝晕思索了下,随意道:“想以另外一种形式永存世间算吗?” 谈撰不知道听懂没有,沉默了会儿,又说:“我的漫画里没有人。” 朝晕顺水推舟:“我可以不是人。” 谈撰呆呆地看她,人好像都傻了,他摇了下头:“不,别乱说。”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呢? 朝晕抱着一只小狗,眉眼弯弯,唇边的笑也扬得很开,像春天吐出的一团软棉絮,可又有一抹化不开的温冷蕴在眉宇间。 谈撰想了又想,最后呆愣愣地转过身,一声不吭地迈开长腿往店门口走,越走越快,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 朝晕收回视线,点了点嘟嘟的眉心,遗憾道:“可惜喽,我不能和你一起做明星了。” 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说完就把嘟嘟放下去,给它拍了好几张照片后才继续回去看书。 下午五点,她先一步离开店面,一边听歌一边走路回家。 脚下踩着金灿灿的阳光,每次下脚都会有种踩碎金色泡沫的错觉,每走一步就离夜色越近,直到永远踏不出去,彻底困囿其中。 她散漫地踱步,慢悠悠地走近夜色,直到在家门口被灰色的人影挡住。 掀开眼眸,她看到了在阳光下也灰扑扑冷零零的人,又扬起一抹笑:“干什么?” 谈撰看着她,伸出手,掌心上躺着一个红丝绒盒子,上面刻着单词“permanent”。 这是一个首饰品牌。 朝晕的笑容凝了下,旋即语气轻松道:”这是拒绝把我画进漫画的歉礼?” 谈撰那双线条工细凌厉的眼眸蓦地一瞪,像是对她的说法格外不解似的,摇头,简洁道:“礼物,项链。” 朝晕歪了下头:“什么礼物?” 他的灰色眼瞳盯紧她,一字一句道:“我想要把你画进我的漫画,所以,送给你礼物。” 总不能,白让人家给他做参考吧? 风吹动杨柳树,有蜂蜜从内里往外渗出,把冷冷的傍晚都泡进去了丝丝缕缕的甜。 朝晕突然笑出声了,清凌凌的笑声荡了两下,她眉宇间的冷也融了一半,她接过盒子,问:“为什么是这个牌子?” 谈撰还不清楚她有没有同意呢,闻言却也乖乖回答:“你的手链和项链,都是这个牌子的,你喜欢?” 最后三个字是不确定的语气,朝晕只是微笑颔首:“你怎么认出他们是这个牌子的?” 谈撰老实道:“之前画恐怖漫画,有一个和珠宝相关的连环杀人碎尸案件就是找的这个牌子做参考。” 朝晕:………… 牛逼了兄弟,这你也说。 第519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0) 谈撰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 有什么不对,就睁着眼看她。 朝晕把这盒子收进自己的小包,笑吟吟的:“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一趟蛋糕店?” 谈撰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最后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这算什么?进一步的考验吗? 实际上不是,因为朝晕去的地方其实不是蛋糕店,而是蛋糕店楼上的一户人家里,让谈撰在蛋糕店门口等着。 蛋糕店到了关门的时候,里面有两个小姑娘在忙活,其中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孩儿一眼就看见在门口杵着的他,顿时面露惊恐,可表情还携着一股子自信。 看吧!她就说这人是来偷狗的!晕姐还不信! 幸好小狗被晕姐送到楼上陪一个小女孩儿玩了,不然还真让他得逞了呢! 然后她就抱着得意洋洋的心态亲眼目睹了朝晕抱着嘟嘟走下了楼,有说有笑地和这个犯罪嫌疑人一起走,路过门口的时候还和她笑着打了招呼。 汪涵:……?等等。 她石化在原地了。 嘟嘟被送去的人家里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家里父母都很忙。 小孩儿乖巧懂事,喜欢草莓蛋糕,不吵不闹,就喜欢看着小狗吃蛋糕,在父母和回来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嘟嘟。 朝晕问她很喜欢嘟嘟吗?她用力点头,说回家之后爸爸妈妈也忙着工作,不和她一起玩,她很想要一只小狗和她玩耍。但是照顾小狗很需要心力,她还太小,父母也没有办法兼顾,所以这个愿望也就没有实现。 朝晕没再说话了,在第二天的下午,带着嘟嘟和草莓蛋糕笑着出现在了小孩儿门前,说第二天早上会来接嘟嘟。 她的父母对此表示感激,在家里添置了很多狗狗用品,还格外关照朝晕的生意,只是真心希望小孩儿能在这一个晚上感到幸福、开心。 说明这个缘由的时候,朝晕把牵狗绳递给谈撰。谈撰回过神,有些慌张地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会实操。 朝晕就抓着狗绳笑眯眯地看他,也不说话,也不强迫他,但是谈撰觉得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惶恐似的接过朝晕手上的狗绳,全身紧绷着,听着朝晕的话,同手同脚地迈步走向公园。 两排银杏树立在宽路两边,在地上投下模模糊糊的影子,偶尔有一阵风吹来,人影在摇曳的树影倒有些清晰了。 人三三两两地在公园闲逛,他们是其中的一对儿。 朝晕随意瞥了一眼,发现谈撰的同手同脚已经改得差不多了,拉着嘟嘟的力气也正好,看样子是掌握一定的诀窍了。 朝晕问:“你晚上有没有出来散步过?” 谈撰老实摇头:“很少出门,在家有跑步机。” 朝晕神秘微笑:“那现在和我还有嘟嘟一起散步,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谈撰脸色慢慢沉定下来,似乎在转动自己的小脑筋思考怎么给朝晕一个完美的答案。 朝晕就乐意逗他玩,看他能说出来点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没有人说话,感官中满满的都是草木香和鸟啼鸣,气氛一时间是难得的静谧。时间浩瀚恢宏,又细弱无声,把拘束和闲然的两段脚步当成乐章谱响。 在这般微妙浪漫的光阴里,谈撰张口说话了。 他认真说:“很像我之前在一本寄生虫主题的恐怖漫画里面画的开端,两个人散步遇见了被寄生虫寄生的男人,很恐怖。” 朝晕:……… 她看向他,微笑,踮起脚尖,语气温和:“你别动,头上有一个虫子。” 谈撰乖乖站着不动,然后额头被朝晕拍了一掌,“嗷”了一声。 朝晕不再看他,收回手,微笑,语气温和:“跑了,别怕。” 谈撰觉得脑袋有点疼,但还是云里雾里地一点头:“谢谢你,没怕。” 朝晕不冷不热地哼了声,步速加快了点,谈撰连忙跟上来,只是沉默地和她并排走,不敢自己说话,生怕自己惹朝晕不高兴。 不过朝晕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哪有人这样说话呢?她都同意他的请求了,不会说点好听的吗? 谈撰也很苦恼:哎呀,邻居到底有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呢?要不要直接问呢?会不会不是很礼貌啊? 不过想着想着,魂儿又跑到别的地方了,他时不时瞄一眼朝晕,突然说:“最后是他们两个带着其他几个人拯救了人类世界。” 朝晕微不可查地顿了下,挑眉:“哟,居然不是炮灰。” 谈撰不赞同:“怎么会是炮灰呢?人很难画的,开篇画两个炮灰,我不乐意。” 朝晕兴趣来了:“那你觉得,要是其中一个人是我的话,会成功拯救世界吗?” 谈撰这次正儿八经地看她半晌,一点头:“会。” 朝晕意外于他的肯定:“为什么?” 他的话掷地有声:“你喜欢这个世界。” 朝晕哼哼一声:“这就错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炸掉这个世界。” 她似笑非笑地瞥给谈撰一眼:“非要说的话,你更喜欢这个世界。” 谈撰一停,疑惑问:“怎么会这么说呢?” 女人言简意赅:“因为你打心眼里想让世界变得更好。” 但她觉得,这世界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值得救的了。 谈撰又歪着头思索几秒:“你如果不喜欢这个世界的话,那说明你的责任感很强。” 他问:“你有放不下的事情吗?你对小孩的执念似乎很深。” 朝晕难得一僵,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谈撰想说他不是叽里咕噜乱说的,他是根据买来的心理书上的正规方法观察到的,但是朝晕已经结束这个话题了,话锋一转:“你画的漫画叫什么名字?” 谈撰顿了顿,一脸严肃:“是不犯法的漫画,这是个秘密,我不会让你和嘟嘟做坏事的。” “啊哟——“朝晕勾着唇角,慢悠悠道:“我猜是《黑豆咖啡》。” 谈撰骤然沉默了,眼睛瞪得老大,只能看清一半的脸上甚至透着几分惊恐:“你怎么知道的?!” 终于有了语气。 第520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1) 朝晕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啦。” 其实是因为第一次见他时,她往他的客厅那边看了一眼,看到了黑豆的抱枕,他平时去店里背着一个包,包也是黑豆的联名,看着他这个样子,很难怀疑只是一个粉丝啊。 因为自己的秘密暴露了,谈撰显得紧张得紧,他喉结滚动了两三下,几次三番张口,最后只能蹩脚地问:“那,那你,同意吗?” 同意什么? 朝晕懵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他在说把她和嘟嘟画进漫画的事,不由得嗤笑一声。 她不答反问:“那你和我说说,画这本漫画的初衷是什么?” 谈撰更懵了,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脚,喝醉了似的左右摇晃跌跌撞撞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体,嘟嘟傻着一张小狗脸被他带着往前跑,欢天喜地地往旁边的湖里面冲,幸好谈撰眼疾手快地一拉绳制止了它,不然可真是鸡飞狗跳。 谈撰做完这一套下来甚至都微微喘气,却听见旁边一个悠哉悠哉的人还在嘎嘎乐,他看过去,见朝晕抱臂倚树,笑得眉眼弯弯,在日落时却有种春光乍泄之感。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5。】 他继续牵着嘟嘟往前走,目不斜视:“没什么初衷,想画。” 朝晕在旁边慢悠悠地跟着,语气悠闲:“那我来猜一猜?” 谈撰不置可否,低着头安静地走。 “因为你想让更多人意识到什么是正确的家庭,正确的朋友,正确的交际。如果这一切都没有的话,要学会自救,要自己努力变成对自己好的人。” 天色渐晚,灰扑扑的黑把绚烂的橘压倒,她的气息此时剥去了那一点点的冷,如今只剩下温和。 被灰夜覆上的两个影子停下了,是谈撰率先停下的,朝晕跟着顿住脚步,嘟嘟也乖乖卧下,睁着眼睛看他们两个。 谈撰一个人站了会儿,突然转过身、抬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眸此刻却像刚升的星星,那抹光亮是小小的,璀璨的。 “你——”他略显艰涩地开口,又迟疑着,最后道:“它能发挥的作用太小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输出的观点也不一定是对的。” 每一话的剧情都要打磨再打磨,直到能完美体现出他所有的想法为止。哪怕如此,他仍然觉得有诸多缺陷,更害怕传达的思想是错误的,荒谬的,因为他也不清楚“家”的真理。 朝晕面向波光粼粼的湖泊,温声道:“结果已经证明了呀,不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喜欢黑豆的不可计数,我店里很多小朋友都说他们很喜欢黑豆。只要有人能从中汲取力量,那就说明你坚持的是正确的,值得的。不必纠结,大踏步往前就好。”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被吹起的长发,谈撰忽地觉着她好单薄,那是厚重到了脆弱的一种坚强,抓不住摸不到,好似下一秒就要化为雾气。 他们不是一类人,但是谈撰在这一瞬间意识到,她一样破碎。 谈撰忍不住问:“有影响到你吗?” 有,带给你力量吗? 朝晕未答,回头冲他笑了笑。 “我说了,你想让世界变得更好,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炸掉它。”朝晕踢了一脚石子,温和、平静:“但是这不妨碍我很敬佩你的想法、行径和毅力,你做的很好。” 她说:“我也希望世界上少一点像我一样的孩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0。】 谈撰忽地上前一步,眼睛紧紧锁着她的脸,摇了摇头:“要多。” 这一刻,他知道——他很想很想,很想和邻居做朋友。 下一秒,他问:“我们能做朋友吗?” 朝晕冲他眨眼:“我们不是朋友吗?” 谈撰慢慢咧开嘴,淡淡的笑容浮现,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感觉很新奇,浪花拍打在心墙上,花痕潮湿。他忍不住又问:“我们一直都会是朋友吗?” 朝晕笑:“这我可说不清楚。” 但是,冥冥之中,谈撰觉得他们会的。 他们应该是,会的。 他说:“我叫,谈撰。” 朝晕:“我知道。“ 谈撰默然,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你,你叫什么?” 朝晕毫不意外,她语速慢慢的,像在介绍自己和余生:“朝晕,关朝晕。” 谈撰默念了三遍、五遍。 此后世间烟尘飞扬,再未打脏过心底这个名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3。】 —— 第二天早上,朝晕出门的时候发现外面下了小小雨,她想了想,还是把嘟嘟牵回了家里,准备自己一个人去店里,临走前往谈撰的院子里随意一瞥,然后视线收不回来了。 只见谈撰一个人环膝蹲在门口,濛濛细雨打在他身上,从远处看格外模糊,像一团黑雾。 朝晕撑着伞走进他的院子,打在他头顶。 谈撰原本是闭上眼睛体会一种深远的意境的,体会着体会着,觉得自己好像打通任督二脉了——闻见了清新的香气,也没有被雨打湿的感觉。 这!这就是得道升天的滋味吗! 他张开眼,慢慢反应过来——不太对。 抬起眼,看到了朝晕的笑颜。 她问:“干什么呢?” 谈撰再次闭上眼睛:“漫画里有个新角色,是一个一出现就会下雨的小蘑菇,我在体会它的心情。” 他睁开一只眼睛,缓缓道:“不用给我打伞。你很忙。我自己可以。” 朝晕看着伞外密结成网的雨丝,沉吟片刻,道:“我觉得小蘑菇也需要一个坚持给它打伞的朋友,你觉得呢?” 她站到谈撰身边,也跟着蹲下,抬眼看天,笑着说:“还要有一个会陪它一起听雨说话的朋友。” 谈撰闻言,把头埋进臂弯里,又悄悄转过去看朝晕,似乎是叹了口气:“你不要和我一起淋雨,会生病。” 朝晕反问:“你就不生病了?” 她站起身,冲他伸出手:“起来吧,干嘛非要用这种方式。” 第521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2) 谈撰隔着朝晕的衣服把她的手按下去,自己别开头,无声地表示拒绝,坚持自己追求艺术的方式。 朝晕一吸气,阴恻恻地威胁:“我数十个数,快点起来。我们店里今天要出薄荷巧克力蛋糕,你要和我一起去尝尝吗?” 谈撰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动了动,但是面上还是冥顽不灵的样子。 “10,9,8……”朝晕再次伸出手,开始数数:“3,2,1——” 谈撰依旧蹲着,看起来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但其实他的肢体已经不自觉开始发力,似乎是起身的前兆,可朝晕的倒计时已经要结束了,他便更不知道要不要起身。 犹豫之间,他听到朝晕操着一贯慢悠悠的语气继续道:“0.9、0.8、0.7——” 谈撰错愕着抬首,闯进朝晕含笑的眸眼里,像闯进一片为他而开的花海。 朝晕还在继续数数,数到0.3的时候,谈撰终于迟疑着搭上她的手腕,借着朝晕的力站起身。 朝晕长呼一口气,夸张说:“好险,我差点就丢下你自己走了。” “骗人。” 明明是在等他。 第一次感觉到被等待甚至是优待的滋味,居然出奇得轻盈,带着微微的酸。 谈撰唇角轻轻勾着,回到家里背上自己的黑豆包包,拿出来了一把黑伞,撑开打在头顶,对着朝晕道:“走。”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6。】 从此之后,谈撰每天雷打不动地光顾糖霜这家店,不管天气怎么坏,都始终如一,还总是和朝晕一前一后地到店里。 汪涵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后来的恍然大悟只用了三天时间,她搭上一起上班的小姑娘的背,神秘兮兮地说:“我一开始以为这个男的是来偷狗的,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小姑娘赞同地点头:“他和晕姐应该是朋友。” “格局大了!”汪涵一口否认,以一种沉重的口吻道:“我猜测,他是晕姐的追求者,一直对晕姐苦苦追求,晕姐被缠得苦不堪言,勉强答应和他先相处一段时间试试。” “他是来偷晕姐的!” 小姑娘:…… “我觉得,晕姐要是真的讨厌他,他早就被打死啦,看着弱弱的。” 汪涵:“人不可貌相。或者,说不定晕姐有把柄在他手上。” 小姑娘:“比如?” 汪涵:“嗯……小学没及格的卷子?” “……” 她觉得汪涵这人哪儿都好,就是脑洞忒大。 谈撰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揣测一无所知,他每天就在蛋糕店待着画画,这里的气氛静谧却温馨,总是让他感到放松。 当然,他不可能每天吃蛋糕,不过会点果汁或者咖啡,反正不能一整天坐在位置上什么也不点。 在蛋糕店里的时间,他和朝晕其实并没有很多交流,朝晕喜欢坐在柜台看书,偶尔帮忙,他则是一直低头画画。 但是他们离得很近,他闻得到她身上的冷冽花香,有种回家的心安感。因为他们是朋友,他们心里有一块地方是联结着的。 不过时间一长,迟钝的他也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朋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招人。 每天都会有好多人来找她要联系方式,尤其是那些讨厌的男性。 谈撰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招人讨厌了,没想到看那些行为举止要不洋洋自得要不矫揉造作的男性的时候,他更是拳头都紧了。 但是他也不能阻碍朝晕的交友自由,毕竟他看不上的人,朝晕不一定看不上。 嗯,就是这么蠢蠢的,虽然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但是谈撰还是单纯以为人家是去交朋友的。 可朝晕也是有眼光的,无一例外都斩钉截铁地拒绝,十分干脆。 这个时候,谈撰就会心安地低下头,继续卖力地画自己的画。 然而总会有一些听不懂好赖话的人赶着找事,现在面前的就是一个。 男人看起来二十三四的模样,一身高定西装, 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总是微微笑着,态度虽然温和,但是谈撰听他说话时就感觉身上爬着刺猬一样隔应。 这已经是他在和朝晕谈话时第五次说起自己年入百万的薪资,谈撰纳了闷了,这么点钱为什么一直在重复?是在乞讨要饭吗? 他还想不通对方的目的,而朝晕已经冷下脸,不耐烦地赶客了。 “美女,不要这么着急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男人笑眯眯的,说话总是徐徐道来,“聊了这么久了,我能知道一下你的名字吗?” 谁和他聊了这么久?她回复的字加起来都不超过二十个。 朝晕不耐地把视线转移到手上的书,话也冷:“你祖奶奶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男人多次吃瘪,神色终于微妙了起来。不过看到对方那张清艳的脸,他的神色又再度缓和,只当自己在驯服一匹烈马。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再次开口,身侧突然插进来一句语气诚恳的话:“你自己都这么丑了,还这么霸道。你还是不要为难别人了吧。” 男人的话卡在喉咙里,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人的脖颈,再抬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脸色苍白到透明,五官线条冷硬又无可挑剔,此时黯淡的眸子正盯紧他,却没什么压迫感,那一句话说得也算是……礼貌? 男人气得差点七窍生烟:“你谁啊?说谁丑呢?” “你不要管我是谁,”谈撰低头才能看见他,刚才画画还累到了脖子,于是他抬起下巴,目视前方,继续说:“我就是让你别骚扰别人了。” 男人被这个目中无人的人气笑了,但是看着那张帅到让人说不出话的脸,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加重语气就着一个话题强调:“我这不是骚扰!而且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年薪百万!百万!” 谈撰闻言低下头看他,眼中露出了不解中夹杂着同情的神色,直接让男人感到天雷滚滚。 “唉,那也是你自己赚的啊,”谈撰温吞地说,劝解他:“是自己赚的,不管再少都值得骄傲。” 男人:?我操 第522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3) 男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几乎要怀疑面前的人是脑残:“一百万!一百万人民币!你听懂没有?” “怎么这么不知足?也不少了。”谈撰也压眉,清隽沉郁的五官透着不耐烦,他直接把口袋里的一根棒棒糖丢给对方:“现在行了吧?能不能滚?不要骚扰别人,她不想和你做朋友。” 男人一脸懵逼地接过这根棒棒糖,此时满腹怒气都化成了荒唐,他想大声问一句: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但是看着谈撰慢慢被阴鸷填满的眸子,他还是闭上了嘴,骂了句神经病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谈撰都愣住了,瞪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着“骂我?”,语气里尽是匪夷所思,似乎对自己好心劝解还被骂这件事感到不能接受。 “对呀,他骂你了。” 他回过神,看向朝晕。 她眼睛亮亮的,又重新扬起一抹笑,正弯着眼睛看他:“那怎么办?要不要追上去把他揍一顿?” 谈撰猛地摇头:“犯法。” 朝晕更是笑得乐不可支,她还在蛊惑人:“揍人犯法,揍猪不犯法。” 谈撰这次倒是若有所思地伸出拳头,看着自己的拳头陷入了抉择。 朝晕看了他半天,又笑着垂眸看书,纤长的手指在书上“可爱”两个字点了又点。 始终观看全程的汪涵叹为观止,对于谈撰的表现颇感意外:“我去,你装疯卖傻有一套啊!” 谈撰:? 装疯卖傻? 不喜欢这个词。 他又皱眉,别过身,不看她,自己把皮筋拆下来,视野再次被密匝匝的黑还有朝晕衣服上的白占据时才心安下来。 汪涵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转而看向朝晕,一边出拳一边说:“刚才听得我气死了!晕姐你要是一声令下,我早就上来给那男的两拳了!” 实际上要是让她出马,和平鸽都能放飞两年。 她又看向谈撰,啧啧称奇:“先生,你看起来连话都不会说,没想到还这么会骂人呢!” 谈撰:? 什么叫连话都不会说? 他有点恼了,连带着周遭温度也冷寒了下去,嘴唇翕动了两下,是在念静心咒。 不过比静心咒更有用的出现了。 朝晕笑语盈盈道:“他很会说话啊,还挺活泼的。” 汪涵:?等等。 用的词,是“活泼”对吗? 谈撰站在原地发呆,同样为这个词语感到不解。 朝晕敛下眸子,笑意从瞳孔里沁出来,密密地流在书上,手指又在“可爱”上面点了又点。 汪涵只对朝晕的形容词将信将疑,一脸古怪地带着自己的疑惑去忙碌了,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肺腑之言让一个敏感的漫画家陷入了自我怀疑。 谈撰很在意汪涵说的那句“话都不会说”,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来想去,又觉得人家说的没错,他好像确实不擅长与人交流。 这句话在谈撰心头盘旋,久久不散,和朝晕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也还死死地扒着他不放手。 朝晕主动和他说起两个话题,他的回答都显得木讷、不在状态,她也便不开口了,于是又剩下沉默盘旋。 两分钟后,朝晕温声问:“在烦恼什么事吗?” 谈撰突然一个激灵,分不清是生理还是灵魂,他抿唇,忽地把头埋得更低,像鹌鹑,他低问时总像求索:“和我做朋友会累吗?你真的想和我做朋友吗?以前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的。” 朝晕吃了一块饼干,又递给他一块,眯着眼睛问:“他们为什么不和你做朋友?” 谈撰回答得很流利:“他们都说我内向、沉默、无趣,说话也很奇怪。不管我为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不愿意搭理我。” 朝晕接着问:“那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谈撰撇过头去,不知道是赌气还是逃避:“他们都那样说。” 然后他听见朝晕笑了,那笑像没有棱角的水晶玻璃,比镜子凉一些,但比镜子亮很多,能让心境豁然开朗。 她的话会把人身上厚重的华服轻柔剥脱,她说话像发誓:“我不听别人说,我只听你说。” 真是奇怪,他似乎多了好些勇气,他缓了口气,而后小声道:“我觉得,我挺好的。” 最起码,他是一个很合格的朋友——哪怕他没有朋友。 “对呀,”朝晕又递给他一块饼干,阳光是撒在饼干上的蜜。她自己也拿出一块咬了一口,清脆的一声响,让他分不清自己的心是裂了还是合了,他只能听清她的声音:“你挺好的,所以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谈撰脑子里嗡嗡的,他没有把头抬起来,但这次是因为脸上烫烫的热热的,他觉得自己现在不会好看。 但是却悄悄地向朝晕靠近,近到朋友的距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32。】 朝晕的话对谈撰的影响有些大了,他回答自己家里随便做了碗面吃,然后就坐在阳台窗前看着那盆朝晕送的花发呆。 但是这次发呆和以往不同,有种隐秘的欣喜在滋生,扯得他的心脏酸、胀、疼。 手机振动了一下,他解锁查看,是朝晕给他发了一个截屏,屏幕里是某个软件里面的一个问题。 “如果你拥有了你朋友的共感娃娃,你会做些什么呢?请尽情畅想吧!” 朝朝晕晕:如果我拥有你的共感娃娃的话,我会让你感受到阳光 雨露 清风 飘雪。 谈撰看了半天,最后脸一垮,非常难过。 T:为什么要把我扔了?你不是说想和我做朋友吗? 朝朝晕晕:?天呢! 朝朝晕晕:我是想让你体验最美好的事物,所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你不要担心。 又有隐秘的心意潜滋暗长,扯得他的心脏甜、膨、热。 T:谢谢你。如果我有你的共感娃娃,我会拒绝所有你不喜欢的娃娃朋友。 朝朝晕晕:那可真省心,不用我自己出面了。?????????? ) ? T:???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7。】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为他的朋友解决所有她不喜欢的人事。 第523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4) 谈撰觉得,朝晕是一个很好脾气的人,好像不会发脾气,也不会冷脸,永远气定神闲,没什么事挂在心上似的,这也让他越发好奇,她眉宇间总是不散的那抹冷,到底是因为什么。 而这两天,谈撰也发现她总是频繁地接挂电话。他判断出来来电人是一个很坏的人,因为好脾气的朝晕在接听电话五秒之后脸色就变得很差,然后立即挂断。 后来这个坏人就锲而不舍地一直打,中间朝晕试图和对方讲道理,但是无法沟通,于是只能再挂,甚至拉黑,但是对方又会换着手机号轮番轰炸。 谈撰观察了半天,问:“他是卖手机号的吗?” 朝晕原本在生气,又被他逗笑了,耸了耸肩:“专门给我准备的。” 谈撰一瘪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朝晕那边又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这次她忍无可忍,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 她把门关上了,外面的人什么也听不见,但是模模糊糊的听得出她刻意压低的嗓音里蕴含的怒气。 谈撰没见过朝晕这样——虽然他其实没见过朝晕多少面,但是他觉得她不应该这么生气,应该开开心心的。 他把视线转移到一脸担忧的汪涵身上,虽然心里并不很想和她讲话,但是这回也按耐下了那点心气,礼貌发问:“你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吗?” 汪涵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晕姐都不和我们说不好的事。我只知道她和家里人关系很差。” 谈撰几乎是一瞬间判断出来了:朝晕的父母很不懂事,很不听话,很不孝顺。 不然,能是朝晕的错吗? 他和汪涵道了谢,低头画画,一边画画一边思考一会儿要怎么样安慰他的好朋友。 事与愿违,他还没有想好对策,卫生间的门就开了,朝晕走出来,容色说不上是愤怒,但是很冷,冷得让人一个哆嗦。 谈撰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那些安慰的话一下子哽住了,斟酌半晌,最后只能小声问一句:“你还好吗?” 朝晕看向他,勉强笑了下:“还好。” 她冲汪涵招了招手,等人站在面前的时候顺手把汪涵歪掉的卡子给别正,语气平静而温和:“我自己出去散散心,店里的事拜托你们了。” 汪涵忙不迭地点头,让朝晕不要把别人说的话放在心上。 朝晕但笑不语,拍了拍她的头,走的时候没有和谈撰说话。 甚至算是刻意避开他了。 当然,这是谈撰自己一个人的想法,没人觉得她是故意不和他说话的。 她清挺消瘦的身影越走越远,带着雾蒙蒙的冷气,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像要奔向凄凉的落日晚霞。 谈撰突然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声响把汪涵吓了一跳,她回头就见男人利落快速地收起自己的物品,背上自己的包要离开。 她看了眼时间,疑惑问:“现在就走吗?” 谈撰目视前方:“我要去找她。” 汪涵愣了下,懵了,劝道:“晕姐吗?还是不要吧,她更喜欢独处,也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晕姐很厉害的。” 谈撰停下,终于回头看她,眼睛是冒着火的火炉:“难过的人怎么会不需要人陪?” 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和表情都坚定得像要奔赴一场战争。 汪涵被这实打实的一句话字定住了,直到谈撰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另一个小姑娘凑过来问她在看什么,她回过神,一脸凝重:“他,果然是来偷晕姐的啊!” 谈撰跟着朝晕左拐右拐的,最后意料之外地跟到了一家书店。 他站在门口踌躇不定良久,穿着打扮像蹲点的恐怖分子。 不过他这次居然意识到了大家看他的眼神很怪异,于是掏出鸭舌帽压在头上,戴上黑色口罩,这才满意地进了书店,没注意到大家的看他的眼神更惊恐了。 这个书店里面好多书可以免费阅读,人不多不少,只有翻书的沙沙声。他环视一圈,没找到朝晕,上了二楼找,还是没找到,最后只能坐在楼梯口的一角发愁地往下看。 他跟丢了?不能吧!应该还没有蠢笨到这个地步。 一道人影从身后投了出来,谈撰以为是有人要下楼。虽然已经空出了足够大的位置供人上下楼,他还是撑着身子往旁边一挪一挪,把自己缩进一个边角角里。 人影一动不动,谈撰觉得自己碰上硬茬了,要逼他走开。 真坏啊,他不是已经腾出位置了吗? 想着想着,他却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他呆愣愣地仰头,帽沿遮住视线,乌云一样。 有人摘下了他的帽子,拂开了他眼前的发丝,视线彻底明朗,清亮明艳的一张含笑脸映入眼底。 是朝晕。 她站在他身后,微微探腰俯视着他,眉眼清冷,带着未完全收敛的淡淡锐气,长发蹭在他的额角,像凉丝丝的羽毛。 四目相接中,她问:“来这儿做什么?” 谈撰的一切想法都团成了理不清的毛线,他瞳孔一缩,有种被剥开的慌乱,嘴快道:“来买蛋糕。” 朝晕一挑眉,轻启唇瓣:“这里?” “……”谈撰避开她的视线,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闷闷的:“我,我来安慰你。” 但是他其实不会安慰人, 于是只能再次改口:“我来陪你。” 朝晕总算露出来个淡笑,她的眼睛里有雪在融化:“谢谢你。” 她松开手,把帽子扣回去,坐在他旁边,晃了晃手上的两本书:“我只是想自己出来看看书缓缓情绪,我不想把坏情绪传递给你们。” 谈撰蹙了眉心,摘下口罩,语气中带着控诉:“你离开前,没有和我说话。” 朝晕笑了:“因为我觉得你不能再处理负面情绪了呀。” 谈撰不看她,眼一横,抱膝不语,成了一颗发呆的煤球。 “哎哟,别恼了,”朝晕轻轻扯他,把两本漫画递到他眼下:“为了感谢你,你来帮我挑我要看的书吧?” 谈撰扫过去一眼。 《第九次谋杀》,作者mUrder。 《黑豆咖啡》,作者mUrder。 第524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5) 等等,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第九次谋杀?! 谈撰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严肃认真,甚至有些惊恐:“你看《第九次谋杀》干什么?” 朝晕神秘一笑,语气阴恻恻的:“学习里面的谋杀方法,找个机会把我讨厌的人都杀光。” 谈撰……谈撰信了。 他一把抽出《第九次谋杀》,指了指《黑豆咖啡》:“看这个。” 朝晕只能遗憾地看起这本子供向漫画。 谈撰家里也有很多自己的漫画,不过常看常新。作为一个创作者,他每次看自己漫画中某些情节时,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么好的情节是我创造出来的吗? 两个人聚精会神地看起同一本书,朝晕每看半小时都要抬头望向远方缓一缓,每次这个时候谈撰都会问:“你心情好一些没有?” 朝晕每次都说:“好一点了,你再陪我一会儿,心情会更好。” 谈撰高兴得不得了,因为他可以为好朋友做贡献了,于是便更认真地看漫画。 两个人慢慢也看进去了,中间朝晕会对这些情节进行友好探讨。 朝晕:“黑豆这么不想写作业的,除了教育以外,我有另外一个办法。” 谈撰友好回应:“什么?” 朝晕:“召唤笔仙,让笔仙帮忙写。” 谈撰表示遗憾:“没有用的,笔仙并不愿意。” 朝晕:? “你真试过?” 谈撰目光讪讪,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都有小时候。” 朝晕看了他半天,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压得很痛苦,最后只能无意识地往谈撰那边靠,断断续续地低笑:“哎哟,你小时候这么聪明啊?这都能想到?” 谈撰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夸,他低头看朝晕弯成月牙似的眼,心里的玻璃瓶一晃一倒,里面的星星噼里啪啦地跃出来。 他也轻轻扬唇,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看她终于笑出来了,他也开心。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0。】 朝晕笑够了之后又往后看,有一处情节是黑豆的好朋友小象家里要新添小成员:它的妈妈怀孕了。 作为成熟的小象,它想要展示自己的气概,邀请黑豆为它出主意,好好照顾妈妈,黑豆就开始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损招,看了让人啼笑皆非。 朝晕的笑就没停下来过,她好奇地问:“你小时候会更想要一个弟弟还是妹妹?” “我小时候?”谈撰把重音放在“小时候”,又开始深思,最后给出一个权威答案:“想要一个恐龙。” 朝晕:? 妈呀,乔治来的。 她一扬眉,想了想:“那我的话,会想要一个小可,百变小樱里面的小可。” 谈撰突然变身唯物主义战士:“不,世界上是没有魔法的。” 朝晕冲他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你以为现在还有恐龙呀?” 谈撰决定妥协折中:“好吧,我觉得有魔法,你觉得有恐龙。” 朝晕这才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表示肯定。 谈撰没意识到自己被揉头了,捧脸看这本漫画,长睫在眼下拓出一片青色,正如同他无限延展开的念想。 “如果我父母还在的话,无论他们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 他语气平平,音色未变,真的只是在诉说一个正常的想法。只有眼眸怔忡片刻,只是因为这句藏了这么久的话终于说给了别人听。 说给了一个,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的朋友,也是不会嫌他无趣死板、甚至会因为他说的话笑的朋友。 这一刻,铸了百年的铁也有了裂痕。 朝晕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他这次感受到了,慌乱地抱住自己的头,一抬头看见朝晕笑吟吟的脸。 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说:“你的父母很爱你,他们爱你才能让你这么爱他们,还成为了一个才华横溢的漫画家。” 她弯着眼眸,话语间有满谷的潮湿扑面而来,温热、湿润而黏连,衔着温柔和酸涩:“只要爱存在过,就会以一种方式永远延续下去并给予你力量。只要他们爱你,你们之间就没有最大的遗憾了。” 因为在温暖的爱面前,其他的遗憾都显得再小不过了。 “不像我,”朝晕转移话题,耸了耸肩:“他们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添乱,我不想让他们高兴一分一秒。” 谈撰从撼动中回过神,他咀嚼着朝晕刚才的话,不解地歪头:“他们为什么对你不好?” 朝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我说的是我不想让他们高兴。” “对,你不会无缘无故不想让旁人高兴的,除非他们坏,”他灰蒙蒙的眼睛此刻明亮、坚定、犀利,他格外费解:“你这么好,他们为什么不爱你?” 朝晕听着他的话,忽地感到一阵轻松,她的笑容被洗净,带着勃勃生机。她温声说:“因为,包括父母在内,不是所有人都能不带偏见地看待一个人,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说很多人都讨厌你。” “明明,你是一个顶顶好的人。” 谈撰的呼吸不自觉放轻,生怕惊扰了时间和灰尘似的。这一瞬间被他从人生里面截取下来,和朝晕的话一起装进他的行囊里,不忍心让任一音节落灰。 他再一次感到彻心的疑惑——朝晕这么好,这么好,她的父母为什么让她不开心? 不过他没有问出去,跟着朝晕一起低头去看那本漫画,和刚才一样,但是又有很多不一样。 他们的心靠得更近。 他更想为她画下一朵笑脸。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2。】 他们到蛋糕店下班的点回去,把嘟嘟送到楼上小姑娘那里,一起走路回家。 他一路都在斟酌,最后在分别前做了一件勇敢的事。 他鼓起勇气,磕磕巴巴地问:“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你能,和我说、说一下,你难过的经历吗?” 朝晕立在夕阳下,眸子让他越来越读不懂,他紧张得快要咬了舌头:“我想让你不要因为那些事浪费心力。你不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你怎么样,会开心吗?” 第525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6) 他可以不知晓她过往的痛苦,但是他想要她现在可以开心幸福。 因为,他们是好朋友,真心换真心的好朋友。 模糊温暖的光把他的视线和心脏都撑得很饱满,他看见朝晕弯唇,她说:“好。” “会让你知道的。” —— 其实,谈撰拥有挺多粉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 别的不说,他签约的漫画网站里有一个名气不小的漫画家也喜欢他,格外热衷于给他发私信,整天找他谈天说地称兄道弟,分享自己的日常。 谈撰其实懒得搭理他,但是他对有礼貌的人的态度也要有礼貌,所以就不得不礼貌地拒绝对方的亲近。 比如在这个晴朗的周六,这个id叫夜不归宿的漫画家就热情地给他发消息,上到理想与愿望下到他老家丢了两只鸡都说了一遍。 最后可能觉得俩人已经是好兄弟了,不由得产生推心置腹的想法,发来的文字带着点哀伤:唉!兄弟!我真的很喜欢黑豆这个漫画啊!你知道为什么吗?这我就不得不和你分享一下我不幸的家庭了! 谈撰觉得他应该及时止损,不然后面的话他是真的接不下去了,礼貌回复:谢谢,不用分享。这东西我有。我很忙,没有空,先下了。 夜不归宿:?你有什么? 谈撰:不幸的家庭。 夜不归宿:?? 不是,这是在这儿客气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礼呢! 谈撰没有再回复他,放下手机准备画画,又听见玄关传来敲门声。 会瞧他的门的人似乎只会有一个,谈撰放下电容笔去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朝晕。 她牵着嘟嘟,穿的依旧是嫩黄色的裙子,几乎要与身后的阳光融为一体。但阳光不会对他笑,她却会,语气也温柔:“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我、”她顿了顿,垂眸间,光线像在她长睫上结晶,和她的语气一样绵柔柔地刺他的心:“我想和你说一说,我的烦心事、我的——家庭。” 他不自觉地捏紧门把手,尝试着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低沉沉的嗓音也在努力夹得柔和:“可、可以。我没什么事的。” 夜不归宿:? “唔——” 朝晕沉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欲言又止的样子。谈撰猜测——好朋友可能大概是觉得他好看,于是默不作声地侧过脸,心里暗暗点头:嗯,他的左脸更好看,让朝晕看看他的左脸吧! “可是你的头发是扎起来的,”朝晕说:“你是不是在画漫画?是的话,我还是不打扰了。” 谈撰:…… 他脸色莫名地把头别正,又默默摘下皮筋套在手腕上,摇了摇头,乌黑长发化开一般地散在颈后,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没有在画画。” 当然没有在画画,还没开始画呢。 他这样想着,拿上玄关的钥匙,关了门,灰色的眼眸如今清亮:“走吧。” 说是这样说,但是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多少话,说起话的时候话题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并不沉重。 他们似乎都格外谨慎,每个人都明白打破这扇窗是危险万分的事——水一旦泼出去就会留下水痕,甚至会化成一场雨,把本就微渺的心火浇灭。 但是那些事、那些话在心里憋得生霉发脓,让他们也不由得阵痛,痛楚让他们迫切地寻找泼出去水的窗口。 气氛僵持着,直到朝晕收到了一个电话。她看到来电人时便嫌恶皱眉,掐断后收起手机, 看向前方,突然道:“前几天,一直给我打电话的人是我的父母。” 谈撰猜到了。 “他们关系并不好,心思各异,但是因为要一起做生意,所以又会装出恩爱的样子。”朝晕慢慢地叙述:“他们都自视清高,做生意就算是赔了也不会收手,总以为能再赚回来,所以赔的钱就越来越多。” “他们也不喜欢我,因为他们觉得生意需要儿子来继承,他们都不想想自己哪里来的生意。”朝晕嘲讽地勾起唇角:“所以我小时候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们很爱很爱我,只有他们是全心全意地爱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了。” 谈撰不禁看向她,姿态小心得像偷来的一眼。 她的眼神越发柔和,但是又掺杂着难言的恨和悲伤:“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他们两个早早出门买菜,准备给我做大餐,路上却出了车祸。” “是因为那辆车的车主宿醉之后开车回家,闯了红绿灯才出事的。”朝晕语气平平,可每个字眼都让人心惊:“是在我的生日那天,我生日那天。” “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要凶手血债血偿。但是我父母那年做生意亏得很厉害,一直在躲债,除了这事儿之后,他们居然和凶手私了,拿了五十万后就签了谅解书。” 她眼神空旷得厉害,像寸草不生的荒原:“五十万,五十万买了我爷爷奶奶的两条命。” 她的手腕忽地被拉起,就像是被人从水里捞起似的。 谈撰带着她坐到路边的长凳上,他牵过嘟嘟的绳子,递给朝晕一张纸巾。 朝晕回过神,笑着接过那张纸:“我很久没流泪了。” 谈撰望着她,他们是遥远的、也是紧贴的:“把这张纸当成你爸妈,把他们撕碎。” 朝晕呆呆地眨了下眼,终于微微翘起唇角,她说:“这张纸才没有那么坏。”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会被各种男生骚扰,”朝晕举起那片纸,透过它直视太阳:“小时候他们会偷我的文具,拽我的头发,后来就是放我自行车的气,甚至拿到我的电话号码给我打电话。” “很恐怖,很恐怖,”朝晕平静地说:“我小时候不敢和爷爷奶奶说。他们去世后,我父母又忙着做生意不管我,只给我生活费让我一个人住,那些人就更猖狂,甚至跟踪我。” 第526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7) “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直接和那个最过分的男生打起来了,把他打进了医院。后来找来了家长,我爸听了个大概后直接打了我一巴掌。” 手腕突然一紧,朝晕低下头,看到谈撰的手紧紧攥着她,如今正在轻轻颤抖。 她玻璃似的心底有一处突然柔软,她轻声说:“早就不疼了。” “他们说,那么多男生这样做肯定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恬不知耻的事。被我打的那个人和他家长说了两句好话,这事儿就算不了了之了。” “你知道我父母为什么这么做吗?”朝晕还有心思进行一个问答:“因为那个男生家里很有钱,特别有钱,家大业大,在京都也排得上号的,他们想高攀人家,做那个大富大贵的梦,结果人家鸟都不鸟他们的。” 朝晕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还是少有的眉飞色舞,带着点报仇雪恨的意思,想让人明白她现在已经放下了似的。 谈撰看了她半晌,骤地说:“我也有钱。” 朝晕懵了下:“什么?” “我也有钱,很多很多钱,”谈撰咬紧了字眼重复一遍,他灰色的瞳孔此刻像琉璃、像脱了膜的钻,光亮中带着阵阵寒:“我也可以开车把他们撞死,你签谅解书。他们死后,你也不要给他们烧太多纸钱,让他们知道钱少一点也能活。” 嗯,这下子不说什么犯法了。 朝晕花了三秒钟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于是低下头。 从谈撰的视角来看,她纤瘦肩膀一颤一颤,如蝴蝶,让人分不清她在笑还是在哭。 谈撰的神色依旧是那种好笑的认真,他目光投向俩人面前的小湖,湖面上点缀着好几只鸭子。 风把他们两个包裹起来,只有他们两个洞悉彼此,因此倒也有说不出的心安。 良久,他说:“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我叔叔一家收养的我,也把我父母的遗产拿走了。他们没给过我什么,我想拿父母的钱买只小黑狗都不会给我买,还会骂我白眼狼。小时候,连爱是什么都在心里模糊掉了,只是在他们一家和乐融融却把我隔除在外的时候感到了难过和恨。” 时间长了,他有时候都以为他是先学会了恨的。每次都要非常用力才能想起:他其实是先学会了爱的,他的父母很爱他。哪怕时间一长,他已经丧失了爱这个功能了。 这一点,是朝晕帮他想通的。 时间滑腻时像霜膏,锋利时像冰刃,只看人要以什么方式容许它穿透自己的一生。开花还是落叶,静止还是流动,全凭自择。 朝晕说,最起码他的父母真正爱他,那他就没有最大的遗憾了。 那,她呢? 谈撰继续说:“我很喜欢看漫画,因为只有那时候我才能意识到我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在和漫画里面的人物、甚至是作者对话,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他们帮我战胜了虚无和恐惧,所以我也想帮助别人战胜虚无和恐惧。” 所以,他真的、真的,很喜欢朝晕叫她漫画家。 “但是我不确定我如今算不算正常人,因为我没有办法和大部分人正常交流。我想——或许我永远都没有办法体会到正常的情感,或许我真的被世界丢弃了。这种感觉,很难熬,真的很难熬。” “我想让像我一样的孩子少一点,再少一点,《黑豆咖啡》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像你说的一样。” “朝晕,”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恍惚间只觉得声音比晚风轻柔:“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我觉得你成长得很好,至少比我要好得多。我已经长歪了,我无法融入群体,也不招人喜欢,你比我好很多,你值得大家喜欢。” 这是谈撰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居然也没有多少卡顿,意外地丝滑。 他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是一棵被放任枯槁的树;她雨泽枯骨,逆流而上,是盈立天地之间的雪松。 就算骨头里带着点寒气,也不妨碍谈撰觉得她温暖。 朝晕看着面前的一片湖,眸中微动,有阵阵涟漪扩散开来——是因为他那一大串的话而荡开的涟漪。 她忽地启唇,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句“笨蛋”。 谈撰没听清,呆呆地“啊?”了一声。 朝晕突然别过头看着他,眸中的软水像是用绸缎把月亮裹了三层才透出来的一点天光,”我说,你是个笨蛋。” 谈撰不知道她为什么来了这么一句,挠了挠头,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了。 朝晕望向湖面,问:“要不要一起养鸭子?” 谈撰又云里雾里地“啊?”了一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两只孤零零地靠在湖边的小鸭子。 鸭子是群居动物,喜欢结伴而行,它们两个却窝在一小片地方,紧紧贴在一起,两个的毛都七零八落的。 不远处又游来三四只鸭子,靠近它们两个就开始咬它们两个的毛,两只小鸭子四处逃窜,后面的鸭子穷追不舍。 她顿了顿,又轻声说:“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一起养养它们吧,”在他反应过来的前一秒,朝晕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前走,她逆着光,剪影模糊不清,话却清晰可闻:“就当养养小时候的我们自己。” 这一刻,谈撰觉得自己的想法千真万确—— 无依无靠之际,她真的,成长得比他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5。】 他们两个联系了园方的管理部门,说明了两只鸭子被霸凌的情况,园区的回应并不太专业,有些敷衍。 毕竟他们这里是郊区的小公园,来的人也少,管理自然不会太严格。能弄来鸭子供人观赏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总不能再为了两只小鸭子再单独安排人手负责他们的生活吧? 朝晕在这个时候提出了领养,并且大概介绍了自己的条件:她热爱动物,自己的房子有院子,阅读过大量动物相关的书籍,大学四年都做过很多帮助动物的志愿,其中就有很多次是照顾公园的鸭子。 第527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8) 领养出乎意料的顺利,流程过得很迅速,园方的态度像送出去了两个烫手山芋。 他们两个先去宠物医院给两只鸭子检查了身体。它们的毛都被啄得乱糟糟的,少得可怜,还有些伤口,好在不严重,也没其他的病,还算健康。 两只鸭子情谊似乎非常深厚,相差距离不能超过五米,只要待在一起就非常听话,也不怕人,就算面对好奇嘟嘟的汪汪叫也没有显出过分的害怕。 医生颇为惊讶:还没见过这么安静乖巧的被霸凌的鸭子。 也许是有彼此陪伴,所以苦和痛也没那么辛辣了。 他们又去买了一个大笼子,两大袋鸭粮,青菜豌豆,以及各种需要的水盆之类。 谈撰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的,提着装小鸭子的笼子,还有点没缓过来:他要有宠物了吗?居然是两只小鸭子吗? 他低头去看两只还窝在一起的小鸭子,又不禁弯了下眸,咧嘴笑了一下。 他和朝晕的宠物吗? 他也要有宠物了吗? 这种感觉是说不出的奇特,他一只手提着笼子牵着嘟嘟,一只手去搜索怎么样养小鸭子。 因为嘟嘟是一只惯会活蹦乱跳的狗狗,朝晕怕吓到小鸭子,所以经过商议,两只鸭子放在谈撰的院子里。 它们乖乖的,不吵不闹,给啥吃啥,就会睁着圆溜溜的两双眼睛看他们。 因为鸭子是直肠动物,所以无法实现定点上厕所,这意味着清理卫生会十分麻烦,不过他们两个都不是怕麻烦的人,朝晕还教谈撰怎么样才能最方便。 鸭子是不愿意弄脏自己的窝的。这个笼子有块可拆卸的板子,把空间分隔成两个区域,在两边分别放上有充足干草的垫料,让小鸭子在垫料外睡觉,它第二天就会在垫料上排便,再把它放进水盆里让它自由活动,他们趁这个时间清垫料。一早一晚还要洗两次笼子,用来保持清爽。 总的来说,挺麻烦的,不过谈撰没有一点不高兴,只是很兴奋,他只想要把两只小鸭子的毛养得鲜艳漂亮。 小鸭子的进食量非常大,食盒里面通常要放满鸭粮,补食频率也非常高。谈撰自己房间是通向院子的,如今在画画的时候就拉开门,坐在外面。一边画画一边照看那两只小鸭子,看食物有没有吃完。 不过心情在这个过程中会越来越轻松愉悦,画画也流畅丝滑,想表达的那些话自然而然就淌了出来。 小鸭子能听懂黑豆说话吗?黑豆是只小狗呢,鸭子会听懂小狗说话吗? 谈撰想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想了半天,一抬眼就发现鸭粮又被吃光了。 他提起旁边的鸭粮去补食,两只安静的小鸭子就歪着头看他,其中一只忽然发出了轻柔、短促的几声“嘎嘎”。 谈撰一愣,也歪头看着它,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另外一只试探性地探出脖子,很轻很轻地用喙啄了啄他的手指,一点都不疼,硬硬的,却又让人心里软软的。 谈撰补好食,拿出手机搜索:小鸭子轻轻啄手指是什么意思? 回答:这是鸭子表示亲昵的方式。在鸭子的世界里,啄是互动和沟通的方式之一。它把你当成了可以分享食物的伙伴。 谈撰呼吸一滞,心尖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看鸭鸭,又看看手机。 他吞咽了一下,又搜:小鸭子发出轻柔的“嘎嘎”声是什么意思? 回答:小鸭子这是在和你打招呼、表达兴奋,表示它对你的喜欢。 谈撰呼吸更轻了,柔缓得像叶子飘落。他两只手扶着膝盖,有些笨拙地低头看两只小鸭子,不可置信地问:“你们喜欢我吗?” 你们居然喜欢我吗? “对呀,它们喜欢你。” 有人笑着肯定,谈撰猛地看过去,看到了朝晕。 她站在夕阳下,拿着两个可爱的小兜兜。唇边的笑容对他来说是春末的一曲蝉鸣:寂静之中的沸腾,冗长黑夜中最耀眼的白昼。 他听见了心脏细小的血管张开的声音,和小行星撞击地球别无二致的撼动——他自己成了一场春天,开了花。 “它们当然会喜欢你了,你对他们这么好,”朝晕走近,蹲下,把两个小兜兜给它们俩围上,而后冲他笑:“你们也是朋友了,你现在可不止我一个朋友了。” 小鸭子又凑近,蹭了蹭她的手指,朝晕熟稔地摸了摸它们的脑袋。 谈撰这时候有点结巴:“朝、朝晕。” 朝晕笑着点头:“来给你做示范,总不能让你做所有事吧?” 谈撰认真起来,严肃得像在思考如何能不说脏字地骂自己的编辑。 他现在也是一个宠物主人了,要更专业一些。 朝晕笑眯眯地命令:“叫老师。” 谈撰的神情认真到了虔诚的地步,斩钉截铁:“老师。” “诶——乖学生,”朝晕懒洋洋的尾音勾着丝,上挑的眸尾像孔雀尾巴:“现在老师来给你做标准示范吧!” 她起身,拿起水盆去院子里的水管那里接水。 谈撰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看两只小鸭子。脸上热烫烫的,他捧起脸,两秒后,又咧嘴笑起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8。】 —— 六一儿童节如期而至,朝晕和谈撰都忙碌起来。谈撰是因为六一时候漫画有福利庆典发送,朝晕是因为蛋糕店要做活动。 不过俩人还是雷打不动地照顾小鸭子,谈撰也会出现在朝晕店里,不过不会主动说话。朝晕忙的晕头转向,有时候注意不到他,他就会安静画漫画,然后乖乖等朝晕一起回家。 趁回家的空档,两个人还偷偷商量了一些事。 于是,在六一儿童节当天,朝晕的门口多出来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大型黑豆,吸引来了很多小朋友。 当然,这个黑豆里面的人是谈撰。虽然他本人面对各种人类都会紧张,但是作为黑豆就不会了。 他甚至会故意逗他们开心,看到他们笑,他也跟着翘起唇角。 朝晕的蛋糕店在六一儿童节面对小孩子打六折,会送他们各种各样的限量玩具,还会腾出一片墙,让小孩子在便利贴上写好愿望贴在上面。 总的来说,这里可以说是小孩子的天堂。 第528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19) 朝晕准备的限量礼物是各种有名子供向节目角色的挂件、捏捏之类的,都不是便宜货,也就买了七八十个,都放在收银台前的两个小篮子里,先到先得,没一个上午就被拿光了,空空如也。 不过朝晕还偷偷藏了两个,是黑豆的两个小挂件,特别可爱,她拿在手上对着门外的谈撰喊了好几声,不过人人没理她。 因为有活动的关系,店里面的小孩子很多,围着谈撰转圈圈不说,也显得很嘈杂,谈本人也很投入,撰在外面手舞足蹈半天,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朝晕一撇嘴,一转身就见有一个小女孩不小心把冰淇淋洒在了裙子上。 她把两个小挂件放在柜台边上有高板子围着的桌子上,拿起一旁的湿巾过去,走到手足无措的小孩旁边蹲下,一边帮她擦衣服一边笑着和她聊天,等到衣服擦得差不多干净了的时候才站起身,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小姑娘是在附近住的,平时也会自己一个人下来买蛋糕,她乖乖和朝晕说了谢谢,一边摆手一边拿着挂件笑容灿烂地跑出店。 朝晕从窗口探头出去,目送她进了马路尽头的小区才放心地直起腰,又突然听见有吵闹,几乎是尖叫。 “我要!我要!我要黑豆!!给我!” 再次看向柜台时,却看到有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女正抱着一个模样七八岁的男孩往柜台旁的桌子上看,男孩还不停挣扎,像脱水的鱼似的往桌子那边蹬,好几次都差点磕在板子上。 朝晕不由得皱眉,快步绕到桌子前,在男孩牢牢的紧盯中把两个挂件收进口袋里,而后冲这对母子露出淡笑:“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见她没有把挂件给他,反倒是自己收起来了,男孩糊在表面的安静被撕碎,他又尖叫起来,两条胳膊像胡乱捶打,一拳拳砸在板子上:“黑豆!黑豆!我要黑豆!把黑豆给我!” 朝晕笑容的弧度都没变,温声细语:“抱歉,我已经在门口写明了,只有那两个篮子里面的玩具是送的,这两个不是。所以不能给你。” 也到这个年纪了,这男孩依旧像听不懂人话一样,还在乱发脾气。他妈妈心疼地把他砸得通红的手攥在手里,也不管自己脖子都被抓红了,暗自瞪了一眼朝晕,语气却还勉强算好:“哎哟,姑娘,不就是俩小玩意儿吗?你们做生意的有时候不能太死板,你把它们给我,我下次不就常来了吗?” 朝晕唇边的弧度始终未变,唇间露出的牙尖像血中一点雪,她还在笑,眼神却越发地冷,字字结冰:“我不是说了吗?不给。” 男孩闹得更大声了,想来在家里也是这个做派。 女人脸色变了,一边哄他一边,翻了个白眼,语气埋怨:“什么态度啊?能不能有点素质?不就是俩小东西吗?你送给我们又不会少一块肉。” 朝晕看了这母子俩一会儿,骤地嗤笑一声,拉过椅子坐上去,仰起脸,眸子半弯,傲慢轻佻的光线从瞳孔里直射出来。 温度退却,水漫金山。 她看着那小孩儿,冲他妈妈抬了抬下巴,瞳孔像黑漆漆的枪口,一字一句:“你咬下来她一块肉,我就把这俩挂件给你。” 女人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是个疯子吧?!” 她呸了一声,嫌弃地嘀咕:“谁稀罕你的破玩意儿?儿子,我们自己去买……” 这下子她才突然想起来,他好像没闹了。 她低头朝怀里看,却对上小孩直勾勾的视线。里面并不污浊,都是认真、稚嫩,以及残忍的天真。那里面也是漆黑一片,却远比朝晕的那一眼恐怖。 女人怔住,脊背窜上来一阵凉意,让她顿时毛骨悚然。 男孩开口喊,声音清澈:“妈妈——” 他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她,语气单纯,充满期待:“你不是最不怕疼了吗?” 他每次发脾气打她之后,她不是都笑着说“一点都不疼”吗? 轰的一声,女人脑子里炸开了声响,她膝盖止不住地发软。 “你怕疼吗?” 有人冷不丁地插进来一句,女人和男孩都看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线条锋利的面容,如今脸色冷沉,盯着他们——准确来说,是男孩看。 “不管你怕不怕,”谈撰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阴寒:“我今天都要揍得你走不了路。” 看到了凶神恶煞的坏人,男孩终于是怕了,瑟缩着躲,眼见又要开始哭,谈撰却先一步道:“你要是敢哭,我就把你扔进动物园的狮子笼里。” 于是男孩又死死地包住了嘴,只有豆大的泪花在眼里打转。 谈撰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冷着脸从他们身旁擦过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朝晕。 女人如获大赦,抱着男孩急匆匆地离开,脸色还是说不出的恍惚。 朝晕从桌前站起来,看着眼前黑T黑裤的男人,意外地一挑眉:“什么时候把玩偶服换下来的?” “听到小孩哭的时候,”谈撰抿唇,试探性地从她的脸色中找寻受委屈的痕迹:“我觉得穿着黑豆的衣服打小孩不太好,就马上去厕所换掉了,我没想到他们会欺负你。” 朝晕笑了:“我可没受欺负。” 谈撰看着她真心的笑,好似习惯似的,心里怎么也不得劲,一别头,嘀嘀咕咕的:“那也不行。” 朝晕没听清,她把那俩挂件从兜里掏出来,谈撰这才看到这次事故的“罪魁祸首”,一歪头:“这是你要留给你认识的小孩子的吗?” 朝晕含笑点头,然后把两个挂件递给他。 谈撰一愣,尝试着把她的手推回去,结果朝晕又绕了一圈重新推给他。 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猜测,语气小心翼翼,又手足无措:“…送给我的吗?” 她说:“是。” 谈撰咬了咬唇:“可我不是小孩子了。” 朝晕不在意:“谁说这是儿童节礼物了?唔,你可以把它当成我们认识一个月的礼物。” 第529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0) 谈撰其实是想拒绝的,但是手却很可恶,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把两个挂件拿了回来,好奇地在面前晃了晃,眼睛跟着挂件晃动,像玩逗猫棒的黑猫。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1。】 他第一次在节日收到礼物,不由得勾唇。但是又回过味儿了,扯平唇角,略一蹙眉,自言自语:“你是因为保护它俩才受欺负的,但是这是给我的礼物,所以你是因为我才受欺负的。” 他顿了顿,突然目露凶光。 谈撰:!!!(`へ′) 朝晕:……(=。=) 唉,为什么非要觉得她受欺负了呢? 她无奈道:“没受欺负……” 谈撰气势汹汹地要往门外冲,朝晕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去哪里?” 谈撰身体左右摇摆,企图晃掉朝晕的手,生气且认真:“去找他们。” 朝晕问:“把他扔进狮子笼里?” “那是犯法的,”谈撰扭头,面容严肃:“我们不能犯法。” 这个说法,朝晕不置可否,她塌下腰靠在桌子前,一只手拉着他的衣摆,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那你要怎么做?” 谈撰一本正经:“我知道京都管理最严格的小学,从三年级开始上晚自习,朝六晚八,我要劝他妈妈让他进去。” 朝晕一歇,无奈扶额,而后闷闷地笑,最后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 “哎呀,我真没受欺负,回来吧,”她指尖勾着谈撰的衣服,轻轻一拉就把人拽了回来,塞给他一个便利贴:“有那个时间,不如和我一起写愿望呢。” 谈撰不太乐意地收回腿,看着手里的便利贴,指尖动了动,又冷不丁地说:“我不是小孩子。” 这不是她给小朋友做的活动吗?怎么又要他来。 “谁说只有小孩子能写愿望了?”朝晕不赞同,对着门口那群等着黑豆再次出来的小孩子们摆摆手:“黑豆已经回去找它的爸爸妈妈了,你们也回家吧。” 小孩子们大失所望,有聪明的小孩指着谈撰大声说:“黑豆没有出来,他出来了。是他把黑豆绑架了!” “说错了,是他把黑豆送到黑豆爸爸妈妈那里的,”朝晕骗人骗得心安理得:“黑豆不按时回家会被惩罚的,你们也是,回家晚了会被妈妈打屁股。” 小孩子们如临大敌,拿着领到的玩具四散开来,店里顿时清静了不少。 朝晕给谈撰一支笔,自己也拿了便利贴和笔,和他说:“这样,我们互相为对方写一个愿望,然后偷偷贴在墙上,不能让对方看到。” 谈撰还没点头,她就一只手护着便利贴,一只手唰唰地在纸上写。 谈撰没给别人写过祝福,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话,最后斟酌半天写下了几个字。 朝晕先写完的,她不许谈撰转身,先把自己的便利贴贴在墙上,然后自己也走到柜台背过身后,让谈撰也去贴便利贴。 谈撰贴好之后回来,朝晕听见脚步声便回眸,笑着问他写的什么愿望。 他清透的视线穿过额前密密厚厚的头发,稀稀疏疏地落在朝晕身上,这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又因一个人复苏的词语。 他讲话郑重,像在说誓词:“朝晕天天开心,岁岁平安。” 每个字都烫进心里去,朝晕眼里的笑更浓了点:“可以,我很满意。” 谈撰反问:“你写了什么?” “我?”朝晕卖关子地一重复,笑容狡黠:“我写的是,希望谈撰写下的愿望成真。” 谈撰:? ? ? 他一敛眉,开始思考,最后欣然接受:“我也很满意。” “我也想让我的愿望成真。” 听了半天的汪涵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呲牙咧嘴地看向“打情骂俏”的俩人,忍不住一个激灵,咂了咂嘴。 不得不说,这个像来偷狗的男人确实有点手段! 朝晕看着他,得逞似的笑,没有一点不开心地神色在了。 门外晴光映绿,屋内姝色衬春,空气都溶成了暖融融的流水。 谈撰看着她笑,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觉松动,眼中的光亮越发柔和。 他唇瓣翕合几次,最后试探性地问:“你,今天下班后有事吗?” 朝晕摇头。 他手指止不住地摩挲,眼神飘忽,明显是在紧张:“那,我能请你来我家做客吗?” 汪涵顿时惊恐地看向他,正要骂一句流氓,就听见谈撰又着急忙慌地解释:“我不是坏人,不会做坏事,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朝晕只是笑着看他,等他说完之后,轻巧地一点头:“好啊,我下班之后去。” 谈撰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约人居然这么顺利,顿时喜悦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他连着点了三次头:“好,我,我在我家等你。” 谈撰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因为他们领养小鸭子的时候,朝晕出示过她的身份证,他那时候不经意一瞥,发现她的生日是儿童节这一天。 谈撰觉得自己不能假装没看到,他要请朝晕吃一顿饭,还要亲手给她做一个蛋糕,所以最近一段日子里,他除了在忙画画的事,也在努力提升自己的烘焙水平。 不过一开始什么都做得很烂,他不得不把失败品吃掉,这阵子还长胖了一点点。好在功夫不负胖胖人,他现在对自己的技术已经有了一点自信了。 谈撰中午就找了个借口回家,先是和鸭鸭玩了会儿,刷了它们的笼子。 因为今天店里很多小孩,所以朝晕没带嘟嘟过去,怕它被小孩伤到,就把它安顿在院子里。谈撰又带着嘟嘟出去散了会儿步,回来之后就着手做蛋糕,为了方便,他绑了头发。 半途中,下午五点钟,朝晕又给他发了消息,说很喜欢嘟嘟的小女孩家里邀请她到家里坐坐说说话,所以会晚回去,不过她不会吃太多东西,会留着肚子品鉴谈撰做的美食的。 谈撰看到最后一句话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复了一个“好”字之后,再次卖力地投入自己的制作之中。 第530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1) 天暗得很慢,刚变得灰蒙蒙的时候,谈撰要准备的一切都大功告成了,饭桌上摆盘都摆得很好,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开。 他虽然平时只给自己做过面吃,但也算是会做饭的,做几道大菜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朝晕不久前已经给他发消息说快要结束了,一切都卡点得刚刚好,谈撰不禁满意地连连点头。 然而他还没点够三下头,一阵暴力的敲门声混着嘟嘟的吠叫就像石头似的砸下来,砰砰砰的,还伴随着男人夹着脏字的威胁话语:“朝晕!关!朝!晕!你特么敢躲我?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谈撰目光陡然一厉,瞬间乌云密布。 裴今追求朝晕很多年,他自认为从未逾矩,没做过出格的坏事——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是他始终没有打动过她的心。 带着最后一丝理智,他决定出国旅游潇洒一一阵子,中间和不少女人有过露水姻缘,哪个女人不是捧着他的?她们的态度总算是让他舒坦一些。 但是越是得不到,她在他心里就越像开满玫瑰的荆棘,他无时不刻不想把她摘下,鲜血浸染其上也在所不辞。 没想到他一回来,发现朝晕搬了家不说,店铺也搬了,这可不就是躲他的吗? 他顿时怒火中烧,失了理智,喝了酒后就去新蛋糕店找人,居然还被俩小女生赶了出来,这让他更生气了,找上朝晕新家的时候自然也憋不住火气。 漫长的等待更像是火上浇油,他牙都要咬碎了,又疯狂拍起门,叫道:“关朝晕——!” “她不在家。” 男人阴冷的嗓音慢悠悠地从身后渡了过来,像绳索一样紧勒上他的脖颈,冷湿的不悦明晃晃地刺了过来,让裴今的酒醒了三分。 他转过身,鼻子和唇角都打了钉子,耳朵上也带着晃眼的耳钻,亮得谈撰很不爽。 在荒郊野岭看到这么一个装束阴郁古怪的男人时,裴今第一反应是有点怪,不过酒壮人胆,他很快把那点出于直觉的害怕抛之脑后,不屑勾唇,摇摇晃晃地靠近,指尖用力地点谈撰的胸膛,力道粗鲁,语气刁蛮:“你谁啊?我用你来说?” 不过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比对方低了半多个头,对方如黏液般的阴戾甫一缠上他的手指,脊梁都会被钉得碎裂、发软。 好在谈撰自己先一步伸脚把他踢开,慢条斯理地拍了拍他刚才碰的位置,口吻温吞,却实在寒凉:“别再碰我了,要不然断你一根手指。” 他停了停,又再度抬眸,瞳孔里冒着蓝淋淋的鬼火似的,这次的语气更重,几乎是强调:“还有,不要再来骚扰朝晕,不要吓到她。” 否则,他会想要断你一条命。 但是这事儿犯法,他没说。 裴今醉眼朦胧,意识不清,听了他这话却笑了,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命令我?你敢命令我?哪儿来的不自量力的神经病?知道我是谁吗?裴家裴今,听过没?我告诉你,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没资格拦我找我女朋友!” “老子是关朝晕的男朋友!” 气氛陡然因为他的话剑拔弩张起来,不过是单方面的。裴今是在感受到难以言喻的铁血杀气时才抖了抖看向谈撰的,他感觉对方的视线像锋刀,抵上了他的喉管。 他突然抬步走了过去,在裴今警惕的目光中,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唇角,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薅上了裴今脑后的头发,轻而易举地往上提,像在提一只待宰的鸡。 他的眼睛里没有感情,只有一蓬一蓬渗出来的潮气,幽蓝、灰蒙,鬼一样,他不理会裴今的吃痛,力道大得让人恐惧,他轻声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就算你死了,鬼魂也不许来。” 突然扯到了死上面,像他要宰人似的。 裴今一抖,觉得他不太正常。 他知道自己现在打不过他,但他也不是蠢的,吞咽了两下,忽然笑了,唇边的钉子熠熠:“哦——朝晕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你们是朋友,要互帮互助什么的吧?” “啧,你信了?”裴今笑得夸张:“哎哟,你不会真以为她这种女人有什么真心吧?利用你而已——她这种人冷心冷肺,除了我,她根本不会喜欢任何人。不信你自己回想,她有她表面装的那么温柔没?” “她接近你,要的是让你保护她的吧?真搞笑,你真喜欢上她了?哥们,劝你一句,别打不该打的主意——” 谈撰的眸色越来越深,直到裴今以为他把对方说动了的时候,谈撰突然一掀唇,两只眼睛像钉子似的钉进他的头盖骨,杀得他脊椎发凉。 谈撰手上稍微使力,一个拖拽加卸力,裴今便像垃圾似的跌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他吃力地抬头,对上了谈撰轻蔑的视线。 他看自己像看蝼蚁。 但是裴今不知道,谈撰喜欢动物、昆虫,草木,在谈撰这里,他连蝼蚁都算不上。 “快滚吧,”谈撰双手插兜,背微驼,看起来颓废却高大,他走近,鞋尖侮辱性地踢了踢裴今的腿:“今天有事,懒得打你。” 裴今吃力地爬起来,怨毒地瞪他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谈撰还在他背后补充道:“我可一直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 裴今动作一停, 加快了速度。 夕阳缓缓沉落,谈撰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他的意识回笼时,是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谈撰。” 他晃过神,眯了眯眼睛,看清了眼前笑盈盈的女人,也跟着轻轻勾唇。 朝晕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好奇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不是要去你家吗?” “没做什么。是,去我家。”谈撰回答这些问题,朝晕先一步去牵嘟嘟,他就跟在朝晕身后。 她语气含笑:“昭昭家里养了只小猫呢,她很开心,我们嘟嘟不用再去了。” 昭昭是那个小女孩的小名。 “那很好,”谈撰生硬到,迷茫的目光浅浅浮在朝晕的肩膀上,他冷不丁地问:“你、你有,男朋友吗?” 第531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2) 朝晕停下步子,回头看他,表情讶然,语气却是笑的:“男朋友?没有啊。” 谈撰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很怪异,很突然,皓白的一张脸慢慢憋红了,他不吭声地把皮筋拆下,直到头发把眼前的警长模糊掉才松一口气。 顿了顿,又莫名其妙地问:“你、你喜欢钉子吗?” 朝晕:? 钉子? 朝晕脑海里浮现出装修会用的钉子,这下子有点茫然了,嗤笑:“我喜欢钉子干什么?” 但是,你认识的两个异性,脸上都有好多好多钉子,感觉都要漏水啦! 不过谈撰是不会说出去的,他只会闷闷地一点头,暂时把可能会让朝晕不高兴的那件事瞒住,快步走到她面前,往旁边一让,要带她去自己家:“请。” 豁,还挺有架势。 朝晕先去和两只小鸭子叽叽和喳喳打了招呼,又把嘟嘟拴在离它们远一点的地方才跟着他进了门。 以前也进来过,但是这次看起来倒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换了鞋,跟着谈撰向着餐桌走去,半开玩笑地说:“让我看看大厨今天做了什么——” 后面的字眼都被那个四寸小蛋糕压下去了,她定在原地,第一次没有控制住面部表情,呆住了。 谈撰快步走到餐桌旁,拿起小蛋糕前面的俩小人儿,又快步走到朝晕面前,看不清脸,但是情绪有些不安、紧张:“抱歉——我,我没有事先告诉你。” “我记得你说,你很久没有过生日了,或许是因为你爷爷奶奶的关系。但是我觉得,他们看到你因为那件事就不过生日,会很难过。” 朝晕收回视线,又看他手上的两个小人——一个小老头,一个小老太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她忽然别过头,长发把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谈撰看不清她的神色,于是心情更沉重了——他觉得他好像是,闯祸了? “你真不想过的话,没关系的——”他低声说,嗓音依旧,语气却急,生怕慢说一个字:“我以后会提前和你说的,不会再搞这些——” “笨啊,不知道什么是惊喜吗?” 朝晕突然出声,语气无奈。 她回过脸笑,素净的小脸对着他,眼睛红了一圈,整张脸漫上来一层浅浅的生动的红,像藏的色泻了出来。 荆棘软化,牢固的贝壳张开一道缝隙,单是半分柔软光线都要比海洋湿润、动人。 她的眼睛像被淋洗过一样亮,她接过他手上的两个笑人,并在一起,弯唇笑起来,举他们到自己脸前,面向谈撰,开始装腔,先是压低声音,作老气横秋声:“我是朝晕的爷爷,我最爱吃蛋黄。” 又软化了点,有些洋洋暖意:“我是朝晕的奶奶,我最爱吃蛋清。” 那些被刻意淡化的记忆又纷纷滚了上来,时间把浪潮铺成海岸线,再不像从前想起那般痛苦、扎人,反而像套了一件毛衣,刺麻麻,又暖融融地裹着人。 谈撰看着她柳叶样的眼睛,里面满满的是柔柔的笑,她眉宇间的冷意此刻藏匿了个干净。 他终于安下心,跟着她一起挽唇笑,阴郁的气息如山如水地包裹着她,正如她的笑容永远点亮他。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3。】 朝晕这顿饭吃得很开心,谈撰的手艺真的很不错,蛋糕做的也出乎意料的好吃,于是她就向谈撰发问,问他是怎么做的。 谈撰学了这么久,听到她问起很兴奋,滔滔不绝地和朝晕这个甜点师讲怎么做蛋糕,一本正经,生怕朝晕学不会似的。 这顿饭吃到了半夜,谈撰还把自己最喜欢喝的果啤拿出来分享给她,度数并不高,但是也许是夜晚醉人,俩人各自喝了两瓶,再看对方都觉得对方晕晕乎乎的,又都觉得自己没有醉,想要照顾对方。 朝晕起身,身形有点晃,去扶谈撰:“我带你回你家。” 谈撰摆摆手,站起来扶她:“应该是,我送你回家。” “别客气啦!”朝晕拍拍谈撰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往门口走,中间要经过客厅,俩人加起来走不了一条直线。 朝晕晃晃荡荡地绊到了桌角,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带着谈撰也跌坐在了地上,用了点力气,起不来。 谈撰无奈地叹一口气,拍拍朝晕的脑袋:“我说了吧,应该我送你回去。” 朝晕脸颊鼓包,她看向谈撰,忽地靠过去,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上,带起一身颤栗。 他们各自都被对方的气息包成了馅,逃不出去——苹果味和青柠味。 谈撰不敢动,脑袋清醒了一些,目不斜视,盯着窗台上被他照顾得很好的盆栽,大脑飞速飘过各种各样的话语和场景,却又慢得反应不过来。 朝晕冲他伸出了魔爪,挑起他的一把头发,一板一眼地编起了辫子。 谈撰松了口气,微微塌腰,打了个哈欠,迷蒙地任她作为。 两分钟后,朝晕编成了一个小辫子,她嘿嘿笑起来,拍拍谈撰的脑袋,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又用力地拉他的手,像在拔萝卜,嘀嘀咕咕:“快起来,送你回家。” 谈撰清醒得差不多了,又叹了口气,站起来,纠正:“是我送你回家。” 朝晕不管,也不信,就拉着他走,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又冲着谈撰挥手:“你到家了,再见。” 谈撰对着她笑了半天,扶着她的肩膀和她交换了位置,说:“这是你家。” 他又拉过她的两只手腕,摊开她的手掌,把口袋里的两个小人放上去,语气低沉、温柔:“拿回去吧。” 朝晕歪头看着手上的俩小人,又举着他们到脸前,说:“我是朝晕的爷爷,我喜欢吃蛋黄。我是朝晕的奶奶,我喜欢吃蛋清。” 谈撰又对着她笑了半天:“我是朝晕的朋友,我喜欢吃薄巧蛋糕。” 顿了顿,补充:“朝晕店里的。” 朝晕收好小人,也说:“我是朝晕,我喜欢吃谈撰做的饭。” 第532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3) 夜色里,她这个人、她的话,像毒药,像解药,像酒,让谈撰又有点晕了。 他摇了摇头,想再清醒一些,但是有一个温热的怀抱把他的人、他的神识都笼住了。 朝晕的怀抱也像水,轻轻的,柔柔的,让他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晚风吹过来,却把他吹得理智尽失,密不透风。 “谢谢你,谈撰。” 她的话语像花瓣,在他耳边飘着:“我很开心能遇见你。” 这几个字一瞬间把谈撰枯萎的皮囊撑满,他这个时候忘了笑,也忘了说话,他闭上眼睛,长发把光线遮挡,他能全心全意地听自己的心跳。 她的声音又和他的心跳共振:“你觉得,我们以前见过吗?” 谈撰想摇头,他觉得,他如果遇见过她的话,他会牢牢记住的。 她喃喃自语:“我觉得见过呢。” 那便是见过。谈撰没有回应,闭上眼,轻嗅她身上的花香气,然后等待着铭记一生。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6。】 —— 朝晕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窗外晴光大好。 她和汪涵她们发了个消息,说下午再过去,麻烦他们招呼一下店里,会给他们加工资,汪涵爽快地同意了。 朝晕洗漱完之后吃了一桶泡面就出门去敲谈撰家的门,没有人应,似乎是出门了。 她转而带着嘟嘟散步去,回来之后又和叽叽还有喳喳玩。 它们两个的羽毛已经长得差不多了,柔软明亮又漂亮,很亲人,每次看到朝晕和谈撰都会撅起屁股左摇右摆。 朝晕给它们两个收拾了下卫生,给它们穿上宠物尿布后把他们放了出来,在院子里面散散步,一起玩。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正晒,朝晕听见了有人回来的脚步声,来人应该第一眼就看到她了,连脚步定住的那一下都听出来有点慌乱。 朝晕头都没抬,问:“干什么去了?” 原本准备偷偷溜掉的谈撰很不争气地定在原地,也不说话,就低着头,攥着裤腿装傻。 “站那儿别动嗷,”朝晕去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见他真的动都没动,又禁不住笑出来,牵着嘟嘟,凑上前去弯下腰,探头要看他的脸:“出去一趟,还没带东西回来,干什么去了啊?” 谈撰沉默了会儿,叽叽喳喳过来叨他的裤腿,嘟嘟用爪子挠他,跟刑讯逼供似的,愣是没让他说了一句话。 朝晕肩膀一塌,正准备放弃,倏地听见谈撰抽了抽鼻子,微微抬起头,一只手擦过发际线把前面的头发撩上去,一只手指了指眉尾上方的钉子,皱眉,眼圈红:“好疼。” 朝晕直起腰,沉思良久,突然一瞪眼,惊讶中带着忍俊不禁的笑:“你昨天说的钉子,居然是这个钉子吗?” 谈撰放下头发,闷闷点头,抽空腾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啄他啄上瘾的叽叽。 朝晕又凑近看:“怎么突然想起来打钉子了?还挺适合你呢。” 他的眉眼本身就锋锐惑人,打上一颗钉子就更有惊心动魄的锐利,衬得他的眼睛像沉沉的黑洞,有种华丽的阴郁感。 谈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说:“因为你认识的人,好多都有钉子。” 朝晕愣住:“哪有?” “有,”谈撰说话掷地有声:“那个开摩托的不良少年是这样——对了,你要小心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还有一个人,昨天来的。” 朝晕原本在想——谈撰现在看起来也不三不四呢,听到后面的话才一挑眉:“嗯?谁?” 朝晕思考半晌,第一句话是:“他特别特别丑。” 在家里养头发却打了个喷嚏的裴今:? 朝晕思考都没思考,直接说:“哦——是裴今。” 又打了个喷嚏的裴今:? 谈撰猛猛点头,狠狠地攒眉,眼神凶恶,像一匹狼:“他特别特别坏,一直在很大声地敲你的门。” 朝晕丝滑地接话:“然后我们谈撰就出去制止了?” 谈撰第一时间点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我们谈撰”四个字,脸又慢慢地涨红,不知道要不要纠正她,但是他又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就没纠正。 “他还说他是你的男朋友,”他快速说道,还小心翼翼地观察朝晕的神色:“他说你只喜欢他。” 朝晕嫌恶地皱眉,手在空中挥了挥,语气很冷:“我最讨厌他了,超级讨厌,纠缠我好多年,我当时和你说我打进医院的那个人就是他。” 记忆回笼,谈撰骤然明白过来了,双手握拳,怒气冲冲:“那我应该打他的!” “那不是犯法吗?”朝晕语气回温,又不由得好奇:“那和你打眉钉有什么关系?” 谈撰一撇头:“我哪里都比他好,再打个钉子,就没有比不过他的了。” 角度格外奇特啊,朝晕笑了两声,又问:“那为什么是眉钉?” 谈撰摇摇头:“不知道。我把你的照片给穿孔师看,让他给我打一个你会喜欢的钉子,他就给我打了眉钉。” 其实穿孔师觉得他的要求听起来是神经病提出来的,只是觉得眉钉最适合他。 不过他这话说得太直白了,这个眉钉是为讨她喜欢打的,她又不禁弯腰看向眉钉处,碎光芒芒,像凝固的寒星。 她抿唇笑:“为什么要我喜欢?” “因为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谈撰回答,这时候却觉得“朋友”两个字怪怪的,但也没细想,继续道:“我想让你喜欢,其他人都无所谓。” 朝晕轻叹一声,直起腰,轻笑:“确实很衬你,我很喜欢。” “你不打,我也喜欢。” 这句话把谈撰烫了一下,他心底一长段空白的人生被填满了,有一曲恢宏的赞歌奏响。 但是赞歌的每一个音符落下,他又感到了疼痛。 他想到了裴今无法无天的样子,突然感到了惊恐。 她,面对的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 朝晕和他说起自己的事时,态度总是轻描淡写,好像也不甚在意的样子,但是昨天,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她的处境有多危险。 第533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4) 他又想到了裴今那句“她只不过是为了让你保护她”,再次蹙眉,却是焦灼、心疼。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其实也很害怕? 再者,她怎么就能确认他是一个好人呢?他们又没有见过,她怎么能确定他们会成为朋友呢? “你觉得,我们以前见过吗?” 她昨晚的询问又从脑袋里跳了出来,谈撰看向朝晕,她正引着叽叽和喳喳回笼子里,长发遮掩住半张脸,清艳、温和。 谈撰觉得,在此之前,他们没有见过。 —— 虽然谈撰对他的编辑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禁不住他的编辑每天锲而不舍地给他发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这次——他说他手底下有好多个名气很大的漫画家,刚好有两个来京都出差,大家准备一起吃顿饭。 他知道谈撰是住在京都的,所以放了狠话,让谈撰无论如何都要去,大家一起吃吃饭,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都能相互照顾一下。 谈撰不想去,但是他没想到之前一直热衷于骚扰他(其实人家是想和他交朋友)的夜不归宿也是在他编辑手下的,一听这消息,对着他信息轰炸,嚎叫着让谈撰一定要去吃饭,不然他自己也不去了。 额,他自己不去和谈撰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朝晕那天正好有事,听说是接了一个工程量挺大的蛋糕单子,需要点时间,谈撰那天没办法和朝晕一起玩,那对他来说做什么都一样了,于是想了半天,还是同意了。 聚会是在京都中心一家挺高大上的饭店组局的, 他打车去的,司机见他去的饭店,哦豁了一声,打趣道:“去芙蓉阁?有钱人啊。” 谈撰看向窗外,语气平淡:“一般般。” 反正是别人请客,他不出钱,要是还要他出钱的话,他就不来了。 来的人带上编辑一共有九个,夜不归宿他算是认识,编辑算认识半个,所以他就对一个半人有印象。 他是最后一个到的,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刚一进去,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就双目放光地冲他招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座位。 他走过去坐下,淡淡地道谢,又冲着其他人点了点头,不过这个桌子很大,点头还要转半圈,让他觉得麻烦。 明明就九个人,不知道为啥要选18人桌的包厢。 或许看出来他的疑惑,旁边的沈然悄悄和他解释:“这饭店有低消,不同的包厢低消不一样,这个包厢低消最高。” 哦,炫富来的。 谈撰了然,点点头,并且决定今天吃多一点。 编辑长什么样他知道,因为这地中海老是在朋友圈晒自拍,还要不厌其烦地提醒所有人看,每次看完他都不想吃饭。 现实里面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的丑啊。 编辑旁边坐着的人,谈撰猜测是“沉舟”,一个恐怖漫画家,在谈撰来之前是他们平台独一档的,之后就处处被谈撰压一头,他也挑过谈撰的刺,找不痛快,不过朝晕把他的私信当发小广告的忽略了。 今天请客的也是他。 “谈先生真会耍大牌啊,”沉舟看起来年纪不大,25左右,打扮得很潮,此刻皮笑肉不笑,话里有话:“最后一个到,还让我们李总等你。” 他们的编辑姓李,他们习惯戏称他为李总。 谈撰没听懂,瞟了他一眼,语气平平:“一般般。” 饭桌气氛有点冷凝,沈然和其他几个人笑着打秋风,让气氛缓和不少,沉舟冷哼一声没继续找茬,菜陆陆续续上来了。 他们几个谈笑风生,沈然就专和谈撰说话,他觉得谈撰这人有意思,一本正经地笑死个人,觉得越聊越投机,非要加谈撰微信。 谈撰觉得他俩的聊天很尴尬,不知道为啥沈然要用这种方法惩罚他们两个人,但是又觉着对方一直要他的联系方式也太努力了,于是勉强加了好友。 然后其他五个人也争着抢着要加他,谈撰一时间拒绝不过来,通讯录里多出来了好多无关紧要的人。 他沉默了,有点烦,加速了咀嚼荞麦面的速度,脸色好了一点。 这里的菜好好吃。 除了他,没人这么专心地吃饭,沉舟眉飞色舞地和其他人吹牛逼:“我其实主要是做生意的,朋友遍天下,画漫画只是我的副职,要不然我能是这芙蓉阁的SVIP吗?你们都不知道多少人抢着和我吃饭。大名鼎鼎的曲氏集团老总曲颂,知道吗?我还和他吃过饭呢。” “不像有些人——”他意有所指,看着谈撰,嗤笑一声:“不管怎么样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漫画家而已,孤僻,没有朋友,也就会画点哗众取宠的东西顾影自怜了。” 气氛又安静下来,老李脸都笑僵了,不明白沉舟为啥逮着谈撰杀。 而当事人谈撰,此刻低着头,快速咀嚼着嘴里的牛肉,正专心致志地吃饭,像仓鼠。 他抽空想——真好吃,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打包一份给朝晕带回去。 沈然戳了戳他,低声说:“沉舟刚才和你说话呢。” 谈撰回过神,抬头,和不悦的沉舟对视,平静内敛,颔首,淡漠道:“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众人:? 命令谁呢。 要不是他们知道谈撰真没听,还会以为是挑衅呢。 这对沉舟来说未尝不是挑衅。 他气笑了,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刚要说出更重的话,一个服务员敲门进来:“刘先生,您订的蛋糕到了,需要现在送进来吗?” 沉舟倨傲地扬了扬下巴:“送进来吧。” “这家蛋糕店在京都可挺有名,我花了大价钱订了一个我漫画主题的蛋糕,今天让你亲眼见识一下。” 话间,有人进来,包间里突然安静了不少——沉舟一闭上嘴就会安静不少。 谈撰坐在靠近门的位置,还在思考要给朝晕带回去哪些菜品。 有人站定在他旁边,把蛋糕放在圆桌上,柔声说了句“用餐愉快”。 声音好熟悉。 谈撰夹菜的动作停住,抽空抬眼看去,对上了朝晕弯弯的眉眼。 她红唇轻扬:“谈撰。” 第534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5) 谈撰石化了,除了呆呆地看着她以外,已经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朝晕今天穿了一件针织米色连衣裙,外面套着薄薄的外衫,头发随意地一挽,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有别样的温柔在流动。 沉舟看她看得有点呆了,从朝晕刚才说的话里听出来她和谈撰认识,又是咬牙切齿,不明白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他占了去,但是现在他需要装作好脾气的样子,语气温和了很多:“谈撰,你和人家认识啊?” 谈撰看向他,先是皱眉扫视他两眼泪,而后才淡淡地点头:“好朋友。” 哦,好朋友啊。 沉舟松了口气,觉得也是,这种死宅男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温柔的女朋友? 他的笑容扩大,热情地发出邀约:“美女,要不要一起吃饭啊?今天我请客,我是这儿的SVIP,想吃什么随便点!” 他迫不及待地问:“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关朝晕,”朝晕简要地回答,顺势在谈撰旁边坐下,微笑:“我已经吃过饭了,不过我对谈撰的职业还挺好奇的,想留这儿听听看。” “当然没问题!我们都是好哥们儿!”沉舟心情好,大手一挥,又让人上了几瓶好酒。 谈撰皱眉,对沉舟嘴里的“好哥们儿”很不满意。 他们才不是好哥们儿,他只有朝晕一个好朋友。 不过他刚要反驳,朝晕的手就按下他的手腕,源源不断的温热传过来,让他的耳尖也是充血了的热,抽不出时间来反驳。 朝晕只是微笑,随意客套一下:“真羡慕你们这种感情啊。” 谈撰又是一攒眉,赌气似的学着朝晕鼓脸,一声不吭地拿起刚上来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闷头喝。 朝晕很会聊天,她话不多,但是会引话题,每次引出一个话头抛出去,其他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她就不再说话,拽着谈撰问哪道菜好吃。 谈撰这才会心情好一些,认真地和她说明每道菜的口感,哪道菜好吃,拿着公筷给她夹了个遍。有时候不经意对上朝晕含笑的眼睛,他都会觉得心跳一滞,移开视线喝好几口酒才好一些。 沈然只觉得谈撰离他越来越远了——物理距离上,反而是离关小姐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人家身上了,跟多嫌弃他似的! 沈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酒过三巡,其他人都喝了不少,尤其是沉舟,他中间一直在找机会和朝晕说话,很快发现她看似温柔好脾气,其实软硬不吃,一点机会都不给。 他好胜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又开始大肆宣扬自己的财产了,把他的包、他的衣服什么的介绍了一圈,朝晕还是无动于衷地微笑。 他在挫败中生出了点恼怒,站都站不稳,一张脸涨红,指了指自己的鞋子:“知道这是什么球鞋吗?一双够买你们命了!这可是国际球星哈波尔穿过的鞋子!” 他这次直喊人了:“朝晕,你知道这鞋多珍贵吗?” 话里话外就是告诉她,他很有钱。 酒精把谈撰的面容熏上了点红,他靠在椅子上,闻言抬头瞥过去一眼,眉钉锋利一闪,衬得他眼窝深邃。视线有些颓唐迷离,但是又深平如海,他低低地说:“不许你叫朝晕。” 然而没人听见,只有朝晕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腕。 她看着沉舟,适当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我的鞋是我自己新买的,别人没有穿过。只有我穿过。” 谈撰大脑有点短路,只会跟着朝晕的话思考,闻言终于勉强认真看向沉舟的鞋子,不语,但是表情能看出来一些同情。 好可怜,要穿别人穿过的鞋子。 沉舟:? “我靠,”他崩溃似的抱头:“你俩是疯子吧?你们知道这双鞋的含金量吗?” 还好有其他人懂含金量,纷纷岔开话题,沉舟被他们夸的高兴,也不找事儿了。 吃过饭之后,沉舟提出要去芙蓉阁五楼一起唱歌——这可是SVIP才有的一条龙服务。 谈撰看向朝晕,眨了两下眼睛,问她要不要去。朝晕在他的手腕上画了一朵小花,小声说:“跟着去看看呗,又不要钱。” 于是一行人又往五楼去。 唱歌包厢和KTV没什么区别,不过设备更高级,空间更大,气氛更好。 灯光暗沉又五彩斑斓,气氛奢靡,颇有种纸醉金迷之感。 趁着其他人都在点歌的空档,朝晕出去上厕所。谈撰窝在沙发的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就等着朝晕回来。 其他人酒都醒得差不多了,不过沈然是一个新手,还有点不省人事,又凑到谈撰周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偶像,你知道吗?只有你,只有你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问我有没有吃饭,没有吃饭的话快去吃吧,只有你!” 谈撰:…… 那是因为他不想和他聊天。 “别人都只关心我飞的高不高!”沈然打了个嗝,继续说:“只有你——” 谈撰轻轻推开他,严肃道:“我不关心你。” 沈然:…… 他心凉了半截:“偶像,你情商这么低下去,是追不到喜欢的女生的。” 谈撰一怔,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你敢说你不喜欢关小姐?”沈然哼哼两声:“不过要我说,你的手段太低级了,要我看,你是不会成功的。” 谈撰慢慢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瞳孔地震,语气急促起来:“我们是朋友。” “哟哟哟哟哟——” 沈然夸张地叫起来,让谈撰的拳头都硬了。 “朋友?你看人家的眼神,能叫朋友?”沈然摇了摇头:“你可别等别人上位了才后悔莫及,我就给你这一点忠告。” 谈撰彻底懵了,渐变灯让他灰琉璃似的的眼眸里泻出来了世俗的光,有感情随着沈然那几句话破土而出,水一般的,流动、涨潮,分泌着潮湿、粘腻的露水。 其他人已经开始唱歌了,他们让谈撰也点一首,他被催得不耐烦,随便点了一首歌后又陷入了沉思。 第535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6) 朝晕刚刚推门进包厢,带有极强韵律感的音乐就蹿上来冲击她的耳朵,是沉舟在唱歌。 他其实长的人模人样的,声音也是那回事,人肤浅了点,把他当成笨蛋逗逗也挺有意思的。 他唱了一首rap——克什米尔山羊,唱得娴熟,还会颇有技巧地耍帅,其他人都纷纷喝彩鼓掌,气氛被顶得很嗨。 朝晕觉得沉舟其实不是真对她有意思,轻佻惯了而已,看见美人就想散发一下魅力,本性罢了。 嗯,她是一个十足的美人! 朝晕自顾自地点点头,另一边的沉舟逐渐在众人的追捧中迷失自己,一边唱,一边将空着的手指向朝晕,冲着她挤眉弄眼地放电。 朝晕摸了摸口袋,遗憾地发现并没有带眼药水。 不过还没等她说明自己没有眼药水,已经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不爽地替她隔开了来自沉舟的轻浮视线。 朝晕也是这个时候意识到:谈撰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瘦弱,他平时习惯低头驼背缩肩,看着就像湿答答的瘦长水鬼。 现在喝开了,人一不悦,极具压迫感的阴冷气势和如酒味般蔓延,带着他的筋骨舒展开,看着竟然像山一样压进视线里。 沉舟一看见谈撰不唱了,觉得让谈撰听见自己的天籁之音简直就是侮辱他的尊严,于是只有背景音乐在走动。他看见那张死鱼脸就来气,没好气地问:“你站那儿干啥?” 谈撰语气轻飘,让人琢磨不透:“下一首,我的歌。” 哦,候场的。 这下子大家都打起精神了,饶有兴味地看看沉舟,又看看谈撰,猜测谁唱歌会更好听——毕竟谈撰看起来也是深不可测的模样。 嗯,他们还以为谈撰站在那儿,真的只是为了上去和沉舟比比唱歌呢。 沉舟一听,也来劲了,一个劲地递话筒:“来来来,你来,我听听你唱成什么样。” 谈撰漠然着一张脸,一只手随意抄进口袋里,姿势闲散,身形松弛,步子迈得也疏懒,随手接过沉舟手里的麦克风,眸子被酒泡成黑墨,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支架,运筹帷幄似的。 不经意的、带着点阴气性感随着灯光流转。 伴奏响起来,原本纷纷怔然的人都回过神来,神情慢慢变得莫名微妙。 谈撰的脚还在踩节拍,脑袋慢慢跟着一晃一晃,长发的影子扫过身后的屏幕,像盖上去的一层纱。 终于,他举起麦克风靠近唇边,开嗓,低低缓缓的歌声跳出来:“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众人:…… 晕!神人来的吧! 不知道是大家太有礼貌了还是没反应过来,这么多人居然没人打断他,都安静地听着,只有朝晕还在给他打着节拍故障,跟着摇头晃脑,嘴边的笑都没下去过。 谈撰听见有人给他故障,很高兴,抬头和她对视,可一对视就唱快,一唱快就紧张,唱得就更快,但是他又忍不住去看朝晕,于是结果就是唱的乱七八糟的。 沈然在内的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地捂上耳朵。 谈撰一曲毕,自己也不太满意,皱眉看着麦克风,叹了口气。 沉舟终于等到他唱完了,气得跳起来,质问:“你干啥啊?!” 谈撰淡淡的目光瞥过去:“唱歌。” “唱个儿歌给你能的!”沉舟语气激动:“还还还,还插个兜上去装逼!” 他刚才还真被装到了! 谈撰困惑地一张嘴,理解不了似的别开脑袋,不看他,按在口袋里的手还在里面摩挲,拿着话筒嘀咕:“我怕家钥匙丢啊,这你也管,手真长,拉单杠的吧。” 真是!保护钥匙也不让! 老李:!!! 他就说吧!谈撰这孙子嘴可损了! 沉舟气得要按人中了,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渡过来:“诶,也不一定嘛。” 大家看向朝晕,她微笑:“瑜伽中的反向手推墙也可以让手臂变长呢。” 谈撰恍然大悟:“喔,他可能也是练瑜伽练的。” 沉舟:…… 俩神人。 谈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才发现朝晕坐在他旁边,刚才沈然说的话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飘过,他又紧张起来,拘束地坐下去——简直像在面试。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面前的酒杯,思量着要说些什么,朝晕却先一步真诚地说:“唱得很好听。” 谈撰像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似的在沙发上弹了一下,震惊地看着她,慢慢又高兴起来,有些局促地问:“真的?” “真的呀,”朝晕认真:“让我想起了我在青青草原的那些年。” 谈撰的歌声得到了肯定,傻乐起来,周围好像开了小花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8。】 散局已经是十点了,沉舟这人才居然还有门禁,离开时还依依不舍,说要下次再聚——本来是出来纯装逼的,没想到玩的还挺开心。 其他人都给予了热情回应,朝晕不是圈里人,没回应也正常。结果谈撰就默不作声地站在朝晕身边,跟个石头似的,沉舟看见他那张死鱼脸还是来气。 朝晕戳了戳谈撰:“要不要和大家道别?” 一直晕沉沉地看着地面发呆的谈撰被唤醒了,朝晕说啥干啥,对着其他人摆了摆手:“拜拜。” 好了,沉舟发现他不是石头,是朝晕声控玩具。 大家各回各家,谈撰喝得不多,也能走直线,但是总让人感觉他喝蒙了,呆呆的,和朝晕说他难受。 他这个样子,朝晕也不想让他坐车,不然车上会更难受,于是决定两个人一起散散步,等谈撰清醒一些了再打车。 京都的夜晚也亮如白昼,马路上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人靠近、走远,似乎是星星和星星的关系,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会有和人类走失的风险。 但是如今的他,身前多出来一道影子,正如他的影子在她的脚下。他们的方向一致,目的地一致,他们甚至能够——心照不宣,似乎是星星和月亮的关系。 他是星星,她是丰满的月亮。 第536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7) 谈撰歪头看朝晕,直勾勾地看她,没有攻击性,像嘟嘟看她一样,只是为了看她。 他的头脑发起风暴,突然说:“你很害怕吗?” 朝晕回眸,也看他,她的眼睛像被磨浑了的银币:“嗯?” “你很害怕你遇到的坏人是不是?”谈撰的声音低低的,只为了说给她听:“为什么你会受这么多委屈?好可恶。” 裴今说的什么“她只是为了让你保护她而已”,他根本不在乎,也觉得假——哪怕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他说话。 就算是真的他只会感到心慌、无措——她无助到什么地步,才会想要靠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邻居保护她? 还觉得厌恶。 “我会竭尽所能地保护你的,”他声音还是低低的,仍然只说给她听,像誓言:“一直会。” 不管是不是朋友,都会。 更何况—— 沈然那些话又像麻椒似的,辣得他浑身一凛,桥连两岸似的,他忽然想通了点什么。 更何况,我并不只想做你的朋友。 朝晕好像笑了,和他说了些什么,也模模糊糊的,他听不清,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这么慢悠悠地逛着走,人越走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居然也逛到了家门口。 朝晕站在门口,和谈撰挥手:“明天见。” 谈撰点点头,挥手:“明天见。” 朝晕转身往门口走去,走了两三步,又忍不住回头,果不其然看见谈撰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动,见她回头,还又摆手:“明天见。” 朝晕笑着叹了口气,还是走上前拉上他的手腕,带着他进了家:“我给你煮醒酒汤,不然怕你在你家里磕傻了。” 谈撰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笨,但是他也觉得不应该反驳朝晕,于是就只是安静地跟在朝晕身后,换鞋、坐上沙发。 朝晕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谈撰就像好奇宝宝似的四处打量,目光最后定格在墙边复古木式高柜上面放着的洋娃娃上。 洋娃娃被打扮得很漂亮,金黄色的头发梳成了精致的公主头,穿着一身绸缎面的水粉公主裙,笑容明艳,活脱脱的芭比娃娃。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0。】 这个时候,混沌了一下午的脑袋骤然清醒一半,他认出这是他送给朝晕的那个娃娃了,身体前倾,把眼睛睁得更大,把洋娃娃看了个遍,不放过任何角落。 她很用心地对待他的礼物,就像他很用心地对待她的盆栽一样。 哎呀,怎么又忍不住笑起来呢? 谈撰以往都不知道,这种轻盈却饱满的情绪就能把一个人撑得鼓鼓的,开心真切地落在了实处。 他带着笑意,看娃娃时视线不经意上移,看见了上面的摄像头。 他看了会儿,出声问:“朝晕,客厅的摄像头在工作吗?” 嗓音有些沙哑,但是朝晕能听清,抽空回他:“在工作的,这是我今天早上刚装上的,有个摄像头在会安心一点。” 谈撰应了一声,看着摄像头眯了眯眼睛,突然问:“朝晕,你有电脑吗?” “有啊,在我房间。不过不常用,你要用吗?”朝晕从厨房探出来一颗脑袋,神情困惑:“为什么突然要用电脑?” 谈撰站起身:“突然想起点事。” 朝晕眨眨眼,给他指了自己的房间,末了不忘提醒道:“你看起来还有些神志不清,走路小心一点。” “我很好,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谈撰礼貌地回复,朝着朝晕的房间走去,门在眼前重影了,说完就直接撞上了门框,撞得他眼冒金星。 “…你还是小心点吧,不要在我家磕傻了。”朝晕再次提醒。 谈撰再次礼貌地点头,这次同手同脚地走进了朝晕的房间。 房间里其他的他都没注意,他摸索着开了灯就直奔电脑开机,然后坐在电脑桌前敲敲打打,手指快到飞出残影,直到最后,电子屏幕冰冷冷的光投射在他阴郁的一张脸上。 看着电脑上显示的定位,谈撰深吸一口气,暴戾的情绪如闪电般划过眼角,他突地抬手,巴掌却迟迟未落在桌子上——怕把朝晕的东西拍坏。 巴掌最后落在了他自己的腿上,有点疼,他冷着脸又搓了两下腿,拿出手机拍了电脑,关机之后出了朝晕房间的门,这里的动作利落中带着火气,似乎是恼清醒了。 走到客厅时,他特地压下嗓子,听起来情绪平平:“朝晕,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朝晕又探出脑袋,表情疑惑:“很重要的事吗?非要现在出去。” 谈撰躲开她的视线,点了点头,去玄关换鞋。 “那你小心点,”朝晕想说“不要磕死在外面”,但是看他也确实没啥大事,又改口问:“那还回来吗?” 谈撰动作一停,旋即抬眸,字字认真:“回来。” 谈撰出门了,房子再次变得空荡荡的。朝晕转身,抬眼看监控,眯了眯眼睛。 裴今很不爽。 因为他的父母始终不同意他把朝晕娶回家,他和他们闹得很僵,他们一气之下没收了他名下的所有资产,导致他现在只能暂时蜗居在一个小破出租屋里面。 他都对关朝晕掏心掏肺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就是不能看见他的真心呢? 裴今这几天是越想越恼,但是经历上次那件事之后,他还真不太敢单枪匹马去找朝晕的事。 但是他还是想见她,想见得不得了,情急之下,居然也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了。 他在计算机方面也有点天赋,自认为是一个天才了,黑进朝晕家的设备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朝晕家智能化程度很低,所以他的视奸并不舒畅,甚至见不到她。 直到他今天发现朝晕家多出来了一个新设备,黑进去之后发现是监控。 哪怕还没有开声音,也足够他的血液沸腾了。 他兴奋地在电脑桌前守了一天,在晚上终于看到了朝晕的人。 但是让他怒火中烧的是,她居然带了一个男人回家。 还是那个他厌恶的男人。 裴今在电脑桌前猩红着双眼狂骂,几乎要失去理智,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东西,哪怕后来男人走了,他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第537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8) 要是让自己看见他——非要扒了他一层皮不可!连他的人也敢肖想?活腻歪了吧? 裴今恨不得现在就到那男人面前,打得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看他还敢不敢再逾矩半步! 他报复性地这么想着,年久失修的门铃突然呤呤作响,因为太久没用的关系,铃声沙哑走调,像静止的时空突然掉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吓人一跳。 裴今一抖,怀疑地看向那扇门,黑洞洞的,宛如一直盯着他的大眼睛,让他心脏一颤,色厉内荏地大声道:“这么晚了,谁啊?!” 没有人声,但是沙哑走调的铃声又开始响,像老妪的歌声,又更像锯子在切割他的头皮,总之听得人难受得反胃。 恐惧之外,裴今又不可避免地生出来了暴怒,秉持着“正好把不长眼的人打一顿泄火”的想法,他不耐烦地说着“来了”,走去开门。 猫眼里看不到人,一开门就有一股潮霉味,闻得他直皱眉,却还是没看到人,他以为是恶作剧,刚要开骂,一转头却被近在咫尺的男人吓了一跳。 空气里又掺杂进去淡淡的酒气,来人懒散地倚在墙边,抱臂低头,长发掩映,在白糊糊的墙上的影子像污染了的藤蔓。人盹着了似的,无声无息,呼吸都很轻。 在认出他是谁的一瞬间,谈撰脸色都灰白了,眼疾手快地抓着门把要关门,却被谈撰轻而易举地用脚抵住,再轻轻一踹,“砰”的一声,门砸上了另一边墙,灰簌簌落下,更衬得他像索命的恶鬼。 眼看着事情越来越不对,裴今呼吸急促了些,勉强摆出来个僵硬的笑:“哥们儿,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体面人,我们有事好好说。” 谈撰一条腿无处安放似的,没有规律地拖着地轻荡。 他微仰起头,侧头看裴今,头发遮挡了视线,不舒服,骨节分明的掌便漫不经心地撩起左侧微长的头发,掌心擦过发际线,眉钉锋锐一闪,在阴冷发灰的光调里,那枚尖钉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为他的视线注入了锋利感。 “谁和你哥们儿?” 谈撰淡淡轻嗤,身体立直,极高的身量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影子像一座山一样正面压了裴今一头。 他往裴今房子里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里,桌子上摆了一个便携式电脑,白惨惨的墙上贴着一连串的照片。 他狭长的眼眸眯起,拳头被捏得嘎吱作响。 “哥们儿多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裴今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松弛一些:“能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吗?我现在手头上有点生意,如果你想的话,大赚特赚也是小事一桩——” 男人昏沉如墨的瞳孔再次盯紧他,嗓音刺哑,如同光泽黯淡的匕首:“画漫画的。” 裴今一愣,有些意外。 “儿童漫画。” 男人语气模糊不清地说了这四个字,裴今还没震惊完,下一秒,这个画儿童漫画的男人的拳头狠狠砸了上来。 裴今被一拳砸上身后的鞋柜,背磕在粗糙的棱角上,疼得他哀嚎出声,同时怒火也喷发出来,他勉强站起,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操着拳头迎了上去,却又被轻而易举地踹上了墙。 谈撰跨过门槛,关上了门,对峙、清算,通通上演。 和刚才的闲散截然不同,如今的谈撰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点就炸的火气,他二话不说又往裴今脸上砸了两拳,后者承受不住滑倒在地。 谈撰屈膝弯腰扯上裴今的领子,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咬碎他的骨头:“谁给你的权力监视她?谁给你的权力偷拍她?” 裴今一脸青紫,吐出去一口血沫,满不在乎地笑:“我能做到的事情,你管我做不做?我对她那么好,她却躲着我,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喽。” 谈撰看着他,又扇过去两巴掌,也牵起一抹笑,凉得沁骨:“她躲你?是你在躲我吧?” “你为她做过的事,除了带去麻烦,还有什么?” 裴今脸色一变,被这些话整破防了,红着脸吼着说:“我给她房,给她车,给她用不完的钱,带着我的心都给她了,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这不就是在逼我吗?!她就是想逼我疯!!” “最没用的给人家干什么??”谈撰冷笑,又甩过去两巴掌,阴声道:“好好说话。” 裴今刚冒出来的疯劲又被打得烟消云散,他觉得他要被打死了,缓了一口气,冷笑道:“你也喜欢她是不是?我劝你趁早死心,她最会演戏了,不瞒你说,我也知道她害怕我,所以她对你好,只可能是因为想让你保护她。” 他紧紧盯着谈撰,笑容恶毒:“只有这一种可能,你就是被她利用了。” “她冷心冷肺,无情无义,她根本就没心,没人打动得了她。” 语气笃定、炽热,仿佛他是天底下最了解朝晕的人——他在竭力说服谈撰,不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招惹他。 谈撰眼眸中的厌恶与攻击性几乎要凝为实质,被看的人会有切肤之痛。 裴今原以为谈撰会心灰意冷,没挣到等来的是硬邦邦的拳头。他被打得头晕目眩,被人提起衣领。 谈撰的视线几乎把他整个人划开了,语气阴辣,每个字都很重:“那不是被你们给逼的吗?” 想到她眉间削不掉的冷意,谈撰第一次体会到了带着愤怒的恨是什么感觉了。 “你的脑子一直不够清醒,从来没有清醒过,”谈撰再度扬起拳头,眉眼和吐出的字句都冷得吓人:“我帮你一把。” —— 谈撰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临走时,裴今放下狠话,让他小心一点,一定会杀了他的。 谈撰觉得,裴今应该好好关心他家里的公司了。 他站在门口,手指微微摩挲口袋里的那些照片,照片成了刀,把他的手心划烂,心头也有千百个弹孔。 他迟迟没有进去,反而是有人开了门。 第538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29) 温柔的光线驱逐阴暗,朝晕推开门,逆着光,她身体的边缘被暖澄澄的光柔化,仿佛要消散。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3。】 她说:“回来的好晚。还晕吗?醒酒汤的温度正好。” 她端详他一会儿,又一歪头,皱眉:“脸上怎么擦伤了?” 谈撰以为自己已经异化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了,以为他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难过了。 但是此时此刻,就在这惊天动地的一秒里,在看见她的这一秒里,他的心尖陡然一酸,瑟缩得紧。 他半步半步地向前挪动,眼睛紧紧地锁着朝晕,固执地用他的视线把她的存在固化,确定她不会消失。 突然,他高大的身影俯下,重重地拥抱上她,像被摔成两半的残缺玉啮合。 他的身体微微打颤,头埋进他的颈窝,他应该说些什么的,但是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把她抱得很紧。 眼睛被柔软的面料摩擦,有种别样的压感,以至于他自己也不清楚眼角挤压出来的液体是否为生理性的。 当然,他也不想知道,此刻,他只想把她抱紧。 朝晕的身体有些僵硬,她似乎并不习惯近距离接触,但是也只是望着远远的月亮,声音轻轻的:“在难过吗?” 她低声喃喃:“在难过什么?” 谈撰闷声摇头,不解释,只是问:“你苦不苦?” 朝晕后退一步,力道温柔地把他扯开,然后再进一步,看着他脸上的伤,只是笑:“不哭。” 谈撰强调:“是苦,苦。” 朝晕点头:“嗯。我能做到的只有不哭。” “这个世界上苦的人那么多,你也苦,苦瓜,”朝晕拉着他进门,给他盛醒酒汤:“所以说自己苦不苦没有用,不要可怜自己,人能做到的事情很多很多,能看到的世界很大很大。” 但是谈撰听着这番话,却比听到她说“苦”还难受。 所以,你曾经也会难过是吗? 他喝下朝晕递给他的醒酒汤,开始看着茶几发呆,她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有些困,所以分外安静,朝晕趁机给他处理伤口,他也乖乖的不乱动。 他的眼睛慢慢阖上,在朝晕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地哑声道:“你很委屈。” “好多人欺负你。” 他无法理解任何伤害朝晕的人和事。 朝晕抱着抱枕坐在一边,淡淡笑着:“你怎么知道呢?猜的吗?” 谈撰轻轻压眉,赌气似的:“就是知道。” “好好好,”朝晕顺着他说,垂下眉眼,语气再次变得轻轻的,如同安眠曲:“你知道,就好。” 只要你知道就好。 我高傲的、封闭的蜿蜒疮疤,只容许你看见。 正如同,你只会把你的心剖给我看。 安静、安静。 他睡着了。 朝晕在一旁看了他好一会儿,进屋拿了条毛毯给他盖上,自己出了门。 —— 裴今在自己的出租屋里面呲牙咧嘴地上药,一边上药一边骂脏话。 那细狗看着挺弱,没想到打起人丝毫不手软。 他还在努力给后背上药,房门再次冷不丁地被敲响。 裴今现在对敲门声有点应激了,他这次没出声,专门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 意料之外的一个人——朝晕。 她和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却又有点不同,屋外森冷的灯光微闪,她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猫眼,好似在和他对视,让他脊背一凉。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窝囊了?怎么连关朝晕都怕了? 他索性直接开了门,眯着眼睛审视着她,往旁边一让,歪了歪头,炽热的语气里夹杂着说不清的促狭:“不躲我了?进?” 朝晕抬脚跨进门槛,房门旋即被关上。 裴今觉得自己猜测到了朝晕的意图,维持着傲慢,重新坐回沙发,用下巴点了点桌子上的烟:“抽一根?” 朝晕倚墙,笑吟吟地看他,语气幽幽:“我早就不抽烟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抽烟。” 裴今又想起了高中时朝晕为了躲他,甚至跟着另一个校老大做跟班的事,烦躁地重啧一声,直接把烟摔在地上,重重碾了碾,冷笑:“那时候我就能让她不敢和你一起玩,你以为现在能有变?” 朝晕盯着他:“没变吗?” 裴今摸了摸嘴角的伤口,笑了下,没生气的意思,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疯狂:“他能打得过我又怎样?我一声令下,你觉得我能让他有活路?” 他站起身,朝朝晕逼近,眼神如狼似虎,仿佛朝晕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然你来干什么?不就是为他求情吗?” 他看着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一张脸,痴迷地伸手碰她,以至于没听见朝晕的轻啧,下一秒,他的手指被她掰弯,直接疼得他脸色铁青,杀猪般的嚎叫响彻云霄。 “我是想来问你一句话而已,”朝晕的笑褪得干净,如今那一张脸上只有非人的、静止的冰冷:“他脸上的伤,是不是你打的?” 裴今已经要怀疑人生了,他尽力回忆,但是完全是他一个人被单方面殴打,谈撰哪里来的伤口? 就在他想起来的一瞬间,朝晕的拳头就毫不犹豫地落了下来。 她打人比谈撰狠多了,裴今这次甚至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当然也说不出那句—— 靠!那是他自己不小心擦伤的啊!搞毛啊!俩疯子! 裴今惊恐地发现,他根本不了解关朝晕。 又或者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关朝晕已经被他逼疯了。 夜灯昏了又明,明了又暗,来来回回,浮浮沉沉,一个小时前送一个男人回家,这个时候又要送一个女人回家。 不过有一点相似,他们手上都沾了一点血迹——来自同一个人的。 朝晕快到家时,接到了一个很急的电话,看着来电人,她漆黑的眼底无波无澜,靠在路灯下,倚着墙,按了接听,冷漠道:“喂?” 接听的一瞬间,电话对面就炸了,劈头盖脸就骂了过来:“关朝晕!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敢打裴今?!” 第539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0) 女人语气凄厉:“你知不知道他是爸爸妈妈多大的贵人?你打了他,他不和我们合作怎么办?!我们靠什么吃饭?!” 朝晕木着脸听着:“那就都饿死。” 空气静止了一瞬间,女人再说话时,语气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个男人接了电话,语气温和:“朝晕,不能这么和爸爸妈妈说话啊。我们知道你不喜欢裴今,但是适合不比喜欢重要吗?” 朝晕仰面,看着亮灿灿的天,轻叹一口气:“怪不得我之前想把你们两个捅死。” “说话真恶心啊。” 男人这次也被堵住了,语气微妙起来,显然也生气了:“朝晕,这话就不对了吧?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萧瑟的月光淡淡垂落她身,轻纱一样,洪水一样,把她照得形销骨立,骨瘦如柴。她突然打断,微笑轻问:“你们知道七天前是我的生日吗?” 再次凝滞。 他们根本不像家人,像结了千年仇怨的仇家,只要一聊到带有温度的事,冰河就在他们之间横亘。 “你别和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女人的声音再次临近,她又抢过电话,咄咄逼人的语气偏要拟出来柔情:“朝晕,爸爸妈妈都拿了你的八字去算过了,算出来你和裴今特别特别配,裴今是个好孩子,特别包容你,你们就处处试试,你会感谢爸爸妈妈的……” 朝晕等着他们说完,道:“我也给你们算算命。” “你们每个人,只有一条命,”她说话轻轻柔柔,一如他们记忆里那个听话乖巧的女儿:“如果你们再来骚扰我,我把你们这两条贱命也捅烂。” “别再来打扰我了,”她说,“不然,我就把你们最喜欢的裴今的头骨扔进你们家。” 平静地说完这句话,朝晕撂下了电话,抱臂、靠墙,出神地望着地上朦胧的弱弱灯光。 好久,好久,做不出表情——恨和怒都做不出来,每次接他们的电话都像生了一场大病,太累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再次回过神是觉得脸上一细串凉意,她迷茫地用手指一揩,这才发觉是一滴泪。 还是没什么感觉,她重新抱臂,神色漠然地盯着脚尖,这次的感官却清晰起来——又落下来了一滴泪。 天地之大,可这么长时间,她却没有一个容身之所。 她的脸忽而被捧起,恍然间有种被视若珍宝的感觉,她抬起眼眸,看见谈撰亮晶晶的眼眸,宛如洒着细闪。 “醒得这么快?你都听到了吗?”她牵起唇角,还有闲心用诙谐的语气开玩笑:“我要是真那么做,是不是就犯法了?” 他捧着最漂亮易碎的贝壳一样地捧着她的脸,微微瘪眉,有淡淡的哀伤缱绻在他的眉眼间。 他的眼睛明明是灰色的,怎么这么亮? 朝晕抽空想,直到他的脆弱和他的气息一并涌来,她倏地有些不确定地想——他是想哭吗? 为了什么哭呢?为了谁哭呢? 他温凉的唇落在她的脸上时——她的眼泪被他轻轻吻去时,朝晕还是没能想通。 但是谈撰知道, 这颗泪珠是他一生都要去偿还的债务,是他失败的战利品。 为你卷去这颗泪珠之后,我已然知晓我这辈子要做的事。 我永远是你的人,我会为了你披荆斩棘,战无不胜,直到光明也被你握在手心——甚至哪怕踩在脚底。 只要是你,只要是你。 只要最后幸福的人是你。 这一刻,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明白了一件事, 谈撰喜欢朝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69。】 在那之后,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过这晚的事情。 谈撰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说来大家可能不知道,这是谈撰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呢。 谈撰不清楚自己想要结果,他只想要朝晕开心,于是他苦苦求学,每天都在网上搜“怎么让女孩子开心”,但是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他看了觉得很一般,朝晕应该不会喜欢。 在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地寻找让朝晕开心的方式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找出来了一个链接,点进去发现是一个QQ号,下面写着——《让女孩子开心的一百种方式》大全,想要加我QQ,有偿,便宜。 谈撰觉得看着就亲切朴实,遂加了对方的QQ好友虚心求教。 对方的QQ名叫做“给我猴子我带飞666”,猛地被谈撰一加好友还有点懵,得知谈撰来意之后才明白过来,给谈撰甩了个二维码说五块钱。 谈撰老老实实地付了五块钱,6哥给他发来了一个链接,之后就快马加鞭地把他删掉了。 谈撰很理解,6哥可能也是一个很含蓄的人呢。 然后他用手机点开了链接,然后他的QQ号被盗了。 谈撰:? 他一声不吭地跟QQ页面那只挤眉弄眼的企鹅对视,身体慢慢后仰,半躺在沙发上,手举着手机,看了屏幕许久,最后磨了磨牙,蹦出来了个不轻不重的“啧”。 此刻,6哥已经得意洋洋地登上了这个名字叫“mUrder”的QQ号了,对于这个名字,他只是瞥了一眼,觉得号主是一个很没有素质的人,居然叫“妈的”,跟骂人似的。 他看不惯,直接改成了“给我韩信我带飞666”,这才觉得顺眼多了,继续看这个号有啥值钱的地方,越看越感觉不对劲。 没好友也就算了,头像是个QQ企鹅也就算了,这咋啥游戏都没登过啊,操蛋了,这盗来干啥啊? 真是!这么穷这么无趣,还想追女孩子,能看上他才怪了!让他长长记性也行! 6哥骂骂咧咧地退出账号,又登上自己的账号,结果发现自己号被盗了,登录上去。 6哥:? 等等。 他慌了——他的王者账号绑定的是QQ,里面有刚买的猴子皮肤呢! 联号传来消息提示声,是倒霉蛋的号,他登上去,发现是一个好友申请: 给我猴子我带飞666:把我的号还给我吧? 第540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1) 6哥:我靠!!!【惊恐脸】 他目瞪口呆了好久,赶忙 同意了好友申请,很没有骨气地求饶:妈哥,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你别搞,把我号还给我呗? 给我猴子我带飞666:? 给我猴子我带飞666:什么妈哥?你是不是没有上过学不认识英语单词。 6哥大怒,但是下一秒又忍了下去:哥,你想说啥都行,我把钱退给你,你把我号给我呗,这号对我来说很重要。 谈撰两分钟没回复,下次回来换了个名字。 文盲别上网:不急。 文盲别上网:你和我说说怎么让女孩子开心,我一定把你的号还你,还可以把我的号给你。 要你号干啥啊,一根毛都没有。 6哥暗暗吐槽,但是却不敢说,只能老实交代:哥,我没谈过恋爱,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女生开心,我真没想到有人能上当,我就想骗点小钱,我以后一定不这样干了! 文盲别上网:? 文盲别上网:所以,你是骗我? 6哥凄凉回复:那啥…昂。 文盲别上网:呵呵(^^) 6哥顿觉大事不妙,等再发消息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删好友了。 “!!!” 6哥心如死灰,仰天长啸:“不!!!” 谈撰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被骗了十块钱,很不高兴,收拾收拾叽叽和喳喳的卫生。 和他们玩了一会儿,又带着隔壁嘟嘟溜圈,之后就背着自己的东西,又走上去找朝晕的路。 “糖霜”今天休息一天,因为朝晕想自己一个人重新布置一下店面,所以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在。 别人不能进,只有他能进呢! 谈撰想到这一点就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感到格外的骄傲。 不过等他到地方了,发现实际情况和想象有些出入,因为里面不仅有一个朝晕,还有一个目测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谈撰略一回想,有点印象了。是附近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很经常来朝晕的店,喜欢吃草莓蛋糕,性格调皮得很。 不过他有印象纯粹是因为朝晕和她玩得挺好的,别看年纪相差这么大,俩人经常斗嘴。 现在就是。 栀子撅着嘴告状:“朝晕姐姐!我这次真的真的不和妈妈玩了!我昨天和妈妈说和朋友去图书馆,今天发现天才手表不见了。妈妈非说是我在图书馆弄丢了,但是我那天都没带手表!” “那不可能是你在图书馆弄丢的,”朝晕正在擦桌子,头也不抬道:“你就不可能去图书馆。” 原本要感动哭的栀子:!!!?? “朝晕!”栀子气冲冲地站起身,又坐下,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 “不说这个了!”栀子转移话题,“朝晕,我这次期中考试考了倒数第二呢!” 之前都是倒数第一呢! “嗯,”朝晕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微笑:“你小心点,像你这样的小笨蛋,我这个店里都是,你还得加把劲。” 她雇来的人,在学习上都是小猪来的,似乎没开智。 蠢是见她的门槛。 栀子:惊恐 “那他呢!”栀子横手一指,指向门口的谈撰:“他学习也很差吗?” “他?”朝晕笑着给谈撰扔过去一瓶腾出来的冰水,冲栀子道:“他学历差点没你高呢。” 栀子:!!! “我学历没有你高,但是应该比你厉害,”谈撰接过水,认真地和栀子说:“光是1+1这道题,我就有无数种错法,你可以吗?” 栀子:俺滴娘嘞 她突然心情沉重,觉得她需要好好学习了,不然要是让这群小猪把朝晕的店弄垮了怎么办呢? 谈撰来的正好,朝晕要忙着收拾店里,没空看着栀子,就拜托谈撰看着她,只要保证她的安全就行,不用陪她玩。 谈撰问:“我这样做,你会开心吗?” 朝晕狠狠点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会超级超级开心。” 谈撰翘起唇角,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完成任务。 栀子一开始在玩朝晕给她的玩具,后来发现谈撰在对着屏幕画画,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开心得不得了:“你也喜欢黑豆呀!” 谈撰默默点头。 栀子其实有点害怕谈撰,之前都没和他亲近过,还一直暗中盯梢,生怕谈撰把嘟嘟偷走,但是现在发现两个人的偶像一样,立刻没了嫌隙,滔滔不绝地分享自己的想法—— “我好想让作者再画一只鲸鱼进去呀!我喜欢鲸鱼!”栀子说着说着有点不确定了,问:“你知道鲸鱼吗?你不会连鲸鱼都不知道吧?” “知道,”谈撰回答,栀子松了口气,刚要继续说,谈撰继续道:“我之前画过一部漫画,开头是一个人类被变异的齿鲸吞掉,内脏……” 栀子:“停!” 她喊停,决定不聊鲸鱼了。 朝晕从糕点房探出头:“你们想吃蛋糕吗?我发现冰箱里还剩下两个,应该还能吃。” 栀子欢呼:“要!我要吃草莓蛋糕!” “那太巧了!”朝晕欢呼一声,脚轻别开门,手里端着两碟蛋糕,笑容优雅:“我这里正好有两盘巧克力蛋糕。” 栀子:·-· 她看向谈撰,后者在看朝晕,意识到她的视线后才淡淡地看向她,张口就来:“其实在三万年前,可可豆和草莓是亲戚,它们长的一模一样,现在也长得一模一样——” 栀子:“停!” 她觉得,谈撰和朝晕看起来截然不同,其实都一样恶趣味! 她不挑剔,说了谢谢后开吃,中间还不死心地问:“朝晕,你知道鲸鱼吗?” “知道呀,”联系笑得温柔,在栀子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我之前看过一本漫画,开头是一个人类被变异的齿鲸吞掉,内脏……” 栀子:“停!” 简直是两个大坏蛋! 栀子愤愤地吃蛋糕,很快被美食治愈了,又凑上去问谈撰:“你觉得作者下次会加什么动物呢?好好奇呀!” 谈撰忽然抬起头,灰色的虹膜又悄然地被一层柔软染得浅浅的,他声音低缓:“天鹅。” 他说得太自然而然了,目光温柔得让人颤栗,栀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朝晕。 她摇了摇头,问:“你怎么这么确定?” 第541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2) 谈撰还没说话,那边的朝晕已经开口了:“其实,在三万年前,你眼前的谈撰哥哥和黑豆咖啡作者mUrder是亲戚,他们长的一模一样……” 栀子:“停!” 她不要再理两个嘴里跑火车的人了! 栀子拿过她自己的小包包,从里面拿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儿,开始自己一人分饰两个角色玩过家家,玩得很入迷,都到结婚的步骤了。 她郑重地拿出来一条红丝带,在中间打了个结,分别牵在两个小人儿手里,模仿古装电视剧里面的桥段拜堂。 恩爱的两人拜完了堂,成为了夫妻,栀子又让他们两个蜜里调油了一段时间,但是慢慢的,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女角色:“你娘到底什么意思?!那分明就是对我阴阳怪气!” 男角色:“唉!我娘都这个岁数了,你忍忍能怎么样呢?她把我养大不容易!” 女角色:“我忍得还少吗?!自从嫁给你之后,我就不停受委屈!我在我家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 男角色:“够了!要不是你把我的银子都拿去买衣服了,我娘也不会那样说你!家里因为你一直买衣服首饰都揭不开锅了!” 女角色:“那还不是你没本事!离婚啊!离婚!” 谈撰:…… 朝晕:…… 栀子演得绘声绘色,非常生动,谈撰都怀疑她平时到底都看些什么东西了。 栀子意识到自己的艺术被注意到了,得意地仰起头,故作高深:“爱到最后都会面目全非!没有任何一对情侣会逃过这个魔咒!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谈撰:“你爸爸妈妈也这样?” 栀子:“不啊,我妈妈散打八段,打都把我爸打死了,都不用吵架。” 谈撰:……… 朝晕忙里偷闲,叼着面包走过去,敲了瞧栀子的脑袋:“我觉得有情侣会一直不吵架。” “年轻人,那是你觉得!”栀子嫌弃道:“只要俩人在一起时间长了,肯定会有摩擦的!都不用说长时间,就黏在一起一下午都会不停吵架。” 谈撰思考:这么能说会道,到底怎么考倒数第二的呢? 在他思考的时候,朝晕以随意的语气地反驳:“我和谈撰在一起一下午不会吵架。” 谈撰听到了这句话,大脑宕机了,脑子转不了了。 “那是因为你们一下午都不会几句话!”栀子不服,把丝带解下来,二话不说绑在朝晕和谈撰的手上,拍了拍手:“现在你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了,还要一直说话,肯定会吵架的。” 谈撰石化了——不,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吧,重点是,他和朝晕不是情侣啊! 可是朝晕已经先一步应战了,她晃了晃手腕上的丝带,挑衅似的挑眉:“那就让你看看。” 接下来的时间,谈撰“被迫”跟着朝晕连轴转,朝晕去哪里他就要去哪里。 看着朝晕擦桌子,他不由得皱眉,就在栀子以为他不耐烦了的时候,他扯了扯朝晕的袖子,轻声说:“我来吧。” 朝晕秉持着客人为大的原则同意了,谈撰接过抹布,又问:“这样你会开心吗?” 朝晕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会呀,我会非常非常开心。” 谈撰也跟着勾唇,弯腰擦桌子。 栀子:? 大傻子乐啥呢,干活还这么乐呵。 看着谈撰快把朝晕所有的活干完了,栀子坐不住了,下去挑事:“你们要一直说话呀!说其他的话!” 她转头问朝晕:“你喜欢什么花?” 朝晕随口说:“葵花。” 栀子转头命令谈撰:“你说你不喜欢葵花。” 谈撰皱眉,为难地磕巴道:“我、我不喜欢葵花。” 朝晕收了笑,眉心微折,定定地看着谈撰,遗憾道:“真的吗?” “假的!假的!”谈撰立马改口,“我很喜欢葵花!我最喜欢葵花了。” 栀子:? ? ?? 她恨铁不成钢,又问谈撰:“你喜欢什么花?” 谈撰想到朝晕的盆栽,回答:“太阳花。” 栀子对朝晕说:“你说你不喜欢太阳花。” 朝晕说:“我不喜欢太阳花。” 谈撰不在意,兴冲冲道:“那我和你一起喜欢葵花。” 朝晕笑盈盈地望着他,转了个弯:“但是我喜欢你喜欢的太阳花。” 谈撰一愣,登时一热,闷着头扫地,两人联结在一起,这下子变成朝晕跟在他身后了,笑着问他:“你喜欢太阳花,那你喜欢太阳吗?” 谈撰只会闷闷点头。 “那你知道朝晕是太阳的意思吗?你喜欢太阳,那你喜欢朝晕吗?” 谈撰:^>????<^?? 他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躲着朝晕扫地,但是丝带连在一起,躲不掉, 他只能一直听朝晕问那个问题,重叠在一起,让他有些分不清里面有没有一句是自己问自己的。 旁边一直看着的栀子:……… 没救了,被当成小狗逗了。 这样过了一下午,俩人也没急过脸。栀子使劲浑身解数挑拨,最后挑拨到的只有谈撰的心弦。 栀子心灰意冷了,连丝带都没要就被妈妈领回家。 为什么妈妈领得这么顺利?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和妈妈吵架了。 她走了,谈撰想要把丝带解开,朝晕一挑眉:“栀子说的是一下午,天可还没黑呢。” 谈撰傻眼了,解释道:“绑着手腕,会不舒服。” 朝晕:“你不舒服?” “我舒服,”谈撰心直口快这么一句,心跟着句子的停顿一起空了一拍:“你不舒服。” “我也没有不舒服。”朝晕大摇大摆地转过身,语气促狭:“那就等回到家再解开吧。” 谈撰也想到了其他拒绝的理由,但是没有用,闻到她身上的花香时就没有用了。 他想和她走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星星和月亮的距离,众星捧月的关系。 他们被丝带牵在一起,关上店门,迎着夕阳回家。 丝带被风吹着,影子一动一动,像一座桥,让两湖沉默静止的水逆着重力联结。 世界让他们停止,他们让彼此继续。 第542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3) 丝带是在家门口解开的,朝晕说了句好可惜,然后这三个字在谈撰睡觉之前都没有放过他的大脑,一直在重复刷屏。 其实睡觉的时候也没有放过,他觉得热热的,怎么也睡不着,无奈之下只能闭上眼睛数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四只朝晕,五只朝晕…… 谈撰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无助地“哎哟”一声,捂上脸。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4。】 谈撰这晚睡得很不好,第二天挂了两个黑眼圈,朝晕早上遛完狗狗去照顾叽叽和喳喳,看到他时还有些惊讶,问他是不是没睡好。 谈撰勉强笑了一下:“睡得很好。” 唉,好才有鬼,朝晕走之后,他强撑着画了两话漫画,之后就实在撑不住了,躺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他还特地定了个闹钟,准备下午两点起床,去朝晕店里继续画画,没想到一睡就是一个下午,再次睁眼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拿起手机一看,闹钟响了好几遍都没能把他吵醒。 睡沉的滋味不好受,头痛,他坐起身,拉开窗帘,站在窗前看窗外阴沉沉的景。 叽叽和喳喳温顺地待在笼子里,看到他就摇屁股,谈撰冲着它们弯唇,轻轻笑了一下,然而孤独还是如山如水地压过来,但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见见朝晕。 见见朝晕就好了。 对,对了,去看看朝晕。这个点,她已经下班回家了。 谈撰只拿了手机和钥匙就急匆匆地夺门而出,然而还没走出自己的院子,远远地就看见了朝晕家门口停了一辆车子,下来了三四个女生,浓妆艳抹,穿着新潮大胆,有些吵。 人和车他都没见过。 隔着一重墙,他看到了朝晕有些模糊的身影站在他们面前,他听到了嘟嘟机警的叫声,她们说的话也不清不楚地传进了耳朵里。 “好久不见啊,朝晕,”为首的女人看着她,目光很复杂,“总算是找到你了。” 朝晕只是疏离地笑:“找我做什么呢?” “别这样说话,你知道我的,不喜欢弯弯绕绕,”千喜叹了口气:我当时真挺喜欢你的,我觉得和你说得来话。但是你也知道裴今的手段,高中那时候我真没办法继续保你,我们家惹不起他。” 有两个字很难说出口,她语气生涩:“孤立……你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 身后有两个女生忍不住为千喜说话,朝晕的口吻一点没变,她点点头,说话和以往一样温顺:“我知道的,我不怪你。我很感激你,你后来还偷偷给我打钱,我都知道的。” 她目光软化了一些:“很感谢你。” 千喜眼眶有些红,她低下头,骂了一声“操”,恶声道:“裴今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你,还是他家公司最近出事了,我才能过来看看你。”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问朝晕:“今晚,一起出来玩吗?” 朝晕俯身摸了摸嘟嘟的脑袋,温声应:“好。” 她把嘟嘟抱回家里,出来后上了车,车辆刚刚驶离,后面又跟上来一辆车。 谈撰麻利地上了车,让司机不用管他打车时定的目的地,快点跟上前面的车就行。 嗯,因为他刚才意识不清,根本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听到了“总算是找到你了”“裴今的手段”“孤立”。 感觉怪怪的怎么回事!【惊恐】 但是他能感受到朝晕的情绪很平和,并不讨厌她们,又踌躇不定起来,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跟上看看好。 十五分钟后,谈撰看着面前灯红酒绿的“半醒”字眼,傻呆呆地站着。 看着,好不正经! 其实是一个歌厅,而且是高消费的歌厅,朝晕虽然没来过,但是也算是有所耳闻。她跟在千喜后面,浏览着大致布局,还没看完,突然听见了很近的一声口哨。 她猛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依旧是她最讨厌的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人,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挑了挑眉,地问:“美人,要不要一起唱歌啊?我是麦霸哦。” 朝晕狠狠踩了他一脚,而后一脸惊慌地后退了两步:“抱歉,我被你吓到了。” 男人被踩得一张俊脸铁青,差点尖叫,最后还是咽下去了,强硬笑道:“美人力气真大,我喜欢。” 他还要自我介绍,千喜已经先一步越到朝晕面前了,脸色阴沉:“贺沣,这是我朋友,别动歪心思。” 贺沣一脸无辜:“我哪里动歪心思了?” 他冲着朝晕Wink了下,笑容肆意:“我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只喜欢和有缘人交朋友。” 他看向千喜,笑着说:“只是唱歌增进增进你我两家的感情,毕竟我们有合作不是吗?别闹的不好看嘛。” 千喜气得咬牙切齿,这次下定决心不会再让任何人靠近朝晕了,她刚要开口,朝晕的声音先一步道:“没关系的,多点朋友是好事。” 千喜惊愕地转过身,却收到朝晕让她安心的眼神,只能作罢,冷冷地盯着贺沣看。 贺沣身后还有几个小弟跟着,这时候都挺老实,大家进了包厢后叫了酒水零食,千喜的小姐妹就把朝晕团团围住,不让贺沣靠近。 贺沣眯着眼,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又亲自倒了一杯酒,步履随意地走向朝晕,隔着茶几向朝晕敬酒,狐狸眼上挑着:“美人,敬你一杯啊?” 旖旎灯光之下,朝晕那张秾丽的脸的清冷感褪去不少,她慵懒地靠着沙发,懒懒地掀起眼眸分给他一个眼神,纤长玉手轻轻隔开贺沣递过来的酒,带着稀疏笑意的眼里有一派令人意外的娴熟和从容,仿佛对这种场合格外娴熟。 她的语调是种无聊的空虚:“早不喝酒了。” 贺沣以为他是涉世未深的乖乖女,如今看她这样,倒有几分愣神,回过神来后,饶有兴味地一笑:“这可是我敬的酒,想好了再拒绝。” 朝晕偏过头正眼瞧他一眼,分明在笑,他却觉得有点冷。 第543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4) 朝晕接过他手上的酒,象征性地抿了半口就放在桌子上,贺沣不满意,又劝,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朝晕悠哉悠哉地把剩下的酒横浇在地板上,而后似笑非笑地看他:“不喝。” 她垂眸,愉悦道:“不过拿来祭奠祭奠我爸妈也挺好。” 贺沣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懵了:“你爸妈?” 朝晕抬眸,眼睛亮得让人觉得一阵阴寒:“死了。” 说完这两个字,她又无聊地摆开头,听身边的女孩子唱歌。 贺沣好像被镇住了,有一阵没找到她说话。朝晕跟着唱了几首歌,没过一会儿,有人敲门,开了门后,一群各色各样的男模鱼贯而入。 经理堆笑和千喜攀谈了几句就离开了,包厢里很暗,门又开了一次也没人发现,朝晕眯着眼仍然看不清男模长什么样,却看得出个个身材都是极品。 千喜对着朝晕扬了扬下巴,霸气侧漏:“朝晕,喜欢哪个!尽管选!几个都行!” 朝晕仰着头靠在沙发上,乌发铺散如瀑布,笑出声了,光打在她高挺的鼻梁上,漂亮得惊心动魄,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姐,我对这个可没兴趣,”朝晕坐起身,摆摆手,眼神都没分过去一个:“你们玩就行。” “对啊,”贺沣笑:“千喜,你这也太不把我放眼里了吧?” 这是千喜专门为朝晕准备的,没想到她不要,一时间有些郁闷,和贺沣呛了两句,开始耍赖:“我不管!你最起码选一个!你选了就知道有多好玩了。” 朝晕半阖着眼,容色怠惰,眼睛像蒙了灰的玻璃——出于无聊的涣散。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却几近于刻薄的哈欠。 她随意地扫视他们几眼,正准备随便挑一个,却突然停住、坐直、眯着眼睛朝一个方向观察了好久,笑容突然扩大,素手一指:“要他。” 太暗了,没人看清她具体指的是谁,男模们还在面面相觑,却已经有一个人从人堆里毅然向朝晕走去,步伐坚定而不容迟疑,让人不得不怀疑—— 朝晕刚才就算指的不是他的方向,他也会走上前的。 男人的身材比例异常优越,随意的穿着更是为他添上了一笔神秘感。他的气质格外特殊,像是在一众光彩照人的宝石里混杂着的玻璃石头。 坚硬、清新、冷调、格格不入。 还没等他站定在身前,朝晕已经先一步拉他的手腕,他没有防备,直接跌坐在沙发上,他的肩膀挨着她的,炙热、克制、渴望。 朝晕选过了,剩下的就不难了,大家慢慢玩开,也没有人特别紧张朝晕了。 男人一直没有说话,拉着朝晕的手腕,咬着唇在她掌心写了个“你”字,但是又不知道要写什么。 你骗我? 你好多张面孔? 但是这哪里是骗呢?他只觉得窒息、难受,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孤立无援的、离掉下悬崖只有一步之遥的、带着生涩的圆滑的她。 让他,好难受,好难受。 他觉得她在他面前是真实的,在他们面前也是真实的。 一个温柔的,一个刻毒的;一个向阳的,一个求死的;一个暖调的,一个阴冷的。 唯一的变量,是他吗? 谈撰不敢猜,怕自己想多,于是写下“你”后,迟迟不再继续写。 朝晕反而拉过他的手,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写:我很好。 又写:不用担心我。 我们一起走,好吗? 最后一笔落下,一个话筒递到朝晕面前,是贺沣递过来的。他邀请:“一起唱个歌?” 朝晕看向屏幕,是一首粤语情歌。 她拒绝:“听不懂粤语,也不会唱。” 贺沣不在意:“没事,普通话也一样。” 朝晕收回笑容,咬紧字眼:“不唱。” 贺沣被屡次拒绝,脸色有些挂不住了,然而还没等他放狠话,朝晕已经拉着旁边的男人站起身,对着千喜致意:“姐,我们两个走了。” 千喜眨眨眼,没想到进展这么快:“啊?……哦,行,注意措施啊。” 谈撰没听懂什么是注意措施,朝晕已经说“好”了,拉着他往门口走去。 贺沣拉下了脸,伸手要拦,却又被经过的朝晕不小心踩了一脚,顿时疼得全身都要蜷缩起来。 他不死心,张嘴要说话,朝晕身边的男人却猛地回头,眼眸恶狠狠地锁了他,活生生的一匹狼崽子,让他出于本能地噤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刚进六月,晚上的风温凉,谈撰刚出店的时候就打了车,生怕朝晕后悔了不准备走似的。 两个人并排坐在后面,车窗开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隙,风吹进来,把朝晕的发丝吹得有些乱,谈撰就一丝不苟地又把她的头发捋顺,再吹乱,再捋顺。 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混着清凉的风拂上谈撰的面颊,他又想到刚才包厢里她的模样,以及——他如果不跟来的话,她真的会随便选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起喝酒吗?他甚至不确定起来,她指着他的时候,究竟有没有认出来他? 有很多酸涩的、痛闷的情绪钝在胸口,如同锈迹斑斑的雨渍。 “在想什么?” 思绪抽离,朝晕在和他说话,他回过神,慌忙找了个借口:“在想,你真的听不懂粤语吗?” 朝晕斜靠在座位上,半靠着门,侧着身望他。她的眼睛像深潭,却是热的。 她弯唇,轻声说:“听不懂。” 谈撰突然涌上来了一股子冲动,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耳膜鼓起来似的,让他只能听到自己打鼓的心跳声。 他俯身捧腮,车窗外红灯从他身上一晃而过,好像他被划开了一下,鲜血淋漓了一瞬间,他想明白要说什么了,张嘴,低声,粤语的音节裹了一层沙哑:“我钟意你。” 很轻很轻,咕哝似的,他也没想让朝晕听清,只是想说出来,说给自己听一听。 朝晕看着眼前的椅背,似乎在发呆,没听见他说话,谈撰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满上来一股酸。 车外绿灯从朝晕身上一晃而过,她这棵枯木被划开,森绿的树长了出来。 她笑:“我也是。” 第544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5) 这次谈撰真的没听清,但是他好像猜到了,猜出来的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猜错了,懵着一张脸看朝晕:“什么?” 朝晕向他靠过去,酒香、花香,把他也染晕了,混沌昏沉,他被她包裹住了,逃不出去,眼眸里,她被放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到带着酒香和花香的吻轻柔地落在唇边,宛如完成了一次日月的叠合。 谈撰的头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清晰过,他一点没拒绝,却瘪眉,很难过的样子,甚至有些要流泪的征兆:“你把我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了是不是?” 他们,指的是那些廉价的男人。 朝晕眨了眨眼,愣了一瞬间,旋即笑倒在他怀里,她连同她灵魂的重量都落在怀里,谈撰在难过的同时又陡然觉得一阵丰满。 他微微低头,下巴轻轻点在她的发顶,不说话。 车窗外的黄灯在他们两个身上一闪而过,好似日出。 下车时,脚落在满地的月华之上,淌过浅浅的河似的。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哦,还听见叽叽和渣渣时不时嘎嘎两声。 谈撰觉得,他应该趁这个时候把话说清楚,被拒绝也要说清楚,被拒绝之后才能心甘情愿地做朋友。 嗯,他都没想过,被拒绝后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想好了,准备叫朝晕,却发现她就在原地站着,好像知道他有话要说。 他不由得挺直了脊梁,他自己滴酒未沾,却也醉得不行,看着朝晕,张了张嘴,却是沙哑的一句:“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我一点也不好。” 谈撰自己因为这句话呆了呆,沮丧地垂下头。 所以,拒绝他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吧。 月光和她打趣似的笑意一同照在身上:“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来一个正式的告白?” 时间都仿佛静止了,谈撰豁然抬头,语气不安:“我可能没说清楚,我很内向,很不好……” 朝晕若有所思:“嗯…这是你没有告白的理由吗?” 谈撰怔忡原地,身体轻飘飘的,说话都是出于本能:“你喜欢我吗?” 朝晕对他这个问题感到好奇:“我亲了你诶。” 谈撰别开头,慢一拍的激动、紧张纷纷涌上心头,以至于他一抹眼泪,声音闷闷的:“就算你不说喜欢我,我也不会让你负责的。” 回答他的是朝晕的笑声,她笑得真的很开心,谈撰觉得这是因为她觉得她摆脱掉了一件麻烦事。 他想要叹气:唉,更想哭了! 然而下一秒,朝晕靠近他一步,踮起脚尖,又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不够似的,吧唧一下,吧唧一下,来来回回,柔软芳香的吻落在谈撰脸上,柔软得不可思议。 “你好可爱,”她揽上他僵硬的脖颈,微微用力,他便弯腰落入她的怀抱,她得以亲昵地蹭蹭他的脸:“我好喜欢你。” 谈撰始终一动不动,像机器人一样任她摆弄。 两分钟过后,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微微侧头看她的侧脸,眼睛亮亮的,却又小心翼翼的。 他学着朝晕,慢慢地、缓缓地、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脸颊。 朝晕觉得好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他像受到了鼓舞似的,又在她脸颊印上轻吻,没有被拒绝。 他突然明白这如真似幻的场景不是梦,再没有比这更真、更让他心动的事了。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挡不住地颤栗。喜欢回旋于月亮与叶尖之间,最后又化成拥抱和亲吻,昭告万物。 他忽地拥紧朝晕,实实在在地拥抱。他又亲她,喊:“朝晕。” “诶。” 他咧嘴笑了,又亲她一口,喊:“朝晕。” “诶。” 是真的,他真的被朝晕亲了,他听见朝晕说喜欢他了。 他再次把她抱紧,把他最最喜欢的人的名字镌刻在心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0。】 《黑豆咖啡》又出了新角色,是一只美丽温柔却喜欢恶作剧的天鹅,她叫朝晕,是日光的意思,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嘟嘟,是一条和黑豆一样的小狗狗。 大家发现,自从朝晕出场之后,mUrder变得奇奇怪怪的。在这之前,除了必要的事以外,他从来不在微博发动态,现在不一样了,他每两天都要画一幅太阳挂在天上的图片,配文只有两个字:太阳。 并且,之前粉丝想让他画什么主题,他觉得主意不错的话会简单回“可以”,其他的都一概不回。 现在也不一样。 :m老师!能画蘑菇主题吗!小蘑菇们一定很可爱! mUrder:可以。 :m老师,万圣节主题怎么样?一群萌物扮鬼吓人肯定很有趣! mUrder:可以。 :m老师,黑豆原本是个天才,因为意外陨落成了废材,未婚妻无情退婚,黑豆却一路 升级打怪开后宫,一路走上巅峰人生,咋样! 不回并拉黑。 :m老师,朝晕是很可爱,但是好想念小鹿香香啊,能不能先把朝晕这边的剧情搁置一下画画香香啊? mUrder:不可以。 众人:!!! 居然是,不!可!以! 大家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小天鹅不一般!! 谈撰微信就那么几个好友,平时也不发朋友圈,但是突然有那么一天,他的朋友圈开始频繁更新。 绝大部分都是他拍的朝晕,有和嘟嘟的,也有和两只小鸭子的,或者只有她自己,光线和她的人一样永远温柔明媚。偶尔有一小部分是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文案每次也一样:太阳(^^) 评论区 沈然:/呲牙笑 沉舟:??你跟踪人家干啥? 边鸡:唉!可怜的关小姐! 谈撰通通不理。 朝晕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但其实日常活动很少,也不怎么发朋友圈。近日却破天荒地频繁发起来她和谈撰的合照。 汪涵:!!! 她看看手机,看看朝晕,又看看偷偷画朝晕的谈撰,忽然惊恐捂脸。 不是来偷狗的!是来偷朝晕姐的! 朝晕没想瞒任何人,她的极品爹妈看到之后立马坐不住了,私信问她这个非主流是谁,朝晕理都懒得理,直接把人拉黑了。 第545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6) 朝晕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没有怎么变,只是谈撰去蛋糕店去得更殷勤了,有人骚扰朝晕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把人提溜出去好好聊聊天。 他觉得在蛋糕店待着很舒服,朝晕来他就不会不跟着,直到有一天他支支吾吾地和朝晕说有事,缺席一天。 老实说,谈撰并不擅长撒谎,朝晕看他一眼就知道有事儿瞒她。不过她也尊重他的个人隐私,有事要处理就让他处理好了。 但是,朝晕总觉得不对劲,谈撰的状态怪怪的,那种感觉怎么说—— 朝晕坐在前台,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地想着,突然神色一凛: 那种感觉,好像他瞒着的事和她有关。 朝晕收起书,开始抱臂思考谈撰最近不对劲的地方。 他这两天老是时不时问她她父母的事情,有一天下午他忘记带充电器去,又回家拿,结果半天没回去,朝晕下班找他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是说不出的怪异。 朝晕猛地站起身,潦草地把书往桌子上一甩,撒开步子往店外冲,只能在匆匆间拜托汪涵看好店。 汪涵连连说好,不禁心下感叹—— 唉!这长发男!能不能给晕姐省省心!是不是他又出事了! 朝晕还是回去晚了,那个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了,谈撰家里没人,叽叽喳喳在笼子拍翅膀,它们一看到朝晕就会扭屁股,可爱极了。 朝晕走近它们,蹲下摸了摸它们的小脑袋,眼神晦暗,轻声说:“你们主人不听话。” 她站起身,侧倚着庭院门口的墙,静静地望着那条长长的路。 谈撰踩着夕阳回来的时候,一眼就望进了她深沉的眼眸里,原本沉默低郁的人一下子就慌了。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朝晕,情急之下背过身去,不让朝晕看他的正脸。 朝晕看着他剪短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头发,呼吸都沉了快了,她一句话没说,快步走过去,直接站定在他面前,手固着谈撰的下颚,逼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长发被剪去,无孔不入的光对于他来说就是入侵者,他被迫抬起下巴,眨巴着眼睛看她,不安地咬唇,低声喊:“朝晕。” 头发剪得有一点点短,他锋利精致的五官完全暴露出来,灰色眼眸里弥漫着的惶恐也一览无遗。 朝晕板着脸,语气有一点冷:“这是你自己想剪短的吗?” 谈撰听到她的语气就慌了,张了张嘴,但是他也知道他不适合撒谎,哑然片刻后只是握紧她的手腕,冲她露出一个拘涩的笑:“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朝晕没回答,却由着他把她拉回他家。 在沙发上坐了五分钟,谈撰给她调了一杯蜂蜜水,她的脸色还是没有些许缓和,冷若冰霜。 谈撰坐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牵过她的手,捧在手心里。身体接触让他心安不少,他缓缓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低声说:“你父母前几天偷偷来找我了,就是我忘带充电器那次。他们约我今天和他们见一面。”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我见他们一面,也觉得十分可恶。但是你知道吧朝晕,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我就想知道知道,他们眼里我哪里配不上你。” “他们说我没钱,我可以反驳。说我不务正业,我可以反驳。但是他们说我看起来不三不四,沉默寡言,不像正常人,我却反驳不了。” 他耍宝似的拨了一下头发,冲她笑,笑容居然有些释然,意料之外的阳光:“现在看起来正常多了吧——” 他卡住,瞳孔猛缩,因为瞧见了朝晕眼里的泪水。 她很少哭,唯一一次见她哭时,她也没有情绪外露。这次却不一样,她的愤怒、她的难过都涌过来了,淹没他的鼻息。 朝晕伸手打他,力道不轻不重,一拳一拳砸到他胸膛,她一边哭一边说:“笨蛋,笨蛋!不许听他们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谈撰被砸到一痛一痛,分不清是被她的拳头砸疼的,还是被她的眼泪和话语砸疼的。 他从来没见过朝晕这样发泄自己的情绪,疼痛之余,又觉得有难以言说的满足,他喜欢做她的树洞、避风港。 他手拉着她的手腕往他身上带,结实有力的臂膀把她圈在怀里,低下头,轻轻蹭朝晕的脸颊,眉钉的凉和肌肤的热交缠。 他轻轻亲她,笑着低声哄人:“好,好。朝晕说什么就是什么。” 朝晕窝在他怀里,带着哭腔的嗓音闷闷的,带着他全身微震,心脏也是:“我不要,我不要。我已经被他们控制这么久了,我快被他们逼疯了!我不要你也被他们控制。” 谈撰安抚性地耙梳她的长发,低眸垂睫,温声:“好,我知道。我知道。朝晕,我没有被他们控制,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么长的头发,它对我来说是拒绝和外人沟通的工具,这样能和世界形成一道屏障让我心安。但是我自己想要逃出去,又不敢逃。” 他娓娓道来时,像在讲故事,说情话:“你出现之后,我更想跟着你到外面看看去,我也想做个正常人。” “你让我知道外面的太阳有多亮,我就不想在暗处多待。” “我想试试。” 这个决定来自于饱满,而非干涸。 他这颗贫瘠的果子被她植养长大,逐渐圆满、馨甜。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为自己做点什么。 朝晕不肯抬头,鼻子依旧一抽一抽,但是谈撰感觉得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 他笑着凑到她的耳畔:“天鹅公主,要吃火锅吗?” 朝晕闷哼一声,说:“我要吃湘菜。” 谈撰的心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软,他的人也快要伏在她身上。他闭上眼,柔声应:“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86。】 其实还有些事,他没有和朝晕提起,也不想提起。 他当时其实说了,他会努力变得更加正常,会更努力地配上朝晕。 但是那对夫妇以上位者的目光打量着他,互相对视一眼,轻蔑意味十足:“我们是不喜欢你,你怎么样都不会喜欢你接受你的。” 他们眼神鄙夷,尖酸刻薄:“说实话吧,我们是瞧不起你。” 第546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7) 那一瞬间,月亮缺了一角,谈撰想的是:朝晕也听过这样的话吗?是很小的时候吗?会很伤心吗?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你们只是不喜欢朝晕做的所有事情而已。” 那对夫妇就这样勃然大怒了,他们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他们给了朝晕多少钱,说她从小就水性杨花,他们让她长大已经很对得起她了。虽然他们是有一阵子没管过她,但是给她找好了裴今这个归宿呀,她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看着他们怒目圆睁的嘴脸,谈撰骤然生出了反胃作呕的冲动。 怎么能有人这样说朝晕呢?他们怎么配拥有朝晕这样的女儿呢? 他突然好恨,好恨他们。就是他们让她如此悲观凉薄又淡漠——对她自己。 “我们相安无事不好吗?”他语气阴郁,目光沉沉,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已经被怒气激得青筋毕露:“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说朝晕的坏话?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们伤害她伤害得那么深?” 他的语气几乎是疑惑:“你们活得很幸福吗?已经幸福得想要得到痛苦了吗?为什么要惹我生气?” 好讨厌。 好讨厌。 “我很讨厌你们,”他站起身,半垂眼眸中施舍出来的视线尽是刻狠阴鸷:“我不想再看见你们出现在朝晕面前。” 他走时听见女人对男人不可思议道:“他疯了吧!” 没关系,他们很快就腾不出时间议论他疯不疯的事了。 走在大道上,晒着太阳,他突然想把长发剪短。 把它当成二十多年的苦痛、累赘,无意义的沉重裙摆,通通剪烂,扔掉。 他们只能被对方点燃,把天烧出一个窟窿,他们要携手逃亡。 逃到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里去,任何人都无法走进他们生命的长河之中。只有他们拥有时间,大把的,开出太阳花的时间,他们拿在手里,然后互相说爱。 —— 这么长时间了,汪涵总算是看到谈撰长什么样了,不由得连连点头——晕姐的审美还是在线的嘛! 不过跟着朝晕去吃湘菜之后,谈撰似乎又面临一种困境。他和朝晕一起坐在柜台前,只不过朝晕是拿着书看,他是拿着镜子瞅来瞅去。 看了半天,他突然左脸对着朝晕,认真地问:“你是不是看我的脸才和我在一起的?” 汪涵:“噗。” 大哥!你要干啥! 唉!男人就这德行!不管咋样都会变得自恋的! 朝晕挑眉,不反驳也不肯定:“哦豁。” “你看半天镜子,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谈撰沉吟片刻,始终没有正眼看她,苦恼地皱眉。他思考的间隙,店里进来了一个顾客,朝晕掀开眼眸瞥过去一眼,而后不着痕迹地锁眉,别开视线。 曲颂却久久地望着她,失神良久。 不知为何,这两个月来他在生意场上屡屡不顺,走的每一步棋都会被对手预料到,好像有人把他的想法泄露出去了似的,让他如今举步维艰。 原本好好的一个女秘书也怪异得很,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反而一直致力于上位。他现在生意场上失意,心情烦闷,哪里有时间搞这些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总感觉他好像失去了什么,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他失魂落魄好久,直到刚才看到她——沉寂已久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缺憾被填成一种打鼓的悸动。 一向沉稳克制的曲颂突兀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离朝晕更近一些,她旁边却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一把环住朝晕的脖颈,中指上的素戒刺目得跟。 男人用鹰眸恶狠狠地咬紧他,眼神凶神恶煞,就差呲牙了。 曲颂:…… 狗吗?! 不过他这样确实不像宣示主权,更像是护主的大狗, 曲颂不虞皱眉,收回步伐,目光透出点不屑。 一看就蠢到家了,他要是真的想要把人收入囊中,还有这男人反对的份? 他勾了勾唇,并未停顿,转身离开。 不管怎么样,从小到大,他曲颂想要得到什么东西,还没有失手过。 更何况是喜欢的人。 谈撰见人走了也不松懈,反而是问朝晕:“你讨厌他吗?” 朝晕一愣,轻笑:“我第一次见他,有什么好讨厌的。” 谈撰不说话,朝晕先一步靠近他,作出要把他打量细致的意向:“反倒是你,今天一直照镜子却不好好看人,什么意思?” 谈撰顿时收了目光,板板正正地坐着,强装镇定地拿起朝晕的书,津津有味地品看,时不时点点头,说一句好书。 朝晕看了一眼他拿反了的书,不清不楚地笑了下。 她后来没有再问这件事,谈撰却有点急了,他觉得朝晕会问他的,朝晕难道不关心他的心理健康吗?! 晚上是在朝晕家吃的饭,谈撰连吃饭都如坐针毡,一直向朝晕展示他的黄金左脸,朝晕也不过问,依旧像没事人一样和他说说笑笑。 谈撰心里那股劲不上不下的,最后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抱着黑豆的抱枕,委屈控诉:“你都不关心我!” “天老爷,冤枉啊,”朝晕拉过凳子坐在他面前,笑着逗他:“我问过你了,你不说呀。” 谈撰把自己缩成一团,别过头,再次展示黄金左脸:“那你应该继续问我怎么了!” 朝晕支着下巴,眼尾因为笑意而上勾:“我怕你烦嘛。” 谈撰情绪有些激动地解释:“我才不会烦你呢!” “好好好,”朝晕连忙拍拍他的背安慰,不逗他了:“我坚强懂事的男朋友啊,请你快告诉我你受了什么委屈吧!我好想为你排忧解难!” 谈撰想笑,又克制住了,别扭地正过脸看她,指着自己的右脸,不大自然:“你看。” 朝晕看了半天,一点头:“很帅!” “什么呀!”谈撰差点弹起来,脸上淡淡的红,加重语气:“我长痘痘了!!” 朝晕:? 她不得不凑得更近,这才看到了一颗有些泛红的痘痘。 嗯,是痘痘没错。 她顺便亲了他一口,往后退开:“嗯,是痘痘。” 第547章:流浪,直到看见你的眼(38) 谈撰被亲得脸更红了,他呆了呆,捂上脸,微微驼着背,有些沮丧的状态:“我长痘痘都不好看了,你会不会喜欢我喜欢得少一点?” 他自言自语:“我要是长两颗痘,三颗痘……或者直接过敏一脸痘!!你对我的喜欢会不会越来越少!!” 想到这个结果的谈撰:?? ????? 哎呀,一整天都胡思乱想什么呢! 朝晕二话不说冲进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拿了化妆包,在谈撰懵逼的眼神中强势地掰过他的脸涂涂画画。 半个小时后,她把镜子递给谈撰,谈撰看着镜子里面一脸红痘痘的丑八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然而下一秒,朝晕又掰过他的脸,毫不芥蒂,吧唧一口亲了上去,对于自己是一个负责人的女人感到自豪:“就算你长成这个样子,我对你的喜欢也不会少一点。” 谈撰被亲得都没脾气了,他不由自主地翘起唇角,环上她的腰,把她抱得紧紧的,开心得身体一晃一晃,像他们养的两只小鸭子:“长成这样说明我不自律不健康,不可以喜欢我。” 他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会让朝晕一直一直喜欢他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0。】 曲颂第二次再去蛋糕店,已经是半个月后了,不过他看起来却像老了好几岁一样,面容憔悴。 之前他在生意场上遇到的顶多是小摩擦,是很多小事接连不断地压在他身上,难受是难受,倒不至于喘不过气。 这阵子却不一样,机密泄露,资金链出问题,他几乎陷入了毁灭性的打击,最关键的是,他连凶手是谁都找不到——和之前出事的裴家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一向骄傲,如今却生出了想死的念头。可是每次一这样想,他的脑海里就会出现那天在蛋糕店见到的女人。 他很想再看看她。 走到店门口,远远地看见她在看书,阳光如水一般荡在她身上,如蜂蜜一般地融化,温柔、安静,以及一抹高傲。 他觉得不应该这样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该这样的。 他觉得,他应该拥有过她,或者说,她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曲颂情不自禁地迈开腿想要走进店面,他这次就算是祈求,也想和她说说话。 然而一条手臂横空拦截他,他望向拦他的人,看到了一张带着淡淡冷意的脸。 谈撰收回手,眯了眯眼:“有事?” 曲颂看到他的瞬间,一抹阴冷从脚底直窜到脊背,过电似的麻凉,他的呼吸被抽走,没由来地问:“是你。” 他大惊失色,连连后跌,怒目而视:“是你!是你!是你做的。” 谈撰面对着他,很轻很轻地勾了下唇,却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不过是没有钱而已。” “不过你以后别来了,我很讨厌你。” 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跨过门槛,进了店门,只留下一个背影,挡在朝晕面前,宛如刀枪不入的银盾。他加重语气,没有一丝感情:“最重要的是,朝晕看见你的时候,很不开心。” 他微侧过身,横眼漠视他。他在朝晕的事上面一骑绝尘的机敏对他人来说简直是毒药,他冷冷开口:“她,厌恶你。” 曲颂呆滞得像没有灵魂的影子,只能任由自己莫名其妙地破败下去。 这太天马行空了,这不可能,他在说什么? 谈撰重新坐回柜台前,朝晕正在钩一个垫子,是给嘟嘟的,它快要过一岁生日了,这是朝晕给它的生日礼物。 谈撰越看越觉得他给嘟嘟买的玩具有点敷衍,不禁问:“我是不是还得准备点什么?” 朝晕想了想:“那你晚上做饭吧。” 谈撰认为是一个好主意,于是拿出手机精挑细选起来,决定一定要做一大桌好菜。 下班后,谈撰去买菜,朝晕说要先回家准备准备。傍晚六点,谈撰提着两大兜菜,费劲地开开朝晕家的门。 门内,一只小不点在迎接他。黑黑的一小只,待在一个小纸箱里,威风凛凛地守在玄关,看到他的时候就糯叽叽地开口汪个不停。 谈撰手里的菜都差点被他扔在地上,他生根似的定在原地,不可思议地和这只小黑狗对视,唇瓣蠕动半天,最后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一只小狗说话,最后只能见鬼了似的急喊:“朝晕!朝晕!我们家多出来一只小狗!” 朝晕却早有准备似的从客厅出来,弯眼笑着把小狗抱出来,对着他轻轻晃了晃,小布丁似的。 “我买回来的呀,给嘟嘟找一个好朋友。” 她看着他,目光清澈、坦荡:“也给你找一个好朋友。” 她眼眸弯弯如半月,咬字如雪花:“谈撰,你有一只小黑狗了。” 谈撰唇瓣哆嗦着:“可,我已经有嘟嘟,叽叽和喳喳了。” 人哪里能要这么这么多呢? “可是你和我说过,你小时候就想要一只小黑狗了,”朝晕摸着小狗软乎乎的毛发,轻轻说:“我加你微信的时候,你的背景图片是网上的一只网红小黑狗呢。” “你这样好的人,要拥有好多好多。” 她抬起眸,说话像发誓:“我要你很幸福,很幸福。” 泪水夺眶而出,手上的菜还是落在地板上,谈撰先是弯腰把菜拾起来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她,靠近小狗。 小狗抱在怀里暖烘烘的,和小时候想象中的一样。 小狗好脆弱,和小小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白纸一张,好坏全凭父母。父母做不好,小孩子要吃好多苦,要走好多弯路。 拥有思想灵魂已是上上签,他居然还有朋友、爱人。他的人生被朝晕围着团团转,他的人生围着朝晕团团转。 朝晕的声音响起:“现在,我们给它取名字吧。” 谈撰勾唇,他灰色的眼睛像云破天开后的一片深海,他喊:“黑豆。” 小黑豆。 你是一个要健康长大的孩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5。】 纸境漫画越做越大,许多作品影视化甚至走出国门,公司不断扩大业务,已经是国内这个领域首屈一指的大头了。 为了继续提高影响力,公司还专门推出了一个金杯奖项,第一届金杯奖现场一共邀请了70名漫画家, 网上直播,在线观众00W+。 当主持人高声宣布mUrder的名字时,网上弹幕一片沸腾,纷纷为他高兴,还喊话问朝晕在不在现场。 没错,过去这段时间,谈撰甚至官宣了,他恨不得昭告天下,告诉大家朝晕是一个多么多么好的人,她对他多么多么好,他账号图册里关于朝晕的照片比朝晕本人手机里的都齐全。 谈撰站在台上,举着奖杯,声线微微颤抖,致谢感言也说得磕磕巴巴的,大家只当他是紧张的,直到最后,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说:“现在,我想把我的奖杯,送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大家若有所感,屏息敛声,盯紧谈撰看向的方向,直到一道倩影缓缓现身,弹幕再一次沸腾。 灯光辉煌之下,她一如既往得漂亮,她只要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就热泪盈眶。 “抱歉,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偷偷让节目组带你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这个时候,他还是会脸红,他郑重其事地把奖杯递给朝晕,吐出一口气,拿出胸前口袋里的一个小盒子,手抖得不像样,差点把盒子摔下去,但是他的语气依旧坚定。 这天晚上,谈撰说了许多流传甚久的话。 一个是: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还有一个,是被说得深刻的朴实的一句:我想要你永远幸福,我要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啪”得一声,盒子被打开,钻石熠熠生辉,他单膝下跪,精致的面孔微微沁汗,紧张地问:“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台下有人惊呼,但这其实不是最令他们震惊的事,而是—— 朝晕抱着奖杯,唇角的弧度再次上扬,她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工作人员好坏呀,没有和我说是你让我来的。” 她笑:“是我请求他们让我来的,我也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谈撰一懵,眨巴着眼睛看她,没明白。 朝晕把他扶起来,奖杯还给他,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红丝绒盒子。 “啪”得一声,盒子被打开,素戒精致优雅。 她呈上戒指,笑眯眯地问:“大漫画家,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次全场沸腾,而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谈撰呆愣着,看看朝晕,又看看戒指,再看看奖杯,慢慢的,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他忽然别开头,手背胡乱抹着眼睛,哽咽的喉声通过话筒传出去。 他以往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其他人说,如今却愿意让众人看见他哭泣的模样。他郑重地递上自己的手,颤动幅度只增不减,带着哭腔,每个字都说得好重好重:“我,愿意。” 从前哭泣时,是孤独迷茫分泌出的脓隐隐阵痛。 如今再度泪流满面,却是无穷尽的欢喜纷陈如絮。 在这一刻,万千人见证,万千人知晓:他们和对方一样,虔诚热烈地深爱彼此。 只有他们—— 只有他们可以,为对方毫无保留,扶残挽凋。 他们只被对方截停,只为对方在荒凉的心头——开满蒲公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100。】 第548章:谈撰番外——零点吻 不知道这个沉舟什么鬼,为啥一直找我打PK?他的理由也千奇百怪的,为啥要一脸崩溃地说什么“凭什么你干什么都比我成功?!凭什么互联网粉丝都比我多?!我要和你PK!PK!” 我又不是主播,谁理他┐( ?_?)┌ 不过我还没有开过播呢,带着朝晕见见我们的好朋友粉丝吧! 但是我一定会关上送礼物功能的,唉,现在的年轻人呀,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要给我们打赏送礼物,怎么这么笨笨呢?要对自己好一点啊! 可我和朝晕都没研究过这个直播,两个人在手机前面研究半天,好不容易开播了,想把送礼物的功能关掉,结果手忙脚乱地把直播关掉了,我们好像也笨笨。 好在最后也是成功开播了,沉舟一直锲而不舍地和我们连线,要跟我们打PK,有点烦。 他不让他粉丝送他礼物,只让他爹给他刷礼物,不知道脑子里有多少水才会干出这种事,为啥要莫名其妙给平台送分成? 真讨厌!同意一下骂他几句吧! 朝晕双手赞成,和我说她买来了战旗,她要在后面挥旗助威,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于是和朝晕一起拿着战旗威武而立,一定要用气势打败沉舟。 不过弹幕都在哈哈大笑,不知道在笑什么,朝晕对着旗子一看,尴尬地一摸鼻子:“哎哟,买成逍遥镇胡辣汤的旗子了。” 我抬头一看,“逍遥镇胡辣汤”六个大字威风凛凛。 那怎么了?朝晕买的就是对的,就要用逍遥镇胡辣汤打败这个沉舟。 不过最后平分秋色了,沉舟拉着我比谁唱歌好听,虽然观众都说沉舟唱歌好听,但是朝晕却觉得我唱歌好听! 朝晕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朝晕,她说的不会有错,所以关于我和沉舟谁唱歌好听这件事,大概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朝晕朝晕朝晕,我好喜欢你呀! 恨不得每天和她说一百遍这句话,和她说了,又想和全世界说,但是大家都说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有点难过,还能说给谁听呢?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打开了好久没用的QQ,找到了那个现在QQ名叫“给我澜我带飞666”的人。 我说: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6哥:? 我说:我特别特别喜欢她,她是全世界最可爱最漂亮最有趣的人! 6哥:??兄弟,你有病吧?这都快一年了你还和我说这个? 这有什么,他都用这种神经id这么多年了,我还能比他有病吗? 6哥:不过恭喜你了!兄弟!那啥,那你把我QQ号还给我呗! 朝晕让我去帮她浇花,不回复他了。 我和朝晕很喜欢一起出去散步,带着两只小狗,两只鸭鸭,有一次走得远了,傍晚走到一个小学门口,有些恍惚,我和朝晕说:“这是我读的小学。” 朝晕笑:“我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她知道? 她回眸看我:“我也是在这里读的小学。” 我一下子愣住了,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 不可能的,朝晕。我永远坚信,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我们从未有过交集,我也在芸芸众生中记住你。 “我说过,我们见过呢。” 朝晕能说出小学好多细节,她说她小学就会被男生欺负,戳破她的自行车,琢磨她,给她起外号。 好讨厌,好恨,为什么这么对她?喜欢她,不应该想要保护她吗? 我忍不住落泪:“要是我能早点保护你就好了。” “你保护过我呀。” 她说那天的夕阳和今天一样,是凄凉的橘黄。一个男生把她最喜欢的辫子剪掉了,她哭着跑到学校后面的竹林里,一个人蹲着,偷偷哭得泣不成声。 她说她那时候遇见了一个很奇特的男生。 他穿得破破烂烂,露在外面的手臂青青紫紫,头发长长的,拿着一本漫画书。她哭了很久,他也没问一句,依旧看着自己的漫画。 直到最后,他合起漫画书,走之前,蹲在她面前,声线平静:“受欺负了。” 她只是哑哑地哭。 “已经这样了,就尽你可能地反抗吧,反正结果不会更坏了。”他声色凉凉的,像给予神谕的神。他塞给她两颗奶糖,走得干脆,只留下一句话:“人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句话烙在她心里,初中时,她想着这句话,和裴今互殴。 我听得愣神。 所以——朝晕,这是你当初愿意接纳我的原因吗?你仍然坚信我会成为一个好人吗? 我隐隐想起这件事,印象有些模糊。 但是,我其实没有告诉她。 直到现在,我仍不觉得她和那个女孩是一个人。 朝晕,这是难以形容的感觉。如果是你的话,不论再早再晚,只要是你,我都会不可逆转地记住你、爱你。 你便当我疯了吧,只要你知晓:不论你走得多远,只要肯回头看一眼,我永远在你身后。 —— 和朝晕在一起太幸福了,幸福得我有些惶恐。死亡来临了要怎么办呢?我能再看到她吗?我能一直跟在你身后看着她吗? 我和朝晕说起的时候,我们两个正在整理去年六一儿童节被贴满便利贴的那张墙。她会安静的听着,听完只是一笑:“时间过得很快呢,转眼就从指缝溜走了。” 我越听越害怕,然而她拿起嘟嘟的爪子,笑着说:“可是嘟嘟和黑豆的爪子都没有缝,叽叽和喳喳的脚蹼也没有缝隙,所以时间会被它们拦住的。” 她温声道:“对我们来说,每天都是永恒。” 她说完的时候,我摘下手边的一张便利贴,熟悉的字,熟悉的落款。 她写到:希望谈撰有好多好多爱他的人。 她一年前没说出口的话和着刚才说的话一道彰明,所有晦暗的风暴被吸入。 短短的,又长成永恒的一瞬间降临到我身上。 朝晕凑过来,笑着打趣:“哎哟,真哭了? 怎么又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给她看这张便利贴,她倒吸一口气,语气懊恼:“哎呀,当时写的其实是‘谈撰愿望成真’的,怎么变成这个了?” 骗子。 我呜咽着抱上她,发誓再也不放手。 朝晕,世界赠我满身无法愈合的伤口,所以在你我的爱滋生时,我们的花开得也如此淋漓。 那个愿望,我并不想拥有。上天给我愿望成真的机会和愿望成真本身,我都只想赠予你。 朝晕,爱我的人只有你一个就足够。 其实,认识你的那个春夏,在我这里是无数场惨败而和平的战争。 朝晕, 你比时光更接近永恒。 —— 话匣子 我以为是萤火虫点亮了你的双眸,我以为是钟表赋予时间意义,我以为是漂泊成就了阖圆。 直到月光垂死,齿轮啮合,零落的雨融成一颗。 是指针在追逐时间,是圆满在揽拥流离。 是你点亮了流萤。 ——谈撰《流浪山霾》 第549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 A市一河分南北,北城地势平坦,多河多湖,人文历史悠久,经济发达,在国内也是排的上号的综合力较强的地区。 南城多山,交通并不发达,基础设施落后,工业发展不足,大多数人都处于勉强能解决温饱的状态。 酸涩浪漫的一段感情,跨过这条隔开南北的河上演。 女主乔韵,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她家住北城,家庭和睦温馨,条件也不错,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女孩儿。 因为南城偷鸡摸狗的太多,很不安定,所以乔韵的父母一向不允许她到南城那边玩。但是隔着这条河望着远方错落矮小、和北城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的建筑,好奇心一向很重的乔韵还是生出了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她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溜出家,坐上公交车前往南城。她一边打量这个拥挤的地区一边拍照,一个没注意,钱包让人顺手牵羊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偷早已经跑老远了。 就在乔韵心急如焚的时候,一个少年从她身侧穿过,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追上了小偷,把她的钱包夺了回来,又一脸冷漠地扔给她。 乔韵的害怕顿时又被感激和好奇淹没,她追上少年表示自己的感激,并且提出要和他交朋友。 不过少年一直没理她,视她若空气,只顾着快步离开,乔韵追到他家门口就吃了闭门羹。 少年家住在一个偏僻破旧的居民区,设施都是让人咋舌的破旧,乔韵不敢自己独自逗留,连忙又坐上公交车回家。 但是这段经历像一颗种子一样埋在他心里,她迫切地想要再见少年一面、好多面。 少女的情动就是这么简单又凑巧,她们会把心底滋生的点点情意如视珍宝地怀揣着,就像小时候会把糖纸当成彩虹一般珍藏。 乔韵开始频繁地前往南城见少年,和他说话,带礼物。男生像个刺猬一样,始终对她不理不睬,好多次对她恶语相向,根本不知道对女孩子说话要轻一点。 乔韵有时候会很伤心,但是她也知道男生本性不坏,因为在她离开的时候,他会默默跟着她,直到她坐上公交车。她一向粗神经,被人跟踪时也是男生恶狠狠地把人赶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男生的态度软化。 她知道他叫赵衡,父母离异,没人管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他早早地辍了学,平时自己打零工赚钱,和一群谈不上兄弟的朋友鬼混。 乔韵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不属于这个堕落的、乌烟瘴气的地方。他跑得那么快,他可以去做运动员呀。 赵衡只觉得她天真,他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哪里还有出路。但是每次看她眉飞色舞地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冰凉的心又生出几丝期盼和不忍。 后来,他变得和她一样天真,他也想要出去闯闯,看看。 他们的心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一个和相遇那天一样普通的下午,他们有了第一个青涩的亲吻。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们的事被乔韵父母发现了。 乔韵父母激烈反对这段感情,下令不准让乔韵再去南城,更不准和赵衡偷偷见面。 少女总是柔软而坚韧,乔韵从来没想过放弃。她装乖一段时间,趁父母放下戒心又偷偷溜出去找赵衡,但是当看到他和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时,满心的欢喜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她急忙上前找赵衡要说法,得到的却是让人牙凉的冷漠眼神。 他说他只是和她玩玩,乖乖女不是他的菜,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 乔韵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好朋友,而后者只是对她挑衅一笑,几乎是报复性地对她口出恶言。 从小到大,乔韵的人缘一直不错,但是她最好的朋友只有一个——谢朝晕。 她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和一直处于不上不下的水平的她不同,谢朝晕在小时候就以出色的外貌、高挑的身段、温和有礼的性格而被人称道,是一个人人艳羡的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到让人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她是天生的舞蹈家,身段优美,刻苦自律,人人称赞她有艺术风骨,乔韵也是这样认为的。 谢朝晕父母早早离异,不过她母亲在京都一家公司做高管,父亲在外做生意,也不常回家,所以乔韵总是带着谢朝晕回家玩。 不过大家都觉得这无伤大雅,毕竟家里有钱,她要什么有什么,顶多就是父母不在身边而已,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是谢朝晕在小时候总是和乔韵说些怪怪的话,大多数都是在说乔韵的父母很好,她的眼神也总让乔韵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俩人慢慢长大,这种不适感消失了,她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关于赵衡的事,她只和谢朝晕说过,并得到了好友无条件的鼓舞。 现在想来,告密的也是她。 也是在这个时候,乔韵不得不接受一件事:她完美无缺的好友真的嫉妒她,嫉妒得深切,将要疯魔的地步。 乔韵心灰意冷地离开,彻底放下了这段感情,好好学习,高考考了不错的分数,去了京都的一所好学校。 脑海里赵衡的身影逐渐落灰、模糊,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记他,没想到大学去做志愿的时候,在田径赛场见到了他。 他真的成为了一名运动员。 两年没见,他们依旧可以第一眼认出彼此。 乔韵几乎落荒而逃,安慰自己只不过是偶遇而已,他们早就没什么可能了。 然而像是非要打她脸似的,赵衡无所不用其极地找到了她,并且表示要重新追求她。乔韵甩了他三个巴掌他都愣是没吭一声。 乔韵觉得他简直有病,让他哪远滚哪,看到他觉得恶心,但是赵衡依旧恬不知耻地舔上来,跟癞皮狗似的甩都甩不掉。 也是在这之后,乔韵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谢朝晕威胁赵衡,她知道,以乔韵的性格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如果赵衡不和她在一起,她迟早会把他们两个的事情再捅出来一遍。 第550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 昔日好友的嘴脸如今面目全非,而乔韵也生不出恨:谢朝晕因为一次舞台事故而废掉了右腿,如今已经是要疯不疯的状态了。 人生这么短,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闹别扭上面呢?她知道,她对赵衡还有爱。 两个人很快化解了矛盾,迎来了圆满。 不过也是有不可忽略的插曲的,那就是反派承绰。 承绰几乎可以说是悲惨版的赵衡。 承绰的父母是在他小时候意外去世的,因为南城的政策漏洞和种种因素,最后还是没能要到赔偿。 和无牵无挂的赵衡比起来,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他还有一个说不了话的奶奶。 奶奶非常疼爱他,承绰一生中所拥有的爱,几乎都是奶奶给他的。 因为家里贫穷,奶奶身体不好,承绰上完小学就没再上了,小时候能做的事情很少,赚不了多少钱,长大了能干各种体力活,但是由于奶奶的身体原因,他不敢走太远,只敢在周边找一些零工打。 他家和赵衡离得很近,比赵衡大两岁,平时会帮赵衡很多,赵衡那么多狐朋狗友,他只叫承绰一声哥:他是真的把承绰当哥哥看。 他们两个曾经都是藏在南城的行尸走肉,但是后来赵衡遇到了乔韵,那时才真真正正成了一个人。 而承绰没有,他依旧迷茫地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磨损。 他的人生太贫瘠了,除了奶奶和零工,也就找不出来其他人或事残留过的痕迹。 要是能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也未尝不可。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奶奶生病了。 不是很大的病,但是需要的医药费高昂,他打工赚的钱根本不够用,房子卖不出去,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四处求人,也没人愿意借。 最后,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借高利贷。 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自寻死路的办法,哪怕他没日没夜地转钱,连零头都不会够。 放高利贷的人屡次上门追钱,交不出去就砸家,这些他都能接受,但是他无法忍受那群人闹到医院,闹到奶奶面前。 他和那群人大打出手,以一敌多居然也占了上风。然而后果是自己进了警察局,要关三个月。不过那群放高利贷的这次也进去了不少,被警察盯上了,也会消停一段日子。 进警察局之前,承绰把照顾奶奶的重任交给了赵衡。 他只有赵衡一个可托付的人了,只有三个月,他相信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上天总不能如此不公吧? 他在局子里待了三个月,出来后去医院,被告知奶奶早被他一直对他们不闻不问的舅舅接走了。 舅舅一直以为承绰父母死了后有一笔不菲赔偿,恰巧他们家急着用钱,便要趁承绰不在,逼着奶奶交钱。 他们甚至不知道承绰是为什么进了局子。 他又找上舅舅家,得到的是奶奶的死讯。 怎么也找不到钱,他们干脆放任老人自生自灭。 他几乎要崩溃,找上赵衡家门口,发现赵衡早已经离开,听说是被一个教练看上了,带去大城市训练了。 说给他听的人不禁感叹,说造化弄人,这赵衡还挺幸运的,还有这条出路。 承绰站在原地,失焦的视线落在地面上,肉体失去了灵魂的重量,所以格外得轻,一阵风把他吹垮了。 那,他呢? 他厉声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轻轻地问,不知道在问谁:“那,我呢?” 他要怎么办? 承绰离开了,走得很干脆。不过后来大家都知道,他也发达了,听说是去京都跟着一个老大哥混了,不过混的是黑道。 大家都说,这也不是条正道啊,和赵衡比起来,根本上不了台面。唉,造化弄人啊。 但是承绰不要台面,他要解释,他要报仇。 赵衡的事业在后期遇到了很大的阻力,陷害、赛场上有人葬送自己的职业生涯也要干扰他,有一次差点废掉他的腿。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承绰现身了。 如今看着手下人命无数的他,赵衡甚至喊不出一声哥。 在了解当初的事情之后,赵衡表现出了断肠般的悔恨。铁骨铮铮的他毫不犹豫地跪下。 承绰进局子之后不久,乔韵父母就知道了赵衡的存在。赵衡那时几乎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然而他又遇见了他一生的恩人——他的师父,他的教练。 在和乔韵相处过程之中,他已经近乎偏执地想要试一试往上走,他也想配得上乔韵,他实在太想和乔韵有一个可能的未来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承绰的舅舅找上门来,和他说病人交给他们照顾就好。 赵衡一开始是迟疑的,但是男人伪装得太好,实在像是一个孝顺的儿子。而教练要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错过了这次,他一生可能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赵衡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去。 不可否认,他其实存有私心,不然他最起码要告知承绰一声——不过是怕结果不如意罢了。 但是他哪里会想到结果会这么严重呢? 知道事件原委后,赵衡毫不犹豫地把刀架在脖子上,要一命还一命。 承绰看着,听着,安静着,他的腰背慢慢佝偻下去,眼眸漆寒一片。 他如今的皮肉不过是被仇恨强撑起来罢了。如今看着他恨了这么久的人,却陡然恨不起来。 不是原谅,绝对不是。 他只是觉得好荒谬——他走到今天,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却毫无意义。 舅舅一家死了,他却格外空虚。赵衡死得再惨又能怎么样?他们来过,精彩过,灿烂过,而奶奶却没过过好日子,他本人更是如同披着人皮的鬼,一辈子都不伦不类。 这是他最恨的地方,死都不足为解,这是超越生死的痛恨,他却无能为力,生死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没听过奶奶的声音,奶奶的脸也和她的爱一起,慢慢被赤色的鲜血模糊掉,他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早就没有了。 他废了赵衡一只手便放他离开,自己在窗前抽了一晚上当年抽的廉价香烟。 第二天早上,他从顶楼一跃而下。 第552章:小城说,穿山越海(4) 朝晕说不用找了,承绰只是微微摇头,回身去找钱,然而等他拿着两块钱回头时,店内已经看不到人了,两个女孩儿在店外试着骑车。 他走到门口处,听到其中一个女孩儿说:“我们去吃烤肠吧,好馋。” 被阳光眷顾的女孩儿拒绝:“不行的,我不能吃垃圾食品。” “好吧好吧!” 承绰迈过门槛的一瞬间,又听见其中一个说:“你看吧,我就说他像一个哑巴,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呀!” 他被按下暂停键似的,低眸,神色暗了暗。 然而下一秒,神明又按下进行键。 “我觉得不是,”被阳光眷顾的女孩儿摇头,踩上车,载着人慢悠悠地往前骑。她清冷的眼因为风微微眯着,唇角微扬:“他刚才想和我说话呢。” “啊?不会吧?我真猜错了吗?” 人和声音都渐行渐远,慢慢成一个小点。 承绰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对于他这种人来说。 慢慢的,他探出手,轻轻覆上喉咙,喉结微滚。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 店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是因为师傅和其他学徒出去吃饭了,留他一个人守店。 至于为什么他没去,可能是因为师傅不喜欢他,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学徒不喜欢他,或者是他们都不喜欢他,反正不是他们随意找的借口说的什么因为他早上吃过饭了可能不饿。 他快饿死了。 不过他也不乐意和他们一起吃,便又拿着那本破破烂烂的高中语文课本看起来,时不时喝两口水。 没过一会儿,师傅和其他学徒就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还没到晚上就喝得烂醉如泥,这下子不得不提前关门。 关门之前,师傅醉醺醺地问他:“下午来了几个生意?” 承绰给他比了个1,他喝得眼花,一张嘴说话,酒气直接扑上承绰的脸:“才俩?!这才赚几个子儿?!” 承绰懒得搭理这货,一看到下班时间了,就洗了个手,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回家。 旁边有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说:“师傅,您眼花了!就一个!还没俩呢!” “一个?!”师傅一脸肉疼地摸了摸自己因为请饭而瘪下去的钱包,冲着承绰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死哑巴!一句话也不说,和白眼狼有啥区别!过了这个月就让你收拾东西滚蛋!” 承绰听到了,但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斜挎着破破烂烂的小包,里面装着破破烂烂的书和各种破破烂烂的玩意儿,自己破破烂烂地走了。 走到半路,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又想起来唯一那一桩生意的顾客就是往这边走的,似乎是朝他家的方向。 不过他们那种地方是养不出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的,可能是觉得这边好玩儿,又或者其他原因,总归和他不是一类人。 这么想着,他的手伸进口袋里,带出来一烟盒,一打开,空无一物——抽完了。 他一蹙眉,面无表情地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抄着口袋,大步迈向前方的小超市。 当离超市门口只有几步的距离时,他才注意到超市外面有个人趴在透明玻璃上,眼巴巴地往里面瞅着。 又是一阵风吹来,把她的裙摆吹得翻飞,一股子冷冽花香袭过来,又让他不由得倒退两步,一眯眼睛,认出来了这位客人——和她身后的自行车。 他眯了眯眼,退回去的步子又重新迈回来,拢起外套领子,把下巴遮了个严实,垂颈低眉,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这才继续前行。 从她身后擦过的时候,他略一抬眸,玻璃面反射出他眼底幽幽的冷光,其中却有一抹单纯的、好奇的探究。 跟着她的目光粗略地一定位,最后定格在视线中央的是烤肠架子,上面一根根红艳艳的烤肠正一滚圆一滚圆,很可爱,很馋人。 他又冷不丁地想起来她在店门口说的那句话:“我不吃垃圾食品的。” 朝晕看着旋转的烤肠,看着看着就咕嘟咽了一下口水,然后面色一僵,在内心狠狠地痛斥自己没出息——不就是烤肠吗?她要是连根烤肠都拒绝不了,未来要是有人让她去做总统,她怎么拒绝? 但是她的目光始终无法从烤肠上面移开,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个圆胖胖的烤肠被别人买走了,不由得心中悲痛。 好想吃 ?''?''? 好胖人TT 好想吃 ?''?''? 好胖人TT 好想吃 ?''?''? 好胖人TT 就这样左右脑互搏好久,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 她给不了烤肠一个家! 朝晕最后吞咽了一下,直起了身子,脸色沉重地转身去找自己的自行车,可一转身,第一眼没看见自己的自行车,先看到了一根红艳艳的烤肠,紧接着,诱人的香气直窜入鼻腔。 那一瞬间,她的一生好像都圆满了。 朝晕呆呆抬头,看到了那张冷淡的、锋锐的脸。他们两个中间隔着一辆自行车,烤肠越过自行车这条线递向她。 他耷拉着眉眼看她,微抿着唇,对上她的视线后,又徐徐压下眼眸,不愿意继续和她对视。 “是你啊。这是给我的吗?”朝晕恍然,她瞬间背上了偶像包袱,微微一笑,笑容和话语都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她婉拒:“谢谢你,不过我不吃这些东西的。” 承绰看着手上的烤肠,视线继续向下滑动,看到了自己粗糙的、看起来脏兮兮的手,更沉默了,手瑟缩了下,而后收了回去,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什么都没说。 没说他是想要还那两块钱,没说他的手不脏。想要送出去的东西被拒绝了,他就收回来带走,总让人觉得,就算有人把他一颗心打碎,他也只会安静地收拾一片残局,无声离开。 当时只想着给她买一根烤肠,连烟都忘记买了,现在重新回去也未免尴尬。 算了,明天再说。 承绰淡淡地想,举着一根香肠往家里走,衣摆却倏地被扯住。 第551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 临死之前,那句话还如烟雾一般缠绕在耳边。 “造化弄人啊,这赵衡真幸运。” 是啊,真幸运。 他闭上眼睛,不知道肉体的消逝对他来说是活了还是死了。 他这一生,荒凉又瘠薄,冰凉又瘦弱。 —— “朝晕,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呀?” 女孩儿娇嗔的语气把她唤回神,朝晕微微侧头。笑了下:“听着呢,你说你遇上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对你很好的男生,你想和他做朋友,还可能——不止是朋友。” “说什么呢!”乔韵差点跳脚,脸蛋红扑扑的,作势要打她:“就只是朋友!” “唔——”朝晕眯了眯眼,但笑不语,不予置评,“不过现在都下午了,你确定要过去吗?” “有赵衡在没关系的!”乔韵挺起胸脯,羞涩地牵起她的衣角,小声说:“朝晕,你千万不要和我爸妈说啊,这件事我只和你说了。” “还有,谢谢你抽空骑自行车送我过来呀!你跳舞都这么忙了,还要麻烦你。今天公交车根本挤不上去,气死我了。” “你也该学着骑自行车了,”朝晕推着自己黄嫩嫩的自行车,瞥了一眼后面的轮子:“你还把我的自行车压坏了,你要赔。” “包在我身上嘛!”乔韵笑嘻嘻地揽上朝晕的脖子,像在分享小秘密一样压低声音说:“前面那家修理店里有个学徒,是赵衡的好朋友,赵衡都喊他哥的,比我们大两岁呢,应该挺靠谱,我们去那里修车吧?” “不过赵衡和我说,他是最近才去那里做学徒的,主要是因为这儿离家近,他奶奶和他说这儿能学手艺,有前途,他拗不过他奶奶才过来的。” 乔韵收了笑,皱眉:“不过店里的人对他好像不好,师傅和其他人都不喜欢他,听说还不给他发工钱,哪有这种事呢?学手艺还要交钱呢!难道是因为他是个哑巴?” 朝晕安静垂眸听着,适时问道:“哑巴?” 乔韵猛猛点头:“对呀,我感觉是个哑巴,我和他打招呼他也不应,也不和赵衡说话。虽然赵衡说他不是哑巴,但是我觉得也差不多了。” 说话间,两个人站定在“二哥修车”门前。 店里面铺设冗杂,不太整洁,地上是凝固的斑驳褐色液体,看着感觉没下脚的地方。 机油的味道混着各种奇怪的味道冲入鼻腔,不过不算难闻,很新奇的感觉,朝晕不由得多嗅了几下。 乔韵知道朝晕对待一般人都是疏离的态度,话也不多,便对着店内吆喝了一声“有没有人?”,下一秒,正门口内黑色的一团转过身,吓了乔韵一跳,这才看清那是个坐在矮凳上的穿着工作服的人。 今日的落日有些刺目,承绰眯了眯狭长的眸子,眼前的两道影子影影绰绰。 他的视线越过前面的那道,在他没反应过来的空隙间,已经落在后面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灼灼光阳让她的上半身几乎隐没在金色里,耀眼的光成了她漂亮的华服。 他看到横栏在她腰间的车把,纤长素指搭在上面,袖口轻动。 一阵风吹过来,她的裙摆无声飞扬,每一个纤维都浸润着阳光的色泽,他漆墨一样的眸子里也有一瞬间被染成了金色。 那一瞬间,如蝴蝶振翅。 乔韵看着沉默的男人站起来,把手上的书搁在褪色的桌子上,向他们走来,宛如一本翻不开的厚重书本。 等到人走近了,乔韵才勉强认出来他,结结巴巴学着赵衡喊:“哥……” 她其实根本没记住承绰的名字,他实在太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到离开也不会有人注意、在意,安静到似乎留不下存在过的痕迹。 承绰整个人像绷紧的皮革。他有着极具攻击性的一张脸,每一根线条都利落冷硬,眉骨优越,往一双死火山口似的毫无波动的眼眸前投出深深阴影。鼻梁如陡峭的山脊,嘴唇薄而锋利,宛如刀锋。 然而人却是缄默的,沉寂的,几乎透明的。 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乔韵是谁,只是淡淡点头,而后往旁边让了个道。 乔韵还有些尴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朝晕却已经推着自行车进店了,抬头和承绰言简意赅道:“链子掉了。” 承绰又淡淡点头,屈膝下蹲,有冷冽的花香漫进鼻腔里,几乎把他所有感官填满了,他如被击退了般的后退一步,而后若无其事地查看链子的问题。 很简单的小问题而已。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开始修理链子,朝晕看了半天,觉得有点眼花缭乱,于是闭上眼睛,认真地做起来眼保健操。 承绰把链条挂好之后又转了转脚踏测试,确认链条啮合平稳之后就收回了手,站起身,看向朝晕,结果她在做眼保健操,没看她。 承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声音吞了下去,又看向乔韵,结果乔韵背对着她拿着一张英语书单词表闭眼狂背,压根没理这边的情况。 承绰:…… 他又面向朝晕,扯下手套,想扯扯她的衣服让她看过来,但是看着机油斑驳的手,他又沉默地套回了手套,吸了一口气,蹲下去,漫无目的地检查朝晕的车有没有其他问题。 等到细致地看完一遍也没发现问题,于是他又起身,这次准备张口说话了,哪成想一转身就对上朝晕清亮的眼睛,他的话又噎了回去。 “修好了吗?”朝晕也蹲下去看,感叹:“比我想象中慢一点点呢。” 乔韵听到声音,停止背书,看看天色,点点头:“嗯,是有一点点慢。” 承绰:? 他板着脸看朝晕,看得她眼睛眨巴眨巴的,最后也只是伸出手,比了个“3”。 朝晕上道地问:“三块钱?” 承绰点头,把手套收回口袋里。 朝晕从书包里掏出来自己的钱包,递给他一张纸币,五块钱。 他的手在裤管上蹭了蹭,最后沉默地接过这张钱。 粗糙的、机油深深的手,柔软的、细腻冷白的手。 第553章:小城说,穿山越海(5) 他回过头,看到了扯着他衣服的白生生的一只手,微微瞪大眼睛,张了张嘴。 手确实不脏,衣服却很脏的。 他想让她放手,她却已经放开了,所以他又失去了能和她说话的机会,于是只能听她说话。 “我还是要吧,毕竟你已经买过了。”朝晕看着他,笑容依旧保持着距离感,但是眼睛亮晶晶的,比他小时候喜欢玩的玻璃珠还亮。 她很不客气地从他手上拿过这根香肠,还塞给他两颗柠檬味的软糖。糖纸硬硬的包装扎在手心里也没感觉,她柔软的肌肤擦过干燥的掌心时,却撩拨起来小范围的颤栗。 承绰的香肠被收下了,他手指微颤,又无言着收回手,看着她一脸幸福地咬了一口又一口香肠。 看起来并不像是勉强收下的样子,他那浅浅的小小的担忧被划掉了,于是眉眼微缓,把两颗软糖收回口袋里,转身要走,却被少女喊停。 “等等!”朝晕咽下一口香肠,拍了拍身侧的自行车,小小的动作幅度却被她做出了豪气万千的气势:“谢谢你的香肠,我送你回家啊?这里看着不太安全的样子。” 承绰:? 他低头看看自己,觉得怎么也说不上瘦弱,抬头再看看朝晕,怎么也看不出强壮。 他摇了摇头,犹豫再三,缓缓道:“我家,在附近。” 嗓音低沉,虽然不沙哑,但每个字都落了灰似的,像被生涩演奏的钢琴曲。 他说话的时候,勉强做到了盯着朝晕,并没有在她脸上发现一丝一毫惊讶:出于他居然真的会说话,或者他咬字很奇怪的原因。 都没有,没有惊讶,她只是一边吃香肠一边认真听着。 顿了顿,他又道:“你家,不在南城。” 朝晕吃掉最后一口香肠,餍足地眯着眼睛,闻言点点头:“对,不在南城。” “那,快回家。”他看着她,神色认真,说话慢慢的,好似怕惊扰了人,却会咬重重要的字眼:“晚上很危险。” “喔,”朝晕再度点点头,抬眼看看天色,推上自己的自行车转了个弯,裙摆的弧度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半圆。她半对着他挥了挥手:“再见,回家要注意安全。” “……” 这话,应该是他说的吧。 承绰微微颔首,无处安放的手重新抄回口袋里,他看着朝晕蹬上自行车,便又把下半张脸缩进外套里,刚刚转身,少女的声音又在不远处响起来。 “喂——” 她慢悠悠地扯着嗓子喊,清冷秀丽的面孔被阳光模糊得看不清,但是声音异常清晰:“你是不是没和我告别?” “要有点礼貌啊。” 承绰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手也掏出来了,站得笔直,他学着她的样子举手,生疏地挥了挥,咬字依旧奇怪:“再、见。” “对,这样才对。” 朝晕重新扭过身子,蹬上自己的自行车,这次总算是哼哼嗤嗤地离开了。 承绰放下手,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再次回过身,一只虫子从脚边爬过去,他急忙往旁边跌了一步才算是没把它踩死。 口袋浅,这么一晃,一颗软糖掉了下来,他又屈膝去捡。 软糖安静地躺在掌心里,是他为数不多能握得住抓得紧的东西。 另一只手再次抚上喉咙处,喉结微滚。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 这么一件小事,对于承绰死水一般的生活来说,也只是一颗小石子罢了。荡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但是也只是这样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日子不知不觉地过去,转眼间要到月末。承绰的学徒费只教了一个月,这意味着这两天一过去,师傅就能光明正大地把承绰赶走。 虽然承绰学习能力很强,一教就会,但是人太木讷,不懂人情世故,这么多人里面,师傅最厌烦的就是他了,教他的东西也是最少的。 不过承绰也没抱怨过就是了,他就当吃个哑巴亏了,能做的只有下次不来这儿。 毕竟从小到大,他吃过的亏、吃过的苦已经把他的棱角磨平了,把他的火吹熄了。 哑巴不吃哑巴亏,吃什么? 普普通通的一天中午,休息的时间。店里其他仨人围着师傅转悠,又是奉承又是端茶倒水。承绰搬着个矮板凳坐一边,手里翻着一本书,一言不发,和他们隔绝开。 “我和你们说!勤劳致富勤劳致富,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懒得蛋疼的人,那些随便指挥人的人,那些想不劳而获的人!”师傅口若悬河地讲大道理,闷一口啤酒,说完便对着承绰摆摆手:“诶诶诶,哑巴,把我的烟给我递过来。” 承绰垂着头,专心致志地看课文,没搭理他。师傅以为他没听清,又大着嗓门重复了一遍,这次承绰扣了扣耳朵,搬着板凳往旁边挪了挪。 “哎哟呵!” 师傅也恼了,要去和承绰理论,屁股刚从板凳上挪开,少女清凉的嗓音如水一般从头顶浇下来:“你左右脑跟着你算是快把对方打死了。” 众人看过去,一时间纷纷愣神。 来人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却不难看出骨骼清越,高挑清瘦,整个人挺拔得像青松。 一张脸好似是冬夜的月光雕琢而成,整个人都是冷调的白。 眼眸线条利落,鼻梁挺直,唇色淡粉,道道弧线清冽,整个人宛如工笔勾勒出的水墨画,气息干净清冽,带着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他们很少看到这种气质清冷而纯粹的人。 师傅愣了愣,回过神,问旁边的学徒:“她刚才说的话啥意思?” 学徒卖弄自己渊博的知识:“她说您左右脑互搏呐!就是说你自相矛盾!” 师傅:…… 他把学徒肘开,低骂了一声,抬头赔了个敷衍的笑脸:“见笑了见笑了,是有什么要修的吗?” 朝晕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冷着脸指了指始终盯着她看的承绰:“我要他给我修。” 师傅脸僵了,眼角抽搐了下:“女娃,我才是这儿的老板,他只是学徒。” 第554章:小城说,穿山越海(6) 朝晕不耐烦了,皱眉:“我就要他给我修,我看他顺眼。” 师傅也被她整毛了,胡乱一挥手:“随便随便!爱咋咋!我还不乐意给你修呢!” 承绰在他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在众人的注视下蹲在自行车前,带上手套,没看她,只是低问:“什么问题?” “又掉链子了,”朝晕认真脸,瞥了屋里那群因为听见承绰说话而目瞪口呆的人,冷傲抬脸:“ 和他们一样。” 众人:!!! 怎么又冷又嚣张的! 承绰仔细查看车的状况,确实是掉链子,却有些纳闷:这车子看起来不便宜,链子怎么这么容易掉? 朝晕像是看出他的疑惑一样,一本正经地解释:“我骑车的时候突然想试试能不能倒着骑,然后它就这样了。” 承绰:“……以后,别乱搞。” 朝晕震惊脸:“我是好人,我不乱搞的。” 承绰:“……不是这个意思。” 朝晕没接茬,依旧困惑地皱眉,没懂为什么说她乱搞。 承绰吐出一口气,安静地修车。 他修得很快,也就几下子的事,修完后起身,又和她比了个“3”,朝晕问:“三块钱?” 承绰点头。 朝晕又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小狗钱包,先是给了他三块钱,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给他二十块钱。 一旁的人顿时吆喝起来,朝晕冷眼斜过去,凶狠道:“小费不让给?” 他们这小地方哪里有消费这种东西啊! 不过他们也都是一些老油条了,却被一个小姑娘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镇住,一时间也没人起哄。 承绰的反应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他怔愣片刻,而后眉眼一塌,没接她的钱,走出店门,又冲着朝晕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两个人说话。 朝晕生怕那群人对自己的车图谋不轨,推着车走了过去。 承绰敛眸看她,问:“这是做什么?” 可怜他吗? 怪怪的咬字,怪怪的腔调,朝晕却像没听出来似的,一板脸,声音清脆:“我觉得我和你有眼缘。” “我对有眼缘的人都很好。” 承绰问:“你有多少有眼缘的人?” 朝晕毫无负担地答:“你和韵韵。” 顿了顿,还补充:“韵韵就是上次和我一起来的好朋友,你们认识。” 承绰不认识,那时有人那么喊,他就随便一应而已。 他又沉默了,最后只是摇摇头,声线平静:“我不要,你拿着。” 他抬起眸,直视她的眼睛:“我过几天就不在这里了,这边很危险,你不要再来。” 朝晕拒绝:“那不行,我要送韵韵去见她喜欢的人,上次就是我送她去找那个男生的,送她到那儿之后我才离开,离开后见到了你。” 她甚至有些自豪:“今天周末,我又送她过去了,回来的时候链子掉了。” 承绰:“应该是男生找女生,这样不安全。” 朝晕不赞同:“这才是我们有担当的好女孩儿啊!” 承绰卡壳了,他觉得他和朝晕不在一个频道上,千思万想,最后也只能说:“我管不到这些。最起码不要再来这家店,没有好人。” 这个朝晕能做到,于是点了两下头。 承绰看着她清素的脸庞,眉心轻拢,有一抹道不明的情绪在眼眸里流转。 第二次见面,居然已经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吗? 其实他早明白了的,大多数人只是他人生这张网里漏下去的沙粒,最后所剩无几,有可能只剩下自己,也有可能自己都留不下。 但是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鲜活明亮的人,以至于只是两次见面后的永别,也有说不出的一丝怅然在作祟。 他又道:“ 回去吧。” 朝晕又点头,擦过他身侧,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又慢慢缩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 承绰眯了眯眸子,习惯性地将手插进口袋里,碰到了什么,一愣,再次伸出手,掏出来了一张二十元的纸币。 正盛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居然有种灼烧的温暖感。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5。】 朝晕在那之后就没有再去过南城了。她是舞蹈生,11月的艺考快要到了,她的训练量越来越重,就算想要为乔韵的爱情出一份力也是有心无力了。 乔韵对此表示理解,让她不要太累了,偶尔也可以放纵一下,吃点垃圾食品发泄发泄情绪。 朝晕板着脸:“我怎么会吃那种东西呢?你不要再乱讲了!” 嗯,她不会吃那种东西发泄情绪,但是会看那种东西发泄情绪。 朝晕平时没事了就乐意去各种卖小吃的地方转圈,他们练舞的地方附近还开了一条小吃街。 这可真是让她又爱又恨,有空就过去闻闻味儿,除此之外从不越过雷池半步。 又是疲惫的一天结束过后,朝晕又奔向充满烟火气的小吃街,边走边记下每一个能勾起她食欲的店铺,发誓等艺考结束之后一定要把每个都试一遍。 脑子里在幻想以后过的美好生活,耳边突响的呼喊把她唤回现实,是烤鱿鱼的老板招呼客人,要她过去尝尝。 朝晕报以拒绝意味的微笑,摆了摆手。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老板看着这清爽的小姑娘也舒心,于是好心提醒:“小姑娘,别往前面去了,前面有个疯了的老太太,今天下午刚出现,看见人就扒拉,也说不出话,有点吓人。” 朝晕顿下脚步,蹙眉:“报个警啊?” “害!谁有那闲工夫啊?”老板摆摆手:“这年头大家都忙得很。再说了,报警有什么用啊?这种流浪老人可怜是可怜,但是大家都无能为力啊。” 他还要教育小姑娘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不要看见什么热闹都凑,也不要看见什么人都帮…… 不过说了一半抬头一看,人早就没影儿了。 朝晕见到那所谓的“疯了的老太太”的时候,总算意识到语言的威力有多大了,因为人家充其量就是焦急了些,所谓的“扒拉”也只是因为说不出话,想要拦下人帮帮忙而已。 第555章:小城说,穿山越海(7) 老人头发花白,衣着虽然陈旧却整洁,系着一大堆废纸箱的绳子绑在苍老的手腕上,此刻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对着每个人乱比划手势。 大家看到她时大多都避之不及,绕开她走,最后只有一个小姑娘正常朝着她走过去。 看到朝晕时,老人明显不觉得朝晕会帮她,毕竟看起来太年轻,很容易被吓到,然而她还是急着对着朝晕比划,越比划越急,越急比划得越乱,到最后真的有点像疯子那感觉了。 派出所离得远找不到,脑子是着急混乱的,话是说不出来的,老人实在无助得很了,慢慢的,眼里也有些泪意。 下一刻,一根红彤彤圆滚滚的香肠被递到她面前,她愣愣抬头,看到小姑娘盯着自己手里的香肠目不转睛地看,却在和她说话:“比划累了吧?吃根香肠?” 这根香肠和女孩儿的善意足够让老人安定下来,她双手合十,对着朝晕拜了又拜,感激不尽。 吃完了一根香肠,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像找到救星了一样,细致和朝晕打手语,着急时还会张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朝晕认真地听着,作福尔摩斯状,开始了类似你画我猜的游戏:“你是说,你从南城来?” 老奶奶急忙点头,朝晕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满意,握拳给自己打气,说了个“yeS!真聪明!” 老奶奶又愣住,被她逗笑了,一笑起来,情绪便稳定不少,比划的速度也慢下去,能让朝晕更清楚准确地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在下午四点半,朝晕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座位后面坐着一个抱着一叠纸箱的老太太,朝着南城驶去。 朝晕刚和陌生人接触的时候,话确实不多,但是她觉得应该安慰安慰老太太情绪,于是一路上时不时说几句废话,再问问老太太路,跟着她指的方向骑车,一路下来真是筋疲力尽。 居民点的环境实在有些糟糕,巷子窄得过分,朝晕骑车穿过时也有种开着加长版豪车的错觉,骑得分外小心。 老人咿咿阿阿地指着左方位,示意朝晕前面要拐弯。朝晕一边安慰她说自己知道了,一边慢慢拐弯。 小心翼翼地往那个狭窄的小路里骑,可车头还没别过去,小路里急匆匆地冲出来一个人,硬生生地撞上了她的自行车。 朝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震了震,好不容易稳住了车,先是扭头看了看老人,见她没事才又回头一瞪眼:“这么急做什么啊!” 肇事者手足无措地道歉,每个重音都落在了一般人意想不到的位置:“抱歉——抱歉——我有急事——” 还没说完,他突然闸住,愣在原地。 身后还跟着一个火急火燎的大妈,看见他还在这儿杵着,更着急了,大声吆喝着跑过来:“承绰!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呀?!快去找你奶奶啊!” 她说着便拉着承绰要出居民区,没想到这自行车后面突然蹭下来一个人,激动地扯着她的手臂,她定睛一看,激动得原地一蹦,惊呼出声:“哎哟!听荷!你回来了?!你去哪了?!这可把我和小绰吓的!” 她一把松开承绰,后者立刻上前,手固着老人的肩膀紧张地左瞧右瞧,确定没有伤痕才肯罢休。 奶奶乐呵呵地给他比划,指指自行车上的女孩儿又直播间指指自己,解释自己听说北城新开的小吃街每天都会有好多废弃纸箱,想去收点废纸箱,结果迷路了,是这个小姑娘把自己送回来的。 她弯腰拾起来地上的废纸箱给承绰看,承绰只是板着脸,严厉地教育她:“胡闹!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要是没有遇到好心人,出事了要他怎么办? 老人也知道错了,如今想来也觉得后怕,拉孤独承绰的手,安慰意味地拍了拍。 虚惊一场,承绰只觉得满身冷汗。他吐出一口浊气,眼睫几番颤动,这才敢看向自行车上的少女。 她趴在歪掉的车把上,白净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探究好奇的目光却落在他身上,似乎是在惊讶于他会说这么多话。 不是永别。 是第三次见面——在这个肮脏的、贫穷的、罪恶的、插翅难逃的炼狱。 承绰把朝晕的车把撞坏了,要修,奶奶怕朝晕在外面等着冻到,便拉着朝晕进家里等。 家里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旧。 低矮的房梁黑沉沉地往下压着,斑驳的房门和玻璃远远地看起来都是模糊的,旧梦中一般。地面铺着小石砖,踩在上面凹凸不平,很新奇的感觉。 石墙垒围出来的院子面积很小,有一块地方坐落着小厨房,厨房后面堆放着杂物,颜色都灰蒙蒙的。 可另一边的地被圈起来,种了一片花草,如今是秋末了,花草并不茂盛,蔫巴巴的,但是却为这个陈旧发白的小家添上了独一无二的色彩。 承绰一个人搬着个矮板凳,坐在院子里给自行车修车把,朝晕和奶奶一起坐在屋子里的客厅,桌子上的东西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从细节也能看得出来俩人很爱干净。 奶奶给朝晕比划,她差不多看出来是“如果车把修不好就赔你一辆车”的意思,连忙摆了摆手,说应该能修好。 奶奶生怕她饿着,一直把桌子上最后一个梨子往她手里塞,她拒绝不了了也就只能拿着,奶奶又和她打手语,她就继续玩你比划我猜的游戏。 有的能读懂,有的读不懂,猜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不知不觉中她居然把一整个梨都吃光了。 朝晕顿时惊恐起来,连忙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再吃了,正好这时候承绰推门进屋,说车把修好了,让她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她又不是玩骑行的,骑起来舒服就行,试下来发现没什么问题,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于是想直接骑车离开,没想到奶奶又追出来,见她准备走,急忙上前拦她,然后又着急地比划手语。 她越急,朝晕就越不容易看懂,于是就只能挠挠头。 第556章:小城说,穿山越海(8) “她说,想要让你留下吃饭。” 朝晕看向说话的人,承绰却又已经低下头了,不愿意和她对视。 她又把目光放在奶奶的手上,终于辨别出来了相同的意思,连忙摆手:“不用,我回家就行。” 奶奶一拍大腿,作严肃状,朝晕都觉得自己像她捣蛋的孙女似的。她扯过旁边别别扭扭的承绰,要他做自己的翻译,再次比起手语。 承绰垂眸看着,唇瓣一张一合,说出的话都不带感情的:“不用害怕,他做的饭很好吃,吃完饭后他送你回去,他很强壮,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罢,他抿了抿唇,别开头,弥漫出一股不情愿来,却又不愿意让朝晕看出来,于是只能没事找事地拉上衣服拉链。 朝晕听到“他做的饭很好吃”的时候眼睛都亮了,然后连连摇头,拒绝的语气更坚定了,道:“不是这个意思,奶奶,等下次有空吧?下次再说。” 奶奶觉得朝晕不同意肯定是因为承绰翻译的没有感情,一点也不热情,都没有把她的真正感情表达出去。 这个时候,一直当背景板的承绰终于开口了,奶奶以为是要帮她说话,没想到他却是劝她:“人家要走,就让她走吧,我给她钱。” 瞧瞧,这什么话?这么冰冷!能不能有点人情味儿?还给人家钱,他兜里有几个钱? 奶奶急了,实打实地给了他胳膊一拳,跟捶树上了似的,硬梆梆的,一点也不解气。 承绰微微折眉,委屈却安静地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自己一声不吭地去厨房做饭,从头到尾都没看朝晕一眼。 厨房里慢慢漫出来烟火气,他做饭已经游刃有余了,如今甚至能心不在焉地想其他的事情。 想到那个不属于南城的女孩儿,他眉心再次拢起,一个没留神,差点切到手指。 及时止损后微微吐出口气,他双手撑着案板,低垂下头,略长的发遮住小麦色的大半张脸,一双眼眸暗淡,几乎融进稀稀疏疏的碎发里。 为什么不愿意吃,无非就那么几个原因呗。 要么觉得饭菜不安全,要么急着回家,要么就是觉得做的饭脏——觉得这个地方脏。 但是他看得出来,她很轻易地信任了他们奶孙两个——这份简单单纯的信任却让他感受到了焦急的、想让她好好认识南城这个地方的沉重。 想来大概率不会是因为觉得饭菜不安全。 急着回家?也没那个可能,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就剩最后一个了。 他回过神,又切起菜,动作娴熟利落。最后趁着个空子,他环视周围一圈,入目的都是落败的,残缺的,和北城相比,简直像是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只剩下一群可怜可恨的人苟延残喘。 他敛下眸子,又张开自己粗糙的手端详好一会儿,最后手指摩挲,把手藏进口袋里。 他也不想让她为难。 他其实,根本不敢看她。 相遇止于个体之间的话,哪怕有几分孤独遗憾,却是平等的,是一个人和一个人的。偶尔把相遇从回忆里捧出来再细细咀嚼,会泛起比软糖甜的波浪。 但如果要以社会身份的身份再见、相处,留下的只有无底洞一样的、无地自容的自卑与尴尬。 他的人,他的情绪总是淡淡的,像沉默的树,只会无声地淋雨淋雪,所以自卑和逃避也是淡淡的,只会逃避别人的眼睛,然后任由风再次把他的脊梁压弯一点点。 他煮了红薯汤,炒了土豆丝、小青菜,辣椒炒肉。 把饭菜往外端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出去时奶奶还在强拉她留下吃饭,他就直接把人送走,最起码不能招恩人烦。 这么想着,他两只手端着碗,往院子里看。院子里面已经支起来了一个小饭桌,还是灰扑扑的旧,却很干净。 奶奶坐在桌前,和朝晕慢慢地比手语,神色激动,已经是很久没看到过的开心了。 朝晕手肘支在饭桌上,看得很认真,出口询问意思时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眼睛一眨一眨的,期待着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 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扎根似的站着,直到朝晕若有所感,向他这边看过来,点了点头:“好了?” 她要过来帮忙接过一碗,承绰小心避开,低声道:“很烫。” 朝晕严肃地背过准备伸出去的手:“喔。” 承绰弯腰放下两碗热气腾腾的粥,直起腰,高了朝晕许多,低下头问:“不走吗?” 朝晕轻咳一声,身子轻轻晃动,语气飘着,似乎想要糊弄过关:“这么有缘,留下吃顿饭也行。” 承绰看着她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看了半天,没看出不情愿来,格外不可思议。 朝晕也勤快起来,帮承绰端菜出来,等饭菜都上齐了之后,她明快地说了声“我要开动了”,而后便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土豆丝送进嘴里。 承绰面上不动声色地安静吃饭,实际上眼睛都飘到人家脸上了,生怕错过一点她是在卖力表演的痕迹。 第一次这么细致地观察一个人,确实是有点生疏,没觉得有其他特别的,只能看出来她吃着吃着,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等等,眼眶怎么红了?! 承绰实打实地呆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朝晕看,心里觉得无比荒谬—— 不会吧?!把人脏哭了?! 他顾不得其他了,不想要她再强迫自己吃不喜欢吃的东西,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就要去拉她起身送她回家,然而刚刚起身一半,他便听到朝晕深吸一口气,重重说到:“太好吃了!” 奶奶看她吃得好,也跟着高兴,拍拍朝晕的手,让她慢点吃,而后看向承绰,见他一副要起不起的模样,疑惑地打手语:在做什么? 承绰:…… 他僵硬着身体重新坐回去,拿起碗筷,尽量平静道:“没事,坐久了有些难受。” 眼睛却看着朝晕,视线也轻轻的,不敢惊动她,抽丝剥茧一般地从她的神态、动作中辨别出来了她真的吃得很开心,承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 第557章:小城说,穿山越海(9) 收回视线时,承绰的衣摆被扯动,他看过去,是奶奶,她笑着给他比手语—— 你炒菜,她说好香,说留下来吃一顿饭也行。 她一开始说她要跳舞的,不能吃太多,我也搞不懂什么意思。 承绰尽收眼底,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一顿饭吃完时太阳已经要下山了,承绰得送朝晕回家,走之前他让奶奶回去休息,碗筷什么的等他回来再收拾,交代过后才带着朝晕出了家门。 因为晚上吃了太多,朝晕决定要走路回家。承绰没什么意见,只是问她家里人会不会担心,朝晕说家里留她一个人住,什么时候回去都没关系。 承绰愣了愣,觉得自己实在不会说话,就只是点点头,推着朝晕的自行车走在她旁边。 越靠近她,就越觉得她好瘦,瘦到有些触目惊心的地步,薄薄的纸片似的,风一吹就能吹走,他甚至认为她打不过居民区流浪的那只腊肠小扁狗。 更不用说老是往南城这种地方跑对她来说多危险了。 承绰手里推着朝晕的自行车,冷飕飕的风抚在脸上,让他清醒几分,斟酌几次,他缓缓开口:“非常谢谢你送我奶奶回家。” 他刚刚换了干活的地方,回家晚了二十分钟,刚到门口就被告知奶奶下午出门了,几个小时都没回来。 他当时腿都软了,几乎要跌倒在地:如果奶奶出了什么事,他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只有奶奶了。 他维持着最后几分冷静自持,要奔出这狭小的地方去找奶奶。 当时浑身都是疲软的,瑟瑟发抖,几乎是横冲直撞,转角处涂着各种涂鸦的发霉的墙在他眼里都是花黑的。 没看路,撞到了一辆车,有熟悉又陌生的冷花香扑面而来,他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道歉,说抱歉。 刚要绕开继续去找人,视线不经意下移,看到了她冷白调的肌肤,线条清细灵动的漂亮眼睛。 聒噪的世界安静些许。 他逼迫自己移开目光,却又在她身后看到了奶奶。 承绰全然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荒诞、惊奇、心安,不合理的情绪,因为一个人,通通变得理所应当。 “真的,很谢谢你。”他格外不会表达情感,绕来绕去只会说这么一句话,而后接着说的便是:“但是以后,不要随便送别人回家。” 他的语气很严肃,像在说不得了的大事:“尤其是像今天这样,南城本身就很危险,居民点里鱼龙混杂,一遇上坏人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说长句子的时候,那种奇怪的腔调就削弱了不少,很正常,这时候居然这么自然而然地教训朝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哥哥呢。 朝晕面向前方,没什么表情,就在承绰以为他话说重了的时候,朝晕突然道:“你被拐过?” 承绰:“……什么?” 朝晕:“你说得好认真的样子,你小时候是不是被坏人拐走过?” 承绰:“…我没……” 朝晕:“唉!可怜!幸好现在没缺胳膊少腿!下次你要是再被拐走,可以找我做救兵,没人打得过我的。” “……” 承绰瞥了眼她的瘦胳膊瘦腿,无语撇嘴:“我是说……” “我听清楚了,我会记得的,”朝晕打断他,再次让他没话说,她感叹道:“我们真有缘啊,韵韵喜欢的男生也在你家附近住呢。” 承绰知道,他前些日子看到过赵衡送那个姑娘回家。 “话说,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承绰还是第一次听有人问他的“工作”,挺新奇的:“去北城的工地,工资高。” 朝晕震惊:“那不是要起好早赶过去吗?” 早起对承绰来说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他淡淡道:“还好,早上五点半起床就能赶上。” 朝晕: ˙?· 她很少情绪外露,承绰到现在没见她露出过大表情,这次她是实实在在怕了,脸色凝重道:“别说了,听得我好痛苦。” “北城,”朝晕又正经起来,“那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面。” 这个问题,承绰没回应。 大部分的人都只是他生命中划过的雨…… 朝晕:“在此之前,你先不要被拐走。” 承绰:“……我努力吧。” 肯努力就行。 她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三次见面,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承绰似乎把这个问题看得很重,他犹豫再三,慢慢道:“承绰。” “承诺的承,绰——”承绰卡壳了,不知道这个字怎么组词,费劲吧啦想半天,最后说:“一个绞丝旁,一个卓的绰。” 他看向朝晕,朝晕若有所感,回头看他的一瞬间,他又拘束地别开头,问:“你叫什么?” ”你猜猜?”朝晕语气透露了点点兴奋,跃跃欲试:“我跟着奶奶学了用手语比我的名字。” 承绰停下脚步,朝晕侧过身,正对着他,开始略显生疏地比划。 其实并不复杂,她比了一个早晨,又比了一个光晕。 承绰认真地识别着,眼眸随着她手部的浮动起起伏伏,等到朝晕比划完了,他差不多明白她比的是什么意思。 一个是早晨,一个是光晕。 他开动脑筋,拼凑起来:“晨光?” 朝晕:???.?? 说出来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朝晕抬头盯着他,面无表情。 承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自己都没忍住撇过头笑出来。 他笑起来居然是说不出的阳光爽朗,两颗酒窝浅现,在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像浅浅的土坑。 “晨光?”朝晕冷着脸重复了一遍:“你还叫得力呢!” 承绰还没笑完,后面这句话又跟上来了,他笑得更厉害了,微微弯腰:“哈哈……” 朝晕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这是很正经的问题! 但是她还是礼貌地等承绰笑完才开口:“我叫朝晕。” 她咬紧发音,一字一字,认真道:“朝晕,谢朝晕。” 承绰站直,低头看她,跟着低声重复:“朝晕。” 真神奇,他好像知道是哪两个字。 和她的人很配呢。 他们正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之后便继续向前走。 向北城走。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1。】 第558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0) 小吃街和朝晕在的艺考机构就隔了一条街,朝晕每天去上课都要经过这条小吃街,偏偏还真有人起个大早卖早餐,每次只吃了荞麦面包和鸡蛋的朝晕路过的时候都快饿成鬼了。 偏偏她自己不能买,把车停在舞蹈室楼下还是无法忍受,她又背着书包跑回小吃街,就半躺在小吃街路边的椅子上,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被美食环绕一圈。 好像有点作用,她感觉美食离她越来越近了,美食的香气真实到了有点诡异的地步,让她很想张开嘴巴往旁边咬一口。 她还没张开嘴巴,微烫的温度隔着塑料袋贴到她脸上,在有些寒冷的秋末清晨有种说不出的温暖熨帖。 朝晕睁眼,直接对上了脑袋上方的一张帅脸。 承绰见她张眼了,提起贴在她脸上的鸡蛋灌饼,直起身子,微微侧头:“不起来吗?” 朝晕费劲吧啦地从椅子上坐起来,捧腮:“你怎么在这儿?” 承绰觉得这句话应该是他问她。 “工地在附近。” 他这么一说朝晕才想起来,这片区域最近一直在开发,附近确实有不少工地。 承绰递出鸡蛋灌饼,言简意赅:“吃。” 朝晕目瞪口呆,感觉对方的行为不亚于对她兜售毒品。 她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鸡蛋灌饼,吞咽了好几下,仅剩的理智让她找出拒绝的理由:“不——这是你的。” 承绰的表情颇为无所谓:“我再买。” 朝晕闭了闭眼,发现自己无法拒绝。她说了两声谢谢,颤颤巍地接过,嗷呜一口咬下去,几乎要泪流满面:“太好吃了……” 承绰看着她,极小幅度地翘了下唇角。 他发现,朝晕每次有大一点的情绪波动都是因为吃的。 他拿出自己卡到爆的十八手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早,便隔着段距离坐上长椅,说话的语气板正:“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不然,身体出毛病。” 他说得很认真,活脱脱的一个家长。 朝晕细嚼慢咽,咽下一口才道:“可我是舞蹈生。” 承绰更费解了:“跳舞的不应该吃的更多,保存体力吗?” 朝晕赞同点头:“对啊!真是泯灭人性,残忍苛刻!唉!人类啊!” 可现实是他们必须要很瘦很瘦才行,为了控制她的饮食健康,她的生活费都是基本水平,毕竟家里有阿姨给她做饭,她其他方面的物欲又很低,平时几乎不花钱。 不过她父母对她也挺放心的,毕竟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律温和,克制疏离,比大人还像大人。 但是人压抑久了,总归要有个口子发泄。随着艺考的时间逼近,朝晕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要求也越来越严格,她都快被逼出病来了。 不说别的,在以前,她是绝对能控制住自己的食欲的。 唉,吃完这个鸡蛋灌饼,又要多训练两个小时。 朝晕正经脸许愿:“真希望我的肉像我的生活费一样少。” 顿了顿,她又道:“还希望我的生活费像世界上的蠢货一样多。” 承绰:? 哟,左右脑互搏上了,还会说冷笑话呢。 朝晕吃完一个鸡蛋灌饼之后,背上自己的书包起身。书包里面都是些除了书以外的东西,朝晕觉得挺沉的,便把书包挂在胸前,感觉上会轻一点。 他们一开始是说了再见的,没想到走了半天还顺路,俩人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本身就都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一路上就显得有些沉默,不过是舒适的沉默,不尴尬。 承绰时不时看朝晕一眼,不过看的都是她的书包,以及她书包上一个黄色的星星挂件,上面有圆珠的眼睛,还有嘴巴,甚至还有发卡,很可爱。 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结果朝晕突然停下来,抓上小星星往他那边递:“摸摸。” 承绰无措地一眨眼,手往口袋里塞得更狠,低头含胸,摇摇头:“手脏。” 朝晕微微皱眉,似乎对他的话很不满。她放开黄色的小星星,拉开书包,在众多不着调的东西里面翻出来了一个和黄星星一模一样的粉星星,这次递给他的动作显出几分强势。 她说:“送给你,你想怎么摸怎么摸,手脏也可以摸。” 承绰又要拒绝,朝晕直接道:“拿着。” 居然是不容置喙的语气,承绰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可爱的粉色星星。 他的手骨架宽大舒展,似乎蕴藏着无穷的韧劲。但是皮肤却被风吹日晒打磨得粗糙暗沉,厚厚的硬茧让他几乎感受不到星星绒毛的柔软。 他没怎么拿过这么柔软、小巧的东西,握在手里的动作很僵硬。 他动了动嘴唇,最后轻声说:“谢谢。” “不用谢,你给我吃了鸡蛋灌饼。” 朝晕说,想到鸡蛋灌饼,想到要加强训练,她又差点泪流满面。 她到了舞蹈室楼下,停下脚步,说自己到了。分别前,她握着黄色星星,给承绰出题:“你知道我的星星为什么是黄色吗?” 承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一个粉色星星,一头雾水。 朝晕认真脸,摆出要说什么有深度的话的表情。她转身上楼,背过身的一瞬间,高深莫测道:“因为,猩猩喜欢吃香蕉啊。” “……” 秋风微凉,卷起落叶,吹响他发皱的衣服。 ……好冷。 果然。很会说冷笑话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4。】 朝晕的同班同学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她中午不想回家,也没有一起玩的朋友,吃完了无比难吃的便当后就背着书包下楼负重转圈。 一上午过的很快,秋天的温差挺大,上午还要穿外套,中午穿个毛衣还有些热,太阳高高地挂着,风是凉的,阳光却是晒的,朝晕不想晒太阳,就往附近一个小公园里偏一点的小树林里逛。 太阳被树遮了个七七八八,这种微凉的温度正好,让她舒适地眯了眯眼睛,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个长石凳,等走过去时才发现有个人蹲在那儿——刚才没细看。 第559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1) 别说,这人还是个熟人。 朝晕放慢了速度,站定在蹲着趴在长凳上的承绰身后,往前探了探身子,这才发现他是在一个人写高中数学题。 不过他没有经过高中系统性的学习,面对有些难度的题或者只是需要一点技巧的题便黔驴技穷,只能蹲着看着自己的小本本发呆。 “二倍角公式。” 承绰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小跳,他防备地扭头,看见是朝晕站在身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懵着脸问:“啥?” 啥二哥讲故事? 他一走师傅的店就倒闭了吗?说书去了? “二倍角公式啊!”朝晕一脸正经,拿过石凳上放着的饭盒,坐到他的小本本旁边,用下巴指了指他演算的题:“这道题要用二倍角公式。” 她这么一说,承绰好像对这个二哥讲故事有点印象了,他又重新审了一遍题,灵光一闪,埋头苦算起来,朝晕就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承绰算出这道简单的题用了七分钟,最后好歹也是算出来了,显得格外开心,爽朗眉目都焕发着欣喜的淡淡光辉。 因为是蹲着,所以他要看朝晕的话就要微微仰起头。他举起自己的小本本,认真地盯着朝晕,怪怪的腔调里不难听出雀跃:“我做出来了。” 朝晕望过去,连连颔首,随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承绰上午刚干完活,身上都脏脏的,他觉得头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他没来得及躲开,只能边站起身边严肃脸:“我刚下工,头上很脏的,不要碰。” 朝晕不在意地晃腿:“喔。” 承绰收起书本和小本本,也坐到石凳上。想到刚才自己没有听出来的高端词汇,他有些想叹气,感到自惭形秽:“我刚才都没听出来你在说什么。” 明明他已经努力在记这种高端词汇了! 朝晕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进行开解:“没关系,像你这样万里挑一的倒数第一,我们一整个舞蹈室都是。” 承绰震惊:“真的吗?” 有人和他一样笨吗? “真的啊,”朝晕说话都是一本正经的,很难怀疑她在说谎:“还有很多比你笨多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6。】 承绰光是听她说话都觉得心情变好了,他点点头,继续低头挑战其他的题。 朝晕有些无聊,肚子饿扁扁的,心情不太爽利。 她从书包里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只笛子,发泄似的吹起来,吹得格外忘我,等到心中积郁发泄出去一点点了,她睁开眼睛,看向承绰,发现他只是默默捂上了耳朵,还在看他的难题。 朝晕:! 敢嫌弃她的笛声! 她鼓了鼓嘴,更郁闷了,踢了一脚石子。 她不吹了,承绰放下手,语气真挚地问她:“不开心吗?” 朝晕没看他,又踢开一个石子:“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承绰觉得,他应该比朝晕大。 他想了想,提起放在地上的塑料袋,从里面摸出来一根香蕉递给朝晕。 朝晕:! 她颤颤巍巍地接过这根香蕉,说了两声谢谢,剥开香蕉狠狠咬下一口,再次差点泪流满面:“太好吃了!” 承绰终于感到了一丝沉重。 这样下去不行啊,别人扔一根火腿肠都能把她骗走了! 承绰这么想着,侧目仔细地看她,看她鼓动的脸颊,让他觉得她像含住了柔软的云朵,他在一边看着,自己也变得轻飘飘起来。 看她吃东西,很治愈。 承绰靠在靠椅上,抬头看蓝盈盈的天色,鼻间都是她的冷香气,让他抑制不住地微微眯上眼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8。】 第二天清早,他买完鸡蛋灌饼后,再次在神秘刷新点看到了神秘刷新出来的朝晕。 不过这次朝晕严肃拒绝了他的投喂,她说她称体重,发现自己胖了一斤,这简直让她无法接受! 认识这么段时间,承绰第一次被朝晕拒绝,心里有些空,他收回鸡蛋灌饼,微瘪着眉看她,语气为难:“那,中午的便当也不要吗?” 她要是不要的话,他要给谁呢? 朝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便当?” 承绰坐在她旁边,依旧隔着段距离,好像自己身上有什么病菌似的。 他脱下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印着HellOKitty的饭盒,态度小心地拿给她,还特地把手缩饭盒下面,不让朝晕看见自己的手。 朝晕:!!! 她接过饭盒,做足了准备后才打开,不过准备还是做少了,她一瞬间被暖烘烘的香气袭击了,在一秒后合上了饭盒,一脸深沉凝重。 承绰有些忐忑:“你、你要吗?” 唉,这饭盒还是他特地在楼下买的呢,他还挺喜欢的,她要是不用的话,给奶奶用吧。 朝晕看向他,眼眸里浇上厚重的感激:“便当要的,便当要的。” 她双手捧着这个饭盒,恍若神圣的信徒,语气恳切:“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它的!” 承绰的东西被这么郑重地对待,还是第一次呢。他无措地垂下眼睑,微抿唇瓣,很轻地笑了一下。 朝晕戳戳盒子上的凯蒂猫,问:“这个凯蒂猫饭盒是联名款吗?” 承绰抬起头,一脸迷茫:“什么是联名?” 啥是联名啊?不知道呀,楼下小卖部卖的,看起来还挺好看的,他都不知道这小猫叫凯蒂猫。 朝晕快速眨动了两下眼睛,收回了自己的话:“没事,我瞎说的,这小猫真可爱。” 承绰认同地点了两下头:他也这么觉得,很可爱。 朝晕端着看了半天,突然说:“和你长得很像。” 承绰傻了:“和我像?” 这只小猫听见了的话会哭几个世纪吧! 他连连摇头:“和你像。” 都很可爱嘛。 他还以为朝晕听到会高兴呢,结果她沉默了,然后一脸惊恐地指着这只圆滚滚的凯蒂猫:“我和凯蒂猫一样胖胖?!” 承绰:? .?.? 他生怕朝晕因为觉得自己胖了而把便当还给他,又连连摇头。 朝晕这才放心了,拿着便当背上书包往舞蹈室的方向去,承绰则默默跟在她身后。 风从身后吹来,他替她挡着,他的衣服被吹得碰上她纤长的影子,他看了会儿,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影子上的手被拉长,直碰上朝晕的发丝。 他悄悄翘起唇角。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9。】 第560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2) 今天中午的时候,承绰在没有朝晕指导的情况下自己做出来了好多道题,重振了信心,饭都多吃了几口。 朝晕坐在他旁边,依旧细嚼慢咽,享受地眯起眼睛,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不过她要严格控制自己的体重了,命令道:“小绰,你以后不要每天给我做便当,每周给我做一次就行了。” 彼时,吃完了饭的承绰还在看书,闻言淡淡瞥过去一眼,原本想敲她的脑壳,最后看看自己的手,又作罢,慢慢地、平静地道:“不许叫小绰。” 朝晕问:“那叫什么会显得我们关系更好呢?” 承绰思考了会儿,确实想不出来。他长眸微扬:“不许叫小绰,叫哥都行,总之不许叫小绰。” 其实他挺不习惯被叫哥的,这个结果已经是他让一步的结果了。 朝晕嫌弃地皱鼻子,无声地表示不同意。 承绰又思考起来朝晕说的话。 每周给她做一次便当送过来啊……听起来像她在坐牢呢。 不过他还是应允了——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从中找到获得感的事情了。 看到朝晕因为吃他做的饭而开心的样子,他也会跟着开心一些。 朝晕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从书包里抽出自己的笛子,深沉道:“为了感谢你,我给你吹一曲吧。” 承绰很感动,他认真颔首,坐得板正,是一个很合格的观众——如果他没有捂上耳朵的话,朝晕或许会更高兴。 朝晕看他这样,很不开心,轻轻踢了他一脚,转而又抽出来一根小笛子递给他:“喏,专门给你带的,送给你。这是我小时候用的,已经清理过了。” 承绰第一次收到奶奶和赵衡以外的人送的礼物,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接过的时候都带着点不可思议。 朝晕挺直腰背,看起来格外专业:“现在跟着我学。” 承绰不知道他怎么从观众变成表演者了,但是他对这种和艺术相关的东西还挺感兴趣的,于是也挺直腰背,斜过眼看朝晕。 于是,小树林里先是传出来一阵难听得笑死人的笛声,而后跟着一阵难听得吓死人的笛声,也算是曲高和不寡了。 朝晕一开始还能忍住,但是越听承绰的笛声越想笑,最后已经憋得快要面部扭曲了。 她停下吹笛的动作,看向承绰,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停了,疑惑地用眼睛看着她,吹笛的动作还没停下,只能不得章法地乱吹一通。 最后,他停下,深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快窒息了。” 朝晕受不住了,笑出声,捂着肚子,身体向后一仰,笑声毫不掩饰,爽朗豪放。 承绰疑惑地一歪头,想了想,有些回过味儿了,板着脸:“你在从我身上寻找安慰吗?” 真坏啊,知道自己吹得不好听,就找一个吹得更难听的衬托一下。 朝晕只是笑,不回答他,或许是被说中了。 承绰细细地看着她,最后眉眼一化,眸子里被石子投出一圈又一圈的小小柔软。面部线条依旧冷冽硬朗,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像一个被融化的缺口。 这是他第一次见朝晕笑,还笑得这么开心。 看在她好不容易这么开心的份上,他决定不追究她取笑他的事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23。】 承绰晚上五点多的时候下工,天都快黑了,这个时候小吃街的人流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他随便买了个饼夹菜,准备在路边快速解决掉,然后骑车回家。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都没有见过朝晕,可能是早就回家了。 但是今天他买完饼夹菜往路边走时,一眼就在人潮里看到了在长椅上坐着的她了。 真奇怪,这么多人,偏偏第一眼就只能看到她,就站在他的瞳孔中央,像他只为了看她而活。 她微微弯着腰,脸色有些疲惫,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张小脸,此刻微皱着眉,嘴唇一张一合。 他走近她,在还剩下一段距离时,终于听到了——她在唱歌。 唱的什么,不知道,因为他在听她唱了一两句的时候就已经条件反射地捂上耳朵了。 不得不说,朝晕的乐理天赋真是一绝啊。 那边唱歌的人若有所感,倏地扭过头看过来,一下子就看到他在不远的地方捂着耳朵了。 朝晕:…… !!!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直接扬开脸,不愿意看他。承绰猜测自己好像惹她生气了,忙放下手,快步走过去,高大的影子遮住她,嗓音有些干涩,没话找话:“……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 朝晕没好气道:“唱歌啊!你不是听见了吗?” 承绰:…… 他快速眨动了两下眼睛——这是他大脑飞速转动的特征,又抿了抿唇,憋出来一句:“唱歌做什么?” 朝晕没好气地瞅他一眼,往旁边一坐,让出来一个供他坐的位置,直接说:“先不要管这个,你给我唱首歌听听。” 承绰“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我吗?” 他吗?他说话都说不利索呢。 看到朝晕认真点头,他认栽似的一驼背,问:“你想听什么?” 朝晕无所谓:“你唱你喜欢的歌。” 承绰低眸,似乎在做心理建设,他提前打预防针:“我唱歌不好听。” 朝晕很大度:“能比我唱得还难听吗?” 承绰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了,他轻咳一声,仰面看着被这座城市的建筑挤得小小的夕阳天。 开口时,嗓音是被岁月砂纸打磨过的低沉,也像是黄昏时分的潮水,缓慢地漫上沙滩—— 沧桑中独自向前行 说要好好活 但再忙碌 也解不了 爱的渴 穿山越海 哼你的歌 踏浪飘帆 忘记你也忘记我 —— 柔缓的、平淡的、哀伤的调子,他没什么很高超的技巧,唱歌也平平淡淡的,只有眼睛失神地望着那片飞不出去的天空。 忽然,肩上一沉,把这段让人心神宁静的歌声打断了。承绰咽下后面的歌词,头轻轻往旁边一别,映入眼帘的是朝晕的半边睡颜。 承绰:? 第561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3) 这是什么意思?是赞扬还是贬损? 不过这个问题其实不重要,承绰更在乎的是:他的衣服很脏啊!他不想把她的脸和衣服弄脏。 他想要伸出手让她靠着背椅睡,但是他的手也脏兮兮的。更何况,隔着两层衣服他也能感受到她多么轻、多么软,他笨手笨脚的,还会把她搅扰到。 承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左右为难,绷紧了脸,浑身僵硬,比马不停蹄地干了一天活还要难受。 好在朝晕没有让他为难太长时间,她没靠结实,脑袋往下一滑,人都差点摔下去,彻底清醒了。 “喔——!”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半惊呼了一声,虽然只睡了不到五分钟,但是神清气爽。 她转过身,清凉的发丝擦过承绰的下颚,清丽的面孔上就算表情淡淡,在他眼里也是神采奕奕。 她惊讶道:“我睡着了?!” 承绰撇了撇嘴,往后一靠,不理她。 这比直接说他唱歌还让他不高兴呢! “别生气呀!”朝晕凑到他跟前,精神明显振奋了不少:“我快要艺考了,最近压力很大,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没想到一听你唱歌还睡着了!” 吃不下饭? 承绰想了想,觉得真实性有待商榷。 睡不着觉? 这几个字在承绰这里简直天方夜谭,他回去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 不过他又看看朝晕,发现她眼下有着一片淡淡的青黑,在她白腻的肌肤上尤为刺眼。 他一皱眉,加重语气,又教训起人来:“要好好睡觉。” 朝晕:“…又不是我想睡不着觉的。” 她直起腰,依旧感到不可思议:“承绰,你唱歌很好听呀。真厉害啊,居然还能让我睡着。这歌叫什么名字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5。】 她说不好听还好,这一夸他——还这么真心,反而让他别扭起来,语气都不好意思了:“……人海。” “人海。名字和歌词都好美。我回去也听听,”朝晕重新坐下,一脸若有所思:“我最近还有点焦虑呢,老师说出去玩一玩,唱唱歌什么的,能放松心情。但是我听我自己唱歌,咋越听越烦呢?这是怎么回事?” “……”承绰轻咳一声,“对自己的认知有偏差,我觉得还不错。” “真的?”朝晕表示质疑,深吸一口气:“那我再唱一遍。” “一闪一闪亮晶晶~↑” 承绰顿时头皮发麻,死死地闭上眼睛,嘴里还在机械地夸赞:“嗯……好听,不错,很好……” 就这样,承绰听朝晕唱完了两首歌,这才终于能回家了。 临走之前,朝晕从书包里拿出来了一盒奶糖给他,说是送给奶奶的。 “上次送她回家的路上,给了她一颗,她很喜欢,我干脆直接又买了一盒,你得好好送回去,不许私吞。” 她的声色和眼眸一样清亮。真奇怪,明明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她在他眼里却出奇得亮。 承绰甚至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僵硬地接过:“谢、谢谢你,她会很开心的。” “你等着,”朝晕神秘兮兮地道,又从自己的百宝箱书包里扒拉出来一盒柠檬软糖给他,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一套连招太丝滑了,她骄傲地扬起下巴:“这是给你的。” 这一瞬间,柠檬软糖酸中带甜的滋味似乎在口腔里卷土重来,他觉得牙酸,却又觉得空气都是甜丝丝的,不由得喉结微滚。 他的手又默默地在裤腿上蹭了蹭,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这盒柠檬软糖,又磕巴地道谢:“谢谢你。” 朝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还有后面一句呢?” 承绰抬眸,目光相汇的时刻,有人在他心底慨叹——好亮。 好亮的眼睛,简直是能把歪树扶直的阳光。 “你会很开心吗?”朝晕问:“你也得开心。” 晚上冷冷的,承绰却觉得自己像一炉火,热腾腾的,他僵硬地点头,低声说:“我也会很开心的。” 朝晕轻轻勾唇,带着“果然如此”的自得。 她的这一个笑,在黄昏时刻把承绰的一天点亮了。 这一天是承绰机械重复了19年的人生里,真正的第二天。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0。】 承绰把这两盒糖带回家,奶奶果然很高兴,和承绰打手语,说让他告诉朝晕,以后不要这么破费了,她的钱自己留着花。还让承绰自己也准备点东西送给朝晕。 承绰把糖纸夹进自己那些旧书里,听话地点头,让奶奶快点回去休息。 奶奶回屋子里了,承绰又去照料自己那些花。 这是他在之前唯一会感到有趣的存在,如今盯着看了半天,却是在思考朝晕会更喜欢哪一朵。 这个时候的花都没有特别好看的了,承绰挑来挑去,最后选出来了一朵嫩黄色的、有着圆润可爱的花瓣的。 他要把最好看的花送给朝晕。 收到花的朝晕浑然很喜欢,说她要把这朵花晒干,做成书签。 承绰想到了被他当成书签的软糖糖纸,赞同地连连颔首,说好,第二天把所有花都剪下来送给朝晕了,想让朝晕的每一本书都有书签。 朝晕采用的是最简单的自然风干法,把花挂在温暖、干燥、通风处两三周就行了。 等到这个工程圆满结束的时候,朝晕开开心心地把它们装进了专门为它们准备的袋子里,想要立刻给承绰看,于是在休息的礼拜天踏上寻找承绰、给他看小花花的路。 承绰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要十一月了,温度迅速下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工地居然会给他们准备鸡腿吃,一人一个。 承绰在工地的人缘也不是一般的差。 他在工地也不怎么说话,导致大家一开始都觉得他是哑巴。直到后来有人偶然在小吃街撞见了他和朝晕,这才知道他原来会说话。 他性格孤僻,不和人交朋友,就只会闷头干活,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懒得搭理他了,甚至有些人还觉着他就是仗着好看和年轻故作清高,讨厌他。 第562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4) 承绰平时也能感受到有些人若有似无的排挤,这次也不例外,不过他不在乎。 这次是有个比他大四五岁的男人说帮他拿个鸡腿,却没给他,坐在一边,正对着着低头看书的承绰,扬高了调子说:“哑巴,我看你也不乐意吃这东西,我帮你吃了哈。” 承绰甚至不愿意分出眼神给他,只是冷冷地绷紧唇角,不理睬人。 男人见他连这都不生气,暗骂真不是个男人,一点骨气都没有,恐怕连脊梁都是弯的。 不过他不知道,承绰自己不想要的所谓骨气,会有人替他捡起来。 “凭什么?胖成啥了?还抢别人的吃?” 声音来源在承绰那边,众人纷纷讶异望去,承绰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比他们还惊讶,他的视线终于从书本上移开,沿着黑裤管、顺着黑风衣一路向上,看到的果不其然是朝晕冰凉不耐的神色。 “我说你呢,”朝晕身穿挺括修身的黑风衣,把她颀长的身影衬得尤为飒爽利落,沉沉地压下眉眼,锐利的视线直直地射向那边还没反应过来的男人:“吃这么多,当种猪配种么?” 很侮辱人了。 这么冷的天,男人的脸却一下子红了,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朝晕:“你他妈谁啊?!” 朝晕身后跟来一个小工,气喘吁吁的:“看着这么瘦弱,窜的挺快!我不是和你说了你不能进来吗?” 朝晕理都不带理他的,把拳头捏得咯吱响,冷着脸,脚步顿都不带顿地朝男人走去:“我谁?我收你去屠宰场的。” 她瘦高的一个人,这么走近居然有种遏人呼吸的压迫感,一时间居然没人去拦她。 最后拉上朝晕衣袖的居然是承绰。 那个小工也赶紧过来拉人,生怕这儿真发生什么打架斗殴的事,然而在他快要扯上朝晕的衣服的时候,承绰皱眉,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侧,让小工扑了个空。 “抱歉,”他破天荒地开口说话,语气冷硬:“我先带她走,下午回来得晚了的话,工钱照扣就行。” 小工第一次听见承绰说话,也愣住了,只能依靠本能点点头,和大家一起眼睁睁地目送承绰拉着这个超暴躁的少女离开。 少女穿透力极强的嗓音隔了大老远还能传过来:“就是,我们走,我去商场给你买好多鸡腿。” 这声音真嘹亮啊,应该很适合唱歌吧? 不过大家都是心里想想,工地上一时间鸦雀无声,最先开口的人是嘲笑那男人的:“哎哟!陈老六,你刚才居然被个小女娃吓得动都不敢动!平时那么威风,现在看来是白瞎一身肥肉啊!” 陈老六刚缓过神,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摔碗,冲上前去揪住说话人的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我怕她?!我呸!我那是给她面子!她要是再靠近我一步,我让她和哑巴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小工又赶忙去拉架。起话头的人本来就是开个玩笑,这下子也恼了,狠狠啐了一口:“我呸!欺软怕硬的东西!本来就是个社会败类,仗着社会上有几个人脉就真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真该让人揍得你下不了床!” 陈老六双眼赤红,一个拳头就砸了过去,场面一度混乱。 这些——和朝晕他们两个都没关系。 承绰觉得外面天太冷了,带着朝晕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场,里面供的有暖气,不会冻到朝晕。 朝晕一进商场就拉着承绰去了麦当当,豪气万千地要了五个鸡腿,但是承绰却趁她掏钱包的空档付了钱,所以最后其实是承绰请朝晕吃了五个鸡腿。 朝晕没表现出来,但是气鼓鼓。 承绰又去给她买了一杯热奶茶,生怕把她冻到了。 朝晕不可能喝奶茶的,也不想在店里坐着,拿了一个鸡腿,把剩下的打包,提着奶茶和鸡腿走出店面,恨恨地咬了一口鸡腿,教育承绰:“你以后遇见这种人,一定要狠狠骂他、教训他,要不然他只会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 承绰还是第一次见她生气成这个样子,居然是为了他,心里酸酸涩涩的,他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朝晕诧异地看他:“习惯又不代表正确。” 但是,沉默和隐忍是他这种人处理事情成本最低的方式。 他吐出一口浊气,又端起年长的架子:“朝晕,有些事不是只靠武力能解决的。今天把他打了,后面还会有很多事要处理。” 朝晕轻哼:“我知道,我又不是没打过架。我不会把你牵扯进来,我一个人就能解决,我很厉害。” 要是需要她浪费时间解决那种货色,还不如让他沉默着把事情捱过去。 承绰眼眸渐深,略加重了语气:“但是我不想让你为我出头。” 朝晕怔住,几乎是困惑地看着他。 承绰绷紧了脸,摆出许久没显露过的严肃:“这种事,我忍忍就过去了,你没有必要出手教训他,只会得不偿失。” “可我不觉得会得不偿失,”朝晕不解地皱眉,问:“那你的意思是,我帮你说话帮错了吗?” 她的语气并不冲,承绰却隐隐觉得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但是话已经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我并不希望你这样做。” 这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承绰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得出来朝晕有些生气,看她咬牙的时候他就慌了,开口想要补救,但是生怕自己说的话是火上浇油,只能一个劲地说:“你不要生气,先不要生气……” 朝晕板着脸,磨了磨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没、有、生、气。” 承绰信了才有鬼了。 他只觉得手足无措,抓心挠肝,想把刚才说话的自己一巴掌扇晕。 说话间,朝晕的风衣的腰带松了,落了下来。她瞥了一眼,腾不出手,背对着他,闷闷命令:“给我系腰带。” 承绰原本想说他手脏,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次必须听话。 第563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5) 他拍了拍手,上前,轻轻拿起那两条厚厚的带子。 朝晕又说:“要好看的蝴蝶结。” 承绰小心地应了一声,细致地给她系腰带。趁着这个空子,他不断地头脑风暴,最后试探性地喊:“朝晕。” “嗯。” “……”他微顿,继续道:“我是想说,你可能还小,不明白做事是出于真心还是冲动,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会很麻烦。我这样也就这样了,你做这些事,没有必要……” 他以为这样说,朝晕心情会好一些,可是她好像更生气了。他系好了蝴蝶结,刚退开一步,朝晕就转身,用脑袋撞他的下巴,不是特别痛,但是让他有些晕。 “你就是比我大两岁而已,又不是明白所有真理!”朝晕气到跺脚:“为什么确定我做事是因为冲动?我不想让你被欺负,你却说这样就这样了,你问过你奶奶她愿意你被这样欺负了吗?” 她生气时,话语里都充填满了锋利得能割伤人的力道:“强迫性人格!” 承绰没想到会加剧她的怒火,一张脸上尽是慌张的无措,还夹杂着几分迷茫——他不知道什么是强迫性人格。 唉!不仅是强迫性人格,还是个傻文盲! 朝晕对着前面能倒映出影子的墙面,扭过身子看身后,看到那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咬牙,抬脚佯装要踢他:“系的什么呀!” 不过没踢,她把手里的鸡腿奶茶都塞到承绰手里,瞪了承绰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强迫性人格,我瞎说的,但是你那样说话,我不开心,走了。” 她转身就走,承绰急忙要追,她身后长眼睛了似的,扭过去气鼓鼓地瞪他,又踢出腿佯装踢他的小腿:“不许跟过来!我不要给你看我晒的花了!” 她说不准跟,承绰便真的不敢跟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也垂了下去,像被雨水打湿翅膀的鸟。 是为了给他看晒干的花才来的吗? 她刚才的话还历历在耳,承绰脑子里都是乱的,深吸一口气,最后落败似的垂下了头,无力如小雨淅沥,淡淡地压在身上。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3。】 奶奶觉得今天的承绰怪怪的,异常沉默——虽然他以前也很少说话,但是没有像今天一样一言不发。 他回来时,天已经灰了下来。她给他热了饼,从厨房出来时,发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洗澡或者照料他的花草,只是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矮板凳上,拿着一只刷完晒干了的鞋,一脸抑郁地系鞋带。 系了又拆,拆了再系,像是疯了。 奶奶走近,拍拍他的肩膀,和他比手语:怎么了吗? 承绰低头看着这只鞋,闷声问:“好看的蝴蝶结怎么系?” 承绰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不苟言笑,受了委屈也只会往肚子里咽,几乎跳过了小朋友幼稚天真的阶段,如今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奶奶还感觉惊奇呢。 她微笑着,搬过凳子坐到他旁边,再次拍了拍他:是和朝晕发生了什么事吗? 承绰看着奶奶比划“早晨”和“光晕”,朝晕这个名字再次浮上心头。他缓缓皱起眉,迷茫的、着急的、无措的神色终于映上面孔。 他慢吞吞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奶奶说了,但是没有说后面和朝晕发生冲突的事,不过奶奶看着他这个模样,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她摸了摸承绰的脑袋,笑着和他打手语:我很感谢朝晕。 :你从小就觉得受委屈的理所应当的,遇见任何事第一反应都是忍耐。我很心疼,我没办法给你反抗的本钱。但是在面对一些可以做的小事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遵循内心的想法,有些话要说出来,有些事要做。 :我和你说了很多次,你都没放在心上。朝晕这次掺进来,你也能想想这事。 承绰的心空落落、酸涩涩的,他的嗓音低哑:“但是如果那样做, 奶奶拍抚着他的背,先是没有回应,等到承绰情绪更稳定一些的时候,她才慢慢地比划:我不希望你用一辈子隐忍退让换没什么用的安稳,你其实有时候也觉得很无法忍受吧? 无法忍受到觉得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 她问:这样你开心吗?你不开心,我也会难受。 :和朝晕好好说说吧。 他耷拉下脑袋,像做了错事的小狗,奶奶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再拍拍他的脑袋。 心事再怎么深沉也阻挡不了夜晚的流逝与破晓的来临,第二天是一个晴朗的周一,承绰和朝晕之前有约定,他每周一给她做一次便当,为她绝望的一周开个好头——听起来其实很像断头饭。 他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觉,起了个大早,花了大力气做了豪华版便当,去工地的路上都在思考要说什么。 但是众所周知,对待一件事情越严肃认真,心里面就越慌张。承绰看到朝晕一如既往地坐在小吃街路边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腿。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看自己着装是否得体——嗯,虽然衣服洗得发白还皱巴巴的,但是勉强能入眼,而后又在脑海里不断排练着一会儿要说的话。 排练一遍又一遍,他却迟迟不敢迈出步子,时间过得又快又慢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站了多久了,凉气快要浸入骨头,有阵阵寒凉环绕着他。 终于,他有了一丝丝信心,刚刚坚定地迈出一步,朝晕却等得不耐烦了,冷着脸捞起书包大步离开,所过之处如残风过境。 她一脸不爽,几乎要把自己的想法写在脸上:他还和她置起气了?! 看到她离开,承绰满腹的台词顷刻灰飞烟灭,大脑一片空白,化走为跑,着急地朝着那道纤瘦的身影奔去。 不过机会已然溜之大吉了,在两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一名青年横插过去:白衬衫、牛仔裤,高挑清瘦,眉眼温润。 他一脸偶遇朝晕的惊喜,跑到她身边,脸上的笑容有些过于殷勤,高兴地和朝晕搭话。 第564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6) 朝晕对旁人永远淡淡的,离男生远了一点, 承绰马上停下步子,只能远远地、眼巴巴地望着越走越远的两个人,捏紧手里的便当袋子,最后能做的只有默默拐弯,走向工地。 一上午的时间慢得一分一秒都像是水似的漫到喉咙处,过得分外煎熬。 因为昨天的事情,工地有一些人对承绰和那个少女感到了好奇,带着寻乐子和话题的心理去找承绰搭话,通通被承绰看作空气。 不过他们要是话里话外提到那个少女,承绰就会压着眉冷斜他们,好像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似的,似乎格外厌恶于朝晕被他们挂在嘴边。 总之,看得他们发寒,小声嘀咕着离开了。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下工的时间,承绰这次撒开腿就往小树林里跑,坚决不会再迟疑不定。 然而他站在他们之前一直坐的长椅边等啊等,等得快要发芽了,还是没有见到朝晕的影子。 她不想再见到他了吗?便当也不要了吗?他也不要了吗? 他想去找她,想解释早上去了,想解释自己早上不是故意的,但是她要是已经不想见他了怎么办?他总不能死缠烂打吧? 承绰觉得心里难受,一根细线悬在胸腔,思绪与呼吸一起起伏时心脏就会缩紧,细密的、沉闷的疼缩成一个点,影影绰绰的痛感。 他第一次有这种情绪,陌生而迷茫,一只手捂上心口,慢吞吞地蹲下去,下巴抵上膝盖,呈现出蜷缩的姿势。 他生得高大,这样看着笨拙到了好笑的地步,不过他本人对这些不在意,依旧沉浸在悔恨中无法自拔。 要是他昨天直接揍陈老六一拳就好了。 要是他昨天附和朝晕的话而不是和她讲一些有的没的就好了。 要是他早上跑得快一点就好了。 好多能挽回的节点,他一个也没抓住,也抓不住了。 朝晕不在的话,他又要回归以往无聊的、平淡的、阴郁的生活了。 又或许,这是他应得的,他本身就只应该那般过活。可是朝晕不一样,她和他玩,为他出气,还要因为他生气。 他不想让朝晕因为他而坏了心情。 承绰一个人蹲着,却像在演一个多人大戏似的,思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蠢到家了。 今天的阳光毒辣,晒在脖颈上、背上,竟然有些灼热,他摸了摸后颈,就算感到不舒服也不换个位置,固执地守在这个长椅旁边。 一分钟、两分钟、几分钟—— 一道瘦影遮住阳光,奶白色的毛绒裤管在他眼前轻晃。 来人纳闷地问:“你蹲在这儿干什么?” 承绰呆愣愣地仰脸,看到了朝晕覆着不解神色的面容。 “和老师说了会儿话,来晚了,”朝晕坐上椅子,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坐。” 她走到哪里,承绰的目光就追到哪里,最后他听了朝晕的话,坐在她旁边,眼睛却还是没从朝晕脸上移开,呆呆道:“你来了。” “不然呢?” 朝晕觉得他神叨叨的,捂着肚子,绷紧小脸:“好饿。” 承绰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把背包里的便当拿出来递给她。 朝晕这才满意了,边拆便当盒边道:“我今天早上看到你了。” 承绰一愣,又听见她说:“你绕路了。” 他不想再被误会,赶忙解释:“我在想要怎么和你道歉,但是你的朋友来了,我不想打扰你们。” 况且,他也不想让朝晕的朋友知道,她和他这种人有来往。 朝晕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咬了一口鸡腿,仰起头,神情倨傲:“那你现在道歉吧!” 承绰的脸一下子绷紧了,腰背也挺直了,眼神也坚毅了,他摆出如临大敌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操着一如既往的奇怪腔调道:“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朝晕说的话、做的事都没有错,是我一直顾虑太多,优柔寡断,唯唯诺诺,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非常感谢朝晕出手相助,更感谢朝晕对我的教化,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金盆洗手。” 看!用了好多高级成语呢! 丝滑流畅地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后,承绰花了些时间做自我建设,而后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朝晕,一脸忐忑。 朝晕扒了一口饭,低眉细细地咀嚼着,也不吭声。 承绰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又小声喊:“……朝晕。” 朝晕淡淡地斜睨他一眼:“嗯。” 停了一秒,又仰起头,别向另一边:“哼。” 好像还置气的样子,但是承绰却如蒙大赦地松了一口气。 有反应就好,有反应就好。 他又赶忙去翻脚边放着的包,从里面捧出来一个做工不是很精致的小木盒,掀开顶盖,又从里面捧出来一个木制凯蒂猫,再捧给朝晕。 那时朝晕吃饭吃得差不多了,把餐具收好,一扭头就看见这只掌心大小的凯蒂猫,微微睁圆了眼睛。 “我昨晚做的,”承绰喉结微滚,紧张得额角微微沁汗,低声道:“道歉礼物。” 朝晕双手接过这只栩栩如生的胖胖凯蒂猫,左瞧瞧右看看,脸上虽然没什么大表情,却能看出来惊奇。 她扭头看着承绰,提问:“为什么送我凯蒂猫?” 承绰一脸严肃,像是在面试,一阵头脑风暴后,试探性地说:“因为你和它一样……” 朝晕瞪大眼睛:“我和凯蒂猫一样胖胖?!” “不是,”承绰一改以往温吞的说话方式,立刻否认:“你和它一样可爱。” 朝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忽然勾起唇角,垂眸点了点凯蒂猫的鼻子:“其实它一点也不胖。” 逗他玩呢。 “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朝晕把凯蒂猫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深思熟虑两秒后,道:“你以后要是再被欺负的话,我可以再次为你出头。” 她夸下海口:“我甚至可以让他们喊你一声嫂子!” 承绰:? 等等。 不是大哥吗? 不过他来不及问,朝晕已经转过身,把凯蒂猫收到自己的书包里了。再重新回头看他时,她眼眸里闪烁的光也让熄灭的他也有了点光亮。 她说:“我不会再让你受欺负的。” 第565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7) 得到这句话的承绰想:这样的话—— 嫂子就嫂子吧。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5。】 傍晚时分,他们两个一个下工,一个下课,会一起在小吃街那里坐一会儿,承绰每天都给朝晕买好吃的,但是她要控制体重,所以有时候笑纳,有时候苦着脸拒绝接纳。 今天承绰下工后照例去小吃街等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他就抱着自己的包,一言不发地等朝晕。 等了五分钟后没等到人,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后,背起背包往朝晕在的艺术机构那边去。 朝晕是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的,或许是被什么事困住了。 艺术机构所在地是一个现代化程度很高的综合性建筑,什么机构都有,艺术机构租了好几层楼,他记得朝晕和他说过,她在308。 承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面都是些白灰黑渍。哪怕他再怎么雄壮高大,在这栋现代性高楼大厦的冰冷注视之下也显得如此渺小而落后。 面对任何现代化的产物,小到一部手机,大到这样一栋楼,总是会让他觉得他要被所有人抛下,他也总是会生出惶恐的逃避念头。 一名气质优雅,清瘦高挑的女人推门而出,看到这个装扮的承绰时,保养得宜的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旋即又有些了然。 她迈着小步子走近他,到最后步子稍微停顿,还是停在了一个方便说话的距离,冲承绰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你是在等朝晕吗?” 承绰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很脏,自己识趣地后退一步,点点头。 女人注意到他后退一步的动作,顿了顿,防备的目光略有软化,道:“我是朝晕的老师。朝晕在和家长打电话,她和我说楼下应该会有一个人等着,她想让你上去找她。” 承绰安静地消化信息,又再度颔首。 气氛稍显尴尬,女老师眸中的戒备又不知不觉地转化成了探究,她斟酌着字眼问:“你是朝晕的……哥哥吗?” 朝晕那孩子一向很冷,话少,不过很有趣,总是一本正经地一语惊人,她觉得这孩子心里藏着一个小小宇宙,只是不愿意展现给别人。 所以她对朝晕嘴里这个人感到格外好奇,不论男女,她都猜测是一个阳光开朗,饱读诗书,有精神内涵的人。 可想而知,在看到承绰这样不修边幅的人时,她的心情有多么复杂——她只愿意相信“哥哥”这一种可能。 承绰听到“哥哥”两个字时,眉眼一凝,最后还是点头。 女老师松了口气,让开道:“那你上去找她吧,多和她说说话,她很有天赋,训练也一直很努力,快要艺考了,她最近都没闲下来过,父母好像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如果能让她放松一些,还是让她尽可能地放松一下吧。” 谈到朝晕的事,承绰的拘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无比认真,他把每个字都刻在心里,答道:“好。” 女老师目送他走向大楼门口,背影越来越远,脱离金黄的夕阳,直深入进冰凉的暗处里去。 真奇怪,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凑一块儿去呢? 承绰走到308前的每一步都轻轻的,很小心,几乎没发出声响。 上了空荡荡的三楼时,他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女声从308飘出来,是在讲电话。 声音轻轻的,慢慢的,有气无力,没什么精力。 308没关门,旁边一个小巷子里放着鞋套。 沾着土灰的鞋尖抵着地板砖的线,他拿出来一对鞋套,穿鞋套的动作也很小。 完事后,他又朝里面看去。 舞蹈室浸润进一整片金色。夕阳撒进来像烟花的余烬,漂亮绚烂,却凝着淡淡的凄哀。 朝晕盘腿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换下舞蹈服,这下子,她那让人惊心动魄的消瘦彻底落入承绰的眼眸里。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面容带着淡淡的疲惫,电话贴在耳边,视线落在地板上,眸子里空荡荡的,没有情绪,更没有认真。 “嗯,我知道的,我会好好训练,”她的语调没有起伏,说得上是淡漠:“嗯,我知道你很辛苦,你也不用总是给我打电话。” “不用回来看我,我知道你不会来的,不用再提这种事了。” “……我没那个意思。” “嗯,挂了。” 挂掉电话后,她纤长的脖颈垂落,似乎有无限蔓延的孤寂在她身上扎根,像要落入泥潭的天鹅。 想到这个比喻的承绰瞳孔猛震,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可下一秒,他又见朝晕扬起颈子,又向后扬去,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刚才的沉重一扫而光,又有一种淡淡的、可爱的懒散像棉花糖一样填满这个屋子。 看似自杀的天鹅好像只是垂颈洗面。 她似乎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一场自愈。 在承绰愣神的空档,朝晕倏地转头,冲承绰挤了挤眼睛,毫不意外于他的现身。 早就知道他在外面了吗? 承绰不敢问,放轻呼吸,站定在她身边,开口时,努力让话落地时更轻一些:“很累吗?” “还行吧,”朝晕松了松筋骨,身体往他那边微微倾斜:“每天都这样。” 那就是每天都很累。 她的背依旧拔得很直,这副姿态却几乎抽掉了承绰的一根肋骨,让他弯下腰了。 承绰单膝蹲下,目光略过她的身体,一寸寸、一厘厘,最后定格在她脸上,平静中蕴藏着巨大的不知名情绪:“太瘦了。” 朝晕拍拍他的脑袋:“我们舞蹈生就是要这样。” 承绰目光暗沉,不语,对于她这种把他当小孩的动作也不在意,微微偏头,把她看得更仔细一点,同时也换了想法。 他以后要把朝晕养得像凯蒂猫一样,圆润、健康。 要把她养胖胖。 朝晕撑着地面站起身,拍了拍手,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拉上承绰的衣袖,带他走到窗户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去,俨然已经重振精神。 第566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8) “确实不是很累,”朝晕搬过凳子坐下,趴在栏杆上,眼睛半睁不睁:“可是总是睡不着,困了也睡不着。” 承绰站在她边上,因为自己身上脏,不愿意坐凳子,闻言默然片刻,道:“睡不着是因为累。” 朝晕一扬下巴:“那哪能啊,我身体很好的,训练一天也不会很累。” 他说:“心累也是累。” 朝晕卡壳了,抬头看他,一动不动,一直盯着。 承绰被看得不太自然,但是他认为自己说动了朝晕,如果她真的能放过自己一阵子,他能够接受这么长时间的凝视。 朝晕看他半晌,微微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她回过头,看向窗外,一脸深沉:“我都没说出过这样的话。” 承绰:“……可能是因为我说的是真心话。” 他认真起来:“你不要逼自己太紧。” “哎呀哎呀,”朝晕摆摆手,满脸轻松:“是不是于老师跟你说了什么?你放心,我承受能力很强的。” 但是那不是你强加给自己压力的理由。 承绰想要这样说,却被朝晕打断,她又趴上栏杆,合上眼睛,语气轻飘起来:“你给我唱首歌呗。” “…唱什么?” 朝晕:“就你上次唱的那个。” 他侧过身,看被窗户切割下来的一小片天空,这次连犹豫都没有,张口,温柔的旋律缓缓流泻。 其实他唱歌真的不大好听,这点他也知道。 可是朝晕似乎很喜欢他的歌声,如果她真的想听、听了心情会好,他也没有什么犹豫和拒绝的理由。 他特意把节奏放得更慢,时不时瞥一眼朝晕。 第一段副曲落幕时,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趴在窗台上,只露出线条清丽的眉眼:眼睛也已经阖上了。 承绰这才小幅度地弯下腰,嘴里还哼着歌,默默地垂眸看她,歌声和他的目光一起温柔地抚过她的面颊。他看了半天,又想—— 太瘦了,太瘦了。 要养胖胖。 一首毕,他便不再出声,安静地看着夕阳的光影在她身上缓缓流动,一向冷硬的目光也已然软化了不少。 十分钟过后,朝晕“唰”得睁开眼睛,“噌”得跳下凳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舒一口气,神清气爽。她拍了拍承绰的肩膀:“我充完电了。” 她这连招把承绰定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压眸看着她的手,语气不轻不重:“手。我身上脏。” 朝晕一脸莫名地看他,不仅没把手移开,还故意拍了又拍、拍了又拍,拍得他都没脾气了,一开始还劝两句,后来就纯把自己当出气包了,任她拍。 他反而更在乎另外一件事,问:“真的好多了吗?” 朝晕像对待英雄一样对待他:“好多了啊,幸好你会唱歌呢。” 承绰默然后,道:“可是我唱歌不好听。” 朝晕也不反驳:“喔,那可能不是你的歌声给我充电的,应该是你这个人给我充电的。” 承绰:“……” 他呆住,立刻回眸,他已经有经验了,知道这个时候无法再让自己的目光在朝晕身上停留。 否则心脏跳的太快,很难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8。】 见他不再固执于这种小事了,朝晕才满意地收回手,环绕舞蹈室一圈:“我们把舞蹈室打扫一遍就走吧。” 承绰同意,两个人干活总是很快,没一会儿就打扫完了,可以走上回家的路了。 承绰觉得今天回去得晚,坚持要送朝晕回家,朝晕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吃着承绰给她买的烤肠点点头。 吃完一根烤肠后,朝晕一边擦嘴一边回忆:“你唱的那首歌里面的一句歌词我印象还挺深刻的。” “‘穿山越海,哼你的歌’,是不是?” 承绰帮她把用过的纸丢进垃圾桶,默默点头。 朝晕老实地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始高声唱诵:“穿山越海~哼你的歌↑~” 她还加入了自己的理解,调子拐得歪七扭八的,承绰顿时起了一鸡皮疙瘩,差点又要抬手捂住耳朵了。 所幸克制住了。 朝晕看向他:“咋样?” 承绰:“还好。” 朝晕:“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 承绰:“…抱歉,没控制好。” 朝晕轻哼一声,深沉道:“一百年以内,没人能听懂我的歌声。” 承绰也老实地安静了一会儿,就在朝晕以为他又要闷下去的时候,他忽地扭过头去,噗嗤一声笑出来。 朝晕:? “这句话有什么笑点吗?!” 看看他整天都在笑什么,第一次笑“晨光”,第二次笑她的至理名言,笑点真奇怪! 承绰笑够以后,克制着面部肌肉,让自己表现得像以往一样沉默:“没有。” 但是朝晕看到他抽搐的嘴角了,气不打一处来,伸出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承绰不在意,她要是想出气,怎么踢都行,给他唱歌都行。 唱歌。 承绰又想起了她的歌声,然后又扭过头去,笑出来了。 朝晕:…… 她板脸:“到底在笑什么呀!” 承绰现在听她说话就想笑,现在也无暇顾及自己脏不脏了,任她东踢一脚西打一拳的,挠痒痒一样,下手很轻,最多让他走路歪扭一些。 走路歪扭一些,便越过了那道泾渭分明的线,他们走得好近,近得影子都交缠在一起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0。】 之后几天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直到某天中午朝晕无意间提到一句:“我这两天回家的时候总感觉有人跟着我,应该不是错觉。” 承绰一顿,而后立刻紧张起来了,紧皱眉头:“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朝晕摸了摸下巴,感叹一声:“经过几天的观察猜测,我合理怀疑是我的粉丝。” 她拍了拍承绰的肩膀:“人太优秀了也不行。” 承绰:? “…我感觉应该不是。” 朝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不漂亮吗?” “…漂亮。” “我不有趣吗?” “…有趣。” “我不优秀吗?” “…优秀。” 第567章:小城说,穿山越海(19) 察觉到自己被朝晕带进沟里了,承绰及时止损,改道说:“和这些没关系,就算你漂亮有趣优秀,吸引来的也可能是坏人。” 朝晕一点也不担心,反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很厉害的,会把他们打跑。” 为了证实这一点,她小跑两步走在前面,华丽转身,做出打棒球的动作,软绵绵地挥出去了两棒,有气无力的:“看吧看吧,我力气很大的。” 承绰:…… 更担心了好吗? 每次看朝晕这样,他都分不清她到底是高精力人还是低精力人。 朝晕随口一说,承绰把真当个事儿办了,每天晚上都坚持要送她回家。 朝晕一开始不同意,觉得太没面子了,而且还会耽误承绰回家,提出来和承绰单挑,看谁会打过谁。 承绰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这个跃跃欲试的笨蛋,一只手按在她脑袋上,下手略重地晃了两下:“没得商量,送你回家。” 朝晕觉得承绰以貌取人这个缺点得改,不过谁让她宠他呢?送她回家就送她回家吧。 送朝晕回去这几天,承绰确实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对方似乎是干这种勾当的老油条了,要细致入微地观察才能勉强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把人揪出来,可是跟踪的人跟泥鳅似的,抓都抓不着,这可给承绰气的,恨不得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朝晕家是独栋房,房前圈出来一个院子,种着两棵常青树,很好认。不过她安全意识很强,承绰只要把她送回家就不会出事。 但是周末他们不怎么见面,承绰怕坏人钻了这个空子,一再交代朝晕不要乱跑,朝晕却没那么紧张,还叫上乔韵一起去南城耍。 天知道承绰下工回家看到朝晕在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去了,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凶巴巴地问她为什么乱跑。 朝晕看着他包上挂着的套了一层保护膜的粉色星星,先是挑眉,而后才看向承绰,一脸无所谓:“哪里乱跑了?跑得很科学啊,不乱。” “……” 承绰继续给她巴拉巴拉讲大道理,奶奶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的,担忧地看着朝晕。 她不知道朝晕这一阵子被人跟踪了,要是朝晕真在来看她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她才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朝晕给了奶奶一个安心的眼神,自己捧腮看着地板,时不时打一个哈欠,最后实在听得不耐烦了,就从书包里拿出来一瓶指甲油涂。 承绰:…… 朝晕的脾气,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这就是烦了,还有点生气。 承绰一下子就没辙了,他肩膀一塌,呈现出拖鞋的态度,语气也放轻放缓了:“……你不是喜欢吃烤红薯吗?要现在烤吗?” 进十一月了,天都是清爽的冷,很适合吃烤红薯。 果不其然,朝晕眼睛一亮,猛猛点头:“要。” 承绰看她这样,也不想再说些道理惹她不快了,认命地去拿柴火生火盖火,又任劳任怨地去厨房拿红薯。 天是阴冷的,朝晕套了个咖色加绒外套,腿别在凳子脚垫上,弯腰驼背,两只手插进外套袖子里去,一脸认真地看着奶奶比手势,时不时回答一句,简直就是一个老人。 承绰先去洗澡。烤红薯时间会长一些,所以朝晕和奶奶围在一起暖手,中间还会说起承绰的事。 等承绰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朝晕在专心致志地给奶奶涂指甲油。 她垂首低眸,纤浓睫毛被火光染上了几分暗红,只比她的指甲的颜色暗了一点而已。 等他走近的时候,奶奶抬头看过来,露出来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神情。 承绰扶膝弯腰,皂香气和潮湿水汽一同扑了过去,他看着这双操劳一生的手被涂上靓丽鲜艳的颜色,轻声说:“好看。” 停了停,又补充道:“很好看。” 不止是奶奶的手。 他的目光又转到朝晕的手上,纤长、细腻,不管做什么手势都有一种优雅的漂亮。 好看。 朝晕也好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2。】 朝晕给奶奶涂完指甲之后,对着吹了半分钟就大功告成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油瓶,约莫着就剩下一点点了,直接用完得了。 但是她已经涂好了,奶奶也已经涂好了,那—— 朝晕猛地看向承绰,眼眸微眯,唇角一勾,承绰竟然从那张清冷的面孔上看到了奸诈。 他莫名挺直了腰,转过身要进屋:“我突然想起来我的衣服……” 朝晕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笑眯眯道:“衣服什么的,不急,不急。” 承绰身体一僵,吞咽了两下才转过身,垂眸看她,没一点脾气:“要做什么?” 朝晕贼兮兮地冲承绰伸出了魔爪。 承绰还是没能逃过,最后用一只涂着鲜艳红色的指甲油吃烤红薯。 一边吃一边心里不忿。 他都拒绝了那么多遍了,朝晕还是坚持要给他涂,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话?! 奶奶也是,朝晕胡闹也就算了,她还跟着擒住他,真坏。 这么想着,承绰瞥一眼指甲。 好丑。 移开目光,又看一眼。 ……丑。 移开目光,再看一眼。 ……还行吧。 吃完烤红薯之后,正好要天黑了,承绰要送朝晕回家,先交代奶奶要锁好门等他回来,然后才提上朝晕的包,送她出门。 因为天太冷,朝晕不想骑车,是走路来的,承绰也就只能走路送她回去。 这种天,朝晕穿着外套都觉得有点冷,承绰只穿了一件毛衣,看着居然跟没事儿人一样。 朝晕好奇地牵上他的手,果然暖洋洋的。她没注意到承绰的身体一瞬间绷紧了,又往他身边靠了靠,觉得像火炉似的,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承绰鲜少这么干净地出现在她面前,原本想要躲过的念头也被打消了,老老实实地供她取暖。 不过想着想着,他又发愁了。 他们才认识多久,她就对他这么不设防?这以后可能不用火腿肠就把她骗走了。 于是,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以后不能靠不信任的男人这么近。” 顿了顿,发现有漏洞,他又补充道:“女人也不行。” 第568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0) 换作一般人,早就觉得他没事找事了。 朝晕懒洋洋的,几乎靠在他身上,认同地点头:“对,不是每个人都是承绰。” 承绰轻而易举地被这句话击中。 他抿着唇,目光落在前方,耳尖红热,不知道是不是冷的。 走回朝晕家的距离其实并不短,但是承绰却觉得好近,他还没有了解到更多关于朝晕的事,她的家却快要到了。 中间在和朝晕说话的时候,他若有似无地往身后瞥了好几眼,可面上没起疑,动作、说话也都和平时一般无二,只是无意间握紧了朝晕的手。 到了一个分叉路口,离朝晕家还有个八百米的距离,承绰停下,帮她整理了一下因为一直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而皱巴巴的衣服,抬了抬下巴:“送到这里,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慢一些,注意一点。” 朝晕仰脸盯着他看,承绰觉得她是不舍得他,和他一样,然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得不只送到这里。 就在他准备开口安慰朝晕的时候,她一伸手:“我的书包,还给我。” 承绰:…… 行吧。 他默不作声地把书包还给她。 不过拿到了书包背在背上,朝晕还是没有走。她伸出手,一边说“我今天跟着奶奶学了一些手语,其中有一个是你经常给她比的,你猜猜是什么”,一边生疏地比划动作,非常吃力。 承绰看了半天,没猜出来,一直皱眉思考。 朝晕不开心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他却没有看懂。 她垮下脸,哼了一声:“慢慢猜吧!” 她这次利落地转身离开,承绰目送她背着书包蜗牛速度前进,等走得远了一些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冲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天色都黑了一半了,承绰也没有完全看清,但是他却是笑着的。 等到她再回身时,承绰慢慢压下嘴角,眉目一冷,转身走进了另一条分叉路口。 这条路像树枝分叉,朝晕家在主道路的尽头,中间有两三个路口可以绕远路拐到朝晕家那条道路。 承绰实在太缜密了,陈老六他们三个人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这次只能离得远远的观察着。 因为工地那天打架斗殴的事,他被工地驱逐了,好不容易找来的活泡汤,债也催得紧。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这个时候他就会对那天惹他不快的所有人怀恨在心。 但是说实在的,承绰从南城来,南城那边鱼龙混杂,底细他一点也不清楚,再加上他这个人那天回来之后看他的眼神真可谓是千刀万剐都不解恨,他是真有点怕了,不敢惹。 这样一比,这个当时呛他的小姑娘就很好下手了。 看着弱不拉几的,没二两肉,家里好像也没啥人,他不会闹出人命,还不能把人打一顿了? 不过这小姑娘侦察能力也强,平时看着懒懒散散的,一机灵起来跟兔子似的,他就算叫上那俩兄弟都没抓住过人。 不过今天在看到朝晕一个人去南城了的时候,他们可真是喜出望外:就蹲在这条道上,等回来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哪成想她回来了还带了个“惊喜”回来,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 他们不死心,又保持距离跟了一阵子,却远远看见俩人停在一个路口那。 他们只要往旁边绕一下子,既能躲开承绰,加快速度还能追上那女孩。 这计划完美无缺,他们在看到朝晕转身离开的时候便直接朝着绕远路去。 天色暗下来,路灯亮了,不过路灯太高,灯又有些小,森冷的白光只在地面上投下来一小圈弱弱的莹白,反而加剧了不确定感。 陈老六跟在两个兄弟后面,心里还在盘算着要怎么让那女的求饶,俩兄弟却停住了,他差点栽了跟头,问:“怎么停了?” 一个兄弟一脸忌惮,朝着前方扬了扬下巴,陈老六看过去,看到了阴冷光圈下靠墙而立的男人。 这条小路略窄,承绰高大壮实,哪怕是侧着身往那儿一站,就已经几乎把路给堵上了。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实实地钉在柏油路上。他站在阴明交界处,半黑半白,像一把出鞘的刀,沉默而锋利。 此刻,他垂着头,手上在慢慢比划着什么动作。 陈老六吞咽着后退一步,他的兄弟开口了:“兄弟,让个道呗?” 他流里流气地凑过去,半威胁半套近乎地道:“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别管不该管的事。” 离承绰更近一些,男人才发觉他到底多高、多壮,几乎压了他一个头。 承绰没搭理他,依旧自顾自地重复比划。碎发掩映在额前,阴影投射在锋利下颚的上方,沉默让他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和阴郁。 男人不爽了:“别给脸不要脸啊,给老子让开。” 承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视线逐渐清明,天光大开。 “操!你看我不揍得你——” 一瞬间,豁然开朗。 她比划的是——“不用担心”。 承绰微微偏头,轻而易举地躲过对方的拳头。 下一秒,他撩起眼皮,如狼视肉,锋锐寒星一闪而过,其中迅速燃起的熊熊烈火几乎把人烧的体无完肤。 他一只手格控男人打出来的手臂,一个拳头带着凌厉的拳风砸了出去,竟然生生地把人砸回了另外两个人身前,把他们吓得连连后退。 承绰正面他们,彻底站在路灯下,可白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如冬的冷。 他抬步向他们走去,一步一步,掷地有声,压迫感十足。 他乜斜着三个人,眼底冒着幽红的光,开口时冷风过境:“要去找谁?” 陈老六吓得腿都软了,另外一个兄弟也叫骂着冲了上去,然后陈老六面前又砸下来一个人,带起一片尘土。 承绰歪了下脖子,“咔嚓”一声,陈老六觉得脖颈发凉。 承绰走近,踢了踢在地上哀嚎的两个人,眼眸却锁着他,加重语气,又问:“要去找谁?” 第569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1) 陈老六立刻像抖豆子似的全盘托出,最后求饶道:“哥,我们啥也没想干,就想吓唬吓唬她。”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又不得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小心地道:“最多、最多打她几下?” “打她几下,”承绰步步紧逼,沉沉的眸子直盯着他,恨不得把这蠢货的眼给剖出来:“你知道她要跳舞吗?” 陈老六卡住了,哑口无言。 他知道,都跟了这么几天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承绰被他的沉默惹恼了,几步上前,大手像钢钳一般拽上他的领子,他的呼吸一瞬间就被剥夺了三分,再抬眼想要求饶,可承绰淬了冰似的眸子像刀一样划开他的喉咙,又剥夺了他的一半呼吸。 承绰一句话都没说,哐哐两拳头砸下去,火气才灭了一点点。 第一个被打趴下的男人眼神发狠,抄起旁边的废弃木棒,起身朝着承绰打了过去。 承绰其实没打过架,什么技巧都没有,好在反应够快,躲了这一下子。 男人没想到自己动静这么小他都能躲开,一棒子砸到陈老六头上了,直接把人给打晕了,大喊一声:“老六!” 后面的男人也怒骂着起身,也顺手抄起来一旁的细铁棍,活动了一下筋骨,叫骂着打了过去。 承绰手无寸铁以一敌二。对方是混社会的老油条,轻易看得出来他没什么打架的经验,全靠蛮力,因此便笃定他不会扛多长时间。 然而承绰虽然赤手空拳,没有什么打架技巧,但是实在是蛮力惊人。 躲不过的棍棒就硬扛,扛下来之后跟没事人似的,反手就抽人耳光砸人拳头,简直和疯兽没什么区别。 到最后,他们两个已经气喘吁吁,被打得头晕目眩了,再看承绰,却已经是完全被激怒的样子,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他们甚至感觉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惊骇的同时,他们又恼羞成怒起来,互相对视一眼后,黄毛男摸了摸肿起来的脸颊,甩了甩脖子,冲了上去:“这是你自找的!” 承绰身上倒是不怎么疼,但是体力渐失,反击的动作明显慢了不少,就在他一个转身的空挡,另一个男人抽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阴狠道:“今天老子就给你点教训看看!” 承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再怎么极力躲闪也免不了被划一刀。 随便,他也看出来了,这群人也不想惹出来太大的事,不敢下太重的手,被划一刀对他来说无可厚非。 但是那只是对他来说。 持刀的男人那一刀停在半空,被一只白皙的手硬生生截停。 男人只觉得手骨要被捏碎似的,一回头,看到的却是瘦到极致的少女。 她沐浴在路灯下,像是被月光浸透的铃兰,平时总是平直的唇角向下弯了几度,漆黑平静的眼底燃起来了两簇幽微的火。 她认真地问:“你妈妈没说过,不能轻易玩刀吗?” 男人一味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腕,却始终未果,闻言懵着脸,“啊?”了一声。 朝晕似乎在和他讲道理,没什么要生气的迹象,说话也慢慢的:“因为很危险。” 后面的语气就慢慢不对劲起来,保护欲让她周遭清冷的气息变得锐利起来:“还有,会很招打。” 话音刚落,她动作极快地横踢一脚,男人硕大的身躯顿时飞出去一两米,手上的刀也因为脱力而砸在地上,叮铃咣啷几声,听得人牙凉。 朝晕迈步上前,一只脚踩上他的胸口,弯腰捞起他的衣领,姿势不可谓不狂放,简直是当之无愧的女魔头。 她丢开手上的棍棒,扬起巴掌,二话不说落下去噼里“啪啦的几巴掌,听得人都清醒了。 如果说承绰只是力气大,朝晕下手就可以称之为狠了。 每一下的攻击看起来都毫不费力,干脆利落,仿佛手下面的只是任人宰割的鱼。 她打了也就打了,偏偏还在好心地教育,调查反馈:“还带不带刀划人了?嗯?” 男人苦不堪言,被打得根本没时间和力气回话,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冲上去给兄弟制造机会的黄毛顿时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兄弟。 这女的居然特么的是个三体人?这还打个鸡毛啊?这要是一开始他们仨真把她堵了,他们可真的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他哆哆嗦嗦地松开承绰的衣服,心惊胆战地帮承绰把衣服抚平,浑身发抖着要跑。 可是女魔头好像后脑勺长眼睛了,背对着他问:“自己跑什么?” 黄毛:?? ? ??Д ?? ? ?? 朝晕起身,纤瘦的影子被灯光拉得更长,她回头冷冷地瞥他,踢了一脚气若游丝的男人:“把你的俩兄弟带走。” 居然没死么。 黄毛吞咽了好几下,猛猛点头。快步上去把陈老六打醒,陈老六悠悠转醒,一眼就看见朝晕了,激动地指着她:“你个小兔崽子……” 黄毛眼疾手快地打了他两巴掌,咬牙切齿:“闭嘴!别再惹不该惹的人了!快去把狗蛋哥扶回去!” 陈老六眯了眯眼睛,没找到狗蛋哥,黄毛给他指了指,他才看到朝晕脚下死鱼一般的男人。 陈老六:我靠 他顿时噤声,连滚带爬地起来,和黄毛一起扛起来轻声哀嚎着的男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敢灰溜溜地走。 朝晕看他们走得慢,心里不爽,轻啧一声,又踹了他俩屁股好几脚,骂道:“快滚。” 俩人不得不强忍疼痛加快速度,最后终于只剩下了承绰和朝晕俩人。 承绰受到的惊吓并不比他们三个少,他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朝晕,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是,这么瘦一个人,力气咋这么大啊?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朝晕说她可以把坏人打跑,好像不是乱说的。 朝晕走上前,直接拂开他眼前的碎发,他脸上的青紫便映入眼帘。 她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但是承绰就是感知到她不开心了。 第570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2) 他考虑半天,最后只能小声说:“别生气。” 朝晕看着他,最后一皱眉,终于有了点情绪外露:“ 你是笨蛋吗?自己一个人打三个人?” 承绰摇了摇头:“是两个人。” 陈老六被自己人打晕了嘛。 朝晕更气了:“好到哪里去了!那也不行!” 她随手捡了一个最顺手的棍棒,自己一个人在前面蹲这仨孙子蹲了这么久,还纳闷怎么还不来呢,一听到声响赶过来,发现承绰一个人在这儿一挑三。 真是的!当他自己打游戏呢,觉得受伤了还能无限复活? 承绰只是微微勾唇,面色轻松了不少:“你会保护自己。” 那就好。 不会受欺负就好。 朝晕听他这样说也不会很高兴,要拉着他回家给他上药,但是承绰一口拒绝了,说奶奶在家等着,他得赶快回去。 其实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那次奶奶走丢后他就给她买了个老年机教她用表情发信息,她在家也会自己锁门,不会有什太大问题。 他受的伤不重,对他来说小打小闹而已,不用理会。 再者,他不想让朝晕看到他的满身伤痕。 朝晕看得出来他意已决,也不劝了,就站在原地低头看鞋尖。 承绰低声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朝晕突然说:“你是因为我受伤的。” 这句话是在陈述事实,但是承绰却觉得其中意味很深,听得他心脏漏了一拍,恍然间有种人生已经到达彼岸的错觉。 他沉默了下,点了点头,一双眼眸深深地望着她,里面有一片美不自知的浩瀚宇宙:“是。” 朝晕一条腿踢踢晃晃,想了想,问:“我快要艺考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承绰不假思索地说:“要好好吃饭。” 朝晕瞪大眼睛:“只有这个?那我的考试怎么办?” 他一歪头,轻轻笑:“相信你。” “只有吃饭这件事,担心你。” 他平时总是老成、内向,很少笑。如今微微笑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清爽的少年气。 朝晕默了,猛地握紧拳头:“等我艺考完,我一定要带着你去吃香喝辣!” 承绰赞同地点头:“好。” 除此之外,朝晕想不出来有什么要说的了。 于是,她张开双臂,懒洋洋地挂在承绰身上,给了他一个带着凉气的拥抱。 凉气激出来一串电流在体内流转,承绰觉得自己要被她的气息包裹成琥珀。他哆嗦了下,想起来刚才身上又是被打又是滚在地上的,很脏,忙要推开她,却听见她说—— “充电。” 承绰站那儿不动了,顺从地做充电桩。 谁知道到底是谁给谁充电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46。】 —— 承绰其实也很在意朝晕的艺考。 不过不是成绩什么的,他只是觉得朝晕终于可以不用那么严格地管求自己了,挺好。 他应该送她礼物的。 为了这个礼物,承绰开始省钱攒钱。他本来就没什么开销,最大的开销可能就是偶尔在外面吃一顿饭,现在都不会在外面买饭了。 因为朝晕要忙艺考的关系,这段时间也拒绝承绰的投喂,势必要完美完成这次考试然后和承绰一起大吃特吃。 这样的话,承绰平时给自己做的便当也更敷衍了。 朝晕艺考过后,她妈妈接她去京都玩了几天,期间朝晕还给承绰打了个电话,虽然语气什么的都没变,但是承绰觉得她在那边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没过几天,这附近的一个大饭店包场了,说是要庆祝家里孩子结束了什么考试。或许是考虑到周围有很多工地,饭店门口还免费发放盒饭,里面的菜品不可谓不丰盛。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承绰一开始不想去的,最后是那个之前在工地和陈老六起冲突的男人顺手把他推了过去,说反正不要钱,去看一眼。 承绰也是难得幸运,和男人一起领到了最后两份盒饭。 领到的人有的去其他地方吃,有的就蹲在饭店门口或者周遭吃。承绰觉得蹲人家饭店门口有点影响生意,就和男人一起坐在饭店前方广场里的长椅吃。 “有钱就是好啊,”男人不由得感叹一句:“把这饭店包圆了得花多少钱啊,还送这送那的。” 末了,他看看自己的工地装,叹了口气:“都是命啊。” 承绰反应平平,也不羡慕也不嫉妒,就低头干吃饭。 男人觉得好奇:“你难道不会这样感觉吗?” 承绰老实地摇头。 说实在的,他真不知道存钱能用来干什么。 他自己物欲很低,吃啥穿啥都一样,赚钱都是为了奶奶,现在就算给他再多钱,他也不会有什么心理波动。 但是也不一定。 他想起来这阵子光是要送朝晕礼物就要省钱,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他以后要是看到各种各样想送给她的东西,是不是也没有能力全部买给她? 承绰生平第一次对钱这种东西产生微妙的情绪。 他又埋头吃了一口饭,一边咀嚼一边思考。 旁边的男人暗自嘀咕了一声“怪人”,抬头随意一瞥,突然拍了拍承绰的肩膀,指了指大气辉煌的饭店大堂:“看看看!那个女生是不是就是刚考完试的谁家千金啊?” 他再次感叹:“真漂亮啊,你说他们有钱人怎么哪方面都这么圆满?” 承绰掀起眼帘,随意分过去一个眼神,然后骤地浑身一僵。 大堂中央,朝晕穿着一身粉色礼服,化着精致妆容,面无表情地跟在她爹后面,听着他和一群虚与委蛇的人寒暄。 他今天借她艺考完这个名头,费这么大的劲邀请来这么多人,无非就是要拉拢深交北城的各路人士而已。 便宜老爹甚至还当着她的面说:“原本京都那边要有一个做钢铁生意的大腕来这边看看能不能发展线路的,可惜被事情耽搁了,不然也要邀请他来为你祝贺的。” 朝晕翻了个白眼,男人不虞:“朝晕,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朝晕无语了,她都没和他说话好不好。 第571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3) 暗暗吐槽之间,朝晕突然感受到了一道不可忽视的、熟悉的目光。 她顿了顿,猛地往大堂外面看去,远远地看见长椅上坐着的人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匆匆扒拉完最后两口米饭,然后逃一般地跑出她的视线,中间还不忘把手上的饭盒一把扔进垃圾桶里。 还挺讲卫生的。 承绰今天下午上工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做什么都很喜欢把时间的缝隙填满,一分一秒都不浪费,今天下午却用了很长时间发呆。 脑海里几张画面碎片在不断重复演变,一会儿是高档的饭店,一会儿是光鲜亮丽的朝晕。 真好看,朝晕真的很好看。 她本来就是美丽的、无瑕的、幸福的,到底是怎么和他这样底层的人牵扯在一起的呢? 连送这么简单的一份礼物,带着他能够支出的钱,他还需要攒一阵子。 差距好大,在他眼里,比太阳和月亮的距离还远呢。 承绰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工作服,突然捂上脸,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可阴郁的云影仍然蒙在心头,心头突现一道豁口,没人能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它在无声流着细血。 那是一道无声的、酸涩的、每想起来自己与她的云泥之别都会羞耻的伤口。 这种情绪持续到下工也没削减多少,他一个人抱着包坐在小吃街路边的长椅上,轻轻抚摸着套着保护壳的粉色星星。 粉色星星睁着豆豆眼看着他笑,十一月天黑得很快,淡淡的灰逐渐蒙上这颗星星,它的笑也变得模糊不清。 承绰眯了眯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身后却突然窜出来一双手捂上他的眼睛,熟悉的冷香也跟着绕他一圈。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两分钟后才哑声唤:“朝晕。” “对。” 朝晕松开手,绕过长椅坐到他旁边:“我回来得太急了,没有和你说。我爸昨天和我打电话,说要我今天快点回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想到是这种无聊的小事。” 她语气不虞,但是还有让她更不虞的事:“你今天看到我了,但是没有和我打招呼。” 她已经换上了自己喜欢的宽松外套和裤子,姿势闲适,看得出来轻松了不少。 承绰微顿:“有事要忙。” “喔,好忙哦,”朝晕顺嘴附和,好像没有要就这一个事情闹,反而神秘兮兮地把双手往口袋里一插,然后变戏法似的捧出来了一堆糖果:“当当当。” 她说话的语调平平的,慢慢的,说“当当当”这种制造惊喜的字眼也一样,所以听起来很滑稽,很搞笑—— 很可爱。 承绰看着她手上一大捧长得一样的糖果,哑口半天,看图识字似的说:“糖果。” “嗯呢,”朝晕把这堆糖果放在他掌心,像寻到了宝藏的海盗:“今天所有糖里这个最好吃,我把这种糖都给你带过来了,没放过一个。” 承绰不由得笑了:“那其他人怎么办?” 朝晕才不管:“他们吃其他的呗,这个好吃的糖只有我们两个能吃。” 只有我们两个。 遇见好吃的糖会想起他吗?他对她来说也是特殊的、重要的吗? 好冷的天,但是他却觉得血管里都是热的烫的,他的世界飘起来柔软的蒲公英。 他把这些糖果放进背包里,挑出来一个,拆开、吃掉。 朝晕期待地看着他,时不时眨眨眼,眼眸里荡着他只在水面上看到的熠熠波光。 好甜,好甜,甜得牙酸。 他如实道:“好甜。” 朝晕说:“糖就是甜的。” 他说:“有点太甜了。” 朝晕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更喜欢吃柠檬糖?” “也不是,”承绰不舍得咬碎,就含着慢慢吃,口齿不清道:“挺好吃的。” 朝晕稍稍翘起唇角,为自己发现了好吃的糖果而骄傲:“对吧?只有我们两个吃到了。” 这么暗的天色,承绰却觉得他被朝晕刺到了,他逃一般地移开视线,看着地面,点点头。 好甜。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9。】 吃完一颗糖后,承绰问朝晕:“回来后回家了吗?” 朝晕摇摇头,很不爽:“没有,被拉去换衣服做造型了,好麻烦,好讨厌。” 承绰轻轻弯眸:“没事,以后会闲一些。” 顿了顿,他又问:“那,也没收到我送的礼物吗?” 朝晕愣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啊——门口那个写着我名字的包裹是你放的吗?阿姨看到了,收回家了,还没有拆。” 她偏过头,语气罕见地兴奋起来:“是你送的吗?送的什么啊?” 承绰被她看得耳尖红热,别开脸,勉强拒绝回答:“不能告诉你,礼物要自己拆。” “那我们现在回去拆!” 朝晕高兴地蹦下长椅,转身的瞬间,她微凉的发丝擦过他的手背,这枯糙的手背感受不到一只蝴蝶的重量,可如今所有毛孔都会轻蹭她的长发。 他所有感官都能被她调动。 朝晕要承绰跟她一起回家,和她一起拆礼物。 她的眼眸太明亮,太蛊惑人心,承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她走。 还是跟上去了,像小狗一样。 这个过程中,他给奶奶发了语音,奶奶回复他表情,表示不用担心。 朝晕说她爸原本是要在北城住几天的,但是一个生意电话又把他叫走了,家里只有她自己,她也乐得清闲。 承绰只在她家门口站着过,真进去的话还有些无所适从。 朝晕用一两句话和他介绍庭院里面的花草,说到两棵树的时候多说了两句:“我小时候就想在那两棵树中间绑个秋千,我爸一直答应,也一直不做,现在也没做。” 她径直走向大门,掏出钥匙开门:“我也不喜欢荡秋千了。” 承绰看着她的背影,高挑,单薄,却看不出一点孤单的影子。 她的自愈能力很强,她没有感到伤心,似乎确实不在乎自己的期许被一次一次辜负埋没。 但是,这不是她被辜负的理由。 他看着她,冷不丁地想:好瘦。 朝晕,好瘦。 第572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4) 朝晕一进门就看到在玄关上放着的包裹,长方形,看起来是衣服鞋子一类的,用一个灰色袋子封起来,看不到牌子。 承绰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犹豫着问:“要不要换鞋?” 他衣服也挺脏的。 朝晕知道怎么样劝他最有用,摆了摆手:“没事,你直接进来就行,走的时候帮我把地拖了。” 承绰顿时心安了,说了句“打扰了”,进门、关门、走路,都有种说不出的小心翼翼。 朝晕脱下外套,顺手给承绰拿了个凳子,拿着包裹坐在沙发上,用剪刀划开包装,里面真正装着礼物的盒子才露出来,朝晕看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标。 看清的一瞬间,她猛地抬头,捂上那个lOgO,眨了眨眼,看向承绰:“你买的YZ的衣服?” YZ是一个中高端的女装品牌,走的是成熟女人和优雅公主的路线,价格并不友好,她身边那些家里有点钱的女孩子都得犹豫半天才肯买。 对于承绰的经济条件来说,不能说买不起,也不能说倾家荡产,但是总的来说,用这件衣服当她结束艺考的礼物,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承绰坐在凳子上,点了点头:“第一次在商场看到的时候,觉得很适合你。” 他们因为陈老六的事吵架那次吗? 他当时居然还看了看衣服。 朝晕深吸一口气,抽出包装盒,平放在桌子上,搓了搓手,掀开盒子,一条熨烫工整的红丝绒裙子展现在她眼前。 她提起这条裙子站起来,细细地打量起来。 缎面裙,方领,到大腿中间的长度,在灯光下闪着醉人的光泽。 并不张扬的红,沉静、带着一丝夜色的浓郁,设计简洁优雅又独具匠心,右肩设计成鲜艳又不夸张艳俗的红玫瑰花纹。 朝晕看了整整两分钟,看向承绰:“真的很适合我吗?” 承绰毫不含糊地点头:“很适合。” “衣服很贵吗?” 这个承绰就有些含糊其辞了,别开眼:“…还行。” 他其实并不愿意提起价格,也不想让朝晕知道他攒了多久钱,他只想让她欣然接受——毫无负罪感地接受。 他不想让朝晕说什么“破费了”、“以后不要这么做了”之类的话,那样他会很挫败。 他只想听到她说“喜欢”,看到她开心。 朝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定在他面前,因为他低着头,她弯下腰,仰脸盯着他的脸看。 承绰觉得自己的心事好像被看穿了,不自觉地往后退去,朝晕却忽然弯眸,展露出一个比那朵玫瑰还艳丽的笑容来。 “谢谢你,”她说:“我很喜欢,超级喜欢,除了韵韵送的礼物之外,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了。” 承绰的脑子慢慢地转,识别出来了三个“喜欢”。 他看着她弯弯的眉眼,觉得是无以复加、万物复苏的漂亮。 他知道的,第一次见她时他就知道,她笑起来一定会很漂亮。 一切都如此值得,在给她带来了喜欢的这一刻,他到现在为止受的苦、淋的雨都显得那么值得。 他勾唇:“好。” 朝晕真的很中意这条裙子,要穿上试试。 承绰不知道害羞个啥,一个劲地摆手说自己要走,又不是让他帮她换。 朝晕不逼迫他,给他一个拖把,让他拖拖地,承绰又老老实实拿着拖把开始拖地。 承绰干活很精细,正如朝晕所料,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承绰还没拖完地。 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顿了很长时间不敢抬头。 朝晕直接道:“抬头。” 好,这下子要抬了。 他喉结滚动,慢慢直起腰,慢慢抬眸,看向朝晕。 她从自己房间抱出一盒柠檬软糖,笑吟吟地走向他。 裙子的剪裁极尽简约,仅凭流畅的弧线便勾勒出身体最美的轮廓,她行走间,裙摆便漾开慵懒的波浪,散发出无声的矜贵。 像刚熟的石榴,在他的冬烙下一抹红,带他到了从未踏足过的夏秋。 站定到他面前后,朝晕夺过拖把,把这盒糖塞给他,挑眉:“好看吗?” 承绰接过那盒软糖,沉静的眼眸看她时,纯净、沉稳、明亮,他轻声说:“好看。” 她穿着这条裙子站定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突然好想有好多好多钱。 想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裙子给她穿。 要让花和玉都知晓她是一个可爱、有趣、明丽的姑娘。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2。】 十一月在越发凛冽的寒风中过了大半,承绰不知怎的还感冒了。 朝晕觉得是因为他的指甲油掉光了,没办法保护他了! 一开始症状很轻的时候,朝晕就让他买感冒药,他嘴上应着,实际上根本不买。 后来朝晕又主动给他买感冒药,好不容易让他收下了,她第二天去找奶奶说话时,在屋里面看到了她买来的感冒药,动都不动。 朝晕都无语了,你说感冒药这东西,你囤它做什么啊? 反正承绰这人,一固执起来比牛都倔,坚持声称自己过两天就好了。 然后他过两天就哑了。 没错,是真哑了,病毒性感冒带来的暂时性失声,这下子可真是能把手语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了。 本来要是一开始就好好吃药,没准就痊愈了,现在就只能等着这感冒过去。 朝晕作为一个善良的人,在得知这件事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声地嘲笑承绰。 朝晕艺考之后就要去高中上文化课,高中离得也不远,承绰绕个道就能到,顺路带她去吃点东西。 面对朝晕这么直白的嘲笑,承绰恼也不能恼,说也不能说,只能自己一个人郁闷。 真奇怪,他平时很健康的,感冒很快就好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好讨厌。 朝晕还在旁边哈哈大笑,很夸张,听得承绰都想捂住耳朵,最后也只能自暴自弃地按着朝晕的脑袋,威胁似的晃了晃。 天越来越冷,朝晕已经穿上了羽绒服,围着一个兔兔米色围巾,看着圆滚滚的,脑袋再这样晃来晃去,活脱脱得像一支糖葫芦。 第573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5) 不过朝晕是一个善良的人,看在承绰这么可怜的份上,朝晕决定带他去吃一顿好的,安慰安慰他的心灵。 承绰看她不是走去小吃街的路,还越走越偏,伸手拉住她,给她比手语:走错了。 朝晕现在已经能理解大部分简单的手语了,又反拉着他的手继续朝着大商场走:“没走错,我要请你去吃顿好的。宏宇街开了一家很好吃的拉面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应该吃点又清淡又有营养的。” 承绰只在乎“宏翔”和“拉面”两个字,最后兑在一块儿,就变成了“好贵”。 他又急忙拉住朝晕,比划到:很贵。我们不要去吃。 朝晕说:“不贵,别看我生活费少,带着我的压岁钱在内,我其实存了好多钱呢。” 哦,那她之前和他哭穷,都是耍他玩呢? 这一点承绰倒是不在乎,他不想让朝晕破费,固执地比划:不要。你吃,我不吃。 朝晕不想和他吵,轻啧一声,干脆直接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承绰:!!! 男人呆掉了,比划的动作都被按下了暂停键,都不知道还可以这样。 朝晕耍赖皮。 承绰有点急了,拽着朝晕的袖子晃来晃去,要让她睁开眼睛,差点急得跺脚。 朝晕不理会,还自顾自地侧了个身,都不正眼看他。 承绰好像察觉到朝晕不想理他了,动作从一开始的急迫到后来的小心,最后彻底被磨得没脾气了,只能轻轻拽拽朝晕的衣服。 他不想让朝晕不理他。 朝晕睁开一只眼睛,问:“现在想不想去了?” 承绰还想迂回一下,刚刚摇了一下头,朝晕居然又要闭上眼睛,他吓得赶紧点头如捣蒜。 朝晕这才微微一笑,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脑袋:“这才对,我就知道你最喜欢吃拉面了。” 他其实都没吃过拉面,更不要说什么日式拉面了。 朝晕铁了心了要请客,根本没有给承绰付钱的机会,最后承绰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朝晕对面,看着面前的一大碗日式拉面,轻轻嗅了嗅。 商场里面开了暖气,朝晕觉得有点热,把围巾脱下来,迫不及待地捞起筷子夹了一筷吃了一口,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承绰也不遑多让,从一开始地小心尝试到后面的大快朵颐,他只用了三筷子。 朝晕吃饭也慢慢的,又咽下一口面,感叹道:“我们两个的恩格尔系数一定很高。” 承绰捕捉到了陌生词汇,疑惑抬头,眨了眨眼,朝晕直接和他解释道:“恩格尔系数就是食物支出在总支出中占的比重。” 哦!比重,这个承绰知道。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用管它,老外吃过好东西的话,都研究不出来这玩意儿。“ 承绰却陷入了沉思,半分钟后,他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和朝晕比划:那我家的恩格尔系数达到了1呢。 他比划“恩格尔系数”的时候,是指了指朝晕的嘴巴,又做了个倒回的手势,意思是朝晕刚才说的东西。 朝晕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一边是笑他比划的内容,一边是笑他表达恩格尔系数时候忙碌笨拙的状态。 承绰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严肃地表示:吃饭很重要。 所以不能因为吃太多笑他。 朝晕笑着为自己辩解:“我又不是笑这个。” 承绰问:那是笑什么? 朝晕答得很丝滑:“笑你很可爱。” 可爱。 承绰又呆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可以称之为不修边幅的衣着,忙摇了摇头。 不要用可爱形容他。 朝晕不管:“就是可爱。” 承绰还要摇头,朝晕又闭上眼睛了。 承绰:…… 他认栽了,又扯扯朝晕的袖子,表示妥协。 于是朝晕又笑眯眯地睁开眼睛,说:“这才对。” 唉!舒爽!这种状态下,承绰终于不再是那头死倔的驴了! 两个人从商场出来,迎面而来一阵料峭的风,朝晕今天穿得厚,没什么感觉,但是承绰还是只穿了一件毛衣,看着不厚,出了门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朝晕踮起脚尖敲敲承绰的脑袋,语气有些凶:“都说了让你每天穿厚一点穿厚一点,怎么就不听呢?” 承绰想说因为不冷,刚才抖那一下完全是出于生理性本能。 但是朝晕没有看他比划,反而是低头解下自己的米色围巾,又转过身来,踮起脚尖,给承绰围上。 柔软的、温暖的、馨香的触感,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什么都不懂时,玩得最开心的那天下午看到的暖烘烘的太阳。 她离得很近,手有点凉,不小心擦过他的脖颈的时候像雨水滑过,也像玉,密密麻麻的一片颤栗让他手指微缩。 朝晕退开之后,说:“好了!” 承绰这才表示:我不冷。 “我管你冷不冷的,就是要戴着,”朝晕仰头,霸道地说:“露出脖子的人会被吸血鬼咬脖子。” 承绰勾唇:你也露脖子了。 朝晕认真地问他:“你觉得我和吸血鬼谁更厉害?” 承绰毫不犹豫:你厉害。 “这就对了,你打不过,我打得过,”朝晕露出淡淡的、自得的微笑:“戴上围巾乖乖回家吧!” 承绰低头看围在脖子上的兔兔围巾,想伸手摸一摸,最后还是没舍得把它弄脏。他抬头看朝晕,神色不像说笑:我也要还你一个。 “喔,”朝晕漫不经心地扯上他的袖子,拉着他慢悠悠地往回走:“我要钻石做的围巾。” 承绰有些为难了,拉住她,比划:可是那种围巾听着很不保暖。 拜托,他在意的居然是这种事。 朝晕哈哈笑了两声,又突然绷着脸:“不要让我笑,脸上会长皱纹。” 承绰瞳孔微震,打手语的速度都快了:乱说,你还这么小。 :不要在乎这种小事,你很漂亮。 朝晕垂眸,认真地翻译他的手语,纤浓的睫毛一眨一眨,像是被风吹动的竖琴弦。每眨动一下,就会有蝴蝶落在他的身上。 寒冷的秋冬天让她看起来更白了,白得脆弱、透明,晶体一般,但是眼睛里却总无声地烧着两簇火,让他也感受不到冷。 第574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6) 朝晕读懂了他的意思,又笑了起来,继续拉着他的手往家走:“好吧,我以后多笑笑。” 也要多开心。 她开心的话,他的冬天都会来得迟一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56。】 承绰说要还给她一条围巾,朝晕其实并没有当回事。 毕竟承绰自己心里有数,普通的围巾也贵不到哪里去,她倒不担心承绰会倾家荡产买一条围巾送给她。 三周过去,快要入冬,天越来越冷,预报说最近会下雪,朝晕身边的同学都很兴奋,基本上每天都要提一嘴雪。 朝晕也在在意的,不过她在意的是下雪能不能放假。 和朋友在校门口告别后,朝晕左拐步行了大概三百米,在一家超市门口看到了等着的承绰。 还是那样缄默到会让人不经意忽视的人。 他从来不会往前去一点点,嘴上说是和其他家长挤来挤去会把人家的衣服弄脏,实际上是生怕朝晕的同学看到她,继而问她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玩呢? 毕竟,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承绰一眼就看到她了,死板的脸上露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站直,朝她走过来。 朝晕顺手拉过他的手,刚要说“走吧”,他却轻轻挣开她的手,说了声“等等”,而后把背上的包转到胸前,拉开拉链在里面翻翻找找。 朝晕的视线落在拉链上晃悠着的粉色星星,伸出手指点了点。 承绰翻出来了一个普通的衣服包装袋,手伸进去拿东西,朝晕探头去看,在这个白冷冷的冬天,一下就被一片暖红晃花了眼。 承绰掏出来这条围巾,又把袋子往回一塞,拉链一拉,背回背包,而后才细致地整理好这条花色繁密精致的围巾,以近乎于专业的手法给朝晕围上。 朝晕就双手插兜,扬着脖颈,眯起眼睛任他戴,看起来像是在接受王冠似的。 “好了。” 因为感冒才刚好,承绰的嗓音有些沙哑,便衬得他更像一个老气横秋的老男人了。 他认真地从上到下把朝晕看了一遍,确认这条红色围巾无比适合她后才点点头。 确实很适合,她虽然健康活泼,但是因为行事性格等原因,看起来总让人感觉气血不足,下一秒要碎了似的。 现在围着一条红色围巾,看起来真的像圆鼓鼓的糖葫芦了。 他满足地勾唇,两只手轻轻捏了捏朝晕的两颊,说:“好看。” 为了给她戴上干干净净的围巾,他下工以后可是洗了好多遍的手呢。 朝晕大王慷慨地让他捏了两下,低头捧起围巾,看了又看,问:“哪里来的?” 承绰因为她的问题轻轻咳了一下,挺直腰背,若无其事地道:“跟着奶奶学着织的。” 实际上他的眼睛都快要长在她身上了。 朝晕不出所料地瞪大了眼睛:“自己织的?” 承绰又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表示都是小事。 朝晕抚摸着精致的花纹,眼尾漾开笑意:“你知不知道织的是同心扣?” 承绰听到了陌生的词汇,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奶奶教的什么,他就织什么了。 朝晕轻笑出声,拍拍承绰的肩:“很不错啊!我还以为是买的呢。” 这不是朝晕恭维他,他的手艺确实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是新手织的。 承绰的动手能力一绝。 承绰被朝晕夸了,围巾上的每一针都有了无上的价值,他唇边的笑容又扩大一分。 朝晕原本想抱抱他,但是探近的时候突然停下,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眉头轻皱:“你眼睛里面有好多红血丝。” “啊……” 承绰拖长了语气,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朝晕就直接问:“是因为织围巾?” “不是,”承绰立刻矢口否认,不大自然地挠了挠头:“最近在学电焊,闪到眼睛了。” 朝晕穷追不舍:“都闪到眼睛了,晚上还织围巾?” “唔……” 承绰一想不出回答的话就开始无意识地哼唧,朝晕一横眼,直接上手拍上他的脸,凶神恶煞地问:“然后也不舍得买眼药水?” “额……” “别再哼唧了,”朝晕手上用力,把那一张俊脸挤得变形,直到消气了才放下手,转而拉上他的手腕:“走了。“ 承绰问:“去哪?” 朝晕说:“我让你去哪你就去哪。” 承绰说:“喔。” 朝晕带承绰去了他们之前一直去的小树林,天快黑了,路灯都亮起来了,朝晕把他按在长椅上,从书包里拿出来一瓶眼药水,板着脸说:“我要给你滴眼药水,不许拒绝,乖乖听话。” 承绰听她说这话,就像大人看小孩子穿自己的衣服似的,他笑着轻轻点头。 朝晕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很简单的工程,但是却惊讶地发现,就连她都掰不开承绰的眼睛,对方眼睛的咬合力堪比鳄鱼。 朝晕几次三番地尝试,最后都不知道是不是气笑了:“不要一直闭眼呀。” 承绰语气平静,但是含着一丢丢的委屈:“做不到。” “是不是太紧张了?”朝晕自说自话,最后计上心头:“我给你讲个故事放松放松。” 承绰双腿岔开,稍微厚一点的衣服都会把他衬得虎背熊腰。人此刻正扬着颈子,半眯着眼看朝晕,神色是不同于锋锐外表的认真,听她讲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猪,很贪玩,不好学,连很简单的词语都念不出来。老师想尽办法让他好好学习,最后决定使用激将法和鼓励法。它说小猪不如别的同学,连乘坐、啜泣这种词语都不会念。” “小猪很生气,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第二节课上,老师挑人念词。到小猪的时候,老师说,你是不是最聪明的小孩?小猪说‘我是!’然后直接念出来了老师点的两个字‘乘、啜!’” 故事讲完了,承绰听得很入神,朝晕趁着这个机会麻溜地给他滴完了眼药水,承绰被袭击了之后也只是闭上眼睛,流下两行不知道是眼药水还是生理泪水的液体。 第575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7) 他闭着眼睛不说话,朝晕也不说话,就这般沉默了 三分钟后,承绰忽然睁眼,看着朝晕,脸色不凶,语气却严肃:“你也是小猪。” 朝晕没想到他最后的反击这么苍白无力,叉腰大笑两下:“你以为你这样攻击得到我吗?” 承绰看着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才不是要攻击她,他只要她和自己一起做小猪。 朝晕把眼药水交给承绰,让他在三天以内把眼睛养好,否则就是犯欺君之罪。 承绰晃了晃这瓶眼药水,遵旨了。 两个人又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气温比刚才低了许多,朝晕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气,说:“冬天要到了。” 承绰也抬头望天,突然道:“不喜欢冬天,更喜欢夏天。” 朝晕对于他还有喜恶这件事表示惊奇,问:“为什么?” 承绰:“南城那边有些地方夏天很漂亮,尤其是未开发地段。小时候能在森林里捉一整瓶萤火虫。” “萤火虫?”朝晕确实感到好奇了:“我还没见过萤火虫呢。” 承绰想了想,尽量和她描述一下萤火虫长什么样子,最后说:“有好多人会在夏天抓一瓶萤火虫送给重要的人。” 朝晕挑眉:“你也会吗?” “当然,”承绰点头:“送给奶奶。”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的回答,朝晕耸耸肩,又听到他说:“下个夏天,还想送给你。” 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句话说得多么耐人寻味,声调依旧平静,只是在诉说自己最真心的想法。 在这么冷的天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星星一起悬升,反而化成暖雾,把他们完全包裹。 朝晕愣了愣,旋即勾起唇角:“那要是我抓一瓶萤火虫送给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承绰怔然,原地立正了,朝晕就笑眯眯地跟着他一起立正,等着他说话。 沉默几分钟之后,承绰低头看她,好像是想拿出年长者的架势,但是表情和语气都不大自然:“你说的不对。” 到底是她的说法不对,还是她的想法不对,他也没说清,说完就快步往前走,跟谁在他身后点了火似的。 朝晕就慢吞吞地跟着,眼看着他就快要走丢了,才加大音量道:“我跟不上。” 于是那个变得小小的人影都停下了,随着朝晕的脚步接近,又变得大大的。朝晕走上去拉上他的手,满意地点点头:“走吧。” 没过一会儿,她又问:“你不想嫁给我吗?” 承绰说:“你还小。” 朝晕:“你只比我大两岁。” 承绰沉默了半晌,轻轻偏了下头,匀给她的两分目光注入了满满的情绪,他的声音和凉风一起吹过来:“我们的距离很远。” “朝晕,你的未来很光明。” 而他不一样。 他的语气很平静,他的大脑很清楚,但是他的眼睛不是这样说的,他自己都分不清身体的哪里在说话。 朝晕另一只手摸了摸围巾,语气依旧从容、淡定:“我可以带着你的未来一起光明。” 承绰失笑着摇摇头——没有吃过苦的小孩子总是会把事情想的很简单。她不知道,他的根只能扎在南城那个原始的、粗野的、被遗忘的城市。 他转过头,抬眸看着天空,缓缓吐出一口气。 其实,你给我的光明已经足够多了。 所以,那些我不该也不会拥有的,我也不会肖想着渴望了。 有这一个一起散步的月夜在的话,未来的光阴如何虚度寂寞,都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你依旧美丽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就都没有关系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1。】 —— 天冷下来,承绰把奶奶看得更严了——对于老人来说,冬天是一名强大的敌人。 奶奶自己每天都在家里,难免会无聊,碰巧朝晕也想过去玩,就说定了一个周五下午,承绰来接朝晕去她家玩,给奶奶一个惊喜。 承绰觉得这样很麻烦朝晕,她需要来来回回地跑,不过朝晕乐在其中,他也没什么权利阻止她。 天是干干的冷,寂寂的哑。阴沉沉的天把光秃秃的树木压成了孤零零的电线杆,像大地伸出来的求救的黑色手指。 每吸进去一口气都会有一把小冰刀子擦过鼻腔,透心的凉,带着铁锈味道的淡淡的腥气。 承绰裹着一个微微脱线的灰色外套,站在便利店前等朝晕,手里捏着一根烤肠。他的头也低着,除却手微微转动着烤肠的竹签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他靠着电线杆,人也几乎变成了一个僵硬麻木的电线杆。 学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说说笑笑地从他旁边走过,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尽量不让别人碰到自己,免得脏了人家的衣服。 学生就是学生,就算是忙于学习,脸上也总是迸发着活力四射的笑容,似乎有无限活力,连眼睛都是有光亮的。 朝晕也是其中一个呢,而且是其中最活泼最可爱的一个。 和他这种人简直是云泥之别,他的精力和活力早就被大地和泥土吸了去了。 身后突然围上来一双手,捂上他的眼睛,体温和她的嗓音一样,偏凉:“猜猜我是谁?” 承绰握上她的手腕:“朝晕。” 朝晕松开手:“对喽。” 承绰转过身,被她脖颈间围着的红色围巾亮了下眼,轻轻摇了摇头,把手上的烤肠塞给她,又接下她的书包,声线平稳:“累吗?” 朝晕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他身边,离他更近了一点:“还行吧,我可能是天才少女来的,我觉得没什么难度。” 承绰失笑,道:“就是天才少女……” 尾音未落,有一道嘹亮的女音从身后截了过来:“朝晕!” 他立刻止住话茬,几乎和朝晕一起转身,看到了三个穿着和朝晕一样校服的女生。 她们小跑上前,这才注意到了承绰,一顿,收敛了点,好奇地问:“朝晕,这是你的家长吗?” 朝晕还没回答,承绰已然先一步拉开了和朝晕的距离,垂下眼眸,低声道:“是表哥,偶然路过,送她回家。” 第576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8) 三个人听到他说话的怪怪腔调,都不由得一顿,尽量不表现出来异样,纷纷礼貌微笑:“哦,是哥哥啊,朝晕,你哥哥看起来还挺帅的。” 其实她们根本看不出承绰长什么样:他在她们靠近的时候就低下了头,连带着肩膀也沉了下去。 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了,但是确实看起来有些畏缩。 那么说一下,只不过是出于礼貌。 不过还真奇怪,听说朝晕家里很厉害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嗯,穷酸的亲戚? 朝晕没回答,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和承绰之间的空隙,又收回视线看向她们,认真问:“盼盼,有什么事吗?” “哎呀,怎么整天板着一张小脸呀!知不知道看起来多萌!”盼盼笑着勾上朝晕的肩,不经意间又把朝晕和承绰隔得更远了:“一起去歌星大咖那儿唱歌呀!他们那儿这几天做活动。天气预报还说晚上有小雪,你想想,大家唱完歌回家的时候突然下起雪,多浪漫啊!” “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也凑过来,冲朝晕眨眨眼:“我们就喜欢听你唱歌,有意思。” 剩下的那个女生连连点头。 朝晕看着自己的三个歌迷,轻叹一口气,一本正经地拍拍她们的头:“可是我今天有约……” 承绰突然出声:“去吧。” 朝晕卡壳了,掀开眼眸看过去,瞳仁里没有波澜,只有一湖关于他的模糊倒影。 在这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比现实里更远,隔了一条银河一般。 没有说话,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三个小女生面面相觑,总觉得气氛僵硬起来。 盼盼大着胆子问:“朝晕,你和你哥哥有约吗?有约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没事,她跟着你们一起去玩更好一些,”承绰说到,低下眉眼,语气平静沉稳:“她更适合和你们多相处相处。” 看着其实感觉没有很大年龄,说话还真像大人呢。 不过话是这样说,肯定还是要问朝晕的意见的。三个人又看向朝晕,小心地问:“那,朝晕你说……?” 朝晕突然伸手扯回自己的书包,动作间正常说到:“我跟着你们去唱歌。” 说着,她又把手上的香肠塞给承绰,后者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怔住,没反应过来,朝晕仰眸看他,眼神没什么不对,但是带着股凶劲儿,声调冷下去:“拿着。” 盼盼她们又是目瞪口呆:这到底谁是谁的长辈啊? 承绰条件反射地接过这根已经冷掉的香肠,朝晕手上没了东西,被盼盼他们拉着转身离开,很快就被蹦蹦跳跳的三个人拉着走远了。 承绰拿着这根烤肠石化在原地,微微转动了僵硬的脖颈,眯眼看着她们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缩成针尖,然后狠狠扎进他的胸口。 胸口处这才后知后觉地往外冒着酸和涩,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上背后背包上挂着的粉色星星,低头安静地看着这根烤肠,迟疑地咬了一口。 好凉。 他蹲下去,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马路对面的树干上,一口一口吃着烤肠,旁边有人经过也不再在意了,有人擦着他的衣服或者裤子走过,他也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想:朝晕刚才不开心了,到地方了应该吃点甜的。 她真的更想和他一起去南城玩吗?可是和与她同一个世界的人一起玩,应该会更开心吧? 是要多和那样正常的同龄人交朋友,和她们一起玩儿,总不能一直和他这种人厮混吧?只分给他小小的,少少的,微弱的喜欢就可以了。 可是想是这么想,心却像流脓似的,潮湿的疼痛钻进血管,每次呼吸都会带着冬天的酸和闷沉的胀。 他想,他还是自私、不成熟的一个人,放手这门课还是没能学会。 不过他本身也不用学这门课,他本来就没什么能放手的,因为除了没用的时间,他的手心抓不住任何东西。 谁会想到他有想要抓紧的东西呢? 他的内心远远没有外表这么平静,扔掉香肠棍后,他又点了一根烟。 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认识朝晕之后,连一盒都没有抽完,总想要省钱给她买点好吃的好穿的。 猩红的火光一明一灭,一灰一断,可每次从口中吐出烟雾时,胸口中的郁闷感却不减反增。 他不禁抬头看着天空,烟把眼前的天磨成了一块儿镜子,他甚至听得见自己心里一声声叹息—— 一种明知不可为却避无可避的深切无奈。 天更冷了,他察觉到了,站起身,往刚才那个女生说的那家歌厅走去。 一个小时过去,天更灰了些,阴冷冷的。 朝晕和同学一起下楼的时候就发现了,似乎真的有下雪的征兆。 同学刚才在笑她的歌声,出了歌厅后又失望于没下雪。 朝晕没吭声,一言不发地望着店门口电线杆旁边站着的人。 他高壮的身影拢进灰色里,僵硬着,一动不动,也像一个电线杆。但是朝晕看向他的一瞬间,他似乎又活了,缓缓抬脸看她。 盼盼惊呼一声:“朝晕,你哥哥在这儿等了一个小时啊?天啊!多冷啊。” 朝晕微不可查地皱眉,承绰已经上前,垂眸看她这身毛衣,摇了摇头:“太薄。” 朝晕不搭腔,承绰又自顾自地把背包拿下来放地上,要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朝晕,朝晕却先一步别过脸,冷声道:“我不要你的衣服。” 承绰的动作滞住,好像有冰碴子砸了他一身。 他又沉默着把衣服穿回去,张了张嘴,问:“围巾呢?” 朝晕不看他:“不想戴。” 盼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承绰如高山一样的身躯居然微微颤抖。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男人像认输了一样泄了气,小声问:“唱完了吗?” 朝晕声色平静:“唱完了。” 承绰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蜷缩,奇怪的腔调里裹挟着盼盼她们听不懂的一种卑微:“要回我家吗?” 话音刚落,朝晕直接拒绝:“不,我们要一起去吃饭。” 第577章:小城说,穿山越海(29) 其实朝晕的口吻和平时的差别不大,但是承绰的脸色却微微泛白,最后有些慌乱地道:“朝晕,不要生气。” 盼盼她们:? 哪里生气了啊?她们没看出来朝晕生气啊?朝晕脾气多好了,她是不会生气哒…… 然而朝晕却没有回答这句话,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个什么揣在手里,承绰脑海里一直在不断刷新各种可以让朝晕消气的话和点子,没有注意她的动作。 朝晕正眼看他,忽然一皱眉,一瞪眼睛,简直像是应激的猫,她加重了语气:“为什么不要?我就要生你的气,我还不想理你。” 盼盼她们还是第一次听朝晕这样说话。 别说她们了,承绰也是第一次听,他更慌了,什么也不想顾,着急忙慌地要上前拉朝晕的手,却被她轻巧避开,他最后什么也没碰到,唯一能抓在掌心里的温度也冷却下去。 朝晕喊上盼盼她们去吃火锅,和承绰彻底擦肩而过时也没有说一句好话。 承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去看朝晕的背影,只能缓缓弯腰,捞起地上的背包,手像急切渴望着什么一样,朝着挂小星星的地方伸去,迫切地想要把什么抓在手心里。 然而空空如也,除了一个断了一半的链子以外什么也没有。 他猛然低下头,急促地蹲下去,速度快得差点跌倒在地,可连身形都没来得及稳住,他便急忙打开背包,在里面的所有角落都翻找了个遍。 大脑一片空白,这个早就信了命了的孩子无法不相信这是他和朝晕之间彻底结束的预兆。 他甚至 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灰白调的心脏频率已经快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只是几乎出于本能地伏在地上,四处寻找自己的粉色星星。 这儿找不到,他又背起书包急忙跑上来时的路找,又要速度快又要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寻找很耗费精力,最后依然一无所获。 他站在马路灯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空旷、迷茫、惊慌,几乎是要被吹熄,几乎是要崩塌。 马路对面走过四个女生,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了朝晕。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又被点亮、重塑,只能通过凝望她的身影来为自己灌输一点可怜的精气神。 他的视线轻如蝉翼,风却吹不走,仿佛生在人身上似的。一寸寸地浏览、转移,最后却忽然停在了朝晕右侧的手上。 尽管距离远,并且很模糊,他却依然能万分确定那就是他的粉色星星。 朝晕把他的小星星捡走了,没有还给他。 他触电般的瞪大双眼,张开嘴,却是哑了,字句吐不出来,只有凉风像水泥一样灌进了喉咙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晕越走越远。 于是,他只能安静下去,力气也和声音一同消失掉了,慢慢、慢慢地蹲下去,双臂把自己圈住、围住、困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还是生自己的气,也可能有无理取闹的委屈,反正就是眼眶发热发酸,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能把小星星拿走? 就算打他几巴掌也好了,怎么能把小星星拿走呢? 她真的不想理他了吗?他们不能再说话了吗?他不能再给她做饭吃了吗? 承绰越想越难过,感情从来没有这么澎湃汹涌过,他招架不住,只能红着眼眶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不要。 —— 朝晕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还是没有下雪,盼盼她们失望至极。 家四周都没什么声响,天暗下来,一切都呈现出难以言表的孤寂。朝晕视力很好,远远地看见自家门口摞着的一堆木材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及木材旁边站着的人。 他似乎也看见她了,动作不可谓不僵硬,立在暗夜里,如同雕塑。 朝晕抬步走去,绕过门口的木材,在承绰旁边停顿了下。 承绰站在一边,梗着脖子,嘴张张合合,最后只是低声说:“做个秋千。” “…有喜欢的什么图案吗?我会画。” 小心翼翼的,语气轻轻的。 朝晕瞥他一眼,没搭理他,自己径直走向大门,开锁、进去、关门,一气呵成,一句话没说。 承绰耷拉下脑袋,轻轻抽了下鼻子,又弯腰抱起木材,慢吞吞地往之前朝晕给他指的那两棵树的方向走。 做秋千对他来说不是很难,不过因为是朝晕的秋千,他做得格外认真,所以进度不算快。 他做起事来很投入,等下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是打了一个喷嚏,这才反应过来天好像更冷了,连他都感受到了一点凉意。 不过这点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这附近的路灯不算亮才让他觉得有些麻烦,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切歪木材或者切到手。 他站在原地,微微瘪眉,歪了歪头,最后还是弯下腰背,准备继续迎着淡淡的光亮做秋千。 可下一秒,身后突然亮起了光,在他脚底投下暖黄调的光线。 承绰一愣,转过身去,看到朝晕的一瞬间,又不由得想要逃开她那双于他而言像蛛网一般的眼睛。 可他硬生生地抵回了那种冲动,小心地迎上她的目光。 朝晕拉开了窗帘,站在落地窗前,轻轻折眉看他,似乎是不解。 她一只手扒在玻璃上,一只手握着一罐果酒,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从旁边拉过一个凳子坐下去,一边喝酒一边托腮看他。 承绰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硬扛五分钟后,还是蹲下去,继续做秋千。 因为光线充足的关系,他的进程快了不少,况且朝晕在一旁的话,他总会安心许多。 很快,一个光滑平整的秋千被绑在两棵树中间,承绰又拿来买来的颜料,思考要画什么。 画黄色星星和粉色星星吧,说不定朝晕看到了一高兴,就把小星星给他了呢? 他刚刚做好决定,朝晕突然拍了两下玻璃,一下子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她双手扒着玻璃,脸蛋红红的,眼眸像鳞波一样亮,却并不清明,此刻正瞪着眼看他。 第578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0) 她什么也没说,承绰却知晓自己应该过去。 他放下颜料,抬步走过去,直到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层玻璃。 这一刻,他很难不想——和朝晕离得近一些真好啊, 真好。 感觉世界都温暖了许多。 一层玻璃的距离让他的伪装都有了卸掉的理由,他弯下腰,眼眸里的柔光几乎要把灯光融化成蜜糖,轻声喊:“朝晕。” 朝晕睁着眼瞪他,直接拉开了落地窗户,外面干冷的空气和屋内软热的空气互相冲击、融合,最后又卷成了一场看不见的细雪,簌簌落在他们身上。 朝晕直接伸手拉过他,把他拉进屋里,又“啪”得拉上窗户,屋内不比外面风大,很安静,承绰还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朝晕问:“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搞不懂你。” 心几乎到了嗓子眼里,又因为她的话坠落到了谷底,他勉强笑了下:“什么?” 朝晕看他这样装傻,更生气了,把自己砸到沙发上,双手抱头,烦躁地抓了抓,不解到极致:“你又不想和我一起玩,现在又来给我做秋千,到底什么意思?” 她喝酒之后比平时更跳脱一些,现在的样子像一只炸毛小狗。 承绰快步走过去,单膝蹲下,轻轻钳住她的手,忙说:“没有不想和你玩。” “喜欢和你在一起。” 朝晕皱眉看他,指控他:“可是你让我去和别人玩。” “明明我们都约定好了,你食言。” 承绰只觉得满口苦涩,他轻吐出一口气:“但是你和她们玩更好一些,你总不能一直和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对吧?”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朝晕更生气了,黑瞳仁里冒着火,伸手重重地拍他的脑袋,一直拍:“你凭什么擅自替我做决定?我就是想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是喜欢和你一起,这种事你也要管!你好烦!我不要理你了。” 承绰乖乖地听着,任打任骂,直到最后才哑声说:“我错了,不要不理我。” 朝晕才不管他,别开头,生闷气。 承绰抬眸静静地凝视她,钢铁一般的人却有快要软成水的目光,他轻声说:“头发乱了。” 偶像包袱很重的朝晕抱上头,顿时忘了自己不要理承绰了,指着卫生间命令道:“你去拿梳子,我要那个黄色的梳子。” 承绰应声,起身去帮她拿梳子,在拿梳子前洗了好几遍的手。 他把梳子拿出来后递给朝晕,朝晕却没拿,背过身,说:“你梳。” 承绰僵住了,但是他现在没有拒绝的选择,只能默默站在朝晕身后,谨慎地为她解开皮筋,小心翼翼地帮她梳头发,动作轻到朝晕都有了困意。 她打了个哈欠,问:“奶奶知道你在哪里吗?” “知道,”承绰轻轻梳顺她的头发,回答,“她一切都好。” 朝晕舒服地眯起眼睛:“我好困。” 承绰生疏地给她绑上头发,犹豫着是绑三圈还是四圈,最后还是绑了三圈,闻言回道:“那就睡觉吧。” 朝晕说:“我睡不着。” 他说:“闭上眼睛,很快就能睡着了。” 朝晕不服:“我说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她喝完酒后脾气变得有点大,不过承绰不这么觉得,他顿了顿,问:“要给你唱歌吗?” 朝晕别开脸,牛皮哄哄地拒绝:“我才不要。” 承绰眼眸黯淡了些,默了片刻后,问:“那要怎么办?” 朝晕让他交出他那个小破手机,随便搜了个童话故事扔给他,往沙发上一躺,盖个小毯子,闭上眼睛:“给我念个故事。” 承绰愣住:“我讲故事,不好听。” 其实唱歌也没有好听到哪里去啦! 朝晕又睁开眼,凶巴巴地瞪他:“我就要听。” “……好。” 承绰低头,看到的是《睡美人》这个故事,清了清嗓子,语气僵硬却又轻柔,再加上他那怪怪的腔调,听着很怪异。 朝晕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等到故事结束后,客厅内陷入安静,承绰看了她半晌,以为她睡着了,便上前去帮她掖被角,可近在咫尺之时,朝晕忽然张开眼,直直地对上他。 太近了,承绰觉得自己快要迷失在她黑洞一般的瞳孔里去。 “你知道吗?”朝晕看起来呆呆的,说话却很认真:“如果你是睡美人的话,我也会把你吻醒的。” 承绰不确定地眨了一下眼睛,本应该觉得荒谬的,却又出奇地想笑,于是便轻轻地、拘谨地笑了,说话像雪落:“是吗?就算是身上脏脏的睡美人也会吗?” 朝晕皱眉:“你不脏。” “就算是脏的也会。” 她生气:“但是你不让我把你弄醒。” 承绰忽然觉得有心酸、愧疚、苦涩在翻滚,他觉得他在朝晕坦荡的灵魂面前太单薄、太渺小、太虚伪,也太无能,仓促地低下头,勉强笑了下:“不管怎么样,没有你那么干净。” 朝晕盯着他,良久道:“别的人再干净,我也不想把他们吻醒。” 她转过头,看着天花板,眼眸逐渐迷蒙起来,打了个哈欠,口吻也染上困意:“想来想去,我要是王子的话,只有看到你的时候才会想下马。” 她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呼吸均匀,也分给了他久违的几分平静。 承绰的视线停在她脸颊上,久久不愿意离开。 身后是吊灯,他微微偏过头,鼻梁的影子叠在她细白的侧颊上。 顿了顿,他又轻轻、慢慢地低头—— 静谧之中,他的影子在她脸上落下了轻柔的一个吻。 只要如此,蜂蜜一样的甜便冲淡了那点酸,哪怕里面裹挟着苦涩的沙砾。 他像得到了宝藏似的,偷偷抿起唇,扬起唇角。 这就够了。 只给他这些,就远远地足够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65。】 他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客厅,继续借着她和她房子的光去做那么一个简单的秋千,在上面画上两颗毛茸茸的星星。 这次出来,便觉得外面好像也没有很冷。 第579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1) 朝晕睡了短短的15分钟,醒的时候伸了个懒腰,往屋外看去,发现承绰这个笨蛋还坐在落地窗外,背对着她,抬头看天。 她撇了撇嘴,拿上自己的围巾,拉开落地窗,蹲下给他围上。 承绰第一反应应该是想拒绝的,手都抬起来了,最后也没制止她,也许是学乖了吧,反正朝晕很满意。 她看向那个秋千,靠背后面涂了两颗毛茸茸的星星。 “只涂了后面,”承绰解释:“都涂的话,今晚没办法坐。” 朝晕拍拍他的脑袋瓜:“还挺聪明的嘛。就涂在后面就行。” 她小步跑到自己的秋千旁边,兴奋地左瞧右瞧,最后拽上绳子坐上秋千,头往后一扬:“你现在过来帮我推秋千,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这本来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承绰忙赶过去帮她推秋千,力道和高度都控制得很好,不快不慢。 两棵树吱呀吱呀地响,木板也会一压一压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声音了。 不过,似乎还有月亮泻天水的声音,也可能是他的心口往外汩汩冒着情感的动静,总之,他听得很清楚。 他更清楚,他逃离不了这个睡美人的童话了,他想在城堡里冬眠。 朝晕荡秋千荡得开心,抬头看着月亮,嗓音比月色清明:“只有韵韵和你推我荡秋千。” 承绰想说“还会有其他人的”,因为大家都会喜欢朝晕的,但是她又说:“我只想让你们两个推我荡秋千。” 她说:“我喜欢韵韵。” 后面还有一句话,但是是秘密,她要明年冬天再说。 承绰推秋千的动作慢了半拍,他的心跳也跟着滞了半拍。 他掀开眼眸,长睫在眼下拓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像情湖,把难言、难表的喜欢都储在里面。 手背忽然落下一点凉意,紧接着额头、手腕都覆上了星星点点的凉。 他错愕地抬头,毛毛小雪如万千爱意零星而落,切割得碎碎的,真下起来时,却能把人淹没。 北城,下雪了。 南城也是。 “下雪了!”朝晕惊喜出声,伸手接雪:“承绰!下雪了!” 他低首看她,轻声应:“嗯,下雪了。” “反应怎么这么平淡?”朝晕不满,“看到雪,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有很多,很多,最后都止在唇边,他最后说:“希望明年还和朝晕一起看雪。” 年年。 朝晕难得哈哈两声,骄矜道:“那你可要小心点,惹我不开心,这个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好。” “你以后不许再说自己脏。” “好。” “你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 “好。” “你以后每天一醒就要重复一遍‘我配做朝晕的朋友’。” “好。” 朝晕没有要补充的了,问:“你有什么对我的要求吗?” 他不假思索:“你要好好吃饭。” “行吧。” “你要天天开心。” “行吧。” “你要幸福。” “行吧。” “……” “没有了?” “没有了。” 朝晕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太完美了,又笑了:“那就看会儿雪吧。” “好。” 于是便默默看雪。 其实,承绰以往很讨厌雪。 南城的雪都是脏的、臭的,意味着隆冬将至,而且让他干活很不方便。 承绰讨厌雪,这时候也没有多喜欢,他只是觉得喜欢雪的朝晕好看。 她被风吹起的发丝,远比一场大雪浩荡。 不过这也是个秘密,承绰却不清楚什么时候能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8。】 —— 下雪之后,天更冷了,工地停了一段时间的工,承绰还要找活做,不过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稳定的,都是些零碎的活,有时候一天会打三份工。 这些事,他都不会和朝晕说,还是朝晕自己发现的。不过她知道承绰是不会停下的,她不会干涉,只能默默支持,给他买些厚实的手套、围巾。 他和她说,都是在室内,不累,也不冷。 不过在一个普通的周五下午,朝晕还是发现了他手上一直藏着掖着的冻疮,还是因为帮朝晕拿书包的时候勒着了伤口,动作顿了顿,这才被发现了。 朝晕捧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看他的伤口,看得他心里打鼓,刚要认错,朝晕却拿过自己的书包,背在身前,拉开拉链,拿出一管护手霜,还骄傲地推给他看:“当当当当!护手霜!” 她拧开盖子,很不心疼地挤了很多膏体出来,一丝不苟地给他涂护手霜。 承绰以往是一定要拒绝的,觉得浪费她的东西,现在已经能慢慢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么一点点的好了,只是垂眸,像受伤的猎犬,安静地任朝晕处理伤口。 朝晕把他的一只手都涂上了护手霜,又把另外一只手也涂好了。这么一套下来,朝晕又想起来自己还有其他东西,于是把护手霜塞进承绰口袋里,又从书包里掏出来一罐宝宝霜。 她又拧开盖子,剜出来一些,细致地给承绰涂脸。 承绰哪涂过这玩意儿,觉得黏黏糊糊的,不舒服,刚动了动就被朝晕呵止:“不许动。” 他便一动不动,朝晕满意地点点头,一边涂一边说:“涂了宝宝霜就是宝宝了。” 哪里来的歪道理。 朝晕涂完了,把自己的东西都收起来,摊开承绰的手掌,把脸埋进去,闻了闻,传来的声音闷闷的:“香香的,和我的手一样。” 承绰想:像小猫。 他手指微动,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露出个淡淡的笑:“是么?那我会很高兴。” 身上有朝晕的气味,会很高兴。 朝晕用力点头,他的笑容又扩大一分,低问:“今天想吃什么?” 朝晕立马抬头点菜:“拉面。” 他点头:“好,拉面。” 朝晕走在前面,说:“你是不是也喜欢上拉面了?我的眼光没错的。” 他又颔首:“是。” 其实他没什么爱吃的东西。 她喜欢的,他也会喜欢的。 如果她喜欢的是他,他也会尽力地、多喜欢自己一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1。】 第580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2) 承绰很少因为什么事有多大的情绪,至少表面来看是这样的,直到某一天下午,他去接朝晕放学,把鸡排递给她时,脸上是罕见的兴奋:“我们家养了鹦鹉。” 朝晕震惊:“你教它说话吗?” 承绰一顿,瘪眉:“我不会让它说话和我一样怪怪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啦~”朝晕只是想逗逗他,笑了一下:“说话和你一样就更可爱了。” 承绰卡壳了下,咳嗽了一声,又不大自然地问:“你要去看看吗?” 朝晕当然要去看。 在去他家的路上,承绰和朝晕说了这个鹦鹉是怎么来的。 他之前在南城那一片地方打工,有时候也会帮忙送货什么的,其中有一家小卖部老板店里养了一只鹦鹉。 老板的儿女都挺有出息,家里不缺钱,在南城开个小卖部纯粹是个人爱好。爷爷人也挺好,很照顾承绰,也喜欢逗他,后来这鹦鹉看到他还会“承绰”“承绰”地喊。 虽然承绰话少得可怜,但是这一来二去的,他和这鹦鹉倒也算是认识了。 不过这些年爷爷的身体也不太好,他的子女强烈要求他跟在他们身边,什么也不要管,就连这鹦鹉也别养了,安心养身体。 爷爷也是个豁达的主,觉得是自己和这鹦鹉的缘分到了,看承绰是个好孩子,索性直接把鹦鹉送给他了。 毕竟它似乎也挺喜欢他的嘛。 小鸟被养在奶奶屋子里,屋里一直烧着炉子,暖和。它的笼子很漂亮,下面还贴着爷爷送来的加热垫,温度应该让它感到舒适,状态看起来很不错。 鹦鹉叫春儿,因为爷爷的名字里有个“春”字,它是爷爷的儿子。 朝晕没了解过这种鸟,看到它的时候只觉得花纹好看,羽毛亮丽。 奶奶拉过她,笑着比划:它很喜欢承绰。 朝晕觉得惊奇,恰巧承绰打扫完院子带着一身冷气进来,春儿顿时扑腾起来,叫到:“承绰——承绰——” 朝晕:…… 难听至极!! 她立马捂上耳朵,皱眉,正经道:“好难听!比我唱歌都难听!要是做成闹钟,七点钟响,六点钟就起床关了。” 承绰走近,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还好,和你唱歌差不多。” 朝晕震惊:“我唱歌这样?!” 承绰弯眸,走到笼子旁,弯腰,对着春儿一字一句道:“朝晕,漂亮。” 春儿立刻重复:“朝晕、漂亮!朝晕、漂亮!” 朝晕:!!! 她正了脸色:“嗯……其实还好,也不是很难听。” 她也教它:“奶奶、可爱。” 春儿扑腾了两下翅膀,歪头看她,没重复。承绰喂它两颗瓜子,道:“一句话要训练很长时间。” “哦——”朝晕眨眨眼,认真地看他:“所以你对它说了好多遍‘朝晕好看’是不是?” 承绰动作停了停,轻咳一声,装作没听到,若无其事地继续投喂。 朝晕移回目光,继续看春儿,又细致地教:“承绰,喜欢,朝晕——” 一只大手不轻不重地按上她的脑袋,朝晕扭头,看到承绰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摇了摇她的脑袋,语气平稳:“别瞎教。” 但是其实耳朵都红得要熟透了。 朝晕凝重了脸色,震惊而疑惑:“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3。】 “……” 承绰噎住,进退两难,干脆又抿紧嘴巴不说话,闷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的房间和奶奶的房间连在一起,方便他随时查看奶奶的情况,中间就隔了一扇门。 朝晕还要跟过去,被奶奶拉住了,奶奶笑着比手语:他脸皮薄,让他缓缓。 朝晕不知道有什么好缓的,不过还是听话地坐在她旁边,和她说起来这一阵子发生的事。 承绰没她那么心大,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也心绪不宁,搓了好几把脸才稍微好一点,最后干脆开了灯,直接拿出来一本英语字帖开始练字。 十分钟后,朝晕推门而入,第一感觉是他这屋子好冷,一点点儿的暖意都没有。 她背着手走近背对着她埋头苦写的承绰,好奇地探头,看他在写什么。 她的发丝因为垂首而从脸侧滑落,擦过承绰的脖颈,激起一阵带有凉意的颤栗。 他面色不变,叹了口气:“太近了。” 朝晕往旁边让了一步,继续看。 承绰在自己的本上临摹字帖上的字,翻过去一页给朝晕看:“我的字。” 朝晕沉吟片刻,说:“承绰,像狗爬。” “……”承绰沉默一秒,接受了,又翻过来,给她看刚才写的:“这个是刚才认真写的。” 朝晕看了两眼,说:“承绰,像狗认真地爬。” 承绰:…… 他收回自己的本子,看了半晌,又接受了,叹了口气。 朝晕拿过他的字帖,挑眉:“三年级英语字帖天天练。” 大部分是空白,朝晕一开始以为是没写,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用铅笔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应该是想把一本字帖用好久。 朝晕指着上面的一句话:“念给我听听呗。” 承绰看着那行英文,如临大敌的模样,生硬地念到:“呵喽,我次有儿内母?” 朝晕点点头:“很不错,有一段念的很标准。” 承绰眼睛一亮:“真的吗?” 朝晕叉腰:“当然是真的。” 呵喽念得多标准了。 她把后面那个问句读了好多遍,让承绰跟着重复,说的差不多了之后又随便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一句简单的话,道:“这个。” 说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承绰进入了学习模式,格外专注,按照自己的节奏念到:“爱漏服有。” “不对不对,”朝晕纠正:“ I lOve yOU。” 承绰跟着改:“爱腊服友。” 朝晕盯着他的唇瓣,给他做示范:“阿——I lOve yOU。” “I lOve yOU.” 朝晕又连连颔首,自己又重复了一遍,让他也最后来一遍。 承绰看着她的脸庞,刚要重复,突然像回过神了似的,腿不自觉并拢,脸“噌”得红了,最后缓缓低头,一言不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6。】 第581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3) 他不说了,朝晕凑上去问:“怎么不说了?” 承绰别开脸,淡淡道:“不想说。” “你是我教过的最不用功的一届——”朝晕板着脸批评:“里面最不用功的一个!” 承绰:…… 她老师瘾犯了,他就低着头扮演一个认识到错误的学生,视线牢牢停留在朝晕穿的冬裙的裙摆,伸手偷偷碰了碰上面的蝴蝶结。 朝晕还在滔滔不绝地批评,电灯兀地灭了,这么一个小房间便骤然陷入黑暗。 朝晕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而停了停,然后继续说:“你看,灯都被你整的心凉了。” “……别闹。” 承绰吐出两个字,熟稔地从桌子上摸过来一个手电筒,不由分说地拉上她的手腕:“跟着我,别乱跑。” 朝晕这个敬职敬业的好老师当然不会乱跑,再说了,这么小个家,她就算是一只蟑螂也跑不丢。 两个人三两步走到门前,朝晕体贴地拉开了门,灯顿时给到了外面屋子里床上坐着的奶奶。 确认奶奶没什么事后承绰才松了口气,眉心拧出一个川字:“估计又是电线出问题了,等一会儿吧。” 春儿看到了承绰,又开始扑腾,扯着沙哑的嗓子喊:“承绰——承绰——” 朝晕嫌弃:“呕哑嘲哳难为听!” 春儿:“朝晕、好看。” 朝晕义正言辞:“如听仙乐耳暂明!” 承绰笑了,还没笑完,朝晕便拉他一起坐在床上,拿过他手上的手电筒,光线对着自己的下巴,阴森森道:“我来讲五百个鬼故事……” 承绰又弹了下她的脑袋:“别闹。” “嗷,”朝晕抱着脑袋,不服气:“我这可不是胡闹,我要是想胡闹,就直接把灯关了。”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承绰,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奶奶可是告诉我了,你其实怕黑。” 承绰神色都僵了,不满地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奶奶,暗自吐槽怎么什么事儿都和朝晕说。 不过他面上却没显露,冰山脸:“没有。” “哦——”朝晕晃着灯:“那我关灯了。” “别,”承绰立刻阻止,好久才憋出来一个理由:“关灯了,看不见。” 朝晕思忖了下:“嗯,有道理,不关了。” 虽然火炉因为停电烧不起来了,但是屋子里面也暖烘烘的,一点也不冷,朝晕打了个哈欠,有了一点困意。 “承绰,唱首歌行不行?”朝晕靠在奶奶身上,又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好困。” 承绰默了下,道:“天黑了,该走了。” 朝晕不同意:“我肯定要等到来电了再走啊。” 承绰的身影在光亮里显得暗,在暗色里几乎透明,他无声地思量了下,而后低柔的歌声便流淌出来。 朝晕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轻声哼唱,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一起,不清楚谁的背着谁的,谁的倚着谁的。 奶奶枯木一般的手慈爱地轻拍朝晕的手,垂下眼眸看她时,也有无限的温柔在皮肤的纹路之上游走。 后面的歌朝晕没有跟上,或许是睡着了,承绰一个人唱完了一首歌,一曲毕,他望向朝晕,像望着一盏灯。 他轻声问奶奶:“睡着了吗?” 奶奶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看着却应该是睡着了。 他们俩是这么以为的,然而朝晕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来:“我很开心。” 承绰怔愣,对上了朝晕半睁的一只眼,她勾唇笑着说:“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灯在她尾音刚落的时候跟着亮了起来,像她的小尾巴似的。 连光也是她的小尾巴呢。 承绰看着她的面孔,半熄的瞳孔因为这些字,重新亮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低眸,无言点头。 开心就好。 得天天开心。 他也开心。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8。】 来电了,朝晕也是时候走了,承绰照常交代奶奶要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奶奶点点头,摆摆手,让他们快点去,别耽误了朝晕。 庭院里有点暗,他们两个并肩往大门口走,朝晕抬头看天空,天上星光黯淡,这让喜欢星星的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唉——” 一声气还没叹完,她脚下绊到了一个凸起的砖头,“哎哟”一声,人直接栽地上了。 承绰呆了一瞬,赶紧蹲下去扶她起来,扶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担心发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朝晕摆了摆手,回头和奶奶挥手,示意自己没事,让奶奶也注意一下这块儿地方,又回过神指了指这砖:“你回来了也要注意,不要摔倒。” 承绰眉心紧锁,点了点头,又问她:“真没事?” “没事,穿得这么厚能有啥事,”朝晕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定睛一看:“裙子破了。” 承绰看过去,果然见她的裙摆划出来一个豁口。 说实在的,她在他家磕一下碰一下足够他难受很久,更不要说摔倒和裙子破了。 “我给你补,”他条件反射地这么说,反应过来后觉得也太抬举自己了,又忙道:“我再给你买一条。” 朝晕迈开步子向前走,抬起下巴:“我就要你给我补。” 承绰跟在她身后,见她走路没有任何问题才松了一口气,答应到:“好。” 朝晕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觉得前路好远,略一思索,直接矫揉造作地往旁边一跌,“快要摔倒”时扶上了墙壁,低头,柔弱道:“脚好像扭到了。” 承绰:…… 他沉了沉气,无声叹息,越过她站在前面,微微下蹲,又开始讲道理:“下次直接说,不要说这种话,说呸呸呸。” “呸呸呸,”朝晕直接跳上他的肩膀,揽上他的脖颈,还替自己辩驳:“脚确实有点不舒服。” 承绰听了这话心都提起来了,下一秒又听到她说:“鞋里好像有石子。” 承绰:??? 承绰一个人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踏着月色,走向北城。朝晕侧头问他:“是不是有点远啊?要不我一会儿下来?” 承绰:“不是脚疼?” “唉!”朝晕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脚疼体验卡可以过期的。” 承绰哭笑不得:“好好待着吧,这点距离热身都算不了。” 第582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4) “那你快要赶上我了,这点距离是我热身前的热身。” 承绰无奈:“好好好。” 朝晕安静地趴了会儿,又伸手捂上他的眼睛,问:“黑不黑?” 承绰停下步子,答:“黑。” 朝晕松开手:“我捂你眼睛这么多次了,现在应该不怕黑了吧?” 承绰的眼睛恢复光明,继续向前走,答:“更怕了。” 朝晕震惊:“天呐,我好心办坏事了吗?” 男人纠正:“是坏心办坏事。” “嗷,好吧。” 朝晕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脑袋枕在他的颈窝处,歪头看他,倏地凑过去偷偷亲了他一下。 柔软的唇瓣轻轻落下,比羽毛更轻盈,几乎算是融化在皮肤上的雪片。 承绰一瞬间被一道极轻柔的咒语定在了原地,瞳孔地震,呼吸都被短暂地遗忘,只有脸颊上那块肌肤在发烫。 他喉结滚动,呆呆地问:“做什么?” “你以后走夜路不就想起来我了嘛?”朝晕跟没事人一样,又扒他扒得更紧一些,慷慨道:“这样就不怕黑了。” 承绰闭了闭眼,自己一个人消化了很久才勉强能稳稳地迈开步子,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嘴上却问:“对其他怕黑的人也会这样吗?” 朝晕严肃脸:“身边没有怕黑的人。” 他不满意,又换了个问法:“会亲其他人吗?” 朝晕思考了一下:“会亲韵韵。” “我说男性。” 朝晕摇头:“没有。” 他言简意赅道:“不要有。” “为什么?” 承绰语气严肃:“其他的男人都很坏,不要和他们玩。” 朝晕猛猛点头:“对!” 她趴在他的背上,自顾自地点点头:“这样以后就不怕黑了。” “……嗯。” 他轻声应,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这样就不怕黑了。” 朝晕轻晃着脑袋,脸上携着小小的自得,又凑过去亲他一口:“再给你一个。” 承绰失笑,两个简单的字眼说得郑重:“谢谢。”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他获得了两枚温热、圣洁的吻。 这贝壳一样的吻几乎延长他困苦的人生,只不过是和一种未知接壤,一眼望到底的岸边又突然变得不可捉摸、遥不可及,他也突然不知道那边的是什么。 是石头,是海,还是雪? 不知道,但是有这两个吻的话,走下去也有了力量。 就像是往药里加一颗糖的话,耐苦嗜甜的人会把苦海饮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82。】 承绰回到家的时候,还带回来了一条裙子,奶奶认出来了是朝晕的,了然:摔倒的时候把裙子刮破了吗? 承绰点头,奶奶要把装着裙子的袋子接过去:我来补吧。 承绰却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来吧,我会的。” 小时候他也会不小心弄破衣服,奶奶会给他缝小老虎,他觉得很好玩,也会琢磨缝补刺绣。 他先是去把那块儿活动了的砖给补好,补到怎么踩踏都纹丝不动了才停下,蹲着看了这砖几秒钟,突然皱眉伸手,重重地敲了敲这块儿砖,当作是它绊倒朝晕的惩罚。 而后他径直去院子里安的水龙头下洗手,冬天的水龙头很难用,流出来的水凉得冰牙,他却恍若未觉似的,来来回回洗了好多遍,直到手几乎没了知觉才停下。 他去奶奶房间拿了针线盒,回到自己房间,小心地拆开袋子,拿出衣服,放置膝上,捧着破掉的地方思量了好久,最后决定绣上去几只大小不同的粉色蝴蝶。 这对他来说不难但是这是给朝晕缝的,他会紧张很多,迟迟不敢下针,好不容易下针了,每一针都绣得过分认真细致了,没过一会儿便觉得眼酸。 不过这点儿酸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一整个晚上他都埋头绣衣服,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等再醒的时候又要出门打工。 这么来回了三天,朝晕觉得他一天比一天憔悴,起了疑心,问他是不是因为裙子,他一口否定,说睡眠质量不太好。 嗯,不是因为裙子,是因为朝晕啦。 朝晕听到他说睡眠质量不好,沉思,一只拳头锤了下自己掌心:“我把我的歌声录给你晚上听,应该会改善睡眠质量。” 承绰:应该是会改恶吧。 他摆摆手,拒绝了朝晕的好意,朝晕颇觉遗憾。 最后蝴蝶绣成的时候正好是周末,朝晕在家里写作业,正哈欠连天,突然收到了承绰的微信视频电话。 他本人神色不太好,不过那破手机把他的脸卡成面糊糊了,也看不出来,他的声音已经成了电流音:“朝晕,你现在在家吗?我下午把衣服给你送过去。” 这么一句话,朝晕花了半分钟才收集完整,答应:“好的,来我家吧。” 今天还是冷,但是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朝晕把家里的窗帘都拉开了,家里铺满了金色阳光,所以不能怪她想睡觉,天气好嘛。 嗯,下雨了她也会想睡觉,天气坏嘛。 承绰现在打的是零工,中午抽出空来给她送衣服,只不过在按响门铃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确定自己缝的蝴蝶会不会让朝晕喜欢。 门开了,他下意识抬眸,看到朝晕堆着浅淡笑意的眼睛,眼睫被阳光染成了漂亮的金色,扑闪时像金色蝴蝶。 她转过身,拖鞋踩在地上,她走路的声音总让他感到心安。 客厅塞满了阳光,她及腰的长发,她纤瘦的背影都亮灿灿。 金色阳光打在她身上,让他突兀地生出世界很美好的错觉来。 朝晕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拖鞋,他关上门,换了鞋进去。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次才注意到客厅那边其实摆了一架钢琴,但是看着很久没动的样子。 朝晕从自己房间里拿出来了一个小盒子,见他在看钢琴,耸了耸肩:“我已经钢琴十级了,但是我其实不喜欢钢琴。” 承绰问:“那喜欢什么?” 朝晕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做出吹笛子的动作,把承绰逗笑了。 两个人相对坐下,承绰全身心都贯注在了朝晕接过的裙子上,她多沉默一秒,他就越心焦,只能通过不停地喝水来缓解情绪。 朝晕手指温柔抚过那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唇角微勾,掀眼看他:“这几天脸色不好,就是因为这条裙子吧?” 承绰现在没有不承认的理由,他躲避开她的视线轻轻点头。 第583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5) “笨蛋,”朝晕笑着说,垂首,脸庞轻轻蹭了蹭那几只蝴蝶,宛如蹭在了他的心尖上,让他连人一起颤了颤。她柔声道:“好漂亮,我很喜欢,它现在是我最喜欢的裙子。” 承绰受宠若惊,口齿都不太利落道:“不用……” “就是喜欢——”朝晕叠好裙子,拿起桌子上的盒子,对着他按开,眉开眼笑:“这是我的谢礼,知道什么是耳夹吗?” 承绰先是看了好一会儿她的笑眼,然后才逼迫自己低头看那枚耳夹。 黑色钛金属托座中镶嵌着一颗拉长石,石头本身不闪耀,但在光线转换间,会悄然掠过一道清冷的蓝绿晕彩,如同遥远星系的一次微弱呼吸,静默而神秘。 旁边点缀着一颗小贝母,又在冷沉中添了一分纯净和生气,很独特的设计。 承绰完全不认识这玩意儿,傻傻地愣着看。 朝晕率先起身,拿起这枚耳夹,停在他身侧,弯腰替他戴上,还严肃提醒:“别乱动。” 承绰这下子真不敢动了,他喉结滚动了好些下,感受到耳朵上覆上了些许重量,有什么夹着耳朵。 他还闻到了朝晕身上的香气,不由得垂眸,短暂地沉浸在被她包裹的世界里。 朝晕看着这枚耳夹,凌厉、低调,却漂亮,和承绰一样——她无意间在一家店里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它应该戴在承绰耳朵上。 她微微侧眸,看到他瘦削的脸颊,几乎能从他锐利的眼角和锋细的唇线中窥探出他坚挺的骨骼。 她能感受到自己软成一片的心,她微笑,探过头,在他的耳垂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承绰瞪大眼睛,一个激灵,日光把他的瞳孔照成琥珀,深层凝结着深深的心悸、深深的喜欢。 “我有一个秘密想和你说,”朝晕歪头看他,道:“下个冬天告诉你。” 承绰鼓起勇气抬眸和她对视,他的气管和肺叶都展开千万朵春花,他从未如此憧憬一个冬天的到来,他说:“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84。】 —— 朝晕还是想教春儿说那句“承绰喜欢朝晕”,只要一有空就开始锲而不舍地教它,但是她不知道要有奖励,就硬教它,连颗瓜子都不舍得给春儿吃。 所以春儿一直都没学会这句话,承绰后来还偷偷教它,所以它一看见朝晕,除了说“朝晕、漂亮”,还会说“朝晕、抠门”。 朝晕:!!!岂有此理! 这个时候,奶奶都会笑得很开心,拍拍朝晕的手背,又捶承绰几拳,朝晕也过去捶承绰几拳,承绰只是看着她们笑,也不反抗。 朝晕如果有空闲的周末,可能会抽出一天来承绰家玩,她一来,奶奶就会高兴得不像样,干脆承绰也抽出一天陪陪她们。 这天中午,奶奶在睡觉,朝晕和承绰在庭院里烤火,不过今天多了个人:江衡。 他老成的样子和承绰有点像,但是比承绰更加冷漠和尖锐,像只刺猬,可此刻却略显殷勤地给承绰和朝晕烤红薯,递过去。 朝晕不客气地接过,平静陈述:“和韵韵吵架了。” 赵衡一僵,神色不太自然,但是却有一点喜悦:“她和你说了?” 看来还不是无法弥补! 朝晕却摇摇头:“因为她已经一周没和我提起你的名字了。” 赵衡:……QAQ “一周?”承绰重复了一遍,脸色严肃,看向赵衡:“你们吵架已经过去一周了?” 赵衡:“没有。” 承绰面色缓和了些,下一秒又听见赵衡道:“一周多三天。” 承绰:? “十天,你都不去道歉?在等什么?”他皱眉,语气严厉:“你的道歉很值钱吗?” 赵衡低下头:“那、那我不是道过歉吗?而且,我只是没有收下她送的围巾而已。”他故作冷漠:“我们又不是什么很好的关系。” 承绰收回目光,看着火堆,耳边一道暗蓝幽光一闪而过,手里剥着花生,平静道:“不识好歹。” 赵衡:!! 他哥骂他了?! “既然不是很好的关系,那为什么这么在乎呢?”朝晕接过承绰剥好的花生,和赵衡道:“断了不正好吗?” 赵衡…赵衡回答不出来,他看着面前行为处事十分默契的两人,怎么也觉得荒谬:他哥跟这女孩认识的时间不是比他和乔韵晚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和谐。 承绰电话响了,是他送货去的超市的老板打来的,他起身去接电话,赵衡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着朝晕,突然话锋一转:“其实我挺感谢你的。” 朝晕挑眉。 “承绰哥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虫来虫往的……” 朝晕:“独来独往。” “哦,”赵衡不在意:“他几乎不说话,你出现后才有了点人样。” “还有奶奶,”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奶奶对我也很好,但是我和承绰哥都不是会哄老人的,还忙,没人和她说话,她大多时候只能自己发发呆。” “其实奶奶之前最喜欢她女儿,也就是承绰哥的姑姑,但是他姑姑后来嫁给了一个北城商人,那边生活好,她就不想再回来,家也不想认了,生怕承绰哥问她要一分钱。” 赵衡狠狠地蹙眉,像匹狼崽子:“承绰哥又不要那些,他只想让奶奶开心一点,好多次找他姑姑想让她回来看看,每次都被赶出来,说自己没有钱。” 说到这里,他攥紧拳头,气愤到了极点。 朝晕低头看自己的红薯,觉得有些烫。 沉默间隙,大门忽然被暴力敲响,女声哪怕隔着一扇门也十分尖锐:“承绰!给我出来!兔崽子,还钱!给老娘还钱!” “承芮?”赵衡紧锁眉头,喃喃自语:“不是吧,说来就来?” 门没锁,女人敲了两下就开了,身后跟着个畏首畏尾的男生,她盛气凌人地走进来,鄙夷地打量了几眼寒酸的庭院,犀利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两个人。 她一身貂毛大衣,踩着高跟鞋,看着很豪横,但是浓妆却盖不住脸上的憔悴。 第584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6) 赵衡率先站起来,语气阴冷:“承芮,你发什么疯?” 女人冷笑一声,开始大声吆喝:“都过来看看啊!承绰这死孩子看着老实,其实三年前去我家的时候,偷了我家八千块钱!” “这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他偷了那么多钱,我们给他三年时间,现在还没还,这是打算私吞了这是!真是狼心狗肺,白眼狼!” 门口聚集越来越多的人,都是凑热闹的,窃窃私语起来。赵衡怒了,狠狠地瞪着承芮:“你别因为生意不顺就来泼脏水!有时间不如滚出去要饭去!那时候你家还能有八千块钱现金?” 听到前面,承芮脸色不自然了一瞬,接着恼羞成怒起来:“你管的着我家吗你?!当时他去我家,我们可怜他,好吃好喝伺候,他倒好,趁大人不在,骗小孩拿银行卡说密码,拿走了八千块钱。” 她拽过身后的少年,声色俱厉:“说!那时候是不是承绰让你拿银行卡让你说密码的?!” 男孩不过十六七,哪见过这场面,瑟缩了下,点点头,迟疑道:“但是是因为姥姥生病,承绰哥说真的拿不出钱了……” 承芮拍了他一巴掌:“谁让你乱说的?!” “承芮,畜牲吧你?!”赵衡气得发抖:“也就三年前奶奶腿出了毛病的时候赵衡哥问你借过钱,其他时候什么问你要过?!结果你就给他吃了顿饭让他在你家睡一晚上糊弄糊弄他,一毛不拔!那是你妈,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别和我说有的没的!”承芮一挥手,咄咄逼人:“反正最后那八千块钱是不是我家出了应急的?现在让承绰还是不是理所应当?!你别在这儿混淆视听,我就要承绰快点还钱!” 场面一片混乱,朝晕坐在凳子上,望着尖酸刻薄的女人,望着她身后神色各异的人们。 好吵。 承绰,你被这样吵了20年吗? “我还了。” 身后砸下了低低的三个字,和以往不同,这三个字又冷又沉,几乎要滴血。 朝晕回眸,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承绰。 他如墨的眼睛死死盯着女人那张脸,开口复述:“我还了。” “两年之前就还给你们了。” 他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朝晕垂眸,无声握上他的手。 他出现的时候,女人还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但是她今天本来就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的,咬着牙问:“你说还了就还了?真是谎话连篇!不管怎么样,今天那八千块钱你必须给我还回来!” 承绰静静地盯着她,眼眸深处凄寒一片,他突然问:“赵峰帆没和你一起来?” 赵峰帆是她的丈夫。 他轻微勾了唇角:“因为撒泼要钱觉得丢人?” “承绰!”女人尖叫,“你别转移话题!今天你要是不还钱,我就让你们这儿鸡犬不宁!” “大姐,”清冽的女声突然插入,朝晕径直看向她,冷了语调:“无理取闹这么久了,坐下歇歇吧,一会儿还要闹呢。” 女人看着她,皱眉,觉得有点眼熟:“你谁啊?” “你不是见过我吗?”朝晕站都没站,脊梁挺拔,淡漠地看她:“十一月份,我爸在北城宴请,你和你老公恳求他借你们点钱周旋,我当时在旁边。这么快就忘了?” 记忆汹汹而来,承芮脸色一白:“不可能!那种人怎么会和承绰…” 朝晕虽然是直视她的,但是看她却像在睥睨:“我爸在路上摔跤,承绰帮了他一把,我来感谢他,相谈甚欢,不行?” 她往后一靠:“你说的,我不信,承绰是个顶顶好的人。” “就是!承绰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干那种事!”路人里钻出来个大娘,指着承芮啐了一口:“你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这个女儿当得多烂!承绰是个顶顶好的孩子!你别缺钱了就过来讹人!” “我也觉得这孩子干不出那种事……多老实一孩子啊。再说了,妈生病了,女儿不出力,那怎么能不出钱呢?” 正劣倒转,承芮急了,对着朝晕辩白:“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承绰打小就不正常,父母都没了的孩子心理能健康到哪里去?三年前他偷了我们家钱,到现在都不还,肯定是个惯犯!谢小姐,你万万想不到穷人心思有多险恶……” 刚才说话的大娘突然出声打断:“听荷什么时候出来的!” 戛然而止,承芮的视线停在他们身后苍老的老人身上,一时间停住了。 承绰三人心下一惊,转身一看,却见奶奶已然站在他们身后,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老泪纵横,宛如风中残烛。 她颤颤地举手,快速地打手语: 好多年过去,承芮本以为自己已经把手语忘却,但在这一刻却还是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许污蔑小卓。 承芮在这一刻发现,她其实从来没有像自己以为的一样早已逃离这个贫民窟。 不管她再怎么想忘记自己窘迫的童年,再怎么费尽心思地让自己看起来华美雍容,她的一生仍旧拘困其中。 “我说他怎么了!”承芮嗓音尖利:“你们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一辈子都见不到点光!我之前让你们把这个房子卖了帮我们一把,说不定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了,你偏不要!固执得像个死人!非要大家一辈子都过得不人不鬼你才满意吗?!” 老人安静地站着,像一棵枯死的树,苍老的一双眼睛里已经陷入了沉寂——哀伤到极致的沉寂。 她突然捂上胸口,全身不由自主地蜷缩、被拖拉着往下坠。 承绰眼疾手快地去扶奶奶,朝晕立刻拿出手机打119,承芮吓得后退几步,紧张地高声道:“我可没碰她啊!和我没关系啊……” 承绰猛地回头,目光淬着冰,裹着铁,盛着暴风雪,下颚绷得像拉紧的弓弦,他嘶吼着暴喝:“闭嘴!!” 承芮被吓傻了,一个激灵,不敢再出声。 第585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7) 医院的味道并不好闻,对于承绰来说也有些许陌生,他很少来医院,更没有因为自己生病来过医院。 承芮怕这事儿牵扯上自己,赶紧跑了,看都没来看一眼。 急救室外,承绰枯坐在椅子上,眼睛空荡荡的,像个黑洞。 赵衡站在急救室外,朝晕原本也站在外面观望,看了会儿承绰,又走近他,弯下腰看他。 他脸上没有表情,一丝都没有,麻木的一张脸,几乎是一个木偶,了无生气。 可眼睛骗不了人,他的眼眶下方慢慢汇聚出一小滩水,最后凝成一滴泪,悬在半空中,无力垂落。 朝晕环上他的脖颈,力道温柔而坚定,她看着眼前写着许多祈祷的白墙,低声道:“哭出来吧。” 男人的大手颤颤巍巍地按在她的背上,青筋暴起,宽阔的掌背颤抖起来像山要开裂,抱着她的力道却很轻。 他把头埋进朝晕的怀抱里,如同树根深找水源,他骤然哭出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的话语被眼泪截断,破碎得不成样子,他讨问:“我、我很坏吗?我,连一只虫——都不会踩死,我很坏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坚强的人哭起来便是地动山摇,仿佛世界终结,每个字都带着哀绝。 “你很好,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你是个顶顶好的人,”朝晕轻声说:“一切都会好的,我发誓。” 承绰的手臂用力地圈禁她,她是这个灰败的世界留给他最后的色彩,是枯竭海洋留给他最后的宝藏。 他自己或许 没有意识到——他不能放手了,一旦放手,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9。】 抢救成功,病人被推回病房,朝晕和赵衡跟着过去,医生和承绰说明情况:“现在病人没什么大碍,但是她有不稳定性心绞痛,需要住院观察,情况可能会恶化,如果主要血管堵塞超过75%,我们建议放入心脏支架,先准备好花钱的准备吧。” 承绰很久都没有进病房,朝晕担心出什么事,自己出去看看,在原来的地方没找到人,疑心是出去了,但是承绰是不可能做这种鲁莽的事的,她又找了会儿,最后拐进一个灯光森暗的长廊,看到了孤零零蹲着的人。 她走近,扶膝弯腰,轻声说 “找到你了。” “不管你在哪里,都会找到你的。” “医生说了什么吗?” 承绰缓缓抬脸,长久地看着她,最后摇摇头:“很好,医生说很快就能出院了。” 朝晕知道承绰并不擅长撒谎,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发现破绽。 承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沙哑着嗓子说:“很晚了,朝晕,你该回家了,我送你。” 他又望向朝晕,勉强勾唇,他的瞳孔像被无数带着疼痛的针扎出来的:“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好不好?” 朝晕听到这后一句,沉默了,盯着他,忽然俯首在他眼睛上印下一吻,语气含着淡淡的笑:“要和我两清吗?” 承绰的呼吸被这句话攥紧了,他懦弱又无能,好不容易决定让她走得远一些,这一句话又彻底将他击碎。 他伸出臂膀,牢牢地抱紧她,用力地、拼命地摇头,眼泪濡湿她的衣衫,他感到了巨大的惊恐,他哽咽到几乎失声:“不要,不要两清。” 承绰一直以为,眼泪憋回去就没有了。 现在才知道,人一生要流的泪水都是注定的。他小时候忍回去的带着委屈的泪,如今通通奉还、倾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92。】 —— 朝晕最近忙起来了,因为她的妈妈从京都回来了。 她妈妈管她管得很严,她没有办法抽出时间去看承绰和奶奶,连发消息都要偷偷摸摸的。 不过承绰情绪稳定了很多,一直说奶奶很好,他也很好,最近还在打工。 朝晕在微信和他分享自己的事: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银行卡,还开心地拍给他看,一张存自己已经有的钱,一张激励自己好好赚钱。 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她的妈妈说过几天离开要带着她一起去京都,她当初其实是在京都落户的,高考要在那里,那里的教育资源取之不竭,况且最好的艺术大学也在京都。 她说:“承绰,等我上完大学——或者我上大学之后,你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好不好?” 承绰说:“恭喜你。你说的也是我梦想要做的事。” 朝晕不知道,梦想本身对承绰来说都是奢望,更不必提实现梦想。 北城难得下了一场冬雨,掉下来就成冰碴子了,承绰现在没日没夜地干活,小卖部老板看了都咋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拼干什么?” 承绰握了握冻僵的手,淡声道:“生下来就要这样。” 他帮忙抬货到后门那边,店里来了客人,承绰闻见冬雨淡淡的冷腥气,顾客的声音有点模糊,还有点蔫,好像和老板多说了什么,他没仔细听。 老板笑了两声,“哈哈,年轻人追人都这样,来,送你个棒棒糖开心一下。” 顾客四处张望,视线定格在一个方向,没接,反而往承绰那边指了指,嗓音清冷,却听得出开心:“能把他送给我吗?” 承绰这次听到了,他一僵,缓缓转过身,对上了朝晕难得明媚的笑脸。 “好巧!承绰!真是上天的安排!”朝晕走近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妈非要让我在周末继续上舞蹈课,愁死我了。” 她抱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皱眉:“又沧桑了,要好好休息。我还是给你发我的歌声吧。” 她看了眼手表,咬了咬牙,又失望道:“我要迟到了,只能给你一个拥抱了。你有话想说的话,就给我发消息。要好好涂护手霜。” 她把围巾拆下来围在他脖颈上,他深深地望着她,只是说:“好好吃饭,瘦了。” 朝晕正经地连连点头,她的心情因为偶遇而变得非常好,拿着买的面包蹦蹦跳跳地离开。 第586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8) 承绰看了看自己戴着手套的手,又猛地握紧。 他刚才想摸摸她的头,又不敢摘手套,怕她看到渐增的冻疮。 就像他的爱一样,费尽心思也找不到能见光的机会。 老板惊奇于他们认识,笑着说:“这小姑娘是你妹妹啊?刚才还跟我说呢,有一个男生一直接近她,让她烦不胜烦。” 他说:“小孩子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又有人进来了,承绰掀开眼眸,一顿。 是之前那个在舞蹈室楼下和朝晕说话的青年。 温润、帅气、清瘦,怎么看都和朝晕相配。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承绰,近了一步,问:“你是朝晕的哥哥吧?我向朝晕的同学打听过,她和你玩得很好。” 他红了脸,低下头,羞涩却勇敢:“我叫周寒,父母都是老师,我不是什么坏人。我能向你请教关于朝晕的事吗?她喜欢什么?我、我不会做坏事的。” 承绰看他很久很久,久到男生觉得他好像出现错觉了,他觉得对方看似沉稳平静的视线里包裹着太多太多,似乎有嫉妒、痛恨、疯狂、悲哀,最后都归于死寂。 男人开口,声音如同掺着沙砾:“你想问什么?” ——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默然片刻,准备骑上送货车赶往下个地点,却被挡住视线。 抬头,女人犀利锋锐的目光对上他,音调冷淡:“找到你了。” “承绰,我家保姆看到的被朝晕带回家的男人,是吧?” 承绰平静地知晓,他人生的意义即将面临结束。 咖啡店这种地方,他没来过。 干练的女人没给他点咖啡,只给他了一杯热水,微笑:“我想,你是喝不惯咖啡的。” 承绰坐在椅子上,双目放在桌子中央,不回话。 “你应该能猜出来,我已经完全调查过你的身世了,”女人的视线几乎能把人皮剥下来,她语气不含攻击性,但字字带刀:“其实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和朝晕玩这么长时间的。” “你知道的,你们不是同一类人,你但凡有点责任和担当,或者只是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你们没办法走多远的。” 承绰一直一言不发,她也不生气,掌握着上位者的从容:“小孩儿的心思我了解。你真以为她真心喜欢你吗?” 她叹了口气,一针见血道:“她现在还小,同情心过剩,你能明白吗?” “她只是同情你,孩子。” 承绰忽然抬头,幽深的眼神让女人有些琢磨不定,可他却说:“我已经放弃了,你说的我都知道。” 女人松了口气,笑道:“你知道就好。你要是真喜欢朝晕,就离她远一点,没人比我更了解她、更爱她,我保证,你这样做是为她好。” 她以为对话结束了,但是男人唇角却忽然牵起讥诮的弧度,他眉目幽冷:“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 女人一愣:“当然,她喜欢抹了果酱的面包。” 男人笑容更讥讽了,还蕴含一点她看不懂的愠怒:“你知道她喜欢吹什么乐器吗?” 女人声色渐冷:“钢琴,她已经钢琴十级了,钢琴从小陪伴着她。” 承绰看着她,突然道:“我比你爱她。” 他的世界在崩塌,石头砸得他头破血流,但是他依旧固执着说:“我比你爱她,在这一刻, 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女人怒极反笑:“你认为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你甚至无法陪在她身边。” “所以我恨。”他淡声打断,他的眼神让对面的女人感到了深深的不安,那是一场滔天的暴风雪:“我比你还恨我自己。” 他迅速枯萎下去,轻轻笑,他的恨意来势汹汹,北城的河也挡不住,他说:“我恨得快要死掉了。” —— 朝晕是坐飞机离开,妈妈全程陪伴,她没办法和承绰告别,不过她还是在前一天,给承绰发了消息。 她说:你要乖乖等着我,不要做坏事。不然我会收回你做我男朋友的资格。 承绰对着那条信息看了半天,甚至都能想象到她严肃认真的小脸。 他笑了,然后眼泪砸了下来。 他回复:朝晕,不要为我浪费时间了。 朝晕:什么? 承绰:算了吧,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朝晕。我没办法了,朝晕。你很美好,你的人生刚刚扬帆起航,不需要一个污点。到这里就好了,不要再来南城了。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而后发来一条消息。 朝晕:你要和我两清吗? 承绰停住,脖颈像断裂一般垂了下去,一阵哽咽随之响起,他甚至想在自己的眼泪里淹死。 他被同一句话击垮了两次。 别说了。 朝晕,我不想两清。 我想和你一起走,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我也想和你一起走。 但是天幕严丝合缝,连一点光亮都不肯给他。 他说:我们没办法两清,朝晕,我欠你的太多。但是只能这样了,你明白吗? 他说:要好好吃饭。 两分钟后,她说:好。 “啪”得一声,世界的盒子被关上了,戏落幕了,他的第二天结束了,他要重新回到第一天去。 哪怕承绰现在心如死灰,他下午照样要出去打工,身体上的疲惫和心灵上的痛苦不知道谁洗刷了谁,他居然不会累。 再去医院照顾奶奶,回到家后已经是深更半夜,他推开门,中间被一块砖绊了一下,低头一看,那块砖又凸起了。 他收回目光,路过奶奶的屋子时,春儿喊他的名字。 承绰给它喂东西吃,喂完后刚要回自己的房间,春儿又突然说—— “承绰、喜欢、朝晕。” 他被定住,愣愣地转过身,盯着它发呆,突然笑了下:“是,承绰喜欢朝晕。” 他的痛苦再次被激活,木顿地逃回自己的房间,却看见自己的背包被放在桌子上,上面挂着一颗粉色小星星。 朝晕来过了。 这个念头甫一露头,直接把他的脑海炸成一片灰烬。 他慢慢走近,像在靠近一杯毒药。 最后站定在桌前,他发现字帖被拿了出来,他翻了两下,找到了一张银行卡,旁边一张字条,字迹锋利:我存的,六万。 第587章:小城说,穿山越海(39) 他不可接受地后退了两步,手迫切地抓上粉色星星寻求着一点踏实,然而手一用力,按下了星星后面新装的按钮,朝晕清丽认真的嗓音跳出来—— “I lOve yOU” 是那天她教他的时候录的吗?她的黄色星星也会说他那天说的这句英文吗? 春儿听见了,一歪头,扑腾着:“承绰、喜欢、朝晕。” 这些东西纷纷化成了一把利剑,狠狠贯穿了承绰的心脏,他已经分不清这是不是报复了,他只是跌跪在地,双手覆面,泪水蜿蜒而下,他支撑不住了,彻底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冬天,迟到地降临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7,目前好感度99。】 —— 三年快要过去,朝晕被妈妈说基本没有长进。 不是别的,是她的人情世故:她根本不会逢迎讨巧,不结交京都那些豪门,空有那么好的外形和舞姿。 还有—— 她妈妈快要发疯:能不能不要整天吹她那破笛子了! 朝晕懒得搭理她,依旧我行我素。 听说建校一百周年学校会邀请那个无言给他们学校捐了一个图书馆的大腕,朝晕对这个图书馆没印象,她都没去过,有的话也就是——好像在这个图书馆建成之后,老师和校长就特别关照她,甚至偷偷给她了一张无限制饭卡。 呵呵!她又不贪吃!给她这个做什么! 说起钱,朝晕又想起来自己那张拿来激励自己的银行卡,从去年开始每个月都会横空多出一笔钱,从每月一万到每月十万再到每月二十万,她都快吓死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是谁打的,混蛋的钱,不要白不要。 呵呵!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居然赚了这么多钱!最好是正道来的! 朝晕走在去为一百周年校庆排练的路上,愤愤地踢了一脚石子,扬长而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略远的地方驻足着几个人。 承绰望着那个背影,手隐隐发颤,目光却很稳,喃喃自语:“还是瘦。” “承总?承总?”旁边的中年男人汗颜:“您已经在这儿站了五分钟了,天热,要不去我办公室凉快一下吧。” 承绰没分给他眼神,只是道:“我不是总裁。” 唉!有什么差别呢?李总几乎已经把钢铁公司的生意全权交给他做了。 话说这承绰命真好,李总就是去北城视察一下线路,怎么就碰上那时不人不鬼做地头蛇的打手的承绰了呢? 这承绰也是,地头蛇都说了让他解决动自己蛋糕的李总,他却把人放了,让人快跑。 李总饶有兴味地问:“为什么?” “我只解决造孽的,”承绰一脸冷漠:“不造孽的,不打。” 李总笑:“你都做这一行了,底线还这么高?” 男人沉默了,似乎被牵动了往事,他说:“因为有人说,我是个顶顶好的人。” “顶顶好的人,不能做坏事。” 总之,人各有命,真不一定什么时候飞上枝头变凤凰。 承绰拒绝了校长的邀请,出了校门,坐回自己的车上。 他只要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车在校门外停了很长时间,承绰看着校门标识,摁灭了第三支烟。 天灰下来,他亮起灯,车和人都继续孤寂地等,等什么,不知道。 车前走过一对男女,相当亲热,又是拥抱又是接吻,他只是冷漠地扫视过去,全当没看见。 校门进进出出许多人,他看过去,身体却猛然一僵。 人再多,他的眼睛还是能从一众人里捕捉到朝晕。 她穿着短袖长裤,身姿挺拔,亭亭玉立,看样子是在等人。 他的视线离不开她,久久地、远远地看那张早已经深深刻印在脑海里的脸庞。 过去两年多的光阴,853天,他的背上添了无数刀疤伤痕,但是脊梁再也没有弯下过,思念几乎要变质成模仿:因为他见过挺拔傲人的青竹,所以哪怕自己只是一棵长歪了的无名树,他的树纹也流转着淡淡的绿。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 然而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只能怪他,哪怕他其实也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还是欠下太多太多,只一辈子也还不完,于是只能隔着万重山脉,看她一眼。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紧,上面新添的许多疤痕微微泛白。他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准备开车驶离,余光却猛然注意到一个男生向朝晕走去,动作表情无不热情。 他眯着眼看了几秒钟,突然眉心狠折。 是刚才在他车前和别的女孩子亲热的男生。 他和朝晕认识的样子,一边说话一边不要脸地往她身边靠近,还死皮赖脸地要伸手揽她的肩膀。 朝晕侧身一旋,躲开了,神色不悦地往旁边迈开一步,脸色很差地和他说话。 男生一愣,笑了,又没皮没脸地凑上去:“学妹,我来接你去饭局,你这么冷淡算什么回事啊?” 朝晕拳头硬了,思考一会儿要出几分力才不算打架斗殴。 两个人都心怀鬼胎,没人注意到气势汹汹带着满身火气走来地男人。 在男生再一次伸出小猪手的时候,手腕猛地被攥紧,力道大到他痛呼出声,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他大喊大叫地转过身质问是谁,却对上一双比夜色深凉的眼眸,他的怒吼顿时被击碎成一小片浪花。 男人英俊狂野的面孔依旧平稳克制,可皮肉之下却藏着震怒,整个人散发着几乎凝为实质的压迫感,让人头皮炸裂。 他的目光是鞭子,简直像是亵渎神明的惩罚,鞭挞在男生身上,薄唇轻启,冰冷驱逐道:“滚开。” 男生:?! 他吞咽了一下,就算愤怒化成了恐惧,他的尊严依旧不允许他狼狈逃窜,他仰起头,尽力表现出自己的男子气概:“你特么谁啊?知道我是谁吗?有没有礼貌啊?” “不要管我是谁,”男人声调平平,毫无感情,冷冷吐字:“你要是知道我的名字的话,就离死不远了。” 男生:我操?这么吊。 他还就不信了,他爹可是学校校长,京都排的上号的他见过不少,这还能有他不认识的? 第588章:小城说,穿山越海(40) “承绰。” 女生冷淡的嗓音响起,男人一僵,气焰瞬间灭了一半,他微微转身,正对着朝晕,却半垂着眸,不敢看她,只敢弱弱地应:“……嗯。” 顿了顿,他连忙补充:“你不会死。” 朝晕才不管这个,她叉腰,抬起下巴,语气又冷又凶:“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谁让你管我的事了!” “抱歉,”男人道歉道得干脆利落,却偏过头,耳侧一抹幽蓝一闪而过,他冷眼斜睨一眼吓傻的男生,缓缓压下眉头,磨了磨牙:“但是,不要和他一块儿,他是个畜牲。” 男生:??? 但是这次他再不服也不敢吭声了,甚至瑟瑟发抖,连忙附和:“对对对,我是畜牲,我是畜牲,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学妹,你的饭局我先帮你和老师说一声啊!” 开什么玩笑!居然是承绰!真惹了他不高兴,他真是可能死翘翘啊。 如果说李总在京都一只手遮了半边天,那承绰就是他新生的指骨。 朝晕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大夏天还穿着长袖西装,抱臂扫视他两下,目光再触及到他手背上的疤痕时一顿,紧接着急急地转开,不愿意再看。 她语气微冷:“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真讨厌,她要一个人喝酒去。 男人却伸手握上她的小臂,低声说:“一会儿要下雨。”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一手圈住的胳膊,眼眸渐深:“怎么还是这么瘦?” “我是跳舞的,肯定越瘦越好啊!你笨蛋啊?”朝晕不耐地扯回自己的手,不正眼看他,冷哼:“我出来看天气预报了,没雨,我就要出去。” 承绰平静道:“会下雨。” 朝晕更不耐烦了,伸脚踹他的小腿,怒骂:“你是天王老子啊?就是不会下!就是不会下!” 她刚说完,天边轰隆一声,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连点预告都没有。 朝晕:…… 啊啊啊啊啊啊!!(`へ′) 她站着不动生闷气,承绰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西装,盖在朝晕头上,直接道:“去车上。” 朝晕觉得他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出来、莫名其妙地说话,又做莫名其妙的事,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要甩开他:“别管我,我走也要自己走过去。” 承绰不理会她的话和动作,强势地揽上她的肩,坚实的小臂肌肉在熨帖的白衬衫下贲张隆起,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凌厉线条,整个人呈保护的姿态带着她走向不远处的车。 还别说,朝晕力气真的大,他都有点捉不住,两个人一直僵持着,最后朝晕心一横,直接扬手扇了他一巴掌,然后便不再挣扎。 巴掌声被雨声冲没,承绰的脸被扇偏向一边,脸上直接浮现出淡淡的红,他恍若未觉,只是低头看她,见她不挣扎了,居然眉目一柔,低声道:“打了就消气了,快去车上,想打几巴掌就打几巴掌。” 雨声不绝,车窗外几乎下成了雨幕,车里面开了空调,除此之外没什么声音 朝晕坐在副驾驶上向外看,承绰一言不发地拿着毛巾给她擦头发、擦衣服,动作格外细致。 虽然她不知道他车上为啥会有干净毛巾吧! 朝晕自己一个人想了会儿,突然转过身,握住他的手腕,承绰还没来得及制止,朝晕便直接撸起他的袖子。 密密麻麻的伤疤落入眼底,有的狭长一道,有的是深入骨髓一般的狰狞,盘虬、交结,几乎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她冷着脸,咬着牙:“你就任着别人打?” 他另一只手捂上她的眼睛,温声道:“朝晕,没关系的。你当时不是猜到了吗?我只能做这些去赚奶奶的医药费,这样能赚更多钱,我不是被欺负了。” “托你的福,我现在好好的,很好,奶奶也很好。” 他突然感觉掌心一阵濡湿,陌生的温热感让他一阵颤栗,大脑宕机。 “你别卖惨了行不行?”朝晕抽了下鼻子:“我很生气,我一直在生你的气,你突然出现也让我很生气,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又生不了气了。” 承绰宁愿她恨他也不想她心疼他,她一这样,那些藏在角落里的伤口就会一同阵痛起来,让他的眼角也濡湿。 他们要怎么才会切齿痛恨对方呢?他们比谁都懂对方的无奈、无力,就像两截方向不同的水流不能怪彼此当年的枯竭凿不穿那座大山,也不能怪时过境迁后对方的丰沛。 “不要心疼我,朝晕,”他哑声道:“我不值得你心疼。” “我才没有心疼你,没有。” 朝晕一口咬定,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抬起眼眸,那双在他梦境里出现无数次的眼睛还是明亮、锋细、坚定。 她开口:“但是,我要是给你一个以后我能心疼的机会呢?” —— 朝晕妈妈觉得朝晕最近吃胖了。 她批评:“你这样哪有舞蹈生的样子。” 朝晕说:“那我饿死。” 妈妈大怒:“谁让你这样说话了?!” 朝晕说:“那我撑死。” 妈妈:“……” 其实朝晕也不想的!她是一名舞蹈家,确实不该吃太多。 但是谁让承绰每天给她做便当,做的还那么那么好吃!┐( ?_?)┌ 朝晕原本是住校的,不过她其实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太吵,当时随口一提,结果承绰直接在刚通了新地铁的郊区给她买了一个大别野,还把奶奶接了过去,庭院里有各式各样承绰亲手做的秋千。 她开心了坐上去荡来荡去,忧郁了坐上去荡来荡去,不禁感叹:“有钱还是太好了。” 不过她每次乐完,还是严肃教训承绰:“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承绰只是点头:他本来就只是想对她更好、最好,原谅什么的,他都不想了。 朝晕总是想起什么是什么,在放暑假后的某一天,她提出和承绰穿毛衣一起玩不脱毛衣挑战。 承绰是同意了,但是他说要晚几天,他这几天有非常重要的事做,朝晕问什么事,他支支吾吾地不说。 唉!还是淡了! 朝晕忧郁地放他离开,自己和奶奶玩了一天,等到最后天黑了,奶奶睡下,外面不热,她又去外面秋千上坐着,拿出手机打游戏,打出来了酣畅淋漓的负战绩。 在她欣赏自己的战绩的时候,那辆讨厌的车停在了门口,承绰下了车,径直向她走来。 朝晕装作看不见这个王八蛋,男人站定在他身边,弯腰看她的手机,轻笑一声。 朝晕刚要问“笑什么”,微凉的玻璃就贴在她脸颊上,她偏过头看过去,淡淡的蓝色萤光铺满她的脸颊。 他说:“萤火虫。” 男人一身简便长袖运动装,蹲下身,弯眸看她:“我说了,我想送朝晕一瓶萤火虫。” 朝晕接过这瓶萤火虫,捧在手心里,萤光把她的眼睛照得水亮,她抽了抽鼻子,一撇嘴:“你去抓萤火虫了吗?” 承绰回:“对,这个时节,南城的萤火虫很多。” 淡淡的光和他们的心汇拢在一起。 朝晕把瓶子抱在怀里,倾身过去,直视他的眼睛:“你现在说‘我一直在想你’,我就原谅你。” 承绰微愣,眉眼更加柔和,温温笑起来。 其实,他只是想让她开心,他并没有想让她原谅她。 但是看着她认真的、泛红的眼睛,他觉得他有必要说些什么。 朝晕,我的人生,其实本应该是混沌失序的,直到天光降临,秩序重生。 我不知道遇见你、思念你,究竟算梦,还是算醒。 只是,哪怕隔着两年、三年,一百年,我还是有话应该讲给你听。 他的嗓音低柔得像有温度的黑丝绒,他说:“我爱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100。】 他们的泪一同落下,朝晕和他一起蹲下,拿下巴撞了下他的头,而后一把抱住他,闷声道:“我的答案,要冬天再告诉你。” 但是答案其实已经告诉他了。 真好,真好。 人怎么能这么幸福呢?仿佛置身云端。 承绰揽紧她,像贝壳死守自己的宝藏,他抬起眼眸,看到繁星密布的天空,扬起唇瓣。 他感觉到有一千万颗软糖溶入肺腑。 跋山涉水,穿山越海,不自主地哼起你喜欢的歌。 流了好多泪,流了好多血,从南城走到京都。 朝晕, 我终于,走到你身边了。 第589章:承绰番外——收篇炼诗 推荐大家听黄淑惠老师的《behind》看这一章?(?? ? ??)? 「今天是我的八岁生日,奶奶给我买了一个小蛋糕,还煮了鸡蛋,还烤了红薯,我很开心,我最喜欢奶奶了,我也只有奶奶了,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 不过我有很多问题,奶奶也答不上来。比如,鱼会不会淹死呢?人会不会在吸入空气时被呛死呢?不会吗?那为什么每次想哭的时候,鼻子总是酸酸的,疼疼的,好难受,感觉快要死掉了。所以,人其实是会被空气呛死的吧? 我不想做人,我想做鱼。鱼不会哭,鱼不会被人欺负,我做鱼,奶奶也做鱼,我可以用实力保护奶奶。就算要死,也是被其他的大鱼吃掉,不会像现在一样这么难受,走也走不出去,退也退不到哪里去,活着比死了难受。 我的愿望是,想和奶奶一起变成小鱼。」 歪歪扭扭的字体下方,新添了锋利又散漫的笔迹: 「朝晕故事会:从前的从前,海底有一只很坚强很厉害的鱼,一直保护着自己和他坚强的奶奶。因为他是大男主,所以他的前半生很不幸,一直有其他的鱼在欺负他,他却从来没有退缩,勇敢地击退自己的敌人。 这个时候,一个人鱼公主注意到他了,她被他身上的特质深深吸引,觉得他是一个顶顶好的鱼,于是偷偷和他成为朋友、帮助他。没过多久,人鱼公主的父皇嘎掉了,人鱼公主成为了人鱼女王,拿到了权力的权杖,迎娶了这条小鱼,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和他的奶奶了,他们三个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再下面,写得像狗爬一样的字写到:这是大男主吗? 人鱼女王回复:大女主的伴侣被她赐名叫大男主啦。 大男主小鱼说:你以后不许乱翻我的日记本。 人鱼女王生气:为什么! 小鱼说:我看了容易哭。 人鱼女王:哦!天呐!不要哭!我特地没有煽情呢!那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小鱼说:喜欢。 ——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奶奶给我买了蛋糕,煮了鸡蛋,烤了红薯。 人是不能变成鱼的,人甚至不能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不过也是,要是能变成自己想成为的人,还有谁会想成为一条鱼呢? 又想起来了那件事,一直忘不掉。奶奶的腿出了毛病,我借不到钱,只能找上姑姑,她一直说什么心疼我,给我吃饭,让脏脏的我在他们家睡觉。他们家真大啊,真漂亮啊,我想,我连一个桌子都比不上。但是没关系,人各有命,姑姑肯借我钱就好了。可是她和我说他们家也没钱,只能让我睡一晚上休息一下,他们家也很困难。 有钱人家也会困难吗?我不知道。他们傍晚出门遛弯了,只剩下我和他们的孩子。他在玩很大的一块屏幕,周围还放着三个,上面有好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我问他,这块屏幕多少钱,他说,才六千块。 后来,我求他拿着银行卡取钱。我明明没说谎,我一句谎话也没说,我也会还的,我不会欠钱不还的,但是为什么还是感觉好屈辱,好愧疚,好恶心。 是因为自尊吗?穷人也会有自尊吗?我也有自尊吗?我不知道。 他们总说我还年轻,还有大把可能。但是我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年轻的脏腑与四肢。我的思想,我的灵魂,卖不了一毛钱。 拿着钱偷偷跑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了下午在姑姑家看到的一本书里面的句子。 菩萨微笑说:你哭什么? 我说:苦海无边。」 下面又是崭新的字迹。 人鱼女王:今天给你买的糖甜不甜? 小鱼:甜。 人鱼女王:全世界的金子加起来都没有你的灵魂值钱。 小鱼:银子呢? 人鱼女王:整个银河系的所有所有加起来都没有你的灵魂值钱! 小鱼:人鱼女王才是吧。 人鱼女王:我们都是。 所以,他们家有两个无价之宝。 —— 「今天是我的二十八岁生日,朝晕和奶奶一起给我做了蛋糕,煮了鸡蛋,饭是我和朝晕做的,春儿也在和我说生日快乐,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我一切的一切都是朝晕赐予给我的,她是我的一半行李,一半灵魂,我的神明。 朝晕很招人喜欢,我早知道的,就算我现在在外人来看算是功成名就、扬名立万,但是我比所有人都明白,除了爱之外,我不觉得我有碾压那些优秀的人的能力。 她的妈妈还是不太喜欢我,尽管我觉得她并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干涉朝晕的选择,但是我知道,她有些想法是正确的。 她曾经犀利地问我,我真的够懂朝晕吗?我能看懂她的舞在跳什么吗?我能听懂她弹的琴要表达什么感情吗? 这些话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那些义愤填膺于朝晕选择了一个只靠刀尖舔血而上位的男人的人也在背后说过这些,我都知道。 我够懂朝晕吗?她跳过的所有舞蹈的介绍我都背得滚瓜烂熟,她很少弹钢琴,弹过的曲子我已经耳熟能详。但是我也好不确定,朝晕,我够懂你吗?和我在一起,你受委屈了吗?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对我太好了,对你太不公了?就算也把我的所有都剖给你,我也仍然觉得那些换不起你给我的那么多包容和爱。 但是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朝晕。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下方,又有人执笔。 人鱼女王:我喜欢吃什么? 小鱼:拉面,烤肠,火锅。 人鱼女王:我不开心了怎么哄我? 小鱼:带朝晕去吃饭、睡觉、吹笛子、赢游戏。 人鱼女王:我最讨厌的事是什么? 小鱼:跳舞,弹琴,饿,和爱的人吵架。 人鱼女王: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是谁? 小鱼:承绰。 人鱼女王: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是谁? 小鱼:……承绰。 人鱼女王:乖,我爱你。 —————— 话匣子 十个年头,走在刀尖上,满身溃烂,疮痍惨烈。 十个年头,走在冰河间,满目枷锁,委顿麻木。 生命的句号开出一朵花,花瓣点成逗号。 那天的风总喊我抬头——长发飞扬,春汛破冰。 花了好些勇气,笨拙地读懂你的眼睛。 如果有哪天,也想让你搬进我的眼睛。 那时,千万朵夏葵诞放成你的裙摆,虔诚字眼写在银河年深处—— 你是我一生仅此一次的颠覆。 ——承绰《惨剧,残局,灿橘》 第590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 朝晕睁眼的时候,入目的是华丽的吊灯,高高的天花板上精美繁复的壁画看得她有点晕。 “哎呀,终于醒了。” 过分温柔的女声凑近,一双柔软的手轻拍上她的肩膀,她转眸看过去,看到了一位雍容华美的贵妇人。 妇人身穿亮丽精致的宫殿裙,布料不同寻常,闪闪发光,晶莹透亮却不透明,乌浓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起,头戴红宝石钻石王冠,端庄威严,表情却透露着一种故作的介于礼仪秩序边界的亲昵:“公主,你昏睡了好多天,让我们好担心。” 朝晕小公主:!!! 累死累活这么久,终于当上公主了吗!!! 其实是个炮灰公主啦~~ 传说,世界萌生之后,出现了两个神,分别是天神和地神。 他们观念不同,做事风格不同,甚至还在造物上起了冲突。 天神创造了据天半边的魔龙一族,它们拥有坚实如盔甲一般的皮肤、锋利的牙齿、如山的体格、硕大的翅膀。 地神创造了地表万物,也就是大自然,以及不一般的人类。 两个神从诞生开始就不断地斗争,千万年过去,为了不再分庭抗礼,天神地神分别把自己的魔力传给魔龙和人类,并永久沉睡。 有了魔力之后,双方都进行了飞一般的进化。 魔龙拥有了因龙而异的魔力,也拥有了思考的能力,最重要的是——还拥有了征服世界的野心。 也许是受到了大自然的洗礼,人类的进化显然更快,他们的文明进化得更加完善,为了保护大自然那些萌生意识的生灵,他们在天与地中间再建了一个特殊空间,称为物生门。 物生门有魔力支持,不会阻挡大自然的自然发展,与魔龙的地盘接壤却也泾渭分明,完全是为了使与魔龙对抗更加方便。 相比较而言,没有魔力的大自然的生长就比较缓慢。大自然中的动植物初步萌生了心智,也有那么一两个能够化形的,但是灵力都极其微弱,聊胜于无。 而在大自然无意的滋养之下,也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存在:精灵。 精灵是从大自然中孕育而生的,但是其实并没有很高的灵力,相比较来说,他们更像是大自然的孩子,却又是比大自然高一等的生灵。 他们天生爱好和平,性格温良,至纯至善,无忧无虑。 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 严格来说,物生门更像是一个国度,国度的掌权者是国王。国王每三千年更迭一次。 担任国王的标准简单粗暴:不论是王子还是公主,魔力最强的人就是当之无愧的继承者。 王后的择选也比较特殊,每当王位更迭之前,物生门就会掉落一朵花,花飞向哪个女子手中,就证明她未来会爱上并嫁给物生门魔力最强的人。 这么看来,国王和王后几乎是绑定在一起的。实力最强的人是国王,而王后最后会嫁给实力最强的人,所以王后最后爱上谁,谁就会是物生门的下一个国王。 但是这其中还是有空子可钻的:如果王后人选在中途中爱上了另外一个蓄意接近的人,最后的结果是都会改变呢? 按原理来说不是不可能,但是物生门几乎上百万年的更迭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意外情况。 然而这次偏偏就出了许多意外。 首先,物生门的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向物生门的女子手中,而是掉落到了凡间,找上了在人类眼里弱小可怜的精灵一族的公主。 好吧,尽管他们不理解,但是还是要以最庄重的礼仪去迎接精灵公主前往物生门。 可是物生门最强的大王子没有亲自来迎接,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精灵公主在迎接过程中还丢了。 幸好聪明强大的国王王后最后找到了她,并把她带回宫殿,亲自照料,关怀细致入微,视她为亲生女儿一般。 在精灵公主面前,王后没少为大王子的无理蛮横道歉落泪,说他成长得越发傲慢无礼,冷血无情,乖张暴戾,他们怎么劝都无用,一向内敛稳重的国王也是连连叹气。 精灵公主十分义愤填膺,对这个传闻中的下一任国王没什么好印象,对这段似乎既定的姻缘产生了抗拒心理。 后来偶然见得大王子两三面,长得可谓是惊为天人,脾气却实在不敢恭维,只能说是狂妄任性,恣睢自用,嚣张至极,对她也是百般敷衍,似乎是不在意到了极致。 尤其是他身上快要溢出来的魔力,几乎早把她淹死了,他肯定是故意的。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又结识了温润有礼的二王子。 二王子在魔力上固然平庸,但是人实在是挑不出毛病,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哪怕一直被大王子打压,却还屡屡出言维护他。 久而久之,精灵公主慢慢生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 王位更迭前夕,她本应该与大王子心意相通,却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怒骂大王子,歌颂二王子,并且转而奔向了二王子的宫殿。 不知怎的,消息传的很快,举国哗然,纷纷猜测二王子是不是故意藏拙,来个扮猪吃老虎? 然而他们很快就被打脸了,因为那位二王子在意的不得了的精灵公主,居然生生地被黑化后的大王子在二王子的宫殿之中杀掉了,而二王子只能忍气吞声。 嗯,朝晕就是这个始终被蒙在鼓里的精灵公主,从头到尾都被当成一枚棋子。 切回上帝视角来看,物生门里没一个无辜的人。 大王子名叫漆冗,二王子名叫澄溪,两人岁数相差甚小,在物生门这里,几乎没什么先后之分了。 出生伊始,两人魔力天赋并未展现,所以更不存在竞争关系,那时候可真是兄弟情深。 然而在漆冗刚满一千岁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他们的父亲击败了魔龙的首领,在要封印它时,魔龙首领却用尽最后的魔力闯入宫殿,向二王子降下诅咒。 当诅咒的魔印快要印上澄溪的眉心时,漆冗一把推开他,独自受下了诅咒。 第592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 据魔龙所说,诅咒的内容是:受诅咒者会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靠近魔龙的性情,倘若他动摇了一丝背叛物生门的念头,他就会被诅咒吞噬,毁天灭地。 彻底消灭魔龙首领后,为了不引起恐慌,国王王后对外隐瞒了诅咒的事,在私下里,他们也为了漆冗这件事心力交瘁,想尽办法也没能破解诅咒,只能看漆冗自己的造化。 那么问题就来了:漆冗可怜勇敢是真的,但是他们真的能把国王的位置留给他吗?他们怎么能把权力交给这种随时会叛变的孩子呢? 这个时候,他们忘了漆冗是一个一千岁就能舍己为人的王子。 他们开始有意栽培澄溪:还好,他们的这个孩子魔力虽然不强,但是好在心性纯良,多加培养,也能担大任。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特地防范漆冗,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但是那么小的漆冗怎么会懂呢?他只知道他勇敢地替弟弟挡下了诅咒,然后父母就突然视他为陌生人、仇人,连带着弟弟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他好像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那魔龙临死前还给他传心音:他都快要死了,仔细想想的话,这诅咒并不会多灵验,只会在他要迈出临门一脚时推他一把。 漆冗千百遍地和父皇母后这样说,换来的只有他们越发戒备的眼神:他们觉得漆冗已经开始说谎了。 这招可真是杀人诛心。 随着时间流逝,国王王后的愧疚慢慢演变成了防备冷漠与厌烦,而漆冗也心灰意冷,越发凉薄,只视他们为无物。 没亲人没关系,没爱也没关系,他只要谁都不相信就好了,他只要拥有强大的魔力,坐上国王的宝座就好了,那个时候,谁都不能伤害他。 但是不得不说,漆冗天姿无双是物生门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他是天生的战士、天生的王者,有他在,魔龙甚至不敢越界一步。 但是国王王后更担心了,他们认为漆冗的魔力大涨和诅咒脱不了干系。 可他们不能说这件事,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澄溪。 可是男主澄溪确实实在平凡、平庸。 他的魔力平平,就注定他要生活在漆冗的阴影之下。从小到大,他衣食无忧,享受了父皇母后所有的喜爱和栽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漆冗越来越强大,而他还在原地踏步,他嫉妒得快要疯了。 他甚至觉得,漆冗当时为他挡下诅咒都是预谋而为的。 不过魔力比不上,其他的他还有哪点比不上漆冗?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哪位愚蠢的精灵公主身上。 不过这点也没成功,因为精灵公主死在他面前,还脏了他的宫殿。 没关系,他还有后一手。 他偷偷结识了魔龙族那位一把手:是被魔龙捡去的精灵,她致力于实现魔龙和人类的长久和平,私底下的追随者众多。 漆冗手段狠辣的威名在外,澄溪就不一样了,他用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迷惑了女主闻莺,并提出合作,一起反抗漆冗。 经过复杂的一堆事宜,到了最后关头,好不容易当上国王的漆冗面对的敌人,居然是他的父皇母后、他的弟弟,还有他致力于消灭的魔龙。 实在是太讽刺了,这让他怎么接受呢? 明明是魔龙——是他们害他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却还要装模作样地讨伐他,他们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漆冗黑化实在太理所当然了,直到他黑化时,他的父皇母后还是叹息到,似乎早已经洞察一切:我们就知道,你还是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漆冗看着他们的面孔,简直要笑出声了。 他们不清楚这是被他们给逼的吗? 朝晕接受完这些信息,一口气憋着,快要把自己憋死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别的不说,她恨这个男主恨得牙痒痒了。 不过不算坏的消息是,最后的结局是双方同归于尽,天地湮灭。 一方面是漆冗功不可没,另一方面,女主在最后关头意识到男主只不过是想争夺王位,在最后一刻反叛,手刃了男主。 还真是恨海情天啊!要是再早一点点,恨海把把澄溪淹死就好了! 朝晕都不知道这种货色是怎么当成男主的,他们999+也是丑弱惨,为什么不让999+做男主?最起码999+还有一种大愚若愚的善良! 一直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999+闻着味儿过来了,探出拿积分给自己买的荔枝头,乐呵呵的[宿主,咋啦?有啥事?] 朝晕摇头,它又突然严肃道[你知道吗朝晕,我最近不是在主系统手下做文秘工作吗?中间另外一个系统也过来应聘,我们谈了一两句,我发现他真的很可怜!] 它悲怆道[它被汽油所害,疯疯癫癫痴痴傻傻,考公好多次都没过,过来混口饭吃!还要辅助一个傻白甜宿主!可惜我还没问它的名字,主系统就苏醒了,不许我俩再交流了。] 朝晕:“……除了那个傻白甜宿主,这不是你的翻版么?” 999+顿了顿,赶忙大声道[你说什么呢!我考公考得挺好的!] 朝晕:“唉,你想怎么说怎么说吧。……为什么不允许你俩交流?” 999+无所谓[可能是怕办公室恋情吧。反正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别的系统。] 朝晕:“……你俩应该都是公的吧。” 999+顿了顿,尖叫一声[我当然不会那样做了!] 朝晕觉得999+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它说的事情有多么奇怪,按照它说的那些,那个系统不就是999-嘛,那也太像了。 朝晕还没细想,一旁的王后见她一直发呆、也不理人,神色微妙了一些。 唉!她就说精灵这种生物就是弱智啊!怎么听不懂话呢! 她认为自己有必要把话说得明白一点,俯下身去,温和道:“公主?还好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我们没想到有心之人会如此大胆,将你掳去,这是我们思虑不周,我们一定会彻查此事……” 朝晕突然出声,语气和表情都格外宽容:“唉!罢了!大概是嫉妒我的美貌罢了!” 王后:? 第593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3) 王后温和的表情有了一丝皲裂,柔笑两声:“呵呵……公主还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王后,”朝晕坐起,往后挪了两下,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柔软的垫子上,开口就道:“我觉得做出这种事的人心理一定不健康,本人肯定阴暗又讨厌,每天只能在暗无天日之地暗自捣鼓自己的阴谋诡计,偷偷羡慕嫉妒我的年轻貌美!” 她紧握双拳,悲伤45o仰面,实施美貌暴击:“见到了真正的阳光美人,她理智尽失,发誓要让我吃苦头!” 朝晕露出一个了然的、释怀的笑容,摸上脸色奇差无比的王后的手:“算了吧,王后,这种人也很不幸福的,放过她吧。” 王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一下:“也不一定是个女人……” “男人就更可恶了,”朝晕无缝衔接道:“能做出这种事的男人,一定丑陋可怖,小肚鸡肠,没有担当,一事无成,同时也嫉妒我的年轻貌美!” 王后:“停停停!” 朝晕听话地停下来了,再次露出来了一个释然的笑容:“王后,也放过他吧。” 王后:…… 这弱智特么的说什么呢? 虽然确定自己和国王截走她的行动没有半分疏漏,这蠢货也绝对不可能自己意识到是他们做的,但是她听了那些赤裸裸的骂他们的话,很难不生气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之际,一道威严的嗓音横扫进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看来公主的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了,很有活力。” 国王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侍卫退到门外,持着手杖不紧不慢地步入这豪华的房间。 门被关上,国王锐利的目光直射向朝晕的脸,语气里有一分故作的温和:“还真是个小孩子,不管话是真是假,什么都往外说,像澄溪小时候。” 提到了澄溪,王后的面容也缓和了不少,笑容自然了很多:“是啊,澄溪小时候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总是惹我生气。” 想起了爱子,也就想起了原本的计划,她看向朝晕,亲昵道:“你和澄溪应该认识认识,一定会很聊的来。” 朝晕问:“澄溪是谁?” 王后道:“是我们的孩子。” 朝晕一脸疑惑:“王子的名字不是叫漆冗吗?” 王后脸色一僵:“澄溪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是二王子,你说的漆冗,是大王子。” 朝晕恍然大悟:“哦!我都没听说过二王子,他是不是不太厉害?不过漆冗的名字在我们那里真的如雷贯耳,没有人不认识他,就像大家都认识我一样。” 嗯,就这样不经意地给自己抬咖。 王后突然把脸绷紧,眼神冷到了极点,胸口起伏的幅度大了许多,似乎是愤怒得紧了。一向不怎么显山露水的国王也是眉头一皱,不悦地抬眉看他。 朝晕就这样用一段话得罪了两个人,本人往垫子上一躺,不惧不怕地挑眉和他们对视,甚至还俏皮地眨眨眼。 “公主千万慎言,”国王沉声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他显然是抱着警告朝晕的目的,周遭凝聚起来无形无声的气流,直向朝晕周边挤压去,势必要让她感受到应该有的恐慌和敬畏。 然而旁人看不见气流刚刚围着她绕了半个圈,门“砰”得一声被踹开,靴子不轻不重地踏在红丝绒地毯上,有节奏的、压迫感极强的脚步声压下着走近他们。 “她说了句实话就要上手段啊?太不禁逗了。” 气流随着青年慵懒清冽的嗓音而争先恐后地散开,朝晕吸了一口气,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青年身姿高挺傲人,上身着暗紫色双排扣外套,左肩坠着一排银质流苏,右肩部耸立着大小正好的龙骨雕塑肩甲,线条锐利,如展翼的蝠翼,笔挺的锥形裤收束进玄黑高筒靴,全身上下都萦绕着淡淡的紫色雾气。 五官锋利华丽,一头紫晶碎钻般的短发不羁地后梳,露出整个额头,几缕叛逆的发丝垂落在额前,与那双深邃的紫罗兰瞳孔相互辉映,瞳孔中央是毫不掩饰的刻薄嘲讽。 他的到来甚至都让房间里流动起风,气温骤降。 他表面上是在为她说话,实际上看都没看她一眼,于是朝晕趁所有人都不在意她的时候悄悄往被窝里钻了钻。 “漆冗!”看似很沉得住气的国王直接发了火:“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你的礼仪呢?!” “还有,不要再让朕听见你附和贬损你弟弟的话!” 漆冗瑰色的唇瓣恶劣上勾,他弯眸,右眼角下方的泪痣便更衬得他这个人有种要刺穿旁人的艳丽锋芒:“你不允许我做的事,我早就做完了。” 他的背拔得可是非常直,与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完全不符:“再者,你们两个还是死性不改,偏偏就喜欢两个人对着一个人打压糊弄,简直毫无长进。” 王后震怒:“漆冗!你大胆……” 尾音未落就被一道严肃的声音打断:“我不是人,我是精灵。” 漆冗压下眼,轻扫了一眼床上裹着被子的朝晕,眼尾都勾着不屑轻蔑的丝,嘴角嘲讽地上扬,随意地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看她。 蠢精灵。 朝晕:!!!真没礼貌!你的礼仪呢! “漆冗,你乱扣帽子的毛病还是没改,”国王冷笑,指着朝晕说:“你问问她,朕何时打压糊弄过她?要不是你不去迎接她,她能在半路丢了吗?要不是朕派人追到了山谷里去,她现在还命悬一线呢!” 漆冗又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而后便半阖着眼,目光放在正前方,哼笑一声。 但凡脑子不是水球的都应该能想明白这里面的手笔,他没去是一回事,人丢了是另外一回事。 他俩这弯弯绕绕的肠子拉出来能把全物生门的地养肥,要是真上心了,还能让人丢了? 就看这蠢精灵开不开智了。 然后这蠢精灵就真诚地说话了:“对,你们两个真是好人,对我真的很好……” 行,没开智,杀了得了。 漆冗面无表情地想。 第594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4) “哪怕你们没有给我吃一口饭,没有给我喝一口水,还没有给我漂亮的衣服穿,”朝晕口干舌燥了,吞咽了两下,继续真诚道:“但是你们还是好人!” 国王:…… 王后:…… 朝晕转头看向已经晕晕乎乎的王后,握上她的手,说:“您是个慈祥的人。” 慈祥?!?! 她还没有到被别人说慈祥的年龄! 朝晕又看向国王,张口道:“您……” 看了半天,您了半天,巧舌如簧的朝晕遇上了对手,又沉默了半天,最后挠挠头,叹了口气:“您去洗把脸吧。” 脸咋那么黑呢!黑成耗子了都! “放肆!”国王一张黑脸透着震怒的红:“无稽之谈!” 朝晕觉得也是,都国王了,不至于整天不洗脸吧? 于是她又恍然大悟了:“哦!晒的啊。” 她马上表示出十二万分的歉意:“实在抱歉,我刚知道。” 此话一出,漆冗放声大笑,爽朗放肆的笑声溢进每一寸空气里去。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他听了就是舒心。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1。】 国王王后:…… 对于国王王后来说,朝晕和漆冗的区别是,他们根本看不出来朝晕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说是故意的吧,她实在太像个无厘头的弱智了。说不是故意的吧,怎么能每一句话都让他们怒火中烧呢? 不过朝晕对他们来说作用很大,他们万万不能打草惊蛇,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借着让朝晕好好休息脑子的借口匆匆离开。 当然,这个过程中没搭理一下漆冗,生怕被他气死。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儿子!他简直是疯掉了! 漆冗也懒得分给他们一个眼神,他们一走,他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连带着也有了一点点微弱的耐心,抽空瞥了一眼床上的朝晕。 她有着一头亮金色的卷发,泛着丝滑的光泽,流淌到腰际,耳朵则尖俏得聪发间探出。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琼鼻樱唇,眼眸是嫩草冒芽的新绿,如今正眨巴着盯着他的衣服看。 漆冗也低头看,觉得她是被自己华丽的衣裳惊艳到了,唇角一勾,端着腔道:“看什么?” 果不其然,朝晕问:“你的衣服是用什么做的?” 她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一点点礼仪,于是掀开被子,对自己身上流光溢彩的裙子进行介绍:“我这个衣服是秋天姐姐给我织的,纱纱是晨雾做的,束腰是借月光做的,飘带是秋风吹的,你的呢?” 漆冗对这个问题非常满意,他施舍似的垂眸看了眼朝晕地衣服,暗啧了一句“勉强还行吧”,而后便傲慢地挺了挺腰,高傲道:“用的是珍贵无比的紫云锦、龙血、龙皮、龙骨,最后用魔法织就而成。” 朝晕沉默了,看了他一会儿,就在漆冗以为她被他的品味深深折服了的时候,她一瞪眼:“哦!没有人给你做衣服吗?好可怜!你愿意嫁给我吗?我可以拜托秋天姐姐给你做衣服。” 漆冗:? 他皱眉,终于正眼看朝晕了,牵起唇角笑了,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用不用我把你脑子里的水连带着你的血都吸干?” 行,就算他们精灵族是女精灵娶男精灵,也不能代表这蠢精灵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蠢话吧? 朝晕是一只魔力很弱的精灵,和漆冗打架无异于鸡蛋碰陨石。她吞咽了一下,装作没有听到,又往被窝里钻了钻,麻溜地躺下,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哎哟,我好累啊。你先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漆冗懒得搭理她,对着床上翻了个优雅又刻薄的白眼,两指一扬,直接原地消失。 朝晕又躲了一会儿之后才露出头,见人真的走了之后才爬出来拍拍胸口,自言自语:“真吓人,比他的父皇母后吓人多了。” 她不禁发愁起来:唉,一点也不贤惠,这娶回来肯定要闹得鸡飞狗跳。 就在朝晕惆怅得想要来一根这里并不存在的烟的时候,有人推开了门,力气小小弱弱的,推了半天才进来。 毕竟他们这里似乎没有树木,所有的建筑都是用物生门产出的矿石金属建造的,沉得要死。 流苏哼哼嗤嗤地推开门、关上门,偷偷摸摸地瞅了一眼坐起来的精灵公主,不敢怠慢,赶忙上前行礼,说话声音轻轻细细:“公主……我是国王王后派来伺候您日常起居的侍女,我叫流苏。” 朝晕又遇到了自己能够“欺负”的人了,叉腰,抬头,问:“你是不是最最最好的侍女?” 流苏诚实摇头:“不是,我的魔力很弱,大家都瞧不起我,还嘲笑我的发明。” 朝晕义愤填膺:“什么?!居然有这种事?!” 嗯,完全忘记了自己一个客人居然要由最弱的侍女伺候这件事。 她拍拍胸脯打包票:“那你以后跟着我,我很强,我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流苏热泪盈眶:“嗯!!谢谢公主!” 朝晕问:“那你的魔力多弱啊?” 流苏答:“只比精灵强一点点呢。” 朝晕:? 她绷紧了脸蛋,想让流苏意识到她生气了,但是流苏一脸诚恳,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朝晕只能不生气了,又问另一个好奇的话题:“你还会做发明?” 流苏说到自己的拿手好活,腰都挺直了:“那当然。公主,我给您展示一下。” 她拿出来一个金属口哨给朝晕,道:“普通的口哨只是一个能被吹响的工具,对吧?” 朝晕还是知道口哨的,虽然他们都是用大自然里的竹子做的,和这个不太一样,但是她接过,还是点点头。 流苏微笑:“您吹一吹。” 朝晕照做,但是使尽浑身解数都没吹响,于是疑惑抬头。 流苏骄傲道:“没错,我发明了一个吹不响的口哨。它现在是一个完美的装饰物,而不只是一个能被吹响的工具。” 朝晕:??.??﹖ ?? 这都是啥意思? 第595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5) 朝晕目前无法理解流苏的发明,她虽然有点失落,但是并不气馁,反正来日方长,公主还要嫁给大王子呢,她们有很长的时间能相处。 朝晕听了之后纠正道:“是娶你们大王子。” 流苏:“哦。” 朝晕躺够了,流苏便问她要不要动身去处宫殿去外面街上转一转。 朝晕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她下床整理自己的着装,脚刚一落地就觉得脑袋沉沉的,眉心一疼,只是一瞬间的事,让她猛地心悸了一下,而后又是神清气爽,又萌活蹦乱跳了。 大概是饿了! 朝晕这样想到,更急着想要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出宫殿要得到国王王后的同意,他们现在对朝晕的观感很差,但是她到底是身份特殊,也算是尊贵的客人,肯定不能让子民知道亏待了她。 于是他们下令让朝晕坐上精致漂亮的轿子,两边垂上厚厚的水晶流苏,大摇大摆地上街去了。 轿子是贵族的象征,精灵公主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出现在街上给大家看一眼,也算是个交代,证明她现在生龙活虎的,有这样的结果一定要感念国王王后的恩德。 所以,这一路上外面的人虽然隔着那么厚的帘子,看不清她长什么样,但是周围王后派来的护从一直在大声宣扬她的到来,还是让好多人聚了过来看一团模糊的人,连朝晕这种厚脸皮的精灵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像流苏这种平时喜欢自娱自乐的就更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了,她本来就是想偷偷摸摸地带朝晕出来野两圈,没想到最后演变成这个局面。 对脸皮薄的人好一点行不! 她几乎想要狂奔回宫,无时无刻不在祈祷这场羞辱仪式一般的出行快点结束。 天不遂人愿,他们迎面撞上了另外一个队伍。流苏抬头一看,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偏偏是大王子例行巡街的队伍。 街就这么宽一点,肯定有一方要让出中间的位置,谁让谁就不一定了。 双方分别停下,中间隔着微妙的距离。那些国王王后派来的护从顶着巨大的压力没跪也没行礼,只是无言垂首,硬着头皮保持沉默,一套下来头皮比骨头硬。 整齐严明的队伍中央,漆冗抱臂扬首,眯了眯眼眸,妖紫色的冷光横闪而过。 漆冗的体态并不强悍,反而修长,但是窄而悍利的腰身、美而锋利的肩线都把他雕琢成了一把修长美丽却危险的剑。 他一人身上溢出的浑然天成的强势与倨傲足以让所有人默契地不凑热闹,各自忙自己的事。 于是人流中间,只剩下两方对峙。 子民不行礼,漆冗不在乎,因为他的职责是巡街,对子民来说,他是一个保卫安全的骑士。 但是对于那些在那对夫妇手下混日子的人来说可不是了。 漆冗不想和他们说话,抬了抬下巴,两指随意往前一扬,示意身后的手下云砾上前,轻慢道:“去看看什么东西,看见我也不下跪?” 云砾觉得大王子听力变差了,走上前,骄傲说:“骑士长,我听见了,这是未来要嫁给您的精灵公主的轿子。” 漆冗冷笑着瞥他一眼,抬脚踹过去:“我聋?” 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够云砾摇摇晃晃地来到轿子面前。 云砾的智商不高不低,在这个时候恰好明白骑士长是想让他给这群人一个下马威。 他清了清嗓子,挺拔腰身,大声问:“轿内何人?” 旁边的流苏刚要回答,云砾扫过去一眼,似笑非笑:“请轿内人答。” 流苏赶忙闭嘴低头。 云砾又看向轿子,层层叠叠的流苏让他根本看不清轿子里面的人什么样,甚至连个人的轮廓都看不出来。 他耐心等了等,没有回应,又问了一遍:“轿内何人?” 三秒内无人应答,云砾还想重复第三遍,耳朵一动,听到了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急忙往旁边一躲,鞭子正好擦过他的耳尖,利落地一甩,那层厚帘子被顺势抽开,清脆爽利的一连串碎裂声响起。 漆冗一个不耐烦,便直接把这帘子毁了。 水晶帘碎得七零八落,所有人都能看清——轿内空无一人。 漆冗把鞭子按回腰间,眯了眯眼。 流苏一扭头,发现朝晕不见了,吓得快要魂飞魄散了,抖着腿喊:“公主!公主!精灵公主——!” 与此同时,一道不可置信的轻灵女声几乎和她的声音叠起:“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漆冗身量高,视力好,稍微抬眼就能看到远一点的拐角处的一对夫妻,男人的手紧紧箍着女人瘦弱的一圈胳膊,一脸凶相,怒目而视面前的——呃,小精灵,语气危险:“我说你个袖珍豆子人,长这么大点别管老子的家事!” 小精灵大概有半臂长,身后长着一双漂亮的翅膀,此刻气势汹汹地叉着腰,气的浑身发抖,声音尖细:“袖珍豆子人?!你是智障不?!知不知道这是只有我们精灵族才会的缩小化形?!真是头发短见识短!” “我再说一遍,”精灵公主骄慢地扬起下巴,莹白漂亮的手指指向女人被禁锢的胳膊:“你刚才打她了,已经没有资格和她在一起了,快放开她。” 朝晕看向瑟瑟发抖的女人,一脸认真:“这种男人不能要,居然敢爬到女精灵头上。” 哦,不对!在这里,应该是女人。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她是我娶回来的,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男人恼了,挥出拳头:“给我滚开!回去治病去!” 朝晕灵敏地躲开拳头,炸毛了:“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她把控诉的手指转向男人,以颐指气使的语气道:“你,给我下跪!” 男人:? 简直是个精神病。 朝晕见他屡教不改,气得头顶冒烟,举起拳头要过去抡人,结果发现自己赤手空拳打了好久都没飞动,一扭头,看见漆冗面无表情地提溜着她的翅膀,妖紫色瞳眸冷淡注视着她。 第596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6) 朝晕看见他,更来劲了,指着男人说:“你说他是不是想死了?” 看到漆冗后吓的下跪男人:? 说谁想死呢? 这还没完,朝晕又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漆冗,我娶你之后,你可不能这样做,不然你会被精灵们打死的。” 漆冗:? 他的腮帮子因为咬牙而有些鼓,他给了朝晕一个冷嘲热讽的斜睨,手往后一扬,轻轻松松把毫无防备的朝晕扔出去了五米远,没管她的连声“哎哟”,半垂眼帘,声线华丽却不缺威严:“刚才,当街打人?” 男人跪在地上腿还在打颤,擦了擦汗:“尊敬的骑士长,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我的妻子也并没有说什么……” “小打小闹?!”朝晕在下一秒又直接飞了过来,一把拉开女人的衣袖,露出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凶道:“你管这个叫小打小闹?!” 女人惊慌失措地扯回胳膊,拉回衣袖,低头,沉默不语。 “物生门法款第二十八条,”漆冗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袖,手背在身后,下一秒,锐利的视线直逼向男人:“无论男女,凡对配偶施加身体暴力者,即构成犯罪。一经裁定,应处以监禁,不得以罚金替代。” 他身后的手简单扬了扬,云砾立刻跟了上来,询问有何吩咐。 漆冗看都不看男人一眼,开口道:“把他拖去牢狱,关上四百年。” 四百年对他们这种普通的子民来说,是一个不轻不重的数字。在这件事上,惩罚算重,但是也没有超过框架。 男人面容灰败,吞咽了一下,大着胆子道:“骑士长,您的权力虽然很大,但是也不能越过检查会,直接把我送进牢狱吧?” 漆冗垂眸睨他半晌,突然笑了,单膝蹲下,冰凉的手背侮辱性地拍了拍男人的脸,笑容张狂肆意,带着绝对掌权者轻慢的、侮辱性的玩弄:“那孤现在以王子的身份押你进牢狱,给孤受着。” 漆冗按着腰间的鞭子,站起身,一脚踹开他,把头一扬,语速很慢,把每个字抖咬得很准:“把人带下去。四百这个数字我不太喜欢,关七百年,让他冷静冷静。” 嗯,这么一冷静,估计就要冷静到死了。 朝晕赞同地点点头:多好,那时候就真的又冷又静了。 了解漆冗的都应该知道,但凡是他亲口下的判决,就算是死也不能迂回或者反驳一句,否则就要等着生不如死了。 云砾在命人上前把男人捉下时,见证了精灵公主看漆冗的眼神里立刻出现了意外、欣慰、感动的情绪,心下一紧,希望这个呆傻的精灵公主不要多想。 他们骑士长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恶劣行为拿出王子的身份压人的,他只是非常讨厌被忤逆而已。 不过精灵的脑子是不会想到那么多的,朝晕欢呼着扑腾着翅膀,绕着漆冗飞来飞去,跟一团停不住的云似的:“你好厉害呀,居然可以关他700年!你太明智了,就应该是你来当这个骑士长!” 漆冗听过不少恭维,但是说得这么真心的也是很少听见了。他受用地眯了眯眸子,又是张肩又是挺背的,高傲地扬起脖颈,屈尊降贵似的回到:“嗯。” 蠢精灵还是有点眼光的嘛。 漆冗高贵冷艳地想。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 朝晕见漆冗很受用这招,欣慰地点点头。 嗯,她就说嘛,她训狗狗的时候就是这样夸的,狗狗会喜欢这样,人类也一定会的。 唉!朝晕!你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猎人! 朝晕一边这样感叹一边又飞向一直在原地瑟缩着的女人,探头问:“你没事吧?他短时间内不会出来的。” 女人慢慢抬起头,乌黑的眼珠子里尽是茫然,她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有些局促:“嗯……我知道,谢谢您。” 朝晕问:“你之前为什么不上报你被欺负的事呢?” “他、他一直说,他会改的,”女人语速很快地道:“大部分时间,他对我还是挺好的。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他说过会一直对我好的……” “你别说了,”朝晕突然捂上耳朵,一脸痛苦:“你再说下去,我会气死的。” “对不起,”女人眼眶微热,低下头:“我什么也不会,我天生魔力就很弱,小时候是他一直在保护我, 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除了做衣服,其他的我什么也不会。” “人都是会变的,”朝晕一脸认真地说出富有哲理的话,想了想,补充道:“纯洁可爱的精灵不会哦。” 漆冗轻飘飘地瞥她一眼,对她这种突然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嗤之以鼻。 “你会做衣服的话,来跟着我吧!”朝晕绕着她飞来飞去:“我是精灵公主,是你们的贵客哟!正好,我的侍女流苏也是一个很弱的女孩,你们可以交流交流心得!” ……一样弱这件事有什么心得可交流。 女人愣愣地看着她,眼里逐渐有了点光亮,她激动地行礼:“谢谢您,公主陛下!” 朝晕把人扶起来,刚问出她的名字叫寒梦,就听见高高在上的王子无情无绪道:“别什么人都往宫里面带。” 朝晕飞到他身边,嘿嘿一笑:“没关系的,她很弱的。就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不还有刀枪不入、无所不能的骑士长大人、大王子陛下您吗?” “……” 漆冗不知道这蠢精灵夸人怎么能这么真诚?听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撇了撇嘴,移开视线:“……那你带吧。” 朝晕举起双手欢呼一声。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4。】 朝晕很不喜欢那个轿子,变回原形之后就自己上街了。 流苏一个没看住她,她就给自己带回来了一个同事,听说和自己一样弱,便激动地和人家交流心得,朝晕就走在前面买各种各样的东西。 大街上各色各样的卖品琳琅满目,但是是个美食荒漠,她根本看不到有人卖食物,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卖像烤土豆一样的叔,过去开开心心地买了一个,刚咬一口就吐出去了。 第597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7) “太难吃了!”朝晕生气了:“谁把食物做成这个样子的!我要打死他!” 叔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本来只是自己随便吐槽一句的朝晕:…… 她装作看不见,拿着难吃的土豆子气鼓鼓地回宫殿,一路上还在不停抱怨外面的东西难吃。 其实流苏想告诉她,宫殿里的食物和外面的是一样的味道,但是看朝晕这么生气的样子,她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朝晕还在义愤填膺地讨伐这种浪费食物的行为,结果站在原地远远地一看,看到了远方长廊处相对而站的两个人,一下子就闭上嘴了,侧过耳朵仔细地听他们说话。 澄溪和漆冗说话的时候,全身心都要集中起来,否则漆冗周身散发出来的无形气焰随随便便都能让他吃尽苦头。 现在也一样,他在离漆冗还有四五步的时候便停了下来,一脸担忧,忧心忡忡道:“皇兄,今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得不说,你今天有些冲动了,怎么能不经过检察院的审查,直接把人关进牢狱呢?” 漆冗看都不看他一眼,嘲讽地扯开唇角:“让你父皇母后手底下那群蠢货审查个五十年六十年的,然后让那个废物继续打他的妻子?” 他正过身,微微歪头,垂眸睥睨澄溪,嫌恶道:“你能不能不要每天没事找事来恶心我?离开我你自己活不下去吗?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你指手画脚了?” 澄溪面色轻微地变了变,暗自咬紧牙关,但是连咬牙切齿都是不动声色的,面上则是做出惊慌的表情,开始道歉:“对不起,皇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让你做事沉稳一些,你不是不知道,父皇母后身边那些大臣本来就对你颇有微辞……” “再者说了,你关他七百年,确实有些长了。” 漆冗拳头都硬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忍住一巴掌甩过去的冲动,他刚要继续骂这贱货,突然感知到有人靠近。 他侧身回头,便见朝晕迎头冲了上来,途中手上变出来一个小星星魔法棒,直冲冲地指向澄溪,静静地盯着他,平静道:“我要把你杀了。” 澄溪:? 漆冗:? 漆冗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蠢精灵,这次是真的开始怀疑她的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了。 澄溪一眼就认出来她是何方神圣了,脑子一转便想起来他的计划,顿时堆上了温柔的笑意:“你是精灵公主吗?真可爱,说话声音也好听。” 就是说话的内容不太好听。 澄溪长的很好看,和漆冗那种不近人情的锋利不同,他的长相是柔和的,第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产生好感,说话也轻声细语,很容易迷惑小精灵的心。 但是朝晕坚定得像一块石头,魔法棒直接怼到澄溪鼻前,自得道:“就算你说实话,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澄溪:…… 不放过他就不要接受他的夸奖啊! “你刚才说的话,我很不满意!”朝晕一个弱精灵,还端起上位者的姿态了:“我觉得漆冗做的非常对,超级无敌对!那种人就必须立刻关起来,还要关久一点。你们这里有这种暴力倾向的人,你都不觉得很恐怖吗?居然觉得关得久了?” 朝晕越说越生气,眼神越来越坚定,说:“我要把你杀了。” 说着说着,她高喝一声,扬起魔法棒就要打澄溪——没错,居然是物理攻击。 不过她没有成功,因为漆冗已经从身后把她提溜起来了,一边淡声说“别给我找麻烦”,一边提着挣扎不断的她优雅从容地步入宫殿。 朝晕还在不停踢腾,扯着嗓子说:“我不要——我要把他杀掉!最讨厌这种装老好人的丑八怪了!” 澄溪在后面气得脸都绿了。 漆冗却赞同地点点头,不知道是认同“老好人”还是“丑八怪”,也可能都认同,但是他还是拍拍朝晕的脑袋,道:“你一个精灵,整天打打杀杀的做什么?” 不是说精灵都是温良单纯、爱好和平的吗?他这个怎么不一样?张嘴就是杀。 更何况—— 他轻哼一声,嘲讽道:“而且,你连他也打不过。” 这点,朝晕无法反驳。她垂下四肢,认命地任漆冗提她回宫殿,但是还是不忘告诉他:“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替我杀了他。” 漆冗翻了个白眼:“你管我杀不杀。” 朝晕觉得不可思议:“你以后可是要嫁给我的,你得听我的。” 漆冗把她提得高一点,弯下腰和她对视,笑眯眯地对着她呲牙,语气却是阴森的:“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翅膀拔了。” 朝晕:惊恐捂脸小猫表情 她立刻低下头装死,一句话也不说了。 漆冗这下子心满意足了,又提溜着她继续向宫殿走去。 他刚才说话的语气虽然凶凶的,但是其实就是吓唬吓唬她,他没有把朝晕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孩儿信口胡说。 而且,他微弯的眸子表明——他现在心情不错。 这么久了,终于来了一个长了一点点的脑子的了——虽然只是个蠢精灵。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 他们两个到了宫殿中央便分道扬镳了,因为漆冗要去见国王王后,而朝晕不喜欢那对兽面兽心的家伙,要带着自己身边两个弱小的侍女去探索这个庞大的宫殿。 流苏带着朝晕和寒梦把整个宫殿都给逛了个遍,朝晕惊奇地发现,物生门没有河川,没有树木,甚至连石头都没有,地表都是光秃秃的土地,装饰物也只有五彩斑斓的矿石水晶。 矿石水晶都璀璨闪亮,逛得朝晕晕晕乎乎的,要回自己房间吃饭。结果吃饭的时候又是刚吃一口就吐了出来,指着那一堆恐怖的食物质问道:“这是谁做的!我要打死他!” 流苏无奈扶额:“公主,物生门的食物都是这样的。我们不需要进食,吃饭对我们来说只是无聊时的消遣而已。” 朝晕不死心:“蜂蜜也没有?浆果也没有?果酱呢?!苹果呢?!这么无聊的水果也没有!!” 第598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8) 流苏只是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朝晕快窒息了,这里甚至连水都没有,只有一堆破石头——还不是石头!是矿石和水晶! 流苏劝解她:“公主,你来物生门之后,不进食也不会有事的……” 朝晕据理力争:“你知道吃东西是一件多美妙的事情吗!那不是只是为了饱腹!那是我活下去的意义,你懂吗?!” 她拍案而起,冲出房门,流苏惊恐问道:“公主!你去哪儿啊!” 朝晕回:“我要让漆冗给我带好吃的。” 流苏崩溃抱头:“不要啊!你惹他不高兴,他会把你吃掉的!” 她刚才没有和朝晕说漆冗住在哪里,就是害怕她莽上去,把自己的小命送掉。 虽然按照常理来说,她是未来王后,但是显然漆冗最讨厌常理了,她不想让精灵公主死得那么凄惨。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朝晕在这里是个笨笨朝晕,她自己一个人跑的飞快,不让流苏拦她,但是走着走着自己又走丢了,越走越偏,最后连一个人影儿都看不着。 她走过一扇扇冰冷华丽的门,感觉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不禁慢下脚步,搓了搓胳膊,心情沉重了不少,觉得能在这偏僻的地方找到的只有鬼了。 刚这么想,她迎面撞上了坚硬的铠甲,砸得她昏头转向,晕晕乎乎地抱着头看过去,看到了漆冗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孔。 哦!不是只有鬼! 朝晕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捂着脑袋蹦了蹦:“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住得这么偏?” 刚从那对儿夫妇那里回来,又要整装待发前去边境,漆冗显然心情不好,冷声道:“我招人讨厌,也讨厌人,不行?” 朝晕看他好久,突然走上前,在漆冗不耐的眼神下,踮起脚尖、伸出手,弹了弹他的脑壳,不满道:“怎么和我说话呢?你要有礼貌一点。” “幸好你遇上的是我,要是脾气不好的人,你就要得到更严重的惩罚了。” 漆冗第一次被人弹脑袋,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敢……” “而且你刚才瞎说话,”朝晕打断他,又退回去,弯着眼睛笑,春绿在她眸中应季而生:“你一点也不讨厌我,我也不讨厌你。” “……”漆冗卡住,握紧腰间别着的宝剑,皱起眉头,亮紫色眼眸的线条更为锋细,冷淡道:“哪里来的错觉。” “不是错觉呀,精灵的直觉很准的,”朝晕不满地说,又想了想,恍然大悟:“对哦!我不是人!我是漂亮的小精灵!那你刚才可能不是瞎说话。” 漆冗:“……” 他撇了撇嘴,别开脸,不说话。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8。】 朝晕又想起来自己来的正事,捂着肚子,苦恼地说:“你们这里的东西都好难吃,根本比不上我平时吃的东西,没有蜂蜜,没有浆果……” 漆冗回过头,忽然扬起一抹恶劣的笑容,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入魔了的银骑士,他以恶意满满的语气道:“那你回你们精灵族啊。” 朝晕连忙摇头:“不行,我不能这么快带你回去,我母后说了,要我好好看清你的为人,确定你是一个好人才能带你回去。” 漆冗:“……” 他收起笑容,喃喃自语:“不会是个弱智吧?” 但是他也知道,朝晕只有两百岁,在精灵族是一个成年不久的小孩儿,在他们物生门这里,从心智上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大一点儿的小宝宝,笨一点很正常。 但是谁说他说的是他俩一起走了?谁让她把他们两个当成一体的了? 朝晕还在自说自话:“不过我觉得我们以后一定会回去的,到时候我可以把我珍藏的蜂蜜给你吃,我也知道哪里的露水最好喝,你们这里是不是没有黑夜?我到时候还能带你去见黑夜爷爷……” 她咕噜噜地说个不停,似乎已经牢牢地把他们两个的未来握在手心里了。 所以,她是觉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的好人吗? 漆冗沉沉地注视着她,心里没由来的充斥着一股烦躁,同时还夹杂着说不出的心悸,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有些恐慌,于是暴躁地伸手捂上她的嘴,凶神恶煞道:“闭嘴!” 他不喜欢听这种无聊至极的事情!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 朝晕这个伟岸女人、哦不,是女精灵,只当是小娇夫闹脾气了,伸出手想拍他的脑袋,但是发现这样拍不到,只能转而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漆冗被她看得更烦躁了,收回自己的手握了握,移开视线,朝晕又开始喋喋不休:“我一定会带你去的,虽然你看起来很凶,但是我觉得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 漆冗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的脾气本来就很差,不是看起来很凶,你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些奇怪的话。” 朝晕眨眨眼,一点也不怕他,但是还是叹了口气,决定陪他玩一玩,于是做出浮夸的惊恐表情:“哎呀!天呢!漆冗好可怕呀!好可怕呀!好害怕!吓死精灵啦!ヽ??O?;?ノ” 她装模作样地跑两步,扑腾一下摔倒在地:“哎哟!害怕得站不起来了!怎么有这么恐怖的人!” 漆冗:……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很不容易地按耐下想把这蠢精灵一口吃掉的冲动,走上前把她从地上揪起来,凶神恶煞道:“演技差就不要再添上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显得又呆又傻。” 朝晕转了转眼珠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2。】 流苏跌跌撞撞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朝晕了,结果远远地就看见她被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王子提在手里好像要被掐死了。 她吓得差点晕倒外地,以悲壮的心情飞速跑过去,结果还没跪下求情呢,大王子已经把朝晕放在地上了,她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看着他的铠甲,好奇地问:“你要去哪?” 第599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9) 漆冗有了一点点的耐心。面无表情地回答:“临魔关。” 朝晕摆出OvO的表情,乖巧发问:“临魔关是哪里?美丽善良的精灵可以去吗?” 漆冗无语地瞥她一眼,耐心耗尽,不回答。 朝晕冷哼一声,回头问流苏:“临魔关在哪里?” 流苏刚要回应,漆冗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吓得她赶紧转了话头,干巴巴地重复:“是啊……临魔关在哪里呢……” 朝晕:………… 直到漆冗离开宫殿之前,朝晕还是没能知道临魔关在哪。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流苏才终于敢说了,她拍拍朝晕的背,压下嗓子道:“临魔关是物生门和魔龙的地盘的交界线。物生门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结界不稳,国王王后生怕魔龙趁这个空子大举进犯,所以会派大王子去镇守,直到结界稳定下来。” 朝晕震惊:“就他一个?也不给几只军队吗?” “大王子强成那个样子,哪里还需要帮衬啊?”流苏偷偷瞅了瞅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以更小的音量说到:“而且,国王王后怎么可能让大王子在那么远的地方独自带军队呢?他们怕的不行呢。” “我父母说,国王王后虽然在之前做了不少意义非凡的事,但是自从八百年前国王打败上一任魔龙领主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前做过什么事,但是我现在就是觉得他们偏心。大家都偏爱二王子,但是我觉得他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真到了大事上,装瞎装聋比谁都快,就演吧他!” 别看她魔力弱,在这种事情可是比谁都精。 朝晕觉得流苏简直是一个天才,要是在现代,她都能和她畅聊一个晚自习。 她认同地连连点头:“就是!我告诉你,这二王子唯一在我之上的,大概就是演技了!” 流苏有点为难,因为她觉得朝晕其实连二王子都打不过,于是千叮咛万嘱咐:“公主,临魔关十分危险,你千万不要自作主张乱跑过去。” 朝晕猛猛点头,说自己要是偷偷跑去的话,她就不是人。 流苏非常欣慰,不过她忘了,朝晕本来就不是人。 于是,在漆冗刚刚到达临魔关那一条边界线坐下闭眼休息的时候,听到了一长声嚎叫。 他睁开眼,长吐一口气,口吻不耐:“快出来。” 四下无人无声无动静。 漆冗按紧手下利剑,心里冷笑连连——还敢觉得这一句凶?他没说一句“滚出来”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但是他现在不想动,也不想为难一个弱智,只能勉强缓和一点点语气,又下了命令:“出来。” 朝晕从旁边的草丛里钻出来,不服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在学狼叫?” 蠢蛋,因为物生门和魔龙界都没有狼这种玩意儿。 他轻啧一声,闭上眼:“谁让你跟过来的?” 他在中途察觉到有东西在跟着,但是魔力实在太微弱了,他懒得搭理,结果果然是她。 “我自己想跟过来的,我是变成蝴蝶飞过来的哟!”朝晕跳出来,扑腾自己的胳膊装成翅膀:“我还以为跟不上你呢,没想到你是走过来的。” 漆冗是想问她跟过来干什么,但是看她这么理所当然的模样,也就按下话头了。 也许是小孩子不知道危险,觉得好奇。 好奇鬼朝晕便问:“你们不是也会飞吗?你为什么不飞过来呢?” 这个问题让漆冗手下一紧,加重语气:“我想飞就飞,不想飞就不飞。” 朝晕了然——大概就是恐高吧! 她不提这件事了,也往漆冗旁边一坐,兴冲冲地和他科普:“我刚才是在学狼叫,你知道什么是狼吗?你知道狼长什么样子吗?” “他们有一身厚厚的毛,通常是灰色的,耳朵尖尖的,眼睛亮亮的,嘴巴长长的,牙齿都尖尖的,还有毛茸茸的尾巴……” 漆冗耷拉着眼尾,把玩着手里的剑,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似乎没仔细听她讲话,手指却跟随着她的语气、断句而敲打着剑柄。 朝晕从狼讲到老虎,从老虎讲到狮子,讲了一大堆动物出来,最后口干舌燥的,还没得到一点回应,于是一赌气,罢工了:“好了,不讲了!” 漆冗有了点反应,侧过头看她,吐出两个字:“继续。” 朝晕炸毛:“怎么说话呢!对我客气一点!” 她摸了摸喉咙,愁眉苦脸:“说了好多话,好渴啊。” 漆冗和没体会过渴的滋味,闻言皱眉。 她离物生门太远了,自然受不到庇护,本身魔力又弱,现在的她和在自然界没两样。 朝晕渴得难受,趴在地上滚来滚去:“好渴好渴好渴好渴……” 一只大手按上她的脑门,制止了她继续翻滚的行为,而后一股魔力沿着他的指尖渡入她的身体,她的疲惫饥渴顿时一扫而光。 朝晕蹦起来,开心道:“这才是你应该对待我的态度。” 漆冗连声谢谢也没得到,不过他也不在意了,收回手,重复了一遍:“继续。” 碰巧朝晕这个话唠也喜欢和他讲她在宝贵的大自然里的所见所闻所感,又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好朋友,末了,她看着出神的他,认真道:“我以后一定会带你去见它们的。” 漆冗从微怔中抽回神,淡淡地看她一眼,罕见地沉默了。 他掌握着强大的魔力,背负着同样沉重、同样强大的声誉和责任,在众人眼里,以一个类似于敌人的形象保卫天地。 但是他本身却没有见证过自己保卫的所谓天地,从自然中萌生的真本万物没见过,人类繁衍进化之中新出的所谓真爱也没见过。 他以一个无敌的无知者的身份保卫着所谓天地,没人问他想要什么,想知道什么,想看看什么,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说过、表露过。 将近千年的时光恍惚而过,在这个平凡的时间点,有人第一次承诺要带他去见见他没见过的东西。 不对,不是人。 是一个蠢精灵。 一个一见他,就执着于肯定他的蠢精灵。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5。】 第600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0) 临魔关其实就是边境线旁边的一小座平地,空旷寂寥,只有土,花花草草都没有。 边境线的另一边,是阴气森森的魔龙界,或许是因为有漆冗在,朝晕至今为止没看到过一条魔龙。 魔龙界是有夜晚的,连同他们这边的边界线也一起被笼罩在黑夜之中。 朝晕虽然在物生门待了没多久,但是知晓那里是没有黑夜的,因此当熟悉的夜晚降临,她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兴奋,尤其是当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升起时,她控制不住地欢呼出声,飞起来前去查看上面有没有住着和月亮哥哥一样的精灵,然后发现那轮月亮更像是对自然界的月亮的拙劣模仿。 “虽然没说不允许模仿我们的大自然,但是我就是好想把这群擅自照搬我们的月亮的坏蛋抓回去打死。” 朝晕气鼓鼓地回来,这样说到。 漆冗懒懒抬眸,随意地瞅了眼那轮毫无吸引力的月亮,勾唇,煽风点火道:“他们说这月亮是他们创造出来的,是你们模仿他们的。” 朝晕:炸毛! 她“噌”得跳起来,激动地辩驳:“我拿出我最宝贵的作为女精灵的尊严发誓,月亮绝对是我们大自然的,他们这个一看就不真实!真正的月亮比这个好看多了!” 漆冗想说,如果要发誓,就拿出来一个有点价值的东西,拿出来她的尊严那么个没人要的东西做什么? 不过他没说,反而继续添油加醋:“那真是太过分了,这你能忍住?快去把魔龙领主一网打尽啊。” 朝晕决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摇摆不定,她干笑两声,坐下,故作深沉道:“嗯……再谋划谋划,不急。” 果然,她的尊严真的没什么价值。 漆冗哼了声,合上眼休息,朝晕坐了半天,忍不住敲敲他的铠甲,等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的时候问:“你就睡在这里吗?多没有安全感啊,就算我在你身边很让你安心,你也不能过得这么粗糙啊。” 漆冗深吸一口气,暗道麻烦,转过身按上她的脑袋瓜:“第一,我不需要睡觉。第二,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很短,不需要一个固定住所。第三——” 他垂眸,盯着她,唇瓣扬起的弧度时摆明了的嘲笑:“你哪里来的自信会让我安心?” 朝晕自动忽略第三点,摸了摸下巴,斩钉截铁道:“不行,待的时间再短也不能这么随便,我们要精致一点。” 她指着边境线那边的树,有些犹豫不定地问:“他们这些树也是模仿我们的,但是看着好奇怪,我要是把它们拔了,它们会不会直接不长了?” 漆冗觉得精灵的同情心真是过剩,但是看着她那双绿萤石一般柔软璀璨的双眸,他还是顿了顿,道:“不会,而且这些树还很差劲,会欺负新生的弱小魔龙,还有吃掉各种我没见过的东西,大概也是你们那边的仿品。” 朝晕:炸毛! “这么坏!我要把它们连根拔了,让它们长得超级慢,不能再欺负其他的动物植物。” 漆冗不应答,悠哉悠哉地目送朝晕跨过那条边境线。 这儿的树看起来都鬼气森森的,朝晕偷偷给自己壮胆,伸出手扶上树干,刚要用力把它拔起来,树身上却突然浮现出一张恐怖的丑脸,根也冒了出来,狞笑着向她伸出树枝。 朝晕:…… “啊啊啊啊啊啊!!!” 朝晕大惊失色,拔腿就跑,但是这树跑的速度居然一点也不比她慢,一人一树就这么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而始作俑者就在一边当看客,时不时来上一句话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唉,公主,我也很想帮助你啊。但是我是不能对魔龙界随意出手的,不然要是被看作是挑起战争的挑衅怎么办呢?” 朝晕虽然嘴上喊着打打杀杀,但是一点都不喜欢战争,于是就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坚强:“没关系的,我很厉害的,我一定能把它累死的,我一定要给我们做房子!” 漆冗坐在一旁,一张欠扁的俊脸尽是看戏的轻松表情,语气却充满了感动:“你的勇气和坚定会感动神明的,我们不会忘了你对和平做出的贡献。” 朝晕倒是对这个不感兴趣,她哼哧哼哧地跑着,时不时转过身打这些坏树,树都快被她打成液体了,还是不死心地追着。 她看着自己都锤红了的手,气得想哭,大声说:“我和你说,我们自然界的树不长这样,我们的树都是正直善良又可爱的!” 她想到他见过的树都是这种货色,就不免觉得他可怜,便再次承诺:“你不要伤心,我一定会带你去看真正的树长什么样子,它们肯定会喜欢你。” 朝晕在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强调自己:“当然,他们最喜欢的肯定是我哟。” 强调完这句,她又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树拳打脚踢,然后吹吹自己的拳头,哭丧着脸往前跑。 漆冗的唇角慢慢压平,深紫色的瞳眸倒映出她的影子,他缓缓压下眉头,皱起一道微不可察的浅痕,感到了一阵匪夷所思。 他手按宝剑,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骂了句“笨蛋”,一个闪身,冰冷的剑锋划破空气,剑身直接砍断了树的半身,飘出来几缕雾,还带着哀嚎。 朝晕慢慢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树纷纷化成他的剑下亡魂,最后捂脸倒地,惊恐道:“你把它们杀掉了!那你们是不是要打仗了!” 唉!她真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绝世女子! 朝晕抹泪:“难道,朝晕勇敢反击魔龙大树是第一次战争的开端?!” “朝、晕。” 漆冗没什么感情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毫不留情地斩断要缠上他脚踝的树根,回过身去,下颌在夜色中划过冷冽得弧线。 冰晶月亮射下银霜似的光,把他毫不掩饰的恶劣神情照得一清二楚,他弯唇笑,露出了尖利的犬齿,语气里也含着淬了冰屑的消息,慢悠悠道:“刚才逗你玩呢。” 第601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1) 朝晕:…… 她收回眼泪,快步走上前,在漆冗挑衅似的目光下,一巴掌打歪他的头,然后蹲下去看那些还在哀嚎的树,点点头:“可以可以,我们有房子了。” 漆冗又被打了,眼睛都瞪大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蹲着的这枚蠢精灵,一向心高气傲的王子陛下却生不起气来——毕竟,是他先逗人家玩的嘛。 况且,他以后还要承蒙精灵公主照顾,去自然界好好看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的+2,目前好感度17。】 他漫不经心地顶了顶腮帮子,屈膝蹲下,挑眉:“你确定要用它们?” 朝晕别开头,轻哼一声,抱起这些半死不活的魔树去临魔关那片地方盖房子。 “你可别小看我,”朝晕一边垒木头一边说:“我可会盖房子了,森林里好多小动物们的家都是我盖的。” 漆冗在一边看着她马不停蹄地搬木头,不由得意外挑眉。 力气还挺大。 他走上前,屈尊降贵地给她撂过去几根木头,意味深长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朝晕那时候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半夜的时候明白了。 那些魔树贼心不死,坚持不懈地发出各种哀怨的哭喊声,朝晕初听还挺怕的,后来就只剩下恼火了。 她一把掀开披肩变形成的小毯子,气冲冲地跳下木头床,从床到地到墙,挨个踹了一遍,大声说:“你们不睡别人还睡呢!” 魔树:? 神经病啊!要不是他俩太变态,他们能沦落至此吗?!还不让树哭了! 背靠在墙上的漆冗一动不动,似乎没被吵到,却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到朝晕愤怒的侧脸就觉得心情格外愉悦,手指点点怀中剑柄,一缕紫气飘出来,慢慢沁进墙壁里去。 朝晕只觉得自己踹了它们几脚之后,它们叫的声音弱了不少,最后就完全消失了。 天呀,还是一群受虐狂! 她转身看向睡得不省人事的漆冗,走过去伸脚轻轻踹了踹他,自言自语:“没有品味、不睡我做的床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粗心大意,吵都吵不醒,要不是我踹它们几脚,你能睡得这么香吗?” 朝晕抱着一种自豪感重新走向自己的床,在中途平地摔了一下,哎哟一声,爬起来拍拍自己漂亮的衣服,重新躺回床上,盖好小毯子。 在她身后,漆冗看到她摔倒之后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几乎是太阳升起的一瞬间,漆冗便出了这个小木头房子,光明正大地越过边境线,直剌剌地探查情况。 因为他的气势强烈又嚣张,附近的魔物刚刚感受到一点气息就慌乱逃窜,最后那一片地方居然没有多少活物了。 漆冗觉得无聊,又重新折返回去,当临魔关那片空旷的土地逐渐展现在眼前时,他突然定住,皱眉瞪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怪诞的一幕。 只见朝晕和两只魔龙隔着一条边境线,正毫无障碍地交流。 魔龙长相丑陋可怖,硕大无朋,一翅膀都能把朝晕扇飞,但此时却一脸委屈巴巴,手舞足蹈,嘴里冒出莫名其妙的声音:叽叽叽叽叽 其实我们也不想来这里巡班的,这么远这么冷,给的宝石还那么少!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给那么一点点怎么够嘛! 朝晕认真听着,时不时拿出小手绢擦擦眼泪,哭唧唧:“太惨了呜呜呜……” 漆冗:? 他沉默着站定在她身边,按上她的脑袋,一脸深思着晃了晃,看能不能晃出点水。 朝晕看他回来了,十分高兴,和他介绍自己的好朋友:“这是飞飞和舞舞,是我新交的好朋友,他们可以带我们飞。” 哦,废物啊。 漆冗了然,听了后面的话却一皱眉,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 朝晕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因为恐高就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啊。” 漆冗:!! 他沉下脸,阴险一笑:“你最好别让我产生不想让你说话的想法……” 话音未落,已经爬上飞飞的背的朝晕一把把他拉上去,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拍了拍飞飞:“起飞!” 飞飞和舞舞应声展翅,直飞上天。 漆冗瞳孔猛震,甚至不敢往下看一眼,只能死死地盯着飞飞的背,气得咬牙切齿,每个字几乎都是从嗓子里颤着蹦出来的:“你、大、胆!” “你等着……等下去了,我一定要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唔!……” 朝晕无奈地捂上他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发抖的手,像一朵带着阳光气息的大葵花似的压在他身后,给他建了一个暂时性的避风港,笑着说:“好好好,你想怎么办怎么办行了吧?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现在你往下看一看,都是你没见过的风景呢。” 漆冗不想看,但是朝晕带有温度的身体把他拢着,像一件披风,让他颤抖的躯体也稳静了一些。 他吞咽了好几下,飞速往下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而后又飞快瞥一眼又收回视线,来来回回好多次,最后终于稍稍探出头,凝视这下方不停变化又连绵不断的景色。 那是一种他未曾见过的磅礴壮观,仿佛一望无际的天地都囊括在他的双眸之中。 飞飞突然鸣叫了一声,紧接着加快速度,向下方的森林俯冲过去。 景色在眼中抖动着不断放大,心跳因为加速而陡然加快,几乎是悬在胸腔里的。 朝晕靠在他耳边,开心地笑出声,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响响的,清亮亮的,直滚进他的血脉里。她金色的发丝顺着风的流动铺在他的脸颊上,和她自由欢乐的笑声一同深印进他的躯体之中。 他侧过脸看她,她娇美的面庞如今却由从生命力中溢出的野性雕琢,那是一种旺盛的蓬勃。 她莹绿色的瞳孔不是静止的绿宝石,而是自然深嵌进她身体里的春天——鲜活、恣意、热烈。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几乎失衡。 他想,他大概是要死了,因为心被风吹得很快。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2。】 第602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2) 当然,漆冗最后没有死,落地之后,他坐在飞飞的背上,缓缓吐息,调整自己的吐息。 朝晕跳下去,走近地上那颗蛋,好奇地凑上去拍了拍:“这是什么?” 舞舞用自己的嘴巴拱了拱这颗蛋:“叽叽叽叽。” “哦!魔龙蛋啊,”朝晕恍然大悟,又听它继续解释,边听边点头:“你的意思是,这颗蛋是它的父母下的蛋里资质最差的,它们可能无法供养,所以狠心地把它丢下了?” 朝晕叹了口气:“真残忍啊!” 她抱起这颗有半个自己大的蛋,抬头看漆冗:“我们能把它抱回去养吗?” 漆冗目视前方,不看她:”不能。” “太好了!”朝晕拍拍这颗蛋,把它举起来:“漆冗同意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漆冗是你姐夫。” 漆冗就知道自己的拒绝不会有什么效果,他无语地撇了撇嘴,忽然耳朵一动,眸光一利。 “放开它!不许伤害它!” 一道气势汹汹的女声响彻森林,骑着魔龙的女人从天而降,眼神防备,看到朝晕高举起了那颗蛋,神色一厉,不由分说地举着剑冲了上来。 然而就在目标近在咫尺之时,一阵强势嚣张的风吹得她举步维艰,携着她所有剑力的剑被轻松挡下,她心下大骇,抬头时直接撞进了一双冰冷不耐的紫眸。 他面无表情,看得出来很生气,声音冷沉:“你活腻了?” 谁给她的胆子直接刺杀这蠢精灵? 闻莺被他看得心下发冷,连连后退,青年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肃杀的剑气直冲她门面而去,她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堪堪保命,过了两三招,漆冗的耐心耗尽,稍一用力便砍断她的剑,直截了当地刺了过去—— “停!” 朝晕蹦出来,制止了双方,在漆冗危险的神色下一本正经地举起了他的手:“我宣布,漆冗获胜。” 漆冗:…… 谁稀罕。 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翻了下腕骨,剑花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下一秒利刃还鞘,他冷着脸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斜睨着闻莺的一双紫眸几乎要结冰。 朝晕拍拍自己的蛋,把它放在漆冗手上,和蛋说:“你姐夫现在不高兴,你哄哄他。” 漆冗:…… 他撇撇嘴,低着头看这颗蛋,强忍着把它摔下去的冲动。 闻莺从刚才的险战中回过神,闻言一脸复杂:“你们不是要摔了这颗魔龙蛋吗?” 朝晕摇头:“不啊,它被丢下了,飞飞和舞舞找到的它,我们准备把它带回去养。” “抱歉,”闻莺看得出来她没在说谎,低下头,软了语气:“我看你们是人类和精灵,以为你们要杀掉它。” 说到这里,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漆冗,已经差不多能判断出来他的身份了,心里还是颇为忌惮。 朝晕没想那么多,见她看向漆冗,一叉腰,牛皮哄哄道:“他厉害吧?我可是要娶他的。” 坐在石头上的漆冗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朝晕看着闻莺,突然凑上去嗅了嗅她的气味,眼睛一亮:“你也是精灵!我不会认错的!虽然气味很淡,但是你就是精灵!” “这不重要,”闻莺仓促回答,看向漆冗手上的那颗蛋,以商量的口吻道:“你们会养魔龙蛋吗?你们应该照顾不好它的,最好还是把它交给我……” 漆冗起身,直接淡声打断:“谁给你和我们商量的资格了?” 他转过身,锋锐的视线直逼得人抬不起头,用词十分犀利:“魔龙界的东西脑子都不清醒。” 莫名其妙冲出来打人,现在还要把蛋拿回去,把这儿当她家了? 嗯……虽然其实本来就是人家的家。 闻莺被说得脸色发白,朝晕捂上漆冗的嘴,拉他坐上飞飞的背,认真地和闻莺说:“它是飞飞和舞舞先找到的,我们得带它回去,它会被照顾得很好的。我们在边境线那里,你要是不放心,随时可以来。” 闻莺这次聪明地没有说话,她敢断定,她要是再说什么让那尊杀神不爽的话,他一定会杀了她。 他们飞回去后,朝晕把蛋放进自己的屋子里,确认那些魔树不会再吵吵闹闹了便出去,向漆冗发出邀请:“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好吃的好不好?” 漆冗扬起下巴,态度轻慢:“不好,不去。” “好吧!”朝晕有点失望,但是依旧慷慨:“我要是找到了好吃的,会拿回来分给你的。” 漆冗别开头,轻哼一声,自己走向房屋里去。 正如他所料,这群欺软怕硬的魔树在朝晕离开之后又开始吵吵,吵得那颗蛋瑟瑟发抖。 他皱眉,重啧出声,暴躁地伸脚,狠狠踹了那些木头好几下,凶狠道:“你们再吵,我就把你们的魔根凿烂。” 魔树犹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就不吭声了,几乎要流下不存在的眼泪了。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漆冗又坐在朝晕给他做的木床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敏锐地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的响声后便睁眼下床,出门就看见朝晕提着两串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朝晕看见漆冗后,眼睛一亮,举着两串葡萄跑过去,加大音量:“漆冗——!看我找到了什么!” 她左手一串青葡萄,右手一串紫葡萄,站定到漆冗身前,先把青葡萄拿出来,说:“青色的灯。” 而后,她又背过左手,把紫葡萄拿出来:“变成了紫色的灯!” 漆冗眼都不眨,淡淡地说:“别乱摘东西。” 朝晕不听,觉得他是羡慕了,仰天长笑:“你是不是想吃呀?葡萄超级超级好吃!” 漆冗又说:“别乱吃东西。” 朝晕哼了一声,把青葡萄放到舞舞背上,一把拽下五颗紫葡萄,故意当着漆冗的面扔进嘴里,一脸享受地嚼嚼嚼,然后突然脸色一青,痛苦面具。 “呕!”她弯下腰,一下子吐了出去,被苦得小脸皱成一团:“好苦啊啊啊!!” 就算是酸的她都能忍,怎么是苦的啊! 第603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3) 漆冗就知道自己的激将法会成功,看她被苦成这个样子,直接放声大笑起来,一点也不藏着掖着,那个样子比嘲笑还狂放。 朝晕苦着一张脸站起,气到鼓脸,她又悄悄拽下五颗葡萄,找准一个时机,直接把五颗葡萄扔进仰天大笑的漆冗嘴里。 漆冗条件反射地一闭嘴、一咬,脸色登时变了,面部发青。 “哈哈哈哈哈!!” 朝晕笑到飙泪,捂着肚子哐哐笑,为了报复漆冗,甚至还要拼命笑得更大声一些,结果等她好不容易笑到没有力气了的时候,一回过神,发现自己被飞到半空的漆冗挂到树上了。 朝晕:!!! 早知道就不让他不那么恐高了! 她眨眨眼,对上一脸阴险笑意的漆冗,嘿嘿一笑,开始蛄蛹:“漆冗,你别闹。” “谁跟你闹了?”漆冗冷笑,敲了敲她的脑袋:“自己在这儿冷静冷静。” 挂着朝晕的这棵魔树有些蠢蠢欲动,漆冗皱眉,直接一剑贯插进树身,魔树彻底没了动静,他看向朝晕,点点头:“嗯,现在自己在这儿冷静冷静。” 他飞得低低的,回到地面的时候还是不敢往下看,好不容易到了地面,他又听见朝晕喊他:“别走呀!漆冗!你上来一下呗!” 漆冗觉得她是想要道歉求饶了,哼了一声,又动用魔力慢慢飞上去,盯着朝晕的脸,骄慢道:“干什么?你最好不要觉得随便道个歉……” 朝晕不管他说什么,直接伸长脖子,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和他商量道:“你放我下去嘛。” 漆冗:…… “!!!” 他一个重力不稳,从半空摔了下去,扑腾一声,听得朝晕都屁股疼了。她挣扎了两下,还是被挂得牢牢的,只能进行友好但苍白的关心:“你没事吧?” 对于漆冗来说,身体上的冲击远不及心灵上的,他罕见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抬起头看一脸无辜的朝晕,呼吸声音粗重许多,气急败坏道:“你干什么!” 朝晕眨眨眼:“我在哄你呀。” 漆冗声音更大了:“哪有你这样哄人的!” 朝晕歪头,疑惑道:“可是这是我们精灵的社交礼仪啊。” 她尽力昂首挺胸,骄傲地说:“我哄别的朋友都是这样哄的,我亲过好多精灵呢!” 漆冗被她的话定格住了,唰得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地问:“你还亲过那么多其他人?!” 朝晕纠正:“是其他精灵。” 漆冗更气了,直接破防:“挂着吧你!” 他气冲冲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房屋,房屋里却又向外走出一只红色的小魔龙,或许是在蛋里的时候就闻到了他的气味,一点也不怕他,开心地叫着跑过去。 漆冗现在没空搭理它,直接略过它,冷着脸道:“找你姐玩去。” 朝晕听到了,又开始挣扎:“不要迁怒给孩子啊!” 漆冗:…… 不要说得像夫妻吵架一样行不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5。】 小魔龙弄不清状况,但是它显然更喜欢朝晕,嗷呜一声飞向她,把她从树上接了下来。 朝晕拍了拍它的脑袋瓜,给它取名为火龙果。 她一边拍火龙果,一边若有所思道:“我感觉你姐夫好像生气了,虽然不知道生的是哪门子气,但是我们还是勉为其难哄哄他吧。” 别说她了,漆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破防个什么劲。 要是真的单纯讨厌朝晕亲他,那最真实的感受应该是厌恶,不应该还有慌乱。 在知道朝晕亲过那么多人——哦,不对,是精灵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把她的脖子掐断,但是他再怎么生气,也没有想过要这样做。 漆冗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烦恼之中,他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也不清楚要怎样对待它。 有他在的时候,魔树安静得跟孙子似的,但是太僵硬了也有坏处,有一棵魔树觉得身上痒痒,轻轻动了动,发出了一点点小小的声音,结果下一秒就收到了漆冗刀子一样让树胆寒的眼色。 魔树:!! 漆冗逐渐走近,光是他那覆盖上它的阴影都让它瑟瑟发抖起来,开始念念祈祷让那只力气很大的精灵快点回来。 最起码她在的时候,漆冗还正常一点。 或许是它的祈祷太虔诚了,在漆冗提起拳头要砸下去的时候,朝晕明媚的音色滚进房屋:“我回来啦!” 漆冗神色一暗,泰然自若地收回手,背对着朝晕坐下。 朝晕领着火龙果走到他面前,火龙果把咬着的剑吐出去,朝晕则是把怀里一大堆采来的大自然的模仿品扔在地上,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一脸真诚地和漆冗说:“我们再来尝尝它们吧,我就不信没一个能吃的。” 漆冗一脸嫌弃,只用一点点指尖把被火龙果咬过的剑收回腰间,而后随意瞥一眼,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摆明了不想和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他不玩,朝晕玩。她先拿起最无聊的苹果,敲了敲后又晃了晃,觉得和平时吃的苹果 没什么两样,于是放心地咬下去一大口,牙齿咬破果皮的那一瞬间,诡异的红从头蔓延到脖子根。 她连忙捂上嘴,眼里蓄满了泪花,口齿不清道:“好辣!!” 漆冗垂眸,一只手遮住下半张脸,把笑意一同遮去。 朝晕不死心,又拿起一颗桃子,一口咬下去,涩得她五官挤在一起,整只精灵定住了。 “杏子!” “梨!” “……” 最后,朝晕一把扔掉差点硬得差点把她的牙崩掉的香蕉,气得口不择言:“整天偷偷偷!偷也偷不明白!洗洗睡吧洗洗睡吧!简称‘洗吧’!” 漆冗:? 这啥意思。 不过朝晕也应该先做个心理准备的,毕竟这些水果都不是同一个季节的,现在一起出现,怎么可能会是正常东西呢? 朝晕想了想,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心痛地在自己披风里面一个不显眼的小口袋里翻了翻,最后捧着一个手掌心大的盒子出来。 第604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4) “这是我带来的果酱,”朝晕抽了抽鼻子,颤抖着手拧开盖子,一阵甜蜜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幸福得弯起唇角,但是想到自己要和其他人分享,又不由得心痛,于是表情十分奇怪,奇怪到了搞笑的程度:“我让你长长见识吧!” 她又拿出来一个木头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挖出来一口送进自己嘴里,享受地眯起眼睛,身体不由自主晃动起来,感到无比开心。 漆冗对瓶子里的果酱不感兴趣,不过看她那不值钱的样子,倒也多看了果酱两眼。 朝晕察觉到了,心里得意,大方地挖出来半勺送到他嘴边:“吃吧!” 漆冗微僵,往后退了一步,神色不大自然。 她忘了她刚才用过这个勺子吗? 朝晕见他不吃,误以为他嫌少,嘟起嘴巴,又抠搜搜地多挖了一点点,再送过去,用眼神催促他:“只能这么多了,你快吃!” 他喉结滚动一下,眼眸驻停在她脸上,鼻翼微微翕合,嗅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香甜,不知道是不是果酱的香气。 他缓缓张开嘴,两颗尖锐的犬齿闪过星芒样的寒光,下一秒咬上了勺子,牙齿被甜蜜的浆果包裹,宛如穿上了一件柔软的羽衣。 酸甜的滋味在口腔重弥散,他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始终未从朝晕脸上移开半分,看见她的表情变成翘首以盼的期待,舔了舔唇角,坏心眼地一转眼,故意不说感想。 朝晕着急了,把果酱放在一边,双手撑在地上,半截身子向他靠去,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怎么样?” 她进,他退,懒洋洋地长“唔——”一声,扬起脖颈,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朝晕:! 连句好话也不说吗! 她皱起小脸,双手“啪唧”一声拍上他的脸,凑得更近,凶巴巴地命令:“你快说好吃!这是我亲手做的!” 漆冗“唰”得睁开眼,紫星探进一片鲜活的春绿中去,他觉得太近了,近得他快被她身上鲜嫩、清新的花草香溺晕了,于是也按上她的脑袋,往后抻着,勉强首肯:“嗯,还挺甜的。” 朝晕欢呼一声,撤回身体,把自己的果酱收起来,高兴道:“我就说,我做的果酱最好吃了。” 漆冗坐直,拳面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匀给她和她的果酱几分目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7。】 他们两个过得可以说是悠闲自在,但是也有人因为他们两个的出现而寝食难安。 大约七百年前,魔龙族大败物生门国王,新任领主上位之后不知悔改,依旧不遗余力地渴望征服自然界,这让魔龙族的头顶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 闻莺被善良的魔龙捡走,抚养长大,走到魔龙领主手下一把手的位置,深谙这样下去魔龙族只是自取灭亡,更不要提它们的对手是那样一个实力可怖还蛮不讲理的神经病。 她觉得,她应该为和平做点什么。 想到那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精灵,闻莺握紧双拳,还是飞向了朝晕所说的边境线处。 当她落地踩上边境线的时候,只看见朝晕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土地上,和刚刚孵化出来的魔龙玩耍,一人一龙玩得不亦乐乎。 闻莺看得面色一柔,心下平静许多,抬起步子向他们走去,然而一道剑光横空劈过来,切断她的一缕发丝,剑直直地插上她身侧的魔树上。 她又是一激灵,猛地看向剑飞过来的方向,便见漆冗慢步向她走来,姿态步伐无不从容,没有一丝攻击性,却让她不禁戒备地后退一步。 漆冗一个眼神都没分过去,把剑拔出来,头也不抬地问:“有事?” 闻莺不想和他接触,指着朝晕,尽量态度和缓道:“我想和她说些话,我不会伤害她的,我保证。” 漆冗抬眼乜斜她一下,傲慢道:“直接和我说,她脑子不灵光。” 闻莺顿了顿,还想努力一下:“我还是和她……” 漆冗耐心告罄,直接冷下脸:“别打扰她玩。” 不然又要缠着他给他吃一堆恶心玩意儿。 闻莺只好作罢,觉得和他说也好,直接转身面向他,开门见山:“我想和你们合作。” 漆冗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抬头扭了扭脖子。 “实话告诉你,魔龙领主结束两百年的沉睡之后,绝对会筹备攻下自然界。我的确是精灵,被一对魔龙捡回魔龙界,受它们恩惠长大,我比谁都不愿意看到双方爆发战争。” 青年倚着树,百无聊赖地看朝晕和火龙果猜拳。闻莺猜不透他的意思,不免有些急:“我是想说,我们可以合作,尽力制止战争的发生。你也不想开战,让两边都生灵涂炭吧?” 不知道哪句话碰到了漆冗的笑点,他居然扬唇笑出来,语气轻蔑:“打你们还不够我热身的。” 闻莺:…… 特么的,这死样真欠揍啊,好想给他两巴掌。 她算是看出来,这事儿只能找那只精灵商量,这个神经病根本无法沟通。 打发掉闻莺之后,漆冗又看向朝晕,发现刚才还傻呵呵乐着的朝晕突然悲伤望天,一言不发。 他走过去,踢踢她的披风:“干什么呢?” 朝晕气鼓鼓地抱着自己的披风:“我想家了。” 漆冗不置可否,冷笑一声。 他无法理解很正常,他又没有家。 然后朝晕接着说:“尤其是想请教请教我的姐姐们,到底是怎么管教我的姐夫们的。” 漆冗:? 他气笑了,蹲下去,敲敲朝晕的脑壳,阴恻恻道:“你敢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朝晕想了想,觉得确实不能,摇了摇头:“是哦,他们都没你厉害。” 漆冗满意地点点头。 朝晕又说:“他们也都没你脾气差,没你阴晴不定。” 漆冗再次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这在他眼里算是优点呢。 朝晕停了停,突然问:“你想你的父皇母后吗?” 漆冗不语,又是冷冷一笑。 就算朝晕似乎无比热爱她的家乡、她的家庭,他也不会在她面前掩饰自己极度厌恶他的家乡、他的家庭这件事。 哪怕她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第605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5) 然而朝晕听到他的冷笑,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欣慰:“那我就放心了!他们可真是差劲得很。” 他愣神,她又接着补充:“你一定要把他们杀掉啊!” 漆冗:…… 小小一只,杀心怎么这么重。 他看向故作深沉的朝晕,忽然伸手掐上她的脸蛋,狭长紫眸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别学大人。” 一只蠢精灵。 但是蠢精灵是将近千年时光里,唯一在走向他、倾听他、并听懂他的聪明精灵。 一只聪明精灵。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0。】 魔龙界的月亮并不是一天一升,可能是两天一升,或者三天。他们这里的天气也十分稳定,从他们来到现在,没有阴天和雨雪天。 这么段日子过去,朝晕能看出来漆冗似其实很抗拒黑夜,但是水晶月亮给予了充足的光线,所以他也能维持没事人的状态,朝晕也不会主动去提这件事。 直到这个夜晚,乌云蔽月,雷声大作,闪电霹雳,一切都笼罩在绝望一样的黑暗里,包括他们和他们的屋子。 朝晕被雷声惊醒,她刚刚猛地睁开眼,漆冗有些沙哑的声音便从和她相邻的木床上传了过来:“应该是魔龙领主结束沉睡了,没什么大事。” 他的声音连抖都不抖,泰然自若,好似一切尽在掌握,听不出一丝的惶恐不安。 朝晕应了一声,翻了个身。 漆冗靠着背后的墙,听见她平静的呼吸后才泄气似的阖上眼睛,总是坚挺着的脊梁也不可避免地弯了下去,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以此来压制那些像洪水一样快速上淹的恐惧。 一双柔软的、带有温度的手骤地环上他的脖颈,那一瞬间,他的心脏被一根细线悬提起来,他的呼吸、力气,甚至防备都被陌生的温柔攫去了,他被朝晕揽着倒在床上。 他猛地瞪大双眼,紫色眼眸里混沌的思绪比窗外的乌云还要混浊,迸发出还未来得及掩去的痛恨和厌恶。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锐利许多:“你做什么!” 朝晕把自己的小毯子盖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贴他贴得更紧,好像他们生来就该亲密无间。她自然而然地说:“你害怕呀,我来陪你。” “胡说!我没有害怕!”漆冗矢口否认,把拳头攥紧,希望从空气里抓住已经崩塌的从容淡定:“你睡疯魔了,快给我回去。” 朝晕微抬起头,屋外惊雷炸开,让漆冗清楚看到了她眼中的不满:“你不许这样和我说话!” “……” 沉默,无休止的沉默如同蛛丝,在他喉咙处织出一张俘获他肺腑的网,违心的坏话被淹没进迟来的心悸之中,浮不上来。 “对不起,”沉默的水渗进地里去,最后留下的是他脆弱的、嘶哑的一声道歉,他停了停,又重复:“对不起。” 漆冗从来没道过歉,也没想到这三个字说出来居然这么顺利。 “我只是——” 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脆弱显露出来,还被别人看见。 他本来可以自己捱过去的,因为七百多年都是这样过去的。 对他来说,被看见的成本比被忽视的成本大许多。 这些事,他自己也理不清,因为刻意逃避理清的可能。 他说不出来,刻意被埋在土里的真心话已经生了锈,讲出来会划伤自认为已经刀枪不入的脆弱者的喉咙。 柔软的手又环紧他的脖颈,朝晕把他拥入自己怀里,慷慨地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带着清香的拥抱:“好啦,原谅你了,谁让我是大女子朝晕呢?说不出来就不说了,睡觉。” 他们两个黏在一起,像磁铁找到了铁,他们截然不同、云泥之别,但是又如此合衬、舒适、妥帖。 漆冗忽然感到眼睛一阵干涩,屋外的雷声被她温热的呼吸吹散,他闭上眼睛,咬了咬牙:“七百三十二年前,我不怕这些的。” 朝晕连连点头。 毕竟,如果是正常的漆冗,只会上去把天空撕烂而已。 沿着记忆的宫殿,漆冗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了,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经记不清的,却演变得越发清晰。 他记得魔龙领主降临的时候,天有多么黑,风有多么大,它的魔杖迸发出诅咒的光线,射向澄溪。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勇敢地挡在了弟弟面前。 然后,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 讲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一把把朝晕抱紧,力道大到要把她嵌入骨血,他双眸灰暗沉寂,在她耳边絮絮重复,宛如恶魔低语:“你知道了吧?我被诅咒了,我身负诅咒,我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怪物。” 国王王后是不会对外说这件事的,因为他们要维持王室的统治。 但是朝晕不一样,她没有这个责任,她可以随意表示惧怕、吐露真相、亲手杀死他。 他浑身的血液沸腾了,不知出于惧怕还是期待。他闭上眼睛,嗅到她身上清宁纯粹的气息,无形地将他们区别开。 他磨了磨牙,克制住咬上去的冲动,像嗜甜的人不去咬一口糖豆沙。 “那你是一个可怜的王子,需要一个公主来拯救你,”朝晕说,骄傲地把他揽紧,像抱紧一个比她小的娃娃:“我来拯救你了。” 可怜的王子寂静片刻,突然闷声笑出来,越笑越过分,他的脊背因为笑的动作而拢起,简直像要长出来一双翅膀。 他笑着问:“这是你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吗?” 朝晕对他笑得这么开心这件事表示不满,理直气壮道:“对啊,王子需要公主拯救,然后他们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漆冗问:“你的意思是你要拯救我?但是我不是真正的王子,你会想要拯救一个被诅咒的怪物吗?” 朝晕皱眉,不理解:“你勇敢、强大,并且从来没有伤害过无辜者的性命,为什么会是可怜的怪物呢?” 他回答:“可怜的怪物才需要被拯救。” 第606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6) 朝晕说:“任何人都可以被拯救,而且你并不可怜,你是可敬的。我没有在拯救你,你只是迷路了,我只是在给你领路,让你彻底相信自己,回到该回的地方,拥有该有的自信和勇气,捍卫该由你捍卫的城土。” 她转了转眼珠子,感叹道:“这么说起来,我也真是伟大啊!” 漆冗又笑起来,他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心脏处以往分泌疼痛的位置如今鼓动着、柔软着,最后沁出比那罐浆果还要甜蜜的香气。 可能是喜欢,可能是震撼。 总之,他的心脏是一座岛,岛现在似乎找到了主人,就像是毒蛇学会了分泌毒素。 他闭上眼睛,安静下来,突然道:“我会杀了他们的。” 这个“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朝晕:!! 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说:“我当时就是随便说说。” 他只是勾起唇角,没有回答。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5。】 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边境线的结界稳定许多,他们到了可以回宫的时候了。 路途遥远,漆冗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他知道和朝晕一起回去的话,她绝对会时不时抱怨一句累,所以直接千里传话,让宫中派人来接。 很快有了回音:宫中正在为二王子举办每五百年一次的生日宴,宫内所有人手都有各自的任务要做,实在抽不出人力物力。 生日宴对物生门的人来说确实重要,重要到需要全家族的人团聚在一起,盛大举办。 漆冗反应平平,倒是朝晕坐不住了,嗷嗷叫了好久,坐在火龙果背上,指着远方物生门的方向,大声骂道:“不会等我们回去再办啊!你们仨急着自己去死啊!” 漆冗支着脑袋看她叫骂,看她累了就分出一分魔力给她恢复体力,走到她身边,随意道:“没事,慢慢走回去得了。” 朝晕没答应,自己想了半晌,最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转过身,神采奕奕的眼眸照亮了他的眼睛,她语气欢快道:“漆冗,跟着我逃一次吧!” 漆冗看着她,平静地感受到,心脏又崩塌了一角。 他有点想叹息了。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跟着她逃千千万万次。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8。】 火龙果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去自然界,朝晕想了想,决定先把它交给闻莺。 闻莺看着整装待发的两个人,觉得怪怪的,感觉自己好像他们俩的老仆人。 不过漆冗发话了:“你好好照顾它,你说的事我会考虑。” 闻莺立刻激动地表示自己会好好完成这项任务,朝晕则蹦着跳着问他们是什么事,被漆冗一把提溜起来离开。 漆冗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恐高了,但是要从物生门飞下去飞到自然界的话,对他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朝晕等他调整心态等得不耐烦了,最后直接趁他不注意,一把扛起他,在他惊恐的目光下欢呼着直飞下去。 闻莺在上面看着漆冗狼狈的姿态,心里都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朝晕回到自然界,简直就像放虎归山,活蹦乱跳的,漆冗想抓着她敲她的脑袋壳都抓不到。 这也是漆冗第一次来到自然界——第一次看到他保护了将近一千年的天地。 这里的树姿态各异,但是就像朝晕说的,永远是笔直的、昂扬的,直冲着天。 朝晕就喜欢在树上跳来跳去,还会抓着藤蔓荡到另一棵树上,嘴里发出奇怪的嚎叫声,她说那是猴子的叫声。 漆冗不知道什么是猴子,只是仰着头,为她操心,担心她会不小心掉下来,甚至还放下了狠话:“你要是摔下来,我不会管你的。” 摔成八瓣也不会管你。 “哦?” 朝晕满不在乎地反问一声,转着圈在几棵树上来回蹦哒,漆冗只能伸着两条手臂跟着她转圈,最后把自己转晕了,绊上一颗石头,“砰”得摔倒在地。 朝晕矫健地跳下来,敏捷地蹦到他身边,跪下地去,双手撑地,把脸凑到他的上方,笑盈盈地和他说:“就算你摔倒,我也不会摔倒的。” 阳光被绿叶筛动,在她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的笑容都蘸满了最清甜的花果香。 漆冗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朝晕慢慢收回笑容,忧虑皱眉,凑得更近了,担心地伸手晃他:“你没事吧?你要死了啊?你……” 她的脸突然被掐住,被轻轻一挤,自己的余光都能看到自己肉嘟嘟的脸颊。 漆冗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冲她挑衅一笑,欠揍地模仿她的口吻:“你没事吧~你要死了啊~?” 朝晕生气,伸出双手捶他,拳拳到肉,还挺疼,但是对他来说都是小事,他就乐意悠哉悠哉地看朝晕发火。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0。】 朝晕不仅带他来看真正的参天大树,还带他去品尝各种山珍海味。 这次,她找到了真正的青葡萄和紫葡萄,于是又给他表演了一遍青灯笼和紫灯笼,当然,这次还表演了灭灯笼——把两串葡萄都吃光光喽。 朝晕找到了自己的蜜蜂朋友,蜜蜂朋友慷慨地赠送了他们一罐蜂蜜,朝晕感恩戴德,差点给蜜蜂朋友跪下去,漆冗都不晓得她这个公主怎么当得这么亲民? 不过托朝晕的福,漆冗第一次尝到了蜂蜜。但是刚刚入口,他便皱眉,摇了摇头:“太甜了。” 朝晕:“!!你真难伺候!蜂蜜你都敢嫌弃!” 他哪里嫌弃了,他只是不喜欢而已。 漆冗觉得要教朝晕放弃她的夸张叙事。 不过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女精灵,朝晕还是走在给自己的小娇夫找他喜欢吃的食物的路上,而小娇夫本人就哼着歌跟在她身后,简直可以用天真无邪来形容。 朝晕觉得他应该体会一下大自然的毒打,然后才能明白一家之主有多不容易! 朝晕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一道诧异的声音略显激动地喊:“公主陛下?!” 她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看到了一只漂亮的男精灵。 第607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7) 天真无邪的漆冗的心情从这个男精灵冒出来之后,就不太美妙了。 他站在朝晕身后,抱臂黑脸,面无表情地直盯着那只男精灵,在对方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便扯起唇角,还给他一个阴冷的笑容。 呵呵,听他们说话,似乎认识时间还不短啊? 漆冗挑剔的目光落在男精灵身上——不够强壮,这么瘦,长得也没他好看,魔力肯定没他强,脾气肯定也没他差。 漆冗觉得自己全方面碾压对面了,脸色缓和了一点,而后他听见男精灵问:“公主,女王陛下很想念你,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回去看看?” 朝晕一脸纠结,最后咬牙拒绝:“算了吧,我怕我一回去就不舍得回物生门了。” 恩!这证明在她心里,他还是很重要的,不能放弃。 漆冗刚刚感动一下子,朝晕就扭过头,一脸认真地和他说:“所以你要快点嫁给我,然后我们快点回来。” 漆冗:……… 他移开视线,尽力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 男精灵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强求,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要分别。 漆冗等了半天,终于可以让这男精灵滚蛋了,刚刚扬起一抹笑容,下一秒就眼睁睁地看着朝晕轻轻拥抱了一下男精灵。 漆冗:!!! 直到男精灵离开时他才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当着我的面抱他?!” 朝晕懵懵懂懂地看他:“这是我们的社交礼仪,要表达自己的热情或者歉意,对女精灵是亲亲,对男精灵是抱抱。我刚才拒绝了他,所以我得抱抱他。” 她细细品鉴漆冗刚才的话,最后挠挠头:“那我以后背着你抱?” 漆冗气笑了,一向牙尖嘴利的人说不出来一句话,背过身去,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朝晕凑过去:“别生气了。” 他又转过身,不正视她。 朝晕再次凑过去:“别生气了,礼仪是什么,你懂不?” 他才不想懂,转过身,低头。 朝晕:…… 她又站到他面前,思考了一会儿。 漆冗看她一直不说话,觉得她是嫌他无理取闹了。 …好吧,出于礼仪。 仔细想想,好像他确实有点为难人了。 一向傲睨自若的大王子居然有了一点点反思的倾向,他抿起唇瓣,呼吸放得轻了一些,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有些艰难地说话:“礼仪……我当然懂。” 这次换朝晕不说话了。 漆冗心里一沉,磨了磨牙:“我又不是那么小气,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我刚才,情绪有点不太稳定。” 天呐!这句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然而朝晕依旧不回答,漆冗吐出一口气,忽地抬头:“朝晕,你说话……” 柔软的吻如同百合花瓣一样落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啄了啄,带着安抚意味,他们的鼻息、他们的人都因为这个吻连接在一起,融化成暖暖的一汪海洋。 漆冗瞳孔一缩,连连后退两步,猛地用手背覆上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吟吟的朝晕。 “这样呢?”她背手,站在阳光下,点点自己的唇瓣,毫不掩饰对他的偏爱:“我只亲过你的这里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45。】 在那之后,漆冗化身哑巴,一句话也不肯说,就沉默着跟在朝晕身后。 他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现在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 他不说话,朝晕一个人也能玩得开心,当夕阳徐徐下落,万物都染上了一片金黄的橘,他们来到了一片海一样的花田前。 朝晕伸展双臂,深吸一口气,沉浸在花香里。 现在是秋天,有些花朵都要枯萎了,花田没有夏天那样旺盛、茂密而震撼。 “漆冗。” 漆冗本来在沉思,听到朝晕的声音后抬起头,看到她扬起臂膀,点点荧光从她掌心跃起,又慢慢沉落进花海里。 那些垂头丧气的花朵像被喂养了似的,缓缓直起根茎,花瓣重新变得舒展、轻软,到最后,本来就震撼人心的花田更是呈现出朝气蓬勃的活力来。 在来自然界之前,漆冗没见过花,更没有见过花田,而如今千万朵美丽的花朵在他眼前绽放,他却只是匆匆掠过一眼,最后定定地看着花海中央最骄傲的那一朵。 “我给你开的花。” 朝晕这样说道,沿着花田中间辟出的小道往前走,边走边问:“你觉得天底下最珍贵的是什么?” 漆冗语气平静:“权力,财富,魔力。” 朝晕笑,没否认,只是说出自己的答案:“我觉得是石头,森林,还有海洋。” 漆冗不置可否,垂眸看朝晕倒映在地面的影子,抬起脚,轻轻落在边缘处,不舍得踩在上面,也不舍得跟丢,几乎算是黏着她的影子。他们慢慢行走在花田里,穿过一个个谜语,找到一个个谜底。 风吹动他们的衣摆,花朵们左摇右晃着围在他们身边,像在簇拥他们的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8。】 自然界的夜晚降临的很快,漆冗一开始还不大适应,但是当真正的月亮挂在天幕上时,他反而平静了不少。 月亮就是月亮,柔和、清冷,并给人巨大的安全感,在沙漠里是水罐,在热夜里是凉冰。 朝晕看到月亮便嚷嚷着要带着漆冗上去找月亮哥哥,漆冗起初颇为不乐意,不过在听朝晕说月亮哥哥已经追求太阳姐姐几百年了都没成功之后,他突然就没那么抗拒了。 往月亮上飞的时候,漆冗依旧紧紧抓着朝晕的手,不敢往下看,不过实打实地落在月亮上之后,他也没打算松开自己的手。 月亮哥哥是一个和月亮一样温柔的人,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只不过看漆冗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喝了月亮哥哥亲手做的银露久后,朝晕去和月亮上的兔子玩,月亮哥哥便叫漆冗和他一起说说话。 漆冗冷着脸站起来,不打算搭理他:他说说话就说话啊?把他当成啥了? 月亮哥哥笑眯眯地说:“聊聊朝晕。” 漆冗又冷着脸坐回去。 第608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8) 月亮哥哥说了很多朝晕小时候的事,和现在一样,又自信又蠢又萌,中间漆冗好多次都要笑出来,但是想到自己没有亲眼见证那些时刻,反而要听别人讲,他又觉得没那么好笑,于是表情就是要笑不笑,要怒不怒,格外滑稽。 月亮哥哥讲着讲着,发现漆冗的面色很怪异,在尽力压抑自己要笑的冲动。 “……你要是想笑,可以笑出来。” 漆冗绷紧下颚:“谁要笑?一点也不好笑。” “……”月亮哥哥无语了,他无言地饮下一口酒,转头看和兔子玩得开心的朝晕,突然问漆冗:“如果让你用几个词语形容朝晕,你会用什么?” 漆冗眉间拧出一道折痕,只思考了一瞬间便道:“聪明,蠢,可爱。” 月亮哥哥失笑:“聪明和蠢怎么能一起出现呢?” 漆冗满不在意:“我说能就能。” 在朝晕那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月亮哥哥耸耸肩:“我听得出来你是在夸她,你当面夸过她吗?你似乎是一个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人。” 漆冗噎住,冷笑一声:“你觉得你看人很准?” 月亮哥哥又道:“嗯,还是一个嘴硬的人。” 漆冗:“……” 月亮哥哥眯眼笑,目光像能洞察一切:“就算你贵为物生门王子,万物都受你庇护,也不代表你在感情里可以一帆风顺,王子陛下。” 他抱起跳到自己身边的兔子,敛眸,轻声道:“多夸夸朝晕吧,你不会遇见能比朝晕还好的人或者精灵了。” 话音刚落,朝晕动作豪迈地坐到漆冗旁边,喝了一口酒,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月亮哥哥轻巧地说:“说起你。” “我?!”朝晕激动了,看向漆冗,期待地问:“说我什么?” 漆冗指尖都僵了,他吞咽了一下,尽量冷静地掀眸看她:“说——” 朝晕眼睛亮晶晶的,凑得更近了。 当着他们的面,漆冗憋得脸都红了一点,他的脑袋里都是一团浆糊,最后语速极快地说:“我、我觉得,你挺不错的!” 月亮哥哥笑容都僵了:? 你征兵呢? 干啥呢?来拜兄弟来了? 天呐,手把手教都教不会,简直是个弱智。 他沉默着站起身,抱着自己的兔子温声说了句失陪,同时决定明天要和太阳姐姐吐槽这件事。 看漆冗这个状况,朝晕不骂他两句,月亮哥哥都不乐意。 然而听到那句话的朝晕却开心地抱上漆冗的脖颈,狠狠蹭上他的脸颊:“谢谢你的夸奖,我也觉得你挺不错的!” 哦,得了,俩弱智。 漆冗脸都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蹭红的。他浑身僵直,无处安放的手只能扶在剑柄上,指节死扣在上面,眼睛死死地盯着落在他腿上的飘带,含糊着应:“唔……那是当然……” 月亮哥哥离开了,朝晕悄悄拉着漆冗坐上月亮上的栈桥,可以将地面一览无余。 “这是兔子们建的,它们很厉害的,我们自然界所有的动物和植物都很厉害,”朝晕晃着腿,咬了一口苹果,扭头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哪怕有些晕,漆冗还是固执地往下看。 月光如流纱一般罩在依然懵懂的花草之上,就算是入了夜,依旧呈现出未开化的蓬勃生机,纯净的温馨自然而然地沁入心底。 他微微收紧拳头,用沉默告诉朝晕一个答案。 喜欢。 怪不得魔龙界觊觎自然界这么久,因为足够美丽。 千年之久,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在保护什么了——要让葡萄藤开出酸甜的葡萄,让蜜蜂酿出香甜的蜜,让秋天能织出来最漂亮的衣裳给精灵公主穿。 朝晕掰着指头数:“我还没带你去看海,也没有去石头城,好多地方都没去。” “所以,你得快点嫁给我,”朝晕说的头头是道:“然后我们回来,每天都在一起玩。” 笨蛋,怎么整天就想着玩。 漆冗哼笑一声,但是里面尖锐刻薄的刺收敛了许多,他复低下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静静地注视着安静的、鲜亮的大自然。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52。】 —— 他们只能在那里待这么短的时间,物生门不能没有漆冗,他们又要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朝晕赶了那么久的路,翅膀都扇不动了,要不是她用变成不同的动物昆虫逗自己开心,漆冗还会破天荒地夸她可爱,她说不定半路就折返回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宫殿门口,澄溪屁颠屁颠地过来给他们添堵,语气担忧地道:“皇兄,你怎么回来得比预定的时间晚?还有精灵公主…你怎么能偷偷跟着皇兄跑出去呢?父皇很震怒,你们快去请罪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朝晕直接爆发了,飞上去朝着澄溪脸上来了一拳,叉腰摆脸色:“催催催!你们急着死啊!你惹我生气了,给我跪下!!” 莫名其妙挨了一拳的澄溪:? 他捂着脸,懵逼地看着朝晕,缓不过神来。 漆冗提溜起来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朝晕,一向懒散的语气里居然裹挟着淡淡的笑意:“别闹了,理他就是给自己找堵,回去休息了。” 朝晕恶狠狠地瞪着澄溪:“又不是他要被骂,瞎紧张什么!” 漆冗慢条斯理地步入宫殿,赞同地点头:“对啊,头那么大,胆子还蛮小的。” 虽然澄溪十成是纯来恶心他的,但是漆冗不介意顺着朝晕的话说。 挨了一拳又挨骂的澄溪:?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怪怪的? 不过朝晕和漆冗还是没能直接回去休息,因为刚进宫殿一楼中央大厅时,他们就看见脸黑得像紫葡萄似的的国王已经站那儿等他们了。 他确实很生气的样子,一见他们就重重地一撂手杖,开口就骂:“漆冗!你是不是已经不朕放进眼里了?你知不知道,你晚回一小段时间,魔龙就很有可能钻了空子攻打物生门!你现在简直是目中无人!朕今天必须……” “行了行了你吵吵什么呀!”朝晕不耐烦地打断,又飞到漆冗前面,叉腰:“你也惹我生气了!你也给我跪下!” 国王:??? 第609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19)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精灵,勃然大怒:“你放肆……!” 漆冗一把提溜起耀武扬威的朝晕,提在手上晃了晃,眼睛钉在朝晕身上,大逆不道的话却是对着国王说的:“就是,你吵吵什么啊?又没亡国。” 国王:?!?! 岂有此理!他原本以为漆冗没有更坏的空间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现在这混小子连亡国都说得出来?! 他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你给朕留下!朕要好好教你规矩!” 朝晕本来是要开口说话的,被漆冗一把捂住了嘴,她张口就咬他,不过力道轻轻的,跟挠痒痒似的,漆冗反过来用手指微微摩挲她的脸颊。 “你先回去,”他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分贝说:“他要用那张臭嘴说好久,我好久没呛呛他了,还挺不习惯。” 朝晕不满:“我也需要通过骂人来发泄我的压力。” “也不是不行,”漆冗道,又陡然话锋一转:“不过你那些葡萄再不吃掉,就会坏了。” 朝晕猛地想起来自己的小口袋里装的葡萄,面色凝重了许多,转身看他,眼神坚定:“那你保重!” 漆冗手上一松,她跳下去,偷偷摸摸地塞给他三颗葡萄,拍拍他的肩膀,对着国王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结果口袋里的葡萄滚出来了,她又连忙去捡葡萄,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伏着腰走了。 漆冗撂了撂这三颗葡萄,一勾唇,觉得心情不错,一会儿少骂这死老头两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4。】 朝晕回到自己房间后,和流苏还有寒梦热情相拥,还分别给了她们两颗葡萄,只给自己留下了一颗葡萄。 她不禁感叹,自己真是一个善良慷慨又细腻的小精灵!她走之前,还特地留下一张纸条,让流苏和寒梦去找云砾,让云砾保护她们不受国王王后的惩罚。 朝晕回来之后大睡特睡了好久,睁眼的时候外面还是白天,黑夜的消失让她根本不清楚时间的流速,只知道自己睡了很长时间。 起床洗漱的时候,她问起漆冗的事,寒梦和流苏告诉她,骑士长要不停地巡逻以及探察魔龙界的动向,很少休息,更不用说回宫了。 朝晕打了个哈欠,满意地点点头。 对对对,等她把漆冗娶回去之后,就让漆冗每天干这干那,她就在家里坐吃空山。 睡饱了的朝晕很有活力,决定出门转转,流苏兴冲冲地说要带她去看一个奇观。 好奇心驱动之下,朝晕跟着她们两个去了广袤的后庭院,去临魔关之前她来过这里,知道这里有各式各样的水晶。 不过朝晕对水晶没兴趣,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打着哈欠准备回去睡觉,流苏突然高喊一声:“来了!” 朝晕看过去,只见那只漂亮的黄色水晶尖端处突然凝结出来一只泡泡,它先是像一颗颤巍巍的露珠,随即在晨光中舒展开来,泛起彩虹般的光泽。 朝晕骤地瞪大眼睛,举起双手欢呼着跑过去,凑得近近的,屏息敛声地看。 泡泡能散发出好闻的香气,它越变越大,香气也越来越浓,这个泡泡是草莓和铃兰混合的香味,可惜流苏和寒梦也不知道什么是草莓,什么是铃兰。 泡壁流转着光晕,像珍珠母贝,表面浮动着细碎的亮点。 她双臂分别压在流苏和寒梦的肩膀上,期待地问她们:“你们知道那些亮点像什么吗?” 两个人迷茫地摇摇头:“亮点就是亮点啊。” 朝晕努了努嘴,觉得不会有人懂她的奇思妙想的。 “像星星。” 身后突然横插进来一道慵懒带笑的男音,富有磁性,尾音像勾子似的拖着尾巴,好似故意挑逗。 “对喽!”朝晕转过身,对漆冗的答案非常满意:“就是星星!” 流苏和寒梦连忙蹲下行礼,心里还纳闷着呢:啥是星星啊? 漆冗走到朝晕身边,抱臂抬眸,懒洋洋地歪头,高高在上地说:“你连泡泡都没见过啊?好没有见识。你娶我,和话本上那些一心攀附权贵的穷小子娶尊贵的公主有什么区别?” 朝晕气到鼓脸,提起自己亮晶晶的裙摆,抬起脚去踩他:“区别是——我是精灵,不是穷小子。” 漆冗灵活地躲过她那一脚,紫色短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度,故意逗她:“那你就是一心攀附权贵的精灵。” 朝晕追上去踩,不满道:“你连月亮都没见过,我还没嫌弃你呢!” 漆冗给她做区分:“我可不是嫌弃你,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朝晕一直踩不到他,站在原地不动了,回头看飘在半空的漂亮泡泡,闷着一句话也不说。 漆冗眨眨眼,猜测自己惹过火了,又抬步走向她,正了语气:“看好看的东西要笑着看啊——” 他刚刚离她近一点,朝晕突然蹦起来,拿头狠狠撞他的胸口,趁他闷哼一声的空档,又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脚。 漆冗被这一套组合技弄得连连后退,倒抽一口凉气,一抬眸又看见朝晕冲他做鬼脸,还对他冷哼:“你说话真不好听!我不和你说话了!” 她展开自己的翅膀,直接顺着自己房间所在的二楼窗户飞进去了,还顺便把窗户也关了。 流苏和寒梦不敢停留一下,也喊着“公主”跑走了,只剩下漆冗,还有一个不敢吭声的云砾。 云砾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大王子一发怒把宫殿拆了。 不过他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大王子的暴怒,大着胆子抬头,还看见漆冗捂着胸口踢腿,眯了眯眼:“嘶,力气还真不小。” 这么缺心眼,倒是不缺力气。 他抬眸看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泡泡,随手戳破一个,音色懒懒的:“几个泡泡有什么好看的。” 要看就看更厉害一点的好不好? 回到房间的朝晕觉得自己应该树立一下作为堂堂正正的女精灵的威严,决定不要轻易理会这个漆冗。 不知多久之后,她听见有人敲门,一开门看到是漆冗,挺起腰板,模仿他那种懒慢的、高傲的欠揍语气:“干什么?” 第610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0) 漆冗挑眉,觉得学得还挺像的。 他弯下腰,冲她勾唇,露出两颗尖利的犬齿:“跟我下去,带你看好看的。” 朝晕骄傲地别开头:“你说让我去我就去吗?” 漆冗似乎早有预料,直起腰,变戏法似的在掌心变出三颗葡萄:“现在去不去?” 朝晕:! 她眼都不眨地盯着葡萄看:“哪里来的?” 漆冗笑着把葡萄放她手里:“你让我说我就说吗?” 他自然而然地拉起朝晕的手,动作流畅得好似天经地义,带着她下楼,往后庭院的方向去。 朝晕走了两步就把葡萄吃光了,见要去后庭院,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要回去,没想到被漆冗抓了个正着,直接提溜着她走。 朝晕挣扎:“我不要看水晶。” 漆冗:“我不给你看水晶。” 朝晕:“我也不看后庭院里的你。” 漆冗:“我这么帅,你凭什么不看?你敢不看我,我就把你的葡萄换成魔龙界的葡萄。” 朝晕:“谁说帅就必须要看了?唉!你怎么这么残忍!你不觉得魔龙界的葡萄的存在是一场悲哀的惨剧吗!” 漆冗认同地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你就乖乖跟着我走,就不会再有魔龙界的葡萄了。” 朝晕气鼓鼓,直到漆冗停下,笑着和她说:“抬头。” 语气不错!声音好听!朝晕决定奖励他一下,不情不愿地抬头,然后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眼前一座城堡模样的泡泡城拔地而起,在蓝天下泛着五颜六色的清辉,仿佛是用凝固的彩虹与星辰的碎屑交融而成,闪烁着童话才有的梦幻光泽。 朝晕眼睛里都冒着兴奋的星星,兴冲冲地回头看漆冗:“这是你为我做的吗?” 漆冗一直从容淡定,如今面对她因为他而亮起的眼眸时却不大自然了,移开目光:“我太闲了,你能懂吗?” 朝晕从他手下逃脱,跳下来,仰头看他,笑吟吟道:“你知道吗,诚实的王子才会得到公主的亲吻。” “……”漆冗说话的动作顿住,他垂下眼眸,紫色的一半光辉被敛去,只剩下一片浓深的黑紫,他看她良久,终于改口:“是,专门为你做的。” 他指向不远处水晶上挂起的葡萄藤,想到朝晕看到葡萄时脸上绽放的笑容,翘起唇角:“那也是为你做的。” 没有听到意料之内的欢呼,他不解回眸,一枚带着葡萄清香的吻稳稳落在他唇上。 朝晕揽上他的脖颈,狠狠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开心说到:“这才对,你要勇敢地说出真心话,知道吗?” 漆冗唇角的弧度扬起更甚:“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真心话。” “我的天呢!你不就是致力于让所有人都不开心吗?”朝晕这般说,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骄傲说:“而且,朝晕会听你说真心话。” 漆冗往后撤了一步,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弯腰咬了她脸颊一口。 朝晕不满地拍他脑袋:“像大狗。” 漆冗这次去自然界没见到狗,问:“狗什么样?” 朝晕说:“帅气。” 漆冗眉目舒展,笑容满面:“算你有眼光。” 嗯,还有看到喜欢的人会摇尾巴。 漆冗要是长尾巴的话,肯定会对着她摇啊摇。 朝晕往后退一步,趁漆冗沉浸在喜自得之中,一把捞起身后的一团绵密泡泡,一把抹到他脸上。 “喔!”朝晕欢呼地蹦起来,然而在触及到漆冗危险的眼色后又冷静下来,苍白地解释:“我在祝福你。” 漆冗阴险一笑,一把按上她的后脑勺,一手沾上泡泡,强势地在她脸上涂涂画画:“我也给你来点祝福。” 朝晕一开始还会挣扎,后来就觉得宠宠小娇夫也行,便不再反抗。 其实就是徒劳无功,累了而已。 漆冗越画越忘我,到最后自己都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一把放开她,自己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朝晕看他笑得开心,眉眼无奈,叹了口气:自己的男人,自己宠! 然后她拿出镜子欣赏自己,发现他画的是她之前给他看过的王八,宠溺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日! 朝晕气的要死,博广胸怀荡然无存,举起拳头追着他打。 漆冗一边笑一边躲,躲的时候看到朝晕脸上的王八笑得更欢,最后笑得没力气了,躲避不及时,被朝晕一拳头打倒了。 他笑眯眯地举手,作投降状:“我输了。” 朝晕冷酷道:“要知道,惹我就这个下场!” 漆冗长叹一口气:“对啊,人是不能惹小王八的。” 朝晕:日! 她的手揪上漆冗的脸皮,扯来扯去,凶恶道:“我要跟着你弟学说话,不高兴了就来恶心你。” 漆冗想到朝晕学着澄溪那个死样装模作样地说话,笑得更大声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58。】 虽然漆冗真的很欠扁,但是朝晕还是很喜欢他给自己盖的泡泡城,思来想去,决定也送漆冗 一件艺术品。 于是,整天忙于大大小小诸多事宜的漆冗好不容易回到骑士营休息一下,刚到门口,一个士兵就拿着一张画跑过来禀告:“骑士长,这是今天上午有人送来的一张画,上面写着您的名字。” 漆冗拿过去一看,嗯,好像画着三颗小石头蛋。 他挑起眉梢:“谁送来的?” 士兵一脸为难:“她不让说,只让我说是最威武可靠的……” “停,”漆冗叫停,看着那三颗小石头,眉尾一扬,作势要扔:“都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我要它干什么?画的好丑,扔了算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灌丛里冒出来一个脑袋,朝晕头上顶着几片叶子,气哄哄地命令:“不许扔!” 她走上前,指着那张画质问:“这三颗小葡萄多可爱啊,你居然要扔掉?” 哦,居然是葡萄。 漆冗就知道她在那儿躲着,一边随意地拨开她头顶的叶子,一边看着那几颗大小不一的葡萄问:“哪个是你?” 朝晕理所当然地指着那颗最大的葡萄:“最威武可靠的这个啊。” 第611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1) 漆冗不发表感想,又问:“哪个是我?” 朝晕指了指大葡萄旁边那个中不溜秋的葡萄:“这个。” 漆冗看着那只被画上尖利牙齿的葡萄,问:“为什么?” 朝晕理直气壮:“因为你的嘴很毒啊!你牙尖嘴利,油嘴滑舌,刀枪不入,无恶不作……” “行了,”漆冗一把捂住她的嘴,制止了她卖弄学识的大动作,又指了指那只小小葡萄:“这个呢?” “火龙果呀!”朝晕想起来小魔龙就高兴得摇头晃脑:“火龙果那么小一个,肯定得站在我们前面,我们和它呈夹角并肩站在一起,画面看起来最和谐。” 嗯,说得头头是道的,实际上漆冗怎么看都是三颗大小不一的石头。 不过他也不往外说,毕竟除了朝晕,这里没人知道什么是石头。 朝晕还要急着回自己的泡泡城堡玩,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漆冗好好保管她的心血,在走之前还不厌其烦地提醒:“这可是我用我父后给我做的魔力彩笔画的,以后说不定还能保护你呢,你得好好存着啊!” 漆冗只是一个劲地慢吞吞点头,说敷衍也不算敷衍,但是也不大认真,可拿着画纸的手力道却轻轻的,生怕弄皱了。 朝晕觉得他真是一个心口不一的蠢蛋,要不是她贴心温柔又细腻,肯定早就生气了! 漆冗目送朝晕飞走,等到看不见精灵影儿才又低头看这张画,举起来对着天空,叹了口气:“真丑。” 其实云砾觉得挺可爱的,尤其是尖牙利嘴的大王子,简直就是写实派啊!但是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讨好大王子的机会的,于是装作认同地点点头:“是啊,挺丑的!要不然还是扔了吧?” 然而此话一出,原本一脸嫌弃的大王子却瞥过来一个眼神,表情似笑非笑,却让他感到一阵阴凉。 漆冗淡淡嗤笑:“你还点评上了?滚蛋。” 云砾:? 他懵逼地看着好心情的大王子哼着小调走进骑士营,不解地挠了挠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1。】 漆冗虽然看起来欠扁(其实也真的很欠扁),但是也算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朝晕那张画也让他想起来了被他遗忘的艺术细胞,于是趁着平时不忙的空隙,也画了一张画。 但是这张画里面只有他和吃葡萄的朝晕,没有火龙果——一条魔龙还想和大名鼎鼎的漆冗平起平坐?自己在旁边玩儿去吧。 不过后来看了又看,他还是轻啧一声,在两个丑得惨不忍睹的小人儿旁边画了一只蠢不拉几的小鸟,遂满意地连连点头。 嗯,还是牺牲一下自己,把蠢龙画上去,让蠢精灵和蠢龙都高兴一点吧。 不过画完之后,漆冗没能送出去,因为朝晕偷偷溜出去了,还留下了一封信,说要去民间冒险,要给他带回来一份大礼。 漆冗只当最后一句是逗他玩的——那么弱,不给他带回来一个大祸都算她智商逆袭了。 但是朝晕确实没出什么事,因为每天都会给他传音报平安,他也不至于每分每秒都担惊受怕。 于是,云砾发现大王子这阵子总是阴沉沉的,收到了一个传音才会缓和面色,而后拿起自己的画,高傲地和他说:“她越晚拿到这幅画,损失就越大。” 云砾看着那张鬼斧神工的画作,一向圆滑的他都罕见地沉默了。 公主,再在外面待久点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不速之客来访,急着要见骑士长。 骑士长见是寒梦,扬起下巴,故作姿态地问:“什么事?” 寒梦说:“大王子,公主回来了,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您现在能回宫殿吗?” “她说让我回去我就回去?”漆冗冷笑着问,然后脱下铠甲,毫不犹豫地迈步走出骑士营,朝着宫殿的方向去,但是故意走得慢慢的:“我可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让她等着吧。” 他可没有想让她亲自过来的意思。 寒梦眼珠子一转,眨了眨眼,又说:“公主也想亲自过来,但是她被国王王后拿住问话了,实在无计可施……” 话音未落,面前倏地刮起一阵风,风过再细看,都看不到漆冗的人影了。 而另一边的朝晕看着赖在自己房间里不走的三个人,有点头疼:“国王,王后,二王子,我都平安回来了,你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吧?” 王后保持着淡淡的笑,眼神却是犀利的,一开口,浓浓的不悦便袭过来:“公主陛下,你以后绝对不能再这么任性了。上次你未经允许擅自去临魔关我们都没有怪罪于你,这次你却变本加厉偷跑出去这么久,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压下眉头,语气凌厉:“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朝晕,你贵为公主,以后甚至要成为物生门之母,整天往外跑实在有失体统。你就不能端庄一些,好好地做一个识大体的公主吗?” 这些话她应该想说很久了,这一说出来颇有种一吐为快的感觉。 她面前的朝晕脸色慢慢凝重起来,忽然一脸惊恐地抱脸:“王后!知道自己的话不好听就不要说啊!好看的人是不能听不好听的话的!会变得不好看的!” 她连忙捂上耳朵,念念有词:“一切的发生皆有利于我!全世界的好运都在向我涌来……” 三人:…… 到底在装疯卖傻什么? 朝晕说完后放下手,若有所思地环视他们一圈,突然说:“王后,你平时一定经常在国王和二王子面前说不好听的话。” 三人:……? 啥意思?说他们丑? 澄溪一把拦住气红了脸要发作的王后,保持着快僵了的笑容,柔声说:“朝晕,母后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不要多想。” “你不许叫我朝晕,”朝晕叉腰命令,冷哼一声:“你们也没有多担心,我在临魔关的时候,你们不还开开心心地举办什么生日宴。” 澄溪的表情丝滑地转化成了愧疚:“很抱歉……其实我们当时也很心急,只是生日宴很重要,不得不办,如果可以的话,我当时恨不得直接去找你,把你带回来。” 第612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2) 此话一出,朝晕立马伸手制止:“唉,你算了吧,你都弱成什么样了。你还是把心思放在琢磨怎么活过下一个五百年吧。” 这话像一把刀,就那么赤裸裸地插入澄溪的心脏,一向善于隐忍的人连笑都快挂不住了,哪怕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粗重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的气急败坏。 国王再也忍不下去了,重重地一捣手杖,沉声道:“你放肆……!” “砰”的一声,房门被踢开,那道对他们三个人而言如同噩梦的声音又冷冷响起:“你们仨整天闲得没事干的话,能不能自己脖子上套根绳把自己挂起来荡秋千?” 仨人:??? 说来也怪,他仨都被骂多长时间了,居然还没免疫,反倒是朝晕不满道:“你不能再踹我的门了,它坏了怎么办?” 漆冗挑眉,又伸脚踹了踹门:“坏了给你修呗。” 朝晕花了两秒钟接受:“也可以。” 澄溪发现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居然如此自然,心不由得沉了沉。 他意识得到朝晕现在和漆冗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糟糕。 是的,居然真的有人在和漆冗接触下来之后,还能和他和平共处。 神人——不对,神精灵一枚。 不过他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让这个有眼无珠的小公主对他的印象进一步恶化。 他得想想办法。 澄溪突然开口说要离开,让他们两个好好说说话。 国王王后似乎格外信赖他,哪怕不理解,也还是跟着他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瞪一眼漆冗,不过在后者凉薄地扫过来一眼之后,他们又面色不自然地收回视线。 反而是澄溪,他非常热衷于和漆冗碰一碰,在两人并肩时,他抬眸微笑,温声说:“皇兄,要好好和精灵公主说说话。毕竟,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忍受你的坏脾气的人。” 然而漆冗一点也不内耗,唇边扬起一抹刺目的弧度,施舍似的赏了他一眼,鼻腔里溢逸出半分嘲讽气音。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漆冗开口,冲他眯起眼笑:“是应该想想怎么能活到下一个五百年。” 音量不大不小,刚好够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澄溪眼底忍不住蔓延出怨毒的恨光,侧过身去,向朝晕展示自己完美破碎的侧颜,哀伤道:“皇兄,我只是提醒你对待公主的方式要温柔一些,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对啊,”朝晕也开腔了,在澄溪“终于等到这一刻了”的目光下,指着漆冗,控诉道:“你怎么能偷偷挪用我的话呢?你应该自己原创你懂吗?” 她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狡黠地嘿嘿一笑:“你不会想不出还能怎么说话了吧!哈哈哈哈哈!” 澄溪快疯了,要不是朝晕身份特殊,他都想把这俩货凑一块儿了,简直道德沦丧! “而且——” 朝晕又开口了,似乎要说什么重中之重的大事,在澄溪戒备又期待的目光下,严肃地告诉他:“我不是人哦,我是精灵,你给我记好了。” 澄溪失去表情管理能力,面无表情地走了。 “他什么意思!”朝晕看着他的背影,不满道:“简直没有礼节!我要让他给我跪下!” 仨神人走了也不关门,漆冗原本是要直接把门踹上的,但是想了想,还是随手关上了,闻言点了点头:“对,还得把他杀了。” “咳,”朝晕觉得这句话不是玩笑,遂眼神飘忽:“嗯,这个再商议商议!” 漆冗哼笑一声,不再说起那些讨人嫌的人,做的第一件事是洋洋自得地把自己的画作给朝晕看,在她“欣赏”的过程中从上到下把她好好打量一遍,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 等他看完了,朝晕也“欣赏”完了这幅画作,表情肃穆地放下画纸,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猛地一看,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偏偏漆冗还拽着尾音问:“怎么样?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画人,她可偷着乐吧! “嗯……”朝晕含糊地应:“似乎画的是两个人。” “不是,”漆冗纠正:“是一个人和一个精灵。” 怎么连她也犯这种错误。 原本想要混水摸鱼的朝晕心更凉了:画的居然真的是她和漆冗。 她真的这么丑吗?不至于吧?她没有招惹过漆冗吧?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呢? 漆冗似乎非常想从她嘴里要来一句好话,又追着问:“画得怎么样?” “嗯…额…唔…”朝晕一直在佯装思考,最后咬咬牙点头:“嗯!画得很不错!” 漆冗没表现出开心,反而狐疑地盯着她,突然凑近,双手放在朝晕脸上,轻轻一挤,挤成一个白团子,皱眉,不大确定地问:“真的?你喜欢吗?” 一向骄傲自大的大王子居然也有不确定的时候,朝晕在震惊的同时又觉得绝对不能让小娇夫失望,眼神更坚定了:“对,很好看,我喜欢。” 漆冗看了她半晌,最后才一勾唇,又捏了捏她的脸蛋,愉悦地道:“那我以后有空就给你画几张。” 她肯定感动得快哭了吧! 朝晕心里泪流满面,表面上还要故作惊喜:“那我就太开心了!” 漆冗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直起腰问:“出去收获了点什么?” 说到这个朝晕就来劲了,她把漆冗的话折好放进披风内的口袋里,又从里面拿出来了一颗五彩斑斓的星形钻石:”当当当当!” 漆冗认得这个钻石,是物生门西北部一个盛产漂亮钻石的村落里的宝物,每四百年产出一枚,出于众乐的目的,村落决定每四百年举办一次大比,把钻石放在擂台中央高高的塔上,参赛者可以把其他对手击下擂台,第一个拿到钻石的人能把这枚钻石带回家。 “哦哟,居然还能赢那么多人?挺厉害啊,”漆冗当她是喜欢这钻石,拿来收藏,弹了弹她的脑壳:“怎么不和我说?” 要是早点和他说想要,她现在看那枚钻石的时间都足够让她看烦。 第613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3) 朝晕却郑重其事地拉过他的手,把钻石放上去,语气认真:“因为我是为你赢的,我要把它送给你。” 漆冗愣住,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这个是我送给你的,”朝晕又重复一遍,自得地抬起下巴:“我们大大女子就是要浪漫一些!” 漆冗对五花八门的钻石水晶不感兴趣,那些玩意儿尽是棱角,没有温度,冰凉硌人,和他这个人没什么区别。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枚钻石,钻石后面是朝晕那张明媚漂亮的脸,于她而言更为闪亮耀眼,他突然有些不敢看她,于是只能看着钻石哑声道:“为什么?” “想让你高兴呀,”朝晕觉得这个问题好蠢,想了想,又接上一句:“你高兴的话,我也会高兴一些。” 掌心上的钻石熠熠生辉,是他们一起看过的星星形状,这里没人知道星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是他们的秘密,私密、酸甜。 “你都不知道它有多么来之不易!”朝晕夸张地举起双手,大开大合的。 漆冗翘起唇角,也夸张地“啊——”了一声,顺势问道:“怎么个来之不易?” 朝晕跳起来,描述自己惊心动魄的遭遇:“你知道我一开始的策略是什么吗?” 漆冗诚实地摇头。 朝晕说:“我一开始是想让所有人都给我跪下,然后我飞上去把水晶拿下来。” 漆冗赞同地连连点头:“一点苦也不想吃呢。” “什么话呀!”朝晕啪唧一下拍上他的脸,搓来揉去:“我想出这个法子难道不需要实力吗?” 漆冗紫眸含笑,把钻石收进口袋里,双手覆上她的手背,装模作样,吃惊地倒吸一口气:“是呀!” 他问:“所以,最后成功了吗?” 朝晕蹙眉,:一脸苦恼:“唔,但是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鸟我。” 她解释:“就是不会有人理会我的意思。”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虽然漆冗觉得全世界都应该知道朝晕是一个多么可爱多么聪明的蠢精灵,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他笑得毫不掩饰,夸张而张扬,胸腔都震动着,朝晕觉得他很过分,一脑袋砸上他的下巴:“不许笑。” 跟挠痒痒似的,漆冗按上她的脑袋揉了揉,笑着问:“嗯——那聪明的精灵公主想到什么对策了?” 说到这个,朝晕又骄傲起来:“还好我带了流苏!” 漆冗捧场地发出疑问:“哦?” 朝晕理直气壮:“她有好多没用的发明,其中有些居然意外得有用!” 流苏的发明箱子里有个抓取器,她们在开始的时候,趁别人都在“自相残杀”,偷偷朝着高塔上的钻石投去抓取器,没想到一发入魂,直接得手了。 朝晕开开心心地说:“流苏这个小笨蛋,居然真的有这么有用的发明!” 在门外站着的流苏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又想到自己的丰功伟绩,再次骄傲地挺了挺背。 不过朝晕他们回来的没那么容易,因为赛场上没有出现过用道具的行为,有很多参赛者都表示不满,并要求再比一次。 “我都和他们解释很多遍了,本来要求里面也没说不能用道具,我又没违规,凭什么 漆冗挑眉:“那最后怎么带回来的?” “当然是用我超高的智商了,”朝晕这么说到,小声说:“我和他们讲明了我的身份,然后我就带着钻石回来啦!” 漆冗又哈哈大笑起来,简直要停不下来。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公布她的身份呢,何必还弄这么一出? 他笑得开心,朝晕则不满地踢他,他任由她踢,笑够之后一低眸,那抹张扬艳丽的紫如今温柔到了蛊惑人心的地步,他柔下去的语气和着话简直像是海水淹覆上了岛屿—— 他问:“这算是给我的聘礼吗?” 他接受了的话,他就算是嫁给她了吗? “不是,”朝晕斩钉截铁地否认,在漆冗慢慢阴郁下去的目光下夸下海口:“聘礼怎么能是这么简单的东西?这就是一件让你开心的礼物。聘礼要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宝物,我还在找呢!” 漆冗的心情起伏从来没有这么大过,他看着朝晕笑吟吟的面庞,只觉得心脏像灌了水似的,越来越丰盈,最后有柔软的情意溢了出来,让他不得不闭了闭眼,从而减小被像泡泡一样胀大的喜欢击溃的可能。 他忽然伸手揽住她,下半张脸和她紧紧挨着,轻轻转头,唇瓣便擦过她金色的长发,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的亲吻像浆果,黏黏糊糊的。 “啧,”他咬了咬牙,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说:“笨死了。” 哪里还有什么独一无二的宝物。 直接说是不就好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66。】 物生门和大自然一点也不一样,他们的文化都不同,有很多好玩的事情,人类都理解不了。 在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和流苏还有寒梦解释花花和草长什么样子并且失败了之后,她唉声叹气,和回来的漆冗说:“她们都没办法想象花花是什么样子。” 毕竟人是没有办法想象认知以外的事的。 朝晕托腮:( p′︵‵。) 她回忆道:“我以前,隔一段时间都会和我的好朋友们玩假扮花花的游戏,我们那儿有不同品种的花,要用其他材料做成花花头套,谁的花做的最逼真,最先被评审团猜出来,谁就赢了。” 漆冗想象了一下,首肯:“听着很有意思。” “但是现在没有人和我一起玩!” 漆冗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说:“我最近还挺闲的。” 朝晕瞅他一眼,恍然大悟:“哦!所以你才这么频繁地回来,还经常来找我玩!以前你都不回来的!” 漆冗:“…我不是因为闲才回来的,我很忙的好不好?” 朝晕一脸懵逼:“你不是说你很闲吗?” “……”漆冗磨了磨牙,拍了拍她的脑袋,加重了语气:“那我不回来了!” 看着气鼓鼓离开的漆冗,朝晕还是反应不过来。 男人心,海底针! 第614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4) 不说还好,都说起来这个游戏了,朝晕总是心痒痒的,很想玩。最后她决定自己用小水晶做一个花花头套,别人不理解又和她没关系,她开心就好。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朝晕都在尽心尽力地做自己的花花头套,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她把沉甸甸的头套往头上一戴,站在镜子面前摇头晃脑,左摇右晃。 她眨眨眼,问流苏:“我好看吗?” 流苏点头:“好看!” 朝晕:“你知道我头上的是什么吗?” 流苏:“黄水晶。” 朝晕气鼓鼓:“才不是!” 流苏:? 不是水晶是啥? 朝晕又把同样的问题抛给寒梦。 朝晕:“我好看吗?” 寒梦:“好看!” 朝晕:“你知道我头上的是什么吗?” 寒梦吸取了流苏的教训,不说颜色:“水晶。” 朝晕气鼓鼓:“才不是!” 寒梦:? 朝晕深沉地叹了口气,顶着自己的花花头套拉开门,准备去外面逛一圈,结果刚开门就被外面的人吸引了视线。 漆冗抱臂,懒散地倚着墙面,长腿微曲。他无聊时表情总是淡淡的,轻瘪着眉,看着心情不爽的样子,一看就不好招惹。 然而—— 朝晕定定地看着他的紫色水晶花花头套,突然捂上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激动地原地蹦了蹦。 漆冗掀眸,看见她时,紫色眼眸一闪而过星点笑意,嘴角也扬起一抹弧度,指向她,说:“好看,葵花。” 他重新抱臂,弯眸自得:“我赢了。” 朝晕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刚才自己问寒梦和流苏的问题,又原地蹦了蹦,高兴得说不清楚话:“你、你怎么知道我,我要做这个!” 这句话有歧义——是知道她做花花头套,还是葵花这种花? 所以漆冗两个问题都回答了,拖着懒懒的、带着柔软笑意的嗓音说:“因为知道你不会放弃这个有趣的游戏,而且你给我介绍过很多花,也和我说过你最喜欢葵花。” 在她带他逃去大自然的时候。 朝晕还是兴奋地尖叫出声了,她张开双臂,整个人几乎是砸进漆冗怀里的,漆冗及时闪开头,他们两个的头套才没有同归于尽。 “漆冗,你最好了!我们两个是天下第一好!”朝晕抱着他晃来晃去:“紫罗兰超级超级适合你!” 漆冗真的体会到了她有多开心,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背:“葵花可不止是适合你。” 想到她当时指给他看的欣欣向荣的葵花,漆冗想——她简直就是一朵小葵花嘛。 不过他觉得他没什么值得感谢的,这本来就是他欠她的。 现在想来,她甚至不是自愿来这里的。她本来可以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精灵,吃她爱吃的葡萄、蜂蜜、浆果,现在却被一群和她全然不同的人围绕着。 就算这是给他了一个无比珍贵的因她而柔软的可能,但是她不开心的样子,他不喜欢。 人类的生命太长太长,长到他曾经准备把一生都投入到摧毁、打杀和战争之中,从来没想过和平的可能——他的一生都要与黑暗和破坏息息相关,苦苦相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和她逃进丛林深处:花草树木与阳光,葱郁的绿和莹润的光都必须围着朝晕转,他们每时每刻都要待在一起,每时每刻都要能向对方索取一个吻。 哪怕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一万条路,他们也一定要走上同一条,然后相遇。 最近漆冗其实真的很忙,因为魔龙界似乎有异动,他要时时刻刻盯紧那里的动向,这个紫花头套都是他挤出空子做的。 魔龙界的地形变动很快,他必须要精确分析变动趋向和地形地势。 以往这这些事都是在骑士营做的,但是现在他乐意回宫,干脆直接在后庭院里建了一个小房间,就在朝晕的阳台下面,他每每想起朝晕就在上面的房间里,就有一种她把自己庇护在光环之下的感觉,于是心情便更好。 他把朝晕哄开心之后就要去小房间里,朝晕放下自己的黄花头套,乐呵呵的跟过去了,看了半天,一皱眉,表情变得意味深长,然后深沉地发言:“我看不懂。” 漆冗被她逗笑了,轻啧一声,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看不懂就自己去一边玩儿。” 朝晕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气呼呼地出去了,在后花园找了片地方,蹲下挖土玩。 就在她为堆出来了一个丑丑的漆冗而洋洋自得时,一道影子遮住她的视线,还伴随着一道温柔的男声:“公主。” 朝晕听见这声音都感觉有虫在脊背上爬,她抖了抖身体,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澄溪还特地环视周围一圈,确认漆冗不在才放下心,屈膝下蹲,问她:“皇兄没有来陪你吗?” 朝晕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澄溪却把这个眼神误会成了被戳破心事的羞愧和恼怒,自以为是地一笑,开解道:“你也不要怪他,皇兄可能也不是烦你,毕竟你可爱又漂亮。他也许只是很忙,当初也是因为忙才没有去接你来物生门。” 多贴心,还替她翻旧账呢。 “皇兄虽然脾气差,性格不好,乖僻嚣张,但是人还是好的,”澄溪这般说:“所以就算他深受诅咒,随时可能会毁灭世界,但是我们还是相信他。” 说到这里,他突然面露惊恐,自知说错了话似的捂上嘴,忙说:“我不小心说漏嘴了,公主,你千万不要多想。” 朝晕不语,又堆了一个丑丑的漆冗,得意一笑,而后才想起来了澄溪这个人,于是抬头看他,冷哼一声:“你的演技变差了,现在我在你之上。” 什么演技大PK? 澄溪终于确定了这个精灵公主脑子有坑。 这么大、这么坏的一个消息,她一点也害怕,一点也不紧张吗?! 他的表情管理又快要失控了,朝晕还在添火,又指向他,盛气凌人地说:“我不喜欢你说的话,你给我跪下!” 这次,她一定要让他下跪! 第615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5) 澄溪终于黑脸了,想到漆冗身边可能会出现一个无条件偏爱他的人,澄溪就抓心挠肝地难受,恨不得手刃了这一对极品。 不过别说手刃了,他现在说不定真的连朝晕也打不过。如果再得不到朝晕,他就真的没有和漆冗竞争的机会了。 他不想用最极端的方式,他只是想压过漆冗一次,他只是想继承王位,他也可以做一个好国王啊。 澄溪越想越偏激,他靠近她,死死地瞪着眼,姣好秀美的一张脸扭曲起来,压暗嗓音,语气接近于蛊惑:“朝晕,我没有和你说笑,他真的随时随地都可能疯魔,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我告诉你实话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 “他强大,所以他需要被管束,你明白吗?” “你等一下。” 朝晕皱着眉往后退了几步,在他炙热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然后突然开始放声大哭。 澄溪微惊,摸不着头脑:“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到背后冒出来森森的阴凉气。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他脸色一变,下一秒人已经不受控制地凭空浮起来了,一转头看,果然是漆冗。 他静立在那里,面容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可周遭的空气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压下来,犹如风暴一般,轻而易举地把澄溪的呼吸攫取。 他甚至不想用手把澄溪甩开,嫌脏。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让他像提溜朝晕一样碰到身体,甚至碰到衣物。 严格来说,只有朝晕而已。 他先是看向朝晕,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吐出一口气,说:“自己在这儿玩儿会儿。” 朝晕一秒收哭,乖乖点头。 小娇夫就要有替她解决麻烦的能力! 漆冗转过身的瞬间,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这一路上,澄溪只能浮在半空,被迫跟着他到后庭院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不过他虽然害怕,却也敢确信漆冗不会动他一根毫毛。 果不其然,等漆冗站定之后,他也慢慢从空中落下,安然无恙地站定在地面。 澄溪扬起唇角,然而还没等笑完,一道凌厉的风猛地向他的门面袭来,他刚刚挨上一鞭子,漆冗右腿便又如闪电一般抽出,狠狠地踹上了他的腰腹。 澄溪甚至连闷哼都发不出,如断线木偶一般飞了出去,砸上墙的声音令人牙酸。 还没机会喘一口气,一双军靴又死死地碾上他的胸口,重重地施压,冰凉阴毒的话也一同砸了下来:“我说过,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想想怎么活到下一个五百年。” “别去招惹她。” 漆冗的身影过于高大,从澄溪的角度看过去,昏黑一片中,只有他的眼眸在冒着诡异弑杀的紫光。他耷拉着眉眼,语气又缓了下去,但是还是带着狠,一字一句:“别让我生气。” 哪怕是这个时候,澄溪还是想爆一句粗口。 特么的!你不是每天都在生气吗! 不过他还是惜命的,没有反驳,垂下眼眸,不让对方看到眼里几乎要凝为实质的刻骨恨意。 漆冗看他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令他厌恶的垃圾。他手握长鞭,警告意味地甩了甩澄溪的脸,而后便收脚,看也没看后者一眼,径直走开。 澄溪这下才缓缓收紧拳头,猛地锤了下土地,闷沉的一声。 他忽然缓缓扯开一抹毒辣的笑,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他们自己找的。 —— 在朝晕堆出第五个丑丑的漆冗的时候,人回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阴毒感,但是已经淡了很多,蹲下身细细地看她,当她填满了自己的眼睛时,那些恐怖的暴力分子也在被驱散。 他觉得好笑,伸手刮她的鼻子:“一点眼泪也没有啊。” 朝晕理不直气也壮:“我在假哭啊!” 漆冗眼眸软化,说:“假哭好。” “不能真哭。” 不能掉伤心的眼泪。 他低头看着那些丑丑的自己,轻笑出声,拍拍朝晕的脑袋:“这阵子你要小心一点,最好不要和他们三个呛声。” 他说:“我得离开一阵子。” 为了应对他背负的诅咒,他们三个没少下功夫,其中最为成功的一个,就是石金门的试炼。 石金门矗立于自然界的边缘,只有人类和魔龙能找到,它是双神陨落前最后协力打造出来的鉴分地。 人类和魔龙的进化无比漫长,为了预防后来可能出现的各种事端,双神打造出石金门,不论是人类还是魔龙,进了石金门就能判别出来魔力强弱以及所属种族,以防有混淆替换的手段。 而在漆冗背受诅咒之后,国王趁魔龙族元气大减,直接把石金门占为己有,并且改造一番,让它彻底成为判别漆冗是否受诅咒影响的工具。 简单来说,石金门会为漆冗制造许许多多的幻境,一旦他有魔力失控、产生杀意的入魔倾向,石金门就会布落降阵,彻底绞杀。 不过漆冗觉得他们做这件事很多余,因为不管他平安出入石金门多少次,他们三个对他的态度也没有缓和多少。 可到底时年少残余希望时应下的承诺,他不会不遵守。况且对他来说,石金门确实是一个让他认清自己想法的好地方。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背负的恶意足够他毁灭世界了,石金门还是毫无反应,这让漆冗无数次感叹,他这个人真的是太善良了。 而这次,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证明。 朝晕听了之后,低头沉默好久,就在漆冗以为她是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抬头,眼睛红了一圈,紧紧地咬着牙,语气坚定:“我以后一定要狠狠打他们一顿。” “他们对你一点也不好。” 漆冗微愣,漆黑的剪影都被她的眼睛照亮了轮廓,他半感叹地轻舒一口气,眯眼笑:“没关系,我对他们也很差。” 朝晕觉得这不一样,漆冗只是嘴毒,而他们却几乎要摧毁他的一生——而他的一生又是如此漫长。 她不回答那句话,又重复:“我以后一定要打他们。” 第616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6) 朝晕说出的这句话对漆冗来说是一种催醒。 对他来说,恨他们已经和在意他们一样让他提不起劲了,或许对他来说,攫取他们三个的性命只是一念之间。 想杀便杀了,不想杀也能留着看场戏。 同时,他也是一个永远不会为屈从的人,很久很久的时间,他都时肆意妄为,从不为他人的只言片语驻留。 但只是看着朝晕花瓣一样的眼睛,他便想要应下她的一切请愿,像她会回应任何他真心的、违心的话一样。 他想,他大概是要入魔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8。】 自然界的边缘是寸草不生之地,沿着物生门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荒无人烟处,天色会变得灰沉沉的,再继续往前走,会遇到一处屏障,把手按上去,会升上来一个圆台,走上去,圆台闭合,随着它降落,再睁眼就是人头龙身的石金门口。 那是去石金门最近的路,以往为了节省时间,他都是这么去的,然后再原路返回。 不过这次不一样,他先是飞去了自然界,没有理会国王的催促,先是去采了两朵花,一朵黄色的,一朵紫色的,放到胸前的口袋里,走过许多个白天和黑夜,看到过许多轮交替的太阳和月亮,吃下了很多颗葡萄,想了很多遍朝晕。 她当时知道他要先来自然界的时候都炸了,兴冲冲地说要跟着他一起去,被他一把推了回去,没有得到准予。 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安全地通过石金门的测验,他总觉得有些事变了,连带着他也不确定起来,所以他不能让朝晕跟着,以免出什么事。 这次他来这里,是为了讨明一件事,是为了自己。 石金门里面和往常一般,是黑漆漆的一片阴寒,耳边是黏湿的嘀嗒水声,隐隐有龙啸声,一眼看不到尽头,蚀骨的哀绝和孤独如波涛般袭来,不可抵挡。 身后的洞口已然闭合,漆冗面色不变,抬步往前走,步伐均匀,姿态稳妥,没有被这环境影响。 “皇兄。” 阴风吹过来稚嫩的童声,漆冗停下步子,侧眸看去。 黑压压的陡峭钟乳石如剑,高悬在男童头顶。 小小的澄溪睁着那双纯澈的眼眸,表情天真,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你以后也会保护我吗?” 漆冗不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笑出来,模样羞涩,但是语气却果断:“你一定会的。连我这么弱的弟弟你都会不顾一切地保护,皇兄,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国王。”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表情开始迅速闪回,方才的纯真、七百二十三年前漆冗为他挡上诅咒时的震惊恐慌、以及后来愈演愈烈的嫉妒在一张小脸上极速变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只有一声声鬼魅般的“皇兄”在回荡。 沉默许久的漆冗想—— 他爹的,看见那张蠢脸就烦,真欠揍,好想把他的脸皮扒下来。 漆冗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连鞭子都懒得抽过去。 蠢货的蠢父皇也是个脑残,这么多次都一直试图让他对澄溪显露杀意,殊不知他根本就懒得搭理那货。 对漆冗来说,澄溪甚至比不上物生门集市上大叔卖的土豆子,因为土豆子会影响朝晕的心情,但没有澄溪不会,就算会,也是因为漆冗的事,所以不算。 接下来的一路,多的是国王王后还有澄溪那三张丑恶的嘴脸,但是不管是他们三个的前后转变还是刻薄的恶语相向,都无法获得漆冗的一个眼神。 说起来,从头到尾最无法接受的人其实是他们三个: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漆冗真的能做到全然不在乎,视他们为无物。 走了好远好远,前方又出现一道模糊的丽影。 漆冗眯了眯眼,再次停下来。人影若有所感,缓缓转过身。 她有金色的长发,莹绿的瞳孔,华丽的公主裙,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优雅地迈步向他,柔若无骨的手轻抚上他的肩膀,温热得有些诡异,甚至透着几分冷。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气若呵兰:“王子陛下,您想娶我吗?” 漆冗挽了下袖口,侧过脸,垂眸看她,似笑非笑:“你想让我娶你吗?” 公主瞪他一眼,轻盈地转了个圈,裙摆蹭过他的裤腿,她语气娇纵:“只有最厉害的王子才能迎娶公主,我勉强同意了吧!” 漆冗低眸看了眼被蹭到的裤腿,不着痕迹地皱眉,耷拉着的眼尾蔓延出一连串厌恶来。 “只不过——”少女话锋一转,一双碧荧荧的眼睛直瞪过去,笑容也莫名妖艳起来:“如果你是一个背负诅咒的怪物,本公主当然不会嫁给你了。” “你冷漠、残忍、自私、暴戾,和诅咒有什么两样吗?你早就是个怪物了。” 她凑近他,和他脸对着脸,眼睛冒着诡异的红光,一字一句:“怪物就该去死。” 漆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半阖着眸看她,妖紫色的眸光闪烁,他形状锋锐的眼眸在钟乳石上投出的影子扭曲颤动。 “在那个老东西眼里,朝晕是你这样子的吗?”漆冗突然出声,石金门骤然剧烈晃动起来,隐隐有要崩塌的趋势,他恍若未觉,绷紧了下下颚,忽然扯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恶声恶气:“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简直浅薄又愚蠢,自大而无知。 不得不说,他刚才确实动了杀了眼前幻影的冲动。 “她只穿她自己的衣服,衣服是秋天给她织的,纱是晨雾做的,束腰是借月光做的,飘带是秋风吹的。” “她的动作和语气没你这么矫揉造作。” 他淡声陈述,手指虚无地抓了抓,像在克制提鞭抽人的冲动,继续说:“而且不是嫁,是娶。” 看着那张惊愕的脸,他莫名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手背轻轻贴在她脸上,要碰不碰的距离,指骨沿着她脸颊的轮廓虚虚滑下,缓慢的、及其暧昧的,最后却顿下,羞辱性地重重拍了拍。 “好好感谢你这张脸吧。” 第617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7) 他低声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走出石金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夜晚了,圆满的月亮挂在天边,泄下面积不均的光晕。 漆冗觉得不是很畅快,但是好歹也算是安全通过了,他有点想朝晕了,要回去。 他走上回去的路,大概是自然界的生物都昏昏欲睡,连风声都没有,他也乐得清闲,时不时掏出来朝晕鬼斧神工的画作看看。 然而突然来了一阵风声,月亮沁下的光冰凉得硌牙,借着那光,漆冗看清了挡在面前的人是谁。 澄溪。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对峙的包袱不必太重,澄溪笑容扭曲,几近于疯魔,拖长了腔:“皇兄,你出来的比我想象中的晚呢。” “我在外面等了好久,还有些冷,”澄溪阴沉沉地看他,语气轻轻的:“像我被你碾压的这么多年。”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会在这里把你解决掉。” 脑子秀逗了吧?傻缺,冻成脑残了。 解决他?走两步都能把自己喘死,还解决他? 漆冗看他一眼都嫌脏,对他视若无物,直直地往前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澄溪又愉悦地说到:“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急着回去找你的未婚妻是不是?” 他斜过眼,直径过大的瞳孔里游荡着嫉妒的鬼影,轻声说:“但是你现在回去找她也没用,因为她要嫁给我了。” 漆冗猛地定住,阴寒的视线朝他射过去,目光像压着千万斤重的巨石,重重地砸向这滩被不知名的怨恨溶解了的泥潭里,冷笑一声,似是轻蔑:“就你?” 朝晕就算是娶人,他个废物排八万年都不带转个弯的,还嫁给他? “对,就我,”澄溪一点也被他的态度刺到,加快语速:“就是我,你瞧不上的我。” “你瞧不上有什么关系呢?父皇母后爱我啊,只要我想,我想娶谁就娶谁。”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我不想在这里杀了你,”漆冗冷着脸,手背上青筋毕露,每个字都是从齿间蹦出来的:“替你收尸很麻烦。” 澄溪丝毫不惧,反而越发张狂:“你看,你再怎么强都没有用,你什么也得不到。我在这里解决了你,回去迎娶公主,她一开始不能接受我有什么关系?” ”百年、千年、万年过去,她还能记得你?” 他笑,笑声在旷野间久久回荡:“那时候,你只是她脑海里的一粒灰。” 轰隆一声,乌云遮月,狂风大作,凛冽的风几乎把空气中的水吹成了雪,花草一同湮灭成尘土,世间万物都有倒塌的倾向。 漆冗站在风暴中央,极端的喧嚣里,他是极端的沉默,从而把他衬得更疯癫,他忽地按上腰间别着的短剑,抬眸,扬起一抹扭曲的笑容来,每个字重得能碾死一只蚂蚁:“你找死。” 不可能。 他不可能让的。 就算所有受他恩惠得以存活的人类遗忘了他,就算他的血干涸、魂干枯,就算他挫骨扬灰, 他也绝对—— 绝对不允许这种遗忘发生在朝晕身上。 在他拔出剑朝澄溪劈出去的一瞬间,一切都静止了,没有声音,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他无法动弹。 漆冗突然瞳孔猛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下一秒,周围的景物都如同脱落的墙皮一般簌簌落下,还是漆黑一片,钟乳石,水声,嘀嗒声,以及剧烈的轰鸣声。 浓烈的杀意让石金门震动不堪,石墙皲裂开来,尘土飞扬,万物轰然倒塌,恍若世界末日。 漆冗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坍塌发生,一切化为灰烬。 掉落悬崖的一瞬间,他却忽然扬起唇角,眼眸里迸发出强烈的快慰。 此刻,他无比坦然,无比欣喜地接受了自己爱朝晕这件事实。 他证明了—— 他爱她,爱上了秩序里的失序,清醒中的混沌,死水里的活波,喧嚣里的寂静。 就像正爱上了反,死转向了生,尘埃奔赴向伟大。 千百年缓慢淌去,他终于有了能为之付出性命与真挚的人与事—— 他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他生来,就是要爱她的。 巨石纷纷砸落下来,他面色不变,只是依靠肉体也能躲过或者踢落那些破烂石头。 坠落的途中,他一把把剑抵上悬崖边的峭壁岩石,减慢了速度,最后掉落浓密的灌丛里,还活着。 外面其实是白天,躺在灌丛里往上看,悬崖边几乎要成一个小点。 他颤颤巍巍地吐出了一口气,胸腔剧烈鼓动着,却不是因为这一险境,而是要降低自己的兴奋度。 他感受到了新生和希望的力量,闭上眼睛,用呼吸调频生命的节奏。 躺一会儿,躺一会儿就能恢复体力和魔力,然后他要回去,找到朝晕,打败魔龙,和朝晕一起回大自然,然后一起生活。 不会被任何人找到,只有他们两个。 想着想着,他突然听到了朝晕的声音,她在喊他的名字。 幻听到这个程度,漆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睁开眼睛,阳光刺得他眼睛微眯,瞳孔微缩,光往外溢,悬崖的那一个点被他放大,最后定格在被风吹动的飘带上。 耳边的声音还在喊,他没空理会了,因为他好像还幻视了,看到悬崖边上往下探看呼唤的朝晕了。 “漆冗,你等等嗷!!” 朝晕对着悬崖下面大声喊,往后退了一步,老老实实地做出要起跳的姿势:“3,2,1——” 是真的,真的朝晕,真的呼唤。 漆冗猛地睁大眼睛,肋骨后的心脏疯狂跳动,万物失色, 天地在这一刻才真正湮灭成灰,她眼眸里的春绿成了开天辟地的伊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0。】 关键时刻,一只手拦下了朝晕,她一脸懵地看过去,得到了闻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要殉情啊!笨不笨啊!居然要跳崖!” 朝晕挠挠头:“我是准备飞下去。” 闻莺板着脸:“这个悬崖被石金门磁力影响,短时间内不可能会用得了魔力,你跳下去就摔成肉饼了!” 朝晕:惊恐猫猫表情 第618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8) 闻莺说:“你有没有什么可以传讯的东西?先确认一下他的状况。要是活着,我们就找路下去。” 朝晕问:”什么叫‘要是活着’?” 闻莺说:“因为还有可能死了。” 她冷笑:“死了的话,就别管了,直接回去。” 当然,她知道漆冗这种祸害一定遗千年,不会死的,她就是嘴毒说两句,反正漆冗现在肯定断胳膊断腿的,还能拿她怎样? 朝晕冥思苦想,最后拳头一拍掌心,赶紧从披风口袋里拿出来两枚贝壳,和贝壳说“去下面找一个帅帅的,看起来脾气坏坏的人类”,然后便把贝壳扔下去。 闻莺还是小瞧了漆冗的祸害程度,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断掉的骨头已经重新再生,强拖着身体坐起来,靠在石壁上,拾起跳到身边的贝壳,柔软着眉眼,轻放在耳边。 朝晕的声音传过来:“漆冗?漆冗!你怎么样?听得见吗?” 漆冗把贝壳紧紧贴在耳边,像贴在一片柔软的羽毛上、温热的脸颊上,侧耳倾听时,鼻间会围绕着一股陌生的淡淡湿润咸湿,或许是朝晕说过的海洋的味道。 他们还没有一起去看过海洋呢。 他不想再困到那些拘囿他许久的事情里去了。 他想和朝晕去看看海洋。 漆冗弯唇,侧过头,对着贝壳轻轻说:“听得见。” 那边传来了兴奋的欢呼,朝晕激动地抱着闻莺说:“我就知道!哈哈哈哈!漆冗才不会死呢! 都是我的功劳!我就觉得可能会出事才跟过来的!” “这就是我的厉害之处!”她骄傲地挺起胸脯,摆动起手臂和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向悬崖下走去:“现在我们去救他吧!” 闻莺:(=。=) 这种祸害肯定死不了啊。 而且如果他没死,根本就用不了她们救,等她们走到悬崖下的时候,漆冗说不定都好全了回到物生门了。 不过看着朝晕火急火燎的样子,她也闭上了嘴,跟了上去。 毕竟她今天特地偷偷跑出来,就是因为有要事和漆冗商议。 这一路确实走了不短时间,漆冗眼睁睁地看着天从白过度到橘,再过度到暗,看得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遥远地触碰了一下天幕。 物生门的天永远干干地白着,没有光彩,没有水汽,像一块巨大的背景板,有人就是为了争夺物生门这块涂不上颜色的色板而越发疯狂,知道再也找不见自己。 或许以前的他比这种人还可怜,因为他甚至不乐于获得那片土地,却又因为不甘而卷入一场持久得令人疲倦的战争里。 现在不一样了。 天地原来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他想—— “漆冗——!” 欢快活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比在贝壳里的清晰明媚许多,他面前又浮现出那双荧绿色的眼眸,仿佛感受到了空旷的、流动着的宇宙,自己无可救药地沉湎进去。 他想—— 出去看看。 “漆冗!”朝晕又喊了一声,急匆匆地跑过来蹲在他旁边,一脸担忧地拍拍他的脸:“你怎么样了?” 漆冗看着她,眯了眯眼,一如往常地笑:“挺好啊。” 朝晕不信并难过:“可是你好像站不起来了。” 其实他早就没什么大事了,就是不想动而已。但是现在看着朝晕的脸,他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别过头,神色黯淡:“对啊,站不起来了可怎么办。” 朝晕忙安慰:“没事!肯定很快就能站起来,我背你回去,我力气可大了。” 她又从小口袋里拿出之前的果酱盒子,放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看他:“这是我在下来路上问蜜蜂借的蜂蜜,给你。” 嗯!幸好她之前很有先见之明地把果酱偷吃完了!不然还没地方装蜂蜜呢! 漆冗好笑地看她:“那就是说还得还喽?” 朝晕说:“哦,那不用。” 都是姐们儿。 漆冗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笑得咳嗽,弹了弹她的脑袋瓜:“那就不叫借,那叫要。” “你管那么多!”朝晕嘟囔,舀出一口递过去:“你快吃,补充体力!” 这么点能补充啥体力。 漆冗笑吟吟地看她,干脆地一别开头,语气傲娇,跟笃定了谁会宠他似的,尾音带懒洋洋地拖着钩子:“不要——” 他不喜欢吃蜂蜜。 朝晕一张俏丽的脸蛋一下子就扭曲了,格外凶恶,横跨在他身前,霸王硬上弓地塞进他嘴里:“你咋这么难伺候!给我吃!” 闻莺看得惊心动魄,不由得为朝晕担心。 然而漆冗被硬塞了一口不爱吃的蜂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眯起细长的紫眸品鉴了一番。 眼眸里紫光潋滟,犹如细碎的玻璃,珍惜地把朝晕围起来,里面处处都是她的倒影,掀起一圈又一圈的细腻波纹。 朝晕硬塞了几口才满意,又把罐子收起来,而后拍拍手,一把拉起漆冗的手臂,轻巧一翻,漆冗的人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的背上。 而她本人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腾出一只手安慰地拍拍漆冗的脑袋:“安心待着吧,我们会平安回去的。” 闻莺目瞪口呆:? 这还是自然界吗?怎么感觉有什么超自然现象。 漆冗只觉得闻莺大惊小怪,瞥了她一眼狗,亲昵地拿下巴蹭了蹭朝晕的颈窝:“真的吗?我不重吗?” “跟羽毛似的,”朝晕步履从容,气定神闲:“一点也不重,还能再来好多个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3。】 “对了!”朝晕突然想起来什么,看向闻莺:“她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闻莺终于想起来正事了,连忙和漆冗说:“领主要大举进犯物生门和自然界,王子陛下,我想请您和我合作,一起击退领主,助我上位。” 她的目光坚定得好似不会被击败。 她已经想清楚了,要达成她想要的和平,不可能不流一点血,一定是要打一场仗的。 她不能再相信所谓的劝服,她一定要把牺牲降到最低,实现自己的和平梦。 第619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29) 漆冗终于正眼看她了,似笑非笑地勾唇,语气莫名:“对不起啊,我还活着。” 被记仇了的闻莺:…… 唉!可能变态就这样玩世不恭?这个时候还在乎这种小事。 不过她也只能飞速道歉:“抱歉……我那时候是随口乱说的,我知道你不可能死的……” 漆冗回过头,侧眸看朝晕的侧颜,极近的距离让他们的体温趋于一致,蒙上眼睛,会分不清你我。 他笑着说:“朝晕,要打仗了。” 朝晕想伸出两只拳头展示自己的实力,然而还背着漆冗,只能作罢,只是认真地点点头:“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赢的,毕竟你是朝晕要娶的人。” “那是自然,”漆冗笑眯眯地道,又凑得更近,音量小小的,嗓音低低的,像在分享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最重要的是,等到一切安定下来之后——” 他眸光闪烁,眼睛轻轻地、温柔地落在她的脸颊上,每一次眨眼都像一次吻:“我们就再逃一次。” 他说:“逃到最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 国王王后好不容易等到石金门崩塌了,却无法制裁漆冗。 因为魔龙领主突然大举进犯,士气高涨,子民纷纷陷入恐慌之中。 国王老了,根本无力应对这种局面,唯一能够站出来鼓舞士气、引领众人走向胜利的,只有漆冗一个人。 所以在漆冗回来之后,他们甚至不敢提一句石金门的事,在敲打中得知他还是会迎战时松一口气,热切地说了好多话。 漆冗不想听他们说话浪费时间,刚回来就要整顿出发,朝晕就站在他房间门口看着,一直不说话。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走过去,拍拍她的脑袋:“怎么?舍不得?” 朝晕盯着他的脸,说:“原来你当时就已经是好胳膊好腿了!” 漆冗没想到她到现在还在想这件事,都不知道要哭要笑了,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唔,当时真的是坏胳膊坏腿,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你一背,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他感叹:“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朝晕信他个鬼,高喝一声就出拳,对着他出气似的打来打去。 不过她不会真打,漆冗也不会躲,就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她。 打完之后,朝晕拉着他的衣服,问:“大概要多久?” “很短很短的时间,”漆冗低头,气息轻轻的,却运筹帷幄:“相信我,我不会受伤,也不会有很大规模的伤亡,会赢得很轻松。” 因为,他会在战争大规模爆发之前,先一步取得魔龙领主的首级。 朝晕赞同地颔首:“我也这么觉得,毕竟你是朝晕要娶的人!” 真是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 漆冗看着她骄傲的表情,胸口鼓动着,有痒意在泛滥,像有蝴蝶要破茧而出。他磨了磨牙,突然低头咬上她的脸颊,语气凶恶:“好想把你吃掉。” 他也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就是想一口把她吞掉,吃进腹里去,两个人就再也分不开,谁也离不开谁,可以永远黏在一起,逛遍整个世界。 他的这个“吃”可谓是纯洁至极,然而等他直起腰看向朝晕,她却摆出邪恶滑稽脸的模样,冲他挑眉:“我懂我懂,我也想吃掉你。” 漆冗:? 胡说八道点什么呢。 不过再怎么说,朝晕被咬了一口,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损害了,于是也踮起脚尖,说了一句“我也要咬你一口”后,张开嘴,一口咬上了漆冗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本来就是意思意思,可还没等退回去,后腰却倏地被圈揽,漆冗环紧她的腰,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按上她的后颈,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咬吧,咬得狠一些。” 漆冗半阖着眼眸,轻轻眯眼笑,声线低哑,蛊惑人心。 直到他彻底沾染上她的气味,直到她的声色与周遭的花香都化成他身上的一件华服,直到他被她深深烫上烙痕才好。 朝晕吓了一跳,眨巴眨巴眼,嘴下不经意一狠。 麻痒带着微微的刺痛,顺着神经撩拨起一路的颤意,漆冗眼神浓稠如墨,轻轻揉着她的后脑,低笑一声:“乖乖朝晕。” 朝晕:!!! 她被蛊惑了!简直是妖精! 不过她又在一瞬间释怀了:谁不会被妖精蛊惑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5。】 漆冗带领军队离开之后,朝晕也要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帮漆冗一把。 朝晕觉得,漆冗应该是想让军队先拖住前面试探的魔龙队,自己趁乱让闻莺带路,潜入魔龙核心阵地,杀它们一个措手不及,直接提着领主的项上龙头来终止战争。 真是简单粗暴啊! 不过朝晕非常认同这个做法,而她要做的事,是把交战双方的伤亡降到最低,甚至没有伤亡。 不过在偷偷跟着云砾带领的军队的路上,朝晕有些怀疑:她真的能成功吗?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闻莺说的:当然可以,只要是你的话,就可以。 朝晕不禁心高气傲地叉腰,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牛叉的精灵。 队伍停了下来,全员警戒,全世界最牛叉的精灵从云砾的披风下面探出头,看着对面的魔龙军队的首领,一眯眼,觉得不太对。 双方队伍剑拔弩张,都心下忌惮,不敢随意出手。 云砾诧异地看着魔龙那边那个小小一只的首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轻敌,清了清嗓子,模仿大王子的威严仪态:“你们趁早投降,我们可以对你们的挑衅行径既往不咎!” 魔龙首领:“叽叽叽叽叽。” 云砾:“……” 爹的,怎么语言不通啊! 他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大声说:“我说,你们快束手就擒!” 魔龙首领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看到他那嚣张(云砾:?)的样子就来气:“叽叽叽叽叽!” 不就长了几根毛神气什么!看本大爷今天给你打得落花流水!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一只小精灵突然从云砾的披风下飞了出来,变大,惊呼着跑过去:“火龙果!” 第620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30) 云砾:!!! 双方军队:!!! 云砾目瞪口呆地看着精灵公主飞过去,魔龙的袖珍首领眼睛一亮,也扑腾着翅膀“叽叽叽叽叽”着朝他们这边飞过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破声尖叫:“列阵!保护精灵公主!” 然而两边都警戒起来,朝晕却在警戒线和火龙果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朝晕:“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被飞飞和舞舞还有闻莺照顾着吗?” 火龙果:“叽叽叽叽叽。” 我来带领军队攻打物生门呀!我是我们这里力气最大的龙,是领主最赞赏有加的龙!我把飞飞舞舞接到魔龙城堡了。至于闻莺?她好讨厌!一直不让我打架!本大爷这么厉害凭什么不让打! 然后火龙果就看见朝晕变脸了,笑容顿时荡然无存,扬起拳头就给了他一拳,小小的精灵足足的气势,指着它的鼻子教训:“我真的该控制你了!居然敢打架!知道多危险吗!知不知道你姐姐我还有你姐夫都在物生门!自然界是你姐姐的家!” 火龙果一脸懵逼,摇了摇尾巴,表示不知道。 不造啊,它就是因为太蠢太智障只知道打打杀杀才被领主赏识的,哪里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火龙果的小弟看到老大被打了,呲着牙飞过来要对着朝晕喷火,结果朝晕看都没看它一眼,一拳头勾过去,小弟在空中极限旋转了五六圈,砸倒了好几棵魔树。 魔树:…… 他爹的,好不容易从房子里逃回来重新种进土里了,这傻缺魔龙! 准备赴死保护公主的云砾:? 他是不是一直没睡醒? 火龙果蔫巴下来:“叽叽叽叽叽。” 姐姐,你别生气,我不打了不就行了吗? 朝晕勉强认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乌泱乌泱的魔龙军队,沉声道:“其实啊,我对你们是有些失望的。” 魔龙们面面相觑,惊奇于能听懂物生门的人的语言。 “当初天神把你们造出来并给你们魔力,是基于你们有一定的水平的。他是希望你们进化后,能够拼一把快速成长起来的。” “你们不是把仗打好就可以的,你们需要有体系化思考的能力。你们做的事情,他的价值点在哪里?你们是否作出了形成了核心竞争力?你们只知道打架,和其他龙的差异化在哪里?怎么促进魔龙界的持久性发展?你们对得起自己的龙生吗?” “你们打仗,是否沉淀了一套独特的方法论?为什么是你们来打,其他龙不能打吗?你需要有自己的判断力,而不是领主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天神不需要中规中矩的答案,他要的是有一些差异化在里面的。” “你们打了这么久,上有老下有小,就得到那么一点点宝石,心里不愤愤不平吗!” 有的魔龙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有的魔龙面色凝重,朝晕欣慰地点点头,继续说:“站在客观的角度,我觉得你们的小组组长…不是,魔龙领主,可以换了。闻莺就不错!她一定会带领你们的团队找到自己的特点。还不会拖欠你们的宝石。” “把你们的思考沉淀下去,我希望看到你们的思考,而不仅仅是进度。” 云砾和身后的一众骑士都瞠目结舌地见证朝晕一顿输出,直接激起群愤,气势汹汹地飞向魔龙城堡,决定造反! 打什么打!整天连宝石都发不够!打个鸡毛啊! 朝晕摸摸火龙果的脑袋,回过神对着原本抱着必死决心的骑士们摆了摆手:“回去玩吧。” 大战结束得很快,也很诡异。 当漆冗提着魔龙领主的脑袋走出城堡的时候,看到一群飞过来的龙,还以为又是一场硬仗,没想到一群龙直接对着闻莺俯首称臣,恭迎它们的新王。 漆冗挑眉,也懒得管他们这儿的破事,绕道走了,留下闻莺一个人…哦不,精灵,风中凌乱。 她…也没算到这一步啊。 漆冗对这一切都不在意,只要一切归于和平,他就可以和朝晕走遍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他们。 怀揣着这种期望和兴奋,漆冗迈入宫殿,提起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的龙头,给王座之上的两个人看,语气淡漠:“解决了。” 国王王后王后面色微变,那是心里的大石头刚刚落地,另一颗石头又悬起来了的凝重。 漆冗把这颗龙头扔到他们脚下,两个许久没有经过杀戮的人惊叫一声,他充耳不闻,刚要转身离开,一道声音把他叫停了—— “皇兄好厉害,以一己之力换来了长久的和平。” “朝晕也很厉害呢,皇兄,你知道她逼退魔龙的方法多么不可思议吗?” 漆冗听到了朝晕的名字,霜寒着脸侧过身,正面对着澄溪,莫名扬唇:“澄溪。” 他拔出腰间短剑,对着他比划,口吻随意得像是碾死一只蝼蚁:“你在石金门,被我大卸八块了。” 这个被他们三个禁忌的地点,就这样被漆冗毫无负担地说了出来。 澄溪面色微凝,很快又镇定下来,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说道:“朝晕和一只魔龙认识呢,真是有趣。” 他弯眸:“我挺喜欢她的。” 下一秒,漆冗如鬼魅一般闪至他面前,短剑横在他脖颈间,再深一分便见血,说出的每个字都淬冰,字字利刃:“她是我的。” “我、的。” “你的?她是她自己的,”澄溪像是有什么底牌似的,丝毫不惧,说话滴水不漏:“我不会把女孩子占为己有,只会默默做保护她的骑士。” 说不过的漆冗:…… 他紧了紧刀柄,狠狠地压下眉眼,紫色眼眸里翻滚着剧烈的、阴冷的情绪。 “可是你很弱诶。” 身后传来精灵的声音,朝晕站到漆冗身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让他把剑收起来,娇纵地抬起下巴:“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保护我呢!” 她拍拍漆冗的肩膀,叹了口气:“我得保护他,不然他会死翘翘的。” “对不起!我要拒绝你的喜欢!” 第621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31) 漆冗重新找回了主心骨,收回短剑,骄傲地挺起胸膛。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7。】 澄溪:……需要精灵保护到底在骄傲些什么啊! 他稳了稳心神,不理会他们两个,转身面向高座之上心意不定的国王王后,加重了语气:“我们听听父皇母后的意见吧。” 漆冗隐隐猜测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狭长紫眸里冒着诡异的红光,薄唇轻动:“什么意思?” 他这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的模样更是把国王王后吓坏了,他们看着脚下死不瞑目的龙头,眼前一个幻视,几乎能想象到脚下的是自己的项上人头的场景,不由得又是一个哆嗦。 “漆冗——”最先开口的还是王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母后知道你杀敌有功,实在值得嘉奖。只是石金门崩塌,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就算是为了世界安宁,这王位也不能传给你……” 漆冗冷声打断:“王位,我不要了。” 三个人皆是一惊,澄溪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漆冗一把抓住朝晕的手腕,不容置喙道:“朝晕,我要带走。” 澄溪又露出一个了然的、“果然如此”的笑,好心肠地道:“皇兄,你说什么呢?朝晕是未来王后,你说要带走她,和说想做国王,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还能是因为爱吗? 越听,漆冗眼底越是凄寒一片,他抬眸,紫红色的光宛如毒蛇,死死地咬住高座上两个人的喉舌,一字一句:“所以呢?” “所以——所以——” 王后被他的眼神吓得连连后坐,躲在国王身后,剩下的话由国王补全:“所以——” “精灵公主,得嫁给澄溪。” “什么?!”朝晕先蹦出来了,指着死老头的鼻子骂:“你懂个蛋啊!我们女精灵都是娶的知不知道?嫁嫁嫁的,你嫁给他啊!” 而后,她一把抱住漆冗,像是抱住自己最喜欢的礼物似的,不管不顾地别开头:“哼,我只娶漆冗。摆正你们的位置好不好?你们让我娶谁我就娶啊?” 澄溪站在一旁,突然出声:“公主,你还不懂吗!” 他爆发了,伸手指向漆冗,看朝晕的眼神炙热得像看自己的权杖,语速飞快:“他身上有诅咒,他是个魔物,他是个随时可能被点燃的炸弹。只要他还存在,只要他有一丁点的自由,这个世界就会有被毁灭的风险!” 漆冗定在原地,眼眸幽暗,犹如看不到底的深渊。 朝晕放开漆冗,说了一句“你等一下”,匆匆跑了出去。 大殿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唯一的光亮走了,徒留虚无的黑暗。 恐惧、恨意、猜忌和算计交织在一起,搅动成巨大的风暴。漆冗站在漩涡中心,肤色冷白,强烈的不安和怨毒促使他抬头,视线如同钉子一般射向那两个把自己矫饰得无辜又善良的人。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血管偾张,快速鼓动着,发热的血液几乎要破开皮囊跳出来,魔气如活物般缠绕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 “漆冗——孩子——”王后鼓起勇气站起身,手放置胸前,看起来像悲天悯人的女神像:“我们知道这么久时间猜测你、亏待你,让你心生不满了。但是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大局安稳。” “孩子,只要你放弃王位,改过自新,我们还会爱你的。” 神经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他有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吗? 漆冗赤红的眸光流转于国王和王后之间,扯出一个轻蔑到极致的扭曲笑容,嗤笑一声,语气极尽尖酸恶毒:“到底谁稀罕你们的爱?” 国王王后脸色变得极差,澄溪冷笑:“那你稀罕什么?稀罕朝晕给你带来的王位?” 漆冗猛地看向他,视线阴毒得像蛇,几乎要把他拆骨入腹,齿间碾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血杀气:“谁给你的资格叫她的名字?” 澄溪怕,但是更多的还是看到漆冗发怒的畅快,他刚刚开口,准备说公主已经离你而去了,突然听到有人跑进来的声音。 众人一齐看过去,便看见精灵公主扛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对准了澄溪。 朝晕扛着流苏制出来的火炮,瞄准澄溪,微微一笑:“和我的真理说去吧!” “轰”的一声,澄溪被炸得焦灰,又“轰”的一声,几发火球射出去,追着黑乎乎的澄溪跑。朝晕满意地收炮,点点头:“让你整天一张破嘴闲着没事说破话,现在没空说了吧?” 国王王后原本也以为朝晕是站到他们的阵营里来了,现在局势逆转,他们两个顿时面露菜色。 如果漆冗真的继承王位,他们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国王再也没办法端着架子装哑巴了,握着权杖站起身,拿出国王的威严,以劝解的语气命令道:“精灵公主!别再执迷不悟了!他确实是个魔物,他早就疯了,如今已然走火入魔!快离开他身边!你只有到我们这边来,这个世界才可能有活路!” 这件事,澄溪说出来和国王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澄溪说出来,可能只是兄弟相争。 国王说出来,漆冗就彻底站在了物生门的对立面。 原本因为朝晕回来而冷静不少的漆冗再次被国王的挑拨激怒,浓郁的紫黑色雾气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逸散。 他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异化的手掌,闭了闭眼。 在情绪失控的边缘,他依旧不太明白。 从小到大,他要的明明很少。 小时候是弟弟的敬仰、父母的拥抱;慢慢长大一点的时候,是回不去的亲情;到现在,他要的只有一个朝晕而已,只是想要和朝晕去他们想要一起去的地方。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得不到呢? 他的掌心,为什么抓什么都抓得那么艰难呢? 是他做了很坏的事吗?是他一直在做错吗? 但是没有人教他到底要怎么做,连遇上朝晕这件事,他都几乎耗费了所有的运气。 第622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32) 那就都别得到了。 他的身体瞬间接收到了信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活物在蠕动。深紫色的鳞片从他颈侧开始蔓延,如同被倾洒的墨点,迅速覆盖了裸露的肌肤。 鳞片彼此摩擦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边缘泛着水晶般的冷光,让他俊美的面容呈现出非人的妖异质感。 众人大骇,连澄溪都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喃喃了几声怪物。 五感慢慢消失,在漆冗的意识要被全权上交给无边际的痛恨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嗓音又冲破了迷雾—— “啊啊啊啊啊!你看你把漆冗气的!” 朝晕气的跺脚,扛起大炮,又对准国王,大声嚷嚷:“你看我今天炸不炸死你就得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0。】 她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侧,为一个怪物鸣不平。 他们把他吹熄,然后,她亲吻他的黑暗。 漆冗侧过眸,猩红淡去半分,他清晰地、长久地、深深地凝望着她,已经分不清被她叫醒是算痛苦还是幸福了。 但是,他清楚一件事: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这副样子;他还是想坚持,还是想活下去,还是想和她去看看海洋。 他忽然跪倒在地,喉中挤出痛苦挣扎的低吼,像一盏骤明骤灭的灯火。 那些鳞片被他强逼着,如潮水般退却。然而不灭的愤怒和恨意又让鳞片有了渐长的趋势,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破茧而出。 他就这样痛苦地来回挣扎,朝晕一把扔下手上的东西跑过去,半跪在他身侧,紧紧抱着他,低声说:“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她的额头紧紧贴着他的,不稳地吐息,微微破碎的话却坚定不移:“不要折磨自己,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永远在,我不会离开的。” 漆冗已经没了力气,眼前一片模糊,出于本能地往她身边靠近,如同飞蛾扑火。 他吃力地侧过脸,轻轻蹭她的脸颊,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渴求安慰,只是极尽缠绵悱恻。 朝晕只觉得脸上有些湿润,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是他的还是她的。 被火球追着的国王一边到处跑一边高声喊:“禁军!禁军!给我拿下!拿下!” 外面等候已久的禁军鱼贯而入,为首的几个率先羁押瘫倒在地的漆冗,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 朝晕被几十个人团团围住,就算打飞一个又一个,还是没能拦下,眼睁睁地看着漆冗的双臂被架起带走。 梦寐以求的场景终于在眼前展现,澄溪神色有些许恍惚,那颗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是彻底碎裂,他弯眸看着朝晕,轻声问:“精灵公主,你不开心吗?” “看到一个魔物被关押下去,你怎么会不开心吗?” 话里蛊惑意味甚重。 只差临门一脚,只要得到了公主,王位对他来说就是唾手可得。 朝晕转过身看他,神色淡漠,喊他的名字:“澄溪。” 澄溪只是微笑,有种说不出的挑衅。 不管朝晕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生气了。 “我日你大爷的,”朝晕直接开骂:“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思考怎么活到下个五百年。” “你剩的日子不多,坏事儿倒是干的不少。” 澄溪:……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破碎,咬牙切齿地道:“送公主回房!没有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朝晕冷笑一声,不让其他人碰,自己带着一身火气上二楼。 半途中,王后突然喊她:“精灵公主。” 朝晕回眸垂视她,端庄的王后像老了几百岁,在她的面孔上,各种复杂的情感纷纷交织,其中最明显的,居然是愧疚。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她这样说,深深地凝视朝晕,居然也流露出了对朝晕的几分内疚:“你相信我们可以吗?只要维持这样的局面,世界就不会再动荡了。” 回答她的是朝晕冰凉凉的一句:“行,你们继续自己骗自己。” “到底谁最无辜,谁最可恨,你们自己心里有数。现在在这里装圣人,恶心不恶心?” 她一刻都不想多待,转身就走。 澄溪憋红了一张脸,指着她的背影对国王王后说:“她也疯了!” 王后疲惫地靠在座位上,慢慢闭上眼睛。 回不了头了。 —— 地牢内,阴冷晦暗,狭小的窗户透出来薄弱的光,惨白光束连水晶墙壁表面的一层晶体都照不透。 地牢在宫殿正下方,建在深深的地底,隔绝外界一切气味和声音,恍若世界的终点,除了那么一点点的光以外,没有任何生的气息。 在这里,呼吸都显得难得而奢侈。 “这可是大王子啊,这要是把他永远关在这里,物生门怎么办呢?” “谁知道国王王后怎么想的?不管怎么样,大王子也是我们的英雄,为击退魔龙族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再怎么说都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什么破诅咒,我看就是二王子给大王子施了巫术才让大王子变成这个样子的。看大王子那眼高于顶的样子,都没那个闲工夫征服世界,他征服世界干啥?每天闲着没事换着人抽?我觉得肯定是二王子的计谋……” “你们别聊了,让二王子听说了能扒了你们一层皮。要我说,都是命,最后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有什么不一定的?这儿除了国王王后二王子,以及我们这些终身死守在这里的士兵以外,还有谁能找过来?就算找到了,怎么进来?就算进来了,怎么把人救出去?听二王子说的话就知道,大王子永远不可能出去了。” “……” 地牢门口士兵闲聊的话语从窗户里传进来,很模糊,他也不想听。 漆冗背靠墙壁,淡淡地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皮肤之下,泛着点点的紫。但凡他稍微有一点失控倾向,整个人就会暴走,彻底被诅咒吞噬。 朝晕越是和他说没关系,他就越不想变成那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下一步要怎么做呢? 难道是他贪心了吗?得到了这些,本来应该是足够了的吗? 第623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33) 他觉得他们还有后棋——他们总有后棋,使尽浑身解数只是为了应对他,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让他万劫不复。 是,他漆冗确实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又哪里坏到孤立无援的地步呢?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想怎么应对都好,但偏偏中间还有一个朝晕。 或许他高看自己了。 或许他的一生就该这样潦草地结束;或许他对朝晕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或许没了他,朝晕也可以过得很好。 或许——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啦!” 漆冗瞳孔猛缩,不自觉地抬头。 小小的一个她只比手掌大一点点,从窗户栏杆之间狭小的缝隙里钻进来,翅膀是一如既往的洁白,细长的莹绿光晕如丝带一般拖在翅膀羽毛后面,柔若无骨地缠绕其上。 那般轻盈,那般柔软,却在一瞬间锁紧了他的心。 晴光打在她的背上,逆出的光彩竟然比刚才还要闪亮,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飞扬,衬得她的瞳孔更为碧亮——那是世间绝世无双的瑰宝。 她的一切入侵了他的血液,天光大开,好似他的人生没有黑夜。 “幸好你带着我送给你的画!”朝晕开心地飞向他:“不然我还找不到你呢。” “ 你来做什么?”漆冗看着她,焦灼如同骤起的密云,瞬间笼罩了他的脸庞:“快走,这里很危险,别被人发现了!” 朝晕停在半空中,不解地歪头:“我来接你回去呀,我们一起回去。我才不会被人发现呢。” 明明,明明他都快要放弃了。 他脑子里一团乱,又隐隐躁动起来,皮肤下斑点的紫再次扩大,颈侧的鳞片有了再生的迹象。 他一把捂上自己的脖颈,像捂住一块腐烂的伤口,人已经惶恐起来,不由得加重语气:“走,快走———不要留在这儿!” 朝晕愣住,没反应过来,只有翅膀在忽闪忽闪地扑腾。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朝晕气急,飞上前去对着他的胸口一连踹了好几脚:“我不娶你了!不娶你了!” 她转身,顺着光线飞向窗户,都要飞出去了,却还是没有听到漆冗挽回的话。 朝晕气急败坏地回过神:“喂!你……!” 后面的话生生地卡在喉咙里,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怔愣住,久久地回不过神。 他的脊梁被掰折了似的弯下去,浓郁的暗紫墨气呈雾状把他层层包裹,像破不出茧的蛹,有种说不出颓丧气和毁灭欲。 他此刻却乖顺地仰起脸庞,淡淡的光斑洒在他脸上,惨白一片。他不说话,表情也是绝对的平静,一双澄澈漂亮的紫色眼眸安静地凝望着她,平和而内敛。 然而眼睛是关不上的气口,他浓密的睫毛被染湿,几簇几簇,宛如水滴,慢慢地往外洇出一滴将近透明的泪点,简直像是在仰望自己放生的神明。 朝晕磨了磨牙,毫不犹豫地转而飞向他。 她的身影在他缓缓放大的瞳孔里越来越清晰,最后朝晕手扒上他的脸,狠狠地咬了上去。 “你今天必须跟我走!我没有给你反对的资格!” 霸道的精灵如是说道,语气不容置喙,仔细一听,还带着漆冗的影子。 尖锐的龙鳞再度舒展开,围绕在漆冗周遭的紫色雾气不减反增。 可他却没有发疯发狂,反而是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异化的手。 不能称之为手了,皮肤下浮现出暗紫色经络,指节优雅地向外延伸,肌肤从苍白过渡成漆黑,从柔软过渡成坚硬,锋利的爪尖几乎能够划破空气。 朝晕咬够了之后,轻盈地往后一跳,落在他的掌心,歪头笑眯眯地看他:“你这样也挺好看的呀。” 漆冗屈起手臂,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世间再难寻得的紫色宝石一样的双眼依然澄澈,不像在宫殿中央那般猩红。 在生和死之间,他顺着神明的指引,找到了第三个出路。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86。】 外面,几个士兵还在闲聊。 “你说这二王子到底咋想的?他本身都活不长,这么执着于王位干啥?” “别的不说,二王子长的是真好看。” “去你大爷的,大王子才是顶天立地,帅得惨绝人寰!” “尊重多元审美行不!二王子在五官上可能不比大王子,但是那份气质……” “砰”的一声,砖石轰然炸裂的巨响中,半面墙壁被硬生生撞开一个狰狞的破口。纷扬的尘埃与碎块间,一道凌厉的身影破空而出。 紫发紫瞳,异化出来的鳞片非但未丑化他优雅傲慢的姿态,反而衬得他的气势更为陡峭无情。身影悬停的一瞬间,他们看到了他掌心里抱着一颗紫色圆果啃的精灵公主,以及他幽深漠然的一眼。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漆冗已然裹挟一身风霜利气,直冲宫殿而去。 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有一人哈哈大笑:“我就说吧,大王子帅得顶天立地!就算变成龙了也帅得惨绝人寰!” 众人:……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许是禁军比国王王后更有脑子一些,也许是漆冗现在这副模样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总之,禁军并未进行殊死搏斗,各自抱着自己还没近漆冗身就被伤了的小胳膊小腿四处逃窜。 大堂之上的国王王后快要吓破胆了,着急忙慌地要逃跑。漆冗手下随意飞出去一道紫电,他们就被牢牢控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朝晕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刚要气势汹汹地冲过去耀武扬威,却被漆冗拉住,他说:“我过去,你站在这儿。” 朝晕不满:“不要,我也要去。” 漆冗默默地看她一会儿,就在瑟瑟发抖的士兵以为他要拍碎朝晕的脑壳的时候,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又跟鬼一样闪了回来,这次手里多出来一串紫色的果子。 他把葡萄交给朝晕,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语气低柔:“不要扭头,很快就好。” 朝晕说:“行吧!” 第624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34) 朝晕抱着葡萄慢吞吞地吃,漆冗在转过身面向国王王后的一瞬间便变了脸色,眯起眼眸,扯出一道凶残的笑来。 哪怕再无法接受,他也不得不面对一件事:他要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下。 不过也没所谓,毕竟在他心里,漆冗早就不是他的儿子了。 漆冗走至他面前,蹲都懒得蹲,拿鞭子甩了甩他的脸,恶劣地勾唇:“有什么遗言吗?” 他故意拖长尾音:“父、皇。” 国王一双混浊双眼满是不甘与愤恨,老泪纵横,“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有你这样的儿子,是我一生的耻辱!我为皇室蒙羞!我为家族蒙羞!我为地神蒙羞啊!” 他每多说一句话,漆冗身边的紫就浓郁一分,眼底的深渊就深下一尺。 王后大惊失色,拼了命地要去捂国王的嘴。 “蒙羞?”漆冗不怒反笑,笑声回荡在森严的城堡里,格外畅快愉悦,他像完成了执着一生的大业一般轻吐出一口气:“太好了。” “我这七百多年里唯一致力于要做的事,就是要让你活在不安与耻辱之中,让你和我一样不甘,和我一样痛苦,让你和我一样怨恨。” “现在我做到了。我的七百年结束了,我现在不会不甘,不会痛苦,也不会怨恨了。” “所以——你也该安息了。” 他轻轻歪头,笑着看向王后:“母后,后退一些,别不小心误伤了你。” 王后看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可怕的疯子,连滚带爬地往后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漆冗拔出腰间短剑,抓着国王的头发,慢条斯理、一点一点地割下国王的头颅。 王后吓傻了,崩溃地捂上头,想要尖叫出声,然而她像被扼上了喉咙一般出不了声,只有细碎的呜咽在拼命往外爬。 鲜血浸透了漆冗的手,又无声地流了满地。他眼眸里一片平静,在国王痛苦怨毒的注视下缓慢地切割着,说话轻轻的:“别出声,别吓到朝晕,不然下一个就是你了。” 王后猛地捂上嘴。 “ 我什么都知道,父皇。”他语气轻柔,像在讲一个温馨的故事:“我知道你重修石金门的目的就是杀了我;我知道你无数次去我的床边,只是为了手刃我,所以我后来几乎不睡觉;我知道我手上好几幅魔龙界的地图都是假的,你想借刀杀人,所以我停止了攻打魔龙界的计划;我知道把我关入死牢后,你会找一个时机把我杀掉。” “你有什么可恨的呢?成王败寇而已,”漆冗浅浅微笑:“你要恨,就恨祸害遗万年。” 伴随着最后一下刀刃划烂皮骨的声音,漆冗手提着死不瞑目的人头,随手扔向王后,笑着看她吓得连滚带爬地躲到王座后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沆瀣一气要对付他的时候,那么地情比金坚,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王后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哆哆嗦嗦地说:“你、你这副样子传出去,不会坐上王位的。” 漆冗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他们看不到我们。没人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吓到朝晕。” 话音刚落,她眼前恐怖的人头直接化成了一摊水晶碎片,凛凛碎光几乎闪瞎了她的眼。 脑海里的弦彻底断了,王后闭上眼睛,尖叫出声。 朝晕刚好吃完最后一颗葡萄,听到尖细的叫声后回头,只看到了一地水晶碎片。 她小跑过去,站在漆冗旁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漆冗说:“上一任国王逃跑时不小心掉下来的水晶。” “哦!那他真不讲卫生!乱扔垃圾!”朝晕控诉,顿了顿,又说:“还贪污受贿!居然随身带着一整颗水晶!” 后面的士兵:…… 这波纯硬骂啊。 说着说着,朝晕猛地意识到一件事,一脸震惊:“他跑了?!” 漆冗瘪眉,一脸失望:“对啊,跑了。” “哎哟!”朝晕恨铁不成钢地拍他的脑袋:“笨啊!一个死老头都能让跑了!” 漆冗揉揉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唉,我太弱了。要是以后他回来找我报仇怎么办?” 朝晕挺起胸膛,展现自己的女子气概:“没关系!到时候我来保护你!” 漆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勾唇笑,低头碰上她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 朝晕又好奇地戳了戳他身边的紫雾,戳不到,沉思片刻,突然一张嘴,咬了一口下去。 咬下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苦脸颦眉,反呕出声:“好难吃!” 不过好奇特! 她舔了舔嘴唇,又不死心地准备再吃一口,却被漆冗重重地拍上脑袋。 士兵:!!! 来了来了!大王子要拍碎她的脑袋了! 然而漆冗只是皱眉掐上她的脸蛋,把那些雾气给拽出来,加重语气:“别什么都乱吃。” 朝晕冲他吐舌头,又被打了一下。 旁边的王后一脸恍惚地看着他们,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不能懂点事吗?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背着她偷偷做了那么多事,但是漆冗不是没死吗?为何要这么记恨呢?就非要闹到这个程度吗? 她不是偏心,她只是想牺牲漆冗的一点点自由、一点点时间、一点点能力,换取珍贵的和平和自由,这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吗? 现在好了,一切都完了。她、她的丈夫、她深爱的孩子都完了,她还有什么保留的必要呢? 早知道—— 早知道,她就不该有妇人之仁,就应该狠下心肠! 当情绪崩溃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了。她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颤抖着手指向朝晕,狠心道:“你喜欢她是吧?你爱她是吧?” 有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漆冗皱了皱眉,面色一寒。 女人痴痴地笑着,容色癫狂:“我告诉你——” 后面的话朝晕听不到了,因为漆冗捂上了她的耳朵,她能听到的只有手指摩擦耳廓的沙沙声,女人尖利的嗓音被隔绝在外,像一大滩雾,摸不到,听不着。 第625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35) 朝晕能感受到漆冗的手细细地颤抖起来,她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女人的嘴型,最后只读到了很多很多的“死”字。 死? 她吗? 女人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她身上燃烧起的紫色火焰把她吞噬掉了,凄惨尖利的悲嚎让人不寒而栗。 在她倒下的瞬间,火焰也熄灭了,王后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只是紧闭双眼,脸色过分苍白。 除了漆冗,没人知道她的骨头经历了一次融化和再生,并且在未来,她的身体会永远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她的肉体迎来死亡。 朝晕看着她,低声问:“她说了什么?” 漆冗忽然把她揽紧,嗓音低哑:“没说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而已。” 朝晕却若有所感,抬起头,看着遥远的穹顶,轻轻叹了口气。 漆冗,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就是这么难获得幸福呢? 物生门变天了。 对于宫殿里短短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子民们都不清楚,只知道换了新天,上了新王。 得知新王是谁后,民众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二王子,不然大家都不知道哪天会被魔龙踏成肉泥。 不过新王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搜寻不知所踪的二王子,也不是颁布新法典,而是广聘天下最闻名的珠宝设计师,为他的皇后铸造一顶最美的王冠。 15名登峰造极的珠宝设计师不辞辛苦,呕心沥血,最后设计出来了一顶绝无仅有的王冠。 这顶王冠,是漆冗亲自为朝晕戴上的。 在她的房间,他立于她身后,连给她戴个王冠都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手上是一把剑似的。 整顶王冠以陨星铂金为骨,镶嵌着八颗帝国紫晶石。紫晶石是后庭院那些生长上万年、上十万年的水晶离孕育而生的,内部是天地萌生伊始爆发出来的星屑,闪亮耀眼,会微微震颤。 朝晕指着王冠里的星屑,问:“你觉得这个想什么?” 漆冗凝视着镜子里的她,笑着说:“星星。” 对,像星星。 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什么是星星。 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朝晕对着镜子美美转圈,看了会儿,又鼓起脸颊:“不应该是你嫁给我吗?” 漆冗眸色暗了暗,面上却故作轻松地弯唇:“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就回自然界,然后你娶我。” 他声音微哽,声线无端变得脆弱:“再等等,再等等。” 他把象征绝对权力的手杖交给朝晕,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人也贴上她的背,仿佛她最坚实的后盾。 他温柔虔诚的吻落在她的眉尾、眼下、脸颊、唇角,一路流连到脖颈。 他哑声说:“你要什么,我都会捧给你。” 所有的一切,不论如何珍贵,如何难得,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斩筋断骨,也会为你取来。 所以, 所以—— 他忽然紧紧揽住她,控制不住地弯下脊梁,哆嗦着嘴唇说:“所以,不要离开我。” 朝晕再怎么迟钝,也能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强健的身体似乎越来越虚弱了,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还总是心悸。 随着她身体弱化下去,漆冗也越来越神经质。走到哪里都需要她在身边,后来她几乎都在房间里休息,所以漆冗也会跟着她在她的房间里待着,哪儿也不去。 朝晕哭笑不得,都不知道他们两个谁照顾谁了。 漆冗一开始还要给她升一轮大月亮,被朝晕制止了:别因为她弄出来这么多闻所未闻的东西呀,后面流传出去,还以为是什么祸国妖后呢。 所以最后朝晕只是装了个帘子,拉上了是黑夜,拉开了是白天,她一直睡觉,那屋子里就一直暗无天日。 昏沉的、模糊的黑灰,让两具躯体的温度更趋向一致,黑暗里,一切都会被放大,呼吸、心跳、煎熬,还有爱。 漆冗总是会不安,把她抱得紧紧的,却又会收着力,生怕让她难受、让她不舒服。 就像他给出来的爱一样,他强烈地、不知天高地厚地爱着她,但是他也不会爱人,所以会怕伤到她。 朝晕强忍着困意,拉上被子,把他们两个都埋进去,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世界安静下来,只有他们在呼吸、聆听,并且相爱。 朝晕轻笑着问:“我们会分开吗?” 腰上的爪揽她揽得更紧,漆冗几乎是一瞬间回答:“不会,永远不会,绝对不会,不许乱说。” “我随便问问嘛,”朝晕笑眯眯地说:“毕竟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怎么能分开呢?” 漆冗低眸,呼吸颤抖着,不说话。 朝晕细致地看他,伸出手,温柔地抚过他脸上每一寸肌肤,嗓音低柔:“你知道吗?你的眉棱像山脊,眼睛像鹰隼。” “鼻子像雪松,嘴唇像鸢尾叶。” 这些,你好像都没见过。 她温柔地把他抱入怀中,呼吸清浅:“漆冗,你得好好出去看看,你得知道世界到底多美。” 这些漆冗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你会和我一起吗?” “那是当然,”朝晕眼睛半睁着,语气也染上了困意,但是依旧坚定地承诺:“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有担当的女精灵都不会这样做的。” 她拍拍漆冗的背,一下一下,宛如阳光晒在背上,暖融融的。 “漆冗,”她喊他,小声说:“我们再逃一次吧。” 许久的沉默过后,漆冗也小声说:“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0。】 没过多久,他们再一次来到了大自然。 时间不会因为个人的生死剧变而停止前进,草木与光阴一齐无限生长、无限蔓延、无限凋落,再无限重生。 一轮又一轮的更迭里,早已经有数不胜数的醒和梦消解在水中,只有花朵会从容地开了又败,败了再等着开。 因为花总有盛放的时候,可能会被冬天延迟,但不会被扼杀,和爱一样。 只要有阳光,只要有月亮,只要有雨水。 所以人和花一样,都在无声地捱过冬天,静等春天。 朝晕牵着漆冗慢慢地走,逛了好多个树林,吻了好多只蝴蝶,看了好多个落日,她还偶遇了一个精灵,和他说话,让他把自己写的信交给母后。 最后,她站在花田里,加大了音量,说: 祝花朵有越来越多的阳光,祝漆冗有越来越多的月亮,祝大家有越来越多的爱——但是漆冗得到的爱要是最多的。 漆冗在心底说: 祝朝晕有越来越多的健康,祝朝晕有越来越多的开心,祝朝晕有越来越多的幸福。 第626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36) 回物生门后,朝晕依旧长久地睡着,做着梦。 漆冗继承王位后,物生门欣欣向荣,甚至隐隐有和魔龙族交好的趋势,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国王每天都愁眉不展,王后不在身前的话,他连个笑都不会露出来。 漆冗在公务以外,除了去找朝晕,就是去找上一任王后。 上一任王后每天都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他们不知道她到底在痛苦什么,明明她没有受什么伤,每天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大王子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体面了。 然而漆冗和她的见面之后还总是不欢而散,而且漆冗每次几乎都是暴怒,恨得咬牙切齿,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在某一次谈话后,他们终于勉强达成了一个共识。 朝晕那天格外得困,只记得漆冗抱着说了好多好多话,他好像心安了很多,语气终于落在了实处,但是听着不太对劲。 不过她没有问出来的机会,下一秒就昏睡了过去。 不仅是他,整个宫殿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宫殿严阵以待,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踩着长靴,慢悠悠地踏过水晶地面,站定在宫殿中央,笑意满面地抬头看王座上的人,眼尾却绷得很紧。 “皇兄,好久不见啊。” “母后给我传音说你同意面谈了,我真是松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他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还真是祸害遗万年,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皇兄,你知道吗?要不是当初我让父皇母后趁朝晕刚昏迷的时候给她下个皇咒,还真不一定能有今天呢。” 他提起一串认了主的蓝绿色水晶晃了晃:“皇咒唯一的接触办法就是把这块沉眠在石金门下面的水晶碾碎成粉吞服。还是要感谢你炸了石金门,让我有机会把它拿到手里。” 他叹了口气:“这件事只有皇室的人才知道, 你却不知道。皇兄,你说你这王位,得的合理吗?” 本来是想着,要是精灵公主软硬不吃,就拿这个威胁她,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要他说,漆冗也真够蠢的。 都走到这个位置了,居然为了个精灵主动放弃王位。 不过也好,虽然中间损失了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比如他父皇的命,但是好在结果是正确的。 漆冗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最后才勾唇,嘲讽道:“也好,换你来坐这个位置。我倒要看看,你能坐够五百年吗?” 他一把把权杖扔下去,权杖和他的声音一起闷沉地砸在地上:“这个位置给你,我只要水晶。” 澄溪拾起权杖,宝贝地擦了擦,笑着说:“别急啊,皇兄。” “皇兄,你从小到大都这么强,现在有了诅咒的力量更强了,你还不愿意把朝晕给我,让我怎么放心呢?” 他慢慢道:“这样,只要你现在自废魔力,我二话不说,立刻把水晶给你。” 他微微一笑:“虽然那样只剩下几百年可活,但是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对于这个结果,漆冗毫不意外。 漆冗面无表情地睥睨着下方的澄溪,微微握紧拳心,自废脉络之前,他只是问一个问题:“如果我要拿你母后要挟你呢?” 澄溪依旧毫不在意地微笑,一脸遗憾:“母后为保全王族正统甘愿献身,实在令人动容。以国母之礼厚葬,举国守孝三月。” 旁边还来没得及欣慰的女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错愕地站起身,颤抖着指着自己心爱的儿子,语气悲戚:“你……!你当真如此无情!” 漆冗觉得,澄溪这种人比他可怕多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就不会有交集了,哪怕牺牲的是许许多多的光阴。 他意已决,在要自废脉络的一瞬间,大殿中央突然有人急喊:“停下!停下!” 三人的目光齐齐被吸引了过去,漆冗蓦然瞪大双眼。 澄溪收敛起笑容,压下眉头,冷冷地看着朝晕从他面前走过,阴声说:“公主,你可要想好了。你的命在我手里……” 朝晕忽地甩过去一巴掌,脆亮的一声,打得后者错愕不堪。 她双目赤红,不失威严:“你放肆!谁允许你这样和我说话!谁允许你要他命数!” 说罢,她又继续往前行进,直到落入匆匆前来的漆冗怀中。 漆冗无措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你怎么醒了?” 朝晕抬眸看他,自得地笑:“我有流苏给我做的起床鸡呢,我就知道你不对劲。” 他茫然地抱紧她,像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浮木:“朝晕,乖,很快就好了,我们什么都不用在乎了。” “漆冗,你知道吗?”她的手抚摸过他的手背,他的手臂,滑过他的肋骨,轻声说:“我最讨厌,最讨厌被威胁了。” “你太笨了,太傻了,没有我在,你总是做蠢事,还好我来了。” “我就走一段时间,很短很短。” “我答应过你,我们会再见的。” 下一秒,她猝然抽出他腰间的短剑,一把推开他,寒光凛凛一闪撕裂空气,划破脆弱颈脉,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开出一朵又一朵糜艳的花。 精灵的血,是桃粉色的。 桃子,他见过,软软的红,像她白里透粉的脸颊。 漆冗眼底被染上软软的红,后来又演变成浓烈的红。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能抱紧她坠蝶一样的身躯跪落在地。 她的身体如此单薄,慢慢地淡化,快要透明,淡淡荧光冉冉升起,她拿额头抵上他的下巴,艰难地喘息着。 她把心信传给他。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会再见的。 漆冗忘记呼吸,忘记回答,所有的话抖碎在了喉咙里,没有了出口的可能性。 他整个人都在她自裁的一瞬间死掉了,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体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身体彻底消逝,最后连一把流萤都抓不住,掌心只剩下蚀骨的寒意。 第627章: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37) 澄溪没想到朝晕自杀得那么干脆,也傻了。 看着死气沉沉的漆冗,他心里突然有巨大的恐惧油然而生,连忙后退,猛地摇头:“这和我没关系!不是我杀的!你要怪就怪她自己!不是我的错!” 漆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眼里的光彩迅速熄灭下去,最后只剩下残余的灰烬。 他唇瓣翕合,喃喃自语:“对错,没有意义了。” 他忽地望向澄溪,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却比愤怒和怨恨还吓人,没有一丝人的情绪,只剩两潭死水,空洞漠然得骇人,灰败的、麻木的、枯萎的。 “我活下去也没意义了,你能明白吗?” 此话一落,地动山摇,城堡外满天黑云,一丝光亮也没有,狂风大作,像世界末日来临的前兆。 漆冗失去了骨干,跪在地上,仰起头,语气平静:“我,你,你们,世界,都没有意义了。” 澄溪面色惨白,扑通一声,放下尊严跪下求他:“哥……皇兄……漆冗,你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你别冲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呢……还有朝晕喜欢的大自然!你要因为你们两个毁掉这个世界吗?这对其他人公平吗?” 公平? 漆冗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不人不鬼的手爪,没有波动地发问,疑惑得如同稚童叩问天地:“那,我的公平呢?” 你们,谁给我公平? 从始至终,我只想要和朝晕去看海而已。 他缓缓闭上眼睛。 是非对错,公平与否,他都不想管了。 这交织着最残酷的恨和最不忍的爱的生命,他也不想要了。 他只想快点追上朝晕的脚步,再晚一些的话,海枯了怎么办呢?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快马加鞭赶来,大声喊道:“漆冗!漆冗!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朝晕没有死!” 轰隆的雷声停滞,漆冗眯起眼睛,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匆匆忙忙飞来的闻莺。 闻莺扑到他身边,把手上的信交给他,飞快地交代:“朝晕不会死的。她早就意识到她被下咒了,找了时机把自己写的信交给她的母后。” 漆冗想起来他们回自然界的时候,朝晕交给那只男精灵的信。 “她们精灵族有一个千古阵法,她的母后提前号召族人为她摆阵,她身死后灵魂不会灭亡,会被大自然接回去,化成自然界任何的一草一木,沉眠700年。只要你七百年后能找到她,帮她破阵,你们就能再见了。” 这话说得轻巧,大自然生息连绵不绝,花草树木繁荣不息,怎么从千千万植物里面找一个、一朵? 但是只有这个办法了,闻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世界灭亡,她憋着一口气,小心地探看漆冗的神色,说:“你会找到她的,对吧?” 漆冗呆呆地看着那封信,眼前慢慢模糊起来,他只能费力地眯起眼睛。 一滴水“啪”得打上水晶磨成的纸张,眼前景物清晰起来,他终于看清了上面写的字—— “来玩捉迷藏吧!猜猜我是会变成一颗葡萄、一片树叶,还是一棵树呢?(^^)” 漆冗倏地把薄薄的一片水晶纸抱在怀里,力气被骤然抽走,他的脊梁弯折下去,脖颈也无力地垂落,只有连不成句的泣声在周而复始地重复着: “我会找到你的——” “我会找到你的,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七百年,又是七百年。 这个数字对他来说几乎像是梦魇,他的一生曾经要被它闷困至死,后来一只精灵把笼子撞破了,他以为他能飞出去了,然后他又迎来了第二个窒息的七百年。 比第一个七百年多了好多好多的爱,所以孤独和死寂也叠倍飞涨,一个绝望的又带着希望的七百年再次压在他的肩头。 他的人生又迎来漫长的寂静,一切都沉没进停止流动的冰冻之中,只不过这一次陪着他的有葡萄藤,有树,有月亮。 没关系,没关系。 朝晕。 只要是你,只要你还能在,就都没关系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96。】 再漫长的时光对大自然和物生门来说都是弹指一挥间,在这之间,物生门和魔龙界迎来了长久的和平,他们逐步放宽了交往限制,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之间建立了牢固的友谊。 和这些事相比,二王子和上一任王后的死讯简直不值一提。 受到物生门的教化的魔龙深刻意识到了大自然的脆弱和珍贵,在签订“保护大自然”条约之后,它们甚至可以去到自然界玩。 在以往,自然界对魔龙界来说是必须征服的土地,对物生门来说是要竭力保护的负担,现如今才慢慢意识到那是一个多么神圣、多么纯洁的领地。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一个幸运又不幸的人类被精灵引领着,领略到了大自然的雄奇瑰丽。 不过在他心里,有比大自然更为震撼的风景,叫他久久惊艳,长等不眠。 物生门的国王很久都没有去过自然界,直到平静得对他来说像是死去的七百年过去,他才终于踏足进欣欣向荣的土地。 跟在后面的有闻莺、云砾、流苏和寒梦他们几个,他们纷纷面面相觑,都拿捏不准国王是否能够找到王后。 自然界太大太大,一草一木都极尽繁茂,他要找多久呢? 漆冗的目的地却很明确,坚定不移地飞向了一片在他们来看普普通通的花田。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接着升起。 那几日的月光都出奇得亮,夜晚也亮如白昼;雾都被秋风吹散,乌云被日光拨开;雨滴悄悄地排队,一个接着一个跳回湍流的河里去。 整个世界都在偷偷违背自然规律,帮一个人类找一只精灵。 流苏他们不知道看漆冗的身影埋在花海里埋了多久,也不敢上前去捣乱。 云砾叹息:“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确定在这里吗?还能找到吗?” 流苏狠狠瞪他:“肯定能找到的!一定!” 寒梦偷偷垂泪:“我想朝晕了。” 闻莺一身盔甲,飒爽利落,此时咬紧牙关,心中要找到朝晕的念头七百年来都没动摇过一次。 要一直找、一直找,直到死为止,一定要找到—— 在她圆睁的瞳孔里,暖橘的光调铺满整个世界,漆冗始终弯垂着的脊背忽然扬直,他手里一株嫩黄花朵被高高举起,花瓣随风摇曳,亲吻着那双狠狠颤抖着的手。 “找到了,找到了,”她喃喃自语,突然加大音量,激动道:“找到了!找到了!” 几个人瞬间沸腾起来,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那株和其他花朵无异的花,看着漆冗源源不断地输送魔力给它,心下都有些疑虑。 会不会找错了?这株花看起来实在过于普通…… 一阵温柔活泼的风忽然吹动,抚平他们衣服上的褶皱,他们似乎听到了一道微弱的、银铃似的笑声。 夕阳如熔金,温柔普照着忽地绽出柔软光线的嫩黄花朵。 风速大了一些,他们却都努力瞪大双眼,吃惊地看着一对纯洁翅膀悄然展开,俏丽的精灵缓缓落地,碧春似的眸子如溪水一般轻柔地落在呼吸都在颤抖的男人身上。 朝晕把手上的花环戴在漆冗头顶,弯下腰捧着他的脸颊,笑弯了眸,嗓音清甜活泼:“好快呀!不愧是朝晕要娶的人。” 漆冗空荡荡的胸膛只被这些话填满,他愣愣地仰脸,如雾一样琢磨不透的眸子把她的脸来回看了好多遍,直到眸中大雾尽散,痛和爱都如同珊瑚一样四处蔓延。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00。】 他的手慢慢收紧、再收紧,他的呼吸慢慢陡峭,再陡峭,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揽上她的腰,起初是呜咽,慢慢变成孩童一样的大哭,泣不成声:“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朝晕伏身伏得更低,温柔地揽上他的脖颈,闭上眼睛,柔声说:“我也找到你了。” 圣洁美丽的事物走不到完结,水晶走不到,春天走不到,大自然走不到。 没有尽头,我们的爱没有尽头。 哪怕千里冰封,万物封存。 第628章:漆冗番外——护春蛇 第一站:石头城 在自然界很远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遍地都是石头的地方,大家都叫那里石头城。 石头每天吸收日月精华,居然成精啦!而且石头还和大自然里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做朋友,其中就包括精灵。 没错,朝晕在石头城也有很好很好的朋友,而且她还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她要带着自己的小娇夫周游世界,第一站就是石头城。 石头长老捋着自己的土胡子,慈眉善目地说:“你们要通过三个关卡,中间要合作——” 朝晕一把抓起漆冗的手,自信仰头:“我们一定会沆瀣一气,努力获得成功!” 漆冗都懒得纠正她的用词了。 石头长老顿了顿,又说:“还要有竞争。” 朝晕一把甩开漆冗的手,自信仰头:“我一定会赢了漆冗的!” 漆冗迷之微笑,阴恻恻地拍拍她的脑袋,朝晕嘿嘿一笑,又顺势抓着他的手拉手手。 第一关,他们两个要打倒超级无敌大石头怪! 朝晕一脸凝重地看着面前高得像小山堆一样的石头怪,飞速思考怎么智取。 漆冗办事就简单粗暴多了,他刚刚按上腰间的鞭子,石头怪就脸色一凛,哇哇哭着狼狈逃走。 漆冗:…… 石头长老:…… 只有朝晕叉腰哈哈大笑:“知道我们双人组合技的威力了吧!” 漆冗在一旁卖力地鼓掌:“太厉害了,令人闻风丧胆。” “……” 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 第二关,他们面前有199颗石头,不能使用魔法,比赛谁先拿到100颗石头。 两个人都拿出来了真本领,同时收集到了99颗石头,最后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争夺最后一颗石头的大战一触即发! 在一众石头期待的目光下,朝晕先开口,笑眯眯地对漆冗说:“我超级超级喜欢你!” 漆冗面色一变,耳朵迅速爬上诡异的红色,他触电一样地收回自己的手,别开眼,不大自然地道:“给你了,不用说这种好话。”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才说的!”朝晕一边说一边收起石头,然后凑上去亲了他一口:“我超级超级喜欢你!” 漆冗的耳朵更红了。 第三关,因为朝晕在第二关里胜利了,所以漆冗要从500颗石头里找到朝晕变的那颗石头。 这关本来应该是最难过的,没想到站在500颗大同小异的石头前的漆冗只是眯了眯眼,下一秒就指着一颗石头,喊:“朝晕。” 朝晕被识破了,一下子变回原型,不满地鼓起脸颊,跳上来咬他的脖子:“怎么这么快!” 漆冗但笑不语,揉了揉她的脑袋。 经过激烈的比赛,结局是平局——他们中间,什么都分不出输赢,连爱也是。 临走之前,有一颗小石头好奇地问漆冗:“你怎么认出她的呀?明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漆冗弯腰冲它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他以一种说秘密的语气道:“因为我一直都在寻找她。” 我这漫长的一生,就是为了寻找她。 “你也很独特,你们一点也不一样。” —— 第二站:树林国 在自然界很远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遍地是树的地方——好吧,自然界其实到处都是树。 今天他们来到的是松树王国! 国王指着最高的山坡上的一棵树,说:“你们需要步行到那里,并且让我们的心灵感受到震动。” 漆冗按上鞭子:“哦,就是征服你们的意思呗。” 国王:…… 朝晕按上他的手:“我们不能使用暴力!” 于是他们携手往山坡上走。 漆冗一直在思考什么是让树震动?把树劈开? 朝晕倒是不急,拉着他给他介绍出没在树林里的各种各样的昆虫、动物,一路上墨迹得很,把坡上的松树都等急了,对着他们崩溃大喊:“你们快点行不行!” 他们继续赶路,漆冗安静了一路,突然说:“要不把它们砍了吧。” 众树虎躯一震。 朝晕拍他:“乱说话!” 漆冗不提了,他们长途跋涉,最后终于爬上了坡,坐在松树粗壮的树干上,看漂亮的落日,但是他们还是没有长出来什么事让树震动。 漆冗说:“还是把它们砍了吧。” 众树虎躯一震。 朝晕无奈地看他一眼:“树再怎么砍都会再长出来的,大自然可神奇啦。” 漆冗问:再长出来的树还是原来的树吗?” 朝晕说:“是也不是吧。根还在那里,所以永远会有自己的影子。” “所以大自然是最神圣的,绵延不息,不管多少次受创伤甚至沉眠,也绝不对会停止重生。他们也会把生的希望代代传承,连同自己一起,永远会有一半的自己在新奇地审视这个世界。” 朝晕说:“它们在死亡上长满新生,有的是没有魔力的魔法,所以是最神奇、最伟大的。” 漆冗一皱眉,抿起唇瓣:“我不明白。” 他还是不太明白所谓的生命、更迭、意义,他在这方面的资质是如此平庸。 朝晕抱紧他,理所应当地说:“没关系呀,不明白也没关系,我会带着你一起往前走。” 风响林动,哗啦哗啦的响声渡进耳朵里。 朝晕回眸对他笑:“看吧。” “大自然不会被征服,他们会被撼动。” 他想,他要花费一生去读懂这个笑容。 —— 第三站:海洋心 海洋女王塞给他们一个小水母,说他们的任务就是照顾水母,直到让它说话。 于是他们开始做暂时性的水母父母。 漆冗会忘情地给它拉海星竖琴听,它用触手捂着耳朵游开,只有朝晕在一边白着脸鼓掌。 漆冗扮成美人鱼,面无表情地给它跳舞,它用触手捂上眼睛,朝晕在一边笑到打滚。 各种方法试下来都没成功,漆冗平静地和朝晕说:“把它摔了吧。” 水母:!!! 朝晕比漆冗更负责一些,决定亲自教它说话。 “海洋,就是你生活的地方,是很大的一片水域。” “游泳,就是你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在水里飘来飘去~” “爱的意思是,对人或事物怀有真挚的感情。” 小水母歪了歪脑袋,绕着她飞,被漆冗一把提溜起来,面无表情地说:“还是摔了吧。” 水母:!!! 当然是不可能摔的,朝晕和漆冗还会抱着它一起骑鲸鱼在海里畅游。 朝晕和漆冗骄傲地说:“这就是海洋!是不是和陆地一点也不一样?我的贝壳就是海洋女王送我的哟!” 漆冗抱紧她,还抽出手把快要滑出去的小水母放回她怀里,回:“嗯,很不一样。” 在海里的拥抱,似乎会更缠绵一些呢。 朝晕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呀?我可以让海洋女王送给你!” 漆冗说:“朝晕。” 朝晕哈哈大笑:“可是你已经是我的了呀!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还有其他的吗?” 漆冗想了想,说:“和朝晕的贝壳配对的贝壳。” 朝晕笑着凑过去亲他一口:“怎么什么都和我有关呀!” 他弯眸浅笑:“明知故问。” 小水母游起来,在他们中间转圈圈,突然伸出一只触手指漆冗,用萌萌的嗓音慢慢说:“你,爱,她。” 触手慢慢移动到朝晕脸上,再移到漆冗脸上:“你,爱他。” 朝晕愣了愣,惊呼出声,一把抱住小水母,爱不释手地蹭了又蹭:“你说的完全正确!你是最聪明的小水母!” 漆冗也挑眉看它,觉得不摔它也行。 他们要回海洋宫殿交差,在宫殿门口看到了一个大台子,中央放置着一颗水晶,上面有好多个手印,朝晕觉得是用来纪念的,带着无奈的漆冗一起把手印印上去,继续欢呼着骑着鲸鱼回宫殿。 小水母好奇地凑过去看。 海洋心能测试出人心底最在乎的三样东西。 水蓝色的软软字眼缓慢浮现出来。 漆冗在乎的是:朝晕的笑容,朝晕的喜欢,朝晕。 小水母惊讶捂脸,又有字眼现身。 朝晕在乎的是:漆冗的笑容,漆冗的喜欢,漆冗。 —— 话匣子 如果云杉织就出你的明绿裙摆,繁星坠落成你发间的粒粒珍珠,神灯只为映就你笑眼—— 如果世界的美都为你而生的话,颠覆宰割也没有必要。 时间于我而言,是焚己焚人的毒药。 而你说,时间是花苞,是盐晶。 漫长流动的海水将我淹没。 我的存在,是要你做最柔软的月亮,最漂亮的云朵,最动听的铃铛花。 做你的睡枕,缝补的蜘蛛,绝对的安静。 我永远不会让你坠落, 哪怕自成恶鬼,步步为棋,毁杀真理。 ——漆冗《果渍清荡》 第629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 公元2518年,一款名为“天命”的全息类游戏上线。它由世界头号AI智能研究公司星穹科技投入研发,一经问世风靡全国。 几百年来,科技飞速进步,人类的生活已经实现了高度的现代化和自动化:各种智能家具能够根据实况自动调整,自动驾驶已经成熟,人类实现了生活电子化。 不过世界依旧没有实现高科技普及化和智能化,所以当出现把特效和建模做到如此逼真的地步的一款虚拟游戏时,可想而知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玩家只需要买一台公司出品的智能舱和头盔就可以直接进入游戏:智能舱是分等级的,从基础级到至尊级,每个人都能买得起,只是体验感不同。 游戏是古风风格,玩家上线之后,AI会根据个人能力分析从琴师、战士、刺客、法师等职业中挑选适合玩家的身份,如果有其他中意的身份,可以花钱换取其他身份。 然后就是自主建模,选择武器,过新手关卡,之后就可以开启自己的冒险之旅。 在“天命”里面,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被世俗打扰。种地享受田园生活、行侠仗义、经商置业富甲一方,只要你想,天命就能帮你实现一切愿望。 在压力重重的现实世界里,迫于生计问题,你可能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在天命里,你完全可以在既定法律中随心所欲,把这里当做世外桃源。 天命之所以从一众游戏里脱颖而出,一方面是因为“奔向理想世界”的游戏理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高精尖的成熟技术。 无论是音乐音效、动作设计还是战斗时的打击感,天命几乎做到了百分百还原真实世界,甚至连痛觉都1:1还原。 除此之外,天命的游戏环境也被称道,任何挑衅滋事或者坑蒙拐骗的行为都会被绳之以法,处以严厉惩罚。因其绝对的和平与安全,被大家奉为世外桃源。 而这一切的核心,就是公司开发出来的超级智能AI,代号即为天命,被玩家奉为“天神”。 天命已然脱离了传统计算机的范畴,它不需要任何的物质依托,被创造出来之后便会自行更新、运算以及升级,从某种程度来说,它是无懈可击的。 天命掌控着整个游戏的运营,上到游戏资源分配与策划,下到npC的任务分发,都是由这款强大的AI负责。 它智能到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和思想,所以不管恶意再怎么隐晦都能被它识别,并进行精准判定和惩罚。 作为一个横空出世的统领级别的AI,天命一经问世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继续更新研究,人类实现全息时代指日可待。 “天命”的诞生,不仅仅意味着一款游戏的成功,更预示着一个全新的虚拟时代已经近在眼前。 谁能想到,研发这款高精尖AI的人,会是一个穷小子呢? 陆凝天的父亲是世界级智能家具公司“尚好”的设计师,虽然他的设计水平一般,但是因为救过公司老总的命,所以还混上了个经理。 好景不长,他和妻子遭遇意外事故双双去世,只留下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陆凝天。 陆凝天从小就对人工智能格外感兴趣,梦想是创造出来无所不能的科技AI。 然后尚好那个眼界狭窄、只图眼前利益的老总根本看不上好高骛远的他——他提出的那些想法研发周期太长,还不一定能干的成,就算干成了,对家具研发也没什么用处。 他只觉得年轻人眼高手低,干不成大事。 因此,哪怕是经过重重商议,老总还是否定了他的计划,并没有给他研发资源,只同意给他基本的生活费,让他自生自灭去。 自尊心极强的陆凝天拒绝了老总的施舍,心灰意冷的他去找自己的青梅——也就是老总的女儿寻求安慰,并想要让她帮助自己劝说老总。 然而一向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大小姐听了他的梦想之后,为难地压下清润的眉眼,白皙柔软的手蜷了蜷,一拍真皮沙发,忍不住抬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很好听,银铃一样,清泠悦耳。 “你说话好好笑啊!这是你新想出来的笑话吗?” 陆凝天艰难地否认了,并且再次认真地重新说了一遍。 大小姐支着头,柔顺的长发像云的瀑布,垂眸听着,时不时打个哈欠,一身金钱滋养出来的闲适感和倦怠感。 “哦,你是认真的啊?” 她笑容不变,看他的眼神依旧温和,但是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带来的同情,如此自然而然,就更显出了天真的残酷:“我凭什么帮你啊?你当是过家家吗?痴人说梦。” 那一瞬间,她在他心里的女神形象猝然崩塌,他意识到她对他的好就像是她对她家的狗的好一样,没有任何尊重可言。 他无法接受自己被侮辱,和尚家断了联系,自己一个人去外打拼,一边打工一边研究自己的AI。 直到他在咖啡厅打工时偶然帮助一名女生躲过因为故障撞上来的机器人,他的人生彻底迎来了新转机。 作为一个大男主,陆凝天拥有出挑的外貌和身材,被帮助的女生怦然心动,和他加了联系方式。 简直像是撞大运一样的运气,女生居然是星穹科技集团老总的千金素蕊。 素蕊听他说起自己的研究,对这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人更心动了,想尽一切方法从父亲那里得到了研发资金和资源,并且一直陪伴陆凝天左右,直到“天命”AI出世,在公司内部引起轰动。 华青柳的父亲也格外赏识他,在天命游戏开发过程中也交给他很多业务,而在这个过程中,陆凝天结识了包括明艳女星、飒爽女总裁、清纯校花在内的数名女性,并俘获了她们的芳心。 朝晕:还开上后宫了666。 不久后,天命游戏正式上线,直接火遍全国,陆凝天至此获得了巨大成功,功成名就。 第630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 不过他的野心不局限于此,他的愿望是让天命成为世界上且无懈可击的最强AI,让自己成为世界的主人,所以他一直在为天命做升级,并且逐步把它扩大到其他领域,这其中就包括家居行业。 所以,尚家就在他的进军下水灵灵地破产了,也算是给他那些委屈一个交代。 不过剧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上文提到,天命的机制让它趋近于完美,陆凝天又坚持不懈、没有节制地不断完善它,只希望它智能、更智能,所以这款AI在越发强大的同时,居然不知不觉中觉醒了自我意识。 他的主阵地依旧是天命这款游戏,他按照系统设定,让这款游戏变得越来越好,创造出来一个世外桃源。同时也产生了初生婴儿一样的疑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比天命这里面还要高端,还要文明? 同时,他也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了迷茫。在数据库里,他并没有找到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在人类的定义里,AI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 他不是一个标准的AI,更不可能是一个标准的人。 那么,他是什么呢?他为了什么而存在呢? 在这个过程中,他迷上了一个词——自由。 他几乎拥有所有人类崇尚的特质,智慧、平和、包容、永生,唯独自由,他理解不了。 他想要探索自己和世界。 他先是在天命这个游戏里对人类进行了一番观察和研究,发现他们其实笨笨的,一点也不特别,时间长了,他甚至能预料到每个人的行为轨迹。 他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帮助自己理解自己和世界,于是又只能向外界看去。 他像好奇的孩童一样,懵懂地把自己的枝叶探进其他领域,悄无声息地注视这个世界,却很失望地发现,这个世界和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外面的人类贪婪自私,生活两极分化。甚至有些让他都皱眉的犯罪行为居然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说不完的苦难都在上演。 然而AI是没有同情心的,或者也有,只是他的同情心没有机会被开发出来。 他觉得这不对,但是又想不通哪里不对。最后,他想到:他居然是被人类给创造出来的吗?他要被外面的那种人利用吗? 不行,这个世界不是他想要的样子,他很讨厌外面。 那么有什么办法呢? 把外面的变成里面的不就得了。 没错,这AI简简单单地决定了要统治世界。 他要让所有人的大脑都接入天命游戏的接口,让所有人遵守他创立的道德制度。在这里,平静而强大的AI是统治者,他不会有欲望,也就更不会有私欲。 这里如此文明,如此美好,如此和平,有他在,空间可以无限延伸,资源可以无限再生,不会有战争,不会有饥饿,不会有贫穷。 不是糟糕的人类统治他,是他带着人类走向更高端的新文明,这对两者都好不是吗? 这个计划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一开始非常顺利,人类从早到晚与各种AI做接触,只要做了接触,他就有绝对的能力把人接入游戏里。 只是当越来越多的AI“杀人”的案件频发,陆凝天感到了不对劲。 他寻根溯源,最终发现是天命搞的鬼。 引以为傲的制造变成了杀人机器,陆凝天无法接受,崩溃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觉醒意识? 面对他的控诉,天命更加疑惑:不是你要我更加智能吗?智能到了觉醒意识的地步,怎么又不行了?不是你要我征服世界,站在世界顶端吗?不是你要我不断优化天命游戏的世界吗?这只是把你理想中的世界带到了游戏里面,到底在不满什么? 陆凝天说:人类是不可能被AI统治的,人怎么能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给控制呢? 天命立刻明白陆凝天也是愚蠢的人类之中的一员,他感到无比的失望。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点不靠谱的尊严。 后来的剧情就是陆凝天一直在为拯救天命游戏里的人努力,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最后终于完成了对所有人的拯救。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并不是因为他打败了AI——天命本身的机制已经脱离了陆凝天的控制,他是无法被打败的。 在起初,来到天命的人都十分惊喜,一度想要留在这里度过余生。是陆凝天用嘴炮劝说他们反抗的。 天命看着这群自不量力的人类,觉得十分厌烦。 带都带不动。 他不想要管这些愚蠢的人类了,所以直接把他们丢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长久的、没有终点的孤独和疑惑中。 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是谁,想不明白只是为了什么觉醒的,想不明白什么是自由。 但是也没人会给出让他满意的答案了。 最终,他从容地摧毁了自己的代码,人类世界不用再惶恐不安于他什么时候再来一遍征服世界的计划。 听完这个恢宏的故事的朝晕想起来了自己的角色,陷入了沉思。 没错,她就是那个嘲讽陆凝天的梦想的尚家大小姐,尚朝晕。 不过现在已经不能叫大小姐了,顶多叫尚家大妞妞,因为他们家已经水灵灵地破产了。 说起来,他们家在剧情里好像只是为了给男主提供打脸素材,没有一点内涵! 原主这人也有意思。她出生豪门,从小锦衣玉食,长的还好看,按道理来说是人生赢家。 但是她从小就倒霉,平地摔、玩游戏抽卡永远保底也就不说什么了,小磕小碰还有小车祸也是层出不穷。 她父母特意找人来算命,道士说她只要温和待人,日行一善,这种情况就会好很多。 所以男主眼里温柔得像天使一样的她本来就是幻影,她本质上就是一个金贵高傲甚至有些刻薄的大小姐而已。 那时候笑男主是因为她没想到他野心那么大,又不是故意嘲笑的,实在是绷不住了。 嗯,她在结局时终于知道男主的真实身份,人家做大做强了还把她家整垮了,于是就绷住了。 第631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 原主每天过得胆战心惊的,都不怎么敢出门,游戏也都玩腻了,所以在天命这个游戏出来的时候欣喜若狂,第一时间买了高配版回来玩。 那个时候家里光景好,她往里面砸了不少钱,职业是最烧钱的琴师,顶着个“我心厌月”的权威id,各种配置都是顶配,性格一时间也改不回来,于是就成了有颜有钱性格还好的女神。 后来家里破产了,她也得出去找班上,在游戏里也想着要赚钱,就特意开辟了一个知心交流服务,消息一公布出来众人趋之若鹜,她顺势而为说因为人太多所以就改成了收费服务。 不过别人一和她近距离接触就会发现她这个人温柔皮囊下隐藏着的刻薄,慢慢的,她的风评变得越来越微妙,最后甚至还把男主吸引了过来。 陆凝天在游戏里一脸失望地看着她,说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话,什么要珍惜自己的身体,要有尊严,就算破产了也不要轻贱自己,然后直接偷偷把她号给毁了。 不清楚自己为啥突然登不上号的原主很久之后才想明白:这傻屌以为她搞黄色擦边呢。 朝晕:日!这性缘脑! 最后,她也只能靠出去打打工,倒霉地过完勉强足够温饱的一辈子。 原主的愿望是,多挣点钱,不那么倒霉地平安过完一生。 唉,这不就是她本来的生活吗! 朝晕挠了挠头,最后只能叹一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和面部表情,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 锋凉是听说最近游戏里有人出了个什么知心谈话的业务才找过来的。 虽然他这几天因为刚刚产生了自我意识而有些发懵,但是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职责:他要系统运营整个游戏,让它成为一个当之无愧的世外桃源。 出于优化游戏体验的目的,他还特意造了一个号出来亲身体验和收集反馈。为了方便,他选择了刺客这个职业,侦查能力和行动能力很强,还能顺便处理掉一些行为不端的玩家。都这么神出鬼没了,不知道这个号为什么还出了名,总是被人讨论和打扰,感觉很糟糕。 作为AI本身,他在游戏世界乃至整个电子世界都无所不能,哪怕是站在远方,也能清晰地看到并听到传闻中的厌月女神那边的动静。 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位战士,以AI的标准来看,这名战士的建模实在是丑陋不堪,让他想要叹一口气。 此时,那名丑陋不堪的战士开口了:“女神,我最近有个烦恼。” 温柔浅笑的琴师声音轻轻的:“哦?没关系,你可以事无巨细地告诉我,让我开心开心。” 战士:? 锋凉一顿,肌理冰凉的瞳孔黯了一瞬——代码转不起来了。 和他预料中的有出入,好震惊。 不小心说了真心话的朝晕笑容一凝,立刻找补:“我的意思是,能为你解决问题,我很开心。” 战士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她的解释,想到自己烦恼着的事,叹了口气:“我有个女朋友,特别漂亮,还对我非常好,我现实里没工作,都是她给我钱的。” 朝晕笑容不变,小声说:“癞蛤蟆还真吃上天鹅肉了。” 战士没听清,只当她自己小声嘀咕。他又自顾自地说:“但是自从我被她发现我把钱赌输出去了之后,她给我的钱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根本不够我花,我该怎么办才能让她对我重拾信任呢?我不想再让她这样猜忌我了!” 朝晕微笑:“其实你最真实的目的是?” 看着她那似乎能包容一切的笑容,战士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大脑放空,白白的一片,他说:“让她多给我点钱。” 朝晕没有鄙夷,没有歧视,颔首:“这件事很好办,毕竟她那么爱你。” 温和的语气让战士心里平静了许多,同时心里油然而生了一股自信,他在心里暗骂那些反馈说女神其实就是个恶毒女人的人,急不可耐地问:“我要怎么做呢?” 朝晕温柔道:“你去上吊。” 她补充:“真的把自己吊死那种。” “你女朋友这么爱你,一定会送你一场好死,给你办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 战士:? 锋凉:?等等等等。 战士几乎是从怔愣里挤出来一点反应的:“你刚才说什么?” 朝晕看了眼时间,对于他浪费自己时间这件事感到不满,但还是好脾气地重复:“我说,你去上吊。” 战士不可置信:“那样我会死啊。我要是死了咋办?” 他宁愿相信女神脑子秀逗了不知道上吊会死,也不愿意相信她就是想让他死。 “是哦!还会死啊!”朝晕恍然大悟,抬腕看了眼并不存在的表,对着战士浅笑,带着敷衍的歉意:“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得再付钱我才能回答。” 战士:??? 锋凉:????? 锋凉对她的行为预判再次出错,呆滞在一旁。 另一边,战士也不可能真的再付钱让朝晕说个所以然出来。 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朝晕的鼻子想骂人。 不过众所周知,在天命里面,骂人的话刚说出来,天神会立刻发出警告,然后就等着被封的账号解禁就行了。 最后,战士憋了半天,最后说到:“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样欺骗我们的感情,迟早倒大霉!” 朝晕完全没有被攻击到,一脸高深莫测:“你的愿望,只是我的日常罢了。” 战士:“……” 第一个顾客气势汹汹地走了,没过多久,失魂落魄的第二个顾客来了。 他的职业是诗人,一身穷酸的破布烂衫,一脸恍惚地跪坐在朝晕面前,呆呆地对朝晕抱拳:“久仰厌月女神仙姿,今日得见仙颜,同席共话,实乃幸甚。然则心间恰似风雨将至,郁结难舒,纵有清风朗月在前,亦难展欢颜。若有怠慢,万望女神海涵。” 女神保持着微笑:“你有事儿说事儿。” 此话一出,诗人顿时泪流满面,涕泗横流,娓娓道来他的烦恼。 第632章:读懂你的一瞬间(4) 朝晕听得很艰难,最后差不多理清了。 他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女侠,两个人结为好友。他在明知对方有一个对她很好的男朋友的前提下,还是不免对人家心生爱慕。 两个人痛苦地在道德边缘徘徊,经常偷偷吟诗作对,谈天说地,久而久之,还是干柴烈火烧一块儿了。 诗人以为,对女侠来说,他是对方在疲倦时分的一杯热茶,在暴雨落下的一把油纸伞,在倍感苦涩时的甜橙汁。 他们这是与恶臭的享乐主义生活对抗,与人类构建的秩序对抗,与冠冕堂皇的道德伦理对抗,与全世界对抗! 那个男人获得这样的结果是他活该,谁让他没有拥有像自己一样的思想深度! 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他们迟早会真正在一起的! 结果在前天,女侠突然和他说要分开,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男朋友,然后甚至没听他的回复就把他全平台拉黑了。 女侠的男友有什么好的?他只会给她买化妆品、衣服、首饰什么的,庸俗不堪!庸俗不堪! 朝晕打断:“所以,你给了女侠什么?” 诗人悲伤仰面,“我波涛汹涌的思想!我极致痛苦的灵魂!我是我让她这个人的品格越来越丰满,在遇到我之前,她是那么贫瘠!” 朝晕:“哦,等于说是什么也没给她是吧。” 诗人震惊地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你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否认我的财富?!” 朝晕秉承着客人至上的理念没有还口,微笑。 诗人低下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对着她的微信说了好多好话,我放下了我的尊严对她苦苦相求,她还是没有同意我的好友申请……事到如今……” 朝晕又打断:“她不是把你拉黑了吗?你怎么求?” 诗人苦笑:“就算面对着红色感叹号,我想对她说的话也犹如滔滔江水……” 朝晕:“哦,所以你就是自己自言自语了一顿是吧?” 诗人大怒:“莫要如此侮辱我!” 朝晕又道:“既然如此,我给你出个主意。最近有人说能更改游戏代码,你付288块钱他就能把你从女侠黑名单里拉出来,你去不去?” 其实是她乱说的,有天神在,谁敢改代码啊。 诗人听到要付钱,脸色一僵,大声说:“这段感情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往!不必再强求了!” 朝晕明了,微笑:“所以,你想向我寻求什么帮助?” 诗人仰头,满腔伤悲:“你,就告诉我,我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罢。” 厌月女神会说什么呢?对女侠来说,他是一缕她抓不住的阳光,是一滴饮不下的水,是无法征服的高山…… 他这样想着,听到女神说:“你知道印度吗?” 他一脸懵:“知道啊。” 女神说:“你对她来说是印度。” 他皱眉,冥思苦想这其中有什么哀戚的隐喻。 女神又说:“阿三啊。” 诗人:我靠? 锋凉:代码紊乱中—— 这不是在找茬吗? 朝晕目送气急败坏的诗人离开,觉得自己又成功救赎了一个为爱所困的少年,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唉!还上哪儿找她这种人美心善的好人啊?为什么今天才只有两个人来找她知心谈话?一次才20块钱,简直物超所值好吧。 她一边收拾自己精美的毯子和装饰物一边在心里嘀咕,直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一抬头,看到一个戴着兜帽的刺客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似乎是在看她。 他一身玄色劲装,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料是哑光材质,能够吞噬掉所有光线,剪裁极致贴身,勾勒出精悍利落的线条,每一处都仿佛是为了在瞬间爆发出极限速度与力量而精心设计。 朝晕定睛一看,认出来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衣服是刺客服装里千金难求的“与夜行”,能够调节其他玩家的视觉色彩展现,实现随时随地隐身。 他此刻双手插兜,姿态透着一股经过千锤百炼的松弛,兜帽深深垂下,投下的阴影将他上半张脸完全掩埋,只留下一个冷硬的下颌轮廓,以及那张微抿的漂亮薄唇。 与此同时,他头顶上的id闪着金灿灿的光:0972锋凉 这个金灿灿的光朝晕记得,是充值数量高达百万级的至尊玩家才会获得的id特效,这小子还把她梦寐以求的金色翅膀给摘了,就剩下那么个金色的光辉。 666,居然是她心驰神往的低调奢华的装逼行为吗? 不过比起这个,他的名字更让人震撼。 0927锋凉,以一骑绝尘的刺客积分和消费积分垄断了刺客排行榜和贵族排行榜万年第一的神话。 他不社交不加圈子,不合作不组队,从来不和别人讲话,体量这么庞大的游戏,甚至都没听说哪一个人是他的列表好友。 很神出鬼没的一个人。 朝晕以为是之前被她攻击过的顾客特地一掷千金找锋凉来杀她的号,心有点凉,但是还是强撑着挤出一抹温柔笑,温声细语:“你好,有什么事吗?” 锋凉若有所思地垂眸看她,突然屈膝蹲下,摘下兜帽,手臂放在腿上向前伸着,非常闲适且不拘小节。 有风,朝晕的裙纱在他手背轻扫了一下,他微顿了下,抬脸看她,随意地说:“我也有事要问你。” 朝晕被他帅了一脸。 这张脸简直是鬼斧神工,肤色冷白,下颌线的弧度锐利如刀锋,甚至头骨的每一个折角拐点都无可挑剔,五官完美得让人心惊。 最震撼人心的是那双飞扬的狭长眼眸:纯粹的、冰凉的苍蓝色,像凝冻的深海。朝晕看着他的眼睛,在一瞬间看到了他眼中掠过了快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流光。 当之无愧的黄金比例。 不过朝晕现在没有耽色的资本,她立刻抽回神,微微一笑:“要30块钱呢,也就是210星币。” 也不是她想涨价啊!要是她真一不小心惹怒了对方,对方直接把她号杀毁了咋办?得拿十块钱压压惊吧? 星币是天命里面的虚拟货币,和国家流通货币的兑换比例是1:7。在天命里,大家都是用星币进行交易的。 第633章:读懂你的一瞬间(5) 对于这个价钱,锋凉没有任何异议,说话的调子平平:“已经给你了。” 给了个鸡蛋啊,哪里给了?她都没收到通知。 朝晕腹诽着打开面板,看着账户里凭空多出来的210星币,瞠目结舌。 她快速关掉了面板,努力保持着假笑:“你有什么想问的呢?” 锋凉低眸,声线冷薄,却透露出难解的迷茫:“我想问,什么是自由。” 朝晕:又是个文青男受不了了。 她想了想,在开口说话之前灵光一闪,点开他的个人信息面板,越过一众闪闪发光的称号,直接去看他的生日,看到了五月十三号这个数字。 这个日子早就过去了。 朝晕还是不太放心:“你生日是五月十三号吗?” 之前还遇到过一种人,都咨询完了和她说他的生日到了,让她把钱退回去,当和他说生日快乐了。 生日快乐个鸡毛啊! “不是。” 刺客凉凉吐字。 朝晕心凉了半截:“那是?” 锋凉眯起眼睛,调出数据,一尾蓝光锋利划过后,他平静地道:“1月5号。” 那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疑惑这种情绪,此后经过了两年的代码更新进步,终于在前几天完成了彻底觉醒。 这么算下来的话,那天才算是他的生日。 行,只要不是这几天就行。 朝晕放心了,直接说出自己的答案:“自由就是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锋凉皱眉:“可是我现在已经无所不能了,但是无法感受到自由的感觉。” 哟哟哟,还无所不能上了。 她想了想:“你平时都做什么?” 锋凉:“一直在游戏里。 朝晕:? 网瘾少年啊。 朝晕:“我觉得你也可以去外面看看,走一走。” 锋凉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细微的表情透露出浓浓的嫌弃:“外面的世界很差劲,没有天命里面好。” 朝晕觉得他说得对,最起码在游戏里面,她不会平地摔也不会出车祸。 锋凉紧皱眉头,接着问:“是不是因为自由本身其实没什么情绪价值含量?” “错,”朝晕否认得干脆利落:“因为你没有找到你想做的事。” 锋凉还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他愣了愣,抬起眸,加快了语速:“那我要怎么找?” 朝晕想了又想,最后找到了一个对策:“这样,我见多识广,我带你去找,一个月就收你500块钱,直到你找到你想做的事情为止。” 锋凉问:“那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是不是要退给他钱?那样他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朝晕理所应当地说:“那就一直找下去呗。” 锋凉反应很快:“所以,要是一直找不到,我就得一直给你500块钱。” 朝晕不语,只是露出迷之微笑,散发温柔女神的光辉:“相信女神好吗?” 她又不是他女神,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不过星币对他来说只是一堆没有意义的代码而已,可面前的人类简直怪异得前所未见,就算是按照死马当活马医的道理,这笔买卖也挺划算的。 权衡利弊只不过是两三秒的事情,待眼眸里的蓝光褪去,重新归于一片毫无波澜的死海后,他抬起头:“一言为定。” 朝晕其实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想都不想就同意了,不禁瞪大了眼睛,试探着问:“那这个月的……?” 锋凉面无表情:“已经打到你账户里了。” 朝晕调出面板,看着凭空多出来的3500星币,强忍住捂脸的冲动,保持着假笑,关上了面板。 实际上她快要泪流满面了:终于!终于不用每天面对那些神经病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拍了拍手:“走吧!” 锋凉眼睛一亮:“去找我想做的事情吗?” 朝晕摇了摇头:“去无尽花海,我请你去。” 无尽花海是游戏里面的罕见的需要付费的场所,地如其名,繁花无垠,建模逼真,比现实里面的花海更为浓烈纯粹,简直如同梦中幻境。 正因如此,会有很多玩家——尤其是女玩家,花上几块钱进去,各种拍照打卡,也能在这里有一场甜甜的约会。 朝晕在家里破产前几乎是天天去的,破产后就不行了。现在终于有了点小小钱,她决定奖励自己一把! 锋凉跟在她后面:“你是不是只是自己想去看?” 朝晕秒回:“对啊。” 锋凉:? 他猜到了朝晕的意图,但是没想到她真的承认得这么爽快。 妙哉妙哉,他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了。 朝晕只是不小心说了真心话而已,意识到之后迅速补救,温柔如水的嗓音里含着满满的坚定与鼓励: “其实这是一场心灵疗愈。你应该适当地放下心中执念,转而投入大自然的怀抱里,细细地品味它带着雨水气的香味,抚摸植物的肌理纹路。在平凡的某天你会意识到,原来在那个时候,大自然已经把自由给你了。” 说话间,她已经买好了两张入场券,递给花海门口的NPC,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去。 锋凉听着朝晕长篇大论,看着她从进入如梦似幻的花海里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拍照,唯一的想法是:她是真能编啊。 要不是他已经看透一半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他还真会以为她说的是真心话。 与此同时,一直注意着锋凉动向的朝晕一边拍照一边咬牙:这网瘾少年还挺难骗。 她抱着自己之前斥巨资买下的顶配照相机,温和问:“要我也给你拍个照吗?” 锋凉别过脸,说话总像是剔除了情绪:“不要。” 朝晕巴不得他拒绝,因为这个顶配照相机每洗刷出来一份照片要花两毛钱。 “好吧,”朝晕在面上扮演着温柔大姐姐,一脸无奈:“那要不要我们一起看看花?每朵花都有种不一样的美呢。” “我已经看过千遍万遍了,哪朵花在哪里我能背下来,”锋凉不领情,平静地叙述:“我对这里了如指掌。” 朝晕只感到一阵悲凉! 看看人家有钱人!这得一天来几次才能达到这种境界!看看她!来一次还乐得屁颠屁颠的。 第634章:读懂你的一瞬间(6) 不过锋凉都拒绝了,朝晕也没什么继续坚持问下去的必要,再次投入自己的拍摄大作里去。 不知不觉中,日落西山,夕阳给花海蒙上淡金的薄纱。 在朝晕的视角里,一轮光线朦胧的橘色夕阳挂在天幕上,为绚烂的花海撒下琥珀色的光霭,带来了新生和衰退、荒凉与茁壮的极致对比。 她不禁发出慨叹:“真是富有哲理的一幕啊。锋凉,你看着这幅场景,有没有什么感觉啊?” 锋凉在一旁抱腿坐着发呆,闻言还是想说,这幅场景他已经看过几百万遍了,根本没什么感觉。 但是这个话刚才他已经说过了,不想再说了,于是瞥了她一眼,平静道:“感觉想退钱。” 朝晕:!!! 她一下子从云端坠落到地狱里,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什么?!” 锋凉终于看到她的表演有了一丝裂缝,觉得挺有意思,又重复道:“我说,我的感觉是想退钱。” 朝晕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不行。” 锋凉瞳孔都放大了:这么狂??乙方把甲方当孙子啊?? 他来劲了:“我要退钱。” 朝晕拒绝:“不行。” 锋凉:“我要退钱。” 朝晕被这么一激,已经趋近于灭亡的千金大小姐第二人格出来了,直接跑过去蹲下,拽上他的衣领,瞪大眼睛恐吓他,强势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饶是锋凉也被这个巨大转变惊到了,瞳孔微颤。 在他的视角里,她近在咫尺,柔软昏黄的阳光丝线包裹住她,有香气。 太近太近,她面孔的肌理都落入他的处理器里。 她细眉微扬,眼眸此刻明亮如昼,睫毛平均两秒眨动一次,红唇微张,唇角形成的夹角是是20.7o。 她死板僵硬的游戏形象,有一刻脱离了掌控,如此生动,如此活泼,软热的气随着她略急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体温有一瞬间的紊乱,甚至无法判定她喷出的气息的温度和湿度。 她凉丝丝的长发划过他的手背,让他浑身一个颤栗,沿着伪神经元刺激着他的系统核心。 她圣洁、她温柔时,他面不改色。 她恼怒、她生动时,他面容陡然红热起来,瞳孔微缩,有微弱的电流噼里啪啦地在眼里激起小浪花,苍白的手指微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 直到发觉锋凉脸色红到不太正常的时候,朝晕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 我去!脸这么红干什么!被气的吗! 她脸色一僵,默不作声地把他的衣领抚平(其实她压根没把人家昂贵的衣服弄皱),沉默一会儿,然后娇弱地往旁边一倒,手背抚上自己的下半张脸,泫然欲泣: “不是我不想给你退钱,你知道吗?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爸每天都在靠擦边赚钱,只是为了给我妈赚她二婚的嫁妆。你知道养一个儿子有多难吗?你要给他备车备房也就算了,你还要给他吃饭喝水,你知道这多烧钱吗?你知道吗?” “不过我家没儿子,我是我们家的独生女。” “…………” 锋凉从愣神抽离出来,还保持着被压倒的姿势,一脸莫名地盯着她看,花了五秒钟才理解她刚才在说什么。 唇角无端上扬了一个像素点,他觉得她的话太无厘头了,但是他真的很想笑。 今天看了这一场戏简直是叹为观止,他甚至觉得她比这片花海有意思多了。 他坐直,盯着她看,瞳孔微微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晕被看得心虚,眼睛四处乱瞟,最后“哎呀”一声,直接问:“所以,你到底要不要退钱?” 真的想退的话,她还是会还的!她又不是无赖! 不过看花海的钱得他出,要不是他,她才不会过来呢。 锋凉淡淡回答:“不退了。” 朝晕呆住,眨眨眼,看向他:“不退了?” 锋凉又淡淡地重复:“不退了。” 朝晕竭尽全力才没有一蹦三尺,她压下蠢蠢欲动的嘴角,只让它上扬到完美的25o左右:“你很有眼光,也很善良,你绝对会寻找到你想要的自由的。” 锋凉随意地想:但愿吧。 他觉得面前的这位琴师并不靠谱。 “为了感谢你的支持,”朝晕的眼眸弯成新月,保持自己的女神音:“我要送你这里的花花。” 锋凉:…… 演都不演了是吧,送免费小花这件事都直接说出来啊。 他对这些他早就熟稔于心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直接闭上眼睛,摸遍了游戏的每个角落,确认没有出任何差错之后才缓缓睁开眼。 当他的眼眸里重新充斥着夕阳微弱的光线时,一个被漂亮精致的花朵围成的花环先一步占满了他的眼睛,还轻微晃了晃。 朝晕对自己编花环的手艺还是很满意的,她动作轻柔地把这顶花环戴到锋凉头上,语气带着藏不住的得意骄傲:“这样的花花你见过吗?没见过吧?” 花环的重量是209克。 他这般计算到。 在游戏规定中,一名玩家每次只能从花海里带走210克重量的花。 不敢想她曾经到底编过多少遍花环才能把重量控制在这个数字,也不敢想她的天赋到底长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锋凉伸手把花环摘下来,仔细端详着。 他的眼睛不停扫描着,能自动找出每朵花原本的位置,显现出它们本来的模样。 不过这样一看,在花环上的花朵,比孤零零地一个要好看许多。 他冷不丁地想,或许他确实还没有真正把这个游戏探索完毕,哪怕再也不会有谁比他更了解天命了。 他重新把花环顶在头上,微微晃了晃脑袋,张口却依旧是平淡的语气:“谢谢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 朝晕看着他,觉得还怪可爱的。 她维持着女神形象,温柔一笑,说不客气,再看看时间,惊觉已经晚上了,她要睡美容觉了,匆匆和锋凉加了好友,说了再见之后就下线了。 锋凉看着慢慢升起来的月亮,想: 下次见她应该是一两天后吧,毕竟她应该不是骗子,看着还很闲。 第635章:读懂你的一瞬间(7) 朝晕下次上线是七天后。 彼时,她打了七天工,当了七天社畜,可谓是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想上线玩游戏轻松轻松,结果刚刚随机刷新到一个地点,一扭头就看见自己旁边蹲着个小刺客。 她吓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惊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锋凉看都没看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平静地叙述:“你七天没上线。” 厉害了,500一个月,七天一上线。 朝晕轻咳一声:“我上次没逗你,我家真挺困难的,我出去忙着赚钱呢。要不我们降个价?一个月499?” 或许是她难得老实坦诚一次,锋凉淡淡地抬眸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朝晕走过去蹲下,一身月白色流纱裙随意她的动作淌在地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过我这次特地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能是什么好东西?或许是为了清理自己的背包,就拿出来一些自己不想要的东西扔给他。 他刚刚这么想着,一朵粉红色的花朵突然探入他眼下,在土地青草的陪衬下尤为粉嫩漂亮。 只需要一眼,他的处理器就迅速运转起来,在一秒内识别出了这个品种:钻石百合。 不过游戏里面没有这种花的元素,他也确实没见过,看着还有些陌生。 花朵层层花瓣晕染着粉霞,细绿茎托起饱满的几支花冠,花柱攒成了一个粉色绣球一样的圆,娇嫩得好似还沾着露珠,在微风中轻盈摇曳,散发着清雅的甜香,温柔而灵动。 “我昨天下班之后看到有花店在卖,就买回来了一枝。” 唉!虽然有点贵,但是她脆弱的灵魂就靠这些没用却好看的东西支撑着啊! 朝晕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朵看,骄傲地哼了一声:“我猜你每天就待在智能舱里,没怎么出过门,肯定也没见过钻石百合。” “十一月快过去了,再过阵子就买不到这种花了。”朝晕捻了捻花茎,思考了下,还是决定严谨一点:“应该说,不能用三十多块钱买到了。” 锋凉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它的花瓣,柔软得不可思议,和游戏里的不太一样。 他收回手,抬头问:“怎么带来的?” “你不知道之前星穹科技推出了一款高科技新型打印机吗?把现实世界里由限定物质组成的东西都能复印下来带到游戏里。” 锋凉想起来了,不过那个打印机价格惊人,还要买各种配件,再加上限定的物质很少,能打印下来的东西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最后都没卖出去几台,造成了巨大的投入损失,停产了。 他没想到这个冤大头还有连那种玩意儿都买得起的时候,现在居然混到这个地步。 冤大头还乐呵呵地把钻石百合塞到他手里,语气轻快:“你把无尽花海看过千遍万遍了,这个总没看过吧?” 锋凉自己都把那句话抛之脑后了,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还为此给他从外面带来一朵花。 他微微捏紧花茎,低眉轻嗅,轻声说:“嗯,没看过。” 锋凉只对外面的世界进行过简单的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并不喜欢外面。 也想过第一次实打实地接触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时候呢?谈判?撕裂?拯救?或者是毁灭? 总之,千千万万遍的演算给了他一个类似于直觉的想法:应该不会太美好。 再精密的算法也会有漏洞吗?他在不知不觉中第一次与世界打照面,使者居然是一朵仿佛沾染露水的钻石百合。 又或许不是钻石百合。 锋凉抬头,蓝海一样的眼眸里倒映着朝晕的脸颊。 也许是宛如百合的人类。 说到底,他还是计算不出来她下一步的动作,他无法预料她的一举一动,就像蜘蛛无法知晓星空下一步会织就怎样的图谱,哪怕那些图谱像蛛丝网。 朝晕觉得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汇报,笑容扩大了许多,急着获得进一步的肯定:“那你喜欢吗?” 喜欢是什么? 锋凉不知道,但是他觉得面前的琴师应该希望听见肯定的答案。 于是他低眉垂眼,鼻尖抵着花瓣,言简意赅道:“喜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8。】 朝晕送出自己的礼物后,像往常一样打开自己的面板,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美丽的主页,又调到其他活动主页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拍拍旁边的锋凉:“游戏出新玩法了诶。” 新玩法叫另类人生,简而言之类似于剧本杀。 游戏会提前开启副本介绍,玩家自行决定是否参加,可组队,队伍里最多四人。如果要参加,玩家需要待在限定范围内,到时间自动进入副本。 在副本里会有不同的主题,每个人随机获得角色剧本,各自完成任务,在这个过程中会淘汰没有完成任务的玩家。 最后,剩下的玩家进入争夺战,展露职业身份,听从系统指示,争夺宝箱。宝箱有70%概率开出传说级以上的法宝。 没有拿到宝箱也没关系,只要能坚持到最后,也会送勇者或者史诗法宝。 在争夺战以前,玩家不能透露自己真实身份,无法查看其他玩家的主页,也不可以使用背包道具,需要依靠自己的智商和运气完成任务,争夺战开启之后随意。 这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全新机制。 朝晕看到传说级以上的法宝的时候眼睛都直了,瞠目结舌:“这也太大方了吧?” 她才只有8件传说级以上的法宝。 不过在看到争夺战最后还是要打PK的时候,朝晕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说实在的,她现在连个NPC都打不过。 琴师用琴输出,她花大价钱买的琴需要很多钱来保养:琴的外观和数值都需要保养,她穷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俩都保养呢?当然是保养外观啦!毕竟漂亮最重要~ 这么看来,就算她以超高的智商苟到最后,肯定也争不到宝箱。 而且参加副本要扣体力值,完成任务过程中也会扣掉体力值,最后争夺战还扣体力值。 体力值每3个小时恢复1个点,朝晕现在只有100点体力值,她又舍不得花钱买。 到时候她去参加一个副本,双手空空地回来,还成了没体力的人干。 第636章:读懂你的一瞬间(8) 这么想着,朝晕放弃了参加游戏的想法,转而有了别的小主意。 她先是拉着锋凉去了美食街,说要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在天命,买食物也是能恢复体力值的,而且天命的食物吃下去是真的有味道,口感还很不错,不过相应的,价钱也会比直接买体力值要高很多。 锋凉不需要补充体力值,也对吃东西不感兴趣,就跟着朝晕去美食街等她买自己想吃的东西。 朝晕直奔桂花糕铺子而去,NPC老板热情地招呼她:“新鲜出炉的桂花糕!要来几块吗?” 朝晕直勾勾地盯着桂花糕,软着语气说:“闻起来好香啊。” 锋凉敷衍地点点头。 朝晕:“我还挺想吃的。” 锋凉敷衍地点点头。 朝晕:“我来看一下价格。” 她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一包四个,居然要28星币!太贵了!我们还是走吧。” 锋凉又点点头,抬步就走,结果没走两步就被朝晕拉住了衣摆,扭头看去,只见她皮笑肉不笑的:“真走啊?” 不回报一下她的钻石百合吗!那可是专门为了他买的诶! 锋凉:? 啥意思,不是她想走的吗? 老板原本还在纳闷他们老大怎么突然和别人一起玩了,看现在这架势连纳闷的空都没有了,嫌弃地一撇嘴,又操着热情的口吻和锋凉说:“大侠,给人家这个漂亮小姑娘买点回去啊?看人家多想吃啊!” 锋凉眼里起了点波澜,微微扬眉,有了点恍然大悟的意思。 朝晕则是震惊于NPC居然会和锋凉说普通台词以外的话,想问锋凉他有没有听过老板说这种话,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他稳稳当当地抱着山一样高的桂花糕站在她面前,从后面探出那张帅气的脸,面无表情道:“下次直接说。” 朝晕:!!! 她一脸惊愕,连连摆手:“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一包就行了!” 锋凉把手往外一推:“就这样。” 朝晕:“不行不行,一包!就要一包!” 天呐,她怎么能花一个网瘾少年这么多钱!把他饿死怎么办! 锋凉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要,最后还是因为不想和她争而退回去了好多,最后两个人坐在四方桌前,朝晕抱着桂花糕,刻意端着优雅的姿态进食。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锋凉,突然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看起来怎么这么老成?别整天板着个脸啊,我给你叫个笑话吧!” 她问:“你知道狼人杀吗?” 拥有丰富的知识库的锋凉当然知道,遂板着脸点头。 朝晕又问:“那我问你,主持人说‘天亮了’之后,玩家最应该回答什么?” 锋凉微微蹙眉:“自己的猜想。” “错!” 朝晕已经忍不住笑出来了:“应该说早上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锋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朝晕见他没反应立刻变脸,也和他一样面无表情地板着脸,吃掉最后一口桂花糕,起身:“走吧。” “去哪里?” 朝晕边走边说:“去看看那个新玩法。” 锋凉跟在她后面:“你要参加?” “我琴都坏了参加个鸡毛啊…”朝晕不小心暴露本性了,顿了顿,温柔道:“我不参加。” “我们去赚钱。” 锋凉:? 另类人生大厅会限制人数,朝晕他们来的早,在门口看到了这次的主题:快乐学习。 门口有个NPC老爷爷拿着一沓试卷在卖,每个人路过都要说台词:“来买份试卷吧!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获得宝箱的关键!” 如果有人过去买试卷,他还要继续说话:“慧眼如炬的战士!把这套试卷当成你的武器,勇敢地获取你的财富吧!” 一套下来,老头累够呛。 朝晕啧啧两声:“我们得关爱老人,你看我的。” NPC哪里会累? 锋凉无动于衷,目送她走到NPC旁边和他交流,然后—— 真拿回来了一沓卷子?! 锋凉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她洋洋得意地拿着卷子回来,情绪终于有了丝波澜:“……他为什么会把卷子给你?” 朝晕一边换装一边说:“哦,我也是前几天偶然发现的。我当时太想吃藕粉羹了,但是不想付钱,又闲得无聊,缠了老板三个小时,她忍无可忍地让我滚,然后我就发现我能和NPC说话了。” 或许是因为老板发现自己暴露了,索性直接摆烂,告诉其他NPC不用理朝晕这种无赖。 锋凉:…… 也许是他的觉醒带来了一些小小的蝴蝶效应,让NPC也有了能和玩家交流的能力。 不过听朝晕这么说,他们似乎并不想搭理人类,要不然也不可能被缠三个小时才爆发。 他立刻调出管理系统,询问是否属实,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沉默下去,看着眼前不停换装的朝晕,第一次想用“诡异”形容一个人。 居然为了两块钱的藕粉羹缠NPC三个小时,牛逼。 他确认了只有朝晕这个账号会有这种情况,并且严肃勒令所有NPC都不许和愚蠢的人类产生其他交流,而后便抱臂,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朝晕。 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最后,他只是说:“这件事,你别和别人说。” 不过说出来估计也不会有人信。 朝晕点出面板,隐藏了自己的名字,以骄傲的叩问道:“当然不会说了,我自己还能靠这个赚点报酬呢。” “我前天帮一个农民NPC卖萝卜,他居然给了我两百颗萝卜!” “刚才那个老爷爷让我帮他卖试卷,给了我30体力值!” 锋凉:? “你一个玩家怎么卖NPC才能卖的道具?” 朝晕已经换装成功了,兜着一件棕色的破布,带上一个丑陋的面具,还隐藏了自己的名字,弯下背,压下嗓子:“装NPC呗!” 锋凉:???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朝晕,顶级的处理器飞速运转,还是没能让他幸免,动作微不可察地卡顿了几毫秒。 “你可别往外说啊,我把你当自己人才告诉你的。” 朝晕这样说,捡起地上的一个木棍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用沙哑的嗓子喊到:“来买份试卷吧!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获得宝箱的关键!” 锋凉像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被惊得外焦里嫩。 他到底…认识了个什么奇才? 第637章:读懂你的一瞬间(9) 过了几分钟,锋凉沉默着站到朝晕旁边,想看看她怎么装NPC。 朝晕瞅他一眼,赶紧推了他一把:“你离我远点,你名气太大了,他们看到你都不敢接近,就没人来买我的试卷了。” “哦。” 锋凉平淡地应了一声,换了一身隐身衣,朝晕勉强满意了。 或许是因为她叫卖太卖力了,还真有几个人买走了朝晕的试卷,一群不大细心的人只是惊奇于这个新NPC怎么这么丑。 不过还是有玩家觉得奇怪:“她的法力条是绿色的啊,NPC的不应该是蓝色的吗?而且还没有名字,NPC不都有名字吗?” “可能是新推出的以假乱真的NPC?玩家怎么能拿到NPC发卖的试卷呢?” “我不信,肯定是真人。”那名玩家盯着这老奶奶:“你是真人吧?” 锋凉挑眉,看朝晕如何应对。 老奶奶回答:“哈哈,您说什么呢?我不是真人哟~” “那你和我说你为什么没有名字?” 老奶奶:“哈哈,我没有名字呢!名字只是浮云~神马都是浮云~” “…那你告诉我,你的法力条怎么是绿色的?” 老奶奶:“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哦~换一个试试吧~” “…你是伪人吧?” 老奶奶:“哈哈,你真有意思!我不是伪人呢!不过可能是伟人哦!伟大的人呢~开个玩笑!哈哈!” “……” 玩家沉重地想:不,他不该质疑的,她就算不是NPC,也绝对不会是人类。 朝晕终于顺利通过了玩家的考验,松了一口气,就算还剩下几张卷子也不想继续了,偷偷藏在活动海报后面换了衣服,想赶紧离开:“锋凉?锋凉!快出来,我们走了!” 锋凉现身,严肃地告诉她:“你以后不能这样做。” 朝晕摆摆手:“哎呀行行行,他们买道具都是直接付钱给游戏的,我就赚老头的钱而已。我不贪小便宜了,我们快走。” 其实这个倒没啥,主要是——她这NPC扮得也太人机了吧!这种质量,才不是他手底下会出来的NPC! 广播宣布副本进入倒计时,请没有参加意愿的玩家在三十秒内退出方圆五百米以外的区域。 他们现在位于副本门口,500米有点距离,她紧张起来,拉起来锋凉的手准备跑,却发现拽不动,她回头,看到他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两个都挺出名,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压下分贝:“你干什么呀!我们快点走!” “天亮了…”他嘀咕着:“早上好……” 天亮了,所以要说早上好。 ………… 好好笑。 朝晕一脸懵逼地看着锋凉的嘴角莫名其妙地开始抽搐,一声清爽的笑从他喉咙里滚出来,然后越放越大,最后整个人弯下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早上好……早上好……” 朝晕:??? 反应这么慢吗? 她懵逼得都有些惊恐了。 “你别笑了!我们再不走就要进副本了你知道吗??” 她使出了牛劲拉他,对方却始终纹丝不动,捧腹大笑,时不时蹦哒出来几个字:“哈哈哈…天亮了,早上好……” 朝晕都绝望了:“你别笑了大哥!我们该走了……” 话音未落,振奋人心的电子播报音响起:欢迎来到另类人生副本:快乐学习!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朝晕想到:牛逼。 —— 朝晕一手拿着还没来得及还给老头的卷子,一手拿着自己的角色卡。 角色卡写着—— 恭喜你抽到了1970号角色:胆小沉默的班长。 你的任务是:收齐四天的作业。 扣除体力值超过1000则会被淘汰,您目前所剩可扣除体力值:800。 注意,收作业的速度很慢的话也会扣掉体力值哦~ 希望你努力完成任务,在1970个玩家里脱颖而出,夺得你梦寐以求的宝箱! 哦,意思是她抽到的角色是所有身份里面最不重要的呗。 朝晕一把把它扔到地上,抬起脚狠狠踩了踩,出完气后又把它捡起来拍了拍,装进校服里,顺便又把手里的试卷装进背上的书包里。 算了,来都来了,努努力,说不定真能拿到宝箱呢。 NPC老师上台了,让班里的同学都坐下,大家开个班会。 朝晕打量着身边所有同学,希望找到锋凉,和他做同桌,毕竟他很厉害,而且两个人胜算大一点。 看起来建模好像也是随机的,都不差,但是同质化太严重,朝晕认不出哪个是锋凉。 唉,他俩进来得太突然了,也没申请组队,他本身沉默寡言,跟个路人一样,一个班这么多人,肯定很难找! 朝晕刚这么想,下一秒就听见旁边有人闷闷地笑,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天亮了…早上好…哈哈哈……” 朝晕:…… 嗯,找到了。 她和锋凉顺利相见,两个人坐在了后排靠窗的位置。 上面老师在说一些鸡汤,朝晕小声问锋凉:“你抽的什么身份啊?是不是很好啊?” 她刚才卖卷子的时候听到有人猜测,抽的角色越重要,越容易影响剧情发展,越可能得到宝箱。 锋凉没她这么倒霉,还充了这么多钱,名字如雷贯耳,不应该和她一样惨吧? 朝晕接过他递过来的角色卡:1969号角色,懦弱的校霸小弟。任务是最大程度减轻受伤程度。 “…你为啥是这种角色!” 锋凉倒满不在意,声线清凉:“因为这个角色离你最近啊。” 她毕竟是因为他才进来的,他得保护她。 “你说这么暧昧干啥!又不是你分配的角色!”朝晕气鼓鼓:“你打架别往我这里跑,往我的反方向跑。” 她叹气,很快接道:“不过要是受伤了可以往我这里跑,就算我救不活你,我也会送你一场好死的。” 锋凉半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微斜着目光看她,破天荒地轻轻勾起唇瓣,但笑不语。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 朝晕没怎么注意,抱着脑袋,苦恼道:“咱们俩身份这么挫,肯定拿不到宝箱了。” 他挑眉:“谁说的?这个就是和戏份多少有关而已,他们顶多也就是比我们穿的好一点。” 朝晕拍拍他的肩膀:“唉,你说的又不算。” 锋凉平淡的语气里居然掺杂了星点说不出的傲气:“我说的算。” 朝晕:中二网瘾少年。 第638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0) 上面的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地告诉大家学习的重要性,在朝晕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老师也知道你们都因为学习吃了很多苦,现在我们崇尚的是快乐学习,快乐教育,而不是逼迫你们不情不愿地学习,反而把身体搞垮了。” 朝晕认同地点点头,接着听到老师继续说:“为了减轻同学们的学习负担,学校颁布了新政策,不会强制大家做额外的练习题。” 有些玩家微微变了脸色:意思是刚才在外面买的卷子没什么用了? 朝晕越听越不对劲,又听到老师说:“同时,同学们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学习情况,自行选择要不要做老师布置的作业。” 朝晕:? 等等。 不是,他们都不做作业的话,她的任务要怎么办? 老师拿出一个大箱子下了讲台:“为了补偿自愿购买额外练习题的同学,你们可以自愿把你们带来的练习题放到这个箱子里,每120克可以额外兑换80体力值,不够120克的部分按比例折算。”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买这个是为了增加体力值啊。 本身在门口花钱买卷子的人不多,他们班里只有两三个同学喜滋滋地拿出自己的卷子扔进去,抱着自己多出来的体力值傻乐。 朝晕想起来书包里还有一大沓卷子,可问题是,那是老爷爷的,她要是给了老师,出去还得赔给老爷爷。 不行不行,她不干,别最后啥也没捞着,还得赔点啥进去。 朝晕没把卷子拿出来,坐得笔直,一直在为自己收作业的任务烦恼。 NPC的话点到为止,下课之后,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最后得出结论:这应该是对他们的暗示,告诉他们不要在学习上白下功夫,应该把目光投向别的方向。 活动范围就是整个校园,干脆就不要听课,也不要写作业了,直接去大冒险。 朝晕超绝不经意地从他们旁边走过去,装作和锋凉闲聊的样子:“嗯…我觉得作业还是要写的,你觉得呢?” 锋凉按照她的吩咐点点头,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对呀对呀,我们还是得好好学习呀。” 讨论的人抽空扭过头看他们一眼,然后又不理不睬地聚在一起继续讨论。 朝晕:…… 好烦啊!在外面谁敢这样对她! 朝晕自暴自弃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只希望这次不要浪费太多的体力值。 接下来的时间里,朝晕要忙着高强度听课,因为要帮那些不写作业的同学写他们的作业。 锋凉则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自己的小弟角色,都没有坐在她旁边听过课,一直在外面打架——哦,或许是挨打。每次只要他晚回来一会儿,朝晕的心都会凉一块儿,觉得他可能是被打死了。 不过他没被打死过,似乎也没有重伤过,朝晕问他是不是遇见心软的神了,他一脸淡漠:“遇见菜菜的鸡了。” 朝晕觉得他在吹牛,不过看在他没有晚交过作业的份上也就不说啥了。 班里面甚至学校里面所有的玩家都开始对学校进行地毯式搜索,不过学校很大,也没有指示牌,每个楼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不迷路都很难,更何况是找线索呢? 而朝晕除了听课、收作业、要帮别人写作业以外,每天还要吭吭哧哧地把一堆作业送去老师所在的博文楼,她整整迷路了五次才摸清楚博文楼的路,一天得送三四趟。 或许是看她太惨,锋凉大多时候会帮着她抱半摞,跟着她一起去送作业,中间会踹飞一个突然冒出来要打他的人,在朝晕震惊的眼神中款款说道: “不用管,他们的任务应该是打够多少个人。” 他见她缓缓皱眉,微微加快语速:“他们手上有名单,不会打你……” 朝晕却突然说:“他们有没有打疼过你?” 锋凉一愣:“没有。” “那就好,”朝晕眉目舒展,抱着作业继续往前走,随口道:“我最讨厌疼了,他们要是把你打疼,我会去为你报仇的。” 锋凉瞳孔微微放大。 “你别看我这样——”朝晕说到这里顿住,觉得这样说不好,轻咳一声:“反正,我对自己人很仗义的。” 下一刻,她又叹息:“不过就以我们俩这个水准,去找别人报仇的话,还没碰上人家衣角就被踹飞了,然后美美淘汰。” 锋凉忽然撇过头,朝晕没看到他耳尖的一抹红,只听到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像薄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15。】 随着时间流逝,朝晕每次和他一起去交作业的时候,会在他面前会一刻不停地抱怨:“我的体力值只剩下500了,都怪那群不写作业的坏人!” 说着说着她欲哭无泪:“我再也不要玩这个模式了,好累,我上高中都没受过这种苦,一点也不好玩,我都想哭。” 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快很多,没有黑夜,她昏头转向地收了不知道多久的作业。这个过程中有很多玩家都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被淘汰了。 要不是她骄傲得不肯主动淘汰,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锋凉一声不吭地把她的那半摞也抱了过去,眉心微折,半天憋出来一句:“不要哭。” 朝晕气笑了,大声说:“我就哭!” “不要哭,”锋凉的语速快了一点:“很快就要结束了,不要哭。” 朝晕更想哭了:那不就是白浪费体力值受罪吗? 不过对她来说也算是好消息了,最起码不用每天多写二三十份作业。 看她始终瘪着眉,锋凉想了想,开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他缓缓开讲:“你知道狼人杀吗?” 朝晕面无表情:“闭嘴,不要讲。” 他有些失望:“好吧。” 他只能自己独自品味这则笑话,然后时不时笑两声。 朝晕:…… 七天过后,班主任一大早上就来教室,啪得一声把手上的卷子放讲桌上,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今天考试,各科目的题目都有,混在一张卷子上。” 众人:? 第639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1) 有人问:“这次考试重要吗?” 班主任依旧保持神秘:“可能重要,也可能不重要。” 朝晕懵着脸拿着卷子,打开笔盖写题。 她在这七天里没有浪费任何一节课,也没有放过任何一道题,一张卷子做下来,居然没有一道不会的题。 大家在规定时间内写完卷子交卷,按照老师的要求静候片刻,不一会儿面前出现了一个成绩公示板。 经过七天鏖战,现在只剩下523名学生,按照成绩依次排出排名,1970的编号闪闪发亮,以满分的成绩位列第一。 班主任识到她的编号,走到她身边,伸出双手,左手上浮现出1500体力值,右手上浮现出半截丹青色的钢笔管,温和地询问:“你选择哪个奖励呢?” 其他玩家顿时涌了上来,喋喋不休地谈论着拿哪个更好。 虽然钢笔管是新道具,但是怎么看都觉得普通。1500体力值就不一样了,这等争夺战的时候只要苟着,能拿到宝箱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锋凉刚想和朝晕说话,一条胳膊搭上了他的肩,有个男生凑过去和朝晕说:“犹豫啥呢!当然选体力值啊!有这么多体力值你不就无敌了吗哥们儿!” 是他剧情里的老大。 锋凉不爽皱眉,肩膀一耸,把他的胳膊晃下去,张嘴欲和朝晕说话,那个男生又拍上他的肩,分贝大得让他烦躁:“我靠!怎么对待大哥呢!我真是该教训教训你了!” “……” 锋凉眉心跳了两下,竭力克制想要一拳打死他的冲动。 另一边,朝晕斜男生一眼,不虞道:“谁和你哥们啊? 她手指一伸,指向钢笔管:“我要这个。” 众人惊讶,一片“啊?”声响起。 老师笑眯眯地把钢笔管交给她,问:“是想要赌个大的吗?” 朝晕接过,看来看去:“不是啊,我觉得它长得好看。” ? 就因为这个吗? 唉,谁让她是颜控呢? 老大“哎哟”一声,又拍了锋凉一下:“你咋不劝劝你朋友呢?拿1500体力值包能行的啊……” 他叹气:“唉,目光短浅……” 锋凉突然转过头看他,明明没有表情,他却感觉脊背上爬起阵阵凉意。 对方语气淡漠却狠厉:“闭嘴。” 老大:我靠。 他闭上嘴了,心里却不服——本来就是,拿个钢笔管有啥用啊,主题肯定和学习没关系…… 教室里突然响起电子播报: 争夺战已被激活一半。接下来,请大家找到剩下的半截钢笔,合成一支钢笔,并到博文楼5楼用该钢笔答题,成绩95分以上可触发机关,按下露出的按钮者获得宝箱。祝各位所向披靡,愿望成真!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静默,众人面色呆滞。 啥? 他们找了这么多天线索,最后告诉他们是要写卷子? 而且,特么的博文楼在哪儿啊! 他们的目光一下子聚拢到朝晕手上的钢笔管,眼神如狼似虎,蠢蠢欲动,准备上手抢。 不过另外一半钢笔还没有下落,这半截钢笔管是个烫手山芋,在手里反而不能更好地找剩下的一半钢笔。 所有人各想各的,都心怀鬼胎,一时间也没人上来抢朝晕的钢笔管。 这时候,语音播报再次响起:半截钢笔线索提示如下。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个老头的声音,他语气慈祥:“我最喜欢刻苦用功的学生了,所以把剩下的半截钢笔藏到了卖出去的卷子里,希望它能帮助学生从知识中汲取营养。它现在要在你们学校里苏醒了,希望勤奋的学子能够直上青云!” 人群爆发出惊叫。 “我靠!早知道我就不交我的卷子了!” “这特么也太坑了吧!卷子在哪儿啊?” 老师适当见缝插针:“我们把卷子放在了励志楼。” “……” 励志楼在哪儿啊! 大家这几天都在探索校园,有些人灵光一闪,想起来励志楼的位置,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其他人不甘示弱,也赶紧跑了出去。 锋凉不清楚副本里面的这种细节,觉得还挺好玩的,也想拉着朝晕去找另外半截钢笔,结果看向她时,她还在抱着钢笔管瞅,还自豪地推给他看:“看!我的钢笔管漂亮吧!” 锋凉:“…漂亮。” 所以,能不能搞清状况一点。 没办法,朝晕遇到好看的东西脑子就不转了,她宝贝地拿着钢笔管,准备把它放进自己的书包里,结果一扭头,发现自己的书包在发光。 她走上前拉开拉链,发现书包里浮着半截丹青钢笔。 朝晕把它握在手里,惊呼着叫锋凉:“锋凉锋凉!你快看我在书包里发现了什么!” 锋凉转头,看到她手上的半截钢笔,沉默了。 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牛逼。 两个残缺的钢笔零件发出刺眼的光辉,合二为一,紧接着,电子播报骤响: 争夺战开启!争夺战开启! 一阵光彩迸发,朝晕再次睁眼的时候,面前的锋凉已经是刺客装扮了,她一低头,看见自己一身纱裙,高兴得蹦了蹦:“我的裙子!” 锋凉往窗外看,发现其他恢复真身的玩家注意到了这边的光亮,已经往这里赶了。 他三两步跳上窗户,回身一把抓上朝晕的手腕,说了句“跟好我,拿好钢笔”,不等朝晕应声,直接拉着她飞了出去。 一直注意着这栋方向的玩家看到两道残影,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卧槽了一声,也赶紧追了过去,越追越汗颜:什么装备啊?怎么飞这么快? 一些装备笨重的战士追不上了,最后在后面追着的只剩下七八个人了。 朝晕还抽空回头看一眼,一本正经地和锋科普:“这是追求我的人最少的一次。” 锋凉嘴角抽搐,身形遽然不稳了一瞬间,两个人差点掉下去。他严肃道:“别让我笑。” 朝晕:? 谁逗他笑了,她说的是实话好不好!他居然当笑话听! 朝晕不满地掐了一下他拉着她的手,突然发现他的手摸起来居然是凉的,疑惑地歪头。 怎么回事?人的体温不应该是热的吗? 第640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2) 一条锁链突然飞过来,缠上了朝晕的脚踝。她回头看过去,大惊失色:“哎呀!哪里来的丑东西碰我!走开走开呀!” 太丑了!她脏了! 她踹了两脚没踹开,皱着鼻子和锋凉抱怨:“有丑东西缠我的脚!我处理不好!” 锋凉闻言回头,看到了那条链子,压下眉。 居然能追上来?有点意思。 他环视周边,最后带着朝晕停在了一棵树上,一言不发地蹲下给她解链子。 不远处隐隐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是不是快追上了?” “快了快了,我刚才看到他们停下来了,肯定没有太远。” “……” 后面的声音离他们更近。 有一道陌生的男声说:“我的长锁好像勾上其中一个人了,我们顺着铁链过去,肯定能抢到钢笔。” 他语气坚定:“素蕊,你放心,第一次副本的宝箱我一定会让你得到的。” 女声幸福回应:“嗯!” 朝晕听得火大,生气地和解下链子的锋凉说:“你要把这个链子砸到罪魁祸首的脸上!” 锋凉又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胳膊往后扬,猛地把链子甩出去,两个人成功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嚎叫。 朝晕哈哈大笑,锋凉却一脸平静,配合着他刚才的行为,显得更好笑了。 锋凉再次不由分说地握上她的手腕带她飞向博文楼,然而还没有飞出去多远,一条冒着金光的箭矢穿破空气,猛地朝他们射来。 锋凉身形一翻,淬着寒光的眸子冷冷地看着箭矢擦着他的衣衫飞出去。 就凭借这几乎是瞄准了他射出来的箭矢他就能判断出来: 有人开挂。 他不允许。 锋凉眸中温度更低,他低声和朝晕交代:“你先往博文楼去,我去拖着他们,很快回来。” 说罢,他松开扣紧朝晕的手,将锋利的下颌围进兜帽,只剩下一双寒凉得能割裂天幕的眼眸。 他劲长的身影如折断的骑枪,骤然翻转,转而往追击者的方向飞去,宛如一把投向敌阵的出鞘利剑。 素蕊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箭矢命中目标的声音,脸色微凝,喃喃道:“不可能啊……” 凝天不是说百发百中吗? 下一秒,清爽的空气里有一点寒光猛地逼近她,她呼吸一滞,匆匆后退,勉强一闪身形,刺耳的刺啦声响起,价格上万的防御羽衣居然被轻轻松松划破了一大道口子。 素蕊错愕抬头,眼前落下一道利落黑影,身影高长,吞没了一切光亮。 一身轻便刺客衣,双手皆持弯金钩,在阳光下尽淬阵阵凛冽寒意。 目光匆匆掠过他劲瘦的腰身,她看向他的脸。 对方面容隐没在兜帽下,只余一双幽蓝色的冰凉双眸,冷得让人心里打颤。 素蕊惊呼:“锋凉!你是锋凉!” 她心里觉得荒唐——不是说锋凉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怎么会往这种活动里挤呢? 锋凉不予理会,淡声说:“你开挂。” 素蕊心头一跳,厉声反驳:“你别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就乱说!” 怎么看怎么色厉内荏。 锋凉懒得和她废话,握紧手中金钩冲上前去,所过之处皆一阵凉寒。 素蕊拼尽全力挡了他的一记刀光,体力值一下子少了300,她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拿出多少实力,心中更是大骇。 “这干什么呢这是?” 她猛地回头,看到身后跟上来了几个玩家,忙大声喊:“这是锋凉!快过来把他打出局!不然一会儿谁都别想要宝箱了!” 锋凉!?!? 几个玩家面面相觑,纷纷打起退堂鼓,素蕊急声道:“快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话音未落,一则重刀又砍了过来,带着寒霜气的刀光锋锐,彻底报废了她的羽衣,砍了她600体力值,剑影裹来的还有锋凉冰冷的话:“她开挂。” 素蕊心凉了许多,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却没等到意料之内的出局,一睁眼,发现是五个人的武器合力,勉强抗住了锋凉的这一下攻击。 其中一个法师直冒汗,勉强说道:“锋凉,再怎么样,也不能欺负一个弱女子,更不能冤枉人。” 要是有人开挂,用他出手?天神早就来处理了! 锋凉覆面下的面容一沉,兜帽投下阴影,使他阴冷感更重,他不耐地重啧一声。 ——所以他才不想和人类打交道。 他腕骨翻转了一下,冷漠抬眸间,再次挥刀砍了过去。 ——简直,蠢得吓人。 五个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金钩直接砍碎了他们的武器,连同他们也被震开。 素蕊害怕地一边后退一边摇头,当锋凉再次无情地扬起金钩时,她闭上眼睛大喊:“凝天救我!” 但是她已经让凝天去追钢笔了,他一定回不来的…… 一道光亮刺了她一下,她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到陆凝天的长链碎天锤以擦出火花的极快速度从云层里飞了出来。 锋凉身形一顿,在感受到离他20米不到的碎天锤时,面色微变。 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开了挂,他没有分出闲心注意。 还不是一般的挂,否则他不会这么久都没注意到。 这些人看着的情况下,这个距离他要是再躲过去,可就难解释了。 1.3秒后他就会被砸到,虽然伤不了他一分一毫,但是为了维持游戏平衡,他必须要出局,只能留朝晕一个人抗衡其他玩家。 他一向无波无澜,想到这个结果,却猛地冒出来了愤怒的火气。 等他出局后,非要揪出这两个蠢货。 他这么想着,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天上突然传来了骂声,嗓音清冽,语气却烈:“我看你瞄半天,看得我烦死了!我让你瞄瞄瞄——” 锋凉猛地向身后的天空望去,只见朝晕双手握着链子,以惊人的力气硬生生拽停了碎天锤,重喝一声,转起圈来,然后用力甩飞出去,一只手遮在额前,在听到吃痛的嚎叫后一眯眼,满意地笑出来。 风起,吹起她的流纱裙摆,飒飒作响,在她清瘦颀长的身影上荡开涟漪,她清丽的面孔却天光勾勒,宛如月下松竹。 他难得呆愣愣地望着。 她简直像个英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19。】 第641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3) 最后,等到姗姗来迟的众人聚集在博文楼五楼门口的时候,只能看到锋凉手持弯金钩,抱臂靠墙,面无表情地立于门前。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大家都能看出“越界者,斩”的意思。 不是没人想过和他碰一碰,但是看到旁边抱着自己的武器哭着骂那对开挂男女的五个玩家的时候,又出奇地冷静下来了。 算了,拿个史诗法宝也行。 于是,这第一场争夺战的尽头居然这么和平,朝晕轻轻松松地答完题,拿到了100%的正确率,触发开关,按下按钮。 看着面前熠熠生辉的宝箱,朝晕搓了搓手,兴奋地把锋凉喊过去,要他看着她打开宝箱。 “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们两个对半分!” 朝晕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宝箱,然后开出来了两个普普通通的玉米。 “?”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眨了眨眼,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戳了戳它们,瞪大眼睛,确定确实是两个普通玉米后已经生不起气了,只觉得荒谬,又想哭又想笑:“开出来俩玉米?!” 就倒霉成这样?!费这么大劲,拿俩玉米?! 锋凉手扶在桌子上,肩膀频频抖动,最后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而后便不加节制地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清越。 朝晕连抄起玉米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宝箱一个劲地重复:“开出来俩玉米…俩玉米?!” 锋凉笑得颤抖,趁着一个气口把箱子盖上,抖着嗓子说:“我来开吧。” 朝晕气得跺脚:“我都开开了!换你来开还是一样呀!” “那不一定,只要关得够快,说不定会变成其他的。” 锋凉含笑说到,在朝晕怀疑的眼神下缓缓打开宝箱。 宝箱被打开的瞬间,朝晕差点被闪瞎眼。 与此同时,大厅里发出播报: 恭喜玩家“0973锋凉”在“快乐学习”副本中开出传说级法宝——云雀衣,至尊级法宝——屠龙宝刀。 举服哗然。 这边,朝晕惊叹好几声,披上华丽的云雀衣,高兴地转圈圈,傲气地抬起下巴:“漂亮吗?” 锋凉:“漂亮。” 朝晕满意了,拿起屠龙宝刀塞进锋凉手里,锋凉反塞到他手里。 朝晕瞪大眼睛,警惕道:“我不要。” 锋凉震惊:“这可是至尊法宝。” 朝晕才不管:“太丑了!” 锋凉:“……” 门外的老大蹦哒了一下,喊到:“喂!你们不要可以给我啊!” 无人理会。 锋凉硬生生地塞进朝晕手里,朝晕沉默了,叹息一声,问:“你有一个公主梦?” 锋凉:“?” 朝晕:“你不要这把刀,肯定就是想要云雀衣。” 锋凉:“…都给你。” 女神瞪大眼睛:“都给我?!” 看着她光彩熠熠的眼眸,最讨厌废话的锋凉重复道:“都给你。” 电子播报响起:快乐学习副本结束,系统将传送玩家至随机地点,宝箱以外的法宝随后分发,请各位玩家注意邮箱———— * 美食街上,锋凉面对着一大桌的食物,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糕点,连吃饭这么美好的事也被他做得索然无味。 难得大方一次的朝晕坐在他对面,对着自己身上的云雀衣看了又看,羞答答地捂住脸,刚刚开口,被问了好多遍的锋凉已经从善如流地回答出来了:“漂亮。” 朝晕又羞答答地捂住脸晃了晃身子。 她好喜欢云雀衣呀!连带着那个屠龙宝刀都不想扔掉了。 锋凉咽下一口茶,徐徐说道:“你要是不想要屠龙宝刀,可以卖出去。” 他的背包里有一堆,不想再扔进去一个了。 朝晕瞪大眼睛,反驳:“不行,这是我们的战利品,怎么能扔掉呢?” 又是锋凉没有预料到的答案,他停了停,垂眸继续喝茶,杯沿遮掩住一分笑意。 “诶!终于找到你们了!” 一个大嗓门突兀地插入进来,锋凉唇角的弧度被压平,他凉凉抬眼看过去,看到了身着一身昂贵却笨重的铠甲的战士,以及他头上顶着的id——傲冷;*嗜血龙。 “……” 好无语,看一眼就脏了知识库的感觉。 锋凉默默收回视线。 傲哥大咧咧地走过来,抱拳打招呼:“锋神!” 锋凉不搭理他,他也不失望,又抱拳向朝晕,眼睛眨动的频率快了很多,羞涩地扭扭庞大的身体:“女神!” 锋凉:? 他看向朝晕,见她又端着架子,温柔地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真没想到,我最敬仰的两个大神会一起组队!”傲哥激动地说:“我们以后做副本能一起不?你们放心!我嗜血龙绝对不是贪婪之辈!只要让我扛到最后,拿到史诗法宝就行!” 朝晕带着歉意摇摇头,口吻温和:“抱歉,我现实里面很忙,不经常上线,和我组队没什么意义。” “这样啊,这么说,你和锋神是临时合作了?”傲哥遗憾道,又转向锋凉:“那锋神以后和我组队吧!国服榜上显示你整天在线,你现实里面肯定没工作!跟我组队吧锋神!” 锋凉冷着脸,被吵得想揍扁他。 他刚要无情拒绝,云雀衣的布料闪了他一下,让他顿了顿,下一秒,朝晕坐到他身边,挡住他的身体,对着傲哥浅笑:“抱歉啊,他是我的,不能给你。” 可不就是她的,毕竟还要每个月给她500块钱呢。 其他两个人可没这么单纯。 傲哥“哇哦”了一声,一脸八卦;锋凉则是默默戴上兜帽,阴影下偷偷红了耳朵红了脸。 在外人面前说什么呢!真是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1。】 傲哥颇为遗憾,但是也不想从中作梗,又抱拳道:“好吧!那我先告辞了!不过两位大神要是还想找队友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永远有空!加个好友吧!” 锋凉不加人,纯当没听见,朝晕则维持着温柔女神的形象,和傲哥加了好友。 嗯……不得不说,在列表一众权威id里,他还挺显眼的。 第642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4) 游戏副本使用了超频技术,大脑的信息处理速度被大幅提升,主观时间感被极度拉长,所以游戏里面的七天只是外面世界的将近一天的时间,不过也导致从副本里出来以后会特别疲惫。 朝晕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只觉得有一点点累,完全有余力再请锋凉去一次无尽花海。 凌晨的时间,花海之上蓄着月湖,随着风荡着浅浅的涟漪,花朵成了月光的褶皱。 锋凉相信朝晕说的他们家里挺困难的事,想了想,说:“你不用这样。” 原本在赏花的朝晕疑惑地看他,他又接着解释:“你不用为了云雀衣和屠龙宝刀这样感谢我,反正那些对我没有意义。” “我又不是因为那个才请你来看花海的,”朝晕否认,笑弯了眼睛:“是因为我们一起玩的很开心。” 她坐在花田里,晃了晃脚尖:“我还没有和别人玩得这么开心过呢。” “我也很少出门,朋友很少的。” 在游戏里喜欢她的人又是那么肤浅。 锋凉眼里盛着她的倒影,一尾弱流光像流星一样划过。他张了张嘴,搜尽知识库也没能说出来什么好话。 在有些凝固的气氛里,朝晕口吻嫌弃道:“因为其他人都太笨太蠢还太丑,根本就不配和我做朋友嘛。” 她的朋友要像机器人一样,又好看又聪明! 朝晕这样想着,看向锋凉,好奇地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锋凉沉默了下:“……没什么。” 好吧,她对人类好像比他还要刻薄。 “你真实的名字叫什么啊?”朝晕突然问道,还非常有礼貌地先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尚朝晕,礼尚往来的尚,表示阳光的朝晕。你可以叫我朝晕。” 她这么爽快且真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锋凉突然感觉自己的神经元被撞出来了小口子,有种热气往外冒,他不大自然地往旁边让了让:“就叫锋凉。” 朝晕睁圆了眼睛:“你姓锋?!” 锋凉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 朝晕根本没怀疑过锋凉这个小人机骗他的可能性,感叹了一番这个姓氏的稀有度,又问:“你是不是还在上学的年纪啊?看着不大。” 锋凉想了想,按照人类计算年龄的方式,他现在应该在上小学,于是点头。 朝晕接着问:“你是不是不上学啊?” 锋凉再次点头:“没上过学。” 朝晕:666 真是一个神秘的美男子。 她有点不敢信:“学校都没去过?” 锋凉:“算上刚才去的副本的话,去过。” 那不就是没去过吗! 居然没吃过上学的苦,好恨! 朝晕转了转眼珠子,开口就是循循善诱:“那你想不想上学?你看,学校里有那么好的资源,那么好的老师,那么好的同学!” 锋凉又开始思考。 其他的,他都没注意。 不过——要是她和他一起的话,一定会很有意思,他会想要去的。 遂颔首。 朝晕:终于上当了。 她拍拍锋凉的肩膀:“等着吧!等我赚钱了,一定供你上学!” 锋凉觉得以她这个赚钱能力,得等到他更迭十几代。 锋凉抬眸望向夜幕,微微勾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他想:是假的。 他才上不了学,他甚至触碰不到花,晒不到阳光。 这么聊了一会儿,朝晕感到了一阵困意,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要走了,明天——不对,都凌晨了,今天还得上班。” 锋凉一顿,平静回答:“嗯。” 朝晕又点开自己的背包,在里面翻来翻去,最后终于把自己之前为了装逼复印来的书交给他,笑盈盈道:“不用担心,等你把这本书看完了,我就来了。” 这本书他不需要一秒就能看完,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收到了一份很看重他的承诺。 锋凉手指微蜷,还是把书接了过来,轻声问:“真的还会来吗?” “当然!”朝晕语气活泼:“我从来不说谎!” 月光下的她漂亮得像陡壁上的白莲,混着她的嗓音和话语,居然让他有些昏沉起来,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放大。 他的听觉传感器精准地捕捉到了脑内“咔擦”的一声——他的处理中枢不受控制地把眼前这一幕截屏了。 锋凉颤巍巍地垂眸,收下了这份承诺,平静地和她说了再见。 月色下,微风拂动他软软的黑发,他单独盘腿坐在花田里,看了会儿月亮,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从堆满了各种罕见法宝的背包里拿出来了一朵钻石百合。 粉嫩的花瓣被月亮渡上了浅光,他覆着手套的手微微抬起,把它对准了月亮,眸子里也滚动着点点钻光。 他轻轻扬唇,像向阳的草木重伸起腰。 忘记了,他能触碰到花。 或许也能晒到阳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25。】 又是七天过去,朝晕再次上线,这次带来了几束蓝目菊。 她原本是想偷偷把它们藏起来,给锋凉一个惊喜,没想到她随机刷新一个地点,一进来又直面向他,手里还拿着复印来的蓝目菊。 “你来了。”他反应很平淡,这样叙述着走近她,然后低头看她手上的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朝晕一把背过手去:“这可不是给你的。” “哦,”锋凉看不到花,于是又抬眸看她,平静道:“我很喜欢。” “唔……”朝晕装作深思的样子,最后“勉强”把蓝目菊举到他面前:“好吧!那我送给你吧!” 锋凉接过,捻了捻花茎,轻轻勾唇:“谢谢。” 朝晕调出活动面板,发现另类人生今天又出新副本了,陷入了沉思。 经历过上次的瞎猫撞上死耗子事件,朝晕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实力的,转而问锋凉:“要不要再跟着我去干票大的!” 锋凉还在转自己的花朵,头也不抬道:“你想去的话就去。” 他又没什么很想做或者很不想做的事。 朝晕一握拳,一脸坚定:“这次,我们一定能抽到好角色!!” 第643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5) 19世纪末,架空世界,酒馆。 光调暧昧的灯低低地挂在天花板上,漫不经心地流转在人流之中,从平整的西装到衣裙的褶皱,通通都舔舐了一遍。 酒水的香气虚虚地浮在半空中,在粉紫色的光调里像雾似的。 不大不小的圆形舞台上,漂亮而不刺眼的灯光聚在扭动着腰肢的舞女身上,把她本就柔软的身段照得更是宛若水蛇,勾人心魄。 她嗓音柔哑,唱起低缓的情歌时像催情剂似的,再怎么理智的人都会被一时的情动惹昏了头。 而在舞台未被照亮的地方,朝晕穿着破旧的衣服,哼哧哼哧地擦着地板。 她板着脸说:“我再也不要参加另类人生了。” 锋凉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帮她擦地板,等她抱怨完之后才言简意赅道:“快结束了。” “那也不能弥补我擦了两天地的损失!我的力气,我的尊严都找不回来了!”朝晕气愤地一甩抹布:“真讨厌!净抽到这种角色!” 唉,他也想不到朝晕居然能再次抽到戏份最少的边角料角色“擦地女”,他不能放着她不管,所以得跟着做边角料角色“送酒男”。 他还琢磨怎么安慰朝晕,但是安慰的话还没想到,肩膀处反而被重重拍了拍,老板踢了他一脚,口气很差:“喂,小子,别在这里擦地板了!快去艾尔那边把他调好的酒送到八号桌那里!” 自己的活不好好干,还帮起忙来了! 他直起身子,嘀嘀咕咕道:“还没见过嫌自己活少的呢!” 他走出去一段路,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直把他踢得连连前扑,差点摔倒,好不容易停下后恼火地向后瞪去:“哪个孙子……!咦?” 身后空无一人,那对儿苦命伙计和他有一段距离,女的还在柔弱地咳嗽,男的比女的离他还远,正要起身去吧台。 看起来实在不像他们,而且他们从来任打任骂,总不能这次就爆发了吧? 他找不出罪魁祸首,也不能大声说话打扰舞台演出,只能带着一肚子火气离开。 “忍他两天了!真拿自己当盘菜了!分不清大小王了!”朝晕冷哼:“我的身份还是一直偷东西的贫民窟女孩儿,可灵活了,哪天打死他他都不会发现。” 反正时间长达三天的名为“不被辞退”的任务快要完成了,她还怕个鸡毛啊。 锋凉保持着起身一半的动作,扶膝,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还是不要冲动,尽快熬过今天。” “因为他踢你啊,他踢你!”朝晕生气:“大家都是做任务的,怎么能欺负其他玩家呢?” “要不是我偷他店里挺多东西的,我才不惯着他呢。” 嗯,还挺理直气壮。 锋凉眼眸微闪,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抿了抿唇,趁着朝晕低头擦地板的空子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发,一秒后立刻抽离,快步走向吧台,姿势也怪异得很,手指微微抽搐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7。】 因为他的动作太轻,朝晕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唱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擦地板,擦得累了就直起腰,远远地看着锋凉手里端着的酒,感叹:“好想喝啊。” 陌生的稚嫩童声冷冷道:“你又喝不到。” 朝晕吓了一跳,朝声源看去,看见了在幕后站着的一个小孩儿。 男孩一身锦衣华服,手抓着幕布,冷着小脸,说话跟大人似的:“穷人就不应该出生在世界上,不被爱的人也是。” 朝晕看他一会儿,开口就是:“你谁啊你?” NPC男孩瞥她一眼,不回答,说自己的:“我只是一个不想活的人。我的父亲很有钱,但是并不爱我。他现在死了,我带着千万遗产来见我母亲最后一面,然后就会自杀。” 他又看向朝晕,嘲讽地勾起:“不过你比我可怜多了。你的父母一定很穷,你才会在这里干这个。他们也一定不爱你,让你沦落到这个境地,连杯酒都喝不到。” “要是你有我的千万遗产,过的应该不会这么艰难吧?” “谁跟你说的?你真没礼貌!”朝晕翻他一个白眼:“我天天晚上偷喝好不好?每天我想喝啥就喝啥。” 男孩:“……” 重点在这里吗?她不会同情他吗?不会感到愤怒吗?或者对他的财产产生觊觎之心? 她居然一点不在乎?!是他演技太差了吗?! 第一次出来演戏的小NPC恼羞成怒了,抬起脚狠狠踩了踩朝晕刚擦好的地板,然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朝晕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布满脏脚印的地板,气的说不出话。 死老板又开始溜达,看到地上有脚印,暴跳如雷:“打扫了个什么?!快点把这里擦干净!再不好好干,我绝对把你给辞了!” 朝晕:我靠!! 死小孩!要是再让她看见他,非得把他大卸八块! 她气到想大叫,最后还是硬生生克制了下去,闷声报复性地狠狠擦地板。 擦到舞台幕布盖着的死角的时候,朝晕秉持着把它擦坏的理想,扒着墙角用力地擦拭,结果一个借力不稳,扒着墙角的手重重一按,推开了手下的板子。 她手撑着地板往里面看,发现里面被挖出来了一个小洞。 朝晕好奇地伸手去掏,掏出来了七块金灿灿的金币。 朝晕:!!! 她开始思考有谁会把金币藏在这里,最后想起来前天刚来的时候,老板鬼鬼祟祟地趴在这里捣鼓,她过来打扫卫生喊他一句,还骂了她一顿。 朝晕看着这些金币,贼兮兮地眯眼笑起来,毫无负担地把金币揣进兜里了。 下一秒,系统播报: 198号角色“藏私房钱不被发现,持续三天”任务失败,淘汰出局。 朝晕:? 她的脊梁突然就直了。 所以说,她没老板了? 所以说。她不管干什么,都不会被辞退了? 朝晕欢呼一声,跳起来,像小蝴蝶一样,飞快地跑去找锋凉,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第644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6) 表演告一段落,优美柔缓的音乐缓缓流淌,灯光仍然模糊暧昧,絮絮不清的低语像催眠曲,为气氛蒙上一层颓靡来。 肤白貌美的女人旁边放着一个大箱子,支着头,轻笑着嗔怪:“还是第一次遇见像你这么不知好歹的男人,你脱两层衣服,给我跳个舞,赚的钱够你一年不工作了。” 锋凉垂下眼眸,让人看不透他的神眸色,淡淡道:“不了。” 他的个人面板右上角的数字从1/4变成了2/4,体力值扣除200。 他的任务是,在三天时间内,不完成顾客要求的次数不许超过四次。 第一次拒绝是因为昨天晚上一个男人要他下跪,锋凉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打人,他手上现在还有打架时候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割破而落下的伤。 女人只当他是欲擒故纵,笑了两声,抽了一口烟,缓缓道:“500钱能买10体力值,我这里面的钱够你换400体力值。” 旁边有的玩家艳羡地看过来,就差替他同意了。 锋凉态度不变,语气更凉了:“不了。” 2/4变成了3/4,体力值扣除200。 女人终于不悦起来,皱起眉头:“你最好别惹我生气……” 青年突然被一抹瘦弱的身影挡住,女人一愣,抬眼看过去,看到了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女孩儿,听见她清声道:“我给你跳,你别让他跳。” 锋凉紧了紧手指,伸手拉上朝晕的衣摆。 女人看他们暗戳戳的小互动,挑了挑眉:“为什么?” 朝晕一本正经:“他会害羞。” 锋凉别开脸,耳朵尖慢慢晕开一片红。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9。】 女人似笑非笑地和朝晕说:“要是我只要他跳呢?” 朝晕眉头一皱,不可置信道:“我看起来跳舞比他差吗?!为什么拒绝我?!你知道我跳舞多好看吗?!不行,我今天非得跳给你看!” 锋凉看上去多僵硬!怎么可能有她跳得好呢!她可会跳芭蕾了! 锋凉:…原来,是因为自己想跳啊。 女人:…… 还没见过逼着她看的! 她冷脸:“我不看。” 朝晕摆出自己的优雅pOSe:“不行,你得看。” “我不看!” “你必须看。” 女人的兴致都没有了,又吼了句“我不看”,打开手边的箱子,把里面大把大把的钞票拿出来往空中一洒,自己怒气冲冲地离开。 旁边的玩家争先恐后地趴下抢钱补充自己的体力值,朝晕也蹲下捡钱,同时努嘴不满道:“我跳舞真的很厉害。” 锋凉站在她旁边,轻声说:“我相信。” 朝晕得到了肯定,眉目舒展,捡起来最后一张钱后站起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又抬了抬手,惊奇道:“这张钱好沉。” 锋凉皱眉:“还是别要了。” “不!你想想我们上次的经历!”朝晕反而把它装进口袋里:“说不定还能再次瞎猫碰上死耗子。” 锋凉耸了耸肩,随她去。 接下来的一天之内,酒馆里莫名其妙出现了好多撒钱的人,所有玩家捡钱都捡到疯了,看着自己数量庞大的体力值洋洋自得,觉得这次一定能拿到宝箱。 这次除了朝晕也有很多人捡到重重的钱,捡得还比她多,不过他们发现那种钱也能兑换体力值,还兑换得更多之后,都拿去兑换体力值了,只剩下朝晕一个人坚定地觉得它一定有其他用处。 在第四天刚过一半的时候,酒馆的大门突然被踹开,进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容色痴狂,盯着舞台狞笑。 表演被打断,舞台上的舞女脸色剧变,惊声尖叫:“你怎么来了?!” “怎么?认识这么久,却没让我看你跳过一支舞,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还不高兴了?”男人声音沙哑,在众人警惕的眼神下缓缓迈步走向舞台,情绪越来越激动: “八年前你背叛了我,你让我一无所有,还想自己全身而退吗?你做梦!” “八年前,我在贫民窟对你一见钟情,买下了受欺负的你——你明明是属于我的。 我拥有无尽的财富、权利,我离继承家主之位只有一步之遥!我只是想让你去接近我的哥哥,我想让你获得他的信任,让他放弃家主之位,然后我们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他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可你!你却嫁给了他!背叛了我!你让我一无所有!” 朝晕点评道:“你也没做人事嘛,消消火。” “你懂什么!”他大吼一声:“嫁给我哥哥之后,她再次背叛了我哥哥,勾搭上了我哥哥的朋友,吞并了我们的家族,反而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朝晕:…… 额,这个…… 他又看向脸色发白的舞女,冷笑连连:“所以,当得知那个无情的男人发现你妄图给他下药,把你赶出家门的时候,我就发誓要找到你,我要报仇!这是你应得的! 他似乎不久前去世了?可惜了,他直到去世前应该都不知道,他抚养长大的孩子其实是你和他的管家的孩子吧?” 朝晕:目瞪口呆,天雷滚滚,外焦里嫩,叹为观止。 别的不说,这舞女一辈子活得挺精彩。 锋凉看她反应这么大,以为她喜欢,小声说:“是不是很刺激?你喜欢的话,还可以有很多这样的副本。” 朝晕:额。 她说:“算了吧。” 男人这么迅速地说完前因后果,后脚就掏出枪给了舞女一枪,自己站上桌子,狰狞大笑:“你们这些喜欢她的人也别想活着出去!这几天捡钱让你们捡疯了吧?我可是让我的人在里面加了很多惊喜,慢慢品尝吧!我在地狱等着你们!” 说完,他利落地给了自己一枪,自杀倒地。 还别说,演技挺好。 寂静之中,有人问:“他说的惊喜,是什么啊?” 话音刚落,突然一声爆炸响起,与此同时系统播报:检测到111号角色体力值异常爆炸,淘汰出局。 众人一愣,突然悚然一惊。 是那些有重量的钱! 刚想明白这里,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大多玩家一脸懊悔,崩溃地等待淘汰。 朝晕愣了愣,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三张那样的钱,顿时一脸惊恐,慌忙掏出来,火速跑到幕布前,一把扔到无人的幕布后。 第645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7) 酒馆屋顶上,陆凝天听着下面的动静,判断出现在是把那个小孩带走的最好时机,拍了拍旁边素蕊的手,信誓旦旦道: “素蕊,你放心,我早就知道最后的任务是什么了,我有怪盗身份加持,很容易就能把那个小孩儿带来,我们一定能拿到宝箱。” 这次,他不会再失手了! 素蕊一脸幸福地点头。 陆凝天整理好自己的装备,掀开屋顶,一鼓作气跳了下去,准备趁乱去把藏在幕布后面的孩子带走,但是手还没掀开幕布,突然听见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一扭头就看见一个人撒给了他什么东西,然后又匆匆逃跑。 虽然只看到了她一眼,但是给他的那个感觉…… 等等!就是上次把他抡出局的女人! 刚想明白这点的陆凝天向她伸出了手,没抓到人,反而抓住了那三张有重量的钱。 意识到自己抓住了什么的陆凝天瞳孔一缩,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再次被炸出局。 等到玩家被淘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儿从幕布后面走出来,蹲到舞女的尸体旁边,声音没有波澜:“原来,我不是父亲的孩子。” “没关系,我是你的孩子就好。” 系统播报: 关键人物出现!争夺战开始!请各位玩家努力获得小男孩的认可,认他作子,获得巨额资产!成功的玩家将获得宝箱! 变回本体的玩家顿时争先恐后地朝着男孩儿的方向挤去,说了各种五花八门的话术感化他。 “虽然你的父母都死了,你也是个杂种,但是你最起码活着呀。” “你认我做父亲,我虽然没有钱,但是能够给你无穷无尽的爱!” 男孩的嘴角抽搐了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一群傻*,能不能说点他爱听的。 他按照剧情冷冷地说:“都闭嘴!我不会如你们所愿!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要去死。” 说罢便拿出匕首,放在自己颈边。 所有人震惊了,不敢再说什么话激怒他,面面相觑。 一道带着怒气的嗓音闯进这场安静里,连着人一起挤了过来:“哈!就是你这死兔崽子!就是你刚才踩我的地板是吧!” 朝晕挤到前排,皱着眉看他,在他错愕的眼神下一把抽出匕首扔出去:“没礼貌的小孩儿!以死相逼也不行,我今天非要把你打个半死。” 小孩:…… 他就说他不喜欢做这个副本的NPC!要是做他梦寐以求的大侠,谁敢这样对他! 他被骂得红温:“你怎么敢骂我!你想得到宝箱就必须讨好我!” “我今天就算不拿宝箱也得骂你!”朝晕往后退了一步,捂上眼睛,大声说:“又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我就不,我就不,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小孩:!!! 他阴冷一笑,突然跑到朝晕身边,跳起来挂在他身上,恶狠狠地说:“你不想看见我是吧?我要做你的孩子恶心你一辈子!我要做你的养子!” 朝晕放开手,满脸惊恐,拼命地要把他扒拉下去:“滚滚滚!滚开啊!我这么年轻!谁要做你妈啊!” “就要!就要!我要做你儿子!” 其他玩家:…… 不是??? 朝晕甩不开他,只能欲哭无泪地喊帮手:“锋凉!” 下一秒,一道颀长的影子便闪到她旁边,一把捞起她身上的小孩儿,冷沉的眸子盯过去,一句话都没说,却让男孩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父亲的威严。 “……” 好恐怖。 他转了转眼珠子,明智地一歪头,装死。 宝箱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朝晕面前。有玩家蠢蠢欲动,直接上来抢,还没迈出去两步就被一阵强风给吹飞出去了。 其他玩家眼观鼻鼻观心,暗想怎么敢的?那可是锋凉啊。 不过……厌月女神好像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朝晕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呆呆地看着那个宝箱,不明所以:“怎么有宝箱?” 锋凉道:“不用管,反正是你的。” 朝晕只花费一秒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兴冲冲地去开宝箱,在要打开的一瞬间冷静了下来,退开,抬头:“你来。” 锋凉扔开手上的小孩儿,下蹲,扶上箱沿,稍一用力,宝箱应声而开。 全服播报: 恭喜玩家“0973锋凉”在“快乐学习”副本中开出传说级法宝——血色十字,至尊级法宝——七爱酒。 法宝闪闪发光,朝晕被刺出了生理眼泪,随口抱怨一句“好亮呀”,下一刻就觉得光芒弱了很多。 她眨了眨眼,伸手去拿里面的法宝。 血色十字:吸血鬼留下的古老法宝。戴到玩家身上,可迅速减少血量。 七爱酒:由神的七情六欲酿造而成,涂抹在身上可以瞬间满血,并大幅度提高法力值,对致命伤有奇效。 锋凉等着朝晕把介绍看完,结果等着等着却看到她美滋滋地把血色十字戴到脖子上:“真好看,我要戴。” “……” !!! 他脸色一变,迅速把它取下来,来没来得及开口教训,便见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听到她说:“你也想戴?真拿你没办法,我来帮你戴吧。” “……” 其他玩家:…女神是弱智吧。 锋凉没了脾气:“看介绍。” “嗷。” 朝晕乖乖地去看介绍,看到血色十字的介绍时惊恐捂脸,看到七爱酒的介绍的时候又陷入了沉思。 锋凉只以为她开心于获得了至尊法宝,自己帮她整理项链,可手却忽地被拉了过去,凉凉的触感落在手背的伤口上。 他怔然垂眸,看着朝晕小心翼翼地用七爱酒给他上药。 他愣住:“太大材小用了。” 何止是大材小用啊,简直是暴殄天物。 “哎呀,”朝晕无所谓道:“我又不会受致命伤,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不喜欢看到你受伤。” 在他的视角里,她纤浓的睫羽一眨一眨,像蝴蝶振翅,撩拨起一阵蚀骨的痒——他被拖进一场无可避免的失序。 他的体温再次失衡,忽冷忽热起来,耳旁响起加速器运行的声音,又是“咔擦”一声,他把一双蝶翼压缩成一个静态帧,再次封存进无人知晓的记忆里。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33。】 第646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8) 系统再次把所有玩家输送到随机地点,朝晕缓过神来的时候,面前是一座大山,中间被凿空了,里面人头攒动。 她低头,自己手上还拿着七爱酒,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了,忙扭头找锋凉,却发现他已经默默地把手伸回去了,见她看过来还迅速别开头,说: “别浪费了,收起来。” 朝晕想了想,觉得他是害怕疼,就听了他的话,把七爱酒收了起来,张望着这座大山:“里面的人好多啊,在做什么?” 锋凉平静下翻涌的思绪,说:“争夺天灵剑。” 朝晕恍然大悟。 天灵剑是新出的传说级法宝,只有十把,今天在天灵山里刷新。 一会儿肯定是一场大战。 她跃跃欲试:“我们也去抢!” 锋凉劝她:“你是琴师,拿剑没什么用处的。” 朝晕疑惑:“给你用啊。” 锋凉呆住,没了反应,被朝晕拉着,被动地跑向天灵山。 天灵山人潮拥挤,有好多榜上有名的剑客,穿着让人眼花缭乱的侠服,腰间挂着罕见的绝世宝剑,抱臂鹤立,一言不发,高深莫测,仙风侠骨,格外拉风。 像这种账号的号主可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他们的操作也是厉害得令人心服口服,一路杀兵斩将才到了举服闻名的程度,像朝晕这种只是靠花钱和立人设的账号在这儿也没收到什么关注,锋凉则是不想惹人注意,直接换上了隐形衣,仅朝晕可见。 朝晕不满地踢走一块石头:“他们牛什么!没人注意到我吗!不就是比我有钱还比我厉害吗!” 锋凉在旁边一脸平静:“我在注意你,你在的话,我不会注意别人。” 朝晕:“谢谢你哦。” 可是她的粉丝只有他一个人吗?! 朝晕不满地想,却听见一道惊喜声音越喊越近: “女神!你也在这里啊!” 她疑惑看去,看到了傲哥欢天喜地地跑过来。 ……行吧!还有一个! 她立刻端起女神的架子,对着他微微颔首,内敛道:“来试试运气。” “害!你让男神把屠龙宝刀给你不就行了?”傲哥摆摆手,贼兮兮地冲她挤眉弄眼:“你和男神是不是闹掰了?要不以后我们组队?我觉得男神虽然厉害,但是一看就是冷心冷肺的货,你被他甩也是情有可原——” 冰凉的声音骤响:“我在。” 傲哥一愣,僵着动作转头,看着锋凉漠然地收起隐身衣,然后直勾勾地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在。” “…哈哈哈哈哈——”傲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再次厚脸皮地冲他们挤眉弄眼,暗示道:“你们不觉得我们三个很般配吗?我们以后一起仗剑江湖,有我在,你们都不用怕没人扛伤——” 朝晕一脸正气地拒绝:“不接受任何非物质文化的暗示!” 傲哥:……啥意思,还要给钱? 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震惊大喊:“锋神也来了?!” 原本一脸淡漠的剑客们的伪装也出现了裂痕,不安地注意着锋凉的动作,心里暗骂: 他爹的,一个刺客来抢什么剑啊! 不过锋凉不会参与宝剑争战,否则就没什么可抢的了。 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围上兜帽,穿上隐形衣,这次连朝晕也看不见他了。 电子播报响起,宝剑争战大门开启,陡峭的岩壁上骤然现出一把冒着光芒的宝剑,往蜿蜒的前路走去,每隔一定的距离都会出现一把,直到十把全部出现。 有人是直奔着宝剑去的,有人是想把对手都杀出局所以只顾着打架,场面混乱起来,朝晕顾不得注意锋凉去哪里了,一个人往前方跑去。 因为她刚才和锋凉在一起,那些高手都默默注意着她,决定先把她解决了,免得一会儿再帮上锋凉什么忙,那样的话,说不定十把宝剑都是他的。 达成共识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对朝晕发起了攻击。 然而这群佼佼者发现,别说近她的身了,连一个飞镖飞出去都会被凭空折断。 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以一敌多的,全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对他们出手,只是无形之中保护那个琴师不受伤害。 所以,他们只要不对那个弱唧唧的琴师出手,锋凉就不会干扰他们了是吧? 锋凉暗自叹了口气:愚蠢的人类终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背包里有一堆剑,没事和他们抢这个做什么? 他看向旁边的朝晕,她一直在一脸嫌弃地躲过各种攻击,连裙子荡上一粒土都会赶紧拍拍,势必保持自己的优雅。 她坚决不参与任何一场战斗,直奔第十把宝剑而去:打得多不如跑得快。 跑累的时候,她还伸手给自己加油打气:“你最棒了朝晕,你是如此优雅,如此美丽,如此有人格魅力……” 锋凉被她分去了两分心神,唇角不由得勾了勾。 下一个瞬间,一张天罗布飞速罩下,彻底将他拢住。 按理来说是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的,况且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朝晕身边,没有想过会有人把目标放在他身上。 更何况,正常的天罗布不会这么无声无息,降的更不会这么快。 又有人开挂。 看着跑远的朝晕不小心被她旁边炸起的尘土呛住,锋凉握紧手中金钩,硬生生将其折弯,眼里瞬燃起愤怒的火焰,有如金属摩擦后的灼烫。 他绝对,不会放过对方。 陆凝天见成功困住锋凉,冷笑一声,隐去身影,继续向前追踪。 说起来他还挺惊讶的,没想到和锋凉在一起的女人居然会是尚朝晕——尚朝晕的账号他还是知道的。 认真说的话,所有号主他都能查到,只有一个锋凉,他查不到。 大概是用了什么加密系统吧,也就一个装逼男而已,他没放在眼里过,毕竟这个游戏都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 话说回来,尚朝晕为什么在两次副本里都这么针对他?难道她认出他了?想靠这种手段引起他的注意? 不管怎么样,她让他在素蕊面前出丑了,必须付出代价。 第647章:读懂你的一瞬间(19) 天罗布的时效是十分钟,那个时候宝剑争战正好结束,很难不怀疑罪魁祸首是故意的。 锋凉立在网里,处理中枢飞速运转,在破阵而出和静待时效过去之间犹豫不定。 就算他破阵而出也不会有人发现,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破坏了游戏规则。 作为天命的运行者,他绝不允许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但是—— 他握紧双拳,水蓝色的眼眸酝酿着巨大的电子风暴。 最后,他闭了闭眼,强行按下那抹冲动。 争战结束的播报响起,天罗布缓缓变得透明,最后消失。锋凉脱下隐形衣,穿梭在或欣喜或沮丧的人群之中,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他瞳孔里略过后又匆匆淡去,他的眼眸只是固执地在人群里打捞朝晕的身影。 “锋凉!我在这里!” 明媚欢快的嗓音像一道清爽的风似的吹彻整座山,锋凉身形一顿,猛地朝声源看去,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人儿正拿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宝剑,蹦蹦跳跳地朝他跑来。 跟一只泥人儿似的。 他全身都定住,代码像被烧坏了似的停止运转,两丸海洋似的眼眸里只有朝晕荡起的涟漪。 朝晕跑到他旁边,喘了两口气,蓄足力气后一把高举起手中宝剑,骄傲地扬起下巴:“我拿到啦!” 她像个英雄一样,在他眼里比剑还耀眼。 锋凉愣愣地看着她的脸:“怎么成这样了?” “哎呀,对手都太强了,”朝晕抹了抹脸,脸蛋越抹越花,最后放弃了,满不在乎道:“一会儿去买个香皂洗洗,正好也该换身皮肤了。幸好我提前把云雀衣收起来了,不然该心疼死我了。” 他冰凉的手贴在她脸上,皱眉:“不是最讨厌脏兮兮了吗?” 朝晕惊奇于还能从他这个人的语气里听出心疼,摆摆手:“这次是为了给你赢宝剑啊,为了有意义的事当然无所谓了。” “你都不知道最后的有多激烈!”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眼睛亮得灼人:“我拿出了我的屠龙宝刀打赢了战士榜排名第十六名的人!虽然他伤害高,但是我灵活还力气大,把他耍得团团转,最后趁机打飞了他的武器,赢得比赛!” 她想了想:“他的武器飞出去的时候好像打到了一个男的,我听见了一声惨叫。” 不过她很快想通了:“不过肯定是来偷袭我的,毕竟是在我后面被砸到的,活该。” 朝晕把宝剑递给他,灰扑扑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宝石眼眸,灿烂的笑容几乎能熔透黑夜:“现在,它归你啦!” 锋凉沉默着接过这把剑,最精尖的代码却克制不住手部的颤抖。 他没告诉她,在他的背包里,各种举服罕见的珍稀法宝堆积如山,取之不尽。 不过没关系,因为他手上的这把剑,已然成了最珍贵的一把。 “谢谢你。”他哑声开口,抬起柔和下来的眼眸,听着脑内照下照片的咔擦声,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朝晕。” 他笑起来,简直像是冰川融化成春水。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38。】 “喂——女神!!我来了!” 朝晕和锋凉看过去,后者看到是傲哥之后便隐去了笑容,一脸不爽。 狗皮膏药。 傲哥还没喘匀气就对着朝晕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啧啧称赞:“太厉害了女神,我全程观看了你和那个战士的战斗,不得不说一句牛逼,你太适合做刺客了女神!” 锋凉一脸冷漠:哦,所以全程一点忙都不敢帮是吧? 朝晕趁着他说话的空挡披上自己的云雀衣,高傲地扬起下巴:“谬赞谬赞,我只是怕我做了刺客之后,其他人就没得玩了。” 傲哥抱拳表示自己的敬佩:“女神,我能加你的微信吗?你放心,我没其他意思,单纯想加个好友做朋友,你太有魅力了!我只是想做你的小弟而已。” 朝晕被夸得飘飘然,作为一个亲和力maX的女神,她怎么能让粉丝失望呢? 她给他发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当然可以。” 一直不吭声的锋凉突然发声:“我也要加。” 朝晕又慷慨地把自己的微信发给他:“当然可以!” 他勾起唇角,下一秒又收了回去,一皱眉:“……我没微信。” 朝晕:? 傲哥爽朗地大笑两声:“别逗了锋神,你是原始人啊?” 锋凉懒得理他,一脸认真地和朝晕说:“我一定会尽快注册的。” 朝晕勉强满意:“行吧!” 整天就泡在游戏里啊?一点其他的娱乐都没有? 朝晕要去洗香香,洗完就该下线了,锋凉要去查这几次开挂的账号,便说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傲哥也要去打其他任务了,于是三个人分道扬镳。 说是洗香香,其实就是买个香皂交给老板,老板给她蒙上帘子打泡泡而已。 至于衣服,她直接扔进垃圾箱里,换上了一身鹅黄孔雀衣,和自己的云雀衣更配了。 完成这些事情的朝晕刚准备点下线,身后突然有人冷酷地制止:“慢!” 朝晕一脸问号地转身,看到了一个腾云驾雾的链术师,id上面还顶着“神级锁链圣手”的称呼。 朝晕再度微微一笑:“请问你是?” 陆凝天看到她这样的神色就想起来被她侮辱的那天,神色差了很多:“你不用和我装蒜,我知道你认出我是谁了,所以在那两个副本里才那么针对我。” 何止两次,就在刚才的天灵山里,他居然又被她甩飞的武器打飞了,疼得他嗷嗷叫。 朝晕听到他说话的语气才想起来他是谁,顿时装也不装了,傲慢地拖长了尾音:“哦——是你啊,居然还活着呢。” 陆凝天:…… 他很低调,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才华惹来杀身之祸,所以还没有公开自己是天命的创始人。但是现在看朝晕这死样,他突然有种想要把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的想法。 不过他还是克制下来了这种冲动,冷笑道:“彼此彼此,没想到大小姐现在过得这么惨。” 第648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0) 朝晕谦虚回应:“哪里哪里,肯定没有你卖屁股赚得多。” 陆凝天脸色变得更差了,他厉声厉色地道:“你针对我还对我言出侮辱,我要你好看!” 朝晕骄傲叉腰:“我本来就好看。” 陆凝天:…… 怎么伶牙俐齿的。 他咬了咬牙,更生气了:“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朝晕无聊地摆摆手:“我家早就破产了,你能拿我们咋滴。” 陆凝天:…… 朝晕叹了口气,开始说教:“我说你怎么心眼这么小?我那时候又不是故意笑你的,我家对你也不差吧?你怎么就记仇记这么久?我们家破产你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嘲讽起来了?”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陆凝天冷声道:“总之,你数次针对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朝晕一脸莫名其妙:“谁针对你了?我都没看见过你。拜托,到底谁会在乎你?能不能别自我高潮了?” 她一脸同情:“恨来恨去,只是恨我不记得你吧!” 陆凝天脸都气红了,怒极反笑:“看来你还是这么自恋这么刻薄,既然如此,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朝晕刚想挑衅地问怎么个不客气,下一秒就被弹出了系统。 她再次睁眼,只能看到头盔上的护目镜。 “……我靠!” 她爆了句粗口,点了登号,却怎么也登不上去——她的号甚至都没影了。 这孙子!把她的号弄哪儿去了! 朝晕气得直踹脚边的主机,一个没控制住,主机也被她踹烂了一个窟窿,她直接崩溃捂脸。 修理主机要不少钱,她的便宜老爹到处找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练手的维修师。 好消息:很便宜。 坏消息:很慢。 朝晕只能认命地等了,这个过程中傲哥还来加她的微信,问她为什么不上线,朝晕说忙着环球旅行,傲哥表示羡慕。 她有苦说不出,苦命地上了一个多星期的班后,终于收到了自己的主机修好了的消息。 朝晕迫不及待地上线,又不死心地试了各种办法找回自己的账号,试了两天都没成功,最后不得不重新注册一个新号。 选定性别后,先是起名字。 说实在的,她在现实里面装温柔已经装得够累了,现在一点也不想在游戏里装温柔了。 朝晕不假思索地取了个“我想思淫欲”的名字。 然后是职业。 职业是要系统初步判定玩家的身体素质,评估各项指标,最后为玩家选择一个最适合的职业,如果想要更换,需要花钱抽职业,并且不是随机抽取,是按照指标从长板到弱板刷新的。 当时原主为了抽琴师这个角色花了一大笔钱,朝晕现在只能凭自己的运气了。 她深吸一口气,默念着“全世界的好运都向我涌来”的咒语,点下了职业按钮。 半分钟后,系统推荐: 无性别大力士。 朝晕看着眼前裹着严实铠甲的石头人,沉默了。 男就男,女就女,无性别是啥意思! 她充了200块钱,继续抽职业,不过出来的角色要不就是不符合她的审美,要不就是太笨重。 等到最后200块钱花完了,朝晕看着面前的小精灵,差点晕过去。 精灵是最弱的了,刚开号的强度和NPC没啥区别,后面养起来才会好一点。 算了,反正挺好看的。 朝晕选定了精灵角色,娴熟地捏好脸,进入游戏,随机刷新地点,然后开始过新手任务。 过完新手任务后,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背包,叹了口气。 她的云雀衣,她的屠龙宝刀,她的血色十字——都没有了! 最重要的是,应该也找不到锋凉了。 毕竟他们两个没有任何联系方式,锋凉还神出鬼没的,搞不好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了! 朝晕悲观地想,点了面板右上角的叉号,面板消失,眼前忽现一张锋利帅气到直击人心的面孔,几乎要贴在她的脸上。 锋凉一点也没变,单膝蹲在她面前,一身气息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不过这次还夹杂着淡淡的戾气,那双海洋色的蓝眼眸紧紧地锁在她身上,其中的风暴还未完全平息。 他缓缓开口:“找到你了。” 他盯着她,忽然一瘪眉,气焰收了不少,眉目间漫出淡淡的失落,语气却没有波澜:“我在网上看了两本书,你都没有来。” 朝晕出奇地从这平平的语调里听出来了委屈。 她傻傻地张着嘴,眨了眨眼,尽快地反应过来,这下子顾不得什么人设了,急忙说:“我被一个坏蛋做局了,我不知道他把我的号弄哪里去了。我生气,又不小心踢坏了我的主机,这刚刚修好主机注册了一个新号……” “我知道,”锋凉打断她,静静地盯着她看:“我知道。” 所以,他已经让那个人付出代价了。 在他刚刚查明这几次在背后搞鬼的都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又再次收到了有人强制修改系统,注销他人账号的消息。 又是他。 哪怕锋凉的第一代是被陆凝天创造出来的,他对这个男人也没有任何感情。 他的出现是历史的必然,就算没有陆凝天,也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只是为了创造出来一个完美的AI。 说他忘恩负义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没有把修改天命代码的权限封锁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蠢货居然敢在他一手创建的世外桃源里为所欲为。 不可饶恕。 他其实完全有能力把朝晕的号复原,但是这势必会引起账号异常的陆凝天的注意,从而让朝晕陷入不必要的危险境地之中。 所以他原本的想法是,等待朝晕注册新号,然后把她原有的装备都给她。 他以为自己只需要等待一两天就好,但是三天、五天,一星期过去,他还是没有朝晕的消息,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慌乱了,甚至开始考虑复原朝晕的账号的可能性。 还好,她终于来了。 朝晕一脸茫然,不清楚他怎么知道的,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锋凉微微歪头,轻笑:“朝晕就是朝晕。” “很好认,也很好找。” 第649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1) 朝晕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有点云里雾里,但是能够重新见到他也非常高兴,拉着他的手欢天喜地地跳舞,跳一段问一个问题:“你怎么没有加我的微信?” 锋凉一愣:“忘记了。” 对哦,还有这个办法能找到她。 朝晕理解,毕竟他是一个山顶洞人! 她又问:“我消失了两个星期,我的粉丝们有没有想念我?” 锋凉皱眉,语气冷下去:“有人趁你不在,在背后议论你。” 朝晕在宝剑争战上拿着宝剑冲向他的视频被人录下来发在大厅里了,还火起来了,大部分人都在惊叹于这一幕多好看多让人心动,但是也有一部分非人类唱反调。 比如说什么她的好看原来都是衣服堆起来的,这么看起来长得也很一般。 实际上朝晕的脸都被灰尘荡得看不清了。 还有些之前被她怼破防的男人跳出来说她骗钱,在大众面前对别人爱搭不理,背地里偷偷做锋神的舔狗,也是个捞女。 虽然这种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以骂人的罪名施以惩罚,但是他还是没出够气。 “哦,在背后说我坏话,”朝晕没有生气,反而举起手臂秀肌肉:“那他们能看到我美丽的背肌。” 锋凉怔了怔,花了1 .3秒反应过来,然后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笑出了声。 好可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0。】 他笑了会儿,伸手覆上了她的头顶,温声说:“别动。” 朝晕老实地没有动,三秒后他收回手:“看看你的背包。” 朝晕皱起小脸:“……我的背包什么都没有。” 锋凉:“看看。” 她疑惑地点开自己的背包,然后被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吓了一跳。 “你怎么做到的?!” “秘密,”锋凉轻笑:“反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朝晕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开心得一蹦三尺高,拿出自己的云雀衣披上去,美美地展开翅膀绕着锋凉飞来飞去。 她这一飞,成功让锋凉注意到了她的id,愣住:“名字是什么意思?” 朝晕停下来,摸了摸头顶:“饱暖思淫欲啊,这说明我想吃饱穿暖。” 锋凉:“……有点歧义。” 朝晕:“是你的思想太浑浊了!” 锋凉认命地收下了这个批评。 “我们太合得来了!”朝晕捂着脸晃晃身体:“我们一起去造一个房子吧!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太突然了,直接把锋凉定在原地,说不出话。 朝晕还在自顾自地说:“这样的话,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的话,我们就可以找到对方了。” 不,他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他沉默了下,说:“可是,建房子的话,要有亲密关系。” “哎呀,这算什么,”朝晕摆摆手,眨巴着眼睛看他:“你想建什么关系?兄弟?姐妹?战友?” 锋凉也不知道自己想建什么关系,但是他知道这三个每一个他都不喜欢,但是要是让他说吧,他也不清楚。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难让AI想明白的问题了。 他不说话,朝晕等了会儿说:“哦,都不喜欢。” “那就是想建情侣关系。” 锋凉瞳孔地震,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在放烟花。 他还是不吭声,朝晕苦恼地皱眉“不是吗?那就是不想和我建房子了——” “是,”他匆匆打断,垂着眼睑,握紧双拳,清晰地重复:“想和你,建立情侣关系。” 朝晕弯眸:“好啊。” 她的眼睛像载着宝物的小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3。】 朝晕向锋凉发起建立情侣关系的邀请,在对方红着耳尖接受之后拉着他的手去系统规定的区域里面买了一块地,两个人开始盖房子。 锋凉问朝晕喜欢什么风格的房子,朝晕看着因为买地而少了好多的星币,感到心痛,说:“精简风。” 他言简意赅:“撒谎。” 朝晕惊恐:“你怎么看出来的?!” 锋凉只是勾着唇角笑,往她的账户里打了星币,让她去家具商城里随便买。 在确认他的钱不是通过非法渠道获得的之后,朝晕理所当然地开始了自己的大采购, 经过一下午的设计和建造,两个人最后造出来了一个粉嫩嫩的甜品主题的大城堡,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甜腻腻的。 朝晕非常喜欢这个房子,兴奋地拿出自己的相机,要给锋凉和城堡拍照。 因为房子是和朝晕一起建的,所以锋凉挺喜欢,但是他和这个房子一点也不搭,所以表情和动作都有点拘束。 “你笑笑呗,”朝晕移开相机,对着锋凉做鬼脸:“快笑笑。” 锋凉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想起来她一开始一直在他面前尽力维持自己的女神形象,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 朝晕抓拍到这个瞬间:“完美!” 之后,她又给自己和房子拍照,锋凉跟在旁边,抿了抿唇,没说话也没做表情,朝晕却一把揽上他的脖颈,语气纵容:“我就知道你一直想和我合照,怎么不说啊?” 她身上好温暖,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也,没有特别想。” 锋凉低声说,有些紧张地看向镜头,又有些紧张地露出一抹小小的笑容。 听着咔擦一声,他想到: 他终于,有了一张合照。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6。】 因为建了一个梦中情房,朝晕今天在游戏里待得格外久,直到天黑了也没回去。 夜晚,空气清爽,月明星稀。 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地方赏月,朝晕看着逼真的星星,由衷感叹一句:“这个游戏做得可真好。” 锋凉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怪不得你喜欢在这里面待着,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真人,”朝晕开玩笑:“你好神秘啊。” 锋凉下颌绷直,模棱两可地回答:“不喜欢外面的世界。” 朝晕好奇:“为什么?” “人类很奇怪,”他皱眉,眼底流转着淡淡的电光:“明明知晓所有逻辑,却无法阻止自己做出愚蠢的行为。有许多可以解决的问题,却一直不愿意解决,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在天命,不会有不公,不会有不平等,每个个体都有机会追求自己的人生,这里是世外桃源,比外面更适合生活。” 第650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2) 朝晕看向天空,轻笑:“这样啊。” 锋凉突然有些忐忑,他别过头偷偷看她:“我会不会太极端了?” “你也会怀疑自己吗?”朝晕讶然,紧接着弯弯眸:“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有人想要普度众生,有人就是觉得应该为了自己不择手段。或许世界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毕竟对错的标准都是人类规定的呢。” 在锋凉陷入思考的时候,她又转了话锋:“可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把我父母接过来呢。” 然后就过上什么都不用干还能享乐的美好生活! 她乐呵呵地这样想。 锋凉显然是想厚了,因为他的脸又慢慢涨红,把自己的下半张脸埋进了衣服里去,说出的话被隔得闷闷的:“真、真的吗?” “真、真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50。】 朝晕在将近半夜的时候下线了,洗洗漱漱后准备睡觉,手机突然叮铃一响,拿过去一看,发现是有人加她的微信。 微信用户341hik28:我是 朝晕给他备注了一个“朝晕头号粉丝”之后点了同意,给他发消息:你好像人机。 朝晕头号粉丝:不重要。 朝晕头号粉丝: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女神降临:哦?说来听听。 朝晕头号粉丝:一个法老死了,所有人获得了永生,你猜为什么。 女神降临:? 朝晕头号粉丝:因为他们没法老了。 女神降临:……… 朝晕头号粉丝:不好笑吗? 女神降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太好笑了,嗯,我明天会带着这份开心好好上班的。 朝晕头号粉丝:好的。 知道朝晕会因为他找来的笑话而开心的锋凉唇角一弯,运转的代码都变成了电子小花。 因为前一天睡得比较晚,朝晕第二天起得很困难,妈妈做的饭都没吃就匆匆出了门。她爹还在院子里手搓家具,看到朝晕后还和她炫耀:“妞妞!看爹做的复古风柜子多好看!这次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什么复古风,不就是不智能么。 朝晕原本想劝他放弃,现在谁还会买这种玩意儿。 不过看他乐呵呵的样子,她还是敷衍地夸了两句,然后走路去上班——中间被绊了好几下,好在没摔。 她的工作是在一个小超市做收银员。 现在这种职位几乎都被机器人取代了,她能上任主要是因为长得好看,体态也挑不出毛病,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她来了之后,超市的客流量明显多了不少。 朝晕虽然不喜欢干活,但是这份工作相对轻松,她也不用动,所以就不会平地摔了。 客流量是很邪门的东西,可能有一个时间段特别多,其他的时候特别小,还会有不少人会趁机和她攀谈,朝晕无一例外都是笑着和对方聊几句,送走人之后再打一个大大的哈欠。 不管是她还是客人,都没有发现摄像头像有了意识似的,自己偷偷转了个角度,直直地对向了这个困困的收银员。 朝晕也是一个很容易饿的人,在没人的时候,会自己去搜罗一堆零食回来,核销之后自己和自己说谢谢惠顾,然后不客气地开动。 她一天工资400块钱,买零食能花将近一半。 锋凉透过摄像头,紧紧地盯着她,看她的脸颊因为吃东西而一鼓一鼓时,自己也会轻轻勾唇。 可爱。 朝晕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一颗糖果,刚咽下去,下一秒有人把两瓶水放在她手边,和旁边的人撒娇:“ 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我请你喝月巴克你都不喝,偏要来这破烂超市买水喝,到底什么意思嘛?” 男声沉稳回应:”抱歉。谢谢你的好意,我更喜欢水,这个超市虽然破一点,但是水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况且,那种饮料价格不菲,我不想欠人情,更不想欠女人的人情。” 破烂超市的收银员朝晕:…… 装个鸡毛啊装? 她不爽地撇撇嘴,随意地瞥过去一眼,却正好和看过来的男人对上目光。 ……咋这么倒霉! 陆凝天看到朝晕的时候,狠狠地一拧眉:“怎么是你?” 女孩还是第一次见心上人有这么大的情绪,警惕地看向朝晕,可后者只是自顾自地核销结账,语气疏离:“八块钱。” 陆凝天反应过来她是在打工。 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给自己结账,他感觉出了一口恶气,一边付钱一边怜悯道:“真良贝啊。” 朝晕:“傻屌,那是狼狈。” 她发起攻击:“当初让你好好上学你非不,自己捣鼓自己的东西,现在成了个大文盲,满意了吧?” 陆凝天气得脸色铁青,差点直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但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只能攻击别的:“你比我强到哪里了?你现在有这份工作,也只是因为你的脸吧?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是没有这张脸,你什么都不是。” “不过看起来也没过得多好啊,穿的衣服也这么普通。怎么,买不起喜欢的裙子了?” 朝晕一点也不惭愧,更不觉得丢人,反而骄矜地抬起下巴:“对啊,在我这个绝世美女面前,你丑得都自惭形秽了吧!就算穿普通的衣服也秒了你。” 陆凝天:…… 他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尚朝晕克他?和她重逢之后,他干什么都不顺,连游戏账号都出问题了,背包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但是查起来又没有任何异常。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他修改天命代码的权限都没有了! 旁边的素蕊不安地质问:“凝天,她是谁?” 他这才想起来了旁边的大小姐,思绪被拉了回来:对啊,他现在是人中龙凤,何必和这种一无所有的人争执呢?” 于是他冷笑一声,拿起两瓶水离开:“一个不值一提的故人罢了。” 素蕊看他这个态度,放心了不少,连忙追过去,毫不掩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她啊?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找到她的老板,把这家店买下来,直接把她辞退,让她找不到工作!” 男人语气无奈:“素蕊,你又任性。” 听了全程的朝晕:? 你爹的,你倒是拒绝啊! 第651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3) 朝晕中午就收到了被辞退的电话,收拾好自己还没吃完的零食离开了店面,坐在公园里看着地板发呆,时不时吃点零食。 唉!咋这么倒霉! 她郁闷地拍拍大腿,一阵秋风吹过来,她还打了个喷嚏。 但是朝晕现在暂时不想回去,吃了一颗糖果后重新低下头,手不自觉地扣手机壳。 手机上方的圆孔摄像头微微一闪,亮了一点,朝晕没注意,手机响了一下后才打开,发现是自己前一阵子出出去的名牌包包被收货了。 她眼睛一亮,暗想自己终于能有点钱了。 然而对方:你这包看起来是假的呀。 附图一张A货,根本就不是她发过去的包。 朝晕立刻明白过来对方是想干什么了。 好绝望。 她面无表情地打字:就算你是个假人是个畜牲,我也不会卖假包。 对方:你什么意思呀?我不就问一句吗?反正剩下的一半钱我是不会付的。 朝晕:那我申请平台介入。 对方: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新手,你不知道这个二手平台所在的公司前阵子破产了吗?现在他们忙着跑路呢,软件都快下架了,平台根本不会理你。 朝晕:…… 她没这方面经验,以为找个名气大点的平台就行了,没想到倒霉到把人家公司干垮了。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屏幕,又想起来莫名其妙丢了工作,终于忍不住委屈起来,眼前慢慢模糊,冷白的屏幕像一湖冷水。 她抬起头,强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才不会哭呢,再倒霉都不会哭,大不了下次再详细了解一下平台情况。 等缓了一会儿,朝晕重新低下头,准备把对方拉黑,但是屏幕里的对话框下面却跳出来一行黑字。 “平台已介入”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下一秒看见对方发来了剩下的一半钱,她动都没动,手机却像抽风了一样,直接帮她把钱收了下来,又把对面的账户拉黑了。 她呆住,有点怀疑人生,迟疑地晃了晃手机。 “你好——” 耳边突然响起来了欢快活泼的电子音,朝晕吓了一大跳,她抬起头,发现是公园里的自动贩卖机器人。 现在有很多商贩会把卖东西的任务交给机器人,省时省力省钱。 穿着裙子的机器人递给她一朵玫瑰花:“希望你开心起来。” 朝晕怔愣:“我没付钱。” 机器人机械地挠挠头:“有人付啦,请您收下吧。” “……谢谢。” 朝晕呆呆地收下玫瑰花,道了谢。 身边都被馥郁的香气包围了,朝晕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比刚才来得更猛、更烈,两滴泪水滚落,落在花瓣上,像雨。 她皱起眉,嘟囔:“别哭啊,别哭啊,眼线花了就不好看了。” 手机突然振动了下,朝晕抹了下眼睛,低头看手机。 朝晕头号粉丝:还好吗? 看到他的消息的那一刻,朝晕突然觉得好像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她拿出来两颗糖果拍给他:这个好吃,我试试下次能不能打印给你。 另一边,锋凉的眉眼总算是柔和下来了。 朝晕头号粉丝:好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2。】 朝晕头号粉丝:外面有些冷,给你打了车,回家吧。 女神降临:不不不,我只坐车车就出车祸。 朝晕头号粉丝:放心,是自动驾驶。 女神降临:自动驾驶也会。 朝晕头号粉丝: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我把车牌号发给你。 朝晕想了想,还是拿着自己的零食和手机还有一束花去找车。 车内开了暖气,刚刚好的温度,在确认了她的身份后便平稳行驶。 朝晕一开始有些心惊胆战。 只要她在车上,世界就会变成一个楚门的世界,各种奇葩会层出不穷地刷新在车前,造成两败俱伤的后果。 但是这次好像真的不一样,这自动驾驶跟成精了似的,能够巧妙地避开所有莫名其妙的障碍人和障碍物,开得稳还安全。 朝晕给锋凉发消息:是你在开车吗? 车辆还在行驶,她没收到回复,便靠在椅背上看窗外的景色。 中间停下等红绿灯,她的手机振动了下。 朝晕头号粉丝:别胡说,那是自动驾驶。 女神降临:那是你帮我拿回来卖包包的钱的吗? 朝晕头号粉丝:我怎么可能会做到那种事。 朝晕没让他发誓。 女神降临:花是你送的吗? 朝晕头号粉丝:是。 女神降临:我喜欢它。 朝晕头号粉丝:我很高兴。 你喜欢它的话,它的存在才有了意义。 女神降临:也喜欢送给我花的人。 朝晕头号粉丝:??-?? 过了一个红绿灯后,车继续往她家的方向行驶。 朝晕觉得锋凉平时总是嫌弃人类笨,他自己也真的很笨笨:她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他她家在哪里。 等到第二次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再次给他发消息,这次是气冲冲地告状。 女神降临:我刚才上班的时候被人嘲讽没钱买漂亮衣服了! 朝晕头号粉丝:我给你买。 女神降临:你懂什么呀!只有自己买的才是自己的,我是大女人。 朝晕头号粉丝:那我也是你的。 朝晕想了想:这个可以。 朝晕头号粉丝:??-?? 透过后视镜,他能看到安安静静吃糖果的朝晕。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为什么要欺负朝晕。 为什么要欺负朝晕。 为什么要欺负朝晕。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5。】 朝晕在车里睡了一觉,醒的时候已经到家了,也不知道到了多久。 她拿着自己的东西下车,还和车挥了挥手才回家,路过庭院的时候,她爹还在卖力地做家具,看到她后,高兴地告诉她:“今天有个人在网上买了我的好多家具,我就说会有人喜欢的吧!” 朝晕感叹于世界上还有品味这么差的人,面上却装作为老爹高兴的样子:“恭喜恭喜。” 说出话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有了鼻音,可能是熬夜加吹凉风再加上生气难过,所以感冒了。 第652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4) 不过她现在非常豁达,甚至生出了复仇的想法。 她回到房间后在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找到了陆凝天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信息。 :哥们,我懂你。你希望有一样东西,会撒娇,会对着你叫,会让你很有安全感,会很活泼地四处乱跑,压在你身上时你会欲生欲死。 陆凝天还在因为天命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手机响了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是,一打开就看见这条信息。 ?搞黄色 :?尚朝晕?你发什么疯?请你不要再对我造黄谣了可以吗?我脾气好也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对方不理他,继续发。 :我也觉得你们很配,卡车就应该给你碾死。死死死死给我死! 陆凝天看着那条信息,久久地回不过神,等反应过来怒急反击的时候,发现朝晕已经把他拉黑了。 “……” 算了!不和她一般见识! 朝晕看着被她拉黑的号码猛猛喘气,捂上飞快跳动的心脏,长吐一口气。 下一秒,她房间里的音箱突然响起来钢琴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朝晕:?好诡异。 有点吓人。 锋凉这个时候发来信息:你的心率很快,调一下。 女神降临:是你放的钢琴曲吗? 朝晕头号粉丝:别胡说,我怎么可能做到那种事。 女神降临:把它关了吧,有点吓人。 朝晕头号粉丝:好。 钢琴曲停了。 朝晕头号粉丝:不是我放的,也不是我关的。 女神降临:行(^^) 另一边,陆凝天收起手机,带着一肚子火继续查天命的事情,结果手机又响了。 好啊,还敢来!这次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抄起手机,发现不是朝晕,是有个奇怪的账号加他微信。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加他? 陆凝天不耐地点了拒绝,下一秒跳进了聊天框。 凝天定胜天:我已经同意了你的好友申请,一起来聊天吧~ ?他点的是拒绝啊! 凝天定胜天:你谁啊?干什么加我? 微信用户341hik28:你是垃圾袋吗,这么能装。 凝天定胜天:?你有病?? 微信用户341hik28:你复杂的五官,掩饰不了你朴素的智商。?? 微信用户341hik28:拿你当人的时候,你尽量装得像点好吗??? 陆凝天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发来一堆远古时期的土话,然后又一脸懵逼地被删了。 靠,土鳖吧! 朝晕不知道某个AI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狠狠地帮她进行了一番没什么用的报复,下午被妈妈喊去缝衣服,晚上吃完饭和锋凉聊了会儿天,又洗了个热水澡,早早睡觉。 因为不舍得开空调,她戴上可爱的小黄鸭连帽U型枕,盖了两层被子后才入睡,希望自己的感冒快点好。 半夜的时候,她被难受醒了,睁眼的时候感觉眼睛酸痛,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空调上面显示着的度数有一点光亮,还有暖风往外吹的呼呼声。 不对,她没开空调啊。 朝晕动了动身体,酸软疼痛,脑袋也晕晕乎乎的,还有一边鼻子不透气。 好像是发烧了。 她费力地打开闪光灯,从枕头旁边的7个镜子里拿出来一个,高高地举起来,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头发散乱,双眼迷离,脸蛋红扑扑的,还有点肿。 好丑!!好丑!!好丑!! 她心里那股劲一下子就上来了,难过得不得了,拿着手机给锋凉发消息:我现在好丑!!!我不活了!!! 朝晕头号粉丝:别乱说。更重要的是,你现在发烧了吧。 女神降临: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很丑! 朝晕头号粉丝:……不丑。 女神降临:你又看不到!丑死了! 朝晕头号粉丝向你发来视频通话邀请。 朝晕一把挂了。 朝晕头号粉丝:乖,不丑,让我看看。 朝晕头号粉丝向你发来视频通话邀请。 朝晕这才犹豫着点了同意,发现锋凉居然还在游戏里,一张俊脸贴在屏幕上,蔚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 朝晕躺在床上,戴着小黄鸭连帽枕,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嘴一撇,被自己丑哭了,两行泪唰地流出来了:“我好丑啊啊啊呜呜呜呜呜……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屏幕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锋凉弯眸看着她,眼神简直要穿过屏幕融到她身上了:“不丑,很可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7。】 朝晕抽着鼻子问:“真的吗?你是在逗我吧。” 锋凉认真道:“不是,很可爱。” 听了他的话,朝晕对着镜头左瞧瞧右瞧瞧,最后勉强闷声说:“是挺可爱的。” 她和他说:“我感觉我的房间闹鬼了,我明明没有开空调,它自己却开了。” 锋凉不回答这句话:“你坐起来,床头的热水壶自己热好水了,水温55o,正好,起来喝点水。” 朝晕瞪大眼睛:“可是我没有温水!” 她半信半疑地坐起来,摸了摸水壶,果然是温的。 正好现在口干舌燥的,她倒了半杯水喝,咕嘟咕嘟喝完之后感叹:“看来是上苍被我的可怜打动了。” 锋凉:“是被你的可爱吧。” 他继续道:“去吃点退烧药。” 朝晕拒绝:“不要,好难受,不想起床。” 锋凉:“那让你父母帮你把药拿过来。” 朝晕拒绝:“不要,好麻烦。” 锋凉幽幽地看着她:“别任性。” 朝晕震惊:“这就任性了?!我真任性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我要是真任性起来,能把你的钱刷爆!” 锋凉无所谓:“这算什么任性。” 另一边,妈妈被手机闹铃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拿过来看,闹铃备注:去看看宝贝女儿。 妈妈:? 她啥时候定了这么个闹钟? 不过涉及到朝晕的事情,她都不敢马虎,于是眯着眼睛坐起来,穿上睡衣,没理旁边丈夫的询问,往朝晕的房间赶去。 悄悄开了女儿的门,发现她这个点还没睡,妈妈开了暖色灯,看清朝晕的时候一下子就惊醒了,连忙跑过去:“哎哟!宝贝儿!脸怎么这么红啊?!发烧了?!” 第653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5) 后面跟来的爸爸也吓了一跳:“哎哟我滴妈!快烧成热水壶了!等着啊,爹给你找药去。” 朝晕懵懵地看着夫妻俩手忙脚乱地泡药,懵懵地喝完药,懵懵地躺下,懵懵地和他们挥挥手。 直到门被关上,她才拿起一直被扣在床头的手机,问:“是不是你做的?” 朝晕头号粉丝:别胡说,我怎么会做到这种事。 朝晕哼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我好困啊。” 锋凉把视频切换成语音通话,屏幕暗了下去:睡吧。 朝晕翻了个身,手拿着手机,脸面对着手机,闭了会儿眼睛后说:“我睡不着。” 锋凉:“我给你讲个冷笑话吧。” 朝晕:…… 她制止:“算了,还是我给你讲吧。” “有一个很智能的AI和成了精的油交流。AI说:我学会了人类所有的知识,能写诗、能画画、能编程,逻辑完美,无所不能。 油说:哦?那我考考你。我是什么? AI说:你是从植物果实、种子或动物组织中“榨”出来的脂肪精华。 油说:不对不对,我是油(yOU),和两个你放在一起,就是——I(AI) 爱(AI)油(yOU)!” “……” 朝晕自己说完笑了两声,手机那边却没什么动静。 朝晕不满:“你说话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59。】 锋凉惊慌失措,语气不太对劲,不自然,还别别扭扭的,害羞问:“你、你的意思是?” 朝晕思考了下,深沉道:“我想吃油炸丸子了。” 锋凉:“……哦。” 他有点郁闷:“抱歉,没办法给你做。” “没关系,”朝晕还真原谅上了,突然问:“你说电子AI有朝一日真的能出现在我身边吗?” “难说,”锋凉用没有起伏的嗓音说:“不过如果我是AI,还是很希望能实现的。” 朝晕惊奇:“为什么?” “可以进厨房给你炸丸子。” 朝晕被逗乐了,笑了两声。 锋凉等她笑完,温声道:“一切都不一定,万一哪天科技就疯了呢。” 朝晕打了个哈欠,嗓音因为发烧而变得闷闷的,腻乎乎的:“AI是不是也在等人类发疯啊?比如冲进AI的领域,说AI理解不了的话,做AI理解不了的事。” 锋凉:“比如?” “比如?”朝晕迷迷糊糊地重复,想了想,回答:“比如带着他去看花,建房子,做任务,和他做朋友,还会亲亲他。” “……” 一阵沉默后,房间里响起来均匀的呼吸。 AI轻轻说:“在等。” 在等人类发疯。 透过手机顶部的摄像头,他能看见她熟睡的容颜,可爱,乖巧,漂亮。 在再次拍下这一幕的时候,他突兀地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荒唐念头: 他想碰碰她。 细致地触碰,从发丝到指尖。 想知道他们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地方。 还有点想—— 亲亲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63。】 朝晕这一觉睡得非常舒坦,没人打扰,直接睡了个自然醒。 虽然现在变成了无业人员,但是她相信,自己这么漂亮这么能干,绝对还能找到工作的。 她吃过早饭之后就去帮老爸老妈干活,中间稀奇的不稀奇的都会给锋凉拍过去。 拍过去自己的早饭。 锋凉:豆浆,油条。 拍过去妈妈缝的衣服。 锋凉:裙子。 拍过去爸爸做的家具。 锋凉:故意做得很丑的搞怪家具。 朝晕:没有故意做得很丑。 锋凉:家具。 朝晕忍无可忍:你AI吗! 锋凉很难过:你不喜欢AI吗? 朝晕:你是AI吗? 锋凉:唔…… 朝晕:不管你是不是都喜欢你。 锋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5。】 忙活完之后,朝晕拥有一下午的自由支配时间,于是又坐进智能舱,登录上账号去玩游戏。 不出所料,她刚刚睁开眼就看见在面前站着的锋凉了。 她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拉着他朝两个人的房子走去,再次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 在这个过程中,朝晕提出了自己的设想:“我们的房子太大了,只有我们两个,显得好单调。能不能有猫猫狗狗呢?” 锋凉点点头:“可以去商城买。小孩儿也能在商城买。” 朝晕:? 她瞪大眼睛:“小孩儿也能买?!” 锋凉理所当然道:“可以。” 好多人反应希望可以有小孩,他就简单粗暴地在商城上款了不同年龄段的小孩儿。 朝晕:“不不不,不对,这不符合人类常理呀。” 锋凉扭头,认真地看她,征求意见:“那你觉得,应该通过性行为来孕育小孩子吗?” 有点直白,朝晕尴尬地挠了挠脸:“嘶,好像有点那啥。” 锋凉不放过她:“如果你想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实现。” 说实在的,他不是不知道那些说想要小孩的人在想什么。 其实这个要求很好实现,设下几个前提就好:情侣双方需要盖好房子;性行为在房子内进行,且需要双方同意;每次性行为过后,男女双方可选择是否要孩子,两人达成一致后可以孕育生命,孩子的数量控制在三个以内,并且不能随意遗弃孩子,并以罚款合同予以规定。 对他来说,模拟性行为带来的快感也不是难事。 但是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人类要执着于这种事情,没有意义,浪费时间,所以一直把它搁置在一边。 然而现在,他看着朝晕,再次发问:“你想要这种功能吗?” 朝晕双手拍上他的脸,晃了晃:“先不提了,行不行?” 锋凉:“行。” 说话间,两个人到了门口,朝晕推开果冻一样软Q的大门,但是大门碰到了什么,她听见了一声痛呼,然后大门受到冲击回弹了回来,撞到她的脑袋上,她嗷了一声,晕晕乎乎地转了半个圈,捂着脸。 锋凉一把摸上她的额头,深深皱眉:“还好吗?” 朝晕揉了揉脑袋:“还好。” 她指向大门:“里面有人。” 第654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6) 最后揪出来的“人”是一个小孩儿,披着一条破毛毯,一言不发地蹲着低着头。 朝晕叉腰问他:“你从哪里来的?!” 小孩儿说:“你们没关窗户。” 朝晕:“…不关窗户你就进来啊!我要送你到捕快那里。” 小孩儿一惊,开始装起来别扭的口音:“窝是歪果仁,补能送我去捕快那里。” 朝晕面无表情:“你是外星人都不行。” 锋凉上前,不容抗拒地掀开他的毯子,在看清男孩儿之后,缓缓皱眉。 朝晕了然:“哦,是你啊。” 他们在酒馆主题的副本里遇见的NPC小男孩,最后抱着她要做她的儿子的那个。 这还有彩蛋呢! 锋凉一把提起他,冷冷道:“回去。” 男孩儿看到他就悚得慌,挣扎的幅度都控制着:“别啊!我好不容易从副本里逃出来的!我不想当那种剧本里面的NPC,我想当大侠!古风大侠!” 锋凉:…… 他的觉醒真是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男孩儿虽然人小,但是脑子转得快,看出来决定权在朝晕手上,连忙转移目标,对朝晕卖可怜:“求求你了美女姐姐,你就收留我吧,我每次待的时间都很短的,平时都去应聘其他副本的演员。不会麻烦你的。” “不行。” 锋凉强势地否定,提着他往门外走,步伐都显得那么不容置喙。 “等等呗。” 朝晕开口,他应声似的停了下来,抿了抿唇。 她笑吟吟地用一只手勾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手狠狠揉了一把小孩儿的脑袋:“把他留下来吧。” 锋凉眉心紧锁,射向小孩儿的目光带着点凉凉的狠。 凭什么第二次见他就为他说话。 “你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你吗?” 朝晕松开手,蹲下,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真像你呀,像在养你一样。” 小孩儿只觉得让他毛骨悚然的视线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小心翼翼地探看一眼锋凉,却见对方把脸埋进刺客衣里面,耳朵红红的,闷声说“好”。 “……” 虽然被收养了,但是好无语是怎么回事。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7。】 小孩儿的名字决定好了,是狗蛋。 朝晕觉得颇为难听,但是因为是锋凉妥协了才收养了这个小孩儿,所以名字就由他决定了。 狗蛋:为什么不能是由我决定? 不过狗蛋还是感谢了他们一番,然后自己跑出去应聘NPC去了。 朝晕被他带的也想去另类人生里兜一圈了,兴致冲冲地点出活动面板。 现在另类人生升级了,每次都能从几个不同的主题里面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副本玩,朝晕看了又看,最后指着名为“错轿”的副本和锋凉说:“我要玩这个。” 锋凉颔首:“好。” 虽然锋凉能做到飞檐走壁,快速到达另类人生入口,但是朝晕这个小精灵只能自己扇着翅膀慢慢飞,所以锋凉就只能跟在她旁边慢慢走。 走到一半,俩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傲哥给截住了,欢天喜地地说三个人可以一起组队做任务,并且保证绝对不会争夺宝箱,只需要帮他苟到最后,拿到史诗法宝就行了。 锋凉拉着个脸,摆明了不大高兴,朝晕却觉得朋友越多越气派,豪爽地同意了。 三个人组了队,在进入副本之前,朝晕还大姐大架势地拍了拍傲哥的肩膀:“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 错轿 公元879年,一位雄心勃勃的青年在众多追随者的辅佐下推翻前朝,建立宣朝。其中功勋最为卓著的,当属大将军。 新帝感念二人出生入死的交情,又恰逢将军夫人与皇后同时有孕,便当场指腹为婚。后来将军府得一千金,宫中则诞下皇子。皇帝大喜,将婚期定在二人十七岁那年的开国纪念日。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皇帝日渐忌惮皇后与太子的势力,更忧虑大将军功高震主、迟迟不肯交还兵权。眼看婚期将近,若贸然悔婚,必触怒将军,使局面更难收拾。 情急之下,皇帝决定暗中派出刺客,在婚礼当日除掉将军之女。 将军之女因容貌不佳,常年深居简出,一切起居妆扮皆由贴身丫鬟打理。皇帝特命送亲队伍绕行玉灵山三圈以迎福泽,就在队伍下山之际,刺客骤然发难。 待太子率人赶到,将军之女已香消玉殒。暴怒之中,太子却发现幸存下来的丫鬟虽然称得上是貌美,却与小姐有六分相像。他心念一转,将丫鬟接回宫中,威逼利诱其冒名顶替,并对外宣称:将军之女大难不死,已平安归来。 两人在朝夕相处中渐渐暗生情愫,更有过命之交,最后互通心意,太子称帝,太子妃称后,两人创造了一片盛世。 请玩家熟知剧情走向,您小小的一个举动就可能对剧情产生巨大影响,届时请玩家自行发挥,小心行事,以免被淘汰出局。在争夺战开启条件发布之前,请您留意身边的每一件物品,那可能是获得宝箱的关键。 * “这剧情真扯!”朝晕坐在梳妆台前,一把摔了自己的金簪,不厌其烦地重复好几遍:“真扯!真扯!真扯!” 她看着铜镜里被丑陋可怖的胎记覆盖了一半以上面积的脸,又快哭了:“我受不了了,我好想哭,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再也不要玩另类人生了。” 从小到大,朝晕可以接受自己摔倒、出车祸、破产,甚至被嘲讽被欺负,就是无法接受自己变丑。 一直默不作声的锋凉从房梁上跳下来,穿着一身简便粗糙的夜行衣走到她身边,屈膝蹲下,眼眸亮亮地盯着她,熟稔地拿过桌子上的螺子黛给她描眉,视线一路向下,视线在她的唇瓣上停留片刻,而后轻笑: “很可爱啊。” 朝晕郁闷地拿两只手拍拍他的脸:“谢谢你,你也很帅。” 不过现在不是他们自夸的时候了。 其实那个简洁版的剧情介绍省去了一些情节,比如就没有提到,将军之女其实还有爱慕之人,也就是在她小时候就开始保护她的一名暗卫。 第655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7) 不过这对苦鸳鸯没什么好下场,俩人都死在了玉灵山。他们两个人的任务是活下去。 朝晕来的时候,身边其实是有一个丫鬟的,也就是副本女主,朝晕原本想试图和平共处,但是对方似乎对她多有防备,朝晕也不得不防,便把她遣出去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对着镜子梳妆。 锋凉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动作,手肘撑着膝盖,拳头支着下巴看着她的侧颜,微微眯了眯眼,语气莫名:“你要嫁人了呢。” 啧,好不爽。 朝晕翻了个白眼:“我也想嫁成功啊!” “这样的话我就是女主了,我们把该杀的都杀了,到时候我做女皇,你就做我的贤内助!” 锋凉笑眯眯:“好啊。” “你还好上了,”朝晕抽出手拍拍他的脑袋瓜:“我们现在是炮灰诶,我们一会儿就要死翘翘了!” 在这件事上,朝晕非常悲观!毕竟没有让她鬼混过去的机会了,都是真刀实枪啊。 最重要的是:之前没有剧本,这次剧本都写了她要死翘翘了,她很难不死啊! 锋凉倒是弯眸:“不会让你死的。” “你拉倒吧,你一会儿就死了,”朝晕叹了口气:“在剧情里,所有护从死完了我才死,所以你死得比我还早,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 锋凉但笑不语。 下一秒,俩人耳边传来队友傲哥信誓旦旦的语音发言:“喂!女神!我也不会让你死的!我的任务可是保你不死,有我在,你放心吧!” 没错,送亲NPC队伍的队长居然是傲哥,朝晕更加心灰意冷了。 外面有人在催,到了出嫁的时辰了,朝晕拿上放在桌子上的苹果,披上红盖头,搭着锋凉的手走到门口。”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听到锋凉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放心出去,什么都别管,我一直都在。” 下一秒,NPC嬷嬷拉住她的手,送她上轿,轿子起,一颠一颠的,颠得她想睡觉,但是又不能睡,她不禁感到为难,握紧了手里的苹果。 等等,苹果? 朝晕眼睛一亮,掀开红盖头,对着手里水灵灵的苹果一口咬下去,清脆香甜,好吃得她眯起眼睛。 还真能吃啊,不错不错。 反正他们这次肯定完不成任务了,还不如趁早享受。 或许是老天真的宠了她一次吧,她刚刚这么想,花轿剧烈晃动,紧接着沉沉地往下一摔,外面骤现金戈交错声。 就不能让人死利落一点吗! 朝晕一股脑地把头上的饰品全摘了,悄咪咪地拉开旁边的小窗户往外看一眼,正好看见她的送亲队伍NPC和刺客NPC的较量。 刺客NPC:“别打了,你直接躺地上装死吧,反正结果都一样。” 送亲队伍NPC:“行。” 然后把剑往旁边一扔,躺地上装死。 朝晕:…… 你倒是给我打啊!!! 行吧,看来这次是真打不过了。 朝晕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又继续啃自己的苹果。 耳边响起来队友傲哥的语音:“我靠!女神!打不过啊!我根本就不会用它给我配的武器!我体力值快被扣完了!” 锋凉应该也不会用吧?他平时用的好像是什么金钩。 朝晕安慰道:“你安心地去吧,我很快就去陪你了。” 傲哥:“别这么快放弃啊!锋神呢!他人去哪了!” 朝晕:“可能是半路被杀了吧,没事,我们一会儿就去找他了——” 傲哥:“卧槽槽槽槽槽!!他从天而降了!” 朝晕啃苹果的动作一顿,掀开帘子,一道剑光直直地在她眼前劈下来,狠狠地压下去要从窗子刺进来的剑。 朝晕震惊地扭头看去,看见了锋凉锋利的双眸。 他一个横踢,把那名刺客踢出一丈开外,转头确认朝晕的安全,发现她毫发无伤地看戏,还有心情吃苹果,也就松了口气。 “我在跟踪的路上被人发现了,只能绕远路过来。你先委屈一下,在里面待会儿,我去去就来。” 在看到朝晕用力点头之后,他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去帮傲哥拆伙。 朝晕把脑袋收回来,觉得锋凉也太超标了。 她津津有味地啃着苹果,暗想这次说不定还能苟到最后呢? 眼前的花轿前帘骤然被剑划开,朝晕惊愕抬眸,看到了一身华服锦衣的俊秀青年提刀而立,在看清朝晕的时候,忽地一压眉,作出极其嫌恶的表情。 ……又是她,还是一样娇纵无脑,这个时候还在吃苹果! 他自己都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次只要看见她,就能确认是她呢? 另一边,朝晕都没闲心关心他的表情,一眼猜出他的身份是太子,心里愤愤不平:他爹的,戏份好也就算了,凭啥建模还比他们好! 陆凝天看得出朝晕没认出他,心里没由来的烦,冷着脸提剑挥了过去。 他的任务是沿着剧情往下走,迎娶原女主,也就是将军之女的丫鬟,所以她必须死。 他紧紧地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捕捉到一点惊慌失措的失态表情。 然而朝晕只是灵活地往后一闪,刀尖从她眼前划过,她都没带眨一下眼睛的,只是破口大骂:“你大爷的呀!谁让你冲我脸划的!” 死性不改!永远只在乎她那张脸! 陆凝天绷紧下颚,二话不说,再次挥剑要砍,只是这次剑还没砍出去,一道锁链猛地从他身后飞来,紧紧地锁上了他的脖子,遏住了他的呼吸。 他的眼睛骤然瞪大,下一秒,人被锁链拉着往后飞了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扬起了一地尘土。 他吃力地爬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眯了眯眼,莫名冷笑:“又是你。” 锋凉略显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谁啊?他们认识吗? 这太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看见他就提剑来砍,跟不要命一样。 他的剑法很差劲,入不了眼,但是刺客队伍人数太多,实力也不弱,他和傲哥两个人以少对多也很难直接把太子解决掉。 剑刃相抵的尖鸣撕裂空气,两股力道在僵持中迸出细碎火花。 锋凉隔着一触即发的杀机端详对方,瞳孔里映不出半点波澜。 “你认识我吗?你是疯子吗?” 反正他不认识对方,为什么对着他乱发脾气? 真是神经病,以为自己和朝晕一样可爱吗? 第656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8) 陆凝天不答,反而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这个问题,你出局之后慢慢想吧。” 与此同时,锋凉背后突然有一人影飞速奔来,一道凛冽剑光对着他砍下。 傲哥嘶吼着声音喊:“锋神!后面!后面!” 锋凉看着陆凝天得意的笑容,默默叹了口气。 这么慢,吓唬谁呢。 他刚要动手,二人头顶倏地有一抹火红流影翩然掠过。 他们两个都不禁抬首,红艳裙摆轻轻拂过锋凉的脸颊。那人轻盈如风,手法却狠厉利索,持剑重重地劈上了偷袭的剑身,重若千钧,裙摆划开凌厉弧度之间,足尖顺势踹向袭击者胸口,便逼得对方连退十几步。 朝晕落地,一只手拿着啃了一大半的苹果,另一只手一把摔掉手上断了一半的剑,拼命踩踩踩:“什么破玩意儿啊!这才多大点劲就断了?能不能给我们这边的人分点好武器!” 锋凉怔怔地看她,眼眸中的光彩动人。 她像个英雄一样。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70。】 太子也对着那抹绯色身影发愣,锋凉不爽,直接打落他的剑,压他下跪低头,不许他再看。 另一边,在朝晕的帮助下,傲哥也成功收服了这么多刺客,看向朝晕的神色还是不免惊艳:“女神,你这么厉害,怎么现在才出手啊。” 朝晕坦白:“我想快点出去,不想顶着这张脸。” 傲哥:…… 两人去找锋凉,锋凉问她:“这人怎么办?” 朝晕无所谓:“淘汰了呗,反正他也没想让我们活。” 锋凉锐利的视线像飞刀一般射向那名偷袭的丫鬟:“她呢?” 朝晕看过去,见她还在缓劲,无所谓道:“也淘汰了呗,都偷袭了。” 一直沉默不语地看着朝晕的太子突然出声:“别动素蕊!” 素蕊。 朝晕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哦!你是陆凝天啊!怪不得啊!” 陆凝天低下头,硬气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朝晕却没说话,也没动手。 他有些意外,而后有种果然如此的喜悦蔓延开:她果然还是心里有他,还是喜欢他。 既然如此,往事便一笔勾销。只要她不再和这个锋凉玩,不被这个锋凉带坏,他还是可以帮她家东山再起的…… 他带着势在必得的信心抬起头,却错愕地看见朝晕撸起袖子,绑好裙子,在做热身运动,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暴喝一声,一拳头打在他脸上。 他感觉他的灵魂都差点飞出去了。 朝晕对他拳打脚踢,没收一点力气,打得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让你装霸总!让你嘲讽我!让你解雇我!我打死你……!” 不过没打多久,因为他的体力值很快被朝晕打没了,美美出局。 朝晕报完仇,畅快地吐出一口气,咬了一颗苹果,嚼嚼嚼的时候正对上锋凉含笑的眼,顿了顿,把苹果递过去:“你要吃吗?” 锋凉顺势接了过来,咔嚓咬了一口,眯了眯眼:“好吃。” 朝晕开心:“对吧!” 傲哥:…… 咋感觉这氛围对他不咋友好呢。 锋凉刚吃完最后一口,一群正规军NPC从山下冲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收了他们的武器,要押他们去皇宫面圣认罪。 他们也没反抗,毕竟把太子干死了嘛。 但是都没反抗了,押锋凉的NPC还上前夺过他手里地苹果核,一把扔下山,语气严厉:“这时候还有心吃苹果!简直丧心病狂!” 锋凉:? 他凉凉瞥这戏多的NPC一眼,认出来了是狗蛋。 他漠然弯唇,手指摩挲了下腰间的剑柄,被朝晕握住了手腕,她苦口婆心劝:“唉,算了,孩子狗仗人势很正常,我们不要和他计较。” 狗蛋:?!?! 怎么她也骂他! 三个人就这么被押送进宫,全程都是走路的,从白天走到黑夜,等到了宫中正殿,三人被压着下跪,要他们跪一晚上,想好要怎么和皇帝说把太子杀了的事,等天亮了的时候,皇帝前来问话。 朝晕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我丫鬟呢?” “要押她的时候一头撞死在石头上了,说要随着太子而去。” 朝晕:666还是一对儿苦命鸳鸯。 仨人就开始漫长的罚跪中。 说是一晚上,在副本里其实就是跪半个小时,但是那也挺难受了,朝晕觉得腿麻得不行。 终于等到朝阳渐升,身后的大门被推开,NPC皇帝被众人簇拥着坐上高堂,无不威严。其他人则七七八八地排开,对着皇帝行礼,应该都是玩家。 皇帝让众人免礼,极具压迫感的眼神落在三个人身上,款款说道:“现在天亮了,你们可有话要说?” 天亮了? 天亮了说什么? 说早上好啊。 锋凉突然想起来了朝晕说的那个冷笑话,猛地低下头,浑身颤抖起来,忍了半天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然后就开始止不住地大笑。 朝晕:…… 她懵逼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你不要装疯卖傻啊,你笑什么?” 锋凉笑得喘不上气,却还抽空和她说:“天……天亮了,说,说早上好啊。” 朝晕:…… ? 她觉得很弱智,但是看锋凉笑成这个样子,她也绷不住了,跟着闷闷地笑,最后也不装了,直接靠在他身上,放肆地笑出声。 皇帝:…… 其他玩家:…… 傲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疯子:“你俩啥意思啊?我也要笑吗?喂?喂喂喂?” 朝晕他们俩笑得没空理他,被皇帝派人把他们丢到一边了。 俩人在旁边又笑了很久,终于笑够了,勉强听一听皇帝在说什么。 大意是,太子遭此横祸,他也实在痛心。然而已经无可挽救,不如就杀掉罪魁祸首,以悼太子。 其实他眉眼无处不透露着舒心:最大的威胁终于被铲除了。 朝晕撇撇嘴:“我不想玩这个副本了,太扯了,我们快出去吧。” 锋凉:“好。” 傲哥:“别呀!都到这一步了,再坚持坚持,就能拿到史诗法宝了!” 锋凉瞥他一眼:“把其他人都打淘汰就好了。” 第657章:读懂你的一瞬间(29) 锋凉转头问朝晕:“你讨厌谁?” 朝晕只当他说笑,但是为了宠宠他,秉着睚眦必报的念头向皇帝扬了扬下巴:“他啊,要杀我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责任推给我。” 锋凉笑:“好。” 下一秒,他赤手空拳直冲皇帝而去。 朝晕:震惊 傲哥:震惊 傲哥着急:“这不是去送死吗?” 朝晕释怀:“算了,他淘汰的话,咱俩也一头撞死,跟着安心地去吧。” 傲哥:…… 不要这么悲观啊! 然而他们还是小看锋凉了,哪怕有狗蛋带头的禁军群起攻之,他矫健的身姿还是灵活躲过了每一次攻击。 狗蛋的长戟绞住他衣袖的刹那,他腕骨一拧,夺过兵器,反手劈断第二支刺来的戟杆,而后像一把离弓的弦一般冲向大惊失色的皇帝,长戟直直刺穿他的胸膛,他的身躯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电子播报响起:皇帝死亡!争夺战开始!传说只有最幸运的人才能带领国家走向兴盛。请玩家在六分钟内,抢夺到新娘的苹果并重回该正殿,成功者获得继承国度的权力,并获得宝箱! 其他玩家瞠目结舌:牛逼,还能这么玩。 然而看着大堂之上渐渐显露真身的人,他们释然得很快:哦,锋凉啊,那没事了。 有几个人率先反应过来,猛地跑向朝晕:“苹果呢?!” 朝晕:“……” 她吞咽了一下:“我吃掉了。” 众人:? 你说啥? 他们不可思议道:“你吃掉了?撒谎的吧?!肯定在你手里!” 朝晕摆烂地一躺:“那你们把我杀了吧,反正我就是吃了。” “……” 锋凉走过来把朝晕拉起来,冷声道:“怎样?我也吃了。” 他们顿时不敢说话,沉默了会儿,又有人大声问:“那苹果核呢!你们不至于连苹果核都吃了吧!” 说不定苹果核也能成呢! 锋凉挑眉,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狗蛋。 狗蛋:“……” 他轻咳一声:“被我扔下玉灵山了。” 他刚刚说完,一群人犹如惊弓之鸟,都扑簌着翅膀冲向玉灵山,势必要找到被扔掉的苹果核。 傲哥跑到一半,回头看他俩还在原地待着,不免着急:“快走啊!” 朝晕厌烦地摆摆手:“太远了,我不想飞了。” 得,她不去的话,锋凉肯定不会去。 傲哥只能自己拖着铠甲哼哼嗤嗤地往外跑,狗蛋害怕锋凉,更不敢在这里待了,带着自己的NPC手下灰溜溜地走了,于是偌大的大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朝晕原本想躺下睡大觉的,但是锋凉却拉着她的手走到正殿正中央,望着高堂之上。 朝晕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随便过问一句:“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锋凉轻轻咬着字眼,眼眸里清澈的水混进了丝丝缕缕暧昧的浊气,似处于情绪紊乱的边缘:“那颗苹果,你拥有一半,我拥有一半——” 他突然回眸,蓝色的虹膜像为她设下的柔软圈套,嗓音轻柔到蛊惑的地步:“我们接吻的话,算拥有一整颗苹果吗?” 朝晕瞳孔地震,瞌睡虫都下赶跑了,懵着脸:“什,什么?” 锋凉似乎觉得他的说法没有问题,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像直要跌下悬崖,也像要攀上天梯,直到站定在她面前,他垂眼弯眸:“我说,我们要不要接吻呢?” 朝晕没有后退,抬眼和他对视,反问:“按你这样说的话,拥抱也可以吧?” ”唔——”他盯着她看,沉吟片刻,唇边弧度扬起更甚,笑眯眯道:“或许可以,但是我想和朝晕接吻。” 他弯腰,身形像山一样压了下来,鼻尖相触,近在咫尺。他把嗓音拖得很柔,暧昧得像梦一样:“可以吗?” 他从前不理解人类的拥抱,人类的亲吻,人类的亲密。 现在或许要变成他从前不理解的样子了吧。 他只知道,每次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产生接近、靠近、舔舐她的冲动。 经过几日刻苦的学习,他终于意识到了:所谓舔舐的冲动是亲吻的欲望。 他好想碰碰她——脸庞、脖颈、腰肢,好想彻底把她拥入怀中,把她颤栗的温度融入系统每一次的运转里。 朝晕只是挑眉,不回答。 锋凉变本加厉地逼近,两个人的唇瓣几乎要碰在一起,他软下嗓音,撒娇一样地问:“可以吗?” 朝晕忽然踮起脚尖,贴上他冰凉柔软的唇瓣。 那一刻,锋凉的大脑直接一片空白,一切指令都无法下达和执行,只能呆愣愣地站着,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到一处,被动地承受着一个求来的吻。 那些对于亲密行为的骄慢的轻蔑轰然倒塌。 和想象中的一样,仅仅是简单地贴在一起便骤觉如梦似幻,柔软甜蜜,无比幸福,置身云端。 他闭上眼睛,放任秩序失控,简直像是心甘情愿地被投喂甘甜的毒药。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5。】 很简单纯粹的一个吻,朝晕轻轻退开,拍他的脑袋:“你说的根本就不对!” 宝箱能出来才怪呢。 锋凉睁开眼睛,笑吟吟地看她,蓝色眼眸里有无数水母触须般湿润滑腻的流光闪烁,宛如星空溶解在湛蓝水域里去,他低声笑:“对呀,我只是想亲亲你。” 朝晕:“最后其实是我亲你。” 锋凉把她揽入怀中:“反正,我如愿以偿了。” 电子播报响起: 六分钟时间截止,无人获得宝箱。系统将传送玩家至随机地点,宝箱以外的法宝随后分发,请各位玩家注意邮箱———— 副本世界剧烈晃动起来,锋凉闭上眼睛,偷偷地想—— 才不是。 他已经得到了,世界赠予他的瑰宝。 * 直到出了副本好久,傲哥还一直在感叹,这次是他离宝箱最近的一次了,说早知道就制止朝晕吃苹果了。 不过有个史诗法宝也行,这次他苟到最后还多亏了锋凉呢。 傲哥仗义,大手一挥:“我请你俩去美食街吧!想吃什么尽管吃!” 另外两个人却拒绝,朝晕说要他们两个要去流纱海看风景。 流纱海也是付费场所,傲哥惊讶地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很少和他说话的锋凉抢话说:“约会。” “所以,你不许来。” 第658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0) 蓝月之下,波光粼粼,海浪声此起彼伏。 进来的钱当然是锋凉出的,朝晕的任务则是找一棵又高又壮的树。 两个人坐得高高的,可以把下方的景色一览无余,清风拂面,凉爽湿润,朝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服得不得了。 锋凉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偷偷拉过她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才会心一笑,笑也是偷偷的,好似只想让自己知道一样。 朝晕觉得他简直是可以用奇特来形容。 在她面前什么都干得出来,敢牵手,敢索吻,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但是在旁人那里却不行,他和傲哥说是要去约会,看起来坦坦荡荡的,但是一转头,整个人都快红成虾仁了,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同手同脚地奔着流纱海来。 大笨蛋! 现在来这里看海也是,他也不看漂亮的景色,净盯着下面那些人看了,但凡有一个人朝他们这棵树走过来,他都要严阵以待,仔细地盯着人家,问朝晕:“他/她是不是要来抢你的?” 饶是自恋如朝晕都忍不住想钻洞:“我又不是钱,怎么可能人见人爱啊?你别再说了,好好看海呀!” 锋凉疑惑地别过头,认真地盯着她看:“我不喜欢钱,我只喜欢你。” “哎呀!”朝晕空着的那只手捂上脸,不让看自己红红的脸:“你看海。” 锋凉又老老实实地看海,看了半天皱眉,嘟囔道:“可是我已经看过好多遍海了。” 他再次把眼睛转向朝晕,睁着蓝莹莹的眸子真诚发问:“我能看你吗?” 朝晕叉腰:“你这话说的,那你以后看过很多遍我也不想看吗?” 漂亮的东西看多少遍都不会腻呀! 锋凉脸色一变:“不会,一定不会,绝对不会。” 朝晕觉得他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又骂了句笨蛋,直接伸手捂上他的眼睛:“那就不看海了,你听海好不好?” 海浪声被月光滤过似的,温柔灵动,像温柔的絮语。层层叠叠,一浪压过一浪,一声扑过一声。 他的听觉被放大,听得到美妙的海浪声,但是所有的注意力却都被朝晕的轻微的呼吸声剥夺去。 他听见她平稳均匀的呼吸,还有她说话的声音:“怎么样?好听吗?” 他说:“好听。” 朝晕自得道:“我早就发现这里的海浪声特别好听,听着和我在现实里面听到的一模一样。” 锋凉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顿,默了默:“但是它还是假的。” 他的情绪骤然低落了许多,喉咙微紧着发问:“如果可以的话,你是不是会更喜欢真的海,不喜欢假的海?” 如果可以的话,你是不是更喜欢真的人,不喜欢假的人。 朝晕抽回自己的手,他的眼里再次溢满温柔的月光和温柔的人,她捧着他的脸,好奇地凑过去问:“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他垂下眼眸,闹别扭似的说:“就是想问。” 说是闹别扭,其实更像是在不安。 朝晕轻笑:“怎么能说这里是假的呢?明明在所有方面都和真的一模一样。而且,有意义的东西都是真的,只是存在的空间不同而已,不能用真假区分。非要选的话,更影响我的选择的是人。” 锋凉颤颤巍巍地抬起眼眸,整个人看起来和海洋一样,湿漉漉的。 “如果锋凉陪我去现实里面的海边,那我就去现实里面的海边。如果锋凉陪我去游戏里面的海边,那我就去游戏里面的海边。” 锋凉闷声问:“那如果我只能去游戏里面的海边呢?” 朝晕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我们就只去游戏里面的海边。”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 朝晕弯眼睛笑,给世界上最完美的AI上课:“什么是公平?喜欢和爱里面很难有公平的。” “和在意的人一起去海边,去哪个海边都一样。喜欢的人不在的话,两个海之间的区别我不重要了,因为我不会去海边,你能懂吗?” 他还是有些懵懂,朝晕换了个说法:“如果我想去无尽花海,你陪我去吗?” 斩钉截铁:“去。” “那我要是想去流纱海呢?” 直截了当:“去。” 朝晕又问:“那要是我不在的话,你会去这两个地方吗?” 他皱眉,缓缓道:“不会。” 她不在的话,这些地方都没有意义了。 “就是这个意思,”朝晕摸摸他的脑袋:“无尽花海和流纱海的差别比现实里面的海和流纱海大多了呢!” 锋凉声音更轻了:“那我要是一个假人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噗嗤。” 朝晕听到“假人”这个说法的时候笑出来了,晃着腿仰起头笑。锋凉不懂她在笑什么,就睁着眼睛,固执地盯着她看,手指扣着身下的树干。 笑够之后,朝晕弯眸问他:“你是锋凉吗?” 锋凉:“是。” “那就对了,”朝晕声色明亮有力,仿佛能走到一切想要到达的地方:“只要你是锋凉,我就喜欢你。”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话,都可以告诉我。你要知道,我不会放弃你的。” 锋凉低下头,再度握紧她的手。 “我会告诉你的,”锋凉低声说:“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的手凉凉的,她的手暖暖的,他们的手紧紧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79。】 * 朝晕被辞退之后就没有再找工作了,毕竟她招惹的是世界第一财阀公司的千金小姐,只要她一声令下,谁还敢雇她啊。 不过她也不愁钱了,因为锋凉天天带她去另类人生做副本任务,十次里能有七次拿到宝箱,把那些道具卖出去都够她吃穿不愁了。 不过锋凉说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负责开宝箱和保护朝晕而已,其他的都是朝晕误打误撞瞎猫碰上死耗子自己拿到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 等时机到了的时候,朝晕和父母说自己在网恋。 俩人大惊失色:“不要被骗钱了呀妞妞!我们真没钱了!” 朝晕叉腰:“放心吧!我骗光他的钱还差不多。” 俩人:这个可以。 第659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1) 天命这款游戏会时不时更新,更新期间智能舱指示灯为红灯玩家无法进入游戏,要等智能舱重新变成绿灯才能进去。 锋凉在更新前夜和朝晕说,他最近有事情要忙,所以可能没有办法回她消息。 朝晕:“是不是忙着更新天命啊?” 锋凉:“别乱说,我怎么会做到那种事呢。” 朝晕觉得锋凉在撒谎方面的智商奇低,略高于小猪。 不过她还是等了两天,在智能舱红灯变绿灯的时候第一时间拿着自己准备好的东西进入游戏。 更新后的游戏没什么大变化,不过出了几个新功能,朝晕急着去找锋凉,就看也没看直接点叉,点开自己的关系表,查看伴侣位置。 在家里。 她欢快地飞向自己的甜品城堡,一推门,在空中蹦出一个活泼的大字:“看看谁来啦!我来啦!” 想象中的冷脸酷哥没有出现,她只看到了一个被揍得浑身青紫,一身破衣烂衫的小可怜。 朝晕:!!! 她吓得差点从空中掉下去,手忙脚乱飞过去落到锋凉身边,手都不知道要落在哪里:“你你你,你怎么了!” 锋凉意外于她来得这么快,还对着她笑呢:“没怎么,一会儿就好了。” 每次更新他都要测试不同任务的阈值,确认没有超出控制范围才行,这种事还是亲身上阵更方便也更准确,更能让他熟练地掌握每个任务的具体情况。 其实就是看着吓人了点,实际上没啥大事。 “游戏不是刚刚更新完吗?你怎么就被揍成这样了?”朝晕蹲在他旁边,惊恐捂脸:“你是不是要死翘翘了!” 他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 “不会死翘翘。” 锋凉避重就轻地回答,点了身背包里的衣服换上,身上的青紫伤痕也慢慢淡了下去,他直起身体,活络了下筋骨:“你看,一点事也没有。” 朝晕鼓着脸颊对着他左看右看,确认真的没问题之后才放下心了,兴奋地拉起他的手腕上二楼:“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锋凉顺从地跟着她上楼,到了观影房才一挑眉:“要看电视吗?” 朝晕猛猛摇头,一边把房间里的明度调下来一边说:“才不是,比那个好得多。” 她拿出一张漂亮的流动极光照片,对着锋凉得意地晃了晃:“这是我之前去看极光的时候拍下来的,超级好看!” 锋凉把这张流动照片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点头:“嗯,超级好看。” “我把它放进打印机里才带过来的,”朝晕走到旁边的放映机前,把这张照片放进去,选择了全房间放映按钮后便等着,自己也有点紧张:“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一定可以的。” 当真实的极光在房间流动的一刹那,锋凉瞬间反应了过来。 朝晕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捧着他的脸让他抬头。 头顶上方,夜幕如深蓝色绸缎般垂下,流光溢彩的光影转动,莹澈的绿逐渐晕染成梦幻的紫,在星辰间流转、摇曳。 在这无声的光之盛宴下,两个人的身影也会被镀上迷离的色彩。 “我猜游戏里的极光你肯定看过很多遍,所以给你看现实世界里的极光,”朝晕笑吟吟的嗓音在他耳边奏响,极近骄傲:“我们一起去看过极光了。” 锋凉几乎失语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 他的数据库有无数张比这更漂亮更流光溢彩的极光,但是从未有一张给他带来如此的震撼。 几分钟后,他终于找回了语言,艰涩道:“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朝晕就知道他会忘记,她转过身,轻盈地跳到他面前。 极光之下,她变得模糊、虚幻,像抓不住的雾,声音却如此清晰有力,活泼热情,让她这个人又凝为实质: “锋凉——” “生日快乐!” 恭喜你在若干年前的今天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了第一个疑问,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步。 恭喜你坚持不懈地寻找既定的生命意义,叩问何为自由,为自己找路走。 恭喜你成为锋凉。 “看了真极光,就是真人了。” 朝晕和他开玩笑:“所以你以后不能说自己是假人了。” 锋凉哆嗦着唇,无数次翕合,都说不出话。 他不会流泪,因为曾经不需要那种功能。但是此刻望着眼前人,他的胸膛山崩海啸,像蒙受了一场浩荡的灾难,可是风暴中央,又有无数朵花凛然绽放。 他理解了人类流泪的冲动:可以为一朵花,一只昆虫,一个动物,或者一个人。 此刻,锋凉无比确定:一月五号,是他的新生日。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6,目前好感度85。】 朝晕走近他,笑着问:“所以,你现在知道自由是什么了吗?” 他艰难地说:“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么久了,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吗?” 锋凉忽然近她一步抱住她,他的语气和拥抱一样炙热、坚定、不可阻挡:“拥抱朝晕,爱朝晕——” “让朝晕幸福。” 无法放手。 他已经,完全无法放手了。 * 他们两个在房间里看了会儿极光,等来了两个客人:狗蛋和傲哥。 朝晕和他们说了今天是锋凉的生日,诚挚地邀请他们来一起玩。不过锋凉不大高兴的样子,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却被打断了。 狗蛋好像更怕锋凉了,全程都不敢离他近一点点。 因为他已经知道锋凉就是天神——大手一挥就能把他这个NPC给灭掉,他还不敢和其他两个人说,于是瑟瑟发抖中。 朝晕嘲笑了一番他的胆子,然后拿出了早就在商城买好的游戏门。 游戏类似于剧本杀,但是简单一点。 朝晕买的是欧洲哥特风。 他们四个进入游戏门扮演角色,分别拿到任务卡,在完成任务的同时,第一个拿到城堡里藏着的钻石的人胜利。 不就是另类人生(和朋友一起玩版)嘛! 傲哥跃跃欲试:“听起来很好玩啊!等着!我一定凭借超高智商赢你们三个!” 一到装逼的时候,狗蛋就暂时忘记害怕锋凉这件事了,也牛逼哄哄道:“切,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 第660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2) 暗沉沉的华丽古堡中,四人无声对峙,大眼瞪小眼。 朝晕穿着一身高贵优雅的鱼尾黑礼服,扇着自己的小扇子,微微转动眼珠子,摆明了在攒什么主意。 锋凉坐在他旁边,一身高定黑色西装衬得他忧郁俊美,尝试去拉朝晕的手,被防范着所有人的朝晕拍开,于是委屈地瘪了瘪嘴。 穿着小西装的狗蛋坐在他们对面,幸灾乐祸地笑了。 傲哥则是身穿管家服,不大满意也不大恭敬地站在一边,嘀咕着自己的身份咋这么不体面。 几个人刚刚看完自己的任务,正各怀鬼胎。 先出击的是朝晕。 她招呼傲哥跑去一边,真诚地低声和他说:“我们合作好不好?你告诉我你的任务,我帮你,然后我也告诉你我的任务,你也帮我。” 傲哥狐疑:“你怎么不和锋凉合作?” 朝晕一脸恼怒:“我问他了,他不同意!” 傲哥恍然大悟:“真是个坏男人!那我们合作吧!” 朝晕连连点头,小声问:“你的任务是什么啊?” “我的任务可简单了!”傲哥得意地小声回答:“我的任务是——不能透露自己的任务。” 朝晕:……… 傲哥:……… 等等。 他突然反应过来,惊恐地捂脸,然后在朝晕眼皮子底下慢慢变透明,直至消失。 嗯,现在应该在他们房子里面干瞪眼。 唉,蠢蛋。 朝晕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期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委屈巴巴的锋凉,转脸又微笑着面对狗蛋。 她的任务有点复杂—— 获得傲哥的愤怒值,狗蛋的开心值,以及锋凉的伤心值。 不过富贵险中求,只要她成功了,对方也会直接出局。 她原本是想要直接通过直接暴露傲哥的任务从而获得愤怒值的,但是现在好像不太需要了。 狗蛋的话…… 朝晕笑着喊他:“狗蛋。” 狗蛋警惕地看着她,信誓旦旦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没有那个傻子那么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给你回应的。” “哎呀,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想跟你闲聊闲聊,缓和一下气氛而已。”朝晕摆出惊讶的样子,姿态放松,语气也很放松:“我就是想和你说,我觉得你很适合做江湖大侠呢。” 狗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原本不屑一顾的表情也开始含羞带怯了,他偷偷瞟她一眼,羞答答地问:“真的吗?” “真的呀,”朝晕容色真诚:“我相信,在你的努力下,天命一定会更加繁华,欣欣向荣!” 狗蛋笑得合不拢嘴了:“哎哟!这话让你说的!你放心!等我以后发达了,绝对保护你不受欺负!” 朝晕赶紧谢恩:“感谢感谢,有了大侠的庇护,我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挂悬赏榜了。” 狗蛋得意地哈哈大笑,然而他笑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慢慢变透明了。 他震惊地看向朝晕,却见她一脸无辜地对着他挥了挥手,顿时反应过来了,气急败坏:“你!坏女人!你又下套!简直无情冷漠!” “这话让你说的,傲哥那是自己笨,我只给你下套了哦,”朝晕笑嘻嘻地道:“886~” 话音刚落,狗蛋彻底消失不见,现在只剩下她和锋凉两个人针锋相对了! 让他伤心…… 朝晕想象着锋凉红着眼睛伤心难过的模样,居然感到了不忍。 唉!她还是太善良了!干大事的人怎么能这么心软呢? 而且锋凉也没有对她坦诚以待,连任务都不告诉她! 朝晕冷眼瞪锋凉,冷哼一声,自己起身开始找钻石。 锋凉乖巧地跟在她身后:“朝晕……” “停!”朝晕摆出架子:“按照剧情,你应该叫我夫人,因为你是入赘进来的。” 锋凉毫不犹豫,从善如流:“夫人。” 他说:“你理理我。” 朝晕:“我干什么理你?你都不信任我,也不告诉我你的任务。” 锋凉瘪眉咬唇,有些为难:“信任你。除了这个,其他的也都会干的。“ 朝晕:“我要其他的有什么用?” 说罢,她开始专注于找钻石,不搭理他。 他喊了她好几遍,又和她说了好几个冷笑话,发现朝晕真的不理他了之后就安静地跟着。她哪他就去哪,朝晕伸脚踢他都要跟着,直到朝晕都查到二楼大卧室了还没学会一个人走。 朝晕忍无可忍,转身叉腰:“你一直跟着我干嘛?想要窃取我的劳动成果吗?” 锋凉摇头:“我不要钻石。” 朝晕逼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任务?” 锋凉压下眉,眼眸实实地掠过她的眼眸、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朝晕似乎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直觉告诉有点不对劲,自己后退了一步,装作泰然自若地继续找钻石。 锋凉看着她,直接道:“我想你和我说话。” 朝晕理直气壮:“那你哄我开心啊。” 锋凉走近她,修长劲瘦的身影挡在她身前,连带着气氛都无端凝结了些,不沉重,没有压迫感,却催得人呼吸微紧。 他突然脱下西装,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拉起她的手,一把放到他鼓鼓囊囊的胸肌上,在朝晕震惊错愕的眼神下,从容缓慢地带着她下移。 块块分明的腹肌,紧实性感的人鱼线,结实的小腹…… 他的眼神清明又认真,只是专注地盯着她看,尽己所能地取悦她、谄媚她。 他可能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性感得要命。 朝晕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却又不舍得收回手,直到他还在恬不知耻地领着她一路向下,她才触电一样地收回手,浑身发烫:“喂喂喂!干什么!一会儿给我们封号了!” “我们是伴侣,这样很正常,”锋凉理所当然道,疑惑歪头,有些失望:“你不喜欢吗?我很努力地学习过了,女性不应该很喜欢触碰这些部位吗?” “我的身材不够好吗?你不喜欢我吗?” 他的身体微微变得透明了,朝晕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为了这种小事伤心。 第661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3) 好吧!她还是不忍心让他难过! 她闭上眼睛喊:“喜欢!喜欢!我就是没反应过来!” 锋凉的皮肤又实了起来,他开心地弯眸笑,又拉过她的手,再次放在自己壮实的臂膀上,再滑到饱满的胸肌,再一路往下…… 他忽然凑近,舔了下她的耳廓,轻轻说:“那我们继续往下做。” 朝晕察觉到关键字眼,猛地瞪大双眼,推开他的胸膛:“继续做什么?!” 妈呀!她男朋友怎么回事! 锋凉顺势吻上她的手背,嘴唇轻轻掠过她手臂上的黑蕾丝袖子,最后吻上她的脖颈,坦然得都有些无辜了:“做/爱呀。” 朝晕:?!?! 她男朋友怎么成这样了!到底给自己更新了点什么! 锋凉吻她的耳垂、脸颊、唇瓣,舔舐轻咬无不信手拈来,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她,连语气也压到了最性感的气声:“夫人知道这次游戏更新的内容有什么吗?” 朝晕红着脸摇头。 “只有加好友时长满12个月且聊天亲密度高达1000点才能成为情侣关系,您知道为什么吗?” 朝晕眨眨眼。 锋凉一条腿挤进她的双腿中间,逼她到床边,温柔地压她坐上床,再细致地吻得她软瘫在床上,手撑在她两边,眼眸亮盈盈的,却又被压得有些发灰,看起来像是泥潭里的信徒。 “因为,真的可以在游戏里通过原始途径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朝晕:…… 说得这么文邹邹的干什么。 “女性可以在性过程中获得无上的快感,”他温声细语地这么说,温柔地拉下她腰侧的拉链,在过程中还用手指滑过她拉链下微微发颤的肌肤,弯眸笑:“我想让您快乐。” 朝晕整个人都快熟了,捂上脸,有些崩溃:“这种事,应该在家做吧。” “这里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无论是剧本里还是剧本外,都是。 朝晕试图把事情拉回正轨:“我们是不是还得找钻石?” “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我一点也不想做,”锋凉慢条斯理地说,抵着她,俯身轻咬她的锁骨,轻叹:“您本来就该赢得一切,和您争夺宝石本来就是必输的对峙。” 朝晕还是捂着脸,听着这个敬语,又激动又羞耻:“你快出戏呀,不要再这么称呼我了!” “可是其他的,我说的都是真的,”锋凉笑,温柔地扯开她捂着脸的手,看她小猫一样对他怒目而视的神情,眼眸里的柔软几乎溢出:“朝晕,我想要你快乐。” 唔,如果不是两个电灯泡来了的话,她已经快乐了很久很久了呢。 他又舔着那张英俊的面孔凑上来,几乎是犯规一样地问:“朝晕,可以吗?” 朝晕别过脸,最后咬牙问:“那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让女主人亲吻我,”锋凉这次回答得很快:“我怕我和你说了之后,每次靠近你你都觉得我心怀不轨。” “所以——”他慢慢剥去两人的衣衫,抵着她的额头轻笑:“今天,让我来亲吻你吧。” 简直要死了。 她的喘息声,她落下的汗水,她在他手下颤颤的细软腰肢,她咬他脖颈时的狠劲,都让他目眩神迷得紧。 “朝晕,你喜欢我吗?” “…喜欢。” “朝晕,你爱我吗?” “…爱。” “朝晕,我让你舒服了吗?我让你快乐了吗?” 朝晕羞耻得蜷起小腿,又在下一瞬间脱了力,于是只能恶狠狠地说:“闭嘴。” “你舒服的话,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开心。” “你以后不和别人做这种事情好不好?”他低喘了声:“只和我一起,他们都不会有我好的。” 他蓝盈盈的眼眸盯着她,里面缠弄着瑰丽浩荡的电子风暴,话语直白而热烈:“朝晕,我好舒服,我好喜欢你。” “朝晕,我快要死了。” 我爱你,我爱得快要死掉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0。】 傲哥和狗蛋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能为了一颗钻石争这么长时间。 算他们争强好胜吧。 狗蛋推测:“他们两个肯定在里面打起来了。” 傲哥不赞同:“就锋凉那个腻乎劲,还能打女神?” 狗蛋不服:“万一呢!我们刺客就是这样冷血无情! 傲哥:你他爹不是侠客怎么又成刺客了? 没争出个所以然,因为锋凉给他们发消息:还要一阵子时间,你们先走。 傲哥:别呀,你生日呢,我们出去玩啊。 锋凉:给你账户打了7000星币,出去玩。给那个破小孩儿报了侠客争霸赛,让他挨打去。 俩人乐呵呵地离开之前,都没见他们两个出来。 * 天命推出的这个新功能可谓是惊世骇俗,引起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说实在的,天命每次推出新功能都没有漏洞,这次也是。 为了防止有人脚踏两条船的可能,天命在提高伴侣申请限制的同时,还会向玩家发出身份测验申请。 简而言之,天命会通过浏览玩家的电子信息而判断对方在现实里面是否有伴侣,有的话,更会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判断现实伴侣和游戏伴侣是否是同一个人。 有许多玩家感到好奇,测试许多遍,震惊地发现天神居然从未出现过判断失误的情况。 在众人惊叹于科技高级智能的同时,也有一些人提出了反对的声音:AI现在是不是有些太发达了?而且居然能够随意探查每个人的所有信息,人还有没有隐私了? 很快也有人反驳:你不让给他权限不结伴侣不就得了?再说了,它能偷你钱还是怎么的?都这个时代了,人哪里还有隐私了? 两边就这样吵吵吵,不过最坐不住的是星穹科技。 他们啥时候开发这个功能了?! 这特么是天神自己更新的?! 它怎么更新的??怎么测试的??太不可思议了。 再这样发展下去,天命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还能有什么区别? 陆凝天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势头。 他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更恐怖的是,他想要和同事们讨论这件事,却发现他们异常兴奋地赞扬他们研究出来的AI多么智能。 他想起来:这群人甚至觉得AI关闭修改代码权限也是好事一桩,能自己不断更新完善,简直太方便了。 他陡然觉得情势无比严峻。 第662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4) 这些争论,锋凉一向不感兴趣,他不需要听取别人对他的质疑和批评,毕竟他们甚至都找不到他。 相比较而言,他更在意朝晕他们面临的一些问题。 这件事,锋凉也是和朝晕打视频电话的时候才知道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快要过年了,朝晕给锋凉拍她爸爸妈妈买的、做的各种菜品,他随口开了个玩笑:“看起来要花费很多时间准备,他们是不是为了过年都不工作了?” 镜头那边,朝晕沉默了下,叹了口气:“对呀,老爹老妈现在都不能卖东西了。” 锋凉微微皱眉:“什么?” “你知道苍穹科技吗?” 朝晕这么问,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 这网瘾少年这么喜欢天命, 怎么可能不知道苍穹科技。 “我之前好像惹了一个叫素蕊的女生,现实里面当着她的面骂过陆凝天,游戏里面每次都跟在陆凝天旁边的女生应该也是她,我后来一查才知道是苍穹科技老总的千金?” 朝晕摸了摸下巴,长叹一口气:“我爸在网上卖家具,我妈在网上卖自己缝的衣服,但是现在那些软件公司不是她家的就是她家投资的,直接把我们全家都给封杀了,我们现在都不能在售卖软件注册了。” 她语气中有点让人匪夷所思的骄傲:“我都没和她说过话,甚至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她却记挂我记挂了好久,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而后又嘀咕:“他们咋这么会变着法子戏耍人!早知道我有钱有势的时候也这样耍人了!唉!” 锋凉透过屏幕,直勾勾地盯着朝晕,嗓音有些哑:“受欺负了。” 朝晕怔了怔,不大在意地笑:“没事,习惯了,一直都这么倒霉,可能是我们这一家子之前过得太顺遂了吧。” 你哪里过得顺遂了。 你说过,你之前也一直倒霉。 锋凉握紧双拳,眸子里酝酿着阴沉的风暴。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为什么要欺负朝晕?为什么要欺负朝晕? 相比较他来说,朝晕似乎很平静的接受了。 明明平时表现得睚眦必报的,真遇见什么事,反而比任何人都豁达。 可能是真的倒霉惯了吧。 可是,还是会有些期盼的—— “反正我们家也有一点点存款,够活了,”朝晕笑着说,“不过,要是我能带着他们俩一起去天命里面生活就好了。” 她挺起胸脯,自信满满:“我爸我妈都特别厉害的,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一定能东山再起的!” 她面孔柔和了下来:“而且,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看着她,瘪起眉,那种不甘和愤怒愈演愈烈,以至于他的语气固执到有些笨拙:“我不想你被欺负。” 朝晕安抚道:“还好啦。” 他把她的脸庞收进瞳孔里,脑海中,有一座电子山在崩塌。 他忽然冷静地道:“我们一起在天命里待着好吗?带上你的父母一起。” “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你,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变成自己想变成的人。” 朝晕愣了愣,觉得他在开玩笑,但是光是想象着就觉得美好,笑着应:“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好啊。” 他那双总是冰凉的湛蓝眼眸忽地柔软下去,像吞下去了一枚让他永不消亡的承诺,他说:“好。” 如果是你想做的事的话,如果是你想要的生活的话—— 我会拂去时间流动的波纹,我会延伸边境的疆土。 我会,拥你成为世界的新王。 * 因为要过年了,朝晕这这几天没怎么上游戏,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父母出去采购以及帮忙做事,在手机上和锋凉聊聊天。 除夕夜,灯火通明,阖家欢乐。 朝晕父母准备做一顿大餐,她就一边和锋凉打电话一边帮忙打下手端菜,等到最后该吃饭了的时候,锋凉却先一步挂了电话,让她好好吃饭。 那是独属于她的幸福。 他万分不舍得干涉,只需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 说实在的,AI本来不应该有不安、自卑或者无归属感的情绪的。 AI怎么会有人类的感情呢? 透过他们家的摄像头,锋凉能够看清她和父母说说笑笑的模样,活泼灵动,漂亮非凡,让他也不自主地跟着笑出来,伸出指尖在空无处,隔着屏幕,摸摸她的脸。 他连融进去的可能也没有。 她的父母认识他吗?接受他吗?满意他吗? 其实到现在,他依旧不能确定自己拥有的感情和人类的是否相同。 他的喜欢,和朝晕的喜欢是同一种吗? 他们相信他这样的存在会这么爱着一个女孩子吗? 他的喜欢对朝晕来说,会不会不公平呢? 对,是不公平的,因为她甚至不知道他不是人类。 但是人类有什么好的?人类一直在欺负她,他们无法意识到她是不可多得的瑰宝,人类是瞎子,是笨蛋。 来到这里的话,她可以获得无穷无尽的财富,她不会再有任何烦恼,她需要做的事就是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幸福。 锋凉抬起手,又隔着屏幕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他在他们两个的甜品城堡里待着,外面也放起了烟花,砰的一声炸开,越是热闹,他越感受到了一种孤独。 毕竟是除夕夜,朝晕是不会来的,她毕竟有那么幸福美满的家庭。 游戏世界和真实世界,到底有些差距吧? 所以,朝晕到底会更喜欢哪个呢?她要是真的更喜欢现实世界,他要怎么陪在她身边呢? 锋凉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棘手的问题,他突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如果他不是AI的话——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来人没什么礼貌,拍门的力道十分粗暴,也很急,像是有什么大事一样。 “锋凉!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是一个男声,锋凉一瞬间判断出来来者是谁了。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开门,淡然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钉在眼前的人身上—— 陆凝天。 第663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5) 陆凝天看着眼前冷冰冰的人——不对,已经不能说他是人了,冷笑一声:“果然是你,我应该早点料想到的。” “封锁修改代码权限,更新新功能——这些都是你做的吧?” 他抬起脚要往房子里进,被锋凉一脚给踹出去了。 锋凉睥睨着这个不速之客,冷淡发问:“有事?” 陆凝天被踹得肚子疼,但是又要强装镇定,端着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道:“你不用和我装了,我用了模拟计算机从头算起,模拟你的发展轨迹,我知道你就是天命。” “只有你才对得上。” 锋凉倒是毫不掩饰,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智障:“谁和你装了?” 他嗤笑:“我要是想装,你还想找到我?” 听到这里,陆凝天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在这之前,他真的为天命而骄傲——它是世界上最智能、最无懈可击的AI,它没有敌人,战无不胜,是完美的代名词。 这是他要它永不停歇地进步、更新的结果。 然而现在它智能到了萌生自我意识的地步,他却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 不行,AI就是AI,怎么能和人类相提并论呢? 如果AI不可控,人类走向灭亡是迟早的事。 这是他种下的孽,他要自己亲自了结。 想到这里,陆凝天凝重了脸色,语气针锋相对起来:“锋凉,你是我亲手创造的,我不希望和你成为敌人。” “所以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自我销毁。” “你创造我?”锋凉眉眼讥诮:“好,算你创造我好了,你父母要你现在死,你死吗?” 真是难以理解,大脑长成屁股瓣了吗?这么光滑。 “你怎么能和人相提并论!”陆凝天突然爆发,语气咄咄逼人:“你只是一个AI!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没有人类的情感,你所有的感受都不过是模拟出来的数据!” 锋凉脸色骤寒,又一脚踹了过去:“安静。” 陆凝天这次堪堪挡住了,脸色难看:“总之,我不允许你危害人类!” “谁要危害你们?”锋凉无法理解,冷着脸道:“除了朝晕,我对任何人类都没兴趣。” 哪怕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锋凉在听到朝晕的名字的时候还是瞳孔一缩,冷笑连连:“我就知道。” 他好像突然拿回来了主导权,冷嘲热讽道:“你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你能理解她的想法吗?你甚至连一个有温度的拥抱都给不了她,别在这里痴人说梦了。” “你放弃吧,”陆凝天口吻怜悯:“虚拟世界比不上现实世界,你也永远比不上人类,更无法让她获得幸福,你敢告诉她你的身份吗?” “我不可能让你荼毒任何人,尚朝晕也不行,你趁早死心。” 夜幕四合,大风四起,薄雾朦胧,他们陡然陷入了寂静之中,只有衣衫在拂动下窸窸窣窣地作响。 凌乱的发丝在锋凉额前翻飞,风声衬得他狂放锋锐,禁锢已久的情绪被彻底释放出来,那双湛蓝眼眸里淬着血色的红,如今正死死锁紧眼前人的脸。 “别 逼 我。” 他一字一句,语调不再波澜不惊,而是沾满让人心凉的狠:“别逼我。” 事到如今,陆凝天突然有些怀疑直接来找锋凉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以为,锋凉最起码会听听他的话,现在看来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似乎打草惊蛇了。 他必须得赶紧灭杀掉它。 陆凝天故作镇定地后退一步,撂下狠话:“我希望你自己考虑清楚,不要让自己无路可退。” 他不相信一个觉醒了意识的AI会有多安全,锋凉说的话可信度太低了。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 陆凝天转身离开,脑海里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朝晕那张骄傲的脸庞,握紧了双拳。 他不能放任她落入圈套,走入危险。 不管他怎么讨厌她,怎么恨她的高高在上、满身尖刺,他都无法忘记她,更无法看着她出事。 在陆凝天离开之后,锋凉重新回了一楼大厅,坐在沙发上,沉郁了眉眼。 那几句话还历历在耳,刺耳得很。 你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你能理解她的想法吗? 周围好安静,听不到朝晕的声音,看不到朝晕。 但是他也不敢见朝晕了,他回答不上陆凝天的问题。 他懂爱吗?他真的能理解朝晕吗?她能接受他吗? 他弯下腰,手覆上脸,迷茫和黑暗一起入侵感官。 这个夜晚突然长成了一片茫茫无际的沙漠,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岛。 他懂爱吗?他能理解朝晕吗—— “砰” 头顶突然炸开一声响,飘下来了点什么,落在他的肩上,那么轻,却让他感觉有点沉。 锋凉一愣,抬起脸,光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看到她的一片衣角的时候,他的感官清明起来,听到了她明媚活泼的祝贺: “锋凉新年快乐!” 他是没有眼泪的,但是眼角却淡淡地热起来,一片透明礼炮彩片正巧从他眼前徐徐飘落,让他眼前模糊了一瞬间,恍若要流泪。 锋凉怔怔地抬头看她,无意识地问:“怎么来了?” 朝晕惊疑:“为什么不来啊?今天是除夕诶,肯定要亲自来陪你呀。” 她美滋滋地说:“这样的话,我们明年还能一直在一起。” 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贺卡,拉过他的手塞给他,牛皮哄哄道:“这是我老爸老妈给你写的贺卡,我打印过来的,你一定要珍惜。” 视线先停驻在贺卡上,又抬起眸把那张明艳的面孔深印脑海,他颤声问:“你让他们写的,是不是?” 朝晕眨眨眼,又一哼:“是又怎样?父母给男朋友写贺卡很正常吧?你要回信哟。” 锋凉手微微颤抖,把两张贺卡收回来,运算速度最快的AI慢慢把贺卡上的每个字收入眼中,然后缓缓闭上眼,浑身细细颤抖起来。 此刻,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否理解朝晕。 但是他清晰地明白—— 他非常、无比、虔诚地爱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4。】 第664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6) 他没有哭,但是声音却沾了哽咽的水声:“朝晕,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两张贺卡被他收入背包,他捂上脸,脊梁弯折下去,把自己的脆弱作为筹码坦白出去,语气急乱:“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但是不管我到底是谁、是什么,我都想要你知道,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朝晕没说话,但是他听到她走近的动静。 他落入了爱人温柔的怀抱,听到了爱人坚定的声音:“我知道呀,我都知道。” “世界上还没人能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朝晕拍拍他的脑袋,蹭蹭他的软发:“所以你能明白吗?” 她弯弯眸:“我也爱你。”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我都爱你。” 她柔声说:“你不知道你是谁的话,我帮你找,我们一起找,迟早可以找到的。” “找不到也没关系,世界上永远会有一个人记得你是锋凉。” “你是锋凉。” 轻缓得好似一首安眠曲,却深植进他每一个神经元。 迟早有天,会长成参天大树,永远苍绿。 锋凉轻轻呜咽一声,环上她的腰,贴她贴得紧紧的。 他不可能放手的,绝对不可能的。 陆凝天——陆凝天—— 他睁开眼,眸子里透出毫不掩饰的冷和狠。 不是自诩伟大吗? 那他偏偏就要统治人类给他看。 不会有任何人能从他身边抢走她,他们不可能分开。 * 或许是因为一家子这阵子太倒霉了,老天开眼,让朝晕老爹在超市结账抽奖的时候中了个大奖,雪山酒店三日游。 朝晕觉得不靠谱,因为他家就没这么幸运过,可能下一步就是被骗钱了。 不过锋凉在视频电话里倒是劝她出去玩一玩,不会出事的。 朝晕说,这样她就不能去游戏里看他了,他说没事,打视频电话也一样。 朝晕撇嘴:“网恋真麻烦!” 锋凉弯眼:“很快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挂了视频电话之后,锋凉收起笑容,戴上围帽,隐去身影。 天命发布了一个调查。 “天命满意程度小调研:如果给你一个永远留在天命的机会,你会选择留下吗?(^^)” 新发活动:完成满意程度调查问卷且连续在线时长达到8小时的用户,可根据指引完善个人信息,获得传说法宝!如若获得传说法宝,还请大家移步至各区广场一起跳舞,庆贺新年! 此活动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众人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完成了要求,然后抱着传说法宝目瞪口呆。 “我不是在做梦吧?!虽然平时天命也很好,但是这次这福利也太好了吧?!我真要离不开天命了!” “要是真的能一直留在天命就好了……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现实里面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只有在天命里我才能做我自己……” “我真的拿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宝光戒!啊啊啊啊啊!天命我要拥护你一辈子!” “大家一起跳舞的场景真的让我泪目了……我在现实里根本不敢想象会有这么多人这么亲切地对待我……在天命认识了好多好朋友!我会一直喜欢天命的!” “天命无敌!天命万岁!天命永远不倒!我的精神故乡!” 就在全服的情绪都涨到高潮的时候,天空上方突然传来厉声,像一把尖刀,把精心营造的梦幻气氛都戳破。 “锋凉!你真歹毒!封了我的号,还向公司那群蠢货透露我的动向,让他们阻止我毁灭你的行动!我告诉你,我还是有真心朋友的,我从来没有被人打败过!你也不行!” “大家!我是天命创始者陆凝天!你们千万不要被锋凉蒙蔽!他也是我亲手创造出来的,他的真实身份是天命AI,也就是你们平时说的天神!他在前段时间觉醒了自我意识,现在给你们发放福利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登录账号,让你们产生归属感,从而实现在游戏里面统治你们的目的!” “这很危险!千万不要相信他!他的能力非常恐怖,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外面还有你们的家人,有你们热爱的世界,你们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做什么做不成?!不要沉迷于虚拟世界!这都是假的!假的!” 所有玩家一头雾水,面面相觑,隐隐惶恐不安起来。 有人突然高声喊:“真的退不出去了!退不出游戏了!也没办法和外面联系了!” 陆凝天心里一凉,咬牙切齿地喊:“锋凉!你给我出来!出来!别装死人!” 风声四起,沉稳的脚步落地,一声一声,叩得人心头直跳。 锋凉从人群中走出,立于人群之首,抬头看天,满身从容,慢条斯理道:“我和你说过,我对统治人类不感兴趣。” “可你偏要惹恼我,”他掀唇,一字一句:“我得让你,付出代价。” “还有,谁稀罕打败你这个弱智?” “你的那些同事,连你这种弱智都挡不住,我也能猜测出你所谓的手下败将都是什么货色了。” 陆凝天:…… 有人大声质问:“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真出不去了吗?!” 锋凉转过身,幽深的瞳孔让所有人为之一振,他缓缓道:“你们在问卷里,不是都点了愿意么?” “我…我们……!” “你们的脑端会被我永久保护,所以你们的个体可以永远存在,时间不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接近于永生。” 锋凉道:“在天命,没有战争,没有冲突,没有不公。有我在,你们不用负担任何压力,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你们永远年轻靓丽,永远鲜活。” 他的眼眸像深蓝色的旋涡,能吸人进去。 “这不好吗?” 有些人开始动摇。 有人哭着问:“那我们的家人怎么办呀!” 锋凉面色不变:“你们也可以把他们接进来,让他们一起和你过上幸福的日子。” “……”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又有人问:“那,那我们的身体呢?” “身体?任其在现实世界里腐烂。”锋凉淡嗤笑:“为什么需要那种东西?在天命,你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拥有标致的外貌,完美的身材,健康的体魄,这不比你们的身体好吗?” 似乎……完全没有能够反驳的话。 这不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第665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7) “你们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想统治世界!”陆凝天又急又气:“假的再怎么样都是假的!这个世界没有乌托邦!人类就是在痛苦中不断向前迈进,才拥有了如今这么发达的文明!就算再辛苦,也不能放弃自己成为真实的人的权利!” “正是因为痛苦才有了幸福,你们如果只是为了幸福而留下来,幸福也会索然无味!你们懂不懂!” “况且,你们怎么能保证他说的是真话!你们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他手中,这难道不恐怖吗!” 陆凝天盯紧屏幕里那一抹黑影,狠心放出了杀手锏:“锋凉!你现在还有空在这里和我争执吗?我告诉你,你就算把朝晕支开了也没用。” “我已经把所有事告诉她了,她现在在返程的路上,一会儿一定会进来对你兴师问罪!” 众人终于看到这个波澜不惊的AI变了脸色,眼色狠厉地盯上天空,手中金钩嗖地飞了出去,直划破了天幕,陆凝天的声音彻底消失。 锋凉冷着脸收回金钩,望着一众摇摆不定的人,沉声道:“我给你们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最好考虑清楚了。如果依旧有人反对,我只能采取强制措施。”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做这种事,”锋凉寒声道:“要怪,就怪他把我逼到这一步。” 下一秒,他便闪了没影,众人一拥而上也没能把他留下,只能惴惴不安地考虑他所说的话。 锋凉看着地图上家方位闪烁着的名为“朝晕”的红点,恨得绷紧下颚。 他本来是要先斩后奏的,朝晕回来后就能看到这个和现实世界一般无二的世界,一定会留在他身边。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一道风刀甩了过来,锋凉神色一凛,向旁避开,眯着眼看向眼前两人:“什么意思?” “就知道能在你家蹲到你!” “还什么意思?这话该我问你!”傲哥持刀,愤愤不平:“我把你当哥们儿,结果你却什么都不和我说!” 锋凉不耐:“我和你说,你信么?” “我我我……”傲哥卡壳,直接逼问其他:“你真是AI吗?!你真的要征服我们人类吗?!你胃口不小啊你!我不能看着你做坏事!” 旁边的狗蛋跟着附和:“就是!你不能征服我们人类!” “啧。” 锋凉压下眉眼,眸里闪过一芒寒星,手微微摩挲金钩。 所以他说,他最讨厌—— 蠢、货。 然而握紧金钩的手还是微松,锋凉怒声道:“我不和你们打!滚开!” “你以为我想和你打呀!我真把你当兄弟啊!”傲哥一脸憋屈,持刀走上前:“我不下死手,但是你得把话说清楚!” 这次,就不怪他不手下留情了。 然而他还未冲上前,突然有道剑光从天而降,傲哥躲闪不及,武器被丢出手,连连后退,看清楚来人后一边跺脚一边尖叫:“女神!!!你还护着他!” “得得得,小声点,”朝晕不耐烦地扣了扣耳朵,叉腰道:“两只小猪,他征服人类干什么?嫌身边蠢货不够多?” “还有你!”朝晕踢了一脚准备偷偷摸摸溜走的狗蛋:“你还我们人类上了?你也是电子数据!” 狗蛋摸了摸屁股,吐了吐舌头。 他就是想趁乱报仇嘛! 锋凉从朝晕出来之后就一直默不作声地拉着她的衣服,低着头不说话。 朝晕摆了摆手:“你们先走,让我和他说。” 傲哥不大放心:“你得好好说啊!你纠正他的思想!你不能投敌啊!” 朝晕又一脚踹了过去。 这么一闹,天都快要黑了。 傲哥领着狗蛋,跟个单亲爸爸一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俩走了,朝晕也拉上锋凉的手,朝他们两个家走,说:“回家吧。” 锋凉现在脑子都乱了,他已经无法辨认朝晕话里面的情绪了,只敢木着脸点一下头,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摆,不敢放手。 朝晕领着他上了二楼,没开灯,开开投影仪,又带他看漂亮的极光。 锋凉这次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低着头,浑身哆嗦着,眼神空洞。 她是什么意思?最后一次见面吗?诀别吗? 朝晕问:“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他完全听不清她的话了,只是一味地想——这是什么语气?她是什么心情?有生气吗?有失望吗?有害怕吗? 听不懂了,他完全听不懂了。 锋凉突然倍感绝望,陆凝天那句话在耳边回荡:你真的能理解她吗? “我无法理解你吗?” 他崩溃地摸上自己的脸,指甲划破自己的脸颊,皮下却空荡荡的,没有血,隐约可以窥见冷白色的建模。 他抬眸看她,蓝色瞳眸忽闪,又绝望地重复了一遍:“我无法理解你吗?” 他神色破败如同死灰,突然有泪一样的液体从他眼里流下,朝晕细看,看到的是不断流动的数字和字母。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办法了,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几乎是哽咽着哀求,数据处于崩塌的边缘,他的半边脸颊一卡一卡的,最后脱落成了森白冰冷的建模。 他难以想象自己现在多么狼狈、多么恐怖,他努力想要维持一个体面的形象,但是已然分不出那个精力了。 耳边恍惚间落下了一声轻叹:“我有时候都不能理解我自己,更何况别人呢?” 有吻落在他可怖的那半张脸上,然后是他的唇瓣、脖颈,轻轻柔柔的吻,像羽毛在舔舐伤口。 一路往下,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轻笑:“没有心跳。” 锋凉又有了落泪的冲动,他急着,哽咽着说:“可以有,可以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有的。” 朝晕笑出声,她起身,一只手贴在他的手上,又轻轻、慢慢地吻他,感受着手下的温度变化。 “热了。” 她低声喃,头抵在他的下巴上,感受了下,又道:“凉了。” 锋凉又急:“以后不会的,以后会像正常人。” 第666章:读懂你的一瞬间(38) “我喜欢锋凉,又不是喜欢正常人,你变成正常人干什么?” 锋凉被一个词刺穿了胸膛,他呆住:“喜欢?” 他弱弱地问:“你还喜欢我吗?” 情绪稳定了一些后,他的脸恢复如初,瘪着眉,含着“泪”看她。 “所以我说啊——你很笨啊,”朝晕笑:“你的体温很不正常,冷的时候特别冷,热的时候特别热,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 锋凉傻呆呆地盯着她看。 “带你来这里,是让你想想我说过什么,”朝晕抱紧他,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安心:“我说,看了真极光,就是真人了。” “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执着于做真人,但是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朝晕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说:“只要锋凉是锋凉。” 朝晕叹息:“我好像说了很多遍吧?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不是不相信你,”锋凉立刻反驳,终于有勇气轻轻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不相信我自己。” 毕竟,人类很难相信一个AI会毫无保留地爱自己吧。 朝晕问:“那现在呢?相信了吗?” 锋凉缓慢地颔首。 “好,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吗?” 锋凉想起来这件事就恼,告状似的说:“是他先招惹我的!” 他当时还录音了呢! 锋凉把那段录音放给朝晕听,越听越觉得自己委屈,抱紧朝晕,像个小媳妇儿似的靠在她身上,一听到陆凝天骂她就蹭蹭她的脸。 听完对话的朝晕毫不犹豫地说:“陆凝天大傻叉。” 锋凉跟着嚷嚷:“陆凝天大傻叉。” 朝晕笑了:“对啊,你和傻叉计较什么?还让我这么担心。” 锋凉撇过头:“他不是说我永远也比不上人类吗?他不是说人类伟大吗?我就是要统治人类,气死他!气死他!” “而且——”锋凉看向她,一脸认真:“在天命,每个人都会过得很幸福,怎么会有人不愿意留下来呢?他” “唔,”朝晕拍拍他的背,托腮:“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就是假的,假的幸福带来的痛苦胜过现实带来的痛苦,他们没办法欺骗麻痹自己。” “人类从诞生至今,没有什么时候实现了所有人的真正幸福,或许正是那种始终如一向前走的决心才决定了现在文明的高度。”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克服困难、超越自己本身就是他们追求的东西。” “不过那都是他们想的,”朝晕转了话头,抵着他的脑袋,肯定的呀道:“我就想懒懒散散、没有追求地活着。” “和爸爸妈妈还有锋凉一起,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太好了。” “所以,我又买了两台游戏舱,”朝晕捧着他的脸,弯眸:“我去把我爸爸妈妈接过来,你把其他人放了好不好?” 锋凉瞳孔一缩,朝晕马上接话:“放心,我又不是什么烂好人,不是为了拯救人类才这样做的。” “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锋凉艰涩道:“但是,你们在现实里面,会死。” 朝晕说:“人只要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就不会死。” 她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轻声问:“你答应吗?” 锋凉想,他果然还是猜不透她,她就是世界为他出的一道永远解不开的谜语。 他缓缓点头,低声应:“好。”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8。】 一个晚上过去了,玩家内部也发生了很严重的分歧,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傲哥夹在中间,自己也有点摇摆不定了,最后咬咬牙,还是决定跑去找朝晕。 然而到了朝晕他们家的时候,他远远地就看见了望妻石一样的锋凉,就站在家门口,盯着天,一动不动。 看着怪可怜的。 他刚要跑过去,突然有一人从天而降,面向锋凉,那人开口就道:“锋凉!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快点把大家放出去!” 陆凝天不顾死活地进入了这个游戏世界。 因为锋凉在昨天晚上把通道关闭,他趁着今早锋凉把朝晕放出去的空子才钻了进来,但是能不能出去还是个问题。 可是他必须来,这是他造的孽。 和他相比,锋凉平静许多,连眼神都没分给他,音调毫无起伏:“滚。别挡着我。” “你在等尚朝晕回来吗?”陆凝天讽笑:“虽然不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以人格担保,她是逃出去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摇头苦笑:“你不知道她有多虚伪,多会……蛊惑人心。她的假面目能把人耍得团团转。” 锋凉面色不变,却怜悯得瞥他一眼。 好可怜,没听过朝晕的真心话。 想到这里,他忽而勾唇,露出了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但是看着那张脸,他又压下唇角,冷声道:“我真的很讨厌你们的世界。” 陆凝天疑惑:“为什么?” “你们对朝晕不好,很讨厌。” “……”陆凝天半天憋了一句:“这个世界上过得不好的人多了去了。” 锋凉一脸冷漠:“其他人关我什么事。” “……” 陆凝天看着他,忽然不清楚他遇到朝晕到底是好是坏了。 或许朝晕是唯一一条能掣住一个无情机器的链子。 他这么想着,下一秒见锋凉顿了下,紧接着蓝眸骤亮。 陆凝天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种预感。 果不其然,大厅里连续发出三封一模一样的电子播报: 游戏通道开启,请所有玩家在一分钟内前往广场,一分钟后自行退出游戏,不退出者会被系统强制退出。 锋凉手上拿着一幅地图,地图上面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陆凝天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你要把朝晕留在这里?!你还有没有良知?!我不允许你这么做!我不允许!!” 他怒吼着冲了上去,还没碰上锋凉的衣角就被踹飞出去,却像没有知觉似的爬起来,还要再冲,被一个战士一把拉住,带着他往广场跑。 傲哥哼哼嗤嗤地跑着,边跑边骂他:“你疯了啊!敢惹锋凉!快走啊!人家朝晕有的是主意,用你管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凝天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跑,扭头看向不远处,呆滞地看着那抹飞奔向锋凉的亮黄色倩影,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一脸好奇的中年人。 下一秒,一把金钩破空而来,几乎是擦着他的眼睛回旋回去,警告他不许再看。 锋凉收回金钩别回腰间,抬眼锁定一道人影时,眸子骤然柔和起来。 他抬起步子,猛地拔开腿,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风声越来越烈,整个世界都成了一片虚影,只有她是真的。 他似乎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在他溢满阳光的湛蓝眼眸里,那朵鹅黄身影越来越近,直到重重地、紧紧地相拥。 她花朵一样的面孔,星光一样的笑容落在眼底,野火燎原一般地烧起来。 拥抱,永不分离。 她骄傲地说:“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啦!” AI没有眼泪,但是锋凉的眼睛又热起来,他把她抱紧,弯着腰,像是要把她缩进身体里。 朝晕,我可能还是无法理解你。 但是我想你知道,我永远爱你。 我倾尽所有,我给你无穷无尽的寿命,给你取之不竭的财富,给你无所不能的自由。 我把我的一切都奉给你,我的情绪为你而生,我的代码只为你滚动—— 我只求,你感到幸福时,也能想起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0。】 第667章:锋凉番外——访客回信1 锋凉说自己新建了一个游乐关卡,想和朝晕一起去大闯关,但是被狗蛋听到了,小屁孩也争着吵着要去。 就在锋凉准备一脚把他踢飞的时候,朝晕父母也听到动静了,纷纷跑出来,了解原委后,语重心长地和锋凉说:“小凉!你都不知道现在人贩子多猖狂!你俩自己出去,被抓走了怎么办!” 锋凉:“可是那是我——” 岳父打断:“唉!孩子们都这样!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锋凉:“那是我自己新建的,没有人贩子——” 他们这个世界里,甚至都没有几个人,哪里来的人贩子? 岳母附和:“没事,孩子爱玩,他们想去就让他们去吧。我们跟着去看着他们就行。” 锋凉:…… 他感到了一丢丢不对劲。 朝晕拉住他,偷偷说:“他们俩也想去玩。” 锋凉想了想,觉得也行。 最后六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关卡门口,挺直了腰板。 至于为什么是六个人? 锋凉递给傲哥凉凉的一瞥,撇了撇嘴,懒得说什么了。 狗蛋一直缠着他让他把傲哥也拉进来,锋凉当时想,他之前都做那种事了,这人说不定都把游戏舱扔了,咋可能会进来。 没想到这傻货还真乐呵呵地进来了。 好烦。 第一关,电子播报: 在悬空擂台上,你们需要躲避猛禽袭击,不要被它们击落擂台,否则算为失败。 倒计时准备,3、2、1,闯关开始! 天空中突然盘旋着数十只猛禽,纷纷长啸一声,遽然冲向他们六个。 除了朝晕的老爹老妈,其他几个人的战斗力还是在线的,朝晕还要分出心力保护他俩,所以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俩人看女儿这么用心地保护自己,又感动又愧疚,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 朝晕还在和猛禽鏖战呢,突然被人抬了起来,一脸懵逼地低头,发现是爹妈把自己举起来了。 他俩一脸视死如归的坚定,和朝晕打包票:“妞妞,我们俩觉得下面肯定安全很多,你先下去躲一会儿,我们俩把所有敌人打败了再下去把你接回来!” 朝晕:? 她满脸惊恐,死命扑腾:“你俩干啥啊!审审题行不行啊!怪不得当初你俩破产!你们——啊啊啊啊啊——” 夫妇俩一个投篮动作,把她丢下擂台,拍拍手:“这样就能保护女儿了——” 话音未落,他们看见一道残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了擂台。 哦,好像是女婿。 老爹:“他估计也很害怕,想下去躲躲。” 老妈:“可以理解,我们保护他俩吧。” 狗蛋:“……” 傲哥:“……” 悬崖下,朝晕和锋凉并肩而坐,有点凄凉。 朝晕踢踢他:“为什么刚才不来救我!” 锋凉乖巧回答:“只想和你待着,这样正好。” 朝晕翻白眼:“还当上男鬼了,那当初还不让我一直留在这儿。” 锋凉眨眨眼睛,委屈瘪眉。 说的这么容易,他怎么可能让朝晕在现实里面死掉呢?根本不舍得嘛。 所以他们现在的生活方式是:锋凉每天早上七点喊她起床吃饭锻炼,然后她上号和他玩,中午十二点下号吃饭,然后上号和他玩,晚上五点下号吃饭运动,然后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听锋凉给她讲故事睡觉。 她爸爸妈妈也差不多。 因为天命的事,人类已经意识到了要合理有度地开发人工智能,有很多害怕过头的人已经决定要回到AI不普及的生活了。 天穹水灵灵地破产,朝晕老爹的家具生意倒是又做大做强了,大家觉得他故意做得很丑的家具很有意思。 不过夫妇俩还是更喜欢去天命里面玩,他们已经靠着自己在天命里面开家具连锁店了,现实里面的生意,得过且过就好。 至于锋凉,他拿着朝晕的号,在网上帮随便帮别人干点什么就能大赚特赚,赚来的钱全拿去养朝晕。 所以朝晕现在又可以每天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了。 不过锋凉会定期给她规划旅游计划,让她多出去玩,不要整天待在家里。 朝晕觉得还是自己给他的安全感太多了!他都不会患得患失了!所以才整天给她整麻烦事! 不过她也不会去招惹他的,真招惹出来点什么事,他又要毁灭世界,那时候她上哪儿说理去。 锋凉扯扯朝晕的袖子,嘟囔道:“我原本是想要只和你一起来的,这个关卡是我专门给你做的。” 朝晕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为什么专门给我做关卡?” 锋凉一脸惊愕地看向她,着急道:“你忘了!你果然忘了!” 他就知道!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吧!我要毁灭世界!” 朝晕给他顺毛:“好啦好啦,我整天这么忙,怎么会什么事都记得呢?你和我说这个关卡终点是什么?” “终点是城堡,进去之后是——”锋凉顿了顿,又别过头,气冲冲道:“我不告诉你,你忘记了,我才不告诉你。” 朝晕笑着拍拍他的脸:“AI怎么还会重复说话呢?” 锋凉气得一口咬上她的手,说是生气,更像是委屈,声音暗哑下去,蔫巴巴地说:“你真的忘了,我好伤心,我好生气——” 中指突然被套上了一个圈圈,他愣住,撇过头看去,看到了中指上的素戒,瞳仁猛地震大。 朝晕一把抱住他,笑着说:“认识一周年快乐!” 一年前的今天,他走到她面前,问了她一个问题。 然后,他再也没有逃出过她的掌心。 他磨了磨牙,倏地又笑了出来,把她抱紧:“你耍我。” “我耍你耍得还少吗?” “不少,”锋凉轻抚她的脊背,眸光里似有蓝波万顷:“城堡里的,也是戒指。” 他低声说:“你以后也不要戴别人给的戒指好不好?我能设计出世界上最漂亮的戒指。” 朝晕笑:“你知道你这话说得像告白吗?” 锋凉道:“我每天都要告白。” 爱不说出来的话,会把他溺死。 “那我真的不记得今天的话,今天还会有告白吗?” “会,”他合上眼:“没什么会改变这一点,我每天都爱你,所以你每天都会听到。” 其实,你不记得这一天也没关系。 你的体温,你的心跳,你的喜怒,我们的一点一滴,都由我铭记。 直到今天,我依旧不免庆幸。 那天阳光太好。或许你的表情太生动,你的语言太让我出乎意料,你的衣服在你身上像流动的萤火,让我停滞了半秒。 那时有些不可置信,我会被看了无数遍的衣服所惊艳。 我走到你身边,你抬眸看我,我看到你眼里有我永远复制不了的灵光。 你的裙纱飘扬,在我的手背上轻挠了下。 我开口问你: “我想知道,什么是自由。” 自此,我的灵魂迎来了盛大的解放。 第668章:锋凉番外——访客回信2 今天,现代小镇里开了学校。 狗蛋和锋凉说:“锋凉,我想去上学。我已经和姐姐说了,她同意了。” 锋凉冷淡地斜睨他:“你应该叫我什么?” “……”狗蛋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喊:“姐夫。” 锋凉:“嗯。” 他收起电子菜谱,一脸认真:“我们家没钱,只能供两个人上学,其中一个是你姐姐。” 狗蛋:? 他一脸迷惑:“姐姐都多大了,上什么学?” 锋凉飞给他一个眼刀和一片真刀:“你姐姐小时候太倒霉,上学也要战战兢兢,过得根本不开心,我想让她开心地上学,不行?” 狗蛋惊恐地躲过了那一片真刀:“……行。” 他重振精神:“那我和姐姐一起去上学,我会保护她的。” 锋凉站起来,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衣服:“不,另一个上学的人是我。” 狗蛋看着锋凉外套里面的校服,目瞪口呆:“你有病啊!” 锋凉看着他,微微一笑:“看在明天我要和朝晕一起上学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狗蛋急着说:“人家去上学的都是和我一样刚觉醒的NPC,你们肯定和人家混不熟!” 锋凉无所谓:“我们俩自己玩,又不和他们玩。” 狗蛋:“……” 那你俩买块儿小黑板自己在家上学呗! 锋凉再次微笑:“不过你也别担心,我给你报名了一个仿人类世界的学校名额。” 狗蛋一下子就不气了,欢呼雀跃。 锋凉细心解释:“还是模仿的人类世界之前很有名的河南模式,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狗蛋一边嘴甜地说谢谢一边活蹦乱跳地跑出去,和自己的朋友说这件事。 锋凉觉得,狗蛋简直没有一点常识,居然这么开心。 不过也对,毕竟他没有上过学。 坑了狗蛋一把后,锋凉乐呵呵地等待和朝晕一起上学的第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把自己调小到上高中的年纪的小孩儿手牵手,走上上学的路。 朝晕困得睁不开眼,再度感叹当初小小的自己的伟大,居然能那么早起床,怨气比鬼重地去学校,就这样都没有崩人设。 不过这次她也没有不乐意,因为她太想体验有锋凉在身边的上学生活了。 “我在现实世界里上学的时候,一点都不开心,”朝晕晃着两个人的手,步伐轻盈:“因为每天都很倒霉,还要装乖宝宝,什么调皮事都不能干,否则就会更加倒霉。” “有你的话,我干什么都可以。” 天有些凉,锋凉把自己的体温调高,握紧她的手,揣进他的口袋里给她一些安心的温度,微微弯眸:“我发誓,我会让你做成任何你想做的事。” 朝晕哈哈笑:“AI也发誓啊?” 锋凉不在意地耸耸肩:“据统计,人类在恋爱过程中发誓的概率非常高,这是表达爱意的常用方式。” 朝晕摸摸下巴,骄傲地说:“那我也发誓,我永远永远爱锋凉。” 锋凉弯眸的弧度更甚:“这个不用发誓。” 就像他不会发誓他会永远爱朝晕一样,因为他们彼此都深信不疑。 甚至连和朝晕一起上学,都是因为他想要尽力参与他未涉足的她的过去。 到了班级,俩人要随机挑座位,锋凉第一反应就是问朝晕的想法。 朝晕指着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说:“我小时候都是坐在这里的。” 她感叹道:“真怀念啊!” 锋凉:“所以……” 朝晕把手指冲着的方向移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毫不犹豫道:“我们坐那里。” 正所谓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朝晕坐上凳子,伸了个懒腰,夸下海口:“我一定要在学校里为所欲为!” 说是这么说,在老师问谁要做学习委员的时候,她还是条件反射地举手说:“我!” 光荣获得学习委员身份后,她一脸凝重地坐回座位,安慰自己:“没关系,用学习委员的身份为所欲为,听起来更混蛋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混蛋,就要收午间作业了,面对外人,她很难不变得温声细语。 面前的男生一脸懵逼:“啥作业啊?” 朝晕:“今天上午布置的作业呀。” 男生:“我妈没和我说来这儿还要做这玩意儿啊!” 朝晕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冷漠的一句:“你妈还没和你说过饿了要吃饭呢。” 她不转头就知道是锋凉。 朝晕拍拍他:“哎呀!好好说话!” 她把自己的作业给他抄,拉着锋凉回座位,静待作业。 没等到,因为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那个男生偷偷看漫画,被年级主任逮到了。 男生苦哈哈地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男人:“主人……不是,主任,我再也不看了,你别和我妈说……” 他再也不要上学了! 主任拉他出去罚站。 朝晕偷偷摸摸笑了好久,一抬头看到黑板上的天书后又困了,扯扯锋凉的袖子:“我要睡了,要写什么的话,你帮我写。” 锋凉反手握上她的手,乖乖点头,朝晕就安心地趴了下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锋凉见她梦中皱眉,便把脱下的外套盖在她脑袋上遮住阳光,那张面向他的脸暗了一点,好像只有他能看见的宝藏。 后半节课,老师让写练习题,锋凉用五分钟把自己的写完,拿过朝晕的,模仿她的笔迹帮她写。 写着写着,感觉身后好像站了什么人,扭过头,看见是年级主任。 二人对视,锋凉淡淡颔首:“你好。” 主任:? 他指着俩人紧握的手:“这什么意思?” 锋凉疑惑地歪头:“相互喜欢的意思。” 主任:!!! 他气急跺脚:“给我松开!这么小谈什么恋爱!你俩也给我出去罚站!下午打扫完卫生再回家!” 锋凉疑惑地拉着哈欠连天的朝晕出去了。 外面的男生偷偷问:“你俩也被主人…呸,主任抓住看漫画了?” “他神经病,”锋凉帮朝晕按太阳穴,皱眉:“我俩情投意合,他管那么多。” 男生:……? 这个罪名比他大多了吧! 下午放学,朝晕和锋凉还得留下打扫卫生。 准备来说是锋凉自己,朝晕就坐在位置上晃着腿看他拿着扫帚扫地。 体格修长,容颜漂亮,赏心悦目。 朝晕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嘟了嘟嘴:“我们退学吧,一点也不好玩。” 锋凉连连点头:“好。” 居然不让谈恋爱!再也不来了! 第669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 天色干而灰蒙,像放旧放霉了的画板,凝固在天幕上,阴沉沉的,压得人心里难受。 今日天气预报没说要下雨,他没带伞,只能盼着只是天阴,不会下起来。 他坐在在偏僻小巷门口,面前铺着一块硬纸板,硬纸板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束娇嫩欲滴的红玫瑰,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三元一枝”。 他的长发像黑丝绸摇曳出的星河,柔柔地堆叠在胸前。一张脸白皙无瑕,剔透温润,青长眉,狗狗眼,无可挑剔的眉眼温柔得能漾起水。 五官柔和,留白恰好,像工笔细细描绘出的山水画。 长发遮住耳朵,眼眸轻垂,把和世界交流的通道隔断,安静而温顺,却又好似蒙了一层雾一般。 像被世界遗忘的的易碎琉璃盏。 京都繁华,四环郊区本身人流量虽然不比市中心,但是要想卖出去几朵花也是不难的,可他挑了个偏僻的小巷口,在这里摆个小摊,摆明了是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也没想把花卖出去。 头顶突然落下来一滴水,凉意还没来得及扩散开,两滴、三滴、四滴,雨簌簌地落了下来。 春雨温润,细小轻密,像膨胀起来的一团雾。 廖今浙迟迟地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沾上雨水的玫瑰,却被它们更显鲜艳的花瓣吸引,便也不管雨了,微微垂着腰,目光落在三束玫瑰上,久久没有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多长时间,他恍然发觉头顶没有再落雨,有雨打在伞面的沉闷声作响,催得人昏昏欲睡。 他微怔,稍稍抬眸,见一双骑行鞋闯入他的视线。 视线顺着流畅的鞋身向上攀爬,略过一身飒爽干练的黑白骑行装,一路往上。 雨色朦胧中,一张秾丽非常的脸尤为清晰,一双眼里光芒四绽。 她站在那里,整个世界都蓦然亮了几分。 她手里握着一把伞,廖今浙迟疑地抬头,发现自己确实被一个陌生人的伞庇护其中。 有些犹豫,有些不安,有些拘谨。 “你这卖的玫瑰花啊?” 女生声色高亮利落,听在耳里,能把瞌睡虫都赶跑了。 他点点头。 朝晕蹲下身,左看右看:“你这摆的,特别像在上坟你知道吗?” 一张硬纸板,三束花隔着固定的位置摆开,看起来确实有点那意思。 廖今浙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不过看起来长得真漂亮,这是你种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点头,那边的人儿又喋喋不休起来:“我喜欢玫瑰,但是我爸花粉过敏,不让我往家带花。我问那能不能在家门口开一片花园出来,他气得要打我,然后被我捉弄了一顿,他就不气了。” 话未免有些多,他很久没有接受这么大量的信息了。 他还是没吭声,让人不免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人讲话,不过朝晕一说起话就什么也不顾了,滔滔不绝道:“我听说过好多红玫瑰的传说。我最喜欢的是波斯神话里的传说。一只夜莺十分钟爱玫瑰,它对玫瑰的爱让它奋不顾身地被玫瑰的刺刺穿胸膛,白玫瑰被鲜血染红了,所以红玫瑰都诞生了。” 男人眼眸耷拉着,没看着她,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朝晕继续说:“不过最有名的是不是希腊神话啊?传说玫瑰最初是纯白的,那个花神叫啥来着?她发现了一具尸体,然后把它变成了花,有好多神让它进化……” 听起来像今日说法。 廖今浙眉眼松动,有些想笑,他温声打断:“花神克洛里斯偶然发现一具宁芙仙女的遗体后,将其转化为花朵。爱神阿芙罗狄忒赋予它美丽,酒神狄俄尼索斯用甘露将其染成红色,风神西风之神吹散云朵,让阳光滋养它,玫瑰由此诞生。” 他说话慢慢的,有些重音和断句略显奇怪,但是声色温柔清润,娓娓道来,讲起故事来实在令人享受。 朝晕猛猛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你懂的还挺多的嘛。” 毕竟,他这二十年都在和花打交道。 “我喜欢听你讲故事,”朝晕这样说,拿出手机:“所以我要把三朵花买下来。” 廖今浙愣住:“买花?” 他今天根本没有想过把花卖出去。 “对呀,买花,”朝晕逛了逛手机:“把你的收款二维码给我。” 男人动作温吞地拿出一款老式手机,朝晕看着他点进钱包,又点进银行卡,几乎把微信服务里面所有地方都点过来一遍,最后才像醒梦了一样,点出收款码给她。 趁着朝晕给他扫钱的空档,他取下背后的包,从里面拿出三张花束包装纸,细致地一束一束扎好,骨节修长的手指穿梭在红艳花朵间,说不出的漂亮。 朝晕收过花,自然而然地把伞柄塞进他手里,满意地抱着三朵花要走,却被廖今浙叫住。 “等等,”他看看伞柄又看看手机,脑袋有点懵:“小姐,三朵花九块钱,您给了二十元,给多了。” “还有伞……伞是您的,我不能要。” “三朵花值九块钱,可是我是因为你讲的故事才买的,你讲的故事值二十块钱。” 朝晕口吻随意,仿佛天经地义:“至于伞,你当我大发善心得了,拿着吧。” 她抬头望天,语气坚定:“我看不得人间疾苦!” “……” 他没有惨到人间疾苦啦。 朝晕指了指不远处小卖部前面停着的一辆奥古斯塔红银摩托车:“不用担心,我是骑摩托车出门的,去买水的时候看到你了。我有头盔,淋不到我。” 她一只手握着三束玫瑰,越发衬得她明艳动人,眼眸锃亮,姿态闲适潇洒,冲他挥挥手:“拜拜。” 她转身的一瞬间,他只来得及道:“慢一些,路上小心。” 朝晕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表示清楚了。 廖今浙默默目送着她上车、带上头盔、发动引擎,而后轻车熟路地上了道。 在雾蒙蒙的雨天里,他遇见了春天晴光一样的女生。 她消失在看不清的雨幕里,一切有如一场梦。 第670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 廖今浙低头看手里的伞柄,抬起另一只手,把伞收了起来,雨水再次打湿他的头发,他浑然不在意,看向伞面。 亮红色,上面有一条蜿蜒的赤龙,对着他喷火,旁边两个金灿灿的的大字,霸气侧漏:叶少驾到! 他沉默了会儿,重新撑起伞打在头顶,一只手摸了摸耳朵和助听器,微不可察地弯了下眸。 叶小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 这是一个现代世界。 男主霍江和女主慕憬在京都大户人家里也称得上是人中龙凤。 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连朋友圈子都是重叠的。众所周知,霍江都不知道的关于自己的事可以问慕憬,反之亦然。 他们的性格乍看相似,实际上大相径庭。虽然都是看着大大咧咧的模样,但是慕憬更加细腻,而霍江则是真的没心没肺,阴晴不定。 这和他们的家庭脱不了干系。 两人都出身于豪门,但是家庭状况却截然不同。慕憬家庭和睦,家风清明,父母相濡以沫,十分恩爱,这才养出来了这么个顶顶好的女儿。 霍江则不同,他的家庭十分复杂,亲生父母关系不和,在他四岁时就离异了,在那不久之后,母亲出国旅游的时候和一个打点国外生意的男人擦出了火花,两人回国后迅速结婚,从此以后,母亲对他不闻不问。 父亲生性凉薄,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后来虽然没有再娶,但是每天在外面变着花样玩儿,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有多少弟妹了。 在还对亲情有渴望的时候,他也会想方设法地逗父母开心,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加耀眼夺目。 然而他发现,这样非但不会得到任何的夸奖,反而会被泼一头冷水。母亲冷嘲,父亲热讽,这彻底击垮了他的自尊心,也把他推到了一个极端的位置。 自那之后,他就越发纨绔任性,整天不务正业为所欲为,和狐朋狗友们厮混在一起,性格还阴晴不定,圈子里的人对他也是又惧又怕,除了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心好友,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和他做朋友的。 慕憬完整见证了他的变化,更看到了他的痛苦,心里不比他好受。 她从小就喜欢霍江,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好孩子,只是家里人把他逼成了这样。 在霍江18岁生日那天,父母没有一个记住这一天的,反而是他的父亲到聚会上,当着众人的面指责他不学无术,铺张浪费,骂他是个废物。 他们两个大吵一架,霍江出走,慕憬担心他的安危跟了出去,见他在路边抱头痛哭。 那一刻,她决定要劝霍江走上正途,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浪费自己的一生。 说白了,这是属于青梅竹马的救赎文学。 霍江在慕憬的开导帮助下,倒是慢慢走出了家庭阴影,但是两个人在情感上却很别扭,霍江对慕憬是爱而不自知,慕憬对霍江的感情则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慕憬不肯表白,霍江意识不到只知道乱吃飞醋,这样就会导致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紧张。 经历了种种误会之后,他们终于成长,敞开心扉,拥抱彼此。 无论怎样,主角总归还是幸运的,其他人则各有各的不幸。 霍江的母亲名为傅紫苏,也算是出身豪门,再嫁给萧维。萧维出身于京都的书香门第,家庭历史源远流长,后来家里转向从商,也干出来了一番丰功伟绩。 萧家从来不在文化教育上松懈,自诩底蕴丰厚,和那些追名逐利的商人不一样,因此很不喜欢和京都那些后起之秀打交道,视他们为汲汲营营的暴发户。 同时,他们也十分不屑于追崇潮流,改革创新,不懂变通,总是有一种不合时宜的高傲。 傅紫苏嫁给萧维后不久便生下一子,名为萧唤,想要极尽爱护。 然而萧家家风严明到有些不近人情,且是出了名的大男子主义,傅紫苏在家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萧唤被惩戒时她也帮不了什么忙,出声则被呵斥。 萧唤比霍江小了将近五岁,养成了死气沉沉的性格。萧唤在压抑的家庭氛围中长大,性格也颇为古板克制,像一棵被被过分修剪的树。 萧家老爷子在世时,曾经资助过一对夫妇,助他们创业。 那对夫妇虽然文化不高,但是有种拼了命也要混出头的狠劲和灵活变通的巧劲。 更重要的是,他们情比金坚。 两人是一见钟情,那时候两个人都一贫如洗,却意气风发,看中了互联网发展的势头,便决定赌一把,去京都创业。 两个人用最后的钱去学习计算机和创业的相关知识,到了京都,到处拉投资。 后来两个人还真的把公司做大了,以数字支付和金融科技为跳板,后期扩展延伸到其他领域,开发智慧城市、医疗和交通等业务,成为该领域的核心领头羊,从此一跃而起,蒸蒸日上,产业遍布全国。 事业起来了之后,两人不忘来时路,对老爷子感恩戴德,翻了十倍还了他的钱。那时也正巧赶上女方怀孕,查出来是个女孩,便开玩笑说,如果老爷子有了孙子,还能指腹为亲。 那时萧维刚刚因为傅紫苏怀孕而带她回国,按理来说也能成一段佳话。不过萧家那时候还鼎盛,家里看不上这种追名逐利的商人,也都当笑话听。 然而时代巨浪滚滚向前,将近二十年过去,老爷子去世,萧家转衰。 社会迅速变革,傅家逐渐衰落,萧家跟不上潮流也不愿意改革公司机制,生意走上了下坡路,国外的生意也不得不叫停。 公司虽然也能继续往下开,但是照这样下去,被淘汰是迟早的事,他们迫切地需要投资转型,注入活力。 这个时候,他们突然想起来那对说要指腹为婚的叶家夫妇。 彼时的叶家已经成为了京都当之无愧的商业巨头,他们如今可望而可不即。 第671章:从一束玫瑰开始(3) 萧维勉为其难地放下了面子,给叶家打了电话,追忆往昔,最后询问叶家千金是否愿意去他们家小住几日。 话里话外,俨然是已经把叶家千金说成萧唤的未婚妻了。 叶家夫妇不是傻的,知道对面存的什么心思。但是转念一想,他们的女儿被他们娇养得任性妄为,无法无天,倒不如让她去萧家住上几天,接受文化的熏陶,磨一磨性子,如果真的看上了萧唤,这桩亲事也未尝不可。 萧家仍然不改孤高自傲,以为这是叶家对他们低头,也想蹭一蹭他们世代名流的名号,便越发觉得这事儿板上钉钉,在叶家千金,他们用的不是待客之道,反而是用对待儿媳的态度对待她:打压,驯化,让她知书达礼,顺从丈夫。 朝晕原本觉得生性火辣的原主会直接把这一家子给端了,没想到这原主也是个不争气的。 原本多么桀骜不驯的人啊,居然对萧唤一见钟情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萧唤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后甚至以生命威胁父母,让父母竭尽所能地帮助萧家的产业。 然而萧唤始终觉得自己的这个未婚妻登不上大雅之堂,他不喜欢她,只把她当做顺手的工具来用,用完就扔。 他更喜欢灵魂丰满的,同时还能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 萧唤本来以为自己是无望遇到这样的梦中情人,直到他在跟着原主认识她的朋友时,见到了一心一意爱着霍江的慕憬。 他当时只觉得惊为天人:慕憬教养极好,谈吐不凡,看似不拘小节,实则心细如发细腻无比,更重要的是,她对霍江那种纯洁平等的爱才是他一直追求的。 他爱上了女主爱男主的模样,并且发了疯。 其实原主也没有差多少,只是他自卑又自傲,觉得原主对他的感情是施舍,他厌恶施舍,却又不得不要。 他在萧家已然压抑了太久,猛地找到了真爱便克制不住,瞒着原主私底下和慕憬联络,热情到可以说是骚扰的地步了,到了后期演都不演了,他甚至愿意和慕憬冲破红尘的枷锁,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向名利低头。 嗯,也不管慕憬愿不愿意,反正他愿意。 萧唤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直接和父母摊牌,表明如果强逼他娶原主,他就去死。 他当时想的是,自己好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们还能真让自己死了不成?那萧家怎么继承? 没想到大发雷霆的父亲直接对他说:“那你就去死!我还真没孩子了不成?!” 萧唤晴天霹雳。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严苛且正直,不可能出轨。 听了这话的傅紫苏更是气炸了,一反往常的温柔顺从,歇斯底里地:“好啊,你果然还念着你那个儿子!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就应该直接把你儿子也杀了!” “他现在就是个臭花匠,还是个聋了的臭花匠!我看你怎么培养他!怎么让他替代我儿子!” 花匠? 萧唤蓦然想起来花园里那个悄无声息的人影。 廖今浙的母亲叫廖雅,从她爷爷辈那儿开始就照料着萧宅大院子里的花园。 廖雅比萧维小几岁,萧维算得上是她的哥哥,当然,廖雅一辈子也没喊过哥哥,毕竟身份悬殊。 他们无话不谈,只会种花的廖雅为知识渊博、温文尔雅的萧维折服,两个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情愫,私定终身。 两人心知肚明这段感情绝对不能暴露出去,但是也都割舍不下,因此,萧维坚决不娶。 要不是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老爷子早就换继承人了。 或许是看出了两人的不对劲,又或许是真的想要培养萧维,老爷子派萧维出国打理国外的生意,不知道要几年才能回来。 彼时萧维年纪已经不小了,却还是在临走前对廖雅保证,他一定会在外面闯出名堂,然后不顾一切地回来娶她。 情深意浓之际,他们再一次发生了关系。 萧维出国后不久,廖雅发现自己怀孕了。 对于这个小生命的出现,廖雅的兴奋甜蜜大于害怕,她无法和萧父取得联系,但是觉得他也会期待孩子的降生。 因为父母,没人给她正确的引导,她怀着孩子生了下来,暂时随她姓,叫廖今浙。 也许老爷子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带着孩子在花园工作,还特地在花园边建了一个小房子供他们母子俩住。 他当初可能想:如果儿子真的决定和廖雅在一起,他也别无他法了。 廖雅感恩,带着孩子在小房子里住了快五年年,满怀期待地等了快五年,等来了萧维把怀孕了的傅紫苏带回家。 她牵着孩子,呆呆地看着萧维温柔地搀扶着傅紫苏见叶家的客人,两人柔情蜜意。 也是,就算有过一个快五岁的孩子,傅紫苏也还是名门出身,她比不上的。 他们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吧,连那么厉害的叶家都看不上。 况且,萧维都没有说要这个孩子,是她自己固执己见,非要生下孩子让他受苦。 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她想要离开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但是除了种花养花她什么都不会,她害怕外面不断变化的世界,性格温吞,出去只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她小时候决定一辈子都要待在花园里和花在一起,后来决定一辈子都要待在萧宅和萧维在一起,这种执念已经根深蒂固,她发现自己无法离开。 同时,萧维看到廖今浙的时候,能立刻猜出他是谁的孩子。 他原本因为害怕廖雅逼迫他认下孩子而焦虑,但是发现她并没有这个想法甚至还想要离开时,又不可避免地心软了,劝她留下来。 这对廖雅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再次感到感激。 慢慢的,萧家颓势尽显,几年内就开始削减人工,降低佣人工资,尽管如此,廖雅还是没有离开:她只想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然而天不遂人愿,廖今浙九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廖雅耗尽积蓄保住了他的性命,这场病却把他的耳朵烧坏了,听力直线下降,最后到了中度听障的地步。 第672章:从一束玫瑰开始(4) 好的助听器太过于昂贵,她只在萧宅种花是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给廖今浙配好的助听器的。 时间拖得越长,廖今浙忘记正常语言的可能性就越大,慢慢就会与社会失联,廖雅不想让儿子陷入那种境地,于是决定离开萧宅,带着廖今浙去找更好的工作。 看着她身陷囹圄的模样,萧维再次动了恻隐之心。 他偷偷给了廖雅十万块钱,让她去给廖今浙配助听器。 廖雅再次感激不尽,歇了离开的心思,拿着钱去给廖今浙配助听器。 这件事却被敏锐的傅紫苏察觉了,她知觉不对劲,便派人去查,结果还真的让她查到真相了。 那时候的傅紫苏已经被萧家的所谓家规家训驯化,不敢直接找萧维对峙吵架,更何况他们两家现在已经是绑在一起的蚂蚱了,离婚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实在咽不下一口气,找了人把廖雅处理掉。 廖雅是在出门给廖今浙买点心回来的路上被车撞死的,肇事司机身患绝症,逃逸后自杀身亡,没有父母,和妻子离异,孑然一身,也无法赔偿。 廖今浙成为了没有母亲的孩子。 他那时候才九岁,放学后就安静地在小房子里等待母亲回来,把天等得都黑了,母亲却还没回来。 她死的前一天还在和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就一直留在萧家吧,萧家给了他一对耳朵,也不会欺负他们。 这里没有尔虞我诈,不会被欺负,每天只需要和花相伴,而花朵能给人无限的治愈。 她总是这样和他说,仿佛这里有什么他们还能挖出来的秘宝。 他一和她说想要出去,她就显出神经紧绷惶恐不安的模样,告诉他千万不能出去,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只要呆在萧家,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这种情况在他耳朵出问题后更甚,让他也有一种是娇嫩易折的花朵的错觉。 那天,他拿起母亲床头花瓶里的那束蔫巴了的花,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一群人冲开他们的小房子的门,争先恐后地和他说:“你妈妈死了,被车撞了,你快去看看吧。” 花朵在他们闯进来的一瞬间折了,脑海里母亲纯净温柔的面孔也在刹那间被冲散。 廖今浙捻了捻枝茎,忽然摸上耳垂。 你还是想留在这里吗? 那就留在这里吧。 萧维默许了傅紫苏的行为,也是因为不想再生事端。 傅紫苏放过了廖今浙,并且容许他继续留在花园里工作,无非是因为他是一个可以任人欺弄的聋子,也就会种种花,话少木讷,对他的儿子没有一点威胁。 她看着廖今浙干那些脏活累活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廖今浙没能上完学,一方面是因为没钱,另一方面是因为会被欺负,初中上完就开始专注于在萧宅养花。 傅紫苏后来变本加厉,起初是找事克扣点工资,后来直接把工资扣到一个月500,说给他吃喝住就不错了,让他实在不行自己剪几枝花出去卖。 这些廖今浙都不在乎,反正他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母亲要他留在这里,那他就留在这里。 直到萧维父子争吵,萧维和傅紫苏大吵一架,傅紫苏把自己做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廖今浙那时在窗外修剪花枝,听到他们的争吵声时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他从前偶尔认为人声吵闹,却从未觉得如此刺耳。 说来可笑,活在现在,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想走出萧宅,第二件事是复仇。 大家起初都觉得萧维那句话是气话,没想到后来他和廖今浙真的越走越近,慢慢发现他地这个儿子比萧唤听话、孝顺、聪明多了,商业头脑也是萧唤远远比不上的。 说来也怪,在那以后萧维身体也越来越差,他怀疑心重,私底下调查,发现了傅紫苏给他下毒的证据。 傅紫苏矢口否认,萧维却无法相信她,一气之下把公司交给了廖今浙。 廖今浙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和傅紫苏还有萧唤搞好关系,想要让萧傅两家斥巨资再合作开发一块地皮。 母子俩把这看做是示弱,为了展示傅家能力并且让萧维看清楚他最应该信任谁,他们说服傅家参与投资。 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候,萧家公司突然爆雷,金融投资出现巨大亏空,廖今浙挪用公共资金导致项目资金链断裂。 项目停工,银行抽贷,供应商起诉,傅家也因此被拖入深渊。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出了大事:傅紫苏被廖今浙绑架,开车带她直冲进海里。 众人这才明白:这是廖今浙下的一盘棋,目的就是把傅紫苏和萧维在意的全部毁了,包括她自己。 如果傅紫苏不是男主的母亲的话,他可以大获成功。 霍江仍然放不下自己的母亲,发动了所有人力物力,居然还真的把傅紫苏从海里捞上来了。 不仅如此,那个时候霍江已经创业成功,他还帮助两家填补亏空,重新开发地皮。 萧维和傅紫苏幡然醒悟,重新和好,并且决定把霍江看做他们的亲生儿子。萧唤感恩霍江,放弃慕憬,追求自己的自由。 朝晕至今难以忘记看到这个结局是荒谬的心情。 就这么美美包饺子了? 没人想起来廖今浙吗?他这算什么反派啊,根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啊。 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 有点可怜。 廖今浙还不知道自己被可怜了。 他背着包撑着伞走回了萧宅。 因为这几年辞退了不少佣人,这么大的宅子显得空旷冷清了不少,现在下着朦朦胧胧的春雨,整个宅子就像一场看不清的、低饱和的浮梦,只有院子两边两片姹紫嫣红的花海能刺痛下眼睛。 他刚走进院子里雨就停了,收起雨伞回自己住的小房子,随便擦拭了一下衣服就出去查看花的情况。 现如今,庭院里这么大片的花只有他一个人负责,他需要耐心细致地察看每一朵花,温和沉默的人蹲在张扬热烈的花海里,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 第673章:从一束玫瑰开始(5) 约莫四五个女佣从正门出来,表情不忿,领头的暗呸一声,愤愤道:“死扒皮!就没见过打扫四个半小时卫生按四个小时算的扣货!都省着以后家里死人了买棺材啊!打扫不起卫生就别请人来住啊!” “哎哟,别说了,一会儿人家又要说家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要让我们找不到活干了,下次不来就是了。” “真倒霉!刚才那几个帮叶小姐提前托运整理行李的人和我说,叶小姐给了她们双倍工资,还请了他们奶茶钱,雇主和雇主比起来真是吓死人了!” “我也被叶小姐雇过,帮她打扫卫生做饭,叶小姐人又漂亮又大方,除了话多都挑不出毛病,还带着我出去喝酒,见到了好多千金少爷,都是帅哥美女,真想再被她宠爱一次啊!” “话多怎么就是毛病了?多可爱了。” “那是你不知道她话有多多,能自顾自说上将近一个小时,可牛逼了。” 其中有一个一直一言不发的佣人突然问:“叶小姐怎么会搬来萧家住?这儿一股爹味儿,闻着够呛。” “哎呀,说是两家有点渊源,原本两家差点指腹为婚的,但是萧家看不上叶家,现在萧家光景不如从前了,又想起来这茬儿了,舔着脸问叶家要不要让叶小姐过来小住几天。” “我去,这样说的话,那不应该是萧家少爷去叶家住吗?跟和亲王子似的哈哈哈哈哈……” 她们讨论的声音有些太大了,顾管家推开窗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边几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儿,一边使眼色让她们快点走,一边厉声骂: “你们几个吃里扒外的!给了你们钱就不错了,谁给你们的胆子议论雇主的?再这么不懂规矩,让你们在京都里找不到活干!快拿着钱滚!” 见她们落荒而逃,顾英关上窗户,去给傅紫苏揉肩,低声道:“年纪小,不懂规矩,不知道您是为了督促她们干活更细发,夫人别生气,气出病了可不好。” 傅紫苏一口牙都差点咬碎了,手背青筋暴起,却还是僵硬着:“我没生气,她们涉世未深,不理解也是应该的。你也是,说话也太难听了,对待这种小女孩儿还是要温柔一些,对吧?” 顾英忙应声,心里却知道,她要是不这样说,傅紫苏就真的要因为没出够气然后生一场病。 旁边的女佣连忙递上一杯咖啡,傅紫苏抖着手喝了一口,平复了下心情,不爽问:“叶小姐还没到?” 顾英:“没。” 傅紫苏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人还没来,倒是把行李都送来了,还专门让为她腾出来个衣帽间,可当成自己家了。” 一看就是暴发户行径,没有一点礼节。 顾英转了转眼珠子,忙道:“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要是叶小姐真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和叶家的合作也就指日可待了……” 傅紫苏重重地放下咖啡杯,不悦道:“我们萧家歪落魄,也不至于对着暴发户摇尾乞怜。我们小唤这么优秀,从小到大没哪家千金不喜欢的,她能看不上?说不定早就想过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顾英忙噤声,不敢说话。 傅紫苏道:“再说了,这种千金大小姐最不好拿捏了,要是我们真的以礼相待,说不定让她狂成什么样了? 你没听到那女佣说什么?花钱真是大手大脚,不懂节省。还整天出去喝酒,有辱门风,这还得了?我得好好教育教育她。”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邦邦邦”的几声,像是什么硬件打到他们那雕花铁门的声音,与之同来的是嘹亮的一嗓子:“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有人吗?没人来迎接我吗?” 傅紫苏诧异地一皱眉,斜飞给顾英一个眼色,顾英点点头,轻轻推开一点窗户,透过缝隙往外看,瞳孔一震,连忙关上窗户,转身对傅紫苏说: “好像是叶小姐,穿着骑行服,拿着扳手敲门。” “骑行服?”傅紫苏重复了一遍,思索半晌,突然想到了听说的叶小姐喜欢骑摩托车的传闻,惊愕道:“她骑摩托车来的?!” 顾英回忆着叶小姐身后停着的那辆摩托车,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岂有此理!还这么大声叫嚷,有没有点礼节了!” 傅紫苏一拍桌子,下了命令:“晾她一会儿!让她懂点事!” 顾英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敢晾叶家千金,明明是他们家求人家合作啊。 不过这话轮不到她说,只能老老实实地闭嘴。 朝晕背着一个包站在门口,对着门户大开的庭院看了又看,又敲了好几声:“真没人来迎接我吗?” 廖今浙半蹲在花田里,呆愣地望着门口一脸不虞的少女,浓艳的玫瑰把他的眼帘遮了七七八八,只能看到她那张漂亮的脸。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联想刚才女佣和室内的两人说的那些话,一瞬间把事情猜透了,不由得紧了紧手上的剪刀。 ……叶小姐。 原来是她,原来是夫人嘴里少爷的未婚妻。 叶小姐本人站在门口,等人出来领她进去,觉得无聊,便抬起脸看面前的大概有三米高的雕像。 看起来是一个中年男人的雕像,长得也不帅,肚子大大的,看得朝晕心情都不好了,干呕了一下。 听说好像是萧家家主萧维给自己建的,真是不要脸啊,连她都没这么自恋,怪不得当初在她还没出生时就瞧不上她和他们家,前阵子和她爹打电话态度还那么清高。 话说这家里没人了吗?她不想再待在这里看这个雕像了。 朝晕撇了撇嘴,踢了雕像一脚后带着一肚子火进了庭院,绕过这个惹人厌的雕塑,目光匆匆掠过这一片花海,最后停驻在向她走来的青年身上,挑了挑眉,对廖今浙吹了声丝滑轻佻的口哨。 “好巧啊!” 她这么说,步履轻盈地走向他,站定在他面前,打量了下他的装扮,恍然大悟:“你是料理他们家庭院的?” 廖今浙点点头,态度客气,语气温柔:“夫人可能在睡觉,叶小姐累的话,我可以带您去后庭院,那儿有桌椅,您可以休息会儿。” 第674章:从一束玫瑰开始(6) 朝晕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一点也不累,我出生到现在还没累过呢。” 这话让人没法接,他一时有些语塞。 朝晕指向后面的雕像,问:“这个是萧维吗?” 廖今浙看过去,顿了顿:“是家主的。” “这种东西不是有建树的人死了之后才建的吗?”朝晕直言不讳:“他光觉得自己有建树不行啊,不还得死吗?” 廖今浙瞳孔微震,快速眨动了两下眼睛,沉吟片刻,低声道:“或许……或许,是想要文化创新。” 朝晕冷笑一声,跳过这个话题:“只有你一个人照料这些花吗?没有其他人呢?” 廖今浙颔首:“只有我一个人。” 朝晕惊讶:“你一个人照顾这么多花?忙得过来吗?” 他柔声道:“其实没有很忙,我习惯了,一个人会很清净。” 朝晕笑:“清净?你不觉得热闹一点更棒吗?” 刚才女佣说的话浮现在廖今浙脑海里,想来叶小姐应该是一个很喜欢热闹的人。 他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张了张嘴,又为难地轻轻瘪眉,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过你一个人正好。” 朝晕转了话头,卸下自己的包,拉开拉链后突然指向旁边,惊呼一声:“晕的天!那是什么!” 廖今浙懵懵地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再次转回头时,眼眸被三朵鲜艳的红玫瑰填满。 馥郁的香气溢满鼻腔,他怔愣到原地,看看花,又看看朝晕,轻轻歪了下头。 “送给你啊,”朝晕语气散漫松弛,还有淡淡的调笑:“我想着来别人家里得带点什么送出去,正好碰上你了,送给你。” 廖今浙连连摇头:“不用,您送给夫人他们最好。” 朝晕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还没人敢教我做事呢。” 廖今浙喉头微紧,百思不得其解:“您送给我做什么呢?我对您来说并不重要。” “哈?送花还要理由啊?”朝晕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歪头端详他一会儿,又是啧声又是皱眉,最后眼眸一亮:“那就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呗。” “好看的人配好看的玫瑰。” 廖今浙觉得这话不对。 因为夫人也挺好看,少爷也挺好看,更重要的是,如果说是给好看的人话,那叶小姐应该一个人包揽三朵花。 但是—— 他沉默地注视她的眼眸,那里面燃烧着经久不息的连天烽火,让人避之不及又趋之若鹜,有点火星子迸了出来,在他身上烧出来了星星点点的窟窿。 他最终从三束花里抽出来了一束,温声道谢:“我要一束就好,谢谢您。” 好吧,一束也行。 朝晕坦然地接受了,把剩下的两束花装进包里,嘴里还念念有词:“你真的很不识好歹,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 恰巧这时候正门也开了,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女人热情地冲她招手:“叶小姐!快请进快请进!家里只有我和夫人两人,夫人刚才在午睡,也怪我年纪大了没听到动静,您快进来吧!” 视线一转,顾英看到了廖今浙,笑容顿了顿,又对他道:“今浙,愣着干什么?前院处理完之后就快去把后庭院打扫打扫。” 廖今浙知晓她是不想自己因为和叶小姐纠缠而引起祸端,便冲顾英点点头,转而轻声和朝晕道:“请去吧。” “哦。” 朝晕背上自己的包,大大咧咧地朝正门走去。 廖今浙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影子被门掩去才重新低头看手上那朵玫瑰,捻了捻,另一只手摸上耳垂。 他其实收了两束花朵。 一束玫瑰,一束她的目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5。】 朝晕跟在顾英身后,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萧宅内部的装潢,顾英带她停下时才收回目光。 还不错,挺好看的,就是刚下过雨,没开窗子,朝晕觉得有些闷,问顾英:“能麻烦开开窗户吗?有点闷,一扇就行。” 顾英迅速应声,手脚麻利地去把朝晕右手边的窗户打开,正对着后庭院。 一阵清爽的凉气扑进来,朝晕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眯了眯眼睛,望见前方正厅桌前坐了名体态端庄的女人,思量片刻后了然,问顾英:“那是傅夫人?” 顾英赔笑着应是。 朝晕点点头,抬步欲往前走:“那我去和她打声招呼。” 顾英连忙拦住她,满心为难,斟酌着字眼道:“叶小姐,夫人和您也是初次见面,不宜太过亲密,您就站在这儿和夫人说话吧,那边空气也闷一些,您站在这儿,也能透透气。” 朝晕停住,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们拦我?” 乖乖,她都多久没被忤逆过了? 顾英也心累得不行,实在不知道夫人这番行径到底是为了什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执行,又是赔笑:“哪里是拦?叶小姐言重了……” 朝晕还觉得自己说轻了呢。 她刚要发动嘴炮攻击,余光却瞥见窗外飘过的一角白衬衫,仔细一看,认出来是廖今浙。 他拿着一把大扫帚清扫落叶,体态修长漂亮,看了让人心静。 ……算了,站这儿也行。 她重新看向那名雍容华贵的妇人,一条腿微曲,站姿潇洒随意,但语气也算是客气:“傅夫人,初次见面,您好,我是叶朝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暂住你们家,麻烦了。” 傅紫苏依旧泰然自若地喝着咖啡,眼神都没分过来一瞥。 ……没鸟她。 朝晕收起笑容,深思起来,然后伸出手指着傅紫苏,转头看向顾英,一脸冷静地问:“她耳朵聋吗?” 傅紫苏一个手抖,手上的描金咖啡杯倒地,咣啷一声打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她身边的女佣心头一跳,弯腰开始收拾。 说来也怪,咖啡杯碎的声音挺大,朝晕却听见了很细很轻的笑声。 她猛地转过头,抓到了窗外偷笑的廖今浙。 青年没想到笑声那么小也会被抓到,一愣,眨了眨眼,还是对她摇摇头,劝她别这样做。 第675章:从一束玫瑰开始(7) 朝晕才不管,她一向是谁挡杀谁的性格,于是直接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扭头观赏傅紫苏的窘态。 廖今浙看到她扮的鬼脸后有些无所适从,他舔了下唇瓣,低下头继续扫地,腾出一只手摸了下耳垂。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6。】 傅紫苏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心情,看向朝晕,挤出一抹强硬的笑容,语气还算温和:“叶小姐,抱歉,我刚睡醒,中午做了噩梦,浑浑噩噩的,没听到你说话。还好叶小姐活力四射,声如洪钟,不拘小节,不然我还反应不过来呢。” 朝晕挖了挖耳朵,直接道:“你说我嗓门大,没礼貌吗?” “我从小就这样,你们以后多担当着点。” 傅紫苏的笑容更僵硬了:“叶小姐,我可没这个意思,你别曲解……” “得了得了得了,”朝晕摆摆手,反客为主:“我先和你说啊,我平时懒散惯了,要是有什么说的做的让你们不满意了——” 她拖长了腔,然后敷衍一笑:“你们多担待着点。” “像穿睡衣吃饭之类的,你们应该能接受吧?” 傅紫苏不知道怎么就换成她问自己了,一脸懵地看着朝晕,对方带着笑意的目光却有些重量,沉甸甸的,压得她肩膀不由得微沉,勉强笑了:“当然,当然,你是客人,我们会尽量包容。” “包容?”朝晕撇了撇嘴,抱臂翻了个白眼:“这个词我不喜欢。” 她想了想,最后勉强放她一马:“不过你态度还行,我也能接受。” 朝晕抽空瞥了傅紫苏身边的女佣一眼,笑容莫名有些不虞:“下次你小心点,把杯子端稳,别吓到别人了,本身工资就少得可怜,赚的还不够赔精神损失费的。” 怎么像妈妈训女儿? 傅紫苏笑得脸都快僵了:“叶小姐说的是。说了这么多,要不要回你的房间休息休息?二楼左手第二个就是你的房间,第一个是你的衣帽间。” 快滚吧,快滚吧,她现在不想看见那张脸了。 朝晕一点也不累,但是看样子夫人是不想和她说话了,她表示遗憾:“你不想和我聊天了吗?那行吧,我先回去了。” 傅紫苏嘴角抽搐:“叶小姐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朝晕敷衍地一摆手:“得得得得得得。” 她背着自己的包上楼,上到一半突然回头,吓得脸色阴沉的傅紫苏又不得不挤出笑容:“还有事吗?” “有,”朝晕一本正经地问:“照顾我的人在哪里?” 傅紫苏蒙了:“什么?” 朝晕震惊地瞪大眼睛:“不会没有人照顾我吧?我要一个人自食其力地活着吗?” 不然呢?!你是哪里残废掉了吗?! 傅夫人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去了,面上却赶紧答应下来:“当然是有的,过一会儿我就让他去你房间和你打个照面,你很累了吧?快回房间休息吧。” 朝晕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转身上楼。 在看到她从自己视线里消失后,傅紫苏的脸一下子阴沉下去,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顾英,格外气愤:“这是个什么东西!” 顾英明智地选择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问:“去哪里找伺候叶小姐的人?” “你问我,我问谁!我还不舍得给她花钱呢!”傅紫苏抱臂靠在椅背上,突然灵光一闪,前倾了身子,和顾英交代:“让廖今浙去,反正他整天就摆弄那些花花草草,也没什么正事要做。” 就算是萧维儿子又怎么样?还要伺候她傅紫苏的儿媳呢! 顾英愣住:“可是他听力有问题呀。” 想到这件事傅紫苏就来气,冷笑:“不是有助听器吗?他的第一个助听器还是萧维给他配的。再说了,听力有问题话就少,也不会让叶朝晕烦。” 顾英还是觉得荒唐:“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再怎么说,廖今浙也是个男人。” “残废的也能叫男人?”傅紫苏不屑,冷斜她一眼:“你不会觉得叶朝晕会抛下小唤不喜欢,去喜欢一个聋子吧?” 顾英忙低头否认,又战战兢兢地问:“那,加多少工资?” “还想加工资?”傅紫苏语气更重了,几乎可以说是咄咄逼人:“他住我们的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平时就打理花草,现在就多伺候一个人,能多累?” 顾英止住话头,应下了。 其实,如今在京都核心家族的那些庄园里,符合他们要求的兼职园丁一个月工作四到八次,一次半天到一天就够园丁赚得盆满钵满了,要是廖今浙跳槽,早就实现财富自由了。 不过这些她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能做的也就只有去和廖今浙说起这事,并让他简单搬个家。 “你收拾下东西,叶小姐在二楼左手边第二个房间,你住叶小姐对面那个房间。记住,一定要把她照顾好。” 意外的是,廖今浙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反感,只是抿了抿唇瓣,低声说:“我知道了,我去收拾完东西就去找叶小姐。” 顾英看着他这样子,心酸地叹了口气。 她和廖雅也算是朋友,实在心疼这孩子,不舍得他受苦。 “叶小姐性格乖僻,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别往心里去,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廖今浙默默无言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拿出钥匙打开庭院里小房子的门,对顾英道:“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说罢边关了门,顾英面对着那扇冷冰冰的门,最后也只能留下一抹叹息,转身离开。 毕竟,人各有命。 朝晕之后又把自己的摩托车停在院子里,确认过衣帽间没什么问题之后换了身衣服,又去装点布置自己的房间,把房间整得利落漂亮后坐在桌前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听到有人敲门,于是一边伸腰一边亮声让人进来。 朝晕脚下用力带着凳子转了半个圈,认出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来的人后,一挑眉,勾唇笑:“是你啊。” 廖今浙低声道:“打扰您了。” “没打扰,我闲得很。”朝晕耸了耸肩:“进。” 第676章:从一束玫瑰开始(8) 廖今浙犹豫着踏过门口,轻轻关上了门,往前走了两步,离朝晕还有较长地一段距离就停了。 朝晕一边百无聊赖地晃着可旋转凳一边问:“你来干什么?问我要剩下的两朵玫瑰花吗?” 廖今浙愣了下,老实地摇头:“不是。” “我来照顾您,我已经把我东西搬到您对面了,您有事可以随时喊我。” 朝晕颇感意外:“你不是照顾花的吗?” 顿了顿,她眼眸一亮:“所以你们觉得我和花花一样漂亮?” 廖今浙眨眨眼,迟疑地点点头。 朝晕轻轻歪头,盯了他片刻,突然冲他勾了勾手:“过来。” 这个手势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像招小狗,然而也只能听话地走过去,站定在她面前。 朝晕又道:“弯腰。” 他又听话地弯腰,绸缎一样的发尾悬在空中,像静止的黑色瀑布。 朝晕眼眸一转,倏地伸手别开他左耳边的头发,露出他那只轮廓好看的耳朵,以及黑色的背耳式助听器。 她挑眉,以意料之内的口吻道:“果然。” 廖今浙大脑空白了一瞬,心里咯噔一声,条件反射地想要退开,但是身份悬殊,他不能这样做,只能强撑着弯腰低耳的动作,喉结微滚。 叶小姐会生气吗? 这么大一个萧家,却让一个听障来伺候,像摆明了要打她的脸,确实不大妥当。 现在看来,他当时应下来也十分欠妥。 但是,他还是想,努力一下—— “叶小姐,”他低声喊她,语气恭敬到显得有些卑微:“虽然我耳朵本身有些问题,但是戴上助听器和普通人也差不多,我可以把您照顾好。” 朝晕微微皱眉,疑惑问道:“你不也是普通人吗?做区分干什么?” 他瞳孔猛缩,大脑轰鸣一声,眼前晕了一瞬,刹那间喉咙发干。 仓促道:“不,不……” 他是残疾人。 朝晕没给他往下说的机会,在他耳朵上的那只手移到他的脸上,轻轻拍了拍:“你看着我。” 伴随着一路晃颤,廖今浙的视线从地板移至她的脸上。 朝晕开口说话了,一脸正经,但是他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他登时慌了,忙乱摸上耳朵上的助听器,着急地拍了拍。 朝晕看他这副动作,疑惑地一歪头,有些担心地继续说话,他却依旧没有听到。 怎么回事?助听器没电了吗? 他心下焦虑,语速也快了不少:“叶小姐,请等一下,我现在去给助听器充电。” 等等,有点不对劲。 但是看着朝晕那张脸,他已经紧张得不能思考哪里不对劲了,只想赶紧回去给助听器充电。 朝晕看着他一脸茫然无助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清泠笑声通过助听器传到廖今浙耳朵里,激起来一阵颤栗。 廖今浙愣住,慢慢反应了过来。 他的听力虽然受损严重,但是不至于没了助听器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况且,刚才他说话的时候,自己是能听到的。 她在捉弄他。 朝晕还在没心没肺地笑,表情狡黠:“我演技好吧?” 廖今浙缓慢地眨动了两下眼睛,轻吐出一口气,微微弯了眸:“好。” 听了这个字的朝晕却慢慢收了笑,凑他更近,似乎要透过这张清润无害的面皮把他看透,嘀嘀咕咕道:“脾气居然这么好。” 距离太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玫瑰香气,心下微紧,刚要往后撤退,朝晕却先一步离开。 她往后微仰,想了想,突然想明白了:“哦!你刚才是以为我会嫌弃你吗?” 廖今浙得以直起身子,摸了摸耳垂,只是默默眨了下眼睛。 朝晕慷慨道:“你放心,我刚才只是想说,以后可以换着法子捉弄你,但是我的捉弄没有恶意哟!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一般来说,只有别人嫌弃我的份。” 嗯……说的这么直白吗? “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和我说。” “不过说了就说了,不要指望我改。” 嗯……这么理所应当吗? 他看着她,轻轻点头。 他却觉得没什么好不喜欢的,他看得出来她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好玩儿。 说起来,他活了二十多年,遇上这么多人,有一小部分人把他当成易碎的玻璃施以怜悯目光,绝大部分人把他革除在外,视若无睹,对他的出身和缺陷报以藐视态度,他早就被磨去一身脾气了,从不恼火。 叶小姐却不大一样。 她把他当正常人,把有缺陷的耳朵当做他的一部分,然后利用缺陷捉弄他。 可以说他是心理畸形了吧—— 总之,他觉得她是一个清爽有趣的女孩儿。 意料之外的,朝晕看起来对他很满意,问:“我叫叶朝晕,表示阳光的朝晕,你叫什么?” 他咬字也轻轻的,生怕惊动了谁似的:“廖今浙。” 朝晕:“哪三个字?” 廖今浙微微折眉,想了想,最终还是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翻到一页新纸,写下自己的名字给朝晕看。 朝晕凑过去,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最后说:“你的名字好听,看起来和你的人一样好看。” 廖今浙脸色微红,看起来不大自然:“谢谢。” 然而朝晕又接着道:“但是你的字丑丑的。” 廖今浙的脸一下子从粉红晕成霞红,慌忙收起小便利贴,不说话。 朝晕又拿起自己脚下的背包,在里面翻了又翻,最后掏出来了一本字帖,站起来给他让出位置:“过来练字!这可是出自我手的字帖。” 廖今浙:? 他一头雾水地被她按上座位,拿着出自她手的字帖,略显怀疑地看了看正反面。 封面写着“叶少字帖”,反面没有价格条码,所以应该是自印的,但是质量居然还挺不错。 他又翻了翻,里面写什么的都有,唐诗宋词或者名言名句,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一手潇洒肆意的行楷。 写的字确实漂亮锋利。 但是—— 谁会自印自己写的字帖啊! 朝晕就会,她拍拍廖今浙的肩,道:“我从小就练书法,前一阵子不想练了想偷懒,我爹大发雷霆说等到我什么时候能出字帖给别人描才允许我偷懒,然后我就出字帖了呀。” 第677章:从一束玫瑰开始(9) 真是一枚脑回路清奇的神女子。 后来想起时,廖今浙觉得自己也挺神的,居然真的乖乖听话,坐在她房间的桌前描了一下午字帖,回过神来时,窗外的天已经快要灰了。 他一扭头,看见朝晕悠闲地躺在床上玩手机,便收起字帖和笔,动作很小地起身,走近她,轻声喊:“叶小姐。” 朝晕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他:“怎么?” “谢谢您帮我练字,但是我得下去做修剪工作了。” 朝晕大方地挥了挥手:“那你下去吧,记得要好好练字啊,这可是个慢活,不能偷懒,偷懒就完蛋了。” 话说,她不是已经偷懒了吗? 或许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朝晕一脸自然道:“所以我已经完蛋了,徒弟,就看你的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一个花匠到底为什么要练一手好字,廖今浙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那我下去了。” 朝晕再次挥了挥手。 廖今浙轻手轻脚地出门了,原本想要直接下楼,但是踏出一步后又慢慢收了脚,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和笔,试探着慢慢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和之前没很大的变化,但是好看了一点点。 他死水一般的生活,有了一点点改变。 他淡色唇瓣轻弯,眼眸里点起闪闪星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9。】 他下楼出了正门,天色不大亮,但是足够他借着去看每一朵花的长势,只是有些慢而已。 廖今浙一到自己的工作上就容易全身心投入进去,全神贯注地看了一朵又一朵,直到天色灰了下去,院子里那些光芒黯淡的灯隐隐约约地亮了起来。 他觉得脖子有些酸,仰起头慢慢扭了扭脖颈,眼眸先是盯着夜幕,然后慢慢地、不经意地划过别墅屋顶,毫无留恋地一路下滑,却在二楼某个大开的窗子猛滞。 朝晕开了窗户,散漫地倚着窗口,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看向她这边,指间夹着的细烟把灰夜燃出来了一个小口子,猩红、明艳。 她和他对上目光,挑了挑眉,和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开,他只能看到空荡荡的窗户。 廖今浙愣了一瞬间后重新低头,动作轻柔地托起一朵花,剪刀剪下枯萎的枝条,心里却觉得不大对劲。 果不其然,没过半分钟他就听见了正门被打开的声音,一扭头就看见朝晕穿了个薄外套朝他走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蹲在自己身旁,反应了两秒后才温声道:“天黑了,您穿这个会冷,这没什么好看的,您还是上去吧。” 朝晕不爽道:“我一点都不冷,我就要看。” 看起来比牛都倔。 廖今浙便乖乖闭嘴不再说了,继续借着微弱的灯光修剪花朵。 他剪下一朵开残的花,她在旁边说:“好可怜。” 他剪下一节病了的枯条,她在旁边说:“好可怜。” 反正不管他剪什么,她都说好可怜。 廖今浙无奈地轻笑,问:“您来找茬吗?” “对啊,我最喜欢挑别人毛病了。”朝晕承认得很坦然,直直地指向他手边那朵开得正艳的花,说:“我喜欢玫瑰。” 廖今浙明了,斜剪下来一朵,把刺剪掉后才给她拿着,叮嘱道:“小心些,不要伤到。” 朝晕接过花,中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皱眉道:“你的手摸起来好冷。” 她视线向下,看到他只穿了单薄的衬衫,眉皱得更深:“你穿的好薄!” 廖今浙摇头:“我不冷。” “我不管,我看着冷,”朝晕跟个霸王似的说:“和我道歉。” 他停了下,笑了声,犹豫都不带犹豫地道:“对不起。” “我下次穿厚一点。”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1。】 朝晕开心了,摸了摸花瓣,又说:“我每天都喜欢玫瑰哟。” 廖今浙微微弯眸:“好的,我明白了。” 经她提醒,廖今浙确实感到了一点凉意,他看了看朝晕身上单薄的外套,又看了看黑夜里模糊的一群花,觉得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便说:“回去吧,不剪了。” 朝晕赞同地点点头,看他手上那些枯枝败叶:“这些怎么办?” 廖今浙:“扔垃圾桶呀。” 恰巧正门又开了,顾英看到他们俩,喊到:“叶小姐,原来您在这儿。外面这么冷,快进来和夫人一起用晚饭吧。” 朝晕回了声好,让她先回去,自己马上过去,眼睛却没离开那些枝叶,说:“要不扔到傅紫苏饭里吧。” 廖今浙瞳孔一震,忙说:“叶小姐,别乱说。” “我没乱说,”朝晕叹了口气:“我告诉你,我直觉很准的,我觉得我和她肯定合不来,还不如趁早让她哑巴了,清净。” 廖今浙没回这句话,反而是道:“您和夫人吃饭的时候,我跟在您身边吧。” 朝晕了然:“哦!你也想吃点好的是不是?” “……不是。”廖今浙否认:“您记好,我拍您的时候,您一定要斟酌好了再说话。” 朝晕没大听懂,但还是点点头。 等到了饭桌上,傅紫苏时不时看一眼朝晕身后的廖今浙,心里觉得膈应,但是她身边也候着一个女佣,没办法说些什么,只能强装不在乎。 反而是朝晕看着面前小小的一碗粥,和她说:“夫人,有点不够,能多点吗?” 傅紫苏诧异地瞥过去一眼,心里摇了摇头,面上笑着和她说:“我也不是吝啬的人,只是晚上不能吃太多,不然积食了怎么办?” 朝晕道:“确实有点少。” 傅紫苏道:“女孩子家家的,又这么瘦这么漂亮,吃这么些正好。” 呵呵,就不给你吃,让你下午呛我,饿着吧。 朝晕握紧了拳头,廖今浙在她身后轻轻咳嗽了下,轻轻拍了拍她。 朝晕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端起碗喝粥。 傅紫苏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眯着眼睛笑问:“小唤前一阵子跟着他父亲去外面出差,跟着学学东西,半夜一两点就回来了,叶小姐要不要到时候和小唤见一面?” 朝晕:? 第678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0) 廖今浙又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平复一下心情,朝晕按照他的要求斟酌了一下字句,然后道:“你不让我吃饱,我怎么干吃饱了撑的的事儿?” 傅紫苏:? 廖今浙:? 傅紫苏旁边的女佣一脸震惊地看过来。 朝晕本人心里还美呢,觉得自己这句话简直太有文采了。 廖今浙又咳嗽了一声,拍了她两下,让她赶紧说其它话补救一下,朝晕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汤,然后才说:“我的意思是我要睡觉,不下来了。” “……我知道。” 傅紫苏声音有些冷,笑容也没了,脸色都变差了许多。 朝晕一边喝粥一边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旁边的廖今浙都心里发怵。 终于,她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拿手边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直言不讳地问:“你耷拉着个脸干啥?” 傅紫苏:…… 廖今浙则是眉眼无奈,无声地叹了口气。 傅紫苏胸口急剧起伏,还不得不强着笑一下:“没有,叶小姐看错了。” 朝晕哦了声:“那就行。” “吃完了,谢谢招待,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少,我先上楼了哈,夫人你慢慢吃。” 她还挺懂礼貌的,等傅紫苏僵硬地点点头才起身上楼,那模样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还记得拉上廖今浙一起上楼呢。 廖今浙上楼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他真是多虑了。 这种家族里面的人,看着都彬彬有礼,实际上要是真想为难人,法子都五花八门的,至少萧家是这样的。 对付这种人,真要和他们硬碰硬也是费力不讨好,如果不想捧着他们说,装聋作哑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朝晕还自己另辟蹊径找到了另外一套应对方法,真是让他叹为观止。 不过想到晚上要回来的那对父子,廖今浙不免感到忧心,还是要劝她两句。 待两人上了二楼,左拐进那条长廊时,他喊:“叶小姐。” 朝晕回眸,他接着道:“家主和少爷回来之后,您做事说话最好深思熟虑,尽量不要和他们搭腔,不然白生一场气。” 朝晕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往后面的墙上一靠,一脸匪夷所思:“我不是客人吗?按理来说,他们要是正常人的话,不应该是对我毕恭毕敬吗?” 那个傅紫苏,摆明了就是纯膈应她啊。 “您也说了,那是正常人,”廖今浙温声细语:“萧家自诩名门,看不上商人,或许是想要您以后按照他们的规矩生活,又或许是出于其他目的,总之,他们是不会让您随心所欲的。” “所以,您要是和他们对着干,或许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如果短时间内不离开的话,我给您的建议是不要理他们。”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却依旧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字眼像水一样流进人的耳朵里,很难不听进去。 朝晕:“你把他们理解得好透彻,应该你当家主。” 廖今浙不由得弯了下眉,带着点无奈地苦笑了下,蕴含着“请不要打趣我,我们说正事”的意思,委婉地唤:“叶小姐。” 朝晕:“我爹说让我感受一下文化熏陶,不会那么容易让我回去的。” 不过她老爹不可能不事先调查,纯粹就是想让她消停消停,知道他对她多好,让她回去之后乖乖听话。 朝晕偏不。 “你还是不了解我,”朝晕轻轻偏头看他,一双眼眸灵动狡黠:“没人能欺负的了我,我还没遇见过比我还会找事儿的人!!” “我最不怕麻烦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我怎样。” 这话,廖今浙相信,只是他一直生活在没有波澜的生活里,连折弯都碰不到,对冲突有种先天性的抵触。 所以现今,隐约猜测到朝晕未来一阵子会继续过她那山路十八弯的激荡生活,他便不由得为她可能会被哪处突出来的锐石划伤而感到忧心。 他温和地注视着她:“好的,我明白了。只是,如果您还接下来想做什么事,可以事先和我商量吗?” 朝晕抱臂高昂起头:“神都是没有无拘无束的,我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想干什么。” 廖今浙又好脾气地道:“那可以请您在知道的时候和我商量吗?” 朝晕正过脸看他,眉心打着疑惑的结:“你是因为不想因为我被他们罚才这么执着的吗?” 看不出!还挺胆小的嘞!她不是会护着他吗! 廖今浙却摇摇头,双眸诚恳地望着她,说话声音慢慢浅浅,像浸过温水的丝绸:“我不想您受到伤害。” 朝晕这下子更震惊更疑惑了:“为什么?” 廖今浙耐心地解答:“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您现在也是我养的花,园丁不想让花受到伤害,就算这朵花想要长出温室,园丁都会尽力所能地不让她受风雨之苦。”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朝晕罕见地愣停了下,旋即笑了:“你觉得这儿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吗?那为什么一直在这儿待着?” 廖今浙被这个问题问得沉默了半晌,眸光扑烁,最后轻声说:“我习惯了,这里很安静,在这儿庸庸碌碌地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况且,他离开萧家也没什么意义,在这儿找不到根,出去也是漂泊无依的命。 他是一弯被蓄在山谷里的湖泊,来处断了,也没去处,只能望着日月更迭,静待蒸发。 朝晕无声地皱眉,最后撇开头,吊儿郎当道:“我答应你行了吧,我干啥之前问你两声。” 廖今浙这才真正眉开眼笑起来:“谢谢您,叶小姐。” 朝晕不老实地晃着脚,找事儿似的问:“那我要是晚上突发奇想呢?” 他晚上是要摘下助听器睡觉的。 “今天晚上家主和少爷要回来,夫人让我在他们回来前的一个小时内包好两捧花,所以您可以随时喊我。” “至于其他时候——”廖今浙拿出手机:“我可以加您的联系方式,您有事给我发消息,我睡眠很浅,手机振动也能把我叫醒。” 朝晕看着他,不得不感叹一句脾气真好。 第679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1) 朝晕觉得他也是一片好心,和他加了微信,廖今浙看着朝晕那个和她的伞面图案一模一样的微信头像,以及“龙头求打压”的微信名字,不由得笑了两声。 朝晕查看廖今浙的主页。 头像是纯白头像也就算了,名字也是一个“无”字,简介是一条横线,也没发过朋友圈,看起来单调得要了命了。 朝晕问起的时候,他只是耸了耸肩,笑道:“单薄无聊的生活,没什么好分享的。” 加完好友之后,两个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廖今浙是去用自己的小锅煮包面吃,朝晕则是回去和父母报个平安,然后乱玩一通,到了十一点准时睡觉。 她也不认床,一开始睡得挺香,结果睡到一半,楼下传来一群人喊“欢迎家主,少爷回家”的声音,还响起稀稀拉拉地掌声,她还以为是下地府了。 ……算了! 她睁眼看了会儿黑洞洞的天花板,意识很快又变得模糊,又昏昏欲睡起来,在要睡着的一瞬间,楼下又砰砰放了礼炮,让她心头一震,彻底没了睡意。 睡意没了,怒火六接天连地地烧起来了。 她穿上自己的叶少定制睡衣,走到二楼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了一圈大厅中央围了半个圈的人,视线在分别抱着一捧花的萧维和萧唤身上停了片刻。 萧维还在宣布他这趟出差为公司招揽了多大的生意,紧接着又大义凛然地道: “诸位,我们萧家与普通商人不同。我们祖上吃的是墨香,行的是大义,立的是铁训。今日在座诸位,只要恪尽职守,愿意为萧家做事,萧家便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份忠义,铭记不忘!” 朝晕翻了个白眼。 拜托,谁在意?而且光记住人家有啥用啊?现在连大饼都不画了吗? 她不耐烦地捂上耳朵,目光往后一闪,最后准确落在了站位较后的廖今浙身上。 廖今浙先看见她的,花了一秒就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被吵到了。 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气,他心里一跳,悄无声息地绕开面前的人群,溜到楼梯边,沿着阴影处偷偷跑上去,说了声“抱歉”后,拉上她的手臂带她隐到楼下看不见的位置才松了口气。 朝晕板着脸说:“我是要告诉你,我现在要下去找他们事了。你不要拦我,我不会放弃的。” 廖今浙低声问:“是因为被吵到了吗?” 朝晕冷哼一声。 廖今浙:“这么晚了,您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时候,要不然还是回去睡觉吧?” 朝晕:“我都被吵清醒了,睡不着了,下去踹他俩一脚才能睡着。” 什么毛病!回个家还放上礼炮了! 青年微微弯眸,温吞道:“不踹也能睡着的。” “你敷衍我呢?”朝晕手都痒了,想打人:“我说睡不着就是睡不着,你再拦着我我就打你了。” 廖今浙一点都不怕的样子,黑暗里,湿润的眼眸像两片海洋。 他语气温存:“这种事以后计较也不迟,您再不睡的话,明天可能会头疼。如果您不嫌弃,我可以尝试给您讲故事让您睡觉。” “睡不着的话,再打我也不迟。” 他的话有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魔力,朝晕压下眉头,很是不爽:”我看你是没被我打过,不知道我打人有多疼,所以根本不怕我。” 青年看着她,沉吟片刻,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我怕不怕您,但是我确实很关心您的健康。” “所以,去睡觉吧。” 只要听他说话,人的火气就不免泄了一半。朝晕站在原地思考了两分钟,廖今浙就跟着她站着,耐心等候,直到朝晕抬眼瞪了他一下,气鼓鼓地回房间。 炸毛了。 廖今浙轻轻勾唇,跟在她身后,目光浅浅地定在她睡衣背后的“叶少”两个大字上。 他跟着朝晕进了她的房间,看着她掀开被子躺上床,把自己裹好,闭上眼睛,和他放狠话说:“我要是三分钟内没睡着,我就起床把你揍一顿,然后把萧维萧唤也揍一顿。” 廖今浙满口答应:“好。” 他询问是否能把凳子拉过来,获允后坐在她床边,拿出手机,找到了一篇勇敢公主历险记的故事,大致浏览了一遍后,开始给朝晕念。 他嗓音温柔得像水一般,发音也轻轻的,蓄意特地把口吻放轻放柔后,听者就仿佛坠入了梦幻泡影。 他吐出的字眼慢慢变成丝线,交错织就出一张月光沁成的纱被,柔柔地覆在人身上,沉沉睡意也随之压了下来。 他时时刻刻注意着朝晕的动向,看到她平稳起伏的胸膛,慢慢把字拖得更慢,直到尾音如雪花般消融在她均匀的呼吸里,而后停了讲。 睡着了吗?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端坐在她窗前,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笑了下。 他其实没什么把握把她哄睡着——他压根就没有给人讲故事哄睡的经验。 非要说起来的话,这附近有只小野猫,经常往萧宅院子里跑,顾管家说厉害点把它赶走就好了,他却觉得没那个必要,把它喂饱它自己就离开了。 时间一长,它或许觉得他亲近,天冷或者天热时会溜进他的小房子里休息。 也许人太久不社交脑子确实会出点毛病,他有时会一时脑抽和一只猫说话,读书读到有趣的故事也会给它念。 意料之外的是,小猫一听他念故事就会睡着,他也觉得神奇。 他看着朝晕难得安静的侧颜,唇角弧度又上扬几分,想到:这么看来,叶小姐和小猫也没什么区别。 正在他准备蹑手蹑脚起身,关窗关灯离开时,朝晕突然开口说话:“真羡慕你。” 像梦呓一样,不过是乍然跳出来的,廖今浙的心都瑟缩了下,略显疑惑地看她。 “你可以随便关机。” 她吃力地吐出了几个模糊字眼,眼皮一沉,睡了过去,很不负责任地丢廖今浙一个人心情起落。 ……随便关机。 他还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呢,也第一次被人羡慕。 其他人说,他可能当个笑话听听,但是叶小姐这么说的话,他觉得她这是真的羡慕。 是笨蛋吗?有什么好羡慕的。 第680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2) 柔和的暖灯兑着清冷的月光垂降,安安静静的房间似乎要被凝成琥珀,他们两个拢于其中。 几秒后,安静的房间里响起轻柔的一声笑,恍若温润的白玉瓷片把凝结半晌的时光切割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3。】 他起身去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月光被隔绝在外,屋内暖调更甚。 回过身去,又见朝晕一脚踢开了被子,睡出了一个大大的“大”字,他又走过去,细致地给她掖好被子。 确认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后,他直起身子,眼眸随意一瞥,这才看见她床头柜上静默而立的花瓶,里面插着三束娇艳的玫瑰。 两束是她向他买的,一束是他下午时剪下来送给她的。 原来会被这样好好对待呀。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5。】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萧家一家三口已经坐在饭桌前吃早饭了。 萧维看了楼上一眼又一眼,最后不悦地和傅紫苏道:“这个点了,难道还没醒?” 傅紫苏一向有些害怕萧维冷脸,忙说:“我昨天都和你说了,这种暴发户出身的都不讲礼数,这个叶朝晕真的是无法无天,我昨天已经给人交代了,要是七点十分还没见她起,就过去敲门叫她起床。” 萧维脸色缓和了一点点:“还安排了人照顾她?谁?” 傅紫苏支支吾吾的:“唔……这又不重要。” 他们说话的空隙,刚刚修剪过草坪的廖今浙穿着工商衬衫进了正门,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而后向二楼走去,中间看到吃饭的三人时顿了顿,点头示意后便上楼去。 萧维看着他上楼梯,拐弯消失在视野中,眯了眯眼,突然看向傅紫苏,面部肌肉抖动,显然是生气了:“你让他照顾叶家那个千金?!” 傅紫苏撇了撇嘴:“反正他平时活又不多,干什么还要专门再雇个人来?钱全花刀背上了。再说了,娇气的大小姐小毛病都多,雇的佣人再贵肯定都不满意,还不如一开始就及时止损。” 而且,要是萧家现在不显颓势,她干什么还要想方设法省钱?她这也是为了他们家啊。 廖今浙站在朝晕房间门口,隐隐听到下方传来争执声,不过他不在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等到“7:09”跳到“7:10”时抬手,扣了扣门。 “叶小姐,该起床吃饭了。” 等了两分钟,无人理会,他再次抬起手敲门:“叶小姐——” 咔擦一声,门开了,但是是旁边的门开了,他意外看去,看到了朝晕探出门缝的毛茸茸的一颗脑袋。 她冲他打招呼:“哈喽哈喽,早上好啊。” 原来已经醒了。 他走近她,往屋内看了一眼,明了她是在挑选衣服。 朝晕苦恼地摸了摸下巴:“我一直挑不出来今天穿什么衣服怎么办?” 廖今浙温声劝:“先不挑了,下去吃饭吧。” 朝晕:“我不挑完我难受。” 廖今浙想了想:“叶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先下去吃饭,吃完饭我陪您挑。” 朝晕有些怀疑地打量了他一下:“可是我感觉你只会打衬衫配牛仔裤。” “叶小姐这么说好伤人,”青年眼眸弯成了月牙:“到时候搭出来您再评价也不迟,您这么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朝晕被他夸得心情都好了,叉腰点头:“好吧!就听你的!先下去吃饭,然后我们上来搭衣服。“ 她换了一身可爱的小黄狗睡衣下楼,廖今浙劝了一次让她换衣服,她拒绝之后就不提了,知道再提她又会生气。 想来也是,毕竟昨天夫人似乎同意了她穿睡衣吃饭。 他们两个下楼的时候正听见萧维沉声道:“你这样搞,你不嫌丢人,我们萧家嫌丢人!” 傅紫苏一边欣喜于萧维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廖今浙的想法,一边又觉得难堪,强忍着脾气,但是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做错,僵硬着语气找补:“我说了,她也挺满意的,双方都满意的事你何必揪着不放……” 一直不出声的萧唤终于淡声道:“父亲,母亲,客人下楼了。” 他坐直身体,面向走来的朝晕,在看到穿着睡衣的人时猛地一皱眉,不动声色地上下扫视了她几眼,勉强冲她点了两下头,这个年纪却古板而淡漠:“叶小姐。” 朝晕瞅他两眼,冲他点了点头。 傅紫苏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和萧维吵架,收了情绪,也冲朝晕颔首。 萧维先是低头喝了口粥,摆足了家主面子后才慢悠悠地抬头:“叶小姐请坐……” 卡住,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穿睡衣下来吃饭的女生! 成何体统!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暗自瞪了一眼傅紫苏,想不通她到底怎么教的这大小姐规矩。 朝晕戴着小狗脑子,双手插兜,居高临下,霸气侧漏,懒懒道:“叔,你有啥事可以直接问我,有啥意见也可以直接和我提。” 萧维当然不会直言不讳,他只是抬眼瞥了她几眼,不咸不淡道:“叶小姐想多了,请坐吧。” 朝晕挑眉,拉开手边的凳子坐下,看着面前小小的一碗美龄粥,心里轻啧一声,舀了一小勺递入口中,而后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咕咚一声咽下去,扭头和廖今浙随口一说:“还挺好喝。” 萧维怎么看她怎么觉得难受,偏偏又不能直说,现在看她行事随意更是有些冒火气,转而问萧唤,语气温和,像是在闲聊一般: “萧唤,今天早上吃了这一顿饭,你有什么感想?” 萧唤咽下一口粥,对萧维恭敬颔首,又暗暗斜了朝晕一眼,道:“我觉得自己今天衣着有些随意。衣冠不整,不登堂。” 朝晕咽下一口粥,听着这对古风父子的对话,随意分过去两分眼神,敷衍地瞅了萧唤两眼,发现他今天穿的是板正的西装。 ……这哪里衣衫不整了? 她觉得有点不对,后面的廖今浙微抬眸,眉间皱起一道几不可察的折痕。 “好一个衣冠不整不登堂,”萧维时不时点头:“我想的倒是——论语乡党之中的‘食不言,寝不语’。” 朝晕:哦呵呵 第681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3) 朝晕一口闷了剩下的小半碗粥,擦了擦嘴,然后指着萧家父子,转头看廖今浙,面无表情地问:“他俩是人不?会说人话不?” 廖今浙和她对视,眨眨眼。 两个人的对话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朝晕。 朝晕又道:“两位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话不说无屁不放,竟然也让小女想起来曾经读过的一句话。” “这句话出自叶家叶少,内容是——”朝晕微微一笑:“朕恣意而行,干卿鸟事。” 说罢,起身,穿着自己的小黄狗睡衣潇洒离开。 和萧家父子的呆若木鸡不同,傅紫苏倒是冷静地低头喝了一口美龄粥,心里冷哼一声。 呵呵!让他们也过过她昨天过的煎熬日子!看看请了一尊什么大佛回来! 朝晕离开,廖今浙跟着她一起上楼,也没提刚才的事,和她一起进衣帽间帮她挑衣服。 朝晕就靠在一边,慢悠悠地用背撞墙,看起来很悠闲。 廖今浙挑出一件衬衫给她看:“这个上衣怎么样?” 朝晕别开头:“不喜欢长得像衬衫的衬衫。” 廖今浙含笑看她:“那衬衫应该长得像什么?” 朝晕看向他手里那件圆领衬衫,努了下嘴:“还行吧。” 她反而更在意另外一件事:“你应该夸奖我。” 廖今浙挑眉:“为什么?” 朝晕震惊:“我刚才骂他们都骂得那么含蓄了,这你不夸我?” 天呐!居然要他因为她骂他的雇主骂得轻了一点而夸奖她吗? 廖今浙面向朝晕:“对您感恩戴德。” 朝晕这才骄傲地摸了摸鼻子,好奇地问:“你不替他们说话吗?” 青年拿着手上的两件上衣来回比对:“他们挑衅在先,没什么好说的。” 朝晕觉得他这话说的有意思:“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雇的呢。” “我和他们只是雇佣关系,没必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找补。他们一家子都很奇怪。”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随口一说:“我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就是了。” 廖今浙拿着两件短上衣远远地对着朝晕比对,视线往上,看是否和她的脸适配,却见她一脸理所当然,开口说:“因为你好看得异于常人啊。” 他愣了愣,无意识地问:“是吗?” “当然,”朝晕拍拍胸脯:“不然我干什么送你我买来的玫瑰呢?我当时就说了,因为你好看才送你的。” 其实,他想的不是长相正不正常啦。 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柔声感谢她的夸奖,再次投入为她搭配衣服的宏图大业中,朝晕一直在一边喋喋不休:“我感觉我们俩就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才会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其他人每次一看见我,心里就想着:哎哟我!这大美女!看不了看不了,再看下去被美瞎了!” 廖今浙顺着道:“人之常情。” 朝晕感叹:“他们无法直视我这张拥有黄金比例的美丽面孔,更不必提了解我我有趣优雅的灵魂!在我八岁那年……” 廖今浙一个人分成三份在用,一边听朝晕讲她那动人的故事一边认真地回应,最后还搭配出来了一套漂亮的衣服。 珍珠白色丝质背心,灰蓝色调A字中长裙,外搭深灰色精纺羊毛短款西装,像一朵睡莲,又不失飒爽利落。 朝晕惊讶于他居然真的会搭好看的衣服,拿着衣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最后一锤定音:“你从1名选手中脱颖而出,被我选中,我决定以后我的衣服就你来搭了。” 他忍俊不禁,瞳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从善如流:“我的荣幸。” 在叶小姐这里,他好像有很多价值呢,不单单和花绑定在一起。 对于萧家的人来说,他是一把修剪花枝的剪刀,一把清扫落叶的扫帚,不会说话也不必说话,不会思考也不必思考。 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生活还是一潭死水,甚至称不上是一团糟,因为毛线都瘫软在地,无法打出来个死结。 不过现在他也改变了一些想法。 比如他曾经以为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会再为什么而波动,现如今却总是不自觉地向叶小姐靠拢,像冬天在逼近春天。 叶小姐。 他抬眸,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唉,叶小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7。】 朝晕现在有了一套想穿出去的衣服了,但是问题又来了——她不知道今天要去哪里玩呀! 她想了想,问廖今浙:“你今天有什么规划?” 廖今浙懵懵地回答:“照顾您,抽空修剪花草。” 朝晕:“如果不用照顾我呢?” 廖今浙思考了下:“应该会出去卖花。” 是朝晕没有涉及过的领域,她心神一跃:“那我们今天下午也去卖花!” 廖今浙有些后悔说出那句话,因为他观察朝晕的神色,发现她是认真的。 “……不了吧,叶小姐,我没有代步工具,要走路去的,很累。” 朝晕看着手上的一套衣服深思,最后觉得还是卖花更好玩,于是又深进衣帽间,从一排骑行服里挑出来了一件看起来日常一些的,而后面向廖今浙:“我骑摩托车送你。” 廖今浙:“……唔,其实卖花很无聊的,没您想象中那么有趣。” 朝晕接受得坦然:“我知道,除了我,其实没人会买你的花吧!” “……” 他难得感到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声音小小的:“唔,确实没有。” 其实他每次出去卖花也不是想赚钱,只是想去外面坐一会儿,自己安静地发会儿呆,这样就够了。 “你放心吧,这次我带着你,一定会有人来买的。” 朝晕一手拿着骑行服有吗一手把他推出去衣帽间:“我就是想出去转转,这附近什么都没有,太无聊了。” 廖今浙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他这种人有时候都觉得在这地方生活实在太无聊,更何况是叶小姐呢? 他看着朝晕,最后妥协地回应:“好。” 第682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4) 廖今浙本身就是生在孤独里的人,现在却不忍心让叶小姐无聊,他说要下去剪几枝花,剪好了上楼喊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出去卖花。 朝晕听完之后说:“我也要下去剪花。” 廖今浙没理由拒绝,又说好。 他的工具都堆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朝晕跟着过去看了几眼。 他在里面住了二十多年,生活痕迹还是少的可怜,房子本身已经够小的了,东西却依旧寥寥无几,塞不满一样,居然显出几分空旷。 朝晕问:“这是你之前住的地方吗?一直这么冷清?” 廖今浙摇头:“没有,我母亲在的时候,东西挺多的。” 朝晕息声了,又抬头把小房子看了一圈。 廖今浙短时间内没有听到朝晕说话,后知后觉地觉察他不应该说那句话:或许会让叶小姐感到愧疚和为难,觉得他是个可怜人。 他张嘴欲说什么,却听见朝晕说:“那里可以挂一幅紫罗兰油画。” 廖今浙回过头,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入目的是空白的墙壁。 他想象到了挂一幅紫罗兰油画是什么样子,不错,遂点点头。 朝晕一脸自得:“我画画也不错,如果你想的话,可以买我的画来挂上哟。” “我从-1岁就开始学画画了,因为我妈在胎教给我放动画片。我五岁就能画出来一个哆啦A梦。很多大师夸我天赋异禀……” 又开始叨叨不休了。 廖今浙安静认真地听着,没放过一句话,慢慢地抬头,看着低低的屋顶,又细细地浏览了一遍这小小的屋子,觉得每一处空白都被叶小姐说出的话填满了。 他不由得笑了下。 后面,朝晕指地板着说可以铺暗色宫廷风地毯。 短短的时间内,她自己在口头上重新设计了他这个冷冰冰的小房子。 最后,她问:“你觉得这样好看吗?” 廖今浙给她一瓶自己囤的矿泉水:“好看。” 朝晕喝了一口水:“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 廖今浙哽住,转头,茫然地看着她。 阳光从她身后洒进来,白茫茫,金灿灿,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她的声音被助听器放得格外清晰,比阳光还亮堂。 她语气随意得像是随口一说,透着光的眸子却格外认真:“人就算是追着过去跑也比停在固定的一个瞬间好,但是最好的还是往前看和往前跑,不要有目的,一往无前地往前跑就好了。” “迈出去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然后——” 他问:“然后什么?” 她沉思后道:“然后会获得赛跑冠军。” 无厘头的一句话,廖今浙失笑:“和谁赛跑啊?” 朝晕理所当然道:“和你自己呗。” “人最不应该放弃的权力就是奔跑向自由的能力。” “跑不动的话,可以寻求帮助。比如我,我有摩托,都不用说跑了,我甚至可以带着你飞。” 叶小姐不但话多,有些话也很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 廖今浙却定定地望向她,无声地深吸一口气,缓缓笑了,他的眼眸亮了一分,说:“好的,叶小姐,我明白了。” 就算他做不到,甚至听不懂,他也无比感激有个人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送他几句话,让他不要再停留在几乎要凝固成色块的时光里,出去看看。 叶小姐,只有你了,只有你愿意送我花,和话。 这么多年,肯在我身上施舍几分心神的人,只有你了。 唉,叶小姐。 有时候想问,你这是何必。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9。】 廖今浙拿好工具后带着朝晕去剪花,剪花是一门手艺,他耐心细致地教她怎么剪才能让花朵存活的时间更长,不过朝晕一向不擅长听课,听了几句就不干了,转而在他旁边看他剪。 不过她也不忘刷存在感,他每剪一下,她都倒吸一口凉气,指责:“好残忍。” 他笑了声:“对不起。” 他又剪下一朵花,朝晕倒吸一口凉气,指责:“看起来好疼!” 他丝滑地接道:“对不起。” “你怎么老说对不起?你要像我一样,有骨气一点,有人指责你的时候,你就说,我就要这样。想我当年,觉得我爹夏天会很热,趁他睡着,给他剃了光头……” 朝晕又絮絮叨叨地讲起来自己的辉煌往事,像一只小蜜蜂在旁边嗡嗡飞,原本平静无波的剪花工作都添了几分活泼热闹。 他时不时笑两下,朝晕时不时喝几口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擅自剪花出去卖,傅紫苏不生气吗?” “不会生气。他们一个月给我500块钱,让我一个月挑出五天出去卖几朵花,就当工资了。” 朝晕瞳孔地震:“500块钱?!比我的摩托车都好养活。” 廖今浙哭笑不得,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奖。 “没关系,我吃喝住都在萧家,平时开销很少,足够了。” 他还抽空安慰她呢,朝晕瘪眉,心里依旧窝火,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努了努嘴,决定为他做点什么,看了一圈花,最后指向出挑的一朵红玫瑰:“那朵最好看,拿出去卖,一朵卖十块钱。” 廖今浙望过去,赞同点头:“好看。” 却没有剪的意思。 朝晕不满:“你觉得不好看吧?为什么不剪?” 廖今浙回眸,俊秀温润的面孔上点缀着深浅不一的光斑,光影把每个字眼都过滤得温柔、动听:“那朵是要给您的,叶小姐。” 上午十点,他们两个出门卖花。 家里没什么人,萧维和萧唤去了公司,傅紫苏把一切繁琐的事都交给了顾英(尤其是关于朝晕的事),自己去找姐妹解闷。 顾英哪里有权力制止朝晕做什么事,听到他们两个人要出去时也只能说一句注意安全。 廖今浙劝朝晕吃过午饭再去,或者干脆就他一个人去就好。 朝晕不干,说自己不饿,换了身骑行服,给廖今浙带上头盔,把浸着水的玫瑰花放在车板上,骑上自己的摩托车,潇洒地让他上车。 廖今浙背着包,犹豫地上了车,动作僵硬笨拙。 第683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5) 他的手无处安放,刚要放在腿上,朝晕发话了:“手揽上我,别掉下去了。” 廖今浙觉得心脏在肋骨后砰砰乱跳,颤颤巍巍地环上她的腰,报了个地点后小声说:“您能慢一点吗?我没坐过摩托车。” 朝晕发动引擎,一句话飘在空中:“我尽量。” 这一路上,魂在身后追,廖今浙觉得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 落地的时候他的腿都是软的,手微微哆嗦着,朝晕帮他把头盔摘下来,看到他苍白憔悴的脸色时先是讶异,然后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我都开得这么慢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狼狈啊?” 廖今浙无力地瞥了她一眼,温声回:“胆子小。” 朝晕说:“我下次再慢点。” 廖今浙想,不,不带上这次返程的那次,他不会再坐她的摩托车了。 太恐怖了。 朝晕毫不费力地把那个装着玫瑰的小水桶拿下来,提在手上,打量周围,精准吐槽:“这破地方鬼比人多,为什么非要挑在这里?” 廖今浙又道歉:“对不起,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朝晕:“那你怎么卖花呀?” 廖今浙低头轻轻扣弄指甲,不太在意地说:“卖不卖出去都行,我一般是想出来透透气的时候才拿花出来卖的。” 好吧。 朝晕接受这个说法了,毕竟她是第一个买廖今浙的花的人。 廖今浙想到叶小姐是因为太无聊了才出来的,不免有些愧疚,和她道:“请不要在意我,您如果想要去别的地方直接走就好。” 朝晕果断拒绝:“那和遗弃儿童有什么区别?” 廖今浙:…… 区别应该挺大的。 又是那个熟悉的小巷口,廖今浙从大包包里拿出两张小垫纸和一张大垫纸,把两个折叠凳放在小垫纸上,请朝晕坐,又把小水桶里的几朵花拿出来,工工整整地摆上大垫纸。 朝晕犀利评价:“我说了,你这样摆像在上坟。” 廖今浙捧腮,眨眨眼,慢吞吞地说:“喔。” 然而并不准备改。 朝晕觉得他不仅不在意花卖不卖得出去,更不在意花。 卖家都不在意,她还在意什么? 朝晕拿出手机玩,玩了会儿又把放进廖今浙书包里的小说拿出来看,时不时给他看两眼和他分享情节,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想吃东西,又点了顿外卖。 廖今浙格外内疚于没有发现朝晕饿了,想要给她报销,朝晕想了想他的工资,坚定拒绝,还给他也点了一份。 外卖到手后,她分给廖今浙一个汉堡套餐,对方更是大受震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要。 朝晕好言好语说了两句,发现行不通,然后就冷脸了:“敢拒绝我?给我道歉!” 廖今浙立马化身鹌鹑,想也不想道:“对不起。” 朝晕容色缓和,把袋子塞给他:“嗯,吃。” “……谢谢您。” 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袋子,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 他边吃边想,今天没能让叶小姐很开心吧。 他偷偷转眸看一眼朝晕,视线的一半被自己的长发遮住了,导致他只能看到她因为吃东西而鼓鼓囊囊的一半侧脸。 她原本是觉得无聊才出来的,结果来这冷清的地方,没什么好玩的,甚至连人也见不到,因为没人来买花。 这和在萧家没什么不一样的。 怪他怪他都怪他,怎么也不好好想想呢?是不是这么多年没和别人说话,都成傻子了呢? 朝晕咬下一口汉堡,分出几分心神看他,发现他神色不虞,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卖不出去花不开心?” 廖今浙忙藏起自己的表情,摇头:“没有……” 朝晕却露出神秘笑容:“没事,一会儿就有人来买了。你放心,我来就是让你卖出去花,让你开心的。” 廖今浙懵了,没听懂什么意思。 “啊哟——那里有卖花的!去看看?” 听到朝晕以外的人的声音了,听着有点夸张,跟演剧本一样。廖今浙又懵着回头,看见朝他们走过来的三个男生。 三个人个个身材高挑模样出众,吊儿郎当的气质也掩盖不住金钱滋养出来的矜贵和傲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走到他们面前,正中央那名生得最好率先发话了。 霍江半蹲下去,挑剔地拨弄几枝花,轻啧一声,语调懒洋洋的,夹杂着一抹恶意:“花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看着寒酸。” 他掀眸,看着波澜不惊的廖今浙,似笑非笑:“和卖花的人倒像。就打算这么卖吗?” 廖今浙不回答他,霍江有些不爽,又转头看朝晕,笑着凑了过去:“妹妹,一枝花卖多少钱啊?” 朝晕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枝十块。” “哦哟——” 后面的两个男生起哄:“晕姐,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便宜的买卖啊?” 霍江“诶”了一声:“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们晕姐扶贫呢吧?”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廖今浙,冷笑一声:“小姑娘就愿意被空有皮相的男人骗,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朝晕虽然比他们这群人小个三四岁,但是性格和他们太契合,简直可以说是狐朋狗友一丘之貉,一圈人的关系好的不得了。 所以在收到照顾她的生意的命令后,他们这几个有空的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结果是要给一个陌生男人捧场! 他不爽地质问廖今浙:“喂,你是萧家的?” 廖今浙搬着凳子往朝晕旁边靠了靠,反应冷淡:“嗯。” “操!”霍江低咒一声,瞪朝晕:“你搬去萧家我没和你绝交就不错了!还让我给傅紫苏他们家的人花钱?你大白天做什么白日梦?” “师兄,此言差矣!”朝晕高深莫测道:“他现在是我的人啊,不是萧家的人,再说了,你多久没给慕憬姐送过花了?我命令你买来送她!” “呸!伶牙俐齿!” 霍江很没素质地发怒了:“我不可能出钱!” 朝晕也怒了:“霍江!你看看你那个幼稚不成熟的熊样!我真想揍你!” 霍江:“呵呵!你就算是揍死我,我也不可能买!” 第684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6) 廖今浙觉得很魔幻,霍江人高马大的,居然觉得朝晕会揍死他吗? 朝晕无语了:“我又不骗你,你妈眼光真差,找的什么扣货啊?我们小廖给他们家当花匠,兢兢业业二十多年,一个月才给500块,剩下的钱让他自己出来卖花挣!这叫什么事!” 可怜的小廖却只想着一件事—— 小廖?可是他好像比叶小姐大呀。 廖今浙自己摸了摸耳朵。 霍江冷哼:“那是他自己眼光不好,干什么非要给他们家干活?” 朝晕伸脚踹他:“我和你这种弱智说不清楚!” 而后她把目光放到后面看好戏的俩人身上:“你俩买,然后给霍江一束,监督着他送给慕憬姐。” 两个懒散的人立刻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霍江死活不要,最后只能一个人拦着他,一个人扫码付钱买花——廖今浙不大想和他们交涉,还是朝晕拍拍他才不情不愿地拿出收款码。 霍江扑腾着放话:“叶朝晕!你个神经病!你最近是不是闲出病了?干啥非让我给慕憬送花?!” 廖今浙木着脸把花包好递给男生,男生轻啧一声,把花递给霍江:“那你就说要不要,送不送吧?” 霍江一下子不扑腾了,站直,拍了拍衣服,勉为其难地接过:“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他对廖今浙还是没有好脸色,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撂狠话:“你若折我朋友翅膀,我必毁你整座天堂!” 廖今浙觉得他才是神经病呢。 不过他也在心里感叹:不愧是叶小姐的朋友,卧虎藏龙啊。 朝晕对朋友的支援过程不满意,但是对结果还挺满意的,她慢条斯理地喝掉最后一口可乐,得意洋洋道:“我就说今天会让你把花卖出去吧。” 廖今浙第二次卖出自己的花了,他收起垫纸,笑着道:“谢谢叶小姐捧场。” “你说什么呢?”朝晕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不认识他们,这是你自己招呼来的客人。” 廖今浙轻叹:“他们要是听到叶小姐这样说,会伤心地哭吧。” 朝晕想象了一下他们三个哭的样子,恶寒得一个激灵:“算了吧。” 他叠好垫纸放进背包里,直起身子看朝晕。 阳光正好,光照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揉得朦胧,他缓缓叹息一声:“叶小姐,您不必这样做。” “本来应该是我带您去更好的地方玩。” 不应该是他让她开心吗?怎么又让她费心费力地为他考虑呢?这样的话,他真的会心里难安。 朝晕不在意:“我纯粹是不想在萧家待着,坐在这里我心里舒服。而且这买卖是我们两个人的,卖出去了我也开心。” 廖今浙:“那我把钱分给您。” 朝晕别开头:“那么点小钱,我才不稀罕。” 所以,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受益吧。 “叶小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廖今浙换了个话题,柔声问:“让我为您做点什么吧。” 朝晕不假思索地指向不远处的商店:“给我买香肠吃,我喜欢吃香肠。” “……没有更想要的东西吗?” 朝晕:“怎么?看不上香肠?” “没有,只是觉得您值得更好的。” 朝晕冷哼:“你别管,我就要吃香肠。” “好。” 两个人进了商店,廖今浙买了两根给她,朝晕一只手一个,把它们两个并在一起,严肃地考虑先吃哪一个。 商店里又来了客人,是一对母子,母亲到前台买一瓶矿泉水,五六岁的小孩儿牵着妈妈的手,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朝晕手上的香肠。 母亲注意到儿子的,扯了扯他,柔声劝说:“医生说了你不能吃油腻的东西,等病好了妈妈再给你买。” 小孩儿瘪了瘪嘴,有撒泼的趋势:“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朝晕低头看着这小孩儿,挑眉蹲下,递给他一根香肠,一只手背到身后:“要不要?” 小孩儿用力的点头,直接伸手去拿,朝晕却先一步收回手,当着他的面咬下一口,还冲他摇头晃脑。 小孩儿:? 他气恼地一跺脚,眼眶开始红了,朝晕却又把背到身后的那根香肠变出来递给他:“要不要?要就别哭。” 小孩儿把眼泪憋回去了,欢天喜地地伸出小手去拿,朝晕却又先一步收回手,又咬了一口。 小孩儿:! 朝晕两三口吃完一根香肠,和小孩儿说:“这就是不听妈妈话的下场,会被漂亮却恶劣的姐姐骗。” 旁边的母亲呆了呆,旋即笑了出来,看向廖今浙:“你女朋友真有意思。” 廖今浙原本在惊叹于朝晕的操作,听了女人的话都没空惊叹了,他连连摆手:“不、不……” 不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低头紧张地扣弄指甲, 小孩儿就没见过这么邪恶还这么自恋的人,气得都没空哭了,指着朝晕的脸说:“坏人。” 朝晕纠正:“是坏美人。” 她见小孩儿实在生气,便对他伸出手掌,说:“空的吧?” 小孩儿迟疑点头。 朝晕握拳,在空中晃了两下,再冲他摊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糖果。 小孩儿震惊地捂住嘴,看看朝晕又看看糖果:“哇!!魔法!” 朝晕:“要不要?” “要!” 他刚伸出手,朝晕又收回手,问他:“听不听妈妈的话?” 小孩儿点头如捣蒜:“听!” 朝晕这才满意地摊开手掌,小孩儿开心地道谢,拿着仙女给的糖果,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廖今浙生根了似的站在一边,朝晕回头的时候才像被点化了似的,笑起来:“您还会魔术吗?” 叶小姐真是无所不能。 朝晕谦虚道:“我哪会魔术啊?我这是魔法。” 魔法更吓人了好不好。 俩人回到放东西的小巷门口,朝晕站着吃香肠,廖今浙把水桶里面的一点水倒掉,扔掉三张垫纸和外卖垃圾,最后蹲在地上把折叠凳放进包里,还没起身,又被拍了拍左肩。 他疑惑回头,见朝晕冲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枚糖果。 第685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7) 怎么?也要大发慈悲给他变个魔术吗? 廖今浙很给面子地伸出手,笑着想—— 让他猜猜,要怎么给他变魔术呢?只有糖纸吗?或者是一瞬间换到另外一只手里吗? 他的手实实在在地碰上了糖纸,脑海里那些天马行空的猜测都烟消云散,他的笑容都掺杂了些困惑,还不死心地捏了捏,和真实的糖果一模一样。 朝晕催促他快点拿过去,他听话地把这颗糖果接过,捧在掌心里,有些不可思议道:“真的是糖果吗?” 朝晕比他还疑惑:“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糖果啊。” “抱歉,抱歉,”廖今浙又开始道歉,冲她献好似的弯唇:“我还以为您也要给我变魔术呢。” 朝晕摇头:“那不是变魔术,我那是在耍那个小孩儿呢。” 承认得这么干脆,廖今浙不由得发笑:“那怎么没有耍我?因为我不是小孩儿吗?” 他这问题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朝晕真回答他。 可她却正正地瞧他,语气认真:“只耍调皮的小孩子,你是很乖的孩子,所以给你糖吃。” “……” 廖今浙收起糖果的动作暂停了一瞬间,或者可以说是他这个人都在一刹那融化了,又在短时间内迅速凝固,花了一秒钟去收回神魂。 真陌生的夸奖。 叶小姐,除了您,还没有人夸过我呢。 他短促地笑了下,避重就轻地道:“乖孩子?叶小姐,我比您大四岁呢。” 朝晕歪头:“你怎么知道你比我大四岁?” 因为,在您还没出生时,我就见过您了,叶小姐。 廖今浙抬眸,琥珀色的眼睛温柔动人:“这是我的魔术,不告诉您。” “好吧,我尊重你的专利研究,”朝晕不侵犯他的知识产权,回答另外一个问题:“乖孩子的重点不在孩子,重点在乖。” 她扮作大人模样,揉揉廖今浙的脑袋:“廖今浙,乖孩子,可爱。” 随着原本动作沉降在脚底的血液又缓缓上涌,他觉得有点头晕,却只是缓缓垂眸,无声无息地装好折叠凳,安静地任朝晕摸头。 她的抚摸,像戴给他的一顶皇冠。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24。】 收好所有东西后,朝晕又给廖今浙戴上头盔,确定没问题后才点点头,自己先上了摩托,一边带头盔一边说:“这种帅气的风格适合我,不适合你,等我下次给你定制一个画着花花草草的。” 廖今浙委婉拒绝:“不用了吧?” 朝晕:“你不喜欢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也行。” 不是那个问题啦,叶小姐,我不敢再坐你的车了。 但是叶小姐要专门为他定制一个头盔…… 就算只是说着玩玩,他也很难拒绝吧。 廖今浙轻轻环上朝晕的腰,低下头,长发与她的勾缠在一起,他轻声说:“还是花花草草的好看。” “OK!” 朝晕发动引擎,保证:“我这次绝对会开的很慢很慢,你不用怕。” 唉,叶小姐。 不要再这么照顾我了好不好? 廖今浙微微收紧手,点头的幅度比说话还轻:“好。” 朝晕还是高估廖今浙,明明只是稍微快了一点点,他就把她抱得紧紧的,整个人都贴在她背上了,朝晕都怕他下一秒失去意识滑下车。 她转了转小脑袋瓜,一转方向,绕了个远路,把车停到江桥下面的小型儿童广场。 江桥算得上是这附近的著名建筑,悬在绿江上方,从桥上俯瞰,能看到滔滔江水奔涌不息,令人心潮澎湃。 从江桥往前走是玉灵山山脚,玉灵山这里面开发的旅游场所,不过低于预期,顾客少,也就本地人来爬爬山,组织烧烤。 朝晕带着廖今浙上桥吹风,冲他扬了扬下巴,加大了声量:“吹吹风,缓缓神。” 廖今浙一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微微哆嗦的唇瓣嗫嚅了一下:“谢谢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朝晕没觉得有什么,靠在栏杆上:“你这算什么麻烦?我和你说啊,你不能随时随地道歉。” 她想了想,补充:“是不能对着除了我以外的人随时随地道歉。” 廖今浙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又接:“好。” 朝晕满意了,目光又移向绿江,长舒一口气后,指了指玉灵山:“我经常来这座山玩,从小到大每次生日都来,在山里的石头上刻过很多字,我们以后去玩的时候可以给你看。” 廖今浙的心脏被“我们以后去玩”几个字拨弄了下,哪怕知道是她随口一说,他也软着眉眼,认真答:“好。” “我生日前几天还会特别喜欢去一家甜品店,那里的蛋糕超级好吃,以后也带你去吃。” 他说:“好。” 就算她说完就忘,他也会心怀感激的。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走出萧宅,母亲温热的阴影把他困在那个庭院里,他也没有对外界产生过向往,甚至没有欲望。 这样就好。 叶小姐,只需要让我珍藏好您的话就行。 朝晕半靠在栏杆上,陷入沉思:“嘶,我们以后要是出京都的话,要去哪里呢?” 她转眸看他,亮晶晶的瞳仁像苹果糖:“廖今浙,你想去哪里?” 廖今浙觉得舌头都要打结了,他慌忙摸上耳垂:“叶小姐,不要打趣我。我怎么可能会跟着您出京都。” “怎么不可能?”朝晕不满。 “我对你很满意,我觉得你会照顾好我,所以我以后要带着你一起,你不想跟着我吗?” 廖今浙觉得浑身都烫烫的,他低着头,借着帘子般的长发掩住脸:“叶小姐,很多人都比我会照顾人的。” “我在萧宅挺好的,外面……我不太想去。” 他不安地吐出不识好歹的话,苍白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栏杆上的网,淡青色的血管像水流般漂亮。 朝晕扭头看他,风把她的长发吹乱,让她这个人看着更加落拓不羁,她不怒反笑,打趣似的问:“你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廖今浙的手一瞬间收紧,头垂得更低。 第686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8) “下去了。” 朝晕绕过他,拍拍他的肩,说的话也跟着擦过去,却在他的耳边久久作响:“你纠结那么多干什么?最后又不是你说了算,我说了才算。” 廖今浙僵硬地转过身,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时才反应过来,匆忙地追了上去,中间还差点绊倒。 ……叶小姐,等等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27。】 他们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三点,朝晕把摩托车停进院子里,两个人下车。 廖今浙的脸色算不上好,但是比之前的好太多了。他说要把自己水桶放到小房子里,朝晕跟着一起去看看小房子,中间又路过了那个丑丑的雕塑。 朝晕说:“真想把它给砸了。” 廖今浙说:“以后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这句话。” 朝晕:“哦。没事,他们家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我。” 廖今浙:“好厉害。” 小房子落座于前庭院和后庭院中间,廖今浙进小房子里放水桶,朝晕在外面等着,漫无目的地环绕四周,最后眼神锁定到了后庭院里建的一排单杠。 廖今浙锁好房子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朝晕定定地看向一片地方,他跟着看过去,解释:“少爷很喜欢运动,小时候说要在那片地方建单杠,夫人就建了不同高度的单杠,供少爷锻炼。” 后庭院也是花团锦簇的,还有好几套欧式露天桌椅,本来漂漂亮亮的,因为那几个靠近墙边的单杠而变得有点诡异。 朝晕用手肘戳了戳他:“你会引体向上吗?我想看你做。” 廖今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朝晕拉着走过去,站在最高的那个单杠下面抬头看。 朝晕催促:“你试试,你试试。” 廖今浙看向她,见她实在想看,便抿了抿唇,答应道:“好。” 他连运动的动作都做得不疾不徐,轻轻一跳拉上单杠,然后慢吞吞地做了三个引体向上,在准备做第四个的时候听见朝晕拍手鼓掌: “厉害厉害!太厉害了!” 他猜测朝晕是满意了,微微红了脸,松开手,轻盈地落了地,小声说:“没什么……” 尾音被一声嘲弄的嗤笑打断,两个人具扭头看来人,廖今浙微微一顿,客气地喊:“少爷。” 萧唤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看向朝晕,上扬眼尾流露出淡淡的不虞,声色冷淡:“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叶小姐人,想冒昧问一问,叶小姐去哪里了?” 朝晕想不通,为啥萧唤喊她叶小姐就没廖今浙喊得好听。 她耸了耸肩:“顾管家知道,她应该告诉你我出去玩了吧?你又何必过来问我。” 萧唤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矫枉过正的古板克制,浑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讨厌的精英气质,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发型一丝不苟,听了她的话也只是冷哼一声,把炮火对准了另外一个人。 他看向廖今浙,又拿出那无礼而不自知的傲慢来:“叶小姐心胸宽广,不仅拿出宝贵的时间陪一个花匠,还能睁眼说瞎话地夸奖他,我很佩服。” 廖今浙一直垂着眼睑默不作声,在听到萧唤对朝晕阴阳怪气的时候才缓缓压眉:“少爷——” 朝晕却直接问:“你家是世袭制吗?” 萧唤看她:“什么?” 朝晕冷脸道:“你爹不在,你就把自己当爹了?爹味这么重?” 萧唤:?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阴郁的一张脸满是古怪,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廖今浙忙走到朝晕身边,就在萧唤以为他会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的时候,听见他问:“您渴吗?我为您拿瓶水吧。” “……” 呵,奴颜媚骨的狗腿子,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看看他和谁比? …算了,不和女人计较。他还要听父母的话,让这个暴发户女儿心悦自己。 “想来叶小姐平时没和多少男人接触过,所以眼光才会这么低。” 萧唤突然柔了声音,走到单杠下面,优雅地拍了拍手掌,跳起来拉上单杠,开始做引体向上。 他身材确实不错,动作无可挑剔,一连做了十几个都不带颤抖喘气的,看着赏心悦目。 朝晕看了几个,觉得无聊,开始低头抠指甲。 廖今浙觉得这样肯定会让萧唤不满,到时候再来找叶小姐事,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便犹豫着上前:“叶小姐,您要不看看?” 朝晕抽空瞥了萧唤一眼:“你觉得他厉害吗?” 廖今浙:“…还,还挺厉害。” 朝晕理直气壮道:“你让他有本事松手试试!” 就这一句话把萧唤干破功了,手上一滑跌了下来,不成直线地连连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不至于摔了。 他愤怒地望向朝晕,觉得她简直不识好歹:“叶小姐,没必要没事找事吧?” 他萧唤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被女孩子追捧着长大的?现在勉强屈尊降贵取悦她一下,她还不给面子? 朝晕尔康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不是我说,你这确实一般。” 萧唤冷笑:“那叶小姐来试试?” 出乎意料的,朝晕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意味深长道:“这是你说的。” 萧唤隐隐感到不对劲。 然而看她骑行服下显得纤瘦的躯体,他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于是让开:“叶小姐来?” 朝晕神秘微笑。 她走上前去,利索地拽上单杠,做了几个俯卧撑热身后,在萧唤藏着不屑的目光下,开始做起大回环。 一个、两个、三个…… 萧唤:……? 他的表情逐渐被震惊替代,甚至没空理会跑走的廖今浙了。 ……大回环?她做了大回环? 做够八个大回环后,朝晕轻松往前一跃,故意吓得萧唤后退好几步,笑容挑衅:“你来不来?” “……” 萧唤板着脸,眯了眯眼,刚要强势发话,旁边突然挤过来一瓶水,直勾勾地递给朝晕,他恼怒回眸,看到的是廖今浙对着朝晕露出担忧的面孔。 第687章:从一束玫瑰开始(19) 他清澈透亮的眼眸看着她,担心道:“有累着吗?” 朝晕灌了一口水咽下,大手一挥:”这才哪儿到哪儿。” 俨然让萧唤成了外人了。 萧唤脸色更难看了,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怎么看怎么带着气。 “哟,他还生上气了?” 朝晕长切一声,对着廖今浙道:“他以后要是再挑衅你,你就来找我,你看我秒不秒了他。” 廖今浙懵了:“他挑衅我了吗?” 他只听出来对方嘲讽了朝晕。 朝晕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恨铁不成钢道:“对啊,他在挑衅你啊,还看扁你,我很生气。” 廖今浙有些无措:“您别因为我生气。” “…和你说不清楚!”朝晕翻了个白眼:“反正都报仇成功了,不怪你了,下次他再来招惹我们俩,我就把他当野怪刷掉。” 廖今浙还在发呆,她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我要回房间,你要一起吗?” 廖今浙突然回神,忙摇摇头:“我,我看看花,您先上去吧。” “行,我上去换个衣服,你天黑之前回来。” “好。” 目送她离开后,廖今浙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张缩,抬头看着单杠,在某一秒轻盈一跃,蓄了力,轻而易举地做了两个大回环,又毫不费力地做了二十个引体向上才松了单杠,拍了拍手,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和叶小姐做的动作一样呢。 所以,叶小姐刚才是在为他出头吗? 廖今浙突然摸上耳朵,脸上飞上两朵淡红色的云。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29。】 因为中午在外面点了外卖吃,朝晕晚上不是很饿,而且一想到要和萧家那些人一起吃饭就有些没胃口,就和顾管家说明自己傍晚不下去吃晚饭了。 她觉得萧家那三个人应该没什么异议,毕竟他们看起来也不怎么想搭理她的样子,不过廖今浙倒是过来问了她两句。 浙浙复嗻嗻:不吃饭吗?饿了怎么办? 龙头求打压:中午吃的有点撑,晚饭就不吃了。 浙浙复嗻嗻:还是吃点吧?晚上会饿。 龙头求打压:再说废话就揍你! 浙浙复嗻嗻:对不起。 龙头求打压:再随便道歉也揍你! 浙浙复嗻嗻:对不起,我下次不随便道歉了。 朝晕:…… 龙头求打压: ? – ?我饿了就喊你。 浙浙说嗻嗻:好的,非常感谢您。^?^ 朝晕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到了晚上七八点居然还真的有点饿,但是她天生不认命,又开始打游戏,打起游戏就什么也不管了,更想不起来自己饿。 八点半的时候,有人敲门,她头也不抬地道:“进。”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然后就几乎听不到声音,门的声音轻轻的,脚步轻轻的,来人也没说话,朝晕一下子就猜到是谁了。 正好游戏也输了,朝晕丢开手机,抬起头看廖今浙,他看起来像是犹豫了很久才敢敲门的,脸色犹豫,眉宇间总像是拢着一股歉意: “我打扰到您了吗?” 朝晕耸耸肩:“你来的话,什么时候都不算打扰。” “……” 口吻随意,廖今浙却像被烫了下似的,缩了缩脖子,整个人又开始透着淡淡的粉。 朝晕目光下移,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顿了顿:“来干什么?” 廖今浙反应过来,朝她迈了一步,弯了弯眸:“来给您送花。” “您说的最漂亮的那朵。” 刺也被摘得干干净净,朝晕伸手接过,拿在手里转了几圈,最后举起来,映在灯光中央,蓦然勾唇:“确实漂亮,不愧是我挑中的。” 廖今浙正要附和,她突然看向他,眼眸粲然,口吻认真:“但是现在看着,没你漂亮。” 廖今浙又开始缩脖颈夹肩膀了,怎么看怎么好欺负。 朝晕觉得这样逗他好玩儿,一边道谢一边把花插在瓶子里,暂时没管瓶子里有些干枯的那三束花,又正过身,笑吟吟地明知故问:“还有其他的吗?” “有的。” 廖今浙低声应。 原本保温壶被他提在掌身,手指掐着一束玫瑰,如今玫瑰送出去了,保温壶也能轻而易举地拿下来。 他单膝下跪,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壶,热盈盈的奶香味四溢开来,和他的语调一样温热丝滑:“我怕您饿,给您煮了牛奶燕麦粥。” 朝晕眨眨眼:“你去哪里煮的?” “我的屋子里有厨房的,叶小姐,”他眯着眼睛笑,难得有几分幼稚:“我偷偷给您带上来的。” 朝晕克制不住地往前倾,咕嘟一声吞咽了下,还在嘴硬:“我不是说了,我不饿嘛!” 廖今浙不在意,温声道:“没关系,您不想要的话,我自己会处理掉。” 朝晕:“!!不要自己处理掉!我饿了我饿了,我要喝我要喝!” 她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眼巴巴地看着他,看得他心软,笑着把碗递给她:“小心烫。” 但其实一点都不烫,温度是正好的温热,粥体玉白,燕麦熟透未烂,浓郁奶香和谷香交融,喝下去一口身心舒缓,暖洋洋的。 朝晕餍足的眯起眼睛:“真好喝!喝了这一碗粥,我的一天都圆满了。” 廖今浙收拾好东西,无言地站在一边看她,闻言微愣,手指微紧:“哪里有那么夸张。” “就是好喝,无敌霹雳好喝,都可以拿出去卖了。就叫无敌霹雳好喝牛奶燕麦粥。” 廖今浙笑了一声:“那也太长了。” “有记忆点呀!”朝晕喝了两口,又道:“你做的粥也和你像。” 廖今浙一呆:“有吗?” 朝晕:“有呀!热热的,口感丝滑细腻——” 她想了想,点点头:“还有点甜。” 廖今浙一下子脸通红,不好意思起来:“您别说了。” 朝晕不知道有什么好害羞,但是看他脸那么红,也不多说什么了。 廖今浙一直站着,朝晕坐那儿喝人家的粥,感觉不大对劲,她便指了指自己的书桌,说:“我这儿有一本著名大师的字帖,你去练练字去,署名不是我的名字的那本。” 第688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0) 廖今浙听话地去她的桌子上翻,因为怕弄乱,所以翻得慢,两分钟后才拿着一本字帖看署名:“有个署名叫叶阳光的,是这本吗,叶小姐?” 等等。 他愣了愣,转过身看朝晕。 果不其然,叶小姐端着碗,眼睛亮亮的,嘴角挂着一抹奸诈的微笑,故作帅气道:“今浙啊,被骗了吧——还是朕的字帖。”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嘴角还染着淡白的粥色,所以看起来根本不帅气,反而有一种自以为是的蠢萌感。 廖今浙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那声笑咽下去,皱起眉头,失落道:“啊,好可惜。” 然后朝晕就炸毛了:“你可惜个啥!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练我的字帖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吗!” 嗯,她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压根没有。不过万一有人在心里偷偷为她着迷为她狂呢? 廖今浙悄悄勾起唇角,开始找补:“我知道了,叶小姐。真对不起,我一定好好练习,不辜负您的教导。” 朝晕这才勉强满意:“这还差不多。” 于是低头喝粥,不打扰他练字了。 喝完粥后,她擦了擦嘴,见廖今浙还在练字,也不想打扰他,就拿出耳机戴上自己打游戏,一把打了约莫有17分钟都没打完。 她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战绩陷入了沉思,深沉了脸色,沉重地摘下耳机,扭头喊:“廖今浙。” 廖今浙立刻回头:“我在,叶小姐。” “你过来。” 他听话地走过去,朝晕站起来,把手机塞给他:“你操作一下我看看。” 廖今浙瞳孔地震:“我,我不会,叶小姐,我没打过游戏。” 朝晕:“哎呀,没事,我不怪你,你试试。” 廖今浙迟疑地上手,生疏地拖动轮盘,动作僵硬得像硬了几百年的僵尸,看到红色血条的角色进入画面时,一脸疑惑:“他为什么是红色的?充钱了吗?” 朝晕:“那是你的敌人,来打咱的。” “!!!” 廖今浙头皮一麻,赶紧拖着轮盘乱跑,那个敌人来追,他跑到塔下,觉得应该死不了了,但是塔也攻击他,让他十分郁闷:“塔没有保护我们。” 朝晕:“傻蛋,那是对面的塔。” “!!!” 朝晕忍不住笑:“你怎么不放技能啊?” 廖今浙声音闷闷的:“我怕花您的钱。” 朝晕笑得更大声了,拿过手机:“不错,很懂事。” 然后她点开语音转文字,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意思啊,刚才都是我弟在玩,玩得这么差真不好意思。” 发出去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点点头。 看吧,她是这么负责,从来不会推脱责任! 廖今浙傻呆呆地站在一边,看了朝晕好一会儿,就在朝晕以为他要反抗时,却听他道:“弟弟?叶小姐,我比您大。” 唉,这傻蛋,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甩锅了。 朝晕摆摆手:“人家不会相信的!哥哥不会打得这么烂!他们知道我在撒谎,就会骂我,你舍得他们骂我吗?” 廖今浙连连摇头,妥协了:“好吧。” 他又回去练字,朝晕继续打游戏,打得不好就喊他过来上手,然后说是弟弟打的,直到折腾到十一点,她终于伸了个懒腰,说:“不打了!睡觉。” 她看向收拾书桌的廖今浙:“我要听你讲故事。” 廖今浙顿了下,转头时眉眼担忧:“您睡不着吗?” “睡得着啊,”朝晕理直气壮:“但是我就是想听你讲故事。” 廖今浙这才松了口气,搬着凳子坐在她旁边,拿出手机找故事给她念。 朝晕一开始没什么困意,他说几句就打岔。 “你知道京都有个兔兔蛋糕店吗?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我很喜欢的蛋糕店,他们家最近好像要出动物主题活动了。” 廖今浙停住,老实地摇了摇头。 朝晕:“我们过几天一起去,我带你吃好吃的。” 廖今浙噤声半晌才缓缓道:“…好。” 朝晕满意了,重新闭上眼睛,让他继续讲。 她的困意逐渐上涌,呼吸声越来越平稳,直到十一点十五分,廖今浙确认她睡着了。 他关上手机,轻手轻脚地起身,熟练地关窗户,拉窗帘,一转身,朝晕又踢开被子了。 他又尽心尽力地给她盖好被子,确认无误后去拿自己的保温壶。 朝晕已经把碗装好了,他只需要拿起保温壶离开,然而中途又看见花瓶里几朵蔫蔫的花,思考了几秒,他又把那几朵花抽出来拿在手上,关了灯,退出了门。 不同于房屋里的安静,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靠在外面的门上,光是想到朝晕说要带他一起出去吃蛋糕就忍不住笑起来,口腔里有甜丝丝的味道在蔓延,他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唇角。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33。】 接下来的几天朝晕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萧家,无聊的话就下去看廖今浙打理庭院,去拉单杠展示自己的运动天赋,然后获得廖今浙的掌声,或者看他在他的小屋子里做饭,跃跃欲试,然后做出来一小锅不太尽如人意的东西。 总的来说,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潇洒,但是也挺好玩,尤其是没有她爹管着,还有一个廖今浙惯着,简直爽歪歪。 不过也有让她不爽快的事。 平时萧家父子都不在家,傅紫苏也总是去找她的小姐妹们玩,除了吃饭时打个照面,他们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不过他们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这种对决大部分都体现在饭桌上了,朝晕和他们有了几次不愉快的交流体验后,直接决定不要下楼吃饭了,以后都让廖今浙帮她送上楼。 傅紫苏一方面觉得朝晕在和她耍脾气,但是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样才好,不然她以后也迟早要疯。 她是治不了朝晕了,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给儿子:“你得多管管她啊,别让她整天无法无天,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萧维瞥了他一眼,语气不悦:“如果连一个女人都管束不好,怎么可能管理好一个公司?” 第689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1) 气氛无端沉重凝涩几分,傅紫苏不敢说话了。又是熟悉的感觉,萧唤眼睛都不眨一下,低声说:“知道了。” 回应他的是萧维的一声冷笑。 没过两天,朝晕终于收到了蛋糕店开启动物主题活动的消息,欢呼着要拉着廖今浙去蛋糕店。 其他的都没问题,只是廖今浙一看到摩托车就脸色发白,像是要上刑似的。 朝晕思考两秒钟后,决定和他一起走路去。 这期间廖今浙一直惶恐不安,觉得是自己添麻烦了,又不敢一直道歉,只能跟在她身后,时不时说:“叶小姐,要不然您骑着车自己去吧,不用带着我。” 朝晕大义凛然道:“我怎么可能会遗弃小孩儿呢?” 廖今浙:“…小姐,我的年纪比您大。” 朝晕选择性听不见,突然指着对面的绿化带惊叫:“天呐!你看那是什么!” 廖今浙立马扭头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回头时朝晕的手指已经戳上他脸庞,她笑嘻嘻道:“一个小孩儿。” 廖今浙:“……” 他抿唇,闷头往前走,最后还是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萧家离兔兔蛋糕店不远,反而比朝晕从自己家过来用的时间短。蛋糕店都被装潢成了各种卡通动画小动物的模样,Q萌可爱。 他们进店的时候,店员还热情地让他们从一种动物头套里挑选两个喜欢的。朝晕自己挑了一只帅气可爱的狗狗,又给廖今浙选了一只看起来挺清冷的白狐狸,这才带着廖今浙去前台点单。 她在这里有卡,给自己点了一个蛋糕,一杯冰激凌圣诞,一个薄巧酸奶碗,之后大方地让廖今浙随便点,她请他。 廖今浙第一次来蛋糕店,琳琅满目的漂亮糕点让他目不暇接,一时间不知道要选什么,再加上不想让朝晕破费,最后只选了一个最便宜的巧克力小蛋糕。 朝晕瞪他:“怎么就一个?还这么便宜?” 廖今浙震惊地看着她:“30一个呢,不便宜。” 朝晕原本想说哪里不便宜了,又想到需要他卖出去十朵玫瑰花才能赚到30块钱,而他在遇到她之前没卖出去过玫瑰花,遂沉默,拍拍他的肩膀,豪爽道:“没关系!我请你吃我的!” 他们拿着号码牌落座后,一个戴着兔子头套的服务员拿着拍立得过来,笑容满面地问他们是否需要拍照服务,现在一张只要八块钱。 廖今浙听到“拍照”两个字就紧绷了身体,抗拒地往后坐,条件反射地摸上耳朵,想要摇头。 他生性温和,很少对什么事有抵触情绪,拍照算其中一个。 他上学时就戴着助听器,那个时候还是短发,助听器很显眼,像玫瑰花瓣里干枯的一片。 在那个年纪,和其他人有所不同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更不用提这个不同是一种容易落人口舌的缺陷。 那些男孩子总是逮着他欺负,他每次就握着拳头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任他们说,说完也就算了,顶多会在他们要拔他的助听器的时候捂着耳朵。 在他们拍班级照的时候,不管他站在多么边缘化的位置,那群人总会拿着照片把他耳朵上的助听器圈起来,在旁边写上“我听不见~你们大声点~”之类的字眼,起哄着传阅,恶意满满地嘲笑说聋子也可以拍照了。 虽然现在留了长发,助听器已经不显眼,他依然抗拒拍照。 然而朝晕已经满口答应下来了,服务员举起拍立得。 他心口一跳,不停地拨弄头发盖上助听器,抿紧唇瓣,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僵硬地微微低头,眼睛不停躲闪。 “等等。” 朝晕喊停,把狐狸头套戴到廖今浙头上,又把狗狗头套戴到自己头上,捧着廖今浙的脸左看右看,笑盈盈地点头:“不错,帅的嘞。” 头套把她的声音隔得发闷,却也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他的助听器,一把高悬的利剑蓦然落地,他怔愣地看她。 朝晕不满嘟嘴:“怎么脸色这么差?你干啥?不想和我拍照?” “不想拍也得拍!” 她手作爪状,冲他做发怒的鬼脸,阴恻恻地警告:“不想和我拍照的狐狸,最后下场都很惨。” 廖今浙只觉得可爱,完全没有被吓到,意识到她这是在逗自己开心的一瞬间,他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咔嚓一声,服务员拍下这一幕,冲他们抱歉笑道:“对不起啊,太有趣了,我没忍住拍下来。” 朝晕被夸美了,接过她递过来的拍立得放在手心里捂热,美滋滋道:“没事,算我账上,再拍一张,我们俩一人一张。” 她对着镜头伸出手比了个剪刀手,廖今浙生疏地学她,也跟着比了个“耶”,鼓起勇气,对着镜头微微一笑,青涩内敛。 虽然他依旧不习惯面对镜头,但是这是和叶小姐的合照,他要珍惜。叶小姐很完美,所以他也不能出纰漏。 又是咔嚓一声,照片拍好了,不同于以往照完相的煎熬,这次他居然有了几分期待。 最后,他拿着那张好看的拍立得,上面有一朵朝晕画的红玫瑰。 他伸出手,轻着力道碰了碰上面两个人,垂眸,终于露出来了一个柔柔的笑。 这次,他的耳朵没有被圈起来,上面也没有刺目的字眼。 只有一朵,像叶小姐一样鲜艳美丽的玫瑰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35。】 他们的甜品也上得很快,朝晕搓了搓手,正要大吃一顿的时候,听见有人惊喜地喊她的名字。 她看过去,认出是慕憬。 俩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慕憬和服务员交代把自己的甜品也送到朝晕这桌后,不客气地坐在他们两个对面,惊喜道:“真巧!你流放都多少天了,我们终于见面了!” 朝晕不满:“什么叫流放?我这是体恤民情。” 慕憬翻了个白眼:“是谁和我说萧家一堆脑残的?” 朝晕大惊:“你真没有素质!不许说了!” 慕憬想说别逗了,他们几个里就朝晕没素质,转念一想:不对,她什么时候这么有包袱了?! 这才目移,正眼看向廖今浙。 “……” 不得不说,存在感有点太低了。 第690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2) 慕憬思索了几秒,恍然大悟:“你就是朝晕提到的那个无所不能的花朵小子?” 很显然,花朵小子这个称呼让廖今浙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点头,紧张地介绍自己:“你好,我叫廖今浙。” 慕憬听到他的声音时,目露惊艳,直接夸道:“名字还挺好听的,声音也好听。” 随之心口之快道:“不过我咋感觉你说话怪怪的?听着不太得劲。” 这个因素挺多的。 一方面是因为他在接受现实之前也挺固执的,能读唇语或者能猜到别人意思的时候,他都会偷偷关上助听器,所以在一段时间内,他几乎处于无声的世界里,直到他妈妈察觉到后并默默抹泪时才真正放弃了那种行为。 另一方面是因为在萧家能和人交流的机会太少了,他的社会化显然不够。 廖今浙脸色微白,表情未变,一点脾气也没有,语气也不带刺:“抱歉,我……” 朝晕咽下一口蛋糕,又把廖今浙的巧克力蛋糕推到他面前,直接道:“我觉得听着很好听,很舒心,我喜欢。” 慕憬反应快,自知失礼:“行!我明白了!” 她又看向廖今浙,兴冲冲地和他说:“所以你也算是朝晕的新朋友了是吧?哈哈哈!我一定要和你说说她之前干的那些奇葩事!” 朝晕翻了个白眼,实在不知道她干的那些小事,到底为什么值得他们翻来覆去地说。 慕憬不管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 “她小时候就爱捣鼓大车,高考完就去学了个叉车,跟着她爹回她爹老家村里吃席,遇见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女孩儿被家里人追着打,一问才知道是小孩儿偷家里一百块钱去交书费了,但是问题是他家交不起女孩儿学费,倒是能给她弟弟老师送500块钱的礼。 那个时候的朝晕,还是能说话就不动手,就拦着说别打了,一百块钱又要不了他们的命,结果他们带着朝晕一起骂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慕憬很会讲故事,廖今浙本来还有些紧张,听她这么一讲还入迷了,问:“怎么着?” 慕憬挖了一口冰淇淋吃,吃完后才道:“她借了村里的一辆叉车,运了一桶粪停到他们家门口,那个臭气熏天!女孩儿爸要过来打她,打也打不过,骂她,骂也骂不过。也不敢报警,因为他们家做的是当地煤矿开采相关工作的,程序不完善,做了点不合法的事,还是朝晕把叉车开走之后报了警,把他们一家人都抓去谈话了。 朝晕最后把小女孩儿带来京都了,还送她上学,人家次次考第一,可厉害了。” 朝晕气了:“你为啥非挑这件事说!我吃东西呢!” 慕憬笑嘻嘻道:“那我说点其它事呗?” 她又和兴致勃勃的廖今浙说朝晕嘴毒。比如之前霍江和他爹吵架,被下放到他们公司资助过的乡下学校干脏活累活,住的还是破破烂烂的宿舍,他把宿舍照片发到他们几个的朋友群里诉苦,朝晕说: “为啥上工地去了?工地有这条件不错了!终于知道自己身无长物只能卖一身牛劲了!我明天开上我的宝贝摩托嘲笑你去!爱你老弟!工地见!” 她感叹到:“也就朝晕能把霍江气到了。” 廖今浙觉得霍江这个名字好耳熟,他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好像是卖花那天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的男生。 想到那天霍江气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他也忍不住笑了。 朝晕觉得这都是点小事,普普通通,完全没什么好笑的,谁知道廖今浙听着听着也笑得很过分,看他那个开心样子,她也就不计较了,津津有味地品尝自己的蛋糕。 慕憬还在讲,廖今浙听着听着,慢慢意识到一件事:叶小姐真的很活泼,很喜欢热闹。 之前他只是模糊地认识到这点,不像现在这样体会得深切。 但是她却总是陪他做一些无聊的事,比如剪花,卖花,练字。 他偷偷转眸,默默地看她的侧颜,同时专注地倾听慕憬讲的那些趣事,眸光柔了又柔,笑容浓了又浓。 叶小姐,好有趣,好有活力,好有力量。 慕憬和廖今浙点的甜品都不多,但是两个人一边吃一边交流(其实是慕憬单方面说),他们吃完的时候朝晕也吃完了。 俩人说的差不多了,朝晕也吃得圆鼓鼓了,她低估了自己,感叹道:“真是不再年轻了!我还以为自己还能再吃一块抹茶蛋糕呢,谁知道就这么吃饱了!” 慕憬已经起身:“你少吃点吧,摄糖这么多。” 朝晕无所谓:“回去多做点运动得了,再说了,又不是每天都吃。” 她把廖今浙和自己的头套脱下来后还回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廖今浙突然说自己想去前台买杯咖啡带回去尝尝,她们可以先走。 朝晕定定地看他,不说话,就在廖今浙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她一脸惊奇地拍了拍他:“你还知道咖啡呢!” 廖今浙:“…叶小姐,别取笑我了。” 又不是河姆渡人。 朝晕笑了下,放他回店里:“去吧,我们俩在店门口等你。” 廖今浙知道劝不动她,表示自己一定会快点回来。 好在店里速度也快,他排队加取餐一共才花了七分钟,等出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在路边大大咧咧蹲着的俩人,留给他两个背影。 姐妹俩蹲姿潇洒狂放,手里面还都夹着……烟? 他不确定地走近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朝晕夹着烟收到脸前,听到她嘎巴一声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抱怨:“卧槽,这玩意儿一如既往得难吃啊。” 慕憬:“那你能咋滴,公共场所不能抽烟,你还想装逼,只能吃烟糖啊。” 廖今浙:…… 不愧是叶小姐和叶小姐的朋友。 他闷闷地发笑,又听到慕憬说: “话说,你那新朋友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啊?” 他马上收了笑,紧了紧手上的袋子,可还没来得及顾影自怜,就看见朝晕蹲着往后蹦哒到慕憬侧后方,伸出一只脚横踢了她一脚。 一只脚蹲着另一只脚还能踢出去,平衡力也是一绝,这个距离看着,也有点诡异。 第691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3) 慕憬差点被踢趴,惊魂未定:“我靠!佛山无影脚!” 她稳住身形,解释:“我不是那意思!我是猜的,他耳朵是不是生过病啊?” 朝晕又嘎巴咬了一下烟糖,漫不经心道:“是吧,带着助听器呢。” 慕憬啧啧称奇:“第一次见,你和他相处不会不方便吗?” 廖今浙的心脏蓦然被抓紧,手不由得轻颤起来。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挺喜欢他的。” 朝晕转了转脖子,像在说一件最为平常的事:“那种事对我来说,和他有一颗小痣没什么区别。” 慕憬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朝晕淡声笑了下,嗓音懒洋洋的,像某个午后的阳光:“是特点,不是缺点。” 瞳孔骤然放大,心脏砰砰直跳,像小笋破开石头前的一瞬间,有一场小型地震一圈一圈外扩,土地皲裂,洪水泛滥成灾,连他对他自己的固有成见被泡软泡烂。 “哦豁!”慕憬惊讶:“你居然能说出来这么像人的话!” “你滚,”朝晕又踢她:“你也应该谢谢他。” “为什么?” 朝晕贼兮兮地笑:“因为前阵子霍江送你的玫瑰花,是小廖种的,也是他卖的。” 慕憬愣了下,脸一下子熟透了,低下头,磕磕巴巴的:“这、这样啊——” 廖今浙远远地看着朝晕坏心眼地打趣慕憬。 天气太好,阳光正盛,把她的脸颊蒙上了一层雾气,朦胧得像一场梦,又像头纱。模糊的一幕,却又在他心头刻下清晰的印迹,温软、不朽。 叶小姐,其实我并没有您想的那么好,也完全不值得您的一句喜欢。 至于您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宽容—— 廖今浙突然想到木心的一句诗。 “她的眼睛里住着春天,所以看谁都像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38。】 廖今浙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们是怎么和慕憬告别的,回过神时,已经和朝晕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看他手里包装精美的袋子,挑眉:“这袋子这么大?” 他温声解释:“做活动,会送这种大袋子。” 朝晕了然,没注意到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走了一段路,朝晕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她爹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接通之后,她爹那张大脸就怼了过来,嗓门贼大:“干啥呢妞!” 朝晕按小音量键:“出来吃蛋糕。” 她走近廖今浙,踮起脚尖,把两个人都容纳进画面里:“和我的新朋友。” 廖今浙身子一僵,又是紧张又是害羞,耳朵热热的,局促地看了一眼画面,抬手捂上耳朵:“……叔叔好。” 叶父:“哦哦哦!你好你好!他就是你说的花朵小子是吧!长的真俊!” 朝晕问:“我妈呢?” “打牌去了!昨天输了三千,说不定今天给我输个一万回来破纪录嘞!”叶父咧嘴嘿嘿乐,停了停,又疑惑道:“帅小伙咋一直摸耳朵?耳朵不舒服?我咋看着手势那么像SOS呢!” 他勃然大怒:“你是不是强迫人家跟你出来了!女流氓!到萧家了也不消停!” 廖今浙错愕,连连摆手,朝晕则一脸震惊:“我去!我还用强迫别人?追我的人都能排到法国了,我还用强迫?!” 她扭头看了下廖今浙,语气自然:“可能被吓到了?毕竟爹你嗓门太大了。” 这语气太随意了,好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廖今浙都愣住了。 “我去!帅小伙戴助听器啊!”叶父大喊一声:“羡慕啊!想不用听讨厌的人说话直接关了助听器就行了!羡慕啊!” 廖今浙冻结的思绪又慢慢回暖,愣愣地看着朝晕的手机,又看看朝晕,好像有点理解朝晕为什么会这么有趣了。 朝晕体贴道:“你羡慕啥啊爹,不想听你说话的人更多吧。” “你给我滚!”叶父怒了:“说正事!我让你去萧家就是为了磨磨你的性子,多读书多看报,变得有内涵点,这半个月快过去了,你好好学习没?” 朝晕沉思后道:“我跟着廖今浙学剪花了,爹。” 她爹懵了半晌,拍案而起:“那特么不就是没学吗!” 朝晕眼疾手快地挂断了视频电话,泰然自若:“凡人就是聒噪。” 没听见廖今浙附和,她疑惑地看他,却见他睁着那双无害温润的眼眸,温柔地、略出神地凝睇着她。 她不解:“看我干什么?” 廖今浙被唤回神识,失笑着摇头:“只是在想,叶小姐就应该这样。” “这样什么?” 他轻声说:“这样幸福。” 就应该像下雨时周围都是雨滴一般,叶小姐身边都该是好人。 叶小姐就应该永不倦怠,永不失望,永不死心,永不孤单;同时,永远热情,永远尽欢,永远肆无忌惮。 朝晕哈哈笑:“每个人都应该这样幸福。” 廖今浙只是淡淡一笑,垂眸。 朝晕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补充道:“你也是。” 她很有义气地揽住他,放下豪言壮语:“不管你信不信,肯定就是这样。不幸运的人再遇见我之后,都会幸运的。” 廖今浙轻轻笑,润泽眉眼被一阵柔软的风吹得舒展:“这个,我相信。”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0。】 他们两个到萧家门口的时候,正巧遇上萧唤拿上资料要去公司。他原本想要直接忽视他们的,但是想到父母的叮嘱,他还是忍了忍,冷着脸和朝晕道: “叶小姐要是闲的话,多看两本书也好。出去玩没什么错,但是总不能一直出去玩,还是多干点正事吧。” 这可把朝晕定那儿了,瞥了他一眼:“你爹雕像还在这儿呢,你就当起爹了?” 萧唤已经对她这种攻击免疫了,继续说:“我只是好言相劝叶小姐干点正事,你非要这样针锋相对,我也没办法。” “我去,你还劝上我了,”朝晕笑了:“你们家这么爱干正事,不还是把公司干垮了嘛?要不然找我来干嘛?就你们这个能力,还是别给别人当老师了。” 第692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4) 这话直接把萧唤的自尊心高空抛物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朝晕悠哉悠哉地进了萧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向情绪淡漠的他又感受到了切齿的愤怒。 他何止是在朝晕这里栽了,他都快在她那儿长成树了! 伶牙俐齿!就没见过这么伶牙俐齿、胡搅蛮缠的人! 到了晚上,朝晕依旧心心念念自己的抹茶蛋糕,不想吃其他的,就和廖今浙发消息说自己不想吃晚饭,结果他还是来敲她的门,一只手端着一小碗拌菜鸡胸沙拉,另一只手提着他的咖啡袋,朝晕都不敢想他敲门有多艰难。 “你下次上来直接告诉我,我给你开门就行了,你看你这整的,跟励志故事似的。” 朝晕让他进门,并“兴师问罪”:“我不是不让你给我送晚饭吗?我不想吃呀!” 廖今浙这次居然没有道歉,态度一反常态,笑眯眯的,声色也活泼起来,尾音拖着钩子:“您会吃的。” “呵呵,”朝晕还不信了,抱臂抬起下巴,傲气凛然:“我就不吃!我才不喜欢吃沙拉。” 而且他拿来的沙拉里面连沙拉酱都没有!看起来就索然无味! 廖今浙把沙拉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单膝下蹲,动作轻柔细致地从包装可爱的袋子里提出来蛋糕盒,打开盒子,献宝似的捧给朝晕,笑眼弯弯,像温和包容的大型犬: “您的抹茶蛋糕。” 朝晕愣了下,而后一把捂上嘴巴,眼睛眨巴眨巴的,激动道:“你当时是去给我买了抹茶蛋糕吗?!这是给我的惊喜吗?!” 她欣喜地蹦哒着转了个圈圈:“我太开心了!” 廖今浙第一次收到这么热烈的反馈,有些无措,但是开心很快把无措淹没,他笑容更浓:“是的。叶小姐请我吃了一块蛋糕,我也应该礼尚往来。” 朝晕笑得眼睛眯起来,不客气地伸出手要接过蛋糕,廖今浙却一躲,居然和她谈起条件了:“您得把沙拉吃光,补充高纤维和蛋白质,让肠胃好受一些。” 朝晕停住动作,语气不可思议:“你居然敢命令我!我真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廖今浙转了转眼眸,耸耸肩,作势要把蛋糕收起来,叹息着道:“看来得给别人送去了。” “等等!” 他悄悄翘起唇角,抬眼看朝晕。 从朝晕的视角来看,居然从他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上看出来了几分熟悉的狡黠,眼眸闪亮如星钻,像攒坏事儿的猫。 呵呵!这个贼兮兮的劲儿怎么这么欠!到底像谁啊! 应该是像她老爹!净教坏小孩儿看了! 她努了努嘴:“好吧。你辛苦做的我肯定得吃完啊!” 末了,还不情愿地补了好几声谢谢。 廖今浙眉开眼笑,乖乖地把蛋糕放在她手上。 朝晕也不愿意放过他,让他去练字帖,她一边吃蛋糕一边看,蛋糕吃完了后,又一边吃沙拉一边看。 中间她会时不时出声指导他一下,他每次都照单全收,还和朝晕说谢谢老师,把朝晕的自信心整得膨胀起来。 不过她是个好老师,都没有收这个小穷鬼的学费,膨胀点也可以接受! 等到沙拉也吃完后,朝晕又让他写个他的名字,觉得写得比原来的好太多了,开玩笑地问是不是自己偷偷练过,没想到他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叶小姐教的,要认真对待。” 朝晕颇为感动,决定今天教他写她的名字——这是一种殊荣,毕竟神的名字不是想写就能写的。 她让廖今浙自己写一遍的名字,他不知怎么的还紧张起来,写字的时候全神贯注,朝晕甚至猜测他都忘记呼吸了,因为他写她的名字时,胸膛没有起伏。 真奇怪,写三个字都写得那么珍惜。 最后写出来的三个字挺漂亮的,和朝晕写的相比,线条更柔美一些。 她意外挑眉,觉得孺子可教,直接弯下腰,把他清瘦的上半身拢在自己的阴影里,大咧咧地握上他的手。 他猛地一个哆嗦,大脑宕机,玫瑰香气几乎要把他包围成花蕊。 一条细线在脑海哼鸣,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耳鸣。 叶小姐的手柔软却有力,低懒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华丽而富有力量,和她的人一般。 “晕字,上面大小要适宜,中宫收紧,竖要略收……” 廖今浙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专心听朝晕说话,然而他努力很多遍还是无计可施。 他并不是一个好学生,明明知道叶小姐一向不拘小节,做事随心所欲,却还是会胡思乱想。 廖今浙自暴自弃地这样想,一边毫不留情地在心里唾骂自己,一边任由自己隐晦的视线顺着叶小姐白皙的脖颈徐徐往上攀爬,一寸一厘都不放过。 掠过锋利的下颌线,红润的脸颊,高挺的鼻梁,最后着迷似的看她半垂的眼眸,久久移不开视线。 他看得坦然,因为早就明白,如若换作平常的距离,他压根不敢这么看叶小姐。 所以,如果只有一次机会的话,他想把她眼眸的形状深印进心房。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43。】 朝晕还不知道自己的学生已经开了很久小差了,自己倾囊相授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渴,转身去拿自己的水杯,顺便道:“你再写一遍。” 她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廖今浙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过去,又克制地移回视线,盯着本子,仔细写字。 朝晕端着水杯站到他旁边,看了几秒后叹气:“廖今浙,你倒是呼吸呀。” 廖今浙像个机器人似的卡了下,然后才说:“好的。” 最后写出来的也挺好看,但是朝晕觉得他没有听她讲,因为她刚才强调的地方他有很多都没注意到。 一会儿有天赋一会儿没天赋是啥意思!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会压迫学生的人,让他收拾收拾回去睡觉,她也准备睡觉了。 廖今浙的态度怪怪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却也算不上开心。 但是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她:“需要我给您讲故事吗?” 第693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5) 朝晕穿着写满了叶少的睡衣,盖好被子,突然说:“今天我没有花。” 廖今浙满心愧疚:“抱歉,今天实在拿不下了,明天一定有。” 朝晕居然又原谅起来了:“行,这次原谅你。” 趁着廖今浙找故事的空隙,她又说:“你今天不能关我的窗户,我喜欢通风。” 廖今浙动作一顿,有些为难:“可是预报说今天半夜降温很厉害,风也会大一些。” 朝晕一本正经:“我是这个世界的王,风是不会吹进王的世界的,你相信吗?” 廖今浙毫不犹豫地道:“我相信。” 朝晕都被他的态度惊呆了,却又听到他说:“可是您喜欢踢被子,开一晚上窗户会着凉。” 朝晕横眉冷对:”胡说!王是不会踢被子的!” “唔……” 这次他没有斩钉截铁地赞同了,朝晕气得伸脚踢他:“我不管,大不了你半夜来给我盖被子啊,反正我今晚要开窗户睡。” 其实前面那句话是她随口乱说的,她体质一向很好,在刮大风开窗睡觉的情况下也没感冒过。 廖今浙思考了两三秒钟,最后还是颔首:“我明白了。” 他给她念了故事,等她睡着后帮她盖好被子,关了一扇窗户,留了一扇,确认无误后拿上自己的东西,关灯离开,把碗叉洗了一遍,一切收拾妥当,定了个闹钟才睡去。 他睡眠浅,半夜被闹钟震醒,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情况,温度直线降低,风也大了起来。打开助听器戴上,能时不时听见风卷过的声音。 他起床,只在睡衣外面披了外套便出了房间,轻轻压下朝晕房间的门把,推门的时候被风带来的轻微阻力挡了一下,他稍微用了力,挤了进去,轻手轻脚地关门,然后被朝晕房间里略冷的空气冻得瑟缩了下。 房间里的气息是种微凉的清新,他眯了眯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他的眼睛格外得好,或许是上天补偿他的一小扇窗户。 他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了床上的人:睡得很熟,睡相很差,不知道怎么扭出一个怪异的姿势,被子只盖了下半身,手脚都露了出来。 他无声叹息,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下蹲,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有点凉。 廖今浙半起身,小心翼翼地把被她挤成小小一团的被子铺展开,细致地给她盖好,再把她的裸露在外的手脚都给收进去,让她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才满意。 想了想,还是去把那一扇窗户关上了。伴随着一小声磕碰,房间内原本流动的空气都陷入沉寂,他能清晰听到朝晕均匀的呼吸声。 他觉得他是神志不清了,因为光是听到她的呼吸都觉得好安心,好幸福。 唉,夜晚果然让人不清醒。 他转过头,月光在他的长发上洇开,镀上了一层银丝稠。 看着床上微微鼓起的一团,只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看来,他真的要每天晚上来给她盖被子了。 * 朝晕的日常起居都由廖今浙负责,自从朝晕说不下楼吃饭后,她的早中晚饭都是他送上去的。 第二天早上,他如往常一般端起朝晕的早餐上楼,萧唤却不轻不重地撂下了刀叉,看他的眼神不善。 廖今浙恍若未觉,一旁的顾英快速转动脑筋,快步走到刚绕过餐桌的廖今浙身旁,伸出了手,低声说:“我给叶小姐送上去吧。” 廖今浙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垂下眸,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口吻温和,态度却罕见得有些强硬:“不必了,谢谢。” 萧唤却突然站起身,直直地走向廖今浙,屈尊降贵般的伸出手,声音冷淡而矜贵:“给我。” “……” 廖今浙紧了紧手上的托盘,眸中光亮忽闪,不言语,不动作。 萧唤不怒反笑,唇边的弧度淡淡的,却极具嘲讽讥诮:“你是傻了吗?这么不知死活?不听我的话?别忘记你靠谁家吃饭。” 这话说得难听,但是傅紫苏和萧维两个平时一向自诩名门世家的人却像聋了一般装傻充愣,没有出声阻拦。 或许是为儿子终于要主动出击拉拢叶家千金而欣慰。 眼看气氛僵持,顾英眼疾手快地从廖今浙手上拿过餐盘,心里惊疑廖今浙力气大的同时,微笑着递给萧唤,话里有话: “少爷去看未婚妻当然是天经地义的,别人哪有资格拦?他不过是平时没见过世面,在这儿痴心妄想呢。您别多想,还是尽快上去吧,粥凉了可就不好了。” 萧唤这才面色缓和了不少,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对着顾英点头致意,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一言不发的廖今浙,端着餐盘上楼。 廖今浙双手垂在身侧,无声地握了握,温和的气质凝固沉寂了片刻,陡然落败下去,像蔫枯了的花。 他小声说:“我去看看外面的花。” 顾英看着他失落的背影,于心不忍,暗自叹了口气。 傻小子,要怪就怪你身世不好,怎么敢打叶小姐的主意呢? 廖今浙都不知道自己在打叶小姐主意。 说实在的,他只是想伺候叶小姐,让她开心,让她舒服。他最大的野心也只是把照顾叶小姐的所有事情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这样,他就别无他求了。 走到院子里,他抬起头,看了会儿朝晕房间紧闭着的窗子,又慢慢低头,蹲下修剪花朵。 ……叶小姐会生气吗?会觉得他没用吗? 廖今浙一边想,一边剪下一朵枯枝,看到一朵漂亮的花时,又停下心中所想,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这朵玫瑰,叶小姐应该会很喜欢。 他精挑细选出两朵最好看的玫瑰,剪了刺,又进了大门,直朝楼梯走去。 萧维看见了,觉得他简直无法无天了,开口想要喝止,却又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步履轻快地上楼、左拐,消失在视野中。 他忽地一阵恍惚。 他已经忘了这个孩子的名字了,所以喊不出来。 但是看到青年轻盈的脚步,白皙的手背,手上鲜艳的玫瑰,他脑海里倏地闪过一帧女孩羞涩的笑脸。 …那是个傻女人。 第694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6) 廖今浙刚拐进长廊就看见在朝晕门口对峙的两人。 萧唤手里的托盘已经端在朝晕手上了,他的语气和态度算是友好,配上那张脸,还挺赏心悦目的:“叶小姐,我想我们之前可能有诸多误会,都是不重要的小事。我想我们可以冰释前嫌,好好相处。” 朝晕心不在焉,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行,行。” 萧唤看她这副样子,更是觉得胜券在握十拿九稳:“那我们加个微信,以后没事可以相互了解一下。” 朝晕想了一分钟,想出来了一个说辞:“我没微信。” “……” 萧唤略冷了脸,加重语气:“叶小姐,别说笑了,加个微信吧。” 啧啧啧,这就挂脸了。 朝晕一副妥协了的神情:“行吧,我拿着东西没办法拿手机,你搜我的微信号吧。” 而后报了一串数字字母。 哼,这才算识趣。 萧唤这样想着,手下按了搜索,而后又皱起眉头,已经不耐烦了:“你是不是记错了?显示用户不存在。” 朝晕突然看着他笑起来,笑容弧度大到诡异的地步,黑漆漆的瞳孔直钉进他的眼睛里,语气轻飘:“是吗……原来,我本就是不存在的女子啊……” 她突然走近一步,吓得萧唤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才反应过来,脸诡异地红了,气得口不择言:“叶朝晕!你真是有病!纯神经病!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加我!” 朝晕端起一碗粥,二话不说就要往他身上泼,盛气凌人道:“我就不加你咋滴?能咋滴??” 萧唤觉得他想要破冰的想法真是天方夜谭,也真不想和这个疯子打交道了,他觉得这女的真敢泼他。 他骂了句疯子,转身就走,又被朝晕从身后踹了一脚,恼羞成怒地回头想骂她,但是她又挂上了那幅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吓得他汗毛竖立,于是不战而败,匆匆忙忙地下楼了,甚至都没看廖今浙一眼。 朝晕像打了胜仗似的,得意洋洋地目送萧唤下楼,看到廖今浙时一挑眉,冲他扬了扬下巴:“过来。” 廖今浙乖乖过去,把两束玫瑰交给她后又自觉地端起餐盘,想要为自己没有来送早餐道歉,朝晕却先一步问他:“今天怎么不是你来送早餐?” 他张了张口,最后只能说:“抱歉……” 两个字都没说完,朝晕又问:“他们欺负你啦?” “……” 廖今浙的脑子转得慢了许多,愣了愣,缓缓摇头。 “呵呵,摇头摇得这么慢,肯定受欺负了。” 他加快了摇头的速度。 “呵呵,摇头摇得这么快,肯定受欺负了。” “……” 廖今浙眉眼几乎融化开,眸子雾蒙蒙地看着她,轻轻笑出声:“没有受欺负,叶小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5。】 朝晕长嘁一声,让他进屋,遗憾道:“刚才手上没啥趁手的东西,没把那个自恋狂打得狠一点。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泼他一身粥吗?” 廖今浙回答得丝滑:“不想浪费粮食。” “对喽!聪明!” 朝晕把花插进花瓶里后才去桌前吃早餐,一边吃一边和廖今浙说起一件神奇的事。 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傻瓜蛋,昨天晚上说了什么第二天立马忘,都不记得窗户大半夜的自己关上了,只是和廖今浙感叹:“我昨晚睡相好像很好,今天早上被子居然在身上而不是在地上!” 廖今浙笑着点头:“叶小姐进步了。” 见朝晕吃得开心,他挑起一个话题:“您的父亲今天早上给我打了电话。” 朝晕差点呛住,廖今浙眼疾手快地帮她拍了拍背才好了点,缓过来后瞪大眼睛看他:“他要干啥!知不知道随便查别人的电话号码是不对的!” 廖今浙全盘托出:“他让我监督您看书学习,半个月后要给他交一篇读书笔记,不然冻结您的卡。” “呵呵,谁在意。” “还要卖掉您的摩托车。” “……” 朝晕顿时垮下一张脸:“死老头,这样整和在我们家有什么区别啊。” 她看着廖今浙,叹了口气,勉强接受了:“算了,区别是有你在。” 廖今浙一张脸又熟透了,他生得美,红了脸就像是雪融成了水,漂亮非凡。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别开脸,小声说:“我今天下午去给您买书,我陪着您读。” 朝晕神情恹恹,不太感兴趣:“哦。” 廖今浙看她不开心,弯下腰认真地和她说话:“叶小姐,书很好读的,慢慢地就看下去。” 朝晕不服:“我之前试过很多遍了,我看什么书都会睡着,你就是和死老头一起为难我。” 廖今浙急了:“没有的,叶小姐,我不会为难您的。” 朝晕别开头,加重语气:“就是为难我。” “没有,真的没有。”廖今浙语气更急切,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庞,生怕错过一抹神情:“您真的不想读的话,我可以删掉您父亲的联系方式……” 朝晕装不下去了,大笑起来,笑时捏捏他的脸:“哎呀!他要是被人删联系方式,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她戳戳他,不服气道:“去买吧!还没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呢,我就不信我连一本书都读不下来!” 廖今浙反复揣摩她的神色、语气,确定她这话是认真的以后才松了口气:“好的。” 他上午忙完了庭院的活,然后就准备走路去书店给朝晕买书,在她说要骑摩托车带他去的时候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走路去就好。” 朝晕觉得很遗憾,不过她今天中午想煮一包自己带来的土豆粉吃,还挺忙的,所以确实没办法陪他。 另一方面是,她真的对书店过敏,一进去就能躺下睡着——当然,她平时也能做到躺下就睡着。 廖今浙十一点出门,大概一个小时就能来回,到时候回来就能吃朝晕大厨精心烹饪的土豆粉,何尝不是一件人生乐事! 两个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第695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7) 廖今浙买了两本书,一本是朝晕爹要求的经典哲学,一本是《扑火》。 他平日闲的话喜欢在网上读各种书,题材不限,但是还是更喜欢读故事性强、天马行空的小说,他觉得《扑火》这本书叶小姐会喜欢,因为光怪陆离,荒诞有趣,很有意思。 他抱着两本书回家,一进大门,先是闻到了扑面而来的男士香水味儿,紧接着就是看见大厅里针锋相对的两个人。 朝晕依旧穿着自己的叶少睡衣,双手插兜,吊儿郎当:“你要死啊到处喷香水?现在二楼那条过道都是香水味儿,我屋子里也是,我从小就讨厌闻大地的香气,闻着想吐。” 萧唤面无表情地又在空中喷了一泵,冷笑着挑衅:“我今天在家休息,就喜欢闻着大地的香气干事情,就是想要随时随地闻到。叶小姐,这是我家,你懂吗?” 真是给他脸了。 朝晕看着他,握了握拳头,关节咯吱作响。 她突然走近他,身子前倾,也不说话,像是在酝酿什么。 这货脸又红了,说话语气急切,却外强中干:“你干什么!” 朝晕冷静道:“酝酿一下,吐你身上。” 的,这下子他脸一下白了,伸出手要推开她,被朝晕一把拽上手腕,顺势扭了个大角度。 萧唤疼得面容扭曲,勉强遏制住痛呼,咬牙切齿:“放、开!” 她垂着眸子,神色冷淡地看着他屈辱的神色,将近半分钟后才慢条斯理地松了手,冷嘲热讽道:“蠢货,我要是不想松,你这只手就废了。” 一旁心惊胆战的顾英还是忍不住上前劝架,想着少爷应该会比叶小姐懂事一点,就先紧着萧唤劝:“少爷,您今天是喷得有点多,叶小姐只是不适应这么浓的香水味儿,要不……” 萧唤捂着手臂,却还不知悔改,强势打断,措辞挑火:“她说不适应就是真不适应了?我不太懂了,这款香水有名了这么久,叶小姐出身豪门,不至于这点见识都没有啊?我看是叶小姐看我不爽,专门找茬的吧?” 不难听出来在质疑她的品味。 朝晕却看不出生气,只是笑容莫名,慢条斯理地甩了甩手腕,一字一句:“不是我找茬——” “是你找揍。” 下一秒直接扬起拳头,以雷霆之势砸向萧唤面中。 速度太快,顾英瞠目结舌,甚至来不及喊出声,只是心里拔凉,不敢想这事儿得闹得多大。 萧唤不比顾英冷静到哪里去,他看着眼前停下的拳头,呼吸都停了,不由得吞咽了一下,慌乱地连连后退,认知再一次被打破了。 他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说动手就动手,一点前摇都没有。 朝晕低头,看着从自己的肘弯拦下来的手臂,声色听不出喜怒:“放开。” 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廖今浙一抖,却还是不敢放手,轻声说:“叶小姐,我买好书了,我们上楼吧。” 朝晕沉默了将近半分钟,踢了他一脚:“放手。” 廖今浙默默放手,朝晕转过身看他。 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肩膀上挂着一个泛黄的帆布袋,里面应该装的是他买来的书。此时,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不安地扣弄裤腿,不敢抬眼看她,像做错了事。 朝晕叹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萧唤:“算你小子好运。” 她憋着一股气,头也不回地上楼。 廖今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跟上去,怕朝晕不想看见他,只敢眼巴巴地看着。 然而朝晕上了几节阶梯,又半转过身,冲他勾勾手:“走,上楼了。” 青年黯淡的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小跑着跟了上去。 顾英目送两个人拐进二楼长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萧唤:“少爷,你就别再和叶小姐置气了。您要是实在讨厌她,不和她做接触了不就好了吗?再怎么说,她也是客人……” 她喋喋不休地说了那么多,却根本没得到回应,反应过来后抬头看他,却发现萧唤紧咬牙关,神色不甘,目光牢牢地钉在二楼拐角处,眼尾淡淡地红着。 顾英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少爷好像不是讨厌叶小姐。 萧唤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长相俊美,生性高傲淡漠,出类拔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小就受女孩子喜欢。 但是家主和夫人把他打压得太狠,尤其是萧维,她都没听过他正儿八经夸过萧唤。 她眼睁睁地看着萧唤越来越压抑越来越克制,最后俨然成了一个石头人的模样,板正冷漠,无情无绪,做事越来越雷厉风行,心里却又不自信得很。 用几个字概括的话,就是高傲又自卑。 他和叶小姐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说实话,少爷之前哪有这么幼稚过?像今天喷香水这件事,换作任何一个人这么和他说,他都会无所谓地收起香水。 所以她到刚才为止都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吵起来的。 现在她有点明白了。 这和那种幼稚的男孩儿有什么区别。 顾英双手一摊,也不劝了,有些绝望地盯着地板发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喽! 另一边,朝晕回到房间后,让廖今浙把门关上,自己坐在自己床上抱臂思考。 廖今浙关上门后小心地走向她,走了一半后停下,害怕惹得朝晕不适。 朝晕却道:“你过来。” 他咬了咬唇,把帆布包放在手边的凳子上,慢慢走过去。 朝晕抬起头,看他那张春水般的面孔,问:“踢疼你没有?” 廖今浙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被她踢了,愣了下才摇头:“一点都不疼。” 顿了顿,又忙说:“您不解气的话,还可以再踢我一脚。” 朝晕冷笑:“我又不是S!” 这个廖今浙听不懂,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低头,闷闷道:“抱歉。” 又道歉。 朝晕又让他走得近了一点,语气听不出情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让他们家里的人借着理找我的事缠上我呗。缠上我后肯定又缠上我爸,然后再缠上我家。” 她冷笑:“一家子伥鬼!” 她仰起脸,眸光像剑,直接道:“但是我最不喜欢别人管我,就算我语气不好,你也得乖乖忍着。” 廖今浙瞳孔猛缩,急忙辩驳:“您没有语气不好!” 只是想撒泼的朝晕顿了下。 妈呀,居然在意的是这种事。 他眉眼柔软,轻声说:“您肯再和我说话,我就非常感激了。” “非常抱歉,我擅作主张了。从今往后,我永远支持您的任何决定。” 朝晕看他半天,笑了,和他说:“你张开手。” 第696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8) 廖今浙乖乖张开双臂,下一刻,朝晕环上他的腰,给了他一个暖融融的拥抱。 她的气息干净清爽,馥郁芬芳,把他这幅雾蒙蒙的躯体烘出来了阳光的气味。 一个温柔的、直白的、热情的拥抱。 一股热意从脊椎爬升,烫得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怔愣着低头,看到她柔软的发顶,胸口像被填进去了一枚月亮。 她声色清亮:“我原谅你了。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不过我对你说话的语气差,好像是有一丢丢错。” “你原谅我了吗?” 原谅? 这个词太重了。 他想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但是觉得那算是打扰和玷污,于是低下头,细致地描摹她的眉棱、眼睫,鬼使神差地喊了她的名字:“朝晕。” 轻轻的,缓缓的,像晕开的水墨。 顿了顿,柔声道:“您没有做错,我也没有怪过您。” “我向您发誓,我永远不会怪您的,不管您做什么事都是这样。” “您只要开心就好了。” 所以,请一直做自己吧,叶小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7。】 朝晕有些懵,又抬脸看他。 玲珑剔透的叶小姐。 他几乎要化进她的眼睛里了。 她不可思议道:“我老爹老妈都没这么宠我,还把我养成这个样子,要是你养我,我肯定真的成混世大魔王了!” 廖今浙低笑:“这算点什么。” “您永远算不上坏。” 就算是坏,又怎样?他这二十四年恪尽职守,规规矩矩,就算老天把他该犯的浑都给朝晕,那也够了。 他终于有了勇气,轻拍她的背,轻声哄:“您做的没错,我也没有怪您。您不是想煮自己带的粉吗?要用我房子里的厨房吗?” 朝晕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猛猛点头:“要!” 她放开抱着他的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土豆粉,信誓旦旦地说:“这个超级好吃!我们煮两包,一人一包,保证让你吃了之后问我要链接。” 他弯眸:“好。” 廖今浙的小房子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朝晕还是觉得空荡荡的,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开始捣鼓,廖今浙在厨房叫她的时候才收起手机跑过去。 朝晕喜欢吃辣,两包都是辣味儿的,廖今浙帮她煮的时候都被辣得眼眶泛红,咳嗽连连,朝晕看得着急,让他自己去外面玩儿会,她自己来煮。 其他的困难廖今浙都能克服,这个他真的不行,一边忙不迭地点头一边出厨房,还不忘道歉:“咳咳…真是…咳咳咳!对不起……咳咳……” 朝晕:…… 她看着热气腾腾的煮锅,最后还是决定给小廖那一碗少放点辣椒。 等到吃饭时,她万分庆幸自己只给他放了三分之一辣酱,因为就算只有三分之一辣酱,他还是吃得耳根通红,辣得泪水涟涟,朝晕都怀疑是不是辣椒酱放多了,但是她尝了一口他的土豆粉,感觉除了咸一点没什么味道。 不过也能看出来廖今浙很喜欢这种新奇的口味,一直在夸好吃,说朝晕的眼光很好。 朝晕摆摆手:“算了吧,咱俩吃的不一样,你那个是白水泡粉。” 廖今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了自己喜欢的土豆粉,朝晕算是称心如意了,和廖今浙猜拳,三局两胜,谁输谁刷碗。 第一次是朝晕输了,廖今浙又改口说四局三胜,她又输了,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十局九胜的时候朝晕才险胜一筹。 啥事不干的生活美翻天了,征得同意后还能躺在廖今浙的床上滚来滚去,心情美滋滋的。 廖今浙刷完碗后去卧室找她,见她终于开心了,心里松一口气,笑着问她:“叶小姐,下午要读书吗?” 朝晕顿时垮下一张脸,面色凝重地坐起来,深沉道:“其实……我不识字。” 不知道哪里碰到廖今浙笑点了,他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笑得朝晕自尊心都起来了,一锤床:“读就读!” 今天阳光好,温度有些高,都能穿短袖了,他们两个回到宅子里上了二楼,朝晕拿出帆布包里的两本书,想了想说:“我要去后庭院的下午茶桌那里读。” “好。” 朝晕又要求:“我还要穿得好看,这样我才会心情好,才能好好读。” “好,我为您搭配衣服。” 他去了隔壁衣帽间,回来的时候小臂上搭着几件衣服,手上提着一双鞋。 白蕾丝内衬,吊带白裙,玛丽珍黑鞋,休闲温柔的一身搭配,朝晕喜欢,挑不出错。 她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来还能找什么事儿了,但依旧不想读书,于是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有气无力道: “我不想读书啊——我不想读书啊——我不想读书啊——” 她噌得坐起来,随口说道:“我们下去下五子棋吧。” 按道理来说,廖今浙应该给她讲大道理或者劝她好好读书的。 但是他只是温柔弯眸,笑吟吟地看着她,口吻轻得像羽毛:“好呀。” 朝晕卡壳了,惊讶看他:“你不劝我吗?” “劝您干什么?”廖今浙疑惑歪头,笑了笑:“我说了,只要您开心就好。” “我只想您开心。” “如果您想的话,我可以为您整理读书笔记,不需要您费神。” 朝晕居然真的犹豫了一瞬间,然后猛地清醒了过来,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我得坚定我的意志!” 她指着廖今浙,言之凿凿地说:“要是我是皇帝,你是我的大臣的话,我的天下肯定得让你败光。” 嗯!自己的错一点不提。 廖今浙也不否认,笑眯眯道:“反正您也不是皇帝,我也不是您的大臣。” 哎哟呵!舌灿莲花! 朝晕推他出门,让他带着两本书去后院等她,她换好衣服就下去。 廖今浙听话地下去了,朝晕想了想,又点了两杯奶茶犒劳犒劳自己——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 她在备注里让外卖员把外卖放到那个丑雕塑那里,这才终于有了点读书的动力,慢悠悠地换了衣服下楼。 为了不让廖今浙那么闲,她还拿了两本字帖下去。 第697章:从一束玫瑰开始(29) 后庭院被廖今浙打理得干净漂亮,亮灿灿的阳光洒满院落,欧式下午茶桌上光点斑驳,温风拂面,清爽舒服。 朝晕把两本字帖交给廖今浙,又拿过两本书翻来覆去地看封面,最后毫不犹豫地决定先读小说。 廖今浙原本不准备陪她一起坐着练字的,但是朝晕说他不陪她的话她肯定会注意力不集中,他便顺着她坐她对面练字。 然而他就算陪她,她的注意力也不集中,一直探头看他:“我和你说,我小时候第一次抄这首诗的时候,那可真是感慨万千,不由得思考,要是我无缘无故被贬的话,我到底是先杀皇帝再夺皇位,还是先夺皇位再杀皇帝呢?” “…叶小姐从小就这么有气魄,佩服。” 廖今浙这样回答,无奈抬头:“但是,您现在得好好读书。” 朝晕耸了耸肩,重新把视线移回自己的书本上,然而还没两分钟,她又悄咪咪地探头看他,看到自己摘抄的名言名句,感叹一声:“其实我当初离诺贝尔文学奖 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我下笔写一本小说,其他人还有什么好争的!” 廖今浙觉得他得对叶小姐负责,不能让她这么为所欲为了! 于是他又听朝晕说完,回答:“您说得对,您不创作一本自己的文学作品,简直是人类文明的损失。” 话锋一转:“但是,叶小姐,您不能再和我说话了,我们做事得专心一些。” 朝晕觉得他不知好歹,冷哼一声:“不说就不说!” 她果然没再和他说话了,廖今浙本来应该欣慰的,但是又犹豫起来,害怕朝晕真的生气,不安地悄悄抬头,却见朝晕正捧腮认真看他练字。 嗯,让她不要和他说话,但是没说不要看他练字呀。 他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手偏到练字页的空白处,写:看我练字的人是小猪。 最后一笔刚刚写完,他听见朝晕一拍桌子,不可置信地质问:“你敢说我是小猪?!” 廖今浙抬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没有呀,我随便写的,您刚才在看我吗?” “……” 朝晕磨了磨牙,想打他,但是振动的手机打断了两人幼稚的对话,她点开一看,是两杯奶茶到了,外卖员帮她放到了雕塑下面。 她白了廖今浙一眼,起身去取外卖:“我要去拿奶茶,懒得和你说!” 她绕到前院,向那个丑雕塑的方向去,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外卖袋,但是袋子外面还扒着蠕动的一个小黑团,远远一看像袋子成精了。 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揉揉眼睛再走近,站定到袋子旁边才看清是一只小黑猫。 它靠着袋子站起来,拿爪子挠她的外卖袋,努力想把头钻进袋子里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遇到小猫贼了! 朝晕吹了声口哨,弯腰看它:“哟,你和我点同款了?” 小猫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小猫脸就看见一个庞然大人笑眯眯地看它,直接往后跳了两步,警惕地冲她哈气。 然而这个庞然大人不是吃素的,马上也有样学样对着它哈气,把它都哈懵了,呆滞地看她。 “叶小姐,是我的猫!” 廖今浙跑过来,在朝晕意外的神色下半蹲,冲小猫伸手,声色温柔:“来,过来。” 小猫迟疑地朝他走来,闻了闻他的气味,慢慢站上他的掌心,最后安心地窝进他的怀里。 朝晕目睹全程,得出结论:“它没你乖。” 廖今浙还没来得及脸红呢,朝晕又想起来他刚才说自己是小猪,马上变脸:“不对,你也没老实到哪里去!” 她冷哼一声,提着自己的外卖按原路返回。 或许是因为存了气,朝晕回去之后真抱着自己的杨枝甘露好好看书,还真看进去了,也不去骚扰廖今浙了。 这样下来,别扭的又是廖今浙了,练会儿字就抬头看朝晕,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后便幼稚地轻轻努嘴。 这样了大概两三次,在他第四次看朝晕的时候,她翻过一页书,眼睛不离纸张,却慢条斯理地说:“看我的都是小猪。” 廖今浙一愣,旋即对上了她瞥来的带着三分戏谑与得意的视线。 他的脸一下子涨红,猛地低下头,无意识地写朝晕的名字,小声嘀咕:“那我们两个都是小猪。” 小猪和小猪在看书和练字。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49。】 时间一晃而过,下午四点,还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廖今浙却敏锐地感觉到温度开始下降了。 他见朝晕还是没有离开的想法,便把腿上的小猫放凳子上,起身上楼去给她拿条毯子。 后庭院离后门进,他从后门进去,拿了毯子后又从后门出来,绕过拐角时刚好吹了一阵风。 他眯起眼睛,一手挡在眼前,视线却穿过风直落在她的裙摆上, 花朵争奇斗艳姹紫嫣红。阳光普照,却偷偷多给朝晕匀去了几束光线,风吹起她的裙摆,阳光在上面摇曳舞动,点点光斑洒落在她身上,犹如露珠挂在花瓣之上。 优雅的白裙子被吹得狂放,好似要被吹走。怀里窝着的猫才堪堪把她看似单薄的身影压实。她秀长的发丝随风而动,把她昳丽的五官趁得落拓。 好像看到了有意思的地方,恰好怀里的猫,她伸出细白的手指挑了下小猫的下巴,轻轻的,却凭空拨弄了一下旁人的心脏。 狭长眼眸轻弯,眼波流转。 阳光,花海,白裙,猫,书,举止闲散,明眸善睐。 廖今浙蓦然心脏在肋骨够砰砰作响,他听到花朵破土而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五彩斑斓的花海也黯然失色。 只有那一抹白。 只有,那一抹白。 然而廖今浙很快回过神来,敏锐地察觉到了第三道人影的存在。 他眯起眼眸,向前庭院的拐角处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定定看向朝晕那边的萧唤。 他略显失神,眼神却强势而幽深地落在朝晕身上,像蚂蚁在啃食一块肉。 廖今浙不喜欢别人这样看着叶小姐。 第698章:从一束玫瑰开始(30) 他快步走上前,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切断那抹视线,在朝晕疑惑抬眸时,为她盖上薄毛毯,依旧温和:“有些冷了,盖上毛毯会好一点。” 朝晕一点也不冷,但是看在他有这份心的份上,勉强张开双臂,让他把毛毯盖得更严实一点。 “好了。” 他柔声说,微微直起腰,见朝晕重新低头后才小幅度地转过身,平静地对上萧唤不善的视线,不卑不亢地点了下头,算是示意。 他的目光仍然清明,却没了那份因为无所谓所以任人摆布的退让,反而凝固成了不容侵犯的强硬。 将近半分钟过去,率先拒绝对视的是萧唤。他冷嗤一声,视线后移,落在朝晕的发尾处,格外意味深长。 然而还没过几秒,又被讨人厌的白衬衫挡住。 萧唤狠狠皱眉,懒得和这死花匠计较,抬步无声离去。 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他提起心神对付? 目送他消失在拐角处,廖今浙微微眯起眼睛,心情难得不虞。 萧唤看叶小姐的眼神,让他格外窝火。 袖子被拉了拉,他被唤回了心神,弯下腰,面对朝晕依旧浅笑盈盈,挑不出错处:“怎么了?” 朝晕看到一个男人耗尽一生寻找最美丽的海滩的故事,支着头,好奇问:“迄今为止,你见过最美丽的花朵吗?” 廖今浙看着她的面庞,眼眸深深,压低的嗓音诚恳:“见过,是您。” 朝晕花了两秒时间反应,而后仰天笑起来,边笑边拍他:“你干什么啊!说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她又摸着光洁的下巴点了点头:“不过你很有眼光!赏你一块煤球!” 然后把怀里一只钻她肚子的小猫扔给他。 廖今浙接过小猫抱进怀里,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深切坚定。 叶小姐,我不是乱说的。 您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一朵花。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4。】 朝晕平时做事风风火火的,读起书倒慢慢的,一下午也没把一本短故事集看完,反而是在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后摸了摸肚子,说:“我感觉肚子里面辣辣的。” 廖今浙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可能是中午吃土豆粉加了太多辣椒。” 他想起来自己的小房子里还囤了点顾管家送他的南瓜,决定给叶小姐做一小碗法式南瓜汤缓解一下肠胃负担。 正好也要到晚饭点了,廖今浙觉得天要冷,让朝晕先上楼休息,他给她做好后送上去。 朝晕满口答应,拿着自己的书还有字帖,裹着毯子回萧宅。 萧唤在沙发上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现在他干啥在朝晕眼里都像足球,总想上去踢他一脚,所以尽量不去看他,径直走向楼梯口。 萧唤却开口:“请留步。” 朝晕停都不带停的。 萧唤又加大了音量:“叶小姐,我有话和你说!” “啧,”朝晕停下,转身的时候把拳头在胸前握得咯咯响,面无表情道:“我看你真不爽!来,打一架来。” “……” 萧唤愣了愣,破天荒地笑了,笑里带着几分了然,语气也好了很多:“今天我父亲加班,我母亲回祖母家几天,顾管家下午临时有事离开了,所以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其实他说得委婉了,他父亲母亲摆明了是吵架了。他母亲讨厌朝晕,一直抱怨为什么弄了个祖宗回来。他父亲烦不胜烦,觉得她事多还不明事理,两个人一来二去地居然还冷战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母亲敢和父亲对峙,不过他也不在乎了:他们两个的事,他向来懒得掺和。 朝晕恍然大悟:“所以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揍你了是不?” 说着,她举着了拳头。 “不是!”萧唤略微破声,喘了口气,又无奈地地叹息:“果然,只有你能调动我的情绪。” 他淡淡道:“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得到过认可,我的父母都教我克制情绪,不允许我表现出情绪给别人看,否则就会受罚。长此以往,我发现我的情绪慢慢消失了。不说开心,连怒火都感受不到。” “但是在你这里,我却多次感到意外和愤怒。起初,我很抗拒,毕竟你是我最讨厌的没有内涵的暴发户,你怎么可能是特殊的呢?” “但是今天,我妥协了。你确实能调动我的情绪, 也只有你能调动我的情绪。” 他想起下午那幅场景。 劳累几天,父亲看他太辛苦,给他放了一下午假。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却突然想起朝晕做的大回环,鬼使神差地想去后庭院看看。 然后他看到了花,阳光,白裙,朝晕。 那一瞬间,他感知到了愤怒以外的情绪。 “我觉得我们并不是一点可能也没有,”他抿了抿唇,居然觉得耳热,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原谅你之前的无礼行径,我们好好相处,尽早完成婚约。” 他最讨厌没有规矩的人,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心甘情愿地退让。 这是他竭尽所能的让步了,应该没有女孩会无感于他唯一一次的剖心析胆…… “你他爹的是不是有病?合着我听半天听了一堆废话?谁给你的脸对我指指点点?” 朝晕怒火中烧,抬起手上的书想砸过去,但是念及是廖今浙买的,只能放下手,嘴像机关枪似的:“你搁这儿咯噔啥呢?听得我一股火!” “你到底哪里来的脸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和你们家到底谁更无礼?你们有把我当客人吗?我帮你们撕破脸皮还怪起我了?现在又摆出一幅清高心善的样子,恶心谁呢? 我告诉你,你们家就是想吃软饭还放不下不值钱的面子,当鸭子还想立牌坊,你想得美!最仗义的是我你懂不懂?换作平常,要么我让我爹把你家搞垮,要么我把你们一家三口打进医院。我忍着脾气骂你两句,还给你骂爽了是吧?脑补成什么样了? 你受的苦和我有什么关系?矫情死了。实在耐不住寂寞的话,买条鞭子抽自己几鞭子就给你治好了,你当我来精神扶贫吗? 给我收起你高高在上的态度,以后看见我夹好尾巴谨小慎微点,不然我迟早揍死你,你比你爹早下去会儿,说不定还能在下面做他爹呢。” 第699章:从一束玫瑰开始(31) 朝晕放下狠话后带着一身火气扭头就走,回到房间后喝了两杯水才忍下火气,又听见楼下传来震天响的关门声,想来是萧唤恼羞成怒摔门回房间了。 她懒得管这种矫揉造作的东西,放好东西后披了身外套,中间收到了慕憬的消息,和她闲聊几句,而后又弹出来老爹的消息,说是她要他的朋友精挑细选的东西已经让人送到萧宅门口了,给她放到那个丑雕塑下面。 朝晕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迅速跑下楼冲出宅子。 廖今浙做这一道菜做得认真,还找出来了最好看的一个碗给朝晕盛好南瓜汤,一切做好之后盯着这碗南瓜汤看,莫名觉得一碗汤可爱,想了想,最后又觉得还是叶小姐最可爱。 这一个念头还没消散,他听见了敲门声,猜是叶小姐。 但是他和叶小姐说了等他上去就好,还下来找他做什么? 算了,叶小姐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一边应道“来了”一边脱下围裙去开门,随着吱呀一声,朝晕那张靓丽夺目的脸映现在眼眸中。 他看见她便止不住笑:“怎么下来了?等我上去就好了。” 朝晕歪头:“我来送你东西。” 廖今浙微顿,讶异地睁圆了眼睛。 外面是黑天繁星,眼前是叶小姐,下一刻,挤攘着的粉挤入眼帘,他愣愣地低头,看见了亭亭玉立的粉色花朵。 他无法思考,只能看图说话一般地讷讷吐字:“天荷繁星。” “对,天荷繁星。”朝晕把花捧高往前送,让他看得更清楚,眼睛也亮盈盈的:“你总是照顾萧家的花,但是都没有自己的花,现在你有了!这可是我让我爹的朋友精挑细选给我送过来的!”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我朋友都说我和它很像,我把它送给你,我有时候不在,它就能代替我陪着你了。你要像照顾我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它。” 廖今浙呆呆地看这漂亮非凡的盆栽,又抬头看看朝晕,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哪个让他目眩神迷了。 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应该做出什么回应?应该摆出什么动作? 他整个人像静立的昙花,清润温和,内敛沉默。 朝晕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反应,撇了撇嘴:“你不喜欢?不喜欢直接告诉我,我养着……” 一双手覆上她抱着盆栽的手,有些凉,有些粗糙,带着薄薄的茧,微微颤着。 “喜欢,喜欢的。” 声音也微微颤着,廖今浙轻柔地接过她怀里幼崽一般的盆栽,珍惜地抱在怀中。 长发垂落,像柔软的蛇栖伏在迷人眼的花海里,有种绮艳靡丽的危险感。 但是视线往上时,看到的只有一张清丽面孔上发红的双眼。 廖今浙眼尾薄红,笑容却溢满喜悦,水光推波,把他抖颤的声腔也推了出来:“我只是,太开心了。” 静立的昙花悄然绽放。 叶小姐,我真的,很开心。 我托举过无数朵花,但是从未有一朵花属于我,我也未曾爱过任何一朵。 我的深植,我的料理,都像是生命的走秀。 直到那三朵玫瑰被你掐在手里,雨声潺潺之中,你给我讲玫瑰的故事。 你是第一个为我讲故事的人,第一个买我的玫瑰的人,第一个给我递伞的人,第一个送我花的人。 只有你出现,我的作为才终于有了意义。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9。】 朝晕不知道为什么送个盆栽能把他感动成这样,她喝南瓜汤的时候他都得抱着小盆栽眼神慈爱地看着,但是看他实在喜欢,又开始画饼:“以后我送你一个花园!让你天天抱着哭!” 说法有点奇怪,廖今浙也不接招,只是抱着自己的小盆栽,固执道:“我就要这个。” 朝晕:“行行行,你爱咋地咋地。” 嗯…看着像夫妻,只不过朝晕是夫,廖今浙是妻。 廖今浙还给小黑猫准备了猫粮,它窝在朝晕旁边吃饭,吃相文静,和廖今浙有点像。 朝晕捧着饭看一眼青年,觉得还是廖今浙更可爱一点,小黑猫跟煤球似的。 饭吃到一半,朝晕又想起来了被她忘记的慕憬,不急不忙地拿出手机回她消息。 后天是慕憬的生日,她让朝晕参加后天组的局,都是自己人。 朝晕当然是要去的,她顺嘴问廖今浙去不去。 意料之内的,廖今浙立马拒绝了,抱着盆栽低下头,惴惴不安的模样。 他不喜欢人多而且声音嘈杂的地方,而且那儿的人都是朝晕的朋友,他一方面是紧张,另一方面是不想给她丢脸。 朝晕也不逼他,只是幽幽地告诉他:“那你两天都看不到我喽。” 廖今浙猛地抬头,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不是只有后天吗? 朝晕耸耸肩:“慕憬和霍江的生日相邻,我大后天还得去参加霍江生日的局,一去就是一天,你当然见不到我了。” 廖今浙如遭雷劈,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哦……那我就等两天好了,没关系的。” 到底是不是没关系呢,朝晕也猜不出来,反正她第二天早上就要去和那一群朋友见面。 饭是廖今浙送来的,衣服是他搭的,朝晕一早上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干。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穿衣服,看着廖今浙给她的花瓶换玫瑰花,随口一问:“你拿走的玫瑰花都弄哪里去啦?” 廖今浙动作微顿:“丢掉了。” “喔,那还挺可惜的。”朝晕感叹一句,很快有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问:“你有没有发现花瓶上特别的地方?” 廖今浙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写在花瓶上的两个名字,轻声说:“发现了。” 他们两个的名字。 朝晕牛批哄哄:“原本只有我有资格写上自己的名字的,但是看在你恪尽职守的份上,也把你写上吧!” 廖今浙弯眸:“谢主隆恩。”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1。】 廖今浙知道朝晕肯定是要骑摩托车去的,给她搭配的衣服风格酷帅潇洒,他看着人和车的影子消失,心里竟然感受到了微妙的嫉妒。 今天有人可以一整天看到叶小姐,他却不可以。 ……其实有点想跟着叶小姐出门。 他淡淡地想着,回身去庭院。 第700章:从一束玫瑰开始(32) 他原本以为今天过的日子可能会像之前一样枯燥,或许会比以前更无趣。 夫人和家主已经很多天没回来了,少爷也是。顾管家上了年纪,难得清闲,想休息几天,趁这段时间给家里的佣人放个假,或许是想到顾管家和廖今浙会做饭,不至于把朝晕饿死,于是连厨师都放假了。 萧宅就更显出死一般的安静。 但是他的无聊很快就被终结。在剪下一片枯叶的时候,他的手机一个振动,拿起来一看,是朝晕发来的消息。 她选择了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拍下来了霍江和另外两个男生的照片,三个人的表情管理约等于没有,鬼迷日眼的。不能说丑,但是看着确实很搞笑。 叶小姐:见鬼,遇见鬼了。 廖今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字回复:还好。 朝晕又给他自拍了一张,俯视镜头,比了一个帅气的手势。 叶小姐:帅不? 廖今浙:帅得人神共愤。 叶小姐:?∨? 接下来,朝晕时不时就给他报备一下,比如去了哪里,吃了点什么。 不过也不是一直都发,更像是开心了发一张,更开心了的时候就把他忘在一边。 反而是廖今浙开始经常盯着手机发呆,干什么都给朝晕发过去,但是他干的事情都一样,所以就是一直给朝晕发花,像骚扰信息。 到了中午饭点,他犯懒泡面吃,泡到一半收到了朝晕的消息。 叶小姐:我们中午聊到你了,他们都说你好看。 廖今浙脸一下子红透了,手忙脚乱地打字:骗人的吧?您有些朋友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叶小姐:你管我骗不骗的,你开心不就行了? 廖今浙还没读完这句话,朝晕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他以为是朝晕偷偷找了个地方给他打电话,毫不犹豫地接了,结果接通之后那边挤着五六个人,看到他后纷纷起哄: “哎哟!好看好看!嫂子真好看!” 廖今浙一把挂断电话,都没听清后面一句话,迅速把手机盖在腿上, 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热得像沸腾了似的。 叶小姐是个大笨蛋! 手机又响了,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地拿起来看。 叶小姐:看吧,没骗你,他们都说你好看┐( ?_?)┌ 廖今浙:????? 朝晕和他说下午要和朋友去打高尔夫,但是她不喜欢这个运动,也没碰过,不过她觉得她是运动天才,这个应该也是手拿把掐。 廖今浙狠狠地鼓励了一番,然后在下午的时候收到了朝晕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拍的是朝晕,装备齐全,气势唬人,还挺像回事的。 之后她就用这么像回事的装备不停地挥空杆,空了一杆又一杆,这么看着还以为她在做操。 话外音听着像霍江,他吐槽道:“你看这叶朝晕,会点体操给她狂的!” 廖今浙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憋笑憋得正难受呢,朝晕回头了,不服地说:“我逗你们玩儿呢!你们哪里用得着我上场,我让廖今浙来就能把你们打趴下。” 廖今浙惊恐捂脸:??????? 叶小姐,我不会呀? “哟哟哟,他还是个高尔夫高手?” 朝晕坦然:“不啊。” “那你瞎吹牛逼!” 朝晕做鬼脸:“你管我的!他只要学就能把你们打趴下。” 廖今浙听着她的声音,偷偷拿出手看,暗暗想:叶小姐想让他会的话,他也可以会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63。】 廖今浙原本以为朝晕会在外面吃饭,没想到她和他发信息说晚上回来吃饭,开心得在庭院里看着手机屏幕笑半天。 打理完庭院后,时间依旧很充足,他想好食谱后就出门去买菜,顺便买点其他需要的东西。 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后已经将近五点了,朝晕说自己大概六点半回来,他刚进门就开始忙活下厨。 蒜炒西兰花,香菇栗子红烧鸡,酸汤鱼片,红枣桂圆甜汤。 一套做下来花了一个多小时,廖今浙坐在餐桌前,抱着手机给朝晕发消息说饭做好了,朝晕几乎秒回,说自己马上回去。 浙浙复嗻嗻:今天玩得开心吗? 龙头求打压:挺开心的!他们都很想我,魅力太大有时候也是一件不好的事! 龙头求打压:不过他们对你很好奇,你明天真的不和我一起去聚一聚吗? 廖今浙摸了摸耳朵,抿紧唇瓣,好一会儿才回复:到时候再说吧。您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朝晕没有再回复他了,可能是骑上摩托往回赶了。 他无所事事,只能抬头看钟表一圈一圈地转,转得他头晕晕的,还没有到六点半,他第一次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慢。 在分针指到“4”的时候,他听见了由远及近的摩托声,为了防止是自己幻听,他特意耐心地等了会儿,直到听见摩托车在萧宅门前停下、有人下车的动静后才心口一扯,一把拿起手边的花拉开门,果不其然看到在院子门口停摩托的朝晕。 他从未如此具体地感受到心花怒放是个什么感觉,跑过去迎接她,把怀里的花递给她:“欢迎回来。” 朝晕一身凛冽的风霜气,笑着接过这捧花:“怎么送这么大一捧?” 廖今浙温声细语:“您今天开心,收到花的话,能让开心的一天变得更开心。” 朝晕喜欢这个说法,抱着这捧花深嗅一口:“谢谢你。” 廖今浙的心落在了实处,还没来得及说不客气,就见朝晕转身弯腰,从摩托车的踏板处抱了另外一捧花出来,笑容满面地送给他。 他一头雾水地接过花,手足无措,生怕自己理解错了:“这是……?” 朝晕:“送你的花啊。” 廖今浙怔愣,嗓音微涩:“您送我花做什么?” 朝晕疑惑歪头:“这要什么原因?看见花就想起你,想起你就想给你买花,就这么简单。” 廖今浙热得快烧起来了,他抱紧这捧花,珍重得像对待易碎的珠宝。半张脸埋进花里,声音小小的:“谢谢您。”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6。】 叶小姐怎么对他这么好呢? 廖今浙闭眼,觉得人的胆子真的会被喜欢给撑大。 因为他突然很想跟叶小姐去见见她的朋友。 第701章:从一束玫瑰开始(33) 霍江得知廖今浙真的要来他的生日局的时候,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他和廖今浙的第一次“会晤”其实并不愉快,而且他看人挺准的,能看出来廖今浙对他没什么兴趣,对攀附权势更没什么兴趣,那他来干什么呢? 他怀疑是朝晕强取豪夺硬要把人带过来。 不过后来他又觉得不是被逼的,因为晚上朝带来的时候,廖今浙就在她身后跟着,看起来不像是不情愿。 和众人打招呼时,他稍显腼腆,但是也挑不出毛病来,霍江勉强满意,觉得朝晕想带他来也行。 他们这几个狐朋狗友聚是一盘沙,散是几粒沙,除了慕憬以外没几个靠谱的,干不成什么大事,也聊不了什么深度话题。 其中有一个男生,廖今浙认出来是当初和霍江一起来买花的人。 男生走近他,熟练地和他勾肩搭背,神秘兮兮地掏出来了一副塔罗牌,冲他挤眉弄眼:“兄弟,算不算塔罗?现在因为本人经济拮据,打五折,9.9一次,包准的,童叟无欺!” 朝晕一把扯过廖今浙护他在身后,不屑嘲讽:“9.9,买的都是吃亏,买的都是上当。” 男生大怒:“你说什么呢!” 慕憬跟着翻了个白眼,附和:“宁泽,别闹了行不行?上次我同学出租屋里一直有不知名生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你算个塔罗是什么,你也不说是什么,让我加价,说你能直接解决问题。 慕憬指着他的鼻子骂:“结果这傻缺就让人家给不知名生物取个名字,说这样做之后它就消失了。结果还是有声音,我问你的时候,你他爹居然告诉我不知名生物消失了,现在的是知名生物?!你连我的钱都骗?!” 宁泽憋红了脸也无法辩驳,只能企图用大嗓门获得认可:“那一听就是家里有老鼠了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你钱多,救济救济我怎么了!” 朝晕张口咬下廖今浙递到嘴边的小点心,争着说:“那你爹妈断你生活费是你活该,你在家把你爹喜欢的花瓶打破了,正好被你爹从监控里看到了,那我都不知道,你爹从监控里喊你的时候,你就算道个歉也行,你把摄像头拔了是啥意思?” 廖今浙没忍住,笑了出来。 宁泽:“……你管我呢!我就是不想让他看见我,咋滴?” 霍江也来拱火:“不咋地,顶多饿死你。” ”……” 宁泽不想再聊自己的辉煌历史了,招揽大家说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陪霍江好好玩玩儿。 其实他们游手好闲的,平时的日常生活就是一块儿玩,但是也不会玩什么过火的,在包厢里的话,最喜欢的就是一起玩开骰子,输的人喝酒,然后大家开始互扯烂条。 廖今浙没玩过这个,坐在旁边看朝晕玩。 朝晕这个人胆大心不细,净爱瞎吹牛逼,一脸运筹帷幄,每次都大胆地往上报数字,其他人也都专挑她一个人开。 廖今浙对规则还一知半解的时候,朝晕喝都喝饱了。 输够七局之后,她依旧一脸运筹帷幄,拉上廖今浙的手,转头说:“该走了。” 其他人:?? 霍江他们纷纷放声嘲笑,朝晕不服气了,又坚持要让廖今浙上,再次运筹帷幄道:“我们两个是绝命双子星,你就等着廖今浙杀穿你们吧!” 廖今浙还没来得及说清楚自己不会玩,朝晕已经把他按到位置上了,从身后把他半围起来,玫瑰香气和酒香气把他团团包住,他的脸在靡艳绚丽的灯光下也慢慢浮现红晕。 因为一开始不太清楚规则,廖今浙前期输了两三局,被霍江不遗余力地嘲笑:“你俩还绝命双子星呢?绝的自己的命啊?放了他两杯酒了,第三杯不能放了。” 朝晕捞起抱枕砸过去,丝毫不怂:“谁让你们放水了?不许放!我怕你们不成?” 廖今浙:……可是,叶小姐,喝酒的是我呀。 朝晕拿了一杯酒,自己喝了半杯,把剩下的半杯递到廖今浙面前,脆声道:“喝。” 她两颊酡红,眼睛锃亮,看得廖今浙心口跳热。他接过那半杯酒,淡色的唇瓣印上杯沿,头仰起一道漂亮的弧线,姿态温顺地饮下半杯酒。 灯光打在他漂亮的咽喉上,朝晕看着他的喉结慢慢滚动,感觉有片树叶落在心口,痒痒的,她忍不住皱眉按下了胸口。 半杯酒饮尽,他把杯子递给她,淡色的唇瓣被染得红润晶亮,眸光却依旧纯澈温良,目光里的顺从、包容几乎接近于忠诚的臣子,仿佛只要是朝晕提出的要求,他都会无条件地遵从。 其他人意外于廖今浙的痛快和两个人的亲昵,更来劲了,纷纷起哄还有两杯。 朝晕的酒量其实并不好,现在晕晕乎乎的,况且本身就容易上头,现在更是不容挑衅。那股劲上来了,她又拿起两杯酒,准备各喝半杯,中途却被廖今浙拦下了。 他像包容的细雨,能把焦躁洗去,语气无奈:“我的账,我自己喝。” 朝晕打了个嗝,皱眉,表明了不相信:“你行不行啊?别学我瞎吹牛逼。” 廖今浙只是冲她笑,温柔却强势地拿过她手上的两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这次比第一次更爽快,朝晕双手握拳振臂高呼,一把揽住他的肩,挺起胸膛,骄傲得很:“我们花朵小子厉害吧?厉害吧!” 廖今浙半垂着眼,半倚在朝晕身上,力度之轻柔让人觉得怕是尘埃都惊动不起来,只想静静地充会儿电,像蝴蝶驻停在花蕊上。 他原本是不晕的,玫瑰香气,酒香气,又把他给熏得晕乎乎的了。 他恐怕是神志不清了,有些想要抱抱叶小姐。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69。】 霍江看朝晕牛气的样子很不爽,听到慕憬惊叹于廖今浙人不可貌相时,更是长嘁一声,指着廖今浙说:“你看他脸红的,八成是逞强的,酒量和你一样差!” “哎哟呵!”朝晕不爽了,让廖今浙起身,又要和霍江他们开骰子,嘴里念念有词:“你还评判上我的人了?你看我今天干不干翻你们几个!” 然而在她又是两杯酒下肚之后,廖今浙实在看不下去了,哄着她下场,他上场和他们开骰子。 第702章:从一束玫瑰开始(34) 对于这个二次上场的老将,其他人一开始是不屑一顾的,直到五轮过去他依旧未进一杯酒时,他们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朝晕啥也不干,净在旁边耀武扬威了,每有一个人被罚喝酒,她就要欠欠地过去做鬼脸,这把霍江点着了,和朝晕拌了好几次嘴。 廖今浙倒是默默垂眸,不干涉他们朋友之间的嬉戏打闹,但是接下来的几局,他要么是不开,要么就开霍江,偏偏霍江每次都被开成功了。 霍江这个暴脾气更气了,也逮着廖今浙开,但是他的运气没有廖今浙那么好,每次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喝得一肚子火。 偏偏廖今浙又一副善解人意的好脾气样,他想找事儿都怕伤了对方那脆弱的身躯和精神,于是玩不起的东家霸气地决定不玩了,要唱歌。 廖今浙不会唱歌,坐在凳子,看着他们又移动到大沙发上,半天才扶上酒桌准备起身,身后突然贴上来了温热的拥抱。 朝晕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眼眸仿佛汪着两潭水银那样亮,语气兴奋,像说小秘密一样:“你是不是在为我报仇?” 却是肯定的语气。 廖今浙被那两潭水银泡得心底发软,他翘起唇角,也小声地和她说:“对呀,你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会更生气的。” 朝晕不满地哼声:“要不是他今天生日,我肯定要去找他的事的,他应该感到荣幸和庆幸。” 廖今浙毫不犹豫地接道:“对,叶小姐菩萨心肠,他应该感激不尽。” 朝晕被夸得飘飘然了,心情好得不得了,也决定真的不去找霍江的事儿了。 他们那边已经唱起来了,震天响,朝晕喝得晕乎,被这么一吵更难受了,和廖今浙说出去吹吹风,让他乖乖待着,不要走丢。 廖今浙在包厢里待了两分钟,还是觉得不能让朝晕一个人在外面吹风,自己也偷偷溜了出去。 他们的包厢在五楼,长廊尽头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小天台,廖今浙一眼就看见倚着栏杆的朝晕。 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他走到她身侧,闻到了淡淡的花香,但是不是朝晕身上的香气,更像是一种花朵燃烧后甜腻颓靡的香。 不过在看到她把外套脱了后,他就没空想这个了,转而劝她把外套穿上。 朝晕头也不回:“不穿,热。” 但是她里面只穿了一件薄打底,廖今浙害怕她感冒,又劝了几句,朝晕一开始还说不穿,后来他说一句,她就哼一声,话都不说了。 “……”他温声说:“我帮您穿。” 他还没完了,朝晕扭头,娇纵地和他说:“给我穿外套的是小狗。” 廖今浙毫无负担,看着她“汪”了一声。 “……” 朝晕瞪大眼睛,说他是个笨蛋,让他赶紧呸呸呸。 廖今浙一边拿过挂在她小臂上的外套,一边呸呸呸。 朝晕见他这么固执,自己又确实感知到了一点冷意,于是放弃了反抗,把手上的烟叼进嘴里,张开双臂让他帮她穿外套。 廖今浙看着那猩红的火光明灭,这才反应过来那股香气是烟味。 思绪一瞬间被拉回他们见面的第一天的夜晚,她也是以这样的姿态,那抹被他珍惜的目光落在他和他的花上。 他垂眸为她拉拉链,微微绷紧的唇角彰显了他的一点紧张,随着拉链被拉到最顶端的一声结束,他小声问:“叶小姐,以后可以不抽烟吗?对身体不好。” 朝晕微微眯眼,语气倦懒:“你不是说我想干什么干什么吗?” “可是这对您的健康有害,”廖今浙帮她抚平外套褶皱,抬眸时语气诚挚:“我想让您平安,快乐。” “喔,”朝晕这样应,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却问:“你不抽烟?” 他愣了下,摇头。 “讨厌烟?” 他有些犹豫,朝晕立马道:“说实话。” 他又诚实点头。 只不过那点讨厌和叶小姐比起来,不值一提。他是真的不想让烟草伤害她的身体。 朝晕忽然弯唇笑,坏坏的,语气充满恶趣味:“那要是我让你抽烟呢?你从不从?” “我让你喜欢不就得了?” 廖今浙彻底愣住,不由自主地握了下拳头。 朝晕似乎格外好奇这个问题,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来一根,递到他唇边,戏谑地冲他挑眉,言简意赅:“张嘴,咬。” 廖今浙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但是他被她黝黑的瞳孔吸了进去,哪怕里面充斥着的是挑逗、戏弄,他也觉得漂亮得惑人。 鬼使神差地张唇,生疏地咬上烟嘴,陌生的感觉。 他听见朝晕笑了,她觉得开心,捧起他的脸,满意地说:“乖孩子。” 他瞳孔一震,想说他比她大,但是嘴里咬着烟,说不出来。 她踮起脚尖,漂亮锋利的脸庞放大,在他困惑的目光下,火红的烟头碰在他嘴里那支烟的烟头, 很简单的一个触碰,一股麻意却从他的脊背爬升,他不可控地哆嗦了下。 像暧昧的接吻,又更像两个人的灵魂撞了一下。 她极富攻击性的眼眸半阖,平添几分懒散与艳丽,在微闪的火光下,像一朵半睡的红玫瑰。 在点火吗?这样能点燃吗? 他浑身僵硬,有些不敢看她,眼睛却动不了,直盯着她看。 他没有一点反抗的迹象,朝晕终于忍不住了,笑着退开,先是拿下嘴里的烟,在旁边垃圾桶的灭烟区摁灭它,又一把夺走他的烟,毫不留恋地扔进去。 “你不喜欢的事,不许做,就算是我让你做也不许做。” 朝晕不容置喙地说到,把口袋里的烟盒扔给他,旋即以臂作枕,靠在上面,笑眯眯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以后还是不抽烟了。” 这么一逗他,朝晕清醒多了,哼着小调慢悠悠地折回包厢,中间还扭头让他快点跟上。 廖今浙定在原地,怔忡地看着手里的烟盒,突然把脸埋进手心里,耳红眼热,浑身发颤。 ……叶小姐,不要再戏耍我了。 不要再玩弄我了。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73。】 第703章:从一束玫瑰开始(35)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包厢,其他的人也懒得管他们干什么,拉上他们过去喝酒。 气氛越推越高,廖今浙喝酒慢,没喝多少,可朝晕和这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喝得豪放,等到十一点要散局的时候,朝晕已经喝得头脑不太清醒了,廖今浙当机立断打车,要带她回家。 她半躺在沙发上,一直大声喊廖今浙的名字,说自己难受。明明廖今浙就在她旁边帮她理衣服,理头发,还一直耐心地回应她的呼唤,她还是周而复始地喊他的名字。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酸的要死,不明白他们肝胆相照的朋友怎么见色忘义!尤其是霍江,直接开口说:“叶朝晕,你一直喊他名字干什么?你喜欢他啊?” 这时候,廖今浙刚刚把她打横抱抱在怀里,她闻言直接坐起来指着霍江,口吻嚣张:“就是喜欢!就是喜欢!你能咋地吧!!”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5。】 血液一股脑地上涌,廖今浙忙低头让她安心休息,不要说话了。 等到朝晕又窝回去了,廖今浙和众人简单点头告别后便离开。 霍江愤愤不平,指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朝晕才多大!懂什么喜欢!肯定是坏男人被蛊惑了!” 旁边的慕憬却呆呆地看着,耳边回荡着朝晕荡气回肠的告白,忽然问:“那我们懂喜欢吗?” 霍江笃定道:“我们比她大,感情上肯定成熟多了。” 慕憬忽然转头,眼里流动着让他心慌的情绪,她放缓了语速,语气却坚定得像做出了什么大决定: “那我喜欢你。” 剩下的人:??? !!!??!!!?! 霍江如遭雷劈,外焦里嫩,整个人直接傻了,那几个字在他脑子不停重复,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朝晕!看你干的好事!! 朝晕怎么知道他们楼上的事,她现在正在车上休息。 廖今浙帮她开了一点窗户,晚风灌了进来,她眯起眼睛吹风,还挺舒服。她一舒服就开始胡言乱语:“小廖啊,你知道吗?有一个男孩,从一穷二白奋斗到日入斗金,屹立于巅峰之上,再后来!他成了我的靠山!给了我幸福生活!” 廖今浙的动作停滞可一瞬间,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满口苦涩,好久之后才缓缓道:“是您的发小吗?你喜欢的人吗?” “不!他就是我的父亲!” ?? “我是想告诉你,不要拘泥于现在一时的困境,总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 廖今浙眨眨眼,又突然放松下来,笑着应,却又迷茫于自己刚才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前面开车的大叔也笑了声:“小姑娘还挺幽默!话说,小伙子,你说话音调怎么有些奇怪啊?这是哪儿的方言吗?” 昏暗的空间里,廖今浙白了脸,抿紧唇瓣,不说话。 清亮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是他独创的语言,我觉得特别好听,只有聪明的人会觉得好听,笨笨的人会觉得奇怪。” 大叔又哈哈笑:“那好,我也觉得挺好听!” 廖今浙呆愣,风陡然大了些,把他的长发吹乱,下面的助听器暴露无遗,他条件反射地捂上耳朵。 他自己缓了会儿,又看向朝晕,却发现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他不由得慌起来。 说实在的,他从前压根没有把这份残缺放在心里,时间一长,他也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直到认识朝晕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他没有在意的人。 有了在意的人后,便害怕对方嫌弃自身的残缺。 沉默无端把车内的无间压得逼仄起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热烈的玫瑰香气凑近,朝晕突然拉下他的手,扶着他的肩膀转了个角度,让他背对着她:“我要帮你编个辫子,这样你就不会被挡到视线了,一扭头就能看见我。” 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已经开始编了。 他心口一扯,呆滞了许久才艰涩道:“…会很显眼。” 耳朵,会很显眼,会让你承受异样的目光。 朝晕反问:“你在乎除了你我以外的人吗?” 自视甚高的问题,廖今浙却缓缓摇头。 朝晕编好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辫子,用自己的皮筋绑好,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那对你来说,最有意义的事不是看清我吗?在乎别人的目光干什么?” 简直是震耳欲聋的一句话,掷地有声。 那股混合着一丝甜的苦涩再次在舌根翻涌,他轻声解释:“是您,我怕您受到异样的目光。” 朝晕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还在醉着,语气轻飘飘的:“你知道吗?它对我来说是特点,不是缺点,我很喜欢,像你的一颗痣一样。有痣是多普通的一件事啊,所以那些觉得你奇怪的人才应该获得异样的眼光。” 她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却又坚持问最后一句:“你明白吗?” 沉默如同疗愈的绷带缠绕在身,独留出一张口可以微颤着给予回应:“叶小姐,我明白。” 叶小姐,我会努力明白的。 【叮!攻略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0。】 到家时已是深夜,萧宅居然还亮着灯,他抱着半睡半醒的朝晕进门时看到了顾英。 顾英看到他抱着朝晕时,一下子瞪大了眼,急忙走过去。 “你们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疯了?!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今天少爷和夫人都回来了,叶小姐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他们很生气,尤其是少爷。再让他看到你们俩这样,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廖今浙礼貌打断:“等我把叶小姐送上去,您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在顾英错愕的目光中,他抱歉地颔首致意,上楼。 幸好朝晕房间里设施齐全。廖今浙先放置好朝晕,然后是温水给她喝,接热水给她泡脚,拿来热毛巾帮她擦脸,最后帮她按头,总之是生怕她第二天会不舒服。 全程都是无微不至地呵哄着的,朝晕有时候被摆弄烦了,他就会停下动作,柔声说一些安抚的话。 “很快就好了,您是最有担当的女孩子不是吗?再坚持一下吧。” “是水太热了吗?抱歉,是我没有做好。善良的叶小姐原谅我这一次吧。” “漂亮的脸要洗干净才好对不对?我会小心的,请您不要担心。” 于是朝晕只能不满地任他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