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骗娶失忆邪神》 第1章 还不存在的女朋友 帝国蓝宝石码头。 “哟,李维斯!你小子昨晚是去偷谁家婆娘了?” 工头老瘸子沙哑的嗓音打破了清晨的沉闷。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维斯卷起袖子的小臂上那几道新鲜的血痕。 那痕迹细长,边缘泛着暗红,已经结了薄痂,明显是被人用指甲狠狠抓挠所致。 带着点泼辣又亲密的狠劲。 李维斯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 他有些不自然地往下扯了扯袖子,试图遮盖住那几道惹眼的抓痕,声音含混地辩解,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味道: “叔……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在家里跟女朋友拌了几句嘴。” “家里?” 老瘸子吐出一个烟圈。 “你小子不声不响就把终身大事给办了啊?金屋藏娇?行啊你小子,嘴够严实的!” 李维斯垂下眼睑,继续规整着手里的货物,力道均匀,动作熟练,仿佛刚才的尴尬只是错觉。 他声音压低了些,却确保周围竖着耳朵的工友都能听清: “还没没到结婚那一步,就是处着。她那个人,您不知道,脾气上来了就跟点了火的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嫌我整天泡在这码头,浑身鱼腥味洗不掉,非逼着我过两天请个假,陪她去什么幻海湾、情人岛散心……” 他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揉杂了真实的疲惫和一丝刻意营造的、对“恋人”无理取闹的纵容。 “女人心,海底针,麻烦得很。” 直到现在,李维斯说的都是【假话】。 因为…… 他根本没有女朋友。 包括胳膊上这几道足以乱真的抓痕,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剧本。 全都是假的。 抓痕是他用特制的小巧工具,对照人体工程学角度,精心制造出来的,深浅、走向都力求自然,经得起推敲。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告诉他周围所有认识他的人,他有一个女朋友。 一个脾气火爆、占有欲强、真实存在的“恋人”,一个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的,能让他在三个月后那个关键时间点,出现在遥远幻海湾情人岛的【借口】。 “幻海湾?情人岛?” 旁边一个绰号“大熊”的壮实工人咂咂嘴。 “那地方可是有钱老爷们带着相好的去快活的地界儿,路远不说,开销可不小!” “李维斯,你小子平时抠抠搜搜的,这回舍得下血本了?” “舍不得又能咋样?” 李维斯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下意识地又揉了揉那几道抓痕,这个细微的动作加深了“惧内”的印象。 “再不安抚好,家都要被掀翻了。她说三月中那边有什么春季庆典,热闹非凡。算了,破财免灾,就当是堵住她的嘴,图个清静。” 李维斯反复强调着【三月中】这个时间点。 像是催眠师一样,把这个信息植入所有人的脑海。 “三月中……幻海湾情人岛……” 老瘸子如李维斯所愿,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行吧,年轻人,玩得开心点,注意安全,别耽误了回来上工就成。我们是给组织里的超凡者大爷们走私的,伺候不好就要遭殃。” “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戏谑拍了拍李维斯的肩膀: “瞧这抓得……你小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哟!” “典型的母老虎嘛!” 周围的哄笑声再次响起,充满了码头特有的粗犷和直白。 他们对李维斯能找到女朋友这事儿不奇怪,这小子至少模样算得上出众。 李维斯在一片善意的调侃和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低下头,借此掩饰住眼底一闪而逝的的计算之光。 他有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 但他别无选择。 穿越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已经整整一年了。 这里是他曾经玩过的一个名为《诸神之名》的3A游戏,每一个超凡者都有着前世神明的名字,超凡者的特点和强弱与前世神话中的神职息息相关。 而他李维斯,顶着芸芸众生的普通姓名,没有成为天命所归的主角。 没有觉醒系统,没有遇到戒指里的神秘老爷爷。 只有一个孤儿的身份和一对死于官方报告称为“老旧煤气管道泄漏爆炸”,实则他心知肚明——被低阶超凡者杀死的便宜父母。 为了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活下去,原主不得不隐姓埋名,洗去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特质,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混进了这个龙蛇混杂的蓝宝石码头,成为了掌控蓝宝石港口城市大半灰色贸易的超凡者组织“摆渡人盟会”旗下,最外围、最不起眼的货物搬运工。 李维斯穿越过来时,已无法改变要给“摆渡人盟会”打黑工的既定结局。 这里每天都流转着见不得光的秘密,也让他得以窥见这个世界阴暗角落的冰山一角。 他曾亲眼见过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某个贴着奇异符文封条的密封木箱的苦力。第二天,那个人连同他那个破烂的栖身窝棚,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点骨灰都没留下。 这种等级的火焰温度,只有超凡者才做得到。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 高高在上的超凡者视凡人如蝼蚁草芥。 而像他这样,已经十八岁,身体里没有流淌着任何超凡血脉、无法感应到丝毫元素能量的纯粹“凡人”,连做蝼蚁被欺辱碾压后,都要学会躲在最阴暗的角落,否则随时可能被那些超越凡俗的力量轻易碾碎,死得毫无价值。 李维斯也曾有过短暂的迷茫和绝望。 在无数个深夜里,瞪着肮脏低矮的天花板,内心疯狂地渴望过那些小说里标配的逆天外挂。 凭什么别人穿越不是傲视群雄就是桃花缠身,而他却要在这充斥着汗臭和鱼腥的码头,扛着沉重的货箱,每一天都在温饱线上挣扎,还要时刻提防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灭顶之灾? 但强烈的不甘,像锈蚀沉重的船锚,深深地勒进他的心脏,带来阵阵刺痛般的清醒。 他拒绝接受这样注定平庸、任人宰割的命运。 他不想像大多数码头工人一样,耗干最后一丝力气后,悄无声息地烂死在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名字都不会被任何人记住,最终成为某份超凡者事件报告里连代号都不配拥有的背景板数字。 李维斯唯一可以骄傲的就是他的记忆力。 虽然只是前世闲暇时,囫囵吞枣般浏览过大部分剧情文本,但他清晰地记得: 在游戏剧情正式开始的约莫十年前,在远离帝国权力中心蓝宝石码头的度假胜地—— 幻海湾情人岛。 会发生一场改变全游戏角色命运的大灾变。 是全游戏后期最大BOSS,代号【黑山羊】的强大超凡者——莎布·尼古拉丝,在尝试冲击第十阶位超凡者时失控造成的毁灭性能量泄漏。 尼古拉丝会因此失去记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游戏剧情开始后,才渐渐被唤醒。 而现在,那个未来将搅动风云的主角洛基,还只是个不知在哪个乡下地方玩泥巴的十岁小屁孩。 时间差,信息差。 这就是他这个先知先觉的普通人,唯一可能抓住的逆天改命的稻草。 风险? 毋庸置疑,绝对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超凡者一共十阶。 莎布·尼古拉丝背负着前世克苏鲁神话中外神的姓名,是年纪轻轻就攀登到第九阶的天才。 试图插手这种级别的超凡事件,无异于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跳舞。 但相比于像现在这样,如同慢性中毒般在码头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源自平凡或超凡的死亡,他宁愿选择在疯狂的冒险中搏取一线生机。 “恋人……” 李维斯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与他现状格格不入的、充满烟火气的词汇,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丝向往的弧度。 这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仅仅是他庞大而冒险计划的第一步棋。 一个被“刁蛮恋人”逼迫着去著名度假胜地旅游的、有些倒霉但合情合理的码头工人,在灾变发生时恰好身处现场,虽然不幸,但至少不会在事后引来治安官或者某些隐秘机构过度的、刨根问底的调查。 而之后……如果他运气足够逆天,能够在那场注定毁灭一切的灾难中侥幸存活下来。 甚至、有机会接触到“黑山羊”尼古拉丝进阶失败后留下的最大宝物—— 【莎布·尼古拉丝本人】。 第2章 二阶超凡者阿波罗 蓝宝石港口永远是整个城市苏醒得最早的地方。 浓得化不开的海雾,裹挟着咸腥、铁锈、腐烂海藻以及劣质燃油混合的刺鼻气味,如同一条湿冷厚重的尸布,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凌晨挣扎起身的码头工人身上。 自那日工头老瘸子用戏谑口吻坐实了他“家有悍妻”的人设后,李维斯的生活看似依旧沿着固有的轨道滑行——扛包、卸货、在汗臭与鱼腥中耗尽每一分气力。 但如今,这雾气落在李维斯眼中,却少了几分麻木的压抑,多了一丝冰冷的锐利。 目标已然锚定: 活下去,活到三月中旬。 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前往幻海湾情人岛,从那场神祇级别的灾难中,窃取一线改写凡人命运的微光。 为此,他需要准备,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从这泥沼般的现状中,凿出一条通往未来的缝隙。 夜晚,成为了他唯一的净土。 在那间低矮、潮湿、仅能放下一张破床和一张歪斜木桌的棚屋里,煤油灯如豆的光晕,勾勒出李维斯伏案疾书的剪影。 他的学习能力远超常人,这或许是他穿越至今唯一值得称道的天赋。 桌上摊开着几本边角卷曲、纸张泛黄的旧书,是他从港口旧货市场淘换来的。 这些都是用尼古拉丝出身国度及周边地区的语言撰写的书籍,晦涩难懂,发音古怪。 但李维斯学得极其专注,嘴唇无声翕动,模仿着那些拗口的音节,仿佛每一个音节的精准咬合,都是未来与那位“黑山羊”对话时可能救命的筹码。 他甚至会对着墙壁,模拟与“恋人”争吵又和好的场景,语气从无奈、哄劝到故作生气。 每一个音调的细微差别,每一个语气词的运用,他都力求精准。 不仅如此。 前世的记忆碎片,在此刻成了李维斯唯一的金矿。 他凭借模糊的印象,将那个世界一些经典的、在这个尚处于蒸汽与帆船时代的异界看来光怪陆离的商战故事、冒险传奇,用这个世界的文字精心改写、润色。 他不敢触及任何可能隐喻超凡的题材,只将重点放在人性的博弈、精巧的骗局与绝境的求生上。 然后,他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铜币,找到那些混迹于码头酒吧、专门替人誊抄文书或往来的小报记者,匿名投稿。 稿费微薄得可怜,时常石沉大海。 但偶尔的采纳,就像黑暗中偶尔迸溅的火星,不仅带来了几个额外的铜子,更让他看到了一条或许能以此积累微末名声、甚至在未来接触到某些信息掮客的可能。 他写得谨慎,只交出短篇。 故事背景永远设定在遥远的、无法考证的大陆或年代,绝不留下任何可能指向自身的痕迹。 他甚至开始留意港口交易所那面巨大布告栏上,各种大宗货物期货价格的细微波动。 前世的经济学常识,结合对港口物流的直观感受,让他尝试着进行极小额的、极其谨慎的“投资”——或许称之为赌博更恰当。 毕竟这个世界的市场更容易受到不可抗力的冲击。 李维斯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只独行的猎犬。 在市场的边缘嗅探着机会,用微不足道的本金,博取着或许能多攒下一张船票钱的微利。 最大的转机,发生在一个雾气略散的午后。 李维斯被临时派往码头区的“海蛇之鳞”酒馆,快马加鞭送一批贴着特殊封条的酒水。 酒馆里烟雾缭绕,劣质烟草和麦芽发酵的酸腐气味混合在一起。 交完酒水,李维斯本来应该立即回去,但是偏偏巧,在角落的卡座里,他见到了一位大人物—— 【“七弦琴”阿波罗】。 一个穿着考究但略显陈旧天鹅绒外套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头微卷的、太阳光似金色头发,和一双似乎总含着忧郁与漫不经心的蓝眼睛。 他是摆渡人盟会的中层头目之一。 据说拥有与音乐相关的超凡能力。却以其对音乐艺术的痴迷而闻名。 这是个异类,一个在暴力与贪婪主宰的组织里,依然保留着一丝对“无用之美”追求的人。 李维斯知道,现阶段的【初始】阿波罗,可能是他唯一能凭“非武力”方式接近并可能利用的阶梯。 顶着希腊神话十二主神名字,现在虽然只是个一阶超凡者,但是他的成长空间不可限量。 李维斯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恰好能在阿波罗视野范围内的位置,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麦酒。 阿波罗今晚似乎兴致颇高,一连弹唱了几首曲子。 在一首旋律尤为清冷、悠扬的曲调结束时,掌声如常响起。李维斯没有鼓掌,而是微微眯起眼,仿佛仍沉浸在余韵中,然后用一种带着些许梦呓般的、却又清晰可闻的语气低语道: “不可思议……” 他的声音缓而又缓: “这琴声,竟让我好像看见了……” “清冷的月光,静静洒在月桂树的枝叶上。” 其实,李维斯只是在赌而已。 他只能分辨出这首曲子是悲伤、遗憾或是寂寥。 此时此刻,他能够给出如此清晰的意象表述,单纯因为他前世读过全部的古希腊罗马神话。 与太阳神阿波罗有关的悲伤故事就那么多。 李维斯的声音不高,但在嘈杂稍歇的瞬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传到了不远处阿波罗的耳中。 阿波罗正准备拨弦的手猛地顿住,身为超凡者的他拥有绝对超越普通人的耳力。 他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牢牢锁定了李维斯。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探究。 月亮下的月桂树…… 他在拨动琴弦时候,脑海中下意识描摹的画面,竟被一个看似普通的码头工人一语道破?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什么? 阿波罗心中产生了一丝未曾预料的波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李维斯一眼,然后手指再次抚上琴弦。 这一次,曲风陡然一变,节奏变得急促、充满张力,音符跳跃间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 李维斯心中凛然。 知道刚才那句冒险的点评已经引起了这位超凡者的注意。 此刻,他不能退缩,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 他依旧维持着那副沉浸于音乐中的姿态,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努力捕捉着旋律中更深的意象。 当最后一个充满张力的音符戛然而止时,酒馆里爆发出比之前更热烈的喝彩,这曲子显然更符合码头生活的人们粗粝的审美。 李维斯却没有随众欢呼,他缓缓睁开眼,迎向阿波罗的目光,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困惑。 以及一丝被打动后的恍然。 他再次低声自语,这次声音更轻,却确保能被阿波罗捕捉到: “像是追逐……” “金色的牝鹿穿过林间,风在耳边呼啸……” 阿波罗握着七弦琴的手指猛地收紧。他眼中的震惊再也无法掩饰。 第一首曲子的意象还可以说是巧合,但这第二首,他脑海中浮现的,正是神话中他追逐一个决绝的金发美人,宁愿化作鹿也要逃离他,使得他却最终失去她的场景…… 这个码头工人,竟然又一次…… 阿波罗挥了挥手,示意今晚的演奏结束。 他无视了周围还想点曲的喧闹,径直站起身,走向李维斯所在的角落。“你,叫什么名字?” 阿波罗的声音带着一种超凡者特有的不容置疑,但其中探究的意味远大于责问。 李维斯适时地表现出些许局促,站起来,微微躬身: “李维斯,先生。” “组织在码头的搬运工。” “李维斯……” 阿波罗重复了一遍这个普通的名字,蓝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想从他沾着污渍的工装和疲惫的面容下,找出隐藏的艺术家灵魂。 “你懂音乐?” “不敢说懂。” 李维斯谦卑地垂下眼睑: “只是……您的琴声,好像能画画,让我不由自主地看到了一些画面。或许是我平时喜欢瞎看些杂书的缘故。” “看书?” 阿波罗的兴趣更浓了。 一个被犯罪组织雇佣的,喜欢看杂书的码头工人? 这组合比一个懂音乐的更罕见。 “你都看些什么书?” “一些游记,神话传说,还有故事。” 李维斯斟酌着用词,显得朴实而不好炫耀。 “都是些旧书摊上淘来的便宜货。” 阿波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一种近乎“发现宝藏”的兴奋。 他身边围绕的多是帮派里打打杀杀的粗人,或是附庸风雅实则肚里空空的蠢货,何曾遇到过能从他音乐中听出“月桂”和“金鹿”的知音? 即便这人只是个普通人,这份敏锐的感知力和想象力。 也堪称天赋异禀。 “很好……” 阿波罗点了点头,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一锤定音: “李维斯,搬运工的工作,埋没你了。” 他沉吟片刻,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有些磨损的皮质挎包里,取出了一本用油布精心包裹的书册,递了过去。 “这本书送给你。里面记录了一些古老的旋律和它们背后的故事,或许……能让你【看】到更多东西。” 封面烫金描漆,是一本精装的《古艺术史》,价格极其昂贵,想来内容也很棒,否则阿波罗不会随身带着它。 李维斯双手接过。 触手是书籍的厚重与油布的细腻,他能感受到阿波罗这份赠予中蕴含的认可。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感激:“这……太珍贵了,先生!我……” “拿着吧。” 阿波罗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找到了同好的愉悦: “我们摆渡人盟会,也不全是舞刀弄枪的莽夫,总需要些能写会算、懂得美的人。” “下个月,码头仓库那边缺个整理货单、登记出入的文书,我看你挺合适。比扛包轻松,工钱也多些。怎么样?” 机会! 这正是李维斯想要的转机! 他不能表现得太势在必得,脸上呈现出巨大的惊喜和一丝不自信:“文书?先生,我……我只怕做不好,辜负了您的赏识。” “我相信我的眼光。” 阿波罗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肯定,“下周一,去找仓库管事报到,就说是我阿波罗让你去的。” 第3章 梦魇中的黑暗丰穰之母 一个月后。 李维斯已然脱下了那身沾满汗渍和污垢的粗布工装,换上了一件虽陈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浅灰色布衫,坐在文书室那张散发着陈旧墨汁和木头气味的长桌后。 他的工作环境阴暗潮湿,但免去了体力的透支。更重要的是,有了大量相对安静、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汲取着一切能接触到的信息—— 不仅仅是货物往来,还有那些随着货单一同流入的、关于各地风土人情的只言片语。 以及……【摆渡人盟会】内部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 摆渡人盟会在游戏里,算是第一个出现在剧情里的超凡者组织,里面的NPC几乎都顶着希腊罗马神话中角色的名字。 但是,现在还有很多重要角色没有加入组织。 连“七弦琴”阿波罗现在都只是个小队队长。还没有升级到【十二柱盟约】的地位。 李维斯一直沉默、勤勉、偶尔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对引荐人阿波罗的感激。 将一个抓住机会努力向上的底层小人物形象,扮演得无懈可击。 处理文书太耗费精神力了,李维斯不得不伏案而眠,梦魇却又一次不期而至。 或许是换了一个小憩之地的缘故,李维斯没再梦见自己被不同的超凡者杀死的模糊恐惧,而是一片具体得令人心悸的景象: 一座依山傍海的、本该是度假天堂的岛屿——幻海湾情人岛。 但岛上的一切都脱离了常轨。 植被以疯狂的速度滋长,玫瑰的藤蔓粗如儿臂,花朵绽放得如同浴缸大小,颜色艳丽得滴淌下粘稠的汁液,散发出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芬芳。 树木扭曲成怪诞的形态,枝干如同痉挛的肢体。 而在岛屿的中心,月光照耀的一片空地上,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的形态,拥有着一种超越凡人想象极限的、能够直接定义“妖冶之美”的容貌。 长发如同最深沉夜海里滋养出的海藻,浓密、卷曲、闪烁着幽暗的光泽,几乎垂至脚踝。 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月光都能穿透,五官精致得如同古老传说中魅惑水手沉船的海妖,每一处线条都蕴含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尤其是那双眼睛。 在李维斯的梦中呈现出一种神秘的、仿佛蕴藏着星空的深紫色。 然而,这极致的美丽之下,踏足驾驭的是足以让任何理智存在崩溃的恐怖。 自她完美的躯体背后,无声无息地探出无数滑腻、苍白的触手,它们优雅地舞动,却又带着一种原始的、掠食者的危险气息。 触手之上,时而裂开细小的缝隙,露出密密麻麻、寒光闪闪的獠牙。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无形的力场,周围的空气在扭曲,土地在微微蠕动,一株株奇形怪状的蘑菇和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迅速覆盖地面。 一些小动物惊慌失措地跑过,却在靠近她一定范围后,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畸变,长出额外的肢体或眼睛,发出痛苦的嘶鸣。 她是毁灭的源头,亦是生命以最疯狂、最亵渎形态繁衍的象征。 即使在梦境里,李维斯也能清晰地认识到—— 她是莎布·尼古拉丝。 是【黑暗丰穰之母】,是游戏后期踏着尸山血海而来的灭世BOSS。 梦中的李维斯,灵魂都在那无边的威严与恐怖中战栗,但一股更为炽热的火焰,却从战栗的灰烬中燃起—— 他向往这种力量,这种足以颠覆规则、重塑世界的绝对权能。 他的嘴角爬上扭曲的微笑。 这执念,已成为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 “李维斯?下班了,还不走?” 同办公室的、负责核对金属矿石的老文书安德鲁敲了敲他的桌子,打断了他的沉思。 今天是发薪日。 按照不成文的惯例,几个关系还算近的同事会凑钱去附近的小酒馆喝一杯。 李维斯猛然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略带疲惫却温和的笑容,将梦境的余悸深深掩藏: “这就好,安德鲁先生。稍等,我把最后这几笔核对完。” 小酒馆里烟雾缭绕,麦酒和廉价烟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几杯酒下肚,气氛活跃起来。 大家谈论着家长里短,抱怨着工作的繁琐和物价的上涨。 “说起来,李维斯,你小子最近气色不错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税务官出身的秃顶同事马库斯挤眉弄眼地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听说你上次帮阿波罗先生处理那些乐谱账目,很得他赏识?” 李维斯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他需要将这个“赏识”引向一个更安全、更私人的方向。 他脸上恰到好处地泛起一丝红晕。 小半是酒意,大半是表演。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指,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什么甜蜜的事情: “赏识谈不上……就是运气好,帮了点小忙。阿波罗先生人很和善。” “不过……最近心情确实不错,主要是因为,嗯……和女朋友的关系稳定了些。” “女朋友?” 这个消息果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在【摆渡人盟会】文职人员这样一个封闭的小圈子里,年轻人的婚恋永远是热门话题。 “你小子,藏得够深啊!”安德鲁惊讶地推了推眼镜,“从来没听你提过!是咱们港口的人吗?” 李维斯摇了摇头,抿了一口麦酒,让一丝混杂着幸福和无奈的表情在脸上显露: “不是。” “她家在很远的地方,北海的一个小国,叫……呃,名字很拗口,大概是在极光经常出现的那片区域。” 他刻意模糊了地名,将重点转向人物的描绘。 “我们,上回吵架分开了一段时间,但是,马上就要结束异地恋了吧,所以之前也没怎么提。”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柔,带着明显的眷恋: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不太像现实中的人,倒像是从古老壁画里走出来的精灵。” 他开始详细描述,每一个细节都精心雕琢,指向那位沉睡的古老存在: “她有一头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头发。” 李维斯比划着,眼中闪烁着迷恋的光,脑子里却想得是梦里的那片毁天灭地的触手。 “她特别喜欢植物,简直是个痴迷的园丁。” 他继续编织着,将“黑暗丰穰之母”的权能隐藏在恋物癖的日常之下。 “她住的地方是个带玻璃花房的小屋,里面种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草,很多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有些花看起来蔫蔫的,快要死了,可经她的手摆弄几天,就能重新焕发生机,开出比原来更鲜艳、更茂盛的花朵,那种生命力,蓬勃得让人惊讶。” “她说这是她们家族传下来的、与植物沟通的小秘诀。” 他笑了笑,仿佛在分享恋人的小秘密。 他描述得极其详尽,充满了生活化的细节和真挚的情感,将一个脾气可能有点古怪但极具魅力、热爱园艺、拥有异域风情的“女友”形象栩栩如生地树立起来。 同事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和调侃。 “啧啧,极光下的精灵园丁?李维斯,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马库斯羡慕地拍着他的肩膀。 “怪不得最近干活这么有劲头,原来是爱情的力量!” 安德鲁也笑着附和。 李维斯适时地表现出腼腆和幸福,接受着众人的玩笑。 他反复提及—— “异地恋的辛苦”、 “她希望我能去她的国家看看”、 “她特别喜欢幻海湾那种温暖花开的地方”…… 潜移默化地将“遥远的恋人”与“幻海湾”联系起来。 聚会散场时,同事们已经深信不疑:老实勤勉的李维斯,有一个远在异国、美貌非凡、热爱植物、充满神秘魅力的女友。这个形象,将成为他未来行动最完美的掩护。 走在回棚屋的冷清街道上,夜风吹散了酒意。李维斯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恢复成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 他的“恋人”,正在他的言语中,被一点点塑造出血肉,只待那场灾变,为她注入【灵魂】。 第4章 为爱上医保 加入文书室后,李维斯的心态愈发向上。 “我需要一栋独立的、靠近海岸边的房屋……” 这个念头如同种子,在李维斯心中生根发芽。 他利用登记货单的便利,开始格外留意那些流经码头的、关于幻海湾情人岛的只言片语。 通过交叉比对货船航线、补给清单以及偶尔流入的旅游手册残页,他大致勾勒出岛屿的轮廓。 灾变的中心点…… 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应该是在岛屿西侧一片人迹罕至的、拥有独特礁石群的海岸附近。 不能太近,否则第一波冲击就无法幸存。 也不能太远,必须确保能在混乱中第一时间找到【莎布·尼古拉丝】。 李维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最终,他锁定了几处可能符合要求的废弃观测站或偏僻渔屋,这些信息被他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小心翼翼地标注在一张皱巴巴的旧海图复制品上。 购买或租赁需要一笔不菲的资金,这促使他更加专注于那个危险的“期货市场”。 体能锻炼则被提到了与信息搜集同等重要的位置。 李维斯深知: 即便计划一切顺利,从灾变废墟中救出一个重伤的九阶超凡者,哪怕她处于最虚弱状态,也需要远超常人的体力和耐力。 每天文书工作结束后,当其他同事奔向酒馆放松时,李维斯则回到他那间逼仄的棚屋,开始进行简陋却极有效率的训练。 俯卧撑、深蹲、利用废弃绳索进行攀爬练习…… 他将码头搬运工时期积累的肌肉记忆重新唤醒,并不断加大强度。 清晨,他会沿着港口人迹罕至的堤坝跑步,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灌入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但他甘之如饴。 他想象着背负沉重物体在崎岖海岸线上跋涉的场景,刻意在湿滑的礁石上练习平衡。 这具原本只是为了生存而挣扎的身体,正在被刻意地淬炼成一件更适合执行冒险计划的工具。 剧烈的锻炼难免带来损伤。一次在湿滑的堤坝上训练冲刺时,李维斯脚下一滑,小腿重重磕在粗糙的水泥边缘,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下一刻,他眼中却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光芒。 李维斯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找到了盟会内部那个总是弥漫着淡淡草药和消毒水气味的小医务室。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近【“医神”阿斯克勒庇俄丝】的绝佳借口。 在《诸神之名》的游戏设定中,阿斯克勒庇俄丝虽然是女性却与原型一样,是未来“摆渡人盟会”乃至整个帝国都赫赫有名的医疗系超凡者,其标志便是一条时刻缠绕在她手臂上的、通体碧绿如翡翠的树蝰。 那条蛇不仅是她的宠物,似乎也是她超凡能力的一部分。 然而,现在的阿斯克勒庇俄丝,还只是盟会内部一个有些孤僻、不甚起眼的底层医师,甚至还没有觉醒超凡一阶,能力有限,远未达到游戏中那种活死人、肉白骨的传奇境界。 此时此刻,接待李维斯的正是阿斯克勒庇俄丝本人。 她看起来比游戏建模中年轻许多。 纯白色在阳光下看起来有些金色的短发,手脚都细细长长。 面容带着一丝未褪尽的青涩和长期的疲惫,眼神有些阴郁,缺乏后来那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最关键的是—— 没有那条标志性的翡翠树蝰。 “怎么弄的?” 阿斯克勒庇俄丝的声音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她检查伤口的动作熟练却缺乏温度。 “不小心……在码头绊了一下。” 李维斯龇牙咧嘴地回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疼痛和窘迫。 他暗中观察着这个未来的医疗大佬,心中疑窦丛生: 蛇呢? 那条关键的蛇去了哪里? 难道这个时间点,她还没有得到它? 还是发生了别的变故? 阿斯克勒庇俄丝对李维斯的治疗确实只是基础水准。 清创、上药、包扎。 用的药物也是普通货色,愈合速度可想而知。 李维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连连道谢,并有意无意地提及自己是阿波罗先生介绍来的文书,试图拉近一点关系。 尽管在神话传说中两人是父子关系,但在游戏里医神都性转为女性了,两人更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交集,阿斯克勒庇俄丝听到这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这次接触让李维斯意识到,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受伤就诊,远不足以获得这位医生的“优先权”。 他需要更重要的筹码。 告别阿斯克勒庇俄丝后,转机出现在一次休沐日。 李维斯习惯性地穿梭在港口最大的黑市,名为“海怪集市”,搜集信息也碰碰运气。 在一个售卖各种稀奇古怪活物、气味刺鼻的摊位前,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在一个不起眼的、铺着干草的小笼子里,一条细小的蛇正慵懒地盘踞着。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晶莹剔透的碧绿色,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如同翡翠般温润的光泽。 与李维斯记忆中游戏建模里的那条蛇…… 一模一样! 翡翠树蝰! 阿斯克勒庇俄丝未来最重要的伙伴! 摊主是个满口黄牙的干瘦老头,见李维斯驻足,立刻吹嘘起来: “小哥好眼力!这可是从【翡翠雨林】深处弄来的宝贝,别看现在小,毒性猛着呢!” “用来泡酒,嘿嘿,那可是大补……” 李维斯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但脸上却维持着平静。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摊主,内心吐槽。 要是阿斯克勒庇俄丝知道你想要用她的小宝贝泡酒,不得把你打成粉?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故意贬低道: “颜色倒是稀奇,不过这么小,能有什么用?” “价格不便宜吧?” 一番讨价还价后,李维斯用掉了自己通过近期一次精准“投资”赚取的大部分利润,才将这条幼蛇连同一个小巧的透气皮袋买下。 这笔开销让现在的他稍微有些肉痛。 但想到其可能带来的回报,他觉得这无疑是至今最值得的一笔投资。 认认真真喂养了几天翡翠树蝰,与这只小宝贝培养了几日感情,李维斯才再次“不小心”在训练中扭伤了手腕。 他带着精心准备的、用干净软布包裹的幼蛇,再次走进了医务室。 “阿斯克勒庇俄丝小姐。” 李维斯将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神秘: “上次多谢您救治。这次……我偶然得到了一个小东西,听说对研究草药和毒理的人可能有点用处,我留着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您。” 他缓缓打开布包,那条碧绿的小蛇探出头,信子轻吐,在略显昏暗的医务室里,它的颜色愈发显得夺目。 一直表情平淡的阿斯克勒庇俄丝,在看到小蛇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一种仿佛灵魂缺口被补全的感觉,让阿斯克勒庇俄丝心神大震。 她几乎是扑了过来。 一把夺过布包,手指微微颤抖地抚摸着幼蛇冰凉的鳞片,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翡翠……翡翠树蝰!而且是幼体!” “你……你从哪里得到的?!”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在一个小摊上偶然看到的,觉得颜色特别就买下了。” 这次轮到李维斯轻描淡写地说: “看来它很合您的眼缘。” “合!太合了!” 阿斯克勒庇俄丝紧紧将小蛇护在怀里,手指与蛇信亲密地嬉戏。 她猛然抬头望向李维斯,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求知欲: “其他人送我礼物感谢,总是挑些鲜花水果……” “你是第一个敢送我毒蛇的男人,你不怕我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看到毒蛇吓一大跳,然后把你彻底赶出医务室,让你一辈子都得不到治疗吗?” 李维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他耸耸肩就从容回复: “在我眼里,你是一个专业的医生,而且注定会成为整个盟会乃至帝国都尊敬的人。” “用对女人的刻板印象,送你吃不完的水果,只会给你增加麻烦,我希望能对你的事业产生帮助。” 他故意顿了顿,缓缓强调道: “这才是我对你真心的感谢。” 阿斯克勒庇俄丝看向李维斯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疏离感一扫而空。 “没错,这种蛇极其罕见,它的毒液和蜕皮对我的……对我的医术研究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李维斯,这份礼物太重了!” “您太客气了,能帮到您就好。” 李维斯谦逊地笑了笑,适时地晃了晃自己扭伤的手腕。 阿斯克勒庇俄丝立刻反应过来,态度变得无比热情和专注,完全换了个人似得: “你的手没事!交给我!我用最好的伤药给你处理,保证很快就好!” “以后在盟会里,无论有什么事,只要和医疗相关,直接来找我!” 她拍着胸脯保证,眼神中充满了真诚。 在阿斯克勒庇俄丝心里,现在摆渡人盟会里的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李维斯亲切。 她的医术追求第一次如此被人“看见”。 优先权,到手了。 李维斯看着阿斯克勒庇俄丝颤动的瞳孔,心中默念。 这可为他救治重伤的尼古拉丝,加上了一道至关重要的保险。 第5章 莎布·尼古拉丝登岛 日历的页码被狠狠撕下,露出背后猩红的数字,像一道逐渐收拢的绞索,套在李维斯的脖颈上。 距离三月中旬,幻海湾情人岛那场为他量身定制的“机遇”与“灾难”…… 仅剩最后一个月。 租下幻海湾情人岛西侧那栋孤零零的悬崖小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筹码。 但他站在小屋的门口,感受着咸涩海风刮过脸颊,目光如尺般丈量着与远处那片狰狞礁石区的距离时,心中只有冰冷的确定。 这里,将是他的赌桌。 李维斯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语气中是前所未有地温柔: “我回来了,尼古拉丝。” 小屋有些旧了,海风的咸涩蚀刻在木头的纹理里,但结构结实,最重要的是,它足够偏僻,独享一片高地,视野开阔,又私密性极佳。 “适合蜜月情侣”。 中介的介绍言犹在耳。 李维斯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是啊,一场与毁灭共舞的“蜜月”。 布置小屋时,他从那个磨损严重的行李箱最底层,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相对齐整的包裹。打开后,里面是几件与这间破屋格格不入的新物件。 丝绸睡衣、淡雅香水、精致茶具、价格不菲的红酒…… 这些物件与码头工人的粗糙过去割裂开来,共同构建出一个“期待与挚爱开启新生活”的深情男士形象。 他甚至在那个荒芜已久的小小庭院里,象征性地清理出一片土地,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一位热爱园艺的女主人。 每一个细节都是表演,都是铺垫。 原房主和中介与他签订合同时候投来的、带着善意的了然目光,证明这层伪装正在顺利成型。 但每当夜深人静,李维斯像患上强迫症一样,一遍又一遍地独自检查藏在暗格里的应急物资—— 绷带、压缩干粮、清水,还有从阿斯克勒庇俄丝那里得来的、效果远超常备药的特效伤药时。 他眼底只有冰层般的冷静。 三周后,情人岛东岸。 一家面向悬崖的破旧酒馆,气息浑浊得如同积年的渔网。 在光线最难触及的角落,一个身影几乎与阴影同化。 莎布·尼古拉丝穿着一种式样极其古朴的深色长袍,材质难以分辨,非布非革,更像某种凝固的暗影,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将全身严实地包裹起来。 只隐约勾勒出高挑而略显清瘦的骨架。 兜帽压得极低,完全掩去了面容,只能看到一小截弧度冰冷优美的下颌,和一双轻轻搭在木桌上、戴着同样材质黑色手套的手。 她的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澈到近乎虚无的白水,和一小碟看起来能磨伤喉咙的黑麦粗粮饼干。 没有点灯,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就那样机械地进食,像一尊被遗弃在时光缝隙中的苦修者石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孤绝与低温。 莎布·尼古拉丝锁定了一个目标。 一枚边缘刻着诡秘符文的暗金币无声地滑过吧台桌面。老酒保独眼微眯,看清币上那座扭曲王庭的浮雕后,擦拭酒杯的手顿了顿。 “西边礁石区。” 莎布·尼古拉丝的声音清冷,带好似宝剑刀刃的锋利: “最近有什么不寻常?” 老酒保的喉咙被金币开了锁,他压低了沙哑的嗓子: “邪门……” “鱼群像疯了往那儿凑,可捞回来的伙计,好几个回来都说做了怪梦,脑子像被雾罩着。还有人说月亮最亮的时候,瞧见岸边的草藤扭得像活蛇……” 莎布·尼古拉丝面具下的目光骤然凝聚。 丰富的经验让她对老酒保所说的信息做出初步的判断: 能量逸散导致的生命异常和精神扰动…… 线索正指向她追踪的目标—— 【能量裂隙】。 这个世界中会随机降临的异空间,充满着混乱与毁灭的力量,同时也是超凡者晋升的最快阶梯。 莎布·尼古拉丝对任何可能打破平衡的迹象都保持着最高警惕,尤其是涉及“生命”与“增殖”这类权柄的异常。 她必须前去确认—— 这仅仅是普通的能量裂隙,还是足够强大,能让莎布·尼古拉丝这个九阶超凡者晋升的【升阶裂隙】。 莎布·尼古拉丝是为了成为十阶超凡者而被诞生的。 她没有再多言,微微点了点头,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酒馆外更深的黑暗里。 天涯此时,岛西的小屋内,李维斯对东岸的暗涌毫无察觉。 他正进行着计划中最核心,也最需要耐心的一环。 灯光下,小块黄金、精细的工具铺在麂皮上。他要用自己的手,打造一对至关重要的道具——情侣戒指。 戒指的样式极尽简约,素圈,只有一个小小的北境风格的装饰纹样,内壁需刻上名字缩写。刻刀在指尖稳定地移动,在黄金圈内壁留下“L.W.”的清晰刻痕。 这个过程,李维斯做得异常缓慢,仿佛不是在雕刻金属,而是在铭写一个即将缠绕他未来十年的咒语。 接着,是刻有“S.N.”的女戒。 但一个问题浮上心头: 尼古拉丝的手指尺寸是多少? 失忆或许能混淆认知,但戒指套上手指的触感,过紧的束缚或过松的晃动,都可能引起潜意识的反抗。 任何一个微小的疏漏,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李维斯放下刻刀,凝视着刚刚成型的戒指,眼中掠过一丝偏执的光芒。 不能冒险,必须万无一失。 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在他脑中形成。 他不做一对,他要做十一枚。 十枚女戒! 覆盖从纤细到丰腴所有常见的指围。 总有一枚能完美契合。 李维斯就着昏暗的油灯,开始用最细的刻刀,加深那些字母的刻痕。 刀尖与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真的在为自己的挚爱打造定情信物。 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睑上投下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是深情,还是冰冷的计算。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重复的、枯燥的动作,既是为了完善道具,更是一种对抗焦虑的仪式。 每一次刻划,都是对那个疯狂计划的再次确认和加固。 李维斯看着麂皮上逐渐排开的戒指,在灯下泛着柔和却冰冷的光,像一排等待被激活的棋子。 距离尼古拉丝失忆,还剩一周。 第6章 追逐神明的赌徒 作为情侣度假胜地,幻海湾情人岛的春天,本该一如既往的慵懒而甜腻。 阳光如同融化的蜂蜜,涂抹在洁白的沙滩和湛蓝的海水上,咸湿的海风都带着某种催人昏睡的暖意。 然而,在莎布·尼古拉丝眼中,深渊正在苏醒。 她独立于岛屿西侧那片人迹罕至的礁石区中心。 这里的地貌已然异变,岩石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泽,仿佛被某种腐蚀性的血液浸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如同麝香与腐烂花果混合的甜腻气息。 那是高度浓缩的、属于“生命”与“增殖”权柄的原始能量,几乎要实质化的征兆。 莎布·尼古拉丝紫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决绝的光。 她追踪到的并非普通的能量裂隙。 眼前这道扭曲了光线、不断向外喷吐着斑斓能量流光的裂缝,确凿无疑,正是可遇不可求的—— 【升阶裂隙】。 而且,其中蕴含的法则波动,与她所执掌的“黑暗丰穰”权柄高度契合,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的阶梯。 十阶。 那超越凡俗想象、近乎神祇的领域,此刻距离她仅一步之遥。 莎布·尼古拉丝即是为了成就最高的超凡,而诞生于世的。 她感知到自己的使命。 没有犹豫,她必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她深吸一口气,周身无形的力场全开,试图强行攫取、吞噬裂隙中那狂暴而诱人的能量。 起初,过程似乎异常顺利。 磅礴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入她的体内,啃咬着她的血肉,重塑着她的本质。 力量感前所未有地膨胀,仿佛举手投足间便能创造生命,亦可令万物凋零。 但,就在她触及那层看似薄膜般的十阶壁垒时—— 异变陡生! 裂隙核心处,那看似同源的能量深处,猛地爆发出一种截然相反的、充满死寂与终结意味的法则乱流! 就像最甜美的果实核心包裹着见血封喉的剧毒,这【升阶裂隙】本身就是一个险恶的陷阱,或者说…… 是宇宙法则对妄图逾越界限者冷酷的考验。 尼古拉丝在几乎无尽的时空感知里,看见了两双猩红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念出两个名字: “纳格(Nug)。” “耶布(Yeb)。” 语气轻轻的,仿佛一个母亲在为自己的亲子取名,她的第九阶超凡能力中关于“繁育”的权能,开始不受控制地催动能量。 平衡被瞬间打破,反噬以远超吸收的速度疯狂袭来! “唔!” 尼古拉丝闷哼一声,试图强行切断连接,但为时已晚。 失控的能量在她体内左冲右突,与她本身的力量激烈冲突、湮灭、爆炸! 首先是无声的冲击波。 以礁石区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混合着暗紫与惨绿色的光环骤然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岩石如同被无形巨锤碾过,化为齑粉;茂密的植被瞬间枯萎、碳化,继而崩解成最细微的尘埃。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响。 仿佛一千个雷霆同时在耳边炸开,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撕裂耳膜。地面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呻吟,一道巨大的裂缝以尼古拉丝所在处为起点,如同丑陋的伤疤般撕裂大地,迅速蔓延,吞噬沿途的一切。 地表开始恐怖的凹陷,形成一个直径惊人的巨坑。 强大的能量释放引发了连锁反应,海床被搅动,积蓄的海水被猛地推向四周,形成数十米高的巨浪,咆哮着扑向岛屿沿岸—— 小范围海啸如期而至。 美丽的度假天堂,在短短几分钟内,化作了人间炼狱。 死伤惨重。 那些奢华的酒店、精致的别墅、热闹的商铺,在能量冲击波和海啸的双重打击下,如同孩童的积木般脆弱不堪,绝大多数被彻底摧毁。 哭喊声、求救声、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声,被更大的爆炸声和海浪的咆哮淹没。 李维斯所在的悬崖小屋,由于距离灾变中心相对较远,且地势较高,幸运地避开了最致命的第一波垂直冲击和海啸的直接冲击。 但剧烈的震动依然让木屋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窗外,原本明媚的天空被诡异的暗紫色光芒笼罩,夹杂着不祥的能量闪电。 李维斯被巨大的震动甩到墙上,撞得肩胛骨生疼。 但他眼中非但没有惊恐,反而爆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赌徒终于等到骰子落定时的光芒。 “来了……就是现在!” 他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北极冰川般的稳重。 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撞开有些变形的屋门,甚至不是向外逃跑,而是顶着不断坠落的碎石和扑面而来的、带着硫磺与焦糊味的灼热气浪,反向朝着灾变中心区域—— 那片已化为地狱的礁石区。 拔足狂奔! 过去的数月苦练,在此刻展现了价值。 李维斯的身体仿佛记住了每一个指令,在剧烈震动、随时可能坍塌的地面上保持着惊人的平衡与敏捷。 遇到被冲击波掀翻的巨大礁石挡路,他便利用码头锻炼出的强悍臂力和攀爬技巧,手脚并用地翻越过去,动作迅捷如猿猴。 灼热的空气灼伤了他的呼吸道,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滚烫的痛楚。 四处飞溅的能量余波像无形的刀子,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划开细小的伤口。 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个预设的目标坐标。 “左前方三十米,那块半塌的黑色巨岩背后……” 根据李维斯的计算,如果尼古拉丝被冲击波抛飞,那里是最可能的缓冲地带。 他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在极度混乱和危险的环境中,依旧高速运转,筛选着预设的路线和方案。 终于。 在一片狼藉的、尚残留着恐怖能量余温的凹陷地带,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莎布·尼古拉丝躺在焦黑的土地上,那身神秘的深色长袍多处破损,沾满了尘土与暗红色的血迹——那是她自身能量反噬撕裂躯体所致。 兜帽早已滑落,露出了那张李维斯在梦中见过的、惊心动魄的容颜。 只是她此刻苍白如纸,唇角残留着刺目的血痕,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脆弱的美人,会是整个世界屈指可数的【九阶超凡者】。 李维斯的脚步停了一瞬。 他失神地看着尼古拉丝的侧脸。 她周围的小片区域,植物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疯狂生长又瞬间枯萎,周而复始。 即使在她无意识状态下,失控的权柄依然在影响着现实。 这就是超凡者的世界。 尼古拉丝最脆弱的时候,守护着她的植物也有可能将李维斯这个凡人毫不在意地杀死。 第7章 戴上戒指,誓约即成 李维斯的心脏在胸腔里怦然作响。 不仅仅是因为近距离面对超凡灾难的恐惧,更是因为一直在梦境中追逐的光芒终于落入陷阱的、近乎亵渎的兴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检查尼古拉丝的状况。 重伤,多处骨折,内脏受损,生存状态极度不稳定…… 但,还活着。 李维斯立刻从贴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应急物品。 动作麻利地清理她身上最明显的外伤伤口,撒上阿斯克勒庇俄丝给的特效伤药。 药粉触及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那诡异的自愈与崩溃循环。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尼古拉丝的左手。 她的手冰凉,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力量感,即使昏迷中,肌肉也并非完全松弛。 李维斯屏住呼吸,像最谨慎的珠宝匠人,指尖拂过她的指节,感受着那微妙的弧度与尺寸。 根本不需要一一尝试。 就在他触碰到她无名指指根的瞬间,一种近乎命运的确认感掠过心头—— 就是它了! 那枚他根据最常见的中等偏纤细尺寸打造的戒指。 李维斯果断地拿起对应的那枚,戒圈内壁刻着的“S.N.”缩写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是时候,为他的“恋人”戴上信物了。 尺寸完美契合,仿佛这枚造型朴素的戒指,本就该属于这里。 黄金的微光映衬着她苍白肌肤,那内壁刻着的姓名文字,在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契约烙印。 李维斯脸上维持着无比心痛和担忧的表情。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呼唤,声音沙哑而充满情感: “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你会没事的,我保证……” “我会给你我能给予的一切。” 剩下的九枚戒指一下子就成了多余的物质,李维斯的视线落在尼古拉丝周围残存的、极其细小的能量裂隙中。 他毫不犹豫地将剩余的戒指扔进去。 黄金被裂隙吞没,在李维斯眼里完全被毁尸灭迹。 按照游戏中的设定,除非在规定时间里征服了能量裂隙,否则不可能从中带出任何东西。 然后,凭借过人的体力和意志,李维斯横抱着昏迷的尼古拉丝,艰难地穿越已成废墟的岛屿,找到了临时设立的、混乱不堪的救助点。 他目标明确—— 直接避开那些官方救援人员,利用“摆渡人盟会”内部联络方式,发出了紧急求援信号。 当盟会派来的、挂着特殊标志的小船抵达时,李维斯如同抱着自己的另一半血肉般,将尼古拉丝护在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的全部衣衫。 让他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碎了。 他对前来接应的、面露惊疑的成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巨大悲痛和焦虑的语气低吼: “快!去阿斯克勒庇俄丝小姐那里!她是我的恋人……我们明明约好在这里见面,怎么会遇上这样的意外……” 他的声音哽咽,眼圈通红,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险些失去挚爱的男人。 那枚戴在尼古拉丝无名指上的金戒,和他自己手上那枚遥相呼应,成了最有力的无声证明。 性命攸关,耽搁不得。 小船一路疾驰,返回蓝宝石港口,直奔摆渡人盟会的医务室。 李维斯抱着尼古拉丝冲进去时,阿斯克勒庇俄丝正准备收拾东西。 灾变的消息已经传来,他做好了今晚会是忙碌一夜的准备,但没想到第一个被送来的“重症”竟是李维斯带来的。 “阿斯克勒庇俄丝小姐!救救她!” 李维斯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恳求,他将尼古拉丝轻轻放在诊疗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 阿斯克勒庇俄丝看到李维斯浑身尘土与鲜血、衣衫褴褛、脸上手上尽是擦伤的模样,以及两人手上那对刺眼的金戒,立刻明白了过来。 尤其是李维斯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恐惧与期盼,触动了她。 医生就算见过再多生死,在人与人之间浓烈的情感前,还是心中不忍。 像条件反射似的,阿斯克勒庇俄丝的胸膛里立即涌起了,李维斯赠送翡翠树蝰的给她的灵魂震动。 “优先权”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阿斯克勒庇俄丝的表情变得严肃而专注,她上前检查尼古拉丝的伤势。 越是检查,她眉头皱得越紧。 “伤势很重……” “还有奇异的能量侵蚀痕迹……她能在这种灾变中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她一边熟练地准备药剂和器械,一边对焦急守在旁边的李维斯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异样: “而且……很奇怪,就在刚才,触摸到她伤口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李维斯心中一动。 阿斯克勒庇俄丝难道发现了尼古拉丝的特殊之处? 但此刻,他只能在脸上回以更加焦急的神色。 阿斯克勒庇俄丝没有过多解释,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我……我好像觉醒了一阶超凡能力……” 她的语气有种令人嫉妒的平淡,甚至还没有看见翡翠树蝰的半分语调变化,仿佛一切本应如此。 “是‘精力恢复’相关的……但对伤口愈合效果不大。” 阿斯克勒庇俄丝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刚刚觉醒的超凡能力吸引走了,她把自己感知到的异样全部归结为觉醒的波动。 而后,阿斯克勒庇俄丝拢了拢脸侧的发丝,纤细的脖颈处探出来一条碧绿的小蛇。 她的手指点在眼睛处,超凡力量的光彩,照得她的眼瞳亮得像颗剔透的宝石: “李维斯,似乎遇见你后,我的生活总会有改变。” 李维斯怔怔地看着阿斯克勒庇俄丝指尖出现的点点微光。 这个世界的宠儿得到力量的途径就这么简单。 天生即有,或者被高位超凡者的能量感召刺激。 阿斯克勒庇俄丝只是与尼古拉丝照面,便感染了超凡,能够开始升阶操纵权能。 而李维斯抱着尼古拉丝一路,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阿斯克勒庇俄丝到底没忘记现在最重要的伤患,她动用了目前所能调配的最好药物,甚至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点点翡翠树蝰的蜕皮粉末加入药剂中,以中和那诡异的能量侵蚀。 她的动作快速而精准,同时,那条碧绿的小蛇不知何时已从阿斯克勒庇俄丝的衣领中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李维斯和床上的尼古拉丝。 救治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 李维斯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身体几乎到达极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阿斯克勒庇俄丝看着李维斯的状态,犹豫了一下,然后对臂弯上的小蛇低语了几句,那蛇竟似听懂了一般,顺着她的手臂游下,悄无声息地滑到李维斯身边,在他未受伤的手腕上轻轻啄了一下。 一阵微弱的刺痛传来,紧接着,一股清凉的、带着生机的暖流迅速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冲刷掉了他积压的疲惫,精神为之一振,虽然身体上的伤依旧,但那种濒临崩溃的倦怠感却大大缓解。 “它很喜欢你。” 阿斯克勒庇俄丝看着小蛇亲昵地蹭了蹭李维斯的手指后,游回自己肩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这小家伙的毒液,经过我的能力引导,现在能驱散疲劳。” “算是……聊表心意,毕竟你看起来快撑不住了。” 第8章 失忆雏鸟 医务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粘稠而缓慢。 阿斯克勒庇俄丝做完最后的包扎,轻轻舒了口气,那条碧绿的翡翠树蝰乖巧地盘回他的颈窝,蛇信轻吐,似乎也带着一丝疲惫。 “最危险的时期算是过去了。” 阿斯克勒庇俄丝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如同石雕般守在床边的李维斯。 “她的生命力顽强得超乎想象,但精神层面……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何时能醒来,醒来后如何,都是未知数。” 李维斯没有回头,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倾注在床榻上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上。 他握着尼古拉丝没有受伤的右手,那枚黄金戒指在昏暗的油灯光下闪着微弱却执著的光。 李维斯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庆幸: “能活下来就好……只要她还活着,怎样都好。” 这句话,七分表演,三分却是真实的感慨—— 感慨于自己计划的成功,感慨于这具九阶超凡者躯体的强韧。 接下来的日子,李维斯将“深情恋人”的角色扮演到了极致。 他向文书室请了长假,日夜不离地守在医务室。 阿斯克勒庇俄丝调配的需要定时服用的药汁,他总是先小心尝一口温度,再极其轻柔地、用特制的细管一点点喂入尼古拉丝口中。 李维斯会用温水浸湿的软布,细致地为她擦拭脸颊和手指,动作轻缓。 他甚至弄来了一把旧七弦琴,在尼古拉丝沉睡时,磕磕绊绊地弹奏着从阿波罗送的那本《古艺术史》里学来的、旋律简单的北境小调,音调生涩,却带着一种笨拙的真诚。 阿斯克勒庇俄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李维斯注视着尼古拉丝,而她注视着他。 她偶尔会动用新觉醒的一阶能力,指尖泛起微光,点在李维斯的太阳穴,为他驱散一些守夜带来的疲惫。 “省着点力气,她需要的是一个清醒的你照顾,而不是一个累垮的病人。” 阿斯克勒庇俄丝的话语带着难得的关心。 那条翡翠树蝰也似乎对李维斯愈发亲近,有时会主动游到他手边,用冰凉的脑袋蹭蹭他的手指。 这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强化李维斯“痴情恋人”形象的可信度。 第三天黄昏,油灯初上。 床榻上的尼古拉丝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但此刻,里面盛满了茫然、脆弱,如同迷途的幼兽,找不到任何焦点。 她下意识地想坐起,却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别动!” 李维斯立刻上前,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用的是他苦练许久的、略带口音的北境语言: “你受伤很重,需要休息。” 尼古拉丝的目光困惑地聚焦在他脸上,充满了陌生的警惕。她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干涩而微弱: “你……是谁?” “这是……哪里?” 李维斯的心脏猛地一顿。 失忆了! 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完美实现! 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只有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心痛与温柔的神情。 他轻轻握起她戴着戒指的右手,引着她的指尖触碰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对应的金戒。 “我是李维斯。”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语速缓慢而清晰,确保每个音节都能被她理解: “你是尼古拉丝。这里是蓝宝石港口,你受了伤,我们在……在一起。” “尼古拉丝……李维斯……” 她喃喃地重复着,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和那对戒指上,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试图抓住什么的急切: “我们……?” “我们是恋人。” 李维斯的语气无比肯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们约好去幻海湾旅行,遇到了灾变……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持续用北境语低声安抚,讲述着那些他精心编织的、关于“极光”、“精灵园丁”和“玻璃花房”的碎片化“回忆”。 声音如同具有魔力,一点点填补着她空白的脑海。 尼古拉丝静静地听着,初醒的脆弱和对环境的陌生,让她本能地倾向于依赖这个唯一能沟通、且看似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 戒指的存在,语言的共通,还有眼前之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深情,像几根细腻却强韧的蛛丝,开始编织成她认知中全新的世界。 几天后,趁着尼古拉丝再次入睡,李维斯找到阿斯克勒庇俄丝,脸上带着忧虑。 “阿斯克勒庇俄丝小姐,尼古拉丝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身份证明恐怕也都在灾变中遗失。” 他搓着手,显得十分为难: “这就医的费用,还有后续的调养……” 阿斯克勒庇俄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费用的事不急。盟会内部有规矩,核心成员的直系亲属或重要关系人,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特事特办,优先救治,身份核实可以延后。” 她看了一眼病床上沉睡的尼古拉丝,又看了看李维斯: “你们的关系,还有这戒指,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会向上面说明情况,先把她的名字记在你的名下,作为家属处理。” “这点权限,我还是有的。” 阿斯克勒庇俄丝作为医生,本来在摆渡人盟会内部的地位就足够优越,更何况她刚刚觉醒了超凡能力,已经有火箭速度升职的苗头。 庇佑李维斯和尼古拉丝可以说是举手之劳。 李维斯露出感谢的神情,心中却暗道侥幸。 摆渡人盟会这种灰色地带的规则,果然给了他可乘之机。尼古拉丝的“黑户”问题,暂时被压了下来。 待在有组织中超凡者庇佑的医务室,绝对是最安全的选择。 然而,尼古拉丝对医务室的环境表现出日益强烈的排斥。 消毒水的气味、冰冷的器械、甚至窗外码头的喧嚣,都让她蹙眉,潜意识里仿佛有种本能的反感。 当她第三次在夜间被噩梦惊醒,紧紧抓住李维斯的手,用生硬的北境语断断续续地说: “离开……这里……不喜欢……” 李维斯知道,时机到了。 他再次找到阿斯克勒庇俄丝,表达想带尼古拉丝回家调养的想法。 “这里的环境可能不利于她恢复,我想带她回我租住的地方,更安静一些。我会严格按照您的嘱咐给她用药和换药。” 阿斯克勒庇俄丝再次检查了尼古拉丝的伤势,确认已脱离危险期,只需静养和定期复查后,便点头同意了。 “也好,熟悉的环境或许更能让她安心。定期带她回来复查。” 她再次许诺: “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找我。” 于是,在这个海雾弥漫的清晨,李维斯小心地搀扶着依旧虚弱、记忆空白的尼古拉丝,走出了摆渡人盟会的医务室。 神祇跌落凡尘,而窃取神权的赌徒,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第9章 “恋爱”回忆录 摆渡人盟会医务室那扇总是弥漫着淡淡草药与消毒水气味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一连串阿斯克勒庇俄丝关切的叮嘱也隔绝在内。 室外,蓝宝石港口清晨特有的、裹挟着咸腥、铁锈与潮湿木料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粗糙的生机。 尼古拉丝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对广阔空间和陌生环境的本能不适。 病痛最能击穿一个人的心理防线,让人自觉脆弱无助。 尼古拉丝几乎是无意识地,更紧地靠向李维斯,纤细的手指抓住了他搀扶着她胳膊的手臂,指尖冰凉。 李维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传递来的细微颤抖,以及那份几乎要融入他骨血里的依赖。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是李维斯从未有过的。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靠得更省力些。 “慢一点,小心台阶。” 他用北境语低声提醒,声音温和得像是在哄劝一个易惊的孩童。 码头上早已忙碌起来,号子声、货箱碰撞声、海浪拍打堤岸的轰鸣交织成一片喧嚣的背景。 尼古拉丝紫眸中掠过一丝茫然与畏怯,她很想低下头,将自己藏起来,但某种镌刻在骨子里的、属于强大存在的高傲,又让她勉强维持着颈项的线条,只是将目光垂落在身前几步远的地面上。 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蝶翼般轻颤。 李维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只跌落凡尘的雏鸟,正处在最需要巢穴庇护的时刻。 他不动声色地用身体为她挡开迎面走来的匆忙工人,手臂稳稳地支撑着她大部分的重量。 前往渡口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段嘈杂的集市。叫卖声、鱼腥味、各种香料和劣质烟草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感官,也让伤口的疼痛继续叫嚣。 尼古拉丝的眉头越蹙越紧,呼吸也略显急促。 李维斯适时地停下脚步,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从随身携带的水囊里倒出一点清水递给她。 “喝点水,缓一缓。” 他看着她小口啜饮,语气自然地开始编织那个至关重要的“过往”。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大概就是三个月前,也是在这样的喧闹过后。” 尼古拉丝抬起眼,眸中是一片空白的求知欲。 李维斯的目光放远,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就在港口那边的【海风花店】门口。你当时被一盆快要枯死的蓝宝石铃兰吸引住了” “那种花只在港口特定的峭壁上才能生长,蓝得像是凝固的海水。你蹲在那儿,用我听不懂的北境语小声跟它说话,那认真的样子……” 他顿了顿,笑意加深,带着点戏谑: “我鼓足勇气上前,用磕磕巴巴的北境语跟你搭话,想把这盆花买下来送给你。” “结果你瞪了我一眼,说我连它的习性都不懂,纯粹是糟蹋生命。” 尼古拉丝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难以想象自己会有这样“泼辣”的一面。 “后来我才知道,你是来自极光之地的旅人,对植物有着天生的亲和力。” 李维斯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情感: “那盆铃兰,在你手上不过几天,就重新焕发了生机,开出了我见过最蓝的花。我就是从那时起,下定决心要追求你的。” 他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金戒,也引着尼古拉丝的视线落到她自己手指那枚对应的戒指上。 “你看,这戒指的内圈,刻着我们的名字。‘S.N.’和‘L.W.’。这是我攒了很久的钱,特意找匠人打的。” “戴上它的那天,你答应和我在一起,说愿意为了我,暂时留在这个陌生的港口……” 他的话语如同最细腻的丝线,将“北境旅人”、“植物亲和”、“三个月前相识”、“赠花定情”这些关键元素,与眼前这枚实实在在的戒指牢牢绑定在一起。 一点点缝合进尼古拉丝那片空茫的记忆废墟里。 尼古拉丝低头看着戒指,指尖轻轻抚过内壁那细微的刻痕,紫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 有困惑,有一丝试图抓住什么的急切,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恋人”所描绘画面的、近乎本能的趋向。 对她而言,脑中的空白太需要色彩来填充,而李维斯提供的,是一幅看似完整且深情的画卷。 生物天生趋暖。 连幼猴都需要在布袋妈妈的怀中感知温度,何况人类? 登上去往对岸居民区的小渡船时,尼古拉丝表现出了些许的紧张。 船只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李维斯的衣角,指节泛白。 但当船上其他乘客投来好奇或惊艳的目光时,她又会迅速松开手,挺直背脊,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体面,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李维斯始终站在她身侧,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礁石。 他没有过多地嘘寒问暖,只是在她每一次因船身晃动而失衡时,适时地伸手扶住她的腰肢,动作轻柔却坚定。 他能感受到她最初本能的抗拒,但那抗拒很快便在身体的虚弱和对环境的陌生感中消融,转化为一种更深的、无可奈何的依赖。 这种“想依赖又渴望独立”的矛盾,清晰地写在尼古拉丝的脸上和肢体语言中。 渡船靠岸,踏上相对安静的对岸码头。 走向那间简陋小屋的最后一段路,尼古拉丝似乎耗尽了力气,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了李维斯身上。 她的呼吸变得沉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身上的伤口还是太疼了。 若是失忆之前,作为九阶超凡者,尼古拉丝绝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半分脆弱,只会自己忍耐疼痛舔舐伤口。 李维斯半扶半抱地护着她,内心那份激动如同试图冲破冰层的岩浆。计划中最关键、最冒险的一步已然达成,猎物不仅顺利入笼,更开始习惯他的气息和引导。 但他强行将这股躁动按压下去,脸上只有深切的担忧和无比的耐心。 他规划的“长期攻略”。 路还很长,但他有足够的耐心。毕竟,连神祇的失忆都在他的计算之内,还有什么是不能慢慢谋划的呢? “就快到了,坚持住。” 他低声鼓励,声音稳得像磐石。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可以慢慢养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再害怕。” 尼古拉丝懵懂地点点头。 当她踏进李维斯那间虽然简陋、却被提前布置得尽可能温馨的小屋,看到窗台上那盆他特意摆放的、在雾气中显得有些茂盛的蓝宝石铃兰时,她紧绷的神经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些。 李维斯扶她在床边坐下。 “欢迎回家,尼古拉丝。” 他微笑着,用北境语说道,语气自然得仿佛已说过千百遍。 尼古拉丝接过水杯,指尖无意中碰到他的,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缩回。她抬起紫色的眼眸,望着这个自称是她“恋人”的男人,眼中迷茫依旧,却少了几分最初的尖锐抗拒。 “家……?” 她轻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是的,家。” 李维斯肯定地回答,声音温和。 第10章 尼古拉丝之吻 屋内,月光透过蒙尘的小窗,变得柔和而静谧。 尼古拉丝蜷缩在床铺靠里的位置,依旧睡着,但比起医务室里那种昏迷式的沉睡,此刻她的睡颜更显安宁。 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呼吸均匀。 李维斯放轻脚步,将顺路买回的新鲜面包和一小罐价格不菲的、产自北境森林的野花蜂蜜放在桌上。 这是他“恋人”人设的一部分—— 记得她“故乡”的口味。 尽管在游戏的背景故事里,尼古拉丝失忆前后都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吃喝全然不讲究。 但是,谁又能拒绝甜味呢? 李维斯瞥了一眼窗台那盆蓝宝石铃兰,叶片依旧有些翠绿,但似乎比昨天挺立了少许。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旁的小水壶,洒了几滴水在根部。 这细微的声响惊动了床上的尼古拉丝。 她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最初的几秒,紫眸中依旧是全然的陌生与茫然,但在看到李维斯身影的瞬间,那茫然迅速褪去,被一种雏鸟般的依赖所取代。 她微微撑起身子,牵动了伤口,眉头轻蹙,却还是努力对他露出一个极浅、极生疏的微笑。 “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李维斯走到床边,用北境语温声问道,伸手自然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感微凉,没有发热的迹象。 这个动作经过几日的重复,已显得无比娴熟。 尼古拉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面包和蜂蜜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她发觉自己特别喜爱这种甜软的味道。 好像从前都没有接触过似的,有种上瘾的感觉,每顿饭都一口气吃下很多,还丝毫不觉得腻味。 尼古拉丝想—— 作为北境来的旅人,自己失忆前肯定狂爱美食吧! “谢谢……你总是记得。” 她的帝国语依旧生硬,但词汇量在缓慢增加,这得益于李维斯不间断的、看似随意的“回忆”分享。 尼古拉丝不断地从书籍中汲取着知识,而李维斯同样伏案工作。 在小屋的暖黄灯光下,他们既亲密,又有着些许陌生,就像一对在为未来备考的室友。 温暖又安定的氛围。 似乎两人会一直这么礼貌很久。 直到几日傍晚,李维斯正伏在桌角处理一些从文书室带回来的、不算紧急的抄写工作,尼古拉丝则靠在床头,翻阅着他淘来的、一本关于北境与帝国花卉图谱的旧书。 这是他精心挑选的,既能强化她“园艺爱好者”的身份,其内容又足够冷僻,不易引发她真实的记忆联想。 屋内只有羽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书页翻动的轻响。 尼古拉丝忽然放下书,静静地看着李维斯的侧影。过了许久,她轻声呼唤: “李维斯。” “嗯?” 李维斯抬起头,神情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 尼古拉丝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慢慢挪到床边,扶着家具,有些吃力地走到他身边。 然后,在李维斯略带惊讶的注视下,她俯下身,冰凉的、带着淡淡药味的唇,极其轻柔地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一触即分。 她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紫眸低垂,声音细若蚊蚋: “……谢谢你,照顾我。” 这个吻,极其生涩,短暂。 却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李维斯精心构筑的表演外壳,让他有瞬间的失神。 甚至忘记自己正在扮演尼古拉丝的恋人。 就这么长长地凝视着黑发美人许久。 但李维斯迅速收敛了那丝异样,脸上显露出受宠若惊的、混合着巨大喜悦的笑容。 他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 “说什么傻话,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他心底却在冷静地评估: 依赖感已初步建立。 很好。 次日,当李维斯试探性地提出,他需要恢复工作日去文书室工作,能不能让她独自去医务室复查时,尼古拉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等他“回家”。 她对那间充满药水味的屋子表现出的排斥,远超过对现在这个简陋小屋的不适。 于是,李维斯上班、尼古拉丝养伤的生活模式正式确立。 李维斯的生活变得规律而忙碌。 清晨,他准备好简单的早餐和尼古拉丝午间的药膳。 白天在文书室,他处理货单、登记往来船舶,偶尔被阿波罗叫去讨论一些乐谱,他表现得勤恳而低调,绝口不提家中“恋人”,只让那份偶尔流露的、被生活磨砺出的疲惫感自然显现。 傍晚归来,他会带回一些食物,有时还有一两支便宜的鲜花,或几本新的旧书。 他甚至在屋后清理出一小块更规整的土地,弄来了一些新的园艺工具—— 一把小铲,一个喷壶,几包常见的花种。 他将这些交给尼古拉丝,语气带着鼓励: “你以前最喜欢摆弄这些,也许……能让你的记忆恢复得快一些。” 这当然是【假话】。 超凡者莎布·尼古拉丝根本不用凡人的手段,就能操纵植物,不需要遵守凡人的等待时间。 尼古拉丝接过工具时,手指微微颤抖。 她看着那片光秃秃的土地和那些种子,眼中充满了迷茫,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却一无所获。 她尝试着模仿李维斯描述中的“园丁”行为,动作笨拙而生疏。 时常对着泥土发呆。 李维斯并不催促,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或是用北境语讲述一些他们过去在“极光下的小花房”里的趣事。 然而,一次失败的尝试,更深刻地揭示了失忆带来的自我认知割裂。 某日,李维斯比平时稍早回家,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 尼古拉丝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个小小的灶台前,脸上沾着烟灰,锅里是一团黑乎乎、难以辨认的东西。她看到李维斯,紫眸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挫败感和慌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我想帮你……” 她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来: “书上说,情侣一起居住,待在家里的人要为外出工作的对方准备饭菜。” 第11章 北境语高水平 灶台上那团焦黑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失败品,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尼古拉丝试图构建的、作为“合格恋人”的脆弱自尊上。 烟灰沾在她白皙的脸颊,混合着因慌乱而渗出的细微汗珠,留下几道狼狈的痕迹。 她那双向来带着空茫或依赖的紫色眼眸,此刻被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近乎孩童般的无措淹没。 泫然欲泣。 李维斯立刻上前,关掉火源,打开窗户通风。 他轻轻揽住尼古拉丝颤抖的肩膀,笑骂一声,语气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笨不笨!” 他的指尖小心地摩挲着她指节上那点红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这些事交给我来做就好。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怎么能碰这些?” 他引着她离开弥漫着焦糊味的灶台区域,按着她坐在屋内唯一那把还算完好的旧木椅上。 自己则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低垂的、写满自我厌恶的侧脸。 “看着我,尼古拉丝。” 李维斯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忘了我们第一次在海风花店见面时我说过的话了吗?你天生就该是和那些美丽植物打交道的精灵,你的手是用来唤醒生命,而不是被烟火气灼伤的。” 他再次提及那个精心编织的“初遇”,将她的挫败感巧妙地引向她“本该擅长”的领域。 “可是……” “我连那些花……也种不好……” 尼古拉丝的声音低若蚊呐,目光下意识地瞟向窗外那块光秃秃的土地,那里只有几颗沉寂的种子,没有任何发芽的迹象。 这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无能”。 李维斯心中了然。 失忆不仅剥夺了她的过去,更摧毁了她对自身能力的认知基础。 一个曾经执掌“生命”与“增殖”权柄的至高存在,如今却因无法催生凡俗种子而陷入自我怀疑。 他想起尼古拉丝在《诸神之名》中的背景介绍。 她是在失忆过程中遭受太多黑暗与折磨,才彻底失去对整个世界的爱与期待,彻底堕入灭世的狂热。 而现在剧情出现了偏离。 李维斯不确定自己改变了尼古拉丝的命运,会不会让恢复记忆的她更加绝望。 他这个没有任何超凡能力的普通人,反而变成《诸神之名》世界毁灭的导火索。 那样也很有趣。 李维斯想着梦境中世界毁灭的样子,反而温柔地笑了出来: “尼古拉丝那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急不得。” 他站起身,从风衣的口袋里,又取出两本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旧书: “你看,我今天特意绕路去了旧书摊,找到了这个。” 他将书递到尼古拉丝面前。 一本是《北境家常食谱:从烤饼到炖汤》,插图粗糙,但步骤详细;另一本则是《香料随笔》,讲述了各种常见香料的产地、特性与搭配,文笔竟有几分雅致。 “做饭这种事,和园艺一样,都有它的门道。” 李维斯将《食谱》放在一旁,却将《香料随笔》翻开,指着其中一幅描绘迷迭香与烤肉搭配的插画,语气带着鼓励: “我们可以先从认识这些开始。等你身体再好些,对它们熟悉了,我们再一起尝试,好不好?” 他没有否定尼古拉丝的尝试,而是为她提供了一个看似更合理、更循序渐进的学习路径。 并将【一起】这个词,咬得格外清晰,潜移默化地将她的挫败感转化为未来可期的共同活动。 尼古拉丝怔怔地看着那本《香料随笔》,书中描绘的植物形态和气息,似乎隐隐触动了她脑海深处某些模糊的碎片,带来一丝微弱的、难以捕捉的熟悉感。 这丝熟悉感,远比焦糊味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抬起眼,望向李维斯。 他蹲在她面前的姿态,他眼中毫无杂质的包容与鼓励,他总能“恰好”带回她可能需要或感兴趣的东西…… 这一切,像温暖的水流,缓缓包裹住她因失败而冰冷僵硬的心脏。 她轻轻点了点头,伸出没有受伤的手,小心地接过了那本《香料随笔》,指尖拂过书页上迷迭香的图案,紫眸中的慌乱和挫败,渐渐被一种专注的探索欲所取代。 次日,摆渡人盟会文书室。 空气里漂浮着陈年账本和墨水混合的独特气味。 李维斯伏案疾书,处理着堆积如山的货单,笔尖流畅,姿态从容。经过数月的磨合,他已完全融入了这个角色,甚至因其高效和细心,赢得了仓库管事隐晦的赞赏。 “李维斯。” 前任上司工头老瘸子沙哑的嗓音在门口响起,他拄着那根磨得油亮的拐杖,探进半个身子: “码头来了支北境的小型商队,带了些皮毛和特色矿石,管事的意思,你去对接一下,摸摸底价。” “你小子不是老看北境的书吗?婆娘也是北境人,正好,跟他们唠唠。” 机会。 李维斯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放下笔,谦逊地应道: “好的,叔,我这就去。”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从容地走向码头区。 那支北境商队的成员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身材高大,发色较浅,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和谨慎。 他们正在卸货。 皮毛的腥膻和某种矿石的冷冽气息混杂在港口固有的味道里。 李维斯没有急于上前,而是先用目光快速扫过他们的货物成色和包装细节,心中已有了初步估价。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带上一种恰到好处的、对远方来客的好奇与友善,用略带帝国口音但流利的北境语打了个招呼: “日安,远道而来的朋友。这风尘仆仆的,一路辛苦了。” 商队领头的是一个脸颊带着冻疮疤痕的中年汉子。 听到熟悉的乡音,他原本警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缓和。 李维斯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如同闲聊般,从对方货箱上一個模糊的部落徽记谈起,聊起了北境某地一种特有的、用于鞣制皮革的植物汁液,语气熟稔得像是在谈论家乡的特产。 这是他大量阅读北境杂书和刻意搜集信息的成果。 他精准地把握着分寸,既展现出对北境文化的了解以拉近距离,又绝不触及可能敏感的政治或部落秘辛。 谈话气氛逐渐热络。 李维斯这才顺势将话题引向货物。 他不仅对皮毛的等级、矿石的纯度如数家珍,更看似无意地提及了近期港口交易所几种关联货物的价格波动,以及“摆渡人盟会”稳定的采购需求和渠道优势。 李维斯没有刻意压价,而是摆出合作共赢的姿态。 作为一个熟悉未来商业知识的穿越者,他精确地分析着批量采购、零散销售对双方的时间和风险成本影响。 “所以……如果你们能给出一个合理的打包价,对我们双方都是最优解。” 李维斯最后总结道,语气诚恳: “盟会看重的是长期的信誉和稳定的货源。价格或许不是最高的,但结款绝对及时,也能为各位省下不少在港口兜售的周折和……不必要的麻烦。” 第12章 寒夜共枕 李维斯话语中隐含的“麻烦”二字,带着港口灰色地带特有的暗示。 对方领队目光微凝,显然听懂了弦外之音。 一番权衡后,他报出了一个比市场均价低近两成的价格。 条件是:一次性清空他们带来的大部分压舱货物。 李维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故作沉吟了片刻,又就某些细节条款进行了温和却坚定的磋商,最终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当场起草了一份简易的采购协议。 拿着那份协议回到文书室时,老瘸子和仓库管事看过之后,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分协议条款严谨,价格低到让久在盟会做事的仓库管事看了都有些咋舌,意味着盟会能以更低的成本获取一批紧俏物资。 中间的差价便是实打实的利润。 “行啊,小子!” 老瘸子用力拍了拍李维斯的后背,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 “没看出来,你跟那些北境蛮子打交道还有一手!” “这价砍得漂亮!” 李维斯适时地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揉了揉被拍痛的肩膀: “运气好,几个月前遇到我的女友,我为了她才特意学习的北境语,跟她交流,刚好懂点北境那边的事。” “这份合同能谈下来,主要还是靠着盟会的名头。” 李维斯巧妙地将功劳归于组织,既完成了任务,展现了价值,又避免了过分的锋芒毕露。 这份属于普通人的生存智慧,早已融入他日常的言行举止之中。 傍晚,李维斯带着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撒了北境特色香料的烤鱼回到小屋。 推开门的瞬间,没有闻到焦糊味,而是看到尼古拉丝坐在窗边,就着最后一缕天光,专注地翻阅着那本《香料随笔》。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紫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 她合上书,指了指桌上—— 那里摆着一杯晾凉的白开水,旁边放着一小碟洗干净的、码头常见的野莓果。 “回来了?” 她的帝国语依旧生硬,但语气里多了几分自然的熟稔: “我……用你教的方法,试着泡了茶,但好像……味道不对。这个果子,是甜的。” 她没有再提做饭的尝试,而是换了一种力所能及的方式来表达“欢迎”。 那碟野莓果红得剔透,像一小捧散落的宝石。 李维斯放下烤鱼,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拿起一颗野莓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开。 加上今日在工作上的成功,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愉悦: “很甜。谢谢你,尼古拉丝。” 李维斯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因为这点小小的“成功”而亮起来的眼眸。 心中那片静如深潭的计算之心海,似乎也因这暮色中带着野莓清甜的暖意,泛起了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他拿起那本《香料随笔》,就着她刚才看到的那一页,指着上面描绘的、一种常用于烤鱼的北境香草,用温和的语调开始讲述另一种“回忆”: “这种香草,在北境的炖汤里也很常见。” “你说过,你家乡的冬天,家家户户的灶台上总是煨着这样一锅汤,热气腾腾的,能驱散整个寒夜的冰冷……” 他的话语轻柔,如同夜风拂过窗棂,为这简陋的小屋编织着一层又一层名为“家”的柔软茧房。 夜色渐深。 海港的喧嚣渐渐沉寂下来,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如同规律的心跳。 小屋里只有一张床。 在尼古拉丝重伤初愈、记忆空白的状态下,同床共眠成了无法回避的现实,也是李维斯计划中必须跨越的一步—— 要让依赖变得理所当然,让亲密成为习惯。 最初的几个夜晚,李维斯总是刻意保持距离。 他会在尼古拉丝睡下后,才在床的另一侧和衣而卧,身体僵硬地贴着床边,中间留出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空隙。 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 尼古拉丝则总是蜷缩在靠墙的最里侧,背对着他,呼吸轻浅,像一只警惕的幼兽,连睡梦中都带着不安。 但身体的虚弱和潜意识里对热源的渴望,往往会在深夜冲破理智的藩篱。 李维斯会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边的窸窣动静。 有时是一只冰凉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身侧的床单上,寻求着一点温度。 有时是她翻身时,散乱的长发会轻轻扫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每一次轻微的接触,都让李维斯的神经瞬间紧绷。 他会在黑暗中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身旁的身影,分析着这是无意识的举动,还是某种清醒的试探。 他的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但尼古拉丝的呼吸始终均匀而深沉,紫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全然是沉眠的模样。 几次三番后,李维斯意识到,这或许只是失忆者本能的安全需求。 他逐渐放松了刻意维持的距离。 当尼古拉丝再次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向热源靠近时,他没有再僵硬地避开,而是默许了那只冰凉的手,轻轻抓住了他睡衣的一角。 甚至在她因噩梦而微微颤抖时,他会伸出手,隔着被子,生涩地、带着表演性质地,轻拍她的背脊,用北境语低声哼唱几句不成调的安眠曲。 动作起初带着明显的刻意设计,模仿着李维斯前世在电影里看过的那些温柔的母亲。 但尼古拉丝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直接。 抓住他衣角后,她会像找到了锚点般,渐渐停止颤抖,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在他生涩的安抚下,她会无意识地向他靠近一点点,仿佛雏鸟归巢。 一夜,港口起了风,带着湿气的寒意透过木板墙的缝隙钻入屋内。 尼古拉丝在睡梦中冷得蜷缩成一团,下意识地向着身边唯一的热源靠拢。 李维斯在朦胧中感受到一个带着凉意的身体贴近了自己。 他瞬间清醒,但没有立刻动作。 尼古拉丝的额头几乎抵在了他的肩胛骨处,清浅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草味,混合着一种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 这种超越安全距离的亲密接触,让李维斯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不是出于计划得逞的得意,而是一种陌生的、被需要和被信任的暖意,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推开她。 反而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被子往她那边掖了掖,让她能靠得更舒适些。 尼古拉丝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而李维斯,却在这个寒夜里,久久无法入眠。 少女身体的柔软和冰凉紧贴着他,鼻息间萦绕着她特有的气息,这一切都与他精心计算的剧本截然不同。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正以不同于往常的节奏跳动着。 是表演得太投入了吗? 还是……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回想梦境中那片毁灭一切的触手海洋,回想自己身处码头的卑微与不甘,用巨大的野心和冰冷的现实来镇压这不合时宜的悸动。 “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他在心中默念,如同念诵咒语。 次日清晨,尼古拉丝先醒来。 她发现自己几乎整个蜷缩在李维斯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她猛地僵住,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向后缩去,紫眸中充满了羞窘和慌乱。 “对、对不起……我……” 她的北境语变得磕磕巴巴。 李维斯早已醒来,却装作刚被她的动作惊醒。 他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睡意却无比自然的笑容,仿佛昨夜的一切再寻常不过。 “早上好。” 他用北境语说道,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昨晚风大,是不是冻着了?看你一直往这边挤。” 第13章 故地与不应存在之女 尼古拉丝懵懂地摇摇头。 她下意识地抚摸手臂,上面的伤口在阿斯克勒庇俄丝定期复查和特效药物的作用下缓慢愈合,身体不再时刻被尖锐的疼痛撕扯。 但尼古拉丝眼底深处那份无根的茫然,却并未随之消散。 她像一只被风暴折断翅膀的候鸟,暂时栖息在陌生的屋檐下,羽翼虽渐丰,却找不到迁徙的方向。 她长时间地凝望窗外港口的方向,紫眸中没有焦点,只有一片空濛的雾气,仿佛在聆听远方某个无声的召唤。 李维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知道,那片化为废墟的岛屿,既是尼古拉丝潜意识里恐惧的源头,也可能藏着唤醒她记忆的钥匙。 一直将她禁锢在这间充斥着海浪喧嚣的小屋里,并非长久之计。 过度的保护反而可能滋生不安,甚至引向她对自己编织的“过去”产生怀疑。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既能安抚她潜在躁动,又能进一步巩固信任的契机。 “我们……回去看看吗?” 等到吃完早饭,李维斯状似无意地,用北境语提起,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商量晚餐的菜单。 尼古拉丝正在翻阅一本关于帝国沿海植物的图鉴,闻言,手指猛地一颤,书页被她捏出细微的褶皱。 “回去……哪里?” 她的声音干涩。 “幻海湾、情人岛东岸。” 李维斯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知道那场灾变很可怕,但那里……” “毕竟是我们约定见面的地方。也许,故地重游,能让你想起些什么。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些许沉重的怜悯: “我听说,岛上的幸存者,尤其是那些失去了家人的孩子,过得很艰难。我们或许……可以带些食物和药品去看看。” 他没有使用“捐赠”或“施舍”这类居高临下的词汇,而是用了“看看”。 将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只是顺带的、微不足道的心意。 尼古拉丝沉默了很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挲着书页上一种在灾变中可能已然灭绝的蓝色小花图案。 恐惧与那丝莫名的牵引在她内心交战。 最终,她抬起头,望向李维斯那双看似清澈见底、充满关切的眼睛。 “好。” 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李维斯心中一定: “别怕,这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只是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他特意选择了一个风平浪静、阳光却不算明媚的日子启程。 租来的小船破开略显灰蒙的海面,驶向那片曾经是度假天堂,如今已是满目疮痍的岛屿。 越是靠近情人岛东岸,空气中的咸腥味似乎都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 那是高浓度生命能量残余与大规模死亡交织后留下的、难以彻底散去的印记。 海鸟的鸣叫也显得稀疏而怪异。 尼古拉丝站在船头,海风吹拂着她墨黑的长发,如同深海藻类一般铺开,将她的身形衬托得单薄,像随时会被风带走。 她紧紧抓着船舷,指节泛白,紫眸死死盯着逐渐清晰的、海岸线上那些扭曲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建筑物废墟。 没有尖叫,没有崩溃。 她只是异常地沉默,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到了极致,凝固在眼底深处。 李维斯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没有过多地打扰她,只是在她身体微微摇晃时,伸出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 踏上岛屿的土地,踩过混杂着瓦砾和怪异硬化粘液的地面,尼古拉丝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被诡异植被部分覆盖的残垣断壁,眼神时而空洞,时而会因某个扭曲的角落或一片颜色妖艳得过分的苔藓而骤然收缩,流露出极短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困惑。 李维斯引导着她。 避开了能量残余最不稳定、地形也最危险的区域,朝着记忆中灾变中心相对外围、如今被临时清理出来作为幸存者安置点的地方走去。 他事先通过摆渡人盟会的渠道,弄到了一些不易腐败的黑麦面包、风干肉,以及一小箱阿斯克勒庇俄丝提供的、最基础的消炎草药。 东西不多,但在这物资匮乏的灾后之地,已算是一份不小的善意。 安置点比想象中更简陋破败,弥漫着绝望与麻木的气息。 当李维斯表明来意,并拿出食物时,负责看守的几个脸上带着疤痕、眼神疲惫的男人,警惕的神色缓和了不少,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一些面黄肌瘦、眼神怯怯的孩子被聚集过来。 他们穿着不合身的、脏兮兮的衣服,裸露的皮肤上或多或少带着灾变留下的伤痕或细微的畸变,看向食物和陌生人的目光中,混杂着渴望与恐惧。 李维斯将分发食物的事情交给了尼古拉丝。 他退后半步,看着她有些笨拙地、却异常认真地将面包掰成小块,递给每一个走上前来的孩子。 起初,她的动作生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但当第一个孩子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出“谢谢”,并用脏兮兮的小手接过食物,狼吞虎咽时…… 尼古拉丝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那孩子因吞咽而鼓动的细小喉咙,紫眸中有什么东西轻轻闪烁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像冰封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温暖。 一种与她空白的记忆中那种冰冷的、毁灭性的力量截然相反的,纯粹的、给予的温暖,顺着指尖,悄然流淌过她的四肢百骸。 她分发食物的动作渐渐变得自然,甚至会在某个特别瘦小的女孩差点摔倒时,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 李维斯将尼古拉丝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评估着: 共情与施善带来的正向反馈,正在软化她因失忆和创伤而筑起的心防。 很好。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次“治疗之旅”将按计划圆满结束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角落里的一个小团体,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几个年纪稍大、看起来像是孤儿中“头领”的孩子,他们围着一个更加瘦小的身影。 而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孩子—— 约莫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头发是一种缺乏光泽的、接近灰白的浅金色,乱糟糟地打着结。 她对路过的所有人高喊: “有没有人认识我的爸爸妈妈?” “我叫纳格(Nug),我和他们走散了!” 她小脸脏得看不清原本容貌,唯有一双眼睛大得出奇,瞳孔的颜色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纯粹的漆黑,几乎看不到一丝眼白,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脖子上挂着一根粗糙的麻绳,绳子上串着一枚戒指。 一枚黄金打造的、样式极其简约的素圈戒指,只有一个装饰花纹。 在阳光下反射着熟悉的光芒。 李维斯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那枚戒指……他绝不会认错! 正是他当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亲手打造的那十枚女戒中的一枚! 是他确认无用后,亲手扔进灾变中心那道即将消散的能量裂隙中的九枚之一! 第14章 小纳格找爹妈 李维斯当初日日摩挲,对那黄金的成色、戒圈的弧度、乃至内壁刻刀留下的细微痕迹都了如指掌! 更重要的是,此刻那枚戒指在阳光下,竟隐隐流动着一层极淡的、非自然的辉光。 仿佛被某种力量精心呵护着! 而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纳格? 李维斯的脑海中如同劈过一道闪电,瞬间链接起游戏过场cg中尼古拉丝失控时无意识低语的那个名字。 《诸神之名》游戏中期,那个以“死亡”与“腐烂”为权柄、给玩家带来无数麻烦的BOSS之一—— “食尸鬼之主”纳格(Nug)!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以一个小女孩的姿态?!还被在情人岛的孤儿堆里?! 游戏里可完全没有这段剧情! 而且……她的双生花耶布又去哪里了? 纳格(Nug)。 耶布(Yeb)。 这两个名字如同诅咒般在他脑海中回荡。在《诸神之名》的游戏设定里,她们是莎布·尼古拉丝在后期一次重大的失控中,其“黑暗丰穰”权能发生畸变,意外催生出的“双生子嗣”,象征着“死亡”与“腐烂”的具象化。 她们本应在游戏剧情推进到中盘,主角团队已经初步成长起来时,才作为难缠的精英BOSS登场,是玩家们又爱又恨的“装备提款机”。 纳格和耶布作为尼古拉丝失控权能催生出的“子嗣”,应当诞生时候,就是成年女性的形象,面容妖冶,眼睛里带着邪神独有的刁钻智慧。 头发总是像蛇一样纠缠在一起,黑白对比分明,打打闹闹却又形影不离。 可现在……时间线彻底混乱了! 纳格不仅提前出现了,而且是以一个幼年体的形态! 难道是因为尼古拉丝这次冲击十阶的失败,其泄露的权能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异变,才使得本应在未来诞生的“子嗣”,以一种不完全的、早产儿般的形式,被提前“催生”了出来? 就像那些在灾变中疯狂滋长又瞬间枯萎的植物? 李维斯感到一阵眩晕,混杂着荒诞的兴奋和冰冷的恐惧。 兴奋在于,他可能是唯一知道“纳格”真正来历的人,掌握了连游戏内部设定集都未曾记载的秘密。 恐惧在于,这种未知的变数,完全超出了他原本的计划。 “要是能上论坛发个帖……” 一个近乎戏谑的念头闪过李维斯的脑海,带着穿越者独有的、与这个残酷世界格格不入的黑色幽默。 标题就叫—— 《惊了!黑山羊之母的崽提前刷出来了,还是萝莉形态!》 底下肯定一堆人喊“楼主P图狗’、“求任务触发坐标”…… 这荒谬的联想让他嘴角几乎要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但立刻被更深的凝重压下。 论坛、玩家、攻略……这些都属于那个已经遥不可及的过去。 在这里,他是孤身一人的赌徒,每一个变数都可能意味着满盘皆输。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李维斯的理智。 他死死盯着那个自称纳格的小女孩。 看着她用那双过于清澈、却隐隐透着非人质感的眼睛,执拗地追问着每一个路过的大人,寻找着她那对名字未知、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世俗户籍系统中的“父母”。 负责维持秩序的人员显然已经应对过多次,脸上带着无奈而又公式化的同情,弯下腰耐心解释: “小纳格,我们已经查过很多次了,真的没有找到你爸爸妈妈的信息。” “你要相信我们,先在这里好好生活,好吗?” 纳格的小嘴瘪了瘪,似乎要哭,但最终没有眼泪,只是更紧地攥住了胸前的戒指,仿佛那是她与“家人”唯一的联系。 李维斯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尤其是在尼古拉丝面前。 尼古拉丝正将最后一块黑麦面包递给一个小女孩,看着她如同受惊的小兽般飞快地接过,塞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那丝因给予而泛起的微光尚未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名状的茫然。 这片土地上的痛苦如此赤裸和庞大,与她空白的内心形成了诡异的共鸣。 让她感到一种溺水般的窒息。 李维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细微变化。 时机恰到好处。 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尼古拉丝微凉的手,指尖在她手背那枚金戒上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某个锚点。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用北境语说道: “好了,我们带来的东西都分完了。你看,他们暂时……还需要更多。但我们今天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李维斯引导着尼古拉丝的视线,掠过那些依旧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孩子,最终落回到自己脸上。 “这里的气息对你恢复不利,我们该回去了。” “下次……等我们准备得更充分些,再多带些东西来看他们,好吗?” 尼古拉丝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目光有些涣散地从那些孩子身上收回。 她确实感到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有一种精神被抽空的感觉。这片废墟勾起的未知恐惧与目睹的悲惨现状交织在一起,让她本能地想要逃离。 她点了点头,几乎是依赖性地靠向李维斯,低声道: “……好。” 李维斯心中稍定,暗自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步伐稳定,刻意用身体挡住了尼古拉丝可能望向角落的视线。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片临时安置点的边缘时,李维斯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仪器,再次“无意”地扫过了那个角落。 自称纳格的小女孩依旧站在那里,浅金色的头发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黯淡。 她不再向大人追问,只是用那双纯黑得近乎诡异的眼睛,静静地、直勾勾地看着李维斯和尼古拉丝离去的背影。 只有着纯粹的向往。 好像在看自己的幻想中的【恩爱父母】。 李维斯的心脏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小船缓缓驶离情人岛东岸。 尼古拉丝靠在船舷上,闭着眼,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侧脸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李维斯坐在她身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片逐渐远去的废墟。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距离,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 纳格…… 她现在这副无人认领、蜷缩在废墟角落的可怜模样,莫名地触动了他记忆深处某个画面—— 那是他在游戏资料片里看到的,关于失忆后的莎布·尼古拉丝最初流落荒野的片段剪辑。 一样的茫然,一样的无依无靠,像被遗弃的精致人偶,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李维斯心底滋生。 并非同情,更像是一种……基于信息差的、微妙的移情。 他知道纳格未来的可怕。 但也“目睹”了她此刻的“诞生”与无助。这只不应存在的、错位的雏鸟,因他间接改变的历史而提前降生于世,却被遗弃在命运的垃圾堆里。 或许…… 李维斯的目光幽深。 下次再来捐赠的时候,可以稍微关注一下。 这个念头并非出于善意,而更像是一种对“重要剧情物品”的本能收集欲,以及一种将不可控因素置于视野范围内的谨慎。 他需要观察,需要了解这个变数将如何发展。 在确保尼古拉丝绝对安全、绝对可控的前提下,适当接触纳格,也许能获得意想不到的信息。 甚至…… 是一张潜在的牌。 第15章 【信徒】的笔 日子在新居中缓缓流淌,如同窗外港口潮汐,规律而平静。 然而,李维斯敏锐地察觉到,尼古拉丝身上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不再像最初那样,会下意识地靠近窗边眺望港口,反而会有意无意地背对那个方向。 有次深夜,李维斯被一阵压抑的、仿佛陷入梦魇的细微呜咽惊醒。 侧脸发现尼古拉丝蜷缩在床角,额头渗出冷汗,手指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仿佛在抵御某种无形的恐惧。 他轻声唤醒她。 她只是茫然地摇头,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觉得“那片海……很重,很吵”。 李维斯心中了然。 这间虽然温馨但距离灾变旧址并不算遥远的小屋,其环境仍在持续刺激着尼古拉丝受损的精神。 那些声音和气味,如同无形的针,不断刺探着她记忆的禁区,阻碍着她的“恢复”,也动摇着他辛苦营造的安宁假象。 这不行。 两人对坐用餐时,李维斯放下汤匙,语气平静却坚定地开口: “尼古拉丝,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尼古拉丝抬起头,紫眸中带着询问。 李维斯没有提及那些细微的观察,只是用充满关切的口吻说道: “这里离码头还是太近了,晚上总有些吵闹,海风也湿冷。” “我看对岸那片新建的住宅区,地势高些,也更安静,视野开阔,能看见整个海湾的日出。对你的身体恢复应该更好。” 他刻意避开了“情人岛”方向,只强调“整个海湾”和“日出”这种积极意象。 尼古拉丝沉默了几秒,没有问原因,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紫眸中甚至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她低声应道: “好。听你的。” 这个决定做得果断,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经济压力。 购置这处小屋已几乎耗尽李维斯的积蓄,再换一处更优地段、条件更好的房产,所需的金币数额令人窒息。 李维斯没有犹豫,他开始更疯狂地压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文书室的工作被他效率提升到极致,以便挤出时间承接更多私活: 替商会誊写复杂的长篇合同,为即将出航的船长整理晦涩的航海日志,甚至利用对港口规则的熟悉,为一些试图合规经营的小商人提供付费咨询…… 生活中的开支也被他精打细算。 以前偶尔会给自己买的一小杯劣质麦酒省下了,午餐也常常是自带的最便宜的黑面包夹一点咸肉。 但在尼古拉丝的饮食和用药上,他却从未吝啬。 依旧保证她能有新鲜的果蔬、适量的蜂蜜和阿斯克勒庇俄丝开具的、价格不菲的特效药材。 然而,仅靠这些零散收入,仍是杯水车薪。 李维斯知道,他必须开辟更稳定的财源。 深夜,当尼古拉丝睡下后,他再次坐到了书桌前,摊开了粗糙的稿纸。 既然《诸神之名》是一个3A大作,那么主角和其他NPC自然有一条完整可视化的升级路线。 特别是升级需要闯过的副本,更是游戏的重中之重。 李维斯想起了《诸神之名》游戏中的一个独特设定: 某些蕴含着强烈意念、世界观完整或触及特定权柄法则的书籍等艺术作品,有可能在现实中形成独特的【晋阶副本】。 与随机出现、充满不可控风险的【能量裂隙】不同,这种由书籍衍生的副本,其规则和挑战往往与书籍内容紧密相关。 超凡者可以主动选择进入,进行更具针对性的历练。 这个副本入口,只是游戏中的极小部分,甚至作为搞笑彩蛋,在游戏的灭世背景下作为轻松的精神解药存在。 游戏的主角洛基的晋阶途径中,只有第三阶时依靠了【书籍副本】。 其他时候都是不断地打怪升级,或者直接寻找对应属性的【能量裂隙】嗑药晋升。 但是,李维斯却很偏爱这个设计。 每次进入新地图的时候,总爱在里面地毯式搜索,就为了看看有没有触发【书籍副本】的可能。 他清晰地记得游戏中的每一本书,与现实世界不同,都是游戏制作组工作人员自己编写的书籍名称和小故事。 由此,李维斯确信—— 他脑海中那些源自另一个世界的、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的故事内核,拥有形成副本…… 甚至,被某些高位存在选中的潜力。 李维斯提起笔,在纸张开篇笔画锋利地写下两个字—— 【信徒】。 是他早已想好,直到这个时刻才彻底落定的笔名。 李维斯选择的第一部正式作品,并非纯粹的冒险故事,而是一部经过他精心改编、融入了此世背景的—— 《局外人》。 故事主角默尔索成了一个在港口法庭工作的、对一切都感到疏离的年轻书记员。 因一次“不合常理”的杀人事件被审判,最终因“在母亲葬礼上没有哭”而被视为灵魂空洞的怪物判处极刑。 李维斯着重刻画了默尔索与整个喧嚣、虚伪世界的隔阂。 那种置身事外的冷漠下,是对生命本质孤独的深刻体认。 一旦陷入与前世回忆的链接,李维斯便太过于专注了,以至于他忽视了在昏黄跳跃的灯光下,笔与纸张像两个孤寂的灵魂不断地相撞摩擦,这种有节律的咚咚声,多像挣扎的心跳。 尼古拉丝捕捉到了异常的响动,细密的睫羽颤动着分开。 她缓缓起身,赤裸的双足踩在地上,站在李维斯的身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捡起了被李维斯碰撞在地上的稿纸册子。 这是一篇没有作者署名的小说。 只是看字,尼古拉丝能分辨出它出自李维斯。 起初只是好奇,但很快,她被那冷冽又充满力量的文字吸引,坐在窗边,就借着饱满的月光,静静地读完了整个故事。 那是关于一个被遗弃在沙漠废墟中的少年,如何利用对古老机关和人性弱点的洞察,一步步掌控整个地下水源,最终成为阴影中无冕之王的故事。 故事里没有超凡力量,只有智慧、忍耐和近乎冷酷的决心。 尼古拉丝放下稿纸,久久沉默。 她抬起眼,望向正在书桌前忙碌的李维斯背影。 那个平日里温和、甚至有些隐忍的“恋人”形象,与故事中那个心思缜密、手段果决的主角身影,在她脑海中缓缓重叠。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李维斯平静外表下,那如同深海暗流般的巨大野心和执行力。 这种认知没有让她恐惧,反而在她空白的内心深处激起一种奇异的共鸣。 她自身那破碎的记忆碎片里,似乎也残留着某种属于强者的、制定规则而非遵守规则的逻辑印记。 李维斯的内在特质,与她潜意识中的某些碎片产生了隐秘的契合。 “这个故事……” 等到李维斯从类似“心流”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抬眼就面对着尼古拉丝那双不知看了他多久的紫色眼眸。 她轻声问道: “是你写的?” 李维斯自然能认出自己的手稿,他没有否认,擦干手上的墨渍,走到她身边,语气带着一丝自嘲: “胡乱写的。是不是……太阴暗了?” 尼古拉丝摇了摇头,紫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不。很真实。像……真正的你。”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你心里,藏着风暴。” “而且,我想看看你今晚写的另一个故事。” 第16章 局外人 尼古拉丝的话一字化作一锤,精准连续地敲在李维斯心上。 这意味着,他之前那本主角身处底层、却拥有惊人意志和计算能力,在绝境中步步为营的故事,并没有让尼古拉丝恶心抵触。 她甚至想要看他“今晚写的另一个故事”。 他猛然意识到—— 写作似乎不仅是他赚钱和未来布局的工具,更成了向尼古拉丝展露真实内心的窗口,而这种展露,意外地获得了她的理解和…… 认可。 李维斯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书桌前,从一叠稿纸的最上方,取出了那份墨迹尤新的手稿。 标题处,“局外人”三个字写得冷静而疏离,署名位置,则是那个他思虑良久才定下的笔名—— “信徒”。 他将稿纸递给尼古拉丝,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交付软肋的郑重。 “这个……可能更……沉闷些。”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尼古拉丝接过稿纸,紫眸在跳跃的油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她不再说话,低头沉浸到文字构筑的世界里。 李维斯没有打扰她,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港口沉沉的夜色和零星灯火,内心并不平静。 将《局外人》这样的作品交给尼古拉丝,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它撕掉了他精心维持的、“为生存奋斗的普通恋人”的伪装,或许会暴露他内心深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和冷硬的理性内核。 她会如何反应? 厌恶?畏惧? 还是……像看穿一个怪物般审视他?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尼古拉丝翻动稿纸的细微声响。 李维斯注意到,她的阅读速度很慢,有时会在一段话上停留很久,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墨迹,仿佛在触摸文字背后的情绪。 当她读到默尔索在母亲葬礼上没有流泪,因而在法庭上被检察官抨击“灵魂空洞”时,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当她读到默尔索最后在牢房中,面对神甫的狂热布道,只感到厌烦和“阳光的灼热”时…… 她甚至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叹了口气。 终于,尼古拉丝读完了最后一页。 她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良久,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飘忽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我是说默尔索……好像活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看得见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听得见所有的声音,但……感觉不到。” 她抬起眼,望向李维斯,紫眸中不再是平日的茫然或依赖。 而是一种深切的、近乎悲悯的理解: “千万年的日出日落……人类的喧嚣来来去去,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热闹是他们的,孤独……才是永恒的底色。” 她停顿了一下。 纤细的指甲轻轻点着稿纸上力透纸背的【信徒】笔名,眼中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 “可是……你为什么叫自己【信徒】?” “这个故事里……” “”并没有神。” 尼古拉丝轻言片语,就让李维斯的瞳孔颤动如朝圣者。 他没想到尼古拉丝的理解会如此精准,直抵核心。 她不仅看懂了默尔索的孤独,更感受到了那种源于存在本质的、无法融入任何群体的疏离。 而这种感受,似乎与她自身作为“失忆外神”、与这个凡人世界之间的巨大鸿沟,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共鸣。 尼古拉丝的困惑也正在于此—— 一个描绘“无信仰”状态的故事,作者却自称“信徒”。 李维斯走到她身边,没有直接回答关于笔名的问题,而是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默尔索并非没有感觉。他只是……” “无法按照别人设定的规则去感觉。母亲的死亡是事实,阳光的灼热是事实,他自己的存在……也是事实。” “他拒绝用眼泪和忏悔来表演悲伤,拒绝用对来世的幻想来逃避此生最终的虚无。这或许……也是一种坚持,一种只忠于自身感知的、绝望的【信仰】。” 他的话语,既是在解读默尔索,也是在隐约剖白自己在这个危险世界中的生存哲学—— 不寄望于虚妄的救赎,只忠于对现实的计算和自身的目标。 尼古拉丝静静地听着,紫眸中的困惑渐渐化为一种更深邃的了然。 她似乎透过李维斯的解释,触及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她没有评价这种“信仰”是对是错,只是轻轻重复了一遍: “只忠于……自身的感知。” 这次阅读,更像一次无声的灵魂交锋。 尼古拉丝没有因为故事内核的冷峻而疏远李维斯,反而因这种意外的“理解”而对他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充满欲望的凡人,而是一个同样在孤独中挣扎、并试图以自己方式坚守某种东西的复杂灵魂。 这反而让她潜意识中对李维斯那种“非我族类”的隔阂感,微妙地减弱了。 次日,李维斯便将《局外人》的手稿精心誊抄整理。 以“信徒”的笔名,通过隐秘渠道投递给了港口那家背景复杂、以敢于刊登争议作品闻名的【海鸥书局】。 他知道这步棋的风险,这部作品的思想内核与此世主流价值观格格不入,极易引来争议甚至敌视。 但尼古拉丝的理解给了他一种奇异的勇气。 或许,正是这种“不同”,这种触及本质孤独的描绘,反而有可能引起某些高位存在的注意? 他需要赌一把。 投稿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为了缓解焦虑,也为了兑现带尼古拉丝“散心”的承诺,李维斯顺便带她去了港口集市。 集市喧嚣依旧,但尼古拉丝似乎不再像初来时那般畏缩。 她跟在李维斯身边,目光好奇地掠过各种摊位。 在一个售卖手工泥偶的摊位前,她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个手指粗糙的老匠人,正灵巧地捏制着各种造型朴拙的小动物。 尼古拉丝看得入神,紫眸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李维斯心中一动,掏出几枚铜币,对老匠人说: “老人家,能借您的工具和一点泥料,让她试试吗?” 第17章 “食尸鬼之主”觉醒一阶 老匠人看了看举止亲密、氛围幸福的青葱小情侣,像是与年轻自己面对面,心情愉悦间,爽快地答应了。 他递来一小块湿润的陶泥和一把最简单的刻刀。 尼古拉丝伸手接过,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和柔软泥土的瞬间,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甚至没有过多思考,只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手指便动了起来。 动作起初有些生涩,但很快变得流畅、精准。 刻刀在她指尖仿佛拥有了生命,削、刮、压、挑…… 动作如行云流水。 她没有参照任何模型,只是偶尔抬眼看一下站在身旁的李维斯,目光在他脸部的轮廓、眉眼的弧度上短暂掠过,然后便低头专注于手中的泥块。 李维斯屏息凝神地看着。 只见那块不起眼的泥胚,在尼古拉丝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先是模糊的头部轮廓,接着是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甚至是李维斯习惯性微微蹙起的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尼古拉丝思考了一会儿。 纤细的手指压在刀尖,缓慢而郑重地改了改,让泥人的眼神变得像她脑海中睁眼初见李维斯时候,永远不忘的缱绻温柔。 一个栩栩如生、神形兼备的李维斯头像,在短短时间内,呈现在她掌心! 放下刻刀,尼古拉丝郑重地双手捧起泥偶展示给李维斯看。 她以极快的速度与与手中的mini李维斯对视,竟然偷偷红了脸。 老匠人看得目瞪口呆,对泥偶灵动的神态连连称奇: “老天!小姐这手艺……神了!简直是天生的匠人!” “不、应该说是天生的艺术大家!” 老匠人的眼里充满了羡艳,忍不住好奇地打量李维斯,想看看这小伙子除了容貌以外,还有什么特殊的优点,竟然能让泥塑行业祖师奶奶女娲追着喂饭的女孩子眷顾他。 尼古拉丝自己也有些怔忡,看着掌心那个酷似李维斯的泥偶,紫眸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奇异的成就感。 她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李维斯心中骇浪翻涌。 不愧是九阶超凡者,尼古拉丝的各种天赋都极其出色! 李维斯与泥偶遥望,要不是亲眼见到制作过程,他甚至差点以为眼前几乎可以拿去参加“超写实”雕塑比赛,和前世的著名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碰一碰的雕塑,是由她第一阶超凡能力“形态塑造”的权能直接生成的! 不过…… 艺术作品是艺术家灵魂世界的一部分投影。 李维斯不曾想过,在尼古拉丝眼里,他竟然当真是个温柔的人吗? 他强压下震惊,脸上露出惊喜又自豪的笑容,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那套最好的刻刀和一大块上等陶泥,又郑重地将尼古拉丝的“作品”装好放在盒子里。 灭世BOSS尼古拉丝亲手制作的雕塑。 所有游戏角色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拥有。 李维斯的心脏怦怦跳动。 他从未感觉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如此特殊。 “送给你。” 他将工具和材料递给尼古拉丝,语气充满鼓励: “你在这方面有惊人的天赋。不如说,是进入了【神】的领域,以后在家,可以多一个消遣。” 就在李维斯和尼古拉丝在集市上因为泥偶而关系更进一步时,远在幻海湾情人岛,那个被李维斯留意到的“变数”纳格,也在努力生存。 纳格穿着捐赠来的、虽然陈旧但干净不少的衣物,混在一群孤儿中,排队领取着零星运抵的救济食物。 她依旧紧紧攥着脖子上的那枚金戒指。 但不再像最初那样逢人便问父母,只是用那双纯黑的眼睛,沉默地观察着一切。 然而,怀璧其罪。 那枚质地纯正的金戒指,早就引起了孤儿中几个年纪稍大、性情蛮横的男孩的注意。 一枚金子能换不少物资,甚至能离开已经变成废墟的情人岛,去其他码头租房改命。 在废墟角落,纳格被他们堵住了。 “小丫头,把脖子上的玩意儿交出来!” 为首那个脸上带疤的男孩恶狠狠地说。 纳格紧紧捂住戒指,瘦小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但黑眸中却闪烁着执拗的光。 她坚定地摇头,向后退去。 这枚戒指是她和“父母”唯一的联系,她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诉她—— 她有家人,有父母。 她需要去找到他们! 这是她诞生的使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个男孩上前抢夺,粗暴地拉扯她脖子上的麻绳。 就在挣扎推搡中,纳格被猛地推倒在地,额头撞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剧痛和濒死的恐惧,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她体内某个沉睡的开关! 纳格甚至没有发出哭喊,只是蜷缩在地上,沾满鲜血和泥土的小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身旁一具早已腐烂、只剩下零星羽毛和枯骨的海鸟尸体上。 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具鸟骨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关节处发出“咔咔”的轻响,空洞的眼窝里亮起两点微弱的、惨绿色的磷火。 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展开破碎的骨翼,发出一声无声的、却让灵魂战栗的嘶鸣。 猛地扑向那个动手的男孩! 有鬼! 几个男孩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逃窜。 那具鸟骨追了几步,便耗尽了力量,哗啦一声散落在地,磷火熄灭。 纳格瘫坐在废墟中,小脸上血迹斑斑,黑眸中充满了惊恐和茫然。她看着地上散架的鸟骨,又看看自己沾血的手。 脑子里突然多了一点认知。 她好像觉醒了什么超凡能力—— 一阶超凡权柄【控尸】。 只要是体型比纳格小的尸体,都能在她的手上成为傀儡。 她还是太幼小了。 拿到这样的权柄,不是喜悦也不是激动,完全不知该怎么使用。 她模仿着其他孩子的行为,指挥着鸟骨重新聚集起来,给她跳了一小段舞。 纳格擦了擦伤口,试图自己哄好自己的情绪。 她也是第一次玩家家酒。 但她左看右看,再找到了另外两只大大的其他鸟类的尸体,想拼出个“一家三口”。 她摸了一手腐败的粘液,却怎么也没法给自己的骨头小鸟凑出一对爸妈。 第18章 工作的坦白局 转眼间,李维斯与尼古拉丝住进新的临海小屋已逾半月。 预想中磨合期的磕绊并未出现,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近乎异常的平静与默契。 或许是因为共同经历过生死边缘的“重大变故”,无论是李维斯刻意维持的包容,还是尼古拉丝失忆后展现出来的体贴,都让他们对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琐碎—— 诸如口味咸淡、物品摆放等事情,抱有一种超然的漠然。 争吵的土壤未曾开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共识: 眼下的安宁,已是劫后余生最珍贵的馈赠。 由于尼古拉丝在做饭这件事情上始终没什么天赋,家务大多被李维斯无声地包揽,从清晨煮好的燕麦粥,到傍晚收拾整齐的灶台。 尼古拉丝则大多时间静坐窗边,翻阅李维斯为她搜集的各类书籍。 从植物图鉴到帝国风俗志,紫眸中的茫然日渐被一种沉静的思索取代。 当然,作为灭世BOSS之姿,尼古拉丝永远不会放弃挑战困难。 一日清晨,李维斯刚刚醒来时,睁开眼睛的瞬间,又嗅到了熟悉的糊味。 尼古拉丝正站在灶台前,带有一丝怀疑人生的神情,呆呆地望着一个铺着干净纱布的盘子。 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块形状不甚规则的小饼干。 边缘有些参差,色泽深浅不一,明显带着过火的焦黑。 “起来了?”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尝试后的赧然,以及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按照书上的方子试了试。好像……火候还是没掌握好。” 李维斯注意到她鼻尖沾着的面粉。 他没有立刻去评价饼干的成败,而是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手巾,浸湿一角,轻轻替她擦拭掉那点痕迹。 “闻起来很香。” 他语气温和,目光落在那些“饱经沧桑”的饼干上,拿起一块焦痕最浅的,小心地掰下一角放入口中。 甜味之下,确实带着明显的焦苦,但他咀嚼得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比我想象中厉害得多。” 尼古拉丝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在确认这不是敷衍的安慰。 见他神色坦然,甚至又拿起第二块,她紧绷的唇角才微微松弛,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书里说……恋人之间,分享食物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她一本正经,微微摇头晃脑,突然严肃得像李维斯前世见过的那些老学究: “还有……适当的社交,融入对方的生活圈子,也很重要。” 李维斯心中微动,意识到她正在将书本知识付诸实践。他咽下饼干,顺势问道: “哦?那我的尼古拉丝,是有什么社交计划了吗?” 尼古拉丝指了指盘子里的饼干: “我看你每日早出晚归,工作辛苦。这些饼干虽然不好看……” “但我想,或许可以让你带去、给你的同事们尝尝?算是……嗯,一份心意。” 尼古拉丝理了理自己的黑色发丝,她已经用一根白色的发带将其扎好,得体又优雅,很适合去拜见别人。 显然,李维斯对饼干的认可,给了她勇气。 她在尝试履行一种“女友”的社会角色,用她理解的方式,想要融入他的世界。 灭世的“黑山羊”好像在学着爱他。 这种认知让李维斯欣喜欲狂。 然而他并非只将自己的人生游戏打出这样的成就值,就甘心闭眼的玩家。 李维斯享受这种维持弥天大谎的感觉,不希望“走钢丝”的生活立即结束。 他笑了笑,也不顾其他饼干的焦苦,直接一块接着一块,细细地呑嚼下肚。 他的同事们…… 怎么配吃尼古拉丝亲手做的饼干? 让尼古拉丝接触除了阿斯克勒庇俄丝这个医生以外的其他人,完全不在李维斯的计划之中。 “摆渡人盟会”绝非善地。 准确地说,绝非善船。 那事一艘停泊在专属码头、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钢铁船舶,如同匍匐在海边的沉睡巨兽,沉默地横亘在两人面前。 船体漆成暗沉的蓝黑色,与浑浊的海水几乎融为一体,唯有吃水线以上部分,残留着海浪侵蚀留下的斑驳锈迹,如同巨兽身上愈合又撕裂的陈旧伤疤。 它太高大了,仰头望去,船首直插浓雾深处,一共十二层甲板,层层叠叠,压迫感十足。 每一层都隐约可见不同的徽记和武装人员的身影,代表着“摆渡人盟会”内部盘根错节的十二支势力,从底层的嘈杂混乱到上层的森严寂静,等级分明。 他所在的文书室,虽只是这巨兽庞大身躯末梢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胞,却也绝非尼古拉丝这样,在“档案”中显得纯净无害的存在应该接触的。 既然尼古拉丝隔了这么久,开始关心他的工作环境,作为“好男友”他必须坦诚,但更需要一定的引导。 李维斯主动拉住尼古拉丝愈发柔软的手,特意带着她,绕到了港口一处地势较高的观景台。 朝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流光的碎金,而在那一片暖色尽头,那艘通体黝黑、线条冷硬的十二层巨轮,正沉默地矗立着,巨大的阴影投在海面上,宛如一头随时会苏醒攫取生命的深渊海怪。 “看那边。” 李维斯指着那艘大船,声音平静: “那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摆渡人盟会】组织的总部。” 尼古拉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连朝阳的熹光都无法温暖那艘船冰冷的金属外壳,反而衬托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压迫感。 她的紫眸微微眯起,倒映着那庞然大物,脸上没有寻常人应有的惊叹或畏惧,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 熟悉感? 仿佛潜意识里,对这种充满力量与秩序感的造物并不陌生。 李维斯没有错过她这一闪而逝的异样,但此刻他更需要推进自己的计划。 他刻意用了“组织”这个模糊的词,然后指向巨兽腹部最底层,一个靠近水面、不断有小型驳船和工人进出的舱门: “我的办公室就在那儿,第一层。” “因为帮组织谈下来了一个大合同,我现在也搬到里面去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坦然的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主要负责处理一些文书账目,清点、登记货物,和数字打交道。算是……文职工作。” 他侧过头,看着尼古拉丝的眼睛,尽可能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就像你看的那些书里,帮商人管理仓库和账本的书记员。” “只不过,我们的生意……比较特殊,接触的人和货,可能不那么循规蹈矩。” “里面的人,包括我的那些同事,背景都很复杂。有些人,可能手上沾着血;有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里不是个……适合友善交往的地方。” 第19章 亘古不灭之誓 “我明白。” 良久,尼古拉丝轻声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立场却异常清晰。 “这些天看的书里,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组织。它们像丛林里的藤蔓,缠绕着光鲜的树干,汲取养分,也带来阴影。” 她转过脸,看向李维斯,眸中没有了最初的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理解的平静。 “混乱与秩序并存,光与影交织,这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不是吗?” 她微微歪头,发梢被风拂动: “我只是没想到,你每日要深入那样的……地方。”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李维斯掌心因长期握笔和偶尔协助搬运重物留下的薄茧。 “所以,比起饼干是否合口味,我更关心……” 她顿了顿,紫眸凝视着他,带着纯粹的担忧: “你在那里,是否安全?” 李维斯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悄然落地。 尼古拉丝的反应比他预想中更为理智和通达,她并未因他身处灰色地带而恐惧或疏离,反而将关切的核心落在了他的安危上。 “大部分时间很安全。” 李维斯语气肯定,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只是个处理文书的小人物,不参与那些……刀口舔血的争斗。就像码头上最普通的会计,只和数字、货单打交道。” “而且……” 他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正因为我们的生意特殊,组织内部反而更强调规矩和保密,轻易不会让外人接触核心。”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主动带同事来家里,你也……” “我不会去的。” 尼古拉丝立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回避: “那里……奇怪的气息很重,我不喜欢。我会在家好好待着,看书,或者试试新的点心配方。” 她似乎彻底打消了融入他工作圈子的念头,将“家”划定为自己唯一安心驻守的堡垒。 这份基于直觉的疏离,正中李维斯下怀。 返程的路上,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海风似乎也变得柔和,吹散了先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回到临海小屋,窗台上那盆蓝宝石铃兰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绿意盎然。 尼古拉丝主动去烧水泡茶,动作已经由生疏而变得行云流水,甚至有一丝舞姿的优雅。 李维斯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某个念头愈发坚定。 他走到自己那个简陋的行李箱旁,从最底层的夹层里,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黄铜钥匙和一张薄薄的、印着摆渡人盟会徽记的储蓄凭证。 这是组织内部发放的、不记名的薪资卡,可以在盟会控制的几个钱庄支取他数月来积攒的大部分薪水和奖金。 “尼古拉丝。” 他轻轻唤道。 尼古拉丝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用廉价茶梗泡制的茶水转过身。 李维斯将钥匙和储蓄凭证递到她面前,语气平常得像是在递过一把蔬菜: “这个你收着。以后家用的开支,需要买什么书、什么食材,或者你想添置些什么,可以直接从这里面取用。” 尼古拉丝的目光落在凭证上,紫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有去接,而是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摇了摇头。 “不,李维斯。”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这是你辛苦工作换来的。我……我不能拿。” “我们之间,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李维斯试图将凭证塞进她手里: “你现在需要静养,我不想你为这些琐事烦心。” 尼古拉丝的手微微后缩,避开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李维斯的眼睛,那深邃的紫色眼眸中,清澈得映出他有些执拗的神情。 “我相信你。” 她一字一顿,用与李维斯口音愈发相近的帝国语,说出了最重的承诺: “我相信你会安排好一切。这些东西,放在你那里,和我这里,没有区别。” 她不是客套,也不是矫情。 那眼神纯粹而坦然,是一种超越了物质依赖的、全然的情感托付。 在她空白的认知里,“李维斯”这个名字,比他所能给予的任何物质保障都更具分量。 李维斯的手顿在半空。 一种混合着愧疚、庆幸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涌上心头。 他收回手,将钥匙和凭证紧紧攥在手心。 仿佛攥着一团火。 “好。” 李维斯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那我向你保证,尼古拉丝。” 他凝视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话语如同誓言,敲打在寂静的房间里: “我会用我所能付出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为你写下一个亘古不灭的故事。” “我努力工作,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现在,和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所以,请让我负担起这一切,好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半是表演,半是此刻复杂心绪下真实的冲动。 尼古拉丝微微一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重誓言所触动。 她看着李维斯眼中那几乎要灼伤人的亮光,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李维斯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脆弱: “其实……我有时候会害怕。” “害怕?” 尼古拉丝困惑地眨了眨眼。 “害怕……等你完全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李维斯垂下眼睑,声音低沉下去: “害怕你会想起北境的极光,想起家乡的玻璃花房,想起……或许在那里等待你的人。” “然后,你会后悔现在的一切,想要离开……” 尼古拉丝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露出被冒犯或是不耐烦的神情。 她走到窗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盆蓝宝石铃兰最顶端那枚含苞待放的花蕾。 然后,她转过身,举起那根手指,指尖仿佛沾染了窗外阳光和植物的生机,对着李维斯,用一种近乎宣告的、简单直白的语气回应: “你看,它在这里,长得很好。” 她的紫眸清澈见底,倒映着整个港湾的蔚蓝与李维斯怔忡的身影。 “我哪里也不去。” 第20章 废墟中的造船带师 李维斯第一次主动亲吻了尼古拉丝的眼睛。 一种激情驱使着他,让他像个主动舔舐辐射元素的疯子。 明明知道越是靠近,就越会被注定毁灭的未来从皮到肉腐蚀殆尽。 还是这么甘之如饴。 尼古拉丝那句“我哪里也不去”,比起一颗让李维斯从此安宁的定心丸,更如同世界上最高效的催化剂…… 让李维斯心中那份躁动的野心,前所未有地灼烧起来。 灭世BOSS给他的弥天大谎,给予了第一阶段的精神奖励。 他已经彻底改变了尼古拉丝的剧情线。 她已经失忆,但没有在世界的恶意里流亡。 李维斯得到的,是一种高维生物一般操控他人命运的快乐。 在尼古拉丝这里获得的信心与安宁,让他更有底气去面对游戏剧情的波澜与变数。 是时候再去观测一下“食尸鬼之主”了。 几天后,一个合适的时机,李维斯再次租船前往幻海湾情人岛东岸。登岛之前,他小心地取下了自己的戒指。 名义上,依旧是向幸存者捐赠一些物资,这次他准备了几包更耐储存的豆类和粗盐。 废墟上的生活似乎形成了一种残酷的秩序。 临时安置点扩大了些,但绝望麻木的气息并未减少分毫。 李维斯将物资交给负责分发的人,目光便如同最敏锐的猎犬,开始在残垣断壁和稀疏的人影中搜寻那个特殊的目标。 可是,几乎把路过的猫狗面相都比对了一遍。 他还是没有看见纳格的小小身影。 李维斯的脚步移动,越来越远离人群,直到沿着海岸线,才在一处偏僻海湾找到了纳格。 小女孩的身影比上次见到时更加孤寂。 她并没有像其他孤儿那样去排队领取今日份那点可怜的黑面包,而是蹲在潮水边缘的礁石间,专注地忙碌着。 李维斯悄无声息地靠近,眼前的情景让他瞳孔微缩。 纳格面前,散落着几具海鸟和小型海洋生物的骸骨。 它们被以一种极其粗糙却隐隐透着某种诡异规律的方式拼接在一起。 用坚韧的海藻和不知从哪找来的细铁丝缠绕固定。 竟隐约构成了一艘……巴掌大小、结构扭曲的“小船”的雏形。 更令人心悸的是—— 在她身旁,还有两三只体型更小的、残缺不全的鼠类或鸟类骨架,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僵硬的姿态,缓慢地挪动着,将一些更细小的骨头和贝壳“搬运”到她的脚边。 她竟然真的在尝试“造船”! 而且,是利用她刚刚觉醒的、那微不足道的一阶【控尸】能力,驱使着微型骸骨充当劳力! 李维斯的头发被海风微微吹起。 他的眼神中一半是羡慕,一半是嫉妒。 他分明清楚—— 哪怕只觉醒了一阶超凡,纳格现在已经拥有了能轻易杀死他的力量。 而纳格全神始终全神贯注。 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纯黑的眼眸紧盯着那艘摇摇欲散的骨头小船,嘴里无意识地念念有词,像是在给自己的“工程”打气,又像是在对不存在的“父母”低语。 “这样不行……会散开……” 她嘟囔着,试图将一根弯曲的鱼刺卡进主体结构,但力道没掌握好。 “咔嚓”一声。 那根作为“龙骨”的细长骨头应声断裂。 纳格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黑眸中闪过一丝沮丧,但很快又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取代。 她开始徒手拆卸,准备重新来过。 李维斯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了足足一刻钟。 他终于确定,这个提前诞生的“食尸鬼之主”,不仅拥有了不该此时出现的能力,更展现出一种与年龄和境遇完全不符的、令人不安的独立性与行动力。 她不甘于接受施舍,而是在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离经叛道的方式,试图逃离这片废墟。 去寻找她那虚无缥缈的“家”。 李维斯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惊动了纳格。 她猛地回头,纯黑的眼眸瞬间充满警惕。 下意识地张开双臂,试图挡住她那不堪入目的“杰作”,以及旁边那几只还在微微动弹的小骨头架子。 但看清李维斯的脸后,纳格的神情又松懈了下来。 她记得他。 上次和一个黑色长发的漂亮大姐姐依偎在一起,温柔的男人,很像她想象中的年轻的父亲。 在纳格眼里,会对妻子好的男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李维斯却早早停下脚步,没有继续靠近,以免给她造成更大压力。 他脸上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不带威胁的笑容,目光落在那些骸骨上,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小朋友,你在……造船吗?” 纳格紧紧抿着嘴,黑眸死死盯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李维斯指了指那艘刚刚“龙骨”断裂的骨头小船,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仿佛只是一个路过的、多管闲事的大人: “想法很特别。不过,用这些东西造船,就算造好了,一下水,恐怕也会立刻散架,沉到海底去。”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纳格努力维持的幻想泡泡。 纳格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 黑眸中那点倔强的光芒剧烈晃动起来,仿佛随时会熄灭。 她看了看李维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堆破烂的“材料”,一种巨大的无助和委屈涌上心头,眼眶迅速泛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这希望渺茫得可笑。但她只有这个办法。 李维斯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那份基于信息差的、微妙的“移情”再次泛起。 他放缓了语气,像是不经意般问道: “你叫纳格,对吗?” “我叫李维斯,一个来自蓝宝石港口的文职人员。” “为什么非要离开这里呢?外面……可能比你想象中更危险。” 情人岛虽然曾经风景秀丽,很有旅游开发的资源,但是自从尼古拉丝带来的灾变过后,所有基础设施都毁于一旦。 油水一落千丈,连黑帮分子都不爱坐船赶来按时收保护费了。 比起【摆渡人盟会】控制的蓝宝石码头,的确更适合孤儿生存一点,至少不用像穿越前的李维斯一样,不得不去组织里找份黑工来强制劳动。 纳格抬起头,纯黑的眼眸透过朦胧的水光,望向李维斯。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用音调愈发下落的声音反问道: “那……你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吗?” “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第21章 六人定律与骸骨心脏 李维斯蹲下身,让自己与纳格的视线保持平行,尽可能减少压迫感。 他没有立刻回答那个关于父母的问题,而是用温和的语气反问: “在灾变发生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比如……你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 “你们住在岛上的哪里?” 纳格一瞬间被问住了,她似乎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纯黑的眼眸中空洞无物。 “不记得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用小小的脏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残留着之前磕碰留下的浅淡疤痕: “好像……” “就是从那天晚上,听到了很大的声音,看见了很亮的光……然后,我就一个人了。” 她的描述非常童真,但信息量足够了。 她只记得灾变之后的事。 这印证了李维斯的猜测: 纳格并非正常诞生,而是尼古拉丝失控权能的畸变产物,是“早产”的、不完整的“子嗣”。 她的记忆起点就是灾变发生的那一刻。 李维斯心中迅速评估着。 一个没有过去、只有模糊目标的纳格,比一个拥有完整记忆和明确敌我的纳格,更容易被引导和…… 利用。 李维斯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怜悯和鼓励的笑容,语气肯定地说: “别瞎想。” “你看你,虽然脸上有点脏,但胳膊腿都结实实的,脸色也比很多孩子红润。” “我见过很多在蓝宝石码头挨饿受冻的孩子,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只有被爸爸妈妈精心照顾、好好吃饭的孩子,才能长得像你这么健康可爱。” 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纳格的身体状况与其说是“健康”,不如说是某种非人生命力的顽强,与凡人孩童的“健康”标准截然不同。 但李维斯说得无比真诚,仿佛这是显而易见的真理。 纳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还算有肉的手腕,黑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但似乎……被说服了一点? 李维斯的话语像是一点微弱的火苗,暂时驱散了她心中“被抛弃”的阴霾。 “真、真的吗?” 她将信将疑。 “当然。” 李维斯语气笃定,随即话锋一转,指向那堆散落的骨头: “你的能力很特别。” “能让你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但这不代表你就不需要其他人了。” “不过,寻找爸爸妈妈是件大事,光靠你一个人,像这样……嗯,用这些小骨头造船,是很难成功的。” 纳格的小脸又垮了下去,带着挫败感: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没有别人帮忙。” 纳格操控鸟骨这件事,迅速在幸存者的小圈子里传开。恐惧带来了距离,也带来了某种畸形的“敬畏”。 再没人敢轻易招惹这个看似弱小、却能操控“尸骨”的诡异女孩。 李维斯注视着纳格纯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会拥有的。” “你的核心,或许就在于【群】字。不在于你一个人能操纵多少骸骨,而在于你如何将不同的力量——” “无论是活人的,还是……其他的,整合起来,为你所用。” 纳格在游戏中可是常常带着一堆npc尾巴,跟随她毁灭世界的低阶超凡者不胜枚举。 现在孤零零的样子像什么话。 不能因为早产就让孩子野化了。 李维斯现在怎么说也算得上纳格的“半个父亲”。 李维斯的语调低沉,有种直坠灵魂的引导性: “一个人的力量再强,也是有限的。就像一个剑术大师,或许能打败十个、二十个敌人,但如果面对成百上千的军队,他也会被淹没。” “我……不怕。” 纳格的声音稚嫩,却带着一股执拗,她似乎想证明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抓挠了一下。 李维斯注意到,她脚边一只死去的甲虫尸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轻而易举地将一块小石子碾成粉末。 他心中凛然,表面却不动声色。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李维斯摇摇头: 他开始引入一种全新的概念,对纳格进行着最基础的“智慧启蒙”: “听说过【六人定律】吗?” “意思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两个人,最多通过六个人就能建立起联系。” “也许帮你分发面包的那个叔叔,他远房表姐的邻居,就恰好听说过一对带着小女孩、在灾变前来到岛上的夫妇呢?” 纳格的眼睛微微睁大,纯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这个说法对她来说既新奇又充满希望。 “所以,你需要学会借助别人的力量。” “是方法的问题。真正的强大,不是硬碰硬,而是……” 他斟酌着用词,试图用她能理解的方式灌输: “而是学会利用周围的一切。比如,隐藏自己,让别人忽视你;比如,引导别人,让他们为你所用;甚至……利用那些看似比你弱小的存在,让它们成为你的眼睛、你的手臂。”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脚边那只甲虫。 李维斯不希望纳格过早出头。 就他刚才的观察来看,她估计就只觉醒了一阶超凡能力,在整个《诸神之名》的地图上,连小BOSS都算不上。 要是纳格因为过早诞生而过早死亡,这种程度的剧情改变,不会让李维斯感到愉悦。 怎么做一个普通人,李维斯甚至拥有着两世的经验,完全足够做纳格的老师。 他一字一句,全是战略: “你天生……或许就适合与【群体】打交道。但要记住,驱使群体,不等于暴露自己。藏在暗处的蜘蛛,才能织出捕获猎物的网。” 李维斯的话语,如同最细腻的刻刀,一点点雕琢着纳格空白而混乱的认知。 他并非直接命令,而是提供了一种看似更优的【生存策略】。 纳格似懂非懂。 但李维斯让她本能地感到信服。 她看着他,黑眸中那份警惕和疏离,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雏鸟般的依赖和信任的萌芽。 “我……我该怎么做?”她小声问道。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李维斯指了指安置点的方向: “下次分发食物的时候,主动去帮忙,哪怕只是维持一下秩序,或者帮更小的孩子拿点东西。多听听别人聊天,但不要轻易透露你自己的事。尤其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的脖子,那枚金戒被她下意识地塞进了衣领里。 “你最重要的东西,要藏好。” “除了你自己以外,谁也不要展示。隐藏好它,就像隐藏好自己的心脏。” “你做得到吗?小纳格?” 李维斯图穷匕见。 有节奏地把“藏起戒指”的思维植入纳格的潜意识。 可千万别让尼古拉丝发现自己的戒指居然还有备份。 要是他的谎言因为这个戒指翻车了,那就太失败了,他即使死去也不会合眼的, 纳格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捂住了衣领,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一截截莹润的鸟骨坠入海中,又像涅槃重生一样腾起,攀附在纳格颈间,把金戒指重重包裹。 如同李维斯所言,纳格用骨头堆砌成小小的心脏形状。 看着李维斯的眼睛,纳格觉得自己有两颗心脏在跳动,她前所未有地认真开口: “我做得到。” 第22章 北境内乱 一种微妙的满足感如电流般窜过脊椎。 李维斯看到了。 一颗棋子,正被他亲手雕琢,放入命运的棋局。 “很好。” 李维斯的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带着一种导师般的赞许。 他伸出手,似乎想揉揉纳格的头发,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浅金色发丝时顿住了,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纳格。隐藏好,观察,学习。这比造一艘随时会散架的骨头船,更重要。” 李维斯站起身,掸了掸裤腿上的尘土。 “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留下承诺,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如果你做得好,能像真正的大人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骸骨,略带批评地摇了摇头, “我会给你带礼物。或许是一本关于造船的、真正的图纸书,或者……一些能让你在这里过得更舒服的东西。” 他没有咬死“礼物”是什么,留下一个模糊的、需要努力才能触及的诱饵。 纳格仰着头,纯黑的眼眸追随着他。 李维斯的话语为她封闭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展示了一条从未想过的、更复杂也更有效的路径。 “嗯。” 她用力点头,小手依旧紧紧捂着颈间那枚被骸骨守护的戒指。 李维斯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海风卷起他衣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他需要回去,回到那个他为自己和尼古拉丝编织的“家”。 小屋窗台上,那盆蓝宝石铃兰在午后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色泽。 尼古拉丝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书页上滑动,紫眸却并未聚焦于文字。 李维斯近日频繁前往情人岛,虽每次都有合理解释—— 捐赠物资、处理盟会与灾后事宜。 但她心中那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深水下的暗礁,悄然浮现。 她并非怀疑李维斯的忠诚。 那个男人看她时眼中几乎要灼烧起来的专注与温柔,不似作伪。她只是…… 厌恶那种被留在原地的感觉。 厌恶自己对【外界】的一无所知,尤其是与李维斯安危相关的外界。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尼古拉丝。 午后,她仔细挽起长发,换上一条颜色素净、不惹人注目的长裙,用薄纱遮住半张过于惹眼的脸庞,第一次独自出了门。 她没有去码头或盟会总部那些李维斯活动的地域,那里人多眼杂,她本能地回避。 她选择了距离小屋几个街区外的一间小酒馆。 这里鱼龙混杂,水手、小商人、落魄的冒险者汇聚一堂,是信息流动的暗渠。 点了一杯最普通的麦酒,尼古拉丝在最角落坐下,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阴影融入墙壁。 她起初不知该如何打探,只是被动地听着周围的喧嚣。 直到邻桌几个带着北方口音、身上带着海风与皮革气息的旅人,大声谈论着最近的见闻,抱怨着航线的不顺。 一个词,像冷箭般突然刺入她的耳膜。 “【北境】现在乱成一锅粥了!” “听说深渊王庭内部斗得厉害,好几个支系的皇室成员都莫名其妙失踪了……现在跑那边的船,检查严得要命,赚点辛苦钱还得提心吊胆……” 北境。 深渊王庭。 皇室成员失踪。 这些词语如同钥匙,猛地撞开了她脑海中被迷雾封锁的某个区域。 一些模糊的地理概念、权力架构图、甚至几个带着冰冷威严的侧影……如同沉船碎片,翻滚着浮上意识的水面。 她的大脑甚至能下意识地开始分析: 王庭内乱,嫡系与旁支的权力倾轧,失踪意味着清洗或囚禁……北境,目前处于高度不稳定状态,充满未知风险。 这番分析流畅得可怕,仿佛她脑中自带一套处理此类信息的精密仪器。 尼古拉丝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颤,冰凉的酒液险些晃出。 她脑子里李维斯为她构筑的暖色世界开始镀上一层冷调。 我不是…… 一个来自北境、热爱园艺的普通旅人吗? 为什么会对“深渊王庭”的内部斗争有如此清晰…… 甚至可称得上犀利的判断? 那个瞬间,尼古拉丝几乎要推翻自己之前对李维斯提出的、关于“回乡探亲”的模糊念头。 不,不能回去。 现在的北境,绝非安全的归处。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乡愁,而是一种冰冷的、基于利弊权衡的警惕。 她失忆前的身份……绝不简单。 这个发现没有带来喜悦,反而让尼古拉丝心底泛起寒意。 她是谁? 她来自一个怎样的环境,才会对权力斗争有如此本能的嗅觉? 一种强烈的、想要探寻自身根源的动力,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她需要知道更多。 不仅仅是关于李维斯的世界,更是关于…… 她自己的世界。 回到小屋,尼古拉丝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书看不进去,茶喝不出滋味。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安抚躁动的心神。 目光落在墙角那箱李维斯为她准备的陶土上。 她走过去,洗净手,取出一块湿润的陶土。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下来。 起初,她只是想随意捏个什么,转移注意力。 但她的手指一接触到泥土,那种熟悉的、仿佛源自生命本能的冲动再次掌控了她。 这一次,她试图塑造一只栖息在枝头的小鸟。 然而,她的手指完全背离了简单的轮廓勾勒。 它们自动自发地,先快速捏出了纤细的、一节节的脊椎骨和肋骨骨架,精准得如同解剖图谱。 然后是肌肉的附着、羽毛的层次…… 当她开始细化小鸟的头部时,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下方一个极其细微的位置轻轻一按——那是颅骨最薄弱的点之一。 接着,是颈椎的接合处……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练和效率,仿佛她曾无数次实践过,如何用最小的力道,最精准地摧毁一个生命结构。 尼古拉丝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只栩栩如生、却被自己无形中“标记”了数个致命弱点的小鸟泥偶。一股比在酒馆时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这不是园艺家的手。 这不是一个普通旅人的手。 这双手……熟悉死亡。熟悉杀戮。熟悉如何高效地终结生命。 第23章 尼古拉丝亲制手办 潮汐的节拍透过木板缝隙传来,如同世界缓慢而规律的心跳。 尼古拉丝指尖残留着陶土的微凉颗粒感,那冰凉却远不及她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 她低头凝视着掌心刚刚完成的小型泥塑——一个侧卧着沉睡的幼童,神态安详,每一处褶皱都细腻得惊人。 然而,她的目光却无法从幼童后颈处,一个被自己指尖无意识加深、几乎要穿透泥胚的微小凹陷上移开。 那不是艺术处理。 那是…… 一个精准无比的打击点。 一个足以瞬间切断脊柱神经、令其悄无声息死亡的部位。 尼古拉丝像强迫症一样,什么年女老少、飞禽走兽……她今天在出行时见过的活物,都被她塑造出来。 泥偶制作得越多,她的脑海中甚至同步浮现出对应的骨骼结构图。 清晰得如同翻阅一本熟读千百遍的解剖学典籍,轻而易举, 这不是第一次了。 尼古拉丝发现: 从小酒馆归来,潜意识里关于“深渊王庭”和权力斗争的碎片被激活后,她发现自己对“形态”的理解,踏入了一个可怕的全新领域。 捏塑动物时,她会自然而然地勾勒出内脏的位置与血管的走向。 塑造人像时,关节的承重极限、颅骨的厚度分布、乃至动脉的搏动点…… 所有这些关于生命“构建”与“瓦解”的知识,如同潮水般从记忆的深渊底部翻涌上来。 冰冷、精确、不带一丝情感。 也无法逃避。 尤其是在拿捏持械的战士时候。 尼古拉丝的手指都能在泥土上流畅地复刻出肌肉的纹理与骨骼的轮廓,但更让她心惊的是—— 她总会“顺便”标记出数个一击毙命的要害。 一种强烈的直觉警告着她: 【不能】告诉李维斯。 绝对不可以。 这直觉并非源于不信任,恰恰相反,是出于一种她无法言说的保护欲。 尼古拉丝陷入了恐惧。 李维斯为她构筑的这个家,温暖、平静,充满了书本、茶香和他真诚的关怀。 连市面上最畅销的爱情小说的男主角,也做不到为女主角思考这么多。 她害怕这些沾染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技能”,会玷污这片净土。 会打破他眼中那个“来自北境、热爱园艺”的纯净形象。 会让他…… 感到恐惧或疏远。 尼古拉丝贪恋这份安宁,胜过追寻自己那显然布满荆棘的过去。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她将那些揭示了致命知识的泥偶混在其他普通的习作中,心怀忐忑地等待着李维斯的归来,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既害怕他发现端倪,又隐隐期待着他能像往常一样,给予纯粹的、不掺杂质的赞美。 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打破了屋内的凝滞。 “我回来了。” 李维斯的声音带着一日奔波后的疲惫,却依旧温和。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在屋内扫过,最后落在尼古拉丝身上,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暖意。 随即,他的视线被窗台角落的新“住客们”吸引。 尤其,是那一只栩栩如生到近乎妖异的小鸟泥塑。每一片羽毛的层次,肌肉的纹理,甚至是一种振翅欲飞的动态感,都被捕捉得淋漓尽致。 李维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绝非普通泥偶,这精度,这生命力…… 他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游戏后期,那些追随在莎布·尼古拉丝身边、形态各异却同样散发着不祥魅力的眷属与造物。 卧槽…… 这要是拍张照发前世论坛,标题打上《黑山羊母神亲手制作,限定版怨念骸骨鸟手办》。 那帮网友不得羡慕到眼珠子发绿? 李维斯内心吐槽的弹幕疯狂刷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兴奋。 这些手办,只有他李维斯这个穿越者,才能拥有。 同样没超凡能力,又有谁敢骗尼古拉丝? 但一切复杂的情绪落在他脸上,却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喜和赞赏。 当李维斯的视线从怨念骸骨鸟离开,停留在那个幼童泥偶后颈的凹陷处时,尼古拉丝的心疯狂蹦跳,声音几乎震耳欲聋。 然而,李维斯只是微微倾身,仔细端详了片刻,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叹。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避开了那个致命的标记,虚虚地拂过幼童安详的睡颜。 “不可思议……”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真实的震撼: “尼古拉丝,你的手……简直是神之手。” “我好像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生命力。你看这皮肤的质感,这微妙的弧度……你完全已经超越了匠气的技巧,是赋予了泥土灵魂。” 接着,他转向那个被她标记了心脏、脖颈、太阳穴等多处要害的战士泥偶。 同样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这个泥偶的动态感和力量感我从未见过。” 对那些不合时宜的“细节”,李维斯只字未提。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找出那个专门存放她作品的木匣,里面铺着柔软的绒布。 他将新作一一放入,动作轻柔而郑重,仿佛在收藏传世的瑰宝。 每一个泥偶,无论美丑,无论是否暗藏杀机,在他这里都得到了同等的珍视。 “得好好珍藏起来,”他笑着说。 “这可是我们尼古拉丝大师的传世之作。” “总有一天,” 李维斯合上匣子,转身对尼古拉丝微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们要为你办一个展览。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尼古拉丝,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艺术家。” 一股暖流冲散了尼古拉丝心底的寒意和不安。 李维斯没有发现? 或者……他发现了,却并不在意? 甚至,在他的解读里,这成了她“天才”的另一种体现? 这种无条件的接纳与珍视,像阳光融化积雪,让她心中那点因隐瞒而产生的愧疚,转化为了更汹涌的爱意与归属感。 尼古拉丝主动上前,握住李维斯的手,紫眸中漾动着水光。 “李维斯,” 她轻声说,第一次主动提出了关于未来的、具体的构想: “我不想只做一个等待你回家的雕塑者。” 第24章 黑山羊之死 “我看了你写的故事,那些文字像是灵魂的延伸……” “我很喜欢,我想,或许我可以为你的故事做点什么?” “用我的泥塑,或者,等我再熟练些,用绘画?” 尼古拉丝仰起脸,明明没有尝试过,但是她对自己的“创造”天赋,似乎有一种源于灵魂的笃信: “就像、就像我们一起创作。你用文字构建世界,我用形象赋予它血肉。我们可以……成为彼此唯一的读者和观众。” “也可以……让更多人看到我们的灵魂永远在一起。” 李维斯微微一怔。 尼古拉丝真不愧是九阶超凡者啊。 连攻心的天赋也是九阶。 要不是明确知道《诸神之名》是个游戏世界,尼古拉丝作为BOSS,没有跨越维度窥探玩家世界的彩蛋设定…… 李维斯还以为尼古拉丝曾经阅读过才女管道升【你侬我侬】的典故。 什么你和我的灵魂合在一起…… 太超过了吧。 李维斯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当然……尼古拉丝,这已经完全超越我从前最出格的期求。”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宏大的蓝图,声音不由得抬高: “文字与图像,故事与雕塑……这将是前所未有的结合!” “那些庸碌之辈只会重复陈腐的题材,而我们将创造全新的美学,全新的世界规则!” 李维斯做梦都想在这个世界成就超凡。 一切能超越庸人的行径,他都愿意尝试。 他凝视着尼古拉丝,目光灼热,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点燃她灵魂深处所有的潜能: “知道吗?” “在某些古老的传说里,创世神并非独自完成伟业。有的负责定下法则,有的则负责塑造形态。而我们……”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庄严: “我们就是彼此的创世神。” “我将用笔缔造故事的骨架与律法,你将用双手赋予它可视的血肉与灵魂。我们要成为文艺界无人能及的……” “新神!” “作家李维斯,与视觉艺术家尼古拉丝。” 尼古拉丝反复呢喃。 这个全新的、共同的身份认同,像一道强光,驱散了她对过往身份的最后一丝迷茫。 一条清晰而充满诱惑的道路,在李维斯激昂的描绘下,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好。” 她用力点头,紫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属于“未来”的、炽热的火焰: “我们一起。” 就在这对“创世神侣”于陋室中许下宏愿的同时,遥远的北境,深渊王庭最核心的冰晶殿堂内,气氛却凝重如铁。 与蓝宝石港口潮湿咸腥的空气截然不同,冰晶殿堂内的空气冰冷、干燥,弥漫着古老石料与稀有香料混合的肃穆气息。 宏伟得如同山峦内部开辟出的议事厅内,烛火的光芒无法完全驱散穹顶的深邃黑暗。 冰晶王座之上,端坐着新任皇帝—— 【克塔尼德】。 背负着克苏鲁神话旧神之名,同样的九阶超凡者。 他有着与尼古拉丝相似的墨黑长发,但眼瞳却是一种罕见的、如同纯净琥珀般的淡金色。 此刻这双象征着仁慈与智慧的眼眸,正扫过下方垂首肃立的群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手指点上面前的加急报告。 对上面那句【推论死亡】的总结十分不满。 克塔尼德的声音平静,却让殿堂内的温度骤降: “关于莎布·尼古拉丝卿的搜寻,至今仍无确切消息?” 一位身披重甲的老臣出列,声音沉痛: “陛下,幻海湾情人岛的能量裂隙爆发点,经多方勘测,确认为极高阶位的【升阶裂隙】,其能量紊乱程度足以瞬间湮灭任何存在。” 这份报告正是他带领手下调查后,亲自撰写提交的,他甚至引经据典起来: “根据帝国《超凡灾变录》的记载和分析,即便是九阶巅峰的超凡者,在如此核心区域生还的可能性……” “也无限接近于零。” 事实如此。 纵使老臣再怎么想花言巧语一番,也不敢信口开河给克塔尼德这位新任皇帝随便许诺尼古拉丝生还的可能性。 另一名负责情报的文官补充道: “蓝宝石海区域,虽然是万岛帝国重要的贸易枢纽,但其超凡能量浓度与资源禀赋,历来最高只能支撑并吸引四阶以下的超凡者长期活动或晋升。” “历史上从未有超过五阶的超凡者在该区域常驻或诞生记录。” “一位九阶超凡者若在该区域活跃,其能量波动如同暗夜中的火炬,绝无可能被完全掩盖。” “因此,我们才胆敢综合判断……” 克塔尼德抬了抬手,打断了汇报。 他淡金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也许有淡淡痛惜,有遗憾,但一定有着如释重负的冰冷。 “朕明白了。” “以朕对尼古拉丝卿的认识,她也绝不是愚忠于旧皇的蠢货。” “她是为了北境帝国诞生的,死亡也应当是为了北境帝国。” 克塔尼德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肃穆的大殿中: “即日起,深渊王庭正式追授莎布·尼古拉丝为【护国圣者】,以最高规格缅怀她对王庭的贡献。” “同时,对外宣告——” “圣者尼古拉丝为探寻至高法则,于灾变中……英勇殉道。” 克塔尼德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仿佛在凝视那个曾经让他亦感到压力的、惊才绝艳的身影。 “九阶超凡者的陨落,是王庭乃至整个帝国的巨大损失。” “但秩序必须维持,王庭的威严不容置疑。” “通知奈亚拉托提普卿,蓝宝石海……不必再投入过多力量了。重点,应放在安抚内部,以及,警惕其他可能趁虚而入的势力上。” 事已至此,无以为正。 克塔尼德必须保证自己的权力扎根在帝国的每一处地方。 皇帝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至少在官方的记录里,世间罕见、独断生死的九阶超凡者【黑山羊】莎布·尼古拉丝,已经合理地、符合逻辑地“死亡”了。 第25章 编辑部 临海小屋内,油灯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又分离。 尼古拉丝铺开李维斯不知从何处淘换来的、质量粗劣但面积足够的牛皮纸,旁边摆着几块深浅不一的炭条。 李维斯则将《局外人》的手稿誊抄本,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想画……默尔索在监狱里,最后拒绝神甫的那一幕。” 尼古拉丝轻声说,紫眸中映着跳动的灯火,带着一种专注的光彩。 她已经通读了故事,那个与世界隔着一层玻璃的默尔索,其灵魂深处的疏离与倔强,莫名地触动了她记忆废墟中某些沉睡的碎片。 “好。” 李维斯点点头,为她挑亮灯芯: “随你心意画,怎么理解,就怎么画。” 尼古拉丝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共感那间闷热牢房里的空气,以及默尔索面对狂热信仰时,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虚无的抗拒。 然后,她拿起炭条,手腕悬空,毫不犹豫地落笔。 她没有受过任何正统训练,但下笔却极其肯定、流畅。 炭条在尼古拉丝的指尖,仿佛活了过来。 她时而用侧锋涂抹出牢房阴影的厚重压抑,时而用尖细的线条勾勒出默尔索侧脸的轮廓—— 那线条并非写实般的精细。 而是带着一种夸张的、表现主义般的扭曲,突出他紧抿的嘴唇和空洞却执拗的眼神。 尤其令李维斯讶异的,是她对神甫的处理: 她没有细致描绘五官,而是用狂乱旋转的短线堆叠出一个被宗教激情燃烧得变形的身影,与默尔索静止的、几乎融入墙壁阴影的形体……对比强烈如同九天与地堑。 光与影,躁动与死寂,信仰的喧嚣与个体的沉默,在她笔下碰撞出惊人的张力。 李维斯的呼吸也越来越轻。 尼古拉丝的画笔仿已经在凝视故事的灵魂。 她画出的,绝对不仅是场景,更是默尔索的内心世界——那种对生命绝对真实的、近乎残酷的拥抱,以及对任何试图赋予其虚假意义的体系的彻底否定。 当最后一笔落下,尼古拉丝放下炭条,轻轻舒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幅画消耗了她大量的精神,却也让她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就是【创造】的极致正反馈。 “你看……这样可以吗?” 尼古拉丝有些不确定地回头望向李维斯。 李维斯凝视着画面上那个孤独而强大的灵魂,久久无言。 明明只是一张小小的画布。 李维斯站在其面前,却觉得自己被一种高山仰止的气势所震慑。 仿佛正在前世的巨型博物馆内,缀人潮涌动的最末尾,远远地窥视这部作品。 这幅画所带来的冲击,远超他最初的预期。它粗粝、原始,却拥有一种直击灵魂的力量。 “岂止是可以……” 李维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激动,他走上前,轻轻握住她沾满炭灰的手: “尼古拉丝,你抓住了故事的精髓。这不仅仅是插图,这是另一个维度的《局外人》。” “我们的结合……是绝对正确的。” 李维斯将这幅画精心收起来。 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他再次来到了【海鸥书局】。 这次,他戴上一顶帽子,压住自己的眉眼,直接要求见接收《局外人》初稿的编辑: “我就是《局外人》的作者——【信徒】,我想贵出版社已经看过我的手稿了……” 还不等李维斯介绍更多,前台一听有人自称“信徒”,便如过电一般一个激灵,突然跳起来往编辑部办公室里冲刺。 他嘴里不停重复道: “信徒来了!” “信徒来了!” 李维斯只听见一阵板凳倒地,人仰马翻的热闹折腾,似乎还有人推搡的争执声。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在弥漫着油墨和旧纸张气味的编辑部里,李维斯才将尼古拉丝那幅画稿,放在了主编面前。 主编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心,描述自己第一次看见《局外人》的惊艳: “先生,你的文字有魔性,老实说,在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操纵人心能力的超凡者。” “你抓住了我的喉咙,强迫我一口气看完文稿。看到最后,默尔索在牢房中拒绝神甫,坦然接受生命虚无的结局时,我才敢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久久无言。” 主编夸张地总结: “你的文字差点隔空杀了我。” 他望向李维斯平静的眼睛,以为自己今天的仰望之情已经到了顶点。 然后,他看到了那幅画。 “这、这是……” 主编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瞪得老大,手指几乎不敢触碰画纸,他只一眼就明白了: “这是为《局外人》画的?” “谁画的?!”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旁边一位年轻编辑好奇地凑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 “主编!这画、这画简直像是从故事里长出来的!不,它甚至比文字更直接!” 他不小心与画中人对视,像被精神污染冲击一样,嘶了一声: “神甫这张脸……看得我头皮发麻!” 主编小心翼翼地拿起画稿,对着窗户的光线仔细审视每一个细节,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逐渐变为一种狂喜的凝重。 “天才……文字是天才,这画也是天才!” 他喃喃自语,猛地转向李维斯: “【信徒】先生!这位画家是谁?我们必须找到他!文字和绘画,这简直是……天作之合!” 李维斯保持着谦逊而神秘的微笑: “画作者是我的伴侣,与我一样,她不愿透露真实姓名,只愿与【信徒】的作品共存。如果,你一定要给她一个艺名称呼……” “那么就请你们,叫她——【神明】好了。” 陨落的神明,和虚假的信徒,不正是如编辑所讲的,天生一对吗? 海鸥书局编辑部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后又骤然被点燃。 主编死死攥着那张炭笔画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怕一松手,这画中逸出的灵魂便会消散。 他胸膛剧烈起伏,之前的激动已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目光在画稿与李维斯之间来回扫视: “【信徒】……与【神明】……” 主编喃喃重复着这两个笔名,眼中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光彩,仿佛窥见了某个足以颠覆出版界的秘密宝藏。 “绝配!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本身就是最好的宣传语!” 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廉价茶水都晃了晃。 “可是初版、” “初版已经印好,明天就要铺货。现在临时加插画根本来不及,强行停机重制,成本太高,时间也耽搁不起。” 第26章 纳格的识字课 主编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 最初的震撼过后,商业头脑迅速压过了艺术冲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急促的“笃笃”声,眼神闪烁间,一个清晰的方案已然成型。 “但就这样放弃这幅画,是暴殄天物,更是对市场的犯罪!”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维斯: “【信徒】先生,您和【神明】女士的这次合作,给了我一个前所未有的灵感。” “《局外人》的质量,我有绝对的信心,它注定不会默默无闻。” “甚至……可能会引发一些争议。” 主编嘴角勾起一丝老谋深算的弧度: “我们要利用这种争议,利用读者们看完第一版后那种……不吐不快、却又难以言说的震撼和空虚感。” “等第一版的势头起来,口碑发酵到一定程度,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本书已经定型的时候——” 他拖长了语调,如同即将揭开一个精心设计的魔术: “我们立刻推出【信徒·神明】联名纪念第二版!将【神明】女士的这幅、神作,作为重磅插画加入,甚至可以酌情增加几幅其他场景的素描!” “届时,无需过多宣传,光是【初版无图,二版增补神秘画师神作】这个话题,就足以让那些被故事震撼、意犹未尽的读者疯狂抢购!” “这将不仅仅是再版,而是一次事件,一次对初版阅读体验的升华和补完!” 主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币如潮水般涌来的景象。 他看向李维斯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欣赏作者,更是看待一座人形金矿。 “分成方面,您放心!鉴于二位的卓越贡献,第二版的版税,我们可以在这个基础上……”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出常规不少的数字: “再上浮三成!” “并且,初版的销量,也会根据市场反响,给予相应的奖励提成!” 李维斯安静地听着。 他心中快速盘算着主编方案的可行性以及利益最大化点。 利用时间差和话题性,最大化作品的生命周期和商业价值,这确实是老辣的手段。 而他更在意的,是“信徒”与“神明”这两个名字被捆绑推广。 无形中再次强化了他为尼古拉丝塑造的“艺术家”身份,与“黑山羊”彻底割裂。 非常完美。 “主编先生的方案很有魄力。” 李维斯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认可,却又话锋一转: “不过,关于【神明】的画作,我希望在合约中明确,其版权完全归属于她本人,书局只有本次合作的独家使用权。后续任何其他形式的开发,都必须经过她的单独授权。” 这是他必须为尼古拉丝争取的底线。 主编愣了一下,随即爽快答应: “当然!【神明】女士的才华值得最高的尊重!合约条款我们可以详细拟定,绝对保障二位的权益!” 细节的磋商比预想中顺利。 李维斯展现出了与普通作者身份不符的、对合约条款的精通和敏锐,让主编更是高看一眼。 最终,一份对李维斯和尼古拉丝极为有利的出版合约初步敲定。 签字画押后,李维斯没有立刻离开。 他状似随意地在编辑部的书架上浏览,最后挑中了几套封面朴素、内容扎实的识字启蒙教材和基础算术入门,又拿了几本带有插图的帝国通史简编和地理图册。 “家里有亲戚的孩子,快到识字的年纪了。” 李维斯对好奇望过来的年轻编辑解释道,语气平常: “这些书,帮我包起来,费用从我的预付版税里扣就好。” 再次踏上情人岛东岸的废墟,李维斯手中的不再是捐赠的物资,而是一摞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书籍。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尘埃与细微的腐烂气息,与记忆中并无二致。 但李维斯敏锐地察觉到,这片绝望之地,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他很容易就在上次那片偏僻的海湾找到了纳格。 小女孩依旧蹲在礁石间,但这次,她身边不再只有散乱的骸骨。 几只被驱使的小型骨兽不再是无意义地搬运材料,而是以一种更具效率的方式,将一些相对平整的石块和断裂的木板堆砌在一起,似乎想搭建一个能遮风避雨的简陋角落。 而纳格本人,正用一根尖锐的鱼骨,在潮湿的沙地上划拉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警觉地回头,纯黑的眼眸在看到李维斯后,瞬间亮了起来。 “你来了!” 她丢下鱼骨,像只敏捷的小动物般跳起来,下意识想扑过来,却又在李维斯几步远的地方刹住脚步,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那枚被细小骸骨精心包裹的金戒在她颈间若隐若现。 李维斯注意到,她今天看起来比上次整洁了些,脸上的污垢少了,头发虽然依旧乱糟糟,但似乎被努力梳理过。 “嗯,我来了。” 李维斯微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油布包裹: “看来,你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这是给你的【礼物】。” 纳格的目光瞬间被包裹吸引,黑眸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李维斯没有卖关子,直接解开包裹,露出了里面的启蒙教材和图册。 纳格的表情瞬间从期待变成了……茫然。 书? 她看着那些印着陌生符号和图画的纸页,黑眸中全是不解。 这与她想象中的“礼物”——比如食物、工具、甚至造船的图纸相去甚远。 “这是……什么?” 她小声问。 “这是知识。” 李维斯蹲下身,将一本识字启蒙摊开在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字母和配图。 “认识这些符号,你就能读懂世界上大部分的书。懂了书里的知识,你就能明白天为什么是蓝的,海为什么是咸的,船为什么能浮在水上……” 他的声音平缓,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 “也能让你更清楚地知道,该怎么找到你的爸爸妈妈,或者……更好地在这里活下去,甚至有一天,有能力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纳格似懂非懂。 但【找到爸爸妈妈】和【活下去】这两个关键词,牢牢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她看着书页上那些奇妙的符号,又抬头看看李维斯,黑眸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求知欲”的光芒。 “你可以教教我吗?” 她怯生生地问,带着一丝不自信。 “当然。” 李维斯肯定地回答,他指着沙地上纳格刚才无意识划出的、一些歪歪扭扭的、类似简单记号的痕迹: “你看,你已经在尝试记录了。学习,只是把这种记录变得更通用、更有效。” 一场特殊的授课开始了。 李维斯没有急于求成,而是从最基础的几个字母和数字教起。他发音清晰,耐心重复,并用树枝在沙地上写下对应的符号。 纳格的学习能力,再次让李维斯暗自心惊。 第27章 回归摆渡人盟会 纳格的专注力高得可怕。 纯黑的眼眸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维斯的手和沙地上的字迹。 那些对于普通孩童需要反复记忆的符号,她往往只听一两遍,看一两眼,就能大致模仿出来,并且记得极其牢固。 李维斯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录入员,不停地输入信息到一台最先进的电脑里。 甚至,在李维斯讲解“船”这个词时,她身边一只被驱使的海鸟骸骨,竟用喙部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划出了一个比纳格笔迹更接近印刷体的“船”字! 这并非纳格有意控制。 更像是她高度集中的精神意念,无形中强化了对骸骨眷属的细微支配力,使其能复刻她脑海中清晰的图像。 李维斯心中惊涛骇浪,表面却不动声色,维持着在纳格面前德高望重的形象,反而鼓励地点点头: “很好,看来你的朋友们也很聪明。” 他继续授课,内容逐渐从识字扩展到简单的算术,以及图册上的地理概念。 他讲述蓝宝石港口,讲述北境的冰川,讲述帝国辽阔的疆域…… 每一个知识点,纳格都听得如痴如醉。她不再仅仅是被动接受,开始尝试提问。 “为什么海的那边还有土地?” “如果我一直往北走,真的能看到极光吗?” “数字大了是不是就像控制很多很多的……骨头?” 她的问题有时天真,有时却一针见血,触及本质,展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对“规模”与“力量”的直觉理解。 李维斯一一解答,同时潜移默化地引导着她的思维方向。 授课结束时,夕阳已将海面染成金红。李维斯将几本教材留给纳格,又给她留下了一些耐储存的食物。 “这些书,你要收好。下次我来,会检查你的功课。” 他布置了任务: “把第一册的字母和前十页的单词记熟。” “还有,认真地想一想……” “如果让你用你朋友们的力量,来帮助这片废墟上的其他人,比如维持领取食物的秩序,或者帮更小的孩子寻找安全的住处,你会怎么做?把你的想法,简单地记下来。” 纳格紧紧抱着那摞书,如同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她用力点头,再一次重复: “我会做到的!”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李维斯点点头,无声地与之告别。 在距离纳格越来越远的时候,他恍惚听见一声快融进风声里的低喃: “爸爸……” 回头望去,纳格瘦小的身影立在废墟上,竟有几分孤峭的意味。 几只骸骨小兽安静地蹲伏在她脚边,如同忠诚的卫兵,拱卫着它们心智早熟、力量初显的“女王”。 暮色将天际线染成一片模糊的橘红与深紫,身后情人岛的轮廓渐渐沉入愈发浓重的黑暗,如同一个被遗弃的、正在缓慢愈合的伤疤。 而纳格那双纯黑、执拗的眼眸,却仿佛仍烙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李维斯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对他而言无比陌生、甚至带着几分荒谬意味的词汇。 他,一个两世为人的穿越者…… 一个在码头淤泥里挣扎求存的孤儿,一个正编织着弥天大谎、妄图窃取神祇权柄的赌徒,此刻竟真的在扮演着一个“塑造者”的角色。 他在塑造纳格的人格,引导她的认知,雕琢她这柄提前出世的、危险的“武器”。 这种感觉很奇妙,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掌控欲,又混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温情。 纳格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身那深不见底的野心与算计,却也折射出一点…… 属于【人】的牵绊? 李维斯转回头,海风扑面,带着咸腥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能量残余的甜腻腐朽气息。 他脸上那点作为引导者的温和迅速褪去,恢复成一贯的、深潭般的平静。 纳格这块璞玉,正在被他亲手雕琢。 但眼下,他必须立刻切换回“摆渡人盟会文书李维斯”的角色。 船靠岸,港口特有的喧嚣与混杂气味扑面而来,将李维斯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点因纳格而产生的微妙波动迅速敛去,重新覆上一层码头文书特有的、带着些许疲惫的平静面具。 文书室里积压的文件比他预想的还要多。 几天专注于纳格和写作,案头已然堆起了小山。 同僚们投来的目光复杂,有同情他工作量巨大的,也有隐含嫉妒他近来“颇受赏识”的,更有对他频繁外出摸鱼行为心照不宣的戏谑。 “李维斯,你可算回来了!” 绰号“算盘”的老文书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 “积压的活儿且不说,上面……好像有人问起过你几次。你小子,是不是要发达了?” 李维斯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一边挽起袖子开始整理文件,一边含糊道: “安德鲁先生您就别取笑我了,就是帮盟会处理些灾后的琐碎杂事,跑断了腿。发达什么呀,能不挨骂就谢天谢地了。” 油灯下,李维斯埋首于货单、账目和往来信函之中,羽毛笔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 他处理得极快,效率惊人,多年的底层挣扎和穿越者的心智让他对这类繁琐工作驾轻就熟,总能迅速抓住关键,做出清晰准确的批注。 当信息汇总,李维斯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几份关于近期北境航线货物吞吐量的报表,显示某些特定矿产和皮革的到港量出现了异常波动,低于季节性规律。 同时,一份看似普通的、关于【海风号】货船因“例行检修”延迟离港的报备文件。 引起了他的注意。 “海风号”主要承运的,正是他与北境商队签订的那份低价合同中的大宗货物。 李维斯的手指在那份报备文件上轻轻敲击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结合他前世对《诸神之名》游戏背景的记忆,以及近期从各种渠道听到的、关于北境“深渊王庭”内部权力更迭的零星传闻,一个清晰的图景在他脑中迅速勾勒出来。 自己拿到的那份低价合同…… 恐怕要出问题了。 第28章 【摆渡人】克洛诺斯召见 李维斯伏在案头, 他刚刚将一份关于南方香料群岛的货单核对完毕,数字精准,条目清晰,如同他此刻试图维持的平静心绪。 然而,这份平静被无声打破。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并非工头老瘸瘸子那特有的、伴随着拐杖顿地的节奏,也非其他文书同事散漫的拖沓。 这脚步声沉稳、均匀,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却依旧存在的分量感。 李维斯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制服、臂章上绣着一柄简易船锚标志的男子站在门口。 那是直属于盟会总部内务处的传令员。 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来自上层的直接指令。 通常与麻烦或机遇相伴而生。 “李维斯?” 传令员的声音不高,却让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文书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过来。 “是我。” 李维斯放下笔,站起身,脸上是得体的些许困惑与恭敬。 传令员面无表情地递过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金属令牌,触手冰凉: “即刻前往总部第十二层。” “克洛诺斯大人要见你。” 文书室一时压抑至极。 盟会现任最高首领—— 【“摆渡人”克洛诺斯】! 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摆渡人盟会的最高权柄与铁律。 对绝大多数底层成员而言,克洛诺斯是遥远如云端的存在,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见到一面。 如今,他竟然要召见一个刚调入文书室没多久的年轻文书? 紧张感如同冰水,瞬间浸透李维斯的四肢百骸。 面对阿波罗,他尚可凭借对音乐和艺术的“共鸣”投其所好。面对阿斯克勒庇俄丝,他可以用精准的“礼物”换取优先权。 但克洛诺斯…… 在《诸神之名》的游戏剧情中,他其实只是主角攻破【摆渡人盟会】后,在地牢里发现的一个彩蛋NPC,背负着希腊神话中宙斯之父名号的四阶超凡者。 起到一个交代希腊神话权力交替北境故事的作用。 主角随便释放一个小攻击,就能把奄奄一息的克洛诺斯杀死,爆出一点点可怜的金币和低级装备。 但是游戏设定中,这位摆渡人盟会的前代首领,在统治期间,以其暴虐而闻名,是绝对的力量与权力的化身。 尤其是他现在已经步入老年,在感知到肉体衰朽的情况下,更是暴虐,动不动就屠戮下属。 他一生最荣耀的时候过去,已经没有多少进取心,只剩下对世界的怨恨与破坏欲。 任何取巧的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如同纸糊的城墙。 但是,李维斯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反应速度极快。 脸上那丝困惑迅速转化为受宠若惊般的郑重,他双手接过令牌,微微躬身: “是,我立刻就去。” 跟随传令员离开文书室,穿过嘈杂的底层甲板,走向通往上层区域的舷梯。 越是往上,环境越发安静肃穆,巡逻的守卫身形越发精悍,眼神锐利如鹰。 他们全都是杀过人的超凡者。 李维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的声音,他回忆着自己塑造的形象—— 一个因能力得到赏识、有些运气、对组织心怀敬畏的普通年轻人。 他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 任何一丝超出这个身份的冷静或慌乱,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第十二层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两旁墙壁上悬挂着古老的航海图和一些意义不明的机械装置,散发着冰冷而古老的气息。 首领办公室的门口站着两名守卫,他们的气势内敛,远非楼下那些护卫可比。 传令员出示了凭证,守卫仔细检查了李维斯手中的令牌,这才推开那扇沉重的、镶嵌着齿轮装饰的橡木大门。 门后的空间远比李维斯想象中宽阔,却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 光线来源不明,均匀而冷白,照亮了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由某种暗色金属打造的办公桌,以及桌后端坐的那个身影。 正是【克洛诺斯】。 他此刻看起来其实并不老迈,面容如同刀削斧劈,线条硬朗,眼神深邃。 他的头发是一种奇异的灰白色,并非衰老的灰白,更像是某种金属被时光打磨后的色泽。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克洛诺斯周身便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力场,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时间仿佛在这里流速都减缓了。 李维斯垂下眼睑,不敢直视,按照盟会下级见上级的礼节,深深行了一礼: “文书室李维斯,参见克洛诺斯大人。” 房间里一片寂静,这沉默持续了足足有十次心跳的时间,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终于,克洛诺斯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 “李维斯?我听阿波罗那小子在酒会上提过。” “就是你,谈下了与北境【冰风谷】部落的那份独家供货合同?” “是,大人。” 李维斯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侥幸成功,主要是依靠盟会的信誉和实力。” “侥幸?” 克洛诺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一份低于市价两成、条款却对我们极为有利的长期合同。” “冰风谷部落并非软柿子,他们的长老以精明著称。这种合同,盟会从没有人拿下过。” 克洛诺斯的语气冰冷,让人听不出有半分话里的欣赏,反而让人联想到背景故事里他对年轻人的嫉妒。 李维斯感到背脊有些发凉。 他知道这份合同会引起注意,但没想到直接惊动了克洛诺斯本人。 他谨慎地回应: “或许……是因为我用了北境语与他们交流,减少了一些隔阂。而且,我向他们分析了长期稳定合作相较于零散销售的利益,强调了盟会渠道的可靠性。” “分析利益……强调可靠……” 克洛诺斯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 “看来,我们文书室倒是埋没了一位商业奇才。” 也许是确认李维斯的确是个普通人,克洛诺斯的神态也放松了许多,没有释放出首领的压迫感。 他话锋一转: “那么,你对这份合同的后续执行,有何看法?” 李维斯斟酌着词句,将自己之前从报表和文件中察觉到的异常,用一种略带担忧的语气道出: “大人,合同本身没有问题。但近期……北境航线似乎有些不稳。冰风谷承诺的首批货物,承运的【海风号】延迟离港,报备理由是例行检修。” “而其他几份报表显示,近期来自北境特定区域的某些矿产和皮革到港量,也出现了不正常的波动。” “属下担心……北境内部可能有什么变故,会影响合同的顺利履行。” 李维斯将自己洞察到的信息,包装成一种基于职责的、对合同执行的正常担忧。 片刻后,克洛诺斯缓缓点头道。 他眼里渗透出一丝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满意,是发现了聪明工具的赞许: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所以,我们需要更深的利益交换,冰风谷部落派来了新的代表,不日将抵达港口,商谈新的合作事宜。这需要一位精通北境语的人员全程参与。” 他的目光锁定李维斯: “你,准备一下。这次商谈,由你担任主要翻译人员,协同外务执事【西西弗丝】。” 第29章 叛徒西西弗丝 “是,克洛诺斯大人。我一定全力配合西西弗丝执事,完成任务。” 李维斯恭敬地垂首应命。 克洛诺斯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那原本要好几个人推动的门便纸片一样展开。 最先出现在李维斯感官里的,是年轻女人身上金属饰品碰撞出的泠泠之响。 他保持着向首领单膝下跪的礼节。 直到女人主动走到他前面,同样对克洛诺斯单膝跪地,才让他得以看清【西西弗丝】的全貌—— 一个深棕色的长发,眉眼间全然是玩世不恭的轻佻的女人,皮肤是常年在甲板上晒出的健康古铜色。 “西西弗丝,参见克洛诺斯大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制服,但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丝质的米白色内衬,下摆并非规整地塞进裤腰,带着一种不拘小节的洒脱。 到底是二阶超凡者,在摆渡人盟会里有些特权,西西弗丝行礼过后,就瞥过头打量了李维斯一番。 她点评道: “首领,这次你给我找的搭档,看起来就比之前的聪明多了。” “早就该在普通人里筛选筛选人才了,智慧可不像力量一样只眷顾超凡者。” 西西弗丝晃了晃她满头的首饰,又是一阵响声,跟整个首领办公室的气氛格格不入。 克洛诺斯冷笑一声,挥了挥手: “别再聒噪,把你的新手下带下去,离开我的视线。” 首领发话,不得不听。 李维斯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缀在西西弗丝身后离开首领办公室。 看着女人轻快交替的自由脚步,一种奇异的违和感攫住了李维斯。 他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游戏剧情开始的十年前。 在《诸神之名》的游戏里,西西弗丝可是蓝宝石港口区域一个颇具人气的小副本【无尽回廊】的守关BOSS。 其剧情堪称一出精心设计的悲剧: 这位出身摆渡人盟会、以狡黠和生命力顽强著称的女性超凡者,因不满盟会内部倾轧,试图盗取机密叛逃。 最终被盟会第三柱【哈迪斯】亲手拦截,打入一道特殊的能量裂隙。 裂隙的规则之力将她困在叛逃前最后一天。 永无止境地循环、挣扎,如同她的背景原型——推石上山的古希腊神话人物,成为玩家们又爱又恨的“经验副本”兼“意难平”。 玩家们击败她后,偶尔能在掉落物中找到她随身携带的一枚生锈指南针。 道具说明上写着: 指针永远指向南方,仿佛西西弗丝的灵魂永远执拗地,指向某片再也无法抵达的温暖海域。 而现在,这枚指南针大概还好好地挂在她腰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古铜色的皮肤在廊壁幽蓝的壁灯映照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眉眼间的玩世不恭鲜活灵动,与十年后那个绝望的幻影判若两人。 李维斯能看到这个未来重要角色尚在“移动”的轨迹。 这种先知先觉的优越感和参与历史的微妙兴奋,像细微的电流般窜过他的脊髓。 这可有意思了。 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守关BOSS,现在把心中那块代表【叛逃】的石头,推到了哪一步? “喂,新来的。” 西西弗丝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抱着手臂再一次打量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跳动着狡黠的光。 “李维斯,对吧?” “听阿波罗说你北境语说得不错,脑子也灵光。希望这次合作愉快,别像前几个那么……嗯,木头疙瘩。” 她说话时,习惯性地用手指卷着一缕垂下的棕发,语气有种海上女人的豪情。 但李维斯还是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 能在摆渡人盟会混到执事位置,并且心怀异志还没被发现的,绝不可能是真正的草包。 不过,西西弗丝已经是第二个提到阿波罗对自己好评的超凡者了。 李维斯内心腹诽。 阿波罗老兄太仁义了。 不遗余力地替他“宣传”,想要在摆渡人盟会捞他一把,看来下回得给他带点礼物拜访。 “西西弗丝执事过奖了。” 李维斯微微躬身,姿态放得足够低: “我只是个文书,尽力做好分内事。这次商谈,还需要您多指点。” “指点谈不上。” 西西弗丝耸耸肩,外套滑下一边肩膀,她也浑不在意: “一会儿见了那帮北境来的狐狸,机灵点。” “只要是商人,无论哪里来的,都精得很,别看他们北境人长得粗犷,拟定的合同条款同样弯弯绕绕,别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李维斯当然没必要反驳,连连应是。 落在西西弗丝眼里,就不是滋味儿。 她看着李维斯伪装出来的诚惶诚恐,懊恼地自己一巴掌甩上自己脑门。 新手下不是超凡者,又是个看起来刚成年的人,应该比她小上个两三岁。 在摆渡人盟会讨生活也不容易,自己吓他干什么? 西西弗丝连忙找补道: “走吧,宴会厅在那边,好酒好肉等着呢,算是沾你的光,克洛诺斯大人这次批的经费可真不少。” “你尽管敞开肚子吃!” 说罢,为了不再给李维斯心理压力,西西弗丝率先转身,饰品又是一阵叮当乱响,一双高傲的大长腿引着他穿过几条回廊,走向总部顶层一处专用于接待重要客户的区域。 与克洛诺斯办公室的冷硬简练截然不同,这间宴客厅极尽奢华。 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料和陈年酒液混合的馥郁气息。长条餐桌由整块木头打造,银质烛台熠熠生辉,上面摆放的器皿无不精致。 侍者已经端上前菜。 晶莹剔透的鱼子酱堆叠在冰镇上,旁边是烤得恰到好处、淋着蜂蜜与稀有香草汁的鹅肝,银盘里摆放着来自温暖海域的珍稀水果。 李维斯几乎冷漠地评估着这一切的奢侈。 这些食物,任何一道的价值,都足以抵得上他当初在码头扛包数月的收入。 盟会掌控的灰色贸易网络,其利润之巨,可见一斑。 而用这样的盛宴来招待“部落代表”,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第30章 什么叫专业翻译? 李维斯跟着西西弗丝迎接北境商队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一道视线锁定了他。 他谨慎地找寻,抬头竟然与商队的首领对视了。 一种被狼王盯住的感觉,顿时爬上李维斯的后脑。属于生物的第六感,在发出驱使他逃跑的警报。 眼前的男人对他有杀意。 为什么? 因为他上次谈下的合同么? 而名叫盖尔罗德的壮汉首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对李维斯挤出一个笑容,如同北地冻土上硬挤出的苔藓。 过分僵硬怪异。 李维斯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缩在西西弗丝执事侧后方的阴影里,努力扮演一件合格的家具——有需要时能发声,没需要时绝对隐形。 他今天的角色很明确: 一个莫得感情的翻译机器。 谈判桌对面,冰风谷的代表盖尔罗德活脱脱一头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的壮硕棕熊,满脸虬结的胡须里只露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他嗓门洪亮,一开口震得杯盘嗡嗡响: “西西弗丝小妞儿!” 盖尔罗德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叶熏得发黄的板牙: “咱们冰风谷的尖儿货,那可是顶着刀子似的白毛风从山里刨出来的!比你们这儿那些娘们唧唧的绣花枕头实在多了!” “价钱嘛,嘿嘿,得再加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用力晃了晃,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桌布上: “少一个子儿,老子就把这批热乎家伙塞给对面港口的秃鹫们,让他们天天用这玩意儿给你们码头灯塔抛光!” 这话粗俗直白,光是听语气词就能让人人感觉威胁意味十足。 站在西西弗丝身后的两名盟会护卫脸色一沉,手按上了腰间的武器。 李维斯面不改色,上前半步,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天气预报: “盖尔罗德先生强调,冰风谷部落此次提供的物资,是在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艰难获取的,其成本与价值远超寻常商品。” “他提出的价格调整,是基于货物本身的稀缺性与卓越品质。” “同时,他善意提醒我方——” “鉴于目前蓝宝石海区域的商业竞争态势,若无法在此次达成令双方满意的协议,为保障部落的基本生存权益,他们将不得不优先考虑与其他贸易伙伴建立合作关系,这可能会对本地市场的稳定产生一定影响。” 李维斯话音落下,宴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就连盖尔罗德自己都眨了眨眼。 他那边的翻译像绕口令一样,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李维斯的说辞。 他完全懵了,似乎在琢磨自己刚才那番的糙话,是怎么被这小子掰扯成这么一段四平八稳、还带着点外交辞令的玩意的? 西西弗丝原本绷着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玩弄着手里的小刀,用带着浓重港口俚语腔调的千岛帝国语回敬: “呵,盖尔罗德老哥,你这牛皮吹得比海象放屁还响!” “就你们那几根从祖坟里刨出来的烧火棍,别到时候炸了膛,先把你们自己那点家当崩上天!” “想要高价?行啊,让你的人现在就出去,跟码头上游荡的那些疯狗练练,能活着回来,价钱随你开!” 这话更是火药味十足,极其粗鲁。 却也向李维斯透漏了一个信息,这次交易谈的根本不是什么自然资源之类的小打小闹。 而是,让普通人都有机会威胁低阶超凡者的枪械! 珍惜道具! 李维斯按下心中波动,再次上前,语气依旧温和谦逊: “西西弗丝执事表示,她对冰风谷提供的武器性能持审慎乐观态度。” “她建议价格的确定应建立在充分的实战检验与市场公允价值基础上。” “因此,她提议,或许可以安排一次小范围的、可控的对比演示,以便更客观地评估其与市面上主流产品的优劣。她相信真正的价值无需过多言辞修饰,市场会给出最公正的答案。” 这下,连盖尔罗德身后那个一脸凶相的随从都忍不住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 盖尔罗德本人更是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哈哈哈!嗝儿、咳咳!” 他笑得差点背过气,指着李维斯用力拍着大腿: “妙!妙啊小子!你这张嘴,简直比老子部落里最会编故事的萨满还厉害!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是睡着了!” 他指着李维斯,对西西弗丝道: “执事,你这手下是个人才!光靠这张嘴,就能在谈判桌上抵得上一个护卫队!” 西西弗丝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眼里明显带着笑意,她冲李维斯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继续翻,别让这老小子真以为我们好糊弄。” “西西弗丝执事。” 两方人马彻底破冰。 盖尔罗德不再说粗话,正色道: “你说得对。我们冰风谷的货,向来以威力著称。不必走到码头那么远,不如……现场试射一枪,让你真正见识见识。” 他话音未落,身后一名随从便捧上一个长条形的金属箱。 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把造型流畅、线条硬朗的短枪,枪身核心处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内部仿佛有熔岩流淌的暗红色晶体—— 正是【赤辉晶】。 游戏里的1级超凡材料。 那晶体散发出的微弱能量波动,让李维斯感到皮肤有些微微发麻。 西西弗丝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致,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卷着一缕棕发: “哦?那么我就给盖尔罗德老哥你一个面子,你说怎么试试?” 李维斯依旧恪守职责,把西西弗丝口语中轻佻的部分掩盖过去: “盖尔罗德先生,请问如何演示?” 盖尔罗德咧嘴一笑,目光却像刀子般扫过全场,最后,竟然定格在了低眉顺眼的李维斯身上。 “既然是验货,自然要测测极限威力。找个活物靶子,未免无趣。我看……这小子站的位置就不错。” 第31章 世上没什么比女友可怕 盖尔罗德话音未落,那名随从已动作麻利地将一枚鹌鹑蛋大小、内部红光流转的赤辉晶嵌入短枪尾部的能量槽中。 “咔哒”一声轻响。 枪口稳稳地指向了李维斯的眉心。 显然,盖尔罗德把他这个文职人员当作了“可牺牲的边缘人”。 正好作为立威的养料。 死亡的寒意如同实质的针尖,瞬间刺入李维斯的颅骨。 这是纯粹物理层面的、无法闪避的死亡威胁。 但是,李维斯强行压制住了所有本能反应——后退、惊叫、甚至闭上眼。 他只是站在原地。 脸色虽然不可避免的苍白了几分,瞳孔微微收缩,但腰依旧挺得笔直,目光甚至没有从盖尔罗德那带着残忍戏谑笑意的脸上移开。 他不能示弱,更不能失态。 任何过激的反应,都可能被解读为对盟会的羞辱或对自身价值的否定,从而给盖尔罗德借题发挥的借口。 况且…… 盖尔罗德这把枪,有九阶超凡者【莎布·尼古拉丝】危险程度的千万分之一吗? “盖尔罗德!” 西西弗丝斥责的话音未落,枪身那枚赤红晶石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一股灼热的能量脉冲在枪管内汇聚,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周围的侍者甚至来不及惊呼。 果然,李维斯赌对了。 就在能量脉冲即将喷薄而出的前一瞬,一只戴着露指皮质手套的手,如同幻影般探出。 是西西弗丝! 她甚至没有离开座位,只是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抓枪管,而是直接迎向了枪口前端那团高度压缩、即将爆发的赤红色能量光束! 在李维斯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西西弗丝的手指在接触到那团狂暴能量的刹那,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某种密度极高的暗色金属,指尖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芒。 她的一阶超凡能力·【负重】。 并非简单的增加重量,而是瞬间极大提升自身或接触物件的“质量”与“密度”。 那枚本该在枪膛内爆发出毁灭性能量的晶石,竟被她如同捻起一颗滚烫的石子般,轻松地在半空中被摘了下来。 但是,晶石仍然在发出刺眼的红光和剧烈的能量波动, 眼看就要失控爆炸! 西西弗丝神色平静,手腕一抖,那枚濒临爆炸的晶石化作一道红色流光,直射盖尔罗德的面门。 她竟是打算将这颗“炸弹”原物奉还! 盖尔罗德反应也是极快,双臂交叉,瞬间凝聚出一层厚厚的、如同冰晶般的护盾,挡在身前。 轰! 一声沉闷的能量爆鸣在宴客厅内炸响。 赤红色的能量冲击波撞在冰晶护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护盾剧烈晃动,出现无数裂纹,但终究没有完全破碎。逸散的能量将附近的桌椅统统掀翻。 宴会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烟尘稍散,盖尔罗德散去手上残破的冰盾,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爆发出更加响亮的笑声。 只是这回,笑声里多了几分郑重,甚至终于开始用尊敬的口气说话: “西西弗丝执事,是我盖尔罗德冒犯了,自罚一杯!” 他抓起已经滚落到地上的银质酒壶,将里面琥珀色的烈酒一饮而尽。 算是赔罪。 随即,盖尔罗德目光转向早已恢复镇定的李维斯,眼中闪过一丝没有成功杀人的可惜。 “这位小兄弟,胆色不错……面对【赤辉咆哮者】,眼皮都没眨一下!是块好材料!” 尽管盖尔罗德的神情只变化了一瞬,李维斯仍然捕捉到了他的遗憾。 一如他进入宴会厅时候,就专门释放出的杀意。 古怪至极。 盖尔罗德大手一挥,对那名捡起枪械的随从道: “这把枪,算是给这位小兄弟压惊的礼物!就当交个朋友!” 一把价值不菲的能量枪械,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送了出来。 在摆渡人盟会,普通人可守不住这种价值的物件儿。 西西弗丝这时已经收起了那副动手时的凌厉,恢复了慵懒的神态,手指上的金属光泽也已褪去。 她瞥了一眼那柄枪,又看了看李维斯,嘴角一勾,对盖尔罗德说道: “盖尔罗德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盟会的规矩,不占朋友便宜。这把枪,我们按市价折算,计入这批货的尾款。”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李维斯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至于这把枪嘛……” “李维斯,他肯给你,你就拿着。” 宴客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维斯身上。 一把由超凡材料驱动、能威胁低阶超凡者的武器,送给一个没有任何超凡能力的文书? 李维斯心中剧震。 这把枪到手,他今日受到的所有精神压力都可以算是得到了偿还。 他玩了《以诸神之名》那么多遍,可太清楚一些地图野怪和低级NPC的重伤命门在哪里。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巨大的惊愕和一丝惶恐,连忙躬身: “执事大人,这太珍贵了!我……我只是个文书,实在不配拥有如此……” “让你拿着就拿着!” 西西弗丝打断了他,语气带着超凡者特有的不耐烦,却并无恶意: “盖尔罗德老哥一番心意,岂能辜负?” “再说,在盟会做事,手里没点硬家伙,怎么镇得住场子?就当是给你配发的办公用品了。” 她的话带着港口女人特有的泼辣和直接,将这件事定性了下来。 其他摆渡人盟会的人,都不准去抢。 闹剧过后,双方重新落座,开始商讨具体条款时,盖尔罗德的声音低沉下来: “西西弗丝执事,价格和数量都好说。但我们冰风谷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说罢。” 西西弗丝玩弄着金属发饰,漫不经心地回应。 盖尔罗德紧接着提出了一个让李维斯都微微蹙眉的要求: “我们需要盟会承诺,无条件接收并保护在未来一年内,所有持冰风谷信物、抵达蓝宝石海区域的部落成员。并且……”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 “我们需要一座小型、僻静、拥有淡水源的岛屿,作为我们部落在此区域的临时落脚点和物资中转站。岛屿的租赁费用,可以另算。” 第32章 有内鬼,终止交易 无条件保护? 提供岛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火贸易附加条件了。 结合之前从零散信息中拼凑出的、关于北境【深渊王庭】内部权力更迭的传闻,李维斯脑中警铃大作。 冰风谷部落,恐怕不仅仅是想做一笔生意那么简单。 他们是在寻找退路。 或者说,一个介入蓝宝石海区域事务的跳板。 盖尔罗德甚至仍然在继续加码: “作为回报,除了这批武器,我们可以将部落名下的一座小型赤辉晶矿场未来三年的产出,以低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优先供应给盟会。” 赤辉晶矿场! 这可是战略资源! 李维斯瞥了西西弗丝一眼,心中便有数了: 盟会内部,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至少,西西弗丝听完盖尔罗德的条件,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既没立刻答应,也没断然拒绝,而是将目光转向李维斯,懒洋洋地说道: “李维斯,把盖尔罗德先生的诚意、条件,都详细记录一下。尤其是关于岛屿的要求,地理位置、水源、隐蔽性……” “一点细节都别漏。” “是,执事大人。” 李维斯恭敬应答,开始快速记录。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只是一个尽职的文书。 但在他低垂的眼睑下,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盖尔罗德给出的几个所谓“备选”岛屿名称和特征,与他记忆中游戏剧情里,北境势力NPC早期刷新的几个秘密地图高度重合。 而且,他们提供的赤辉晶矿脉的产量太刁钻古怪了。 刚刚好满足盟会一年的需求量。 在摆渡人盟会里做文书,跟前世的情况可不一样,算错一个数据造成重大损失,是真的有可能被上级直接弄死的。 李维斯对信息的直觉被锻炼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有内鬼,是否终止交易? 李维斯在心中将整理好的条款双手递给西西弗丝。 在递送的瞬间,他的指尖看似无意地,在羊皮纸的某个角落轻轻点了三下。 那是他之前与西西弗丝核对基础信息时,自己习惯性做的、代表“存疑”的极细微标记。 同时,他抬起眼,目光与西西弗丝有一瞬间的接触,传递出不易察觉的凝重。 西西弗丝接过条款,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条款,嘴里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带着点抱怨的口气对李维斯说: “啧,这老小子胃口不小啊。又要人又要地,当咱们盟会是开善堂的?李维斯,你去看看后面准备的【特色点心】好了没,别让贵客等急了。” 这显然是个借口。 所谓的“特色点心”根本不在预定流程里。 李维斯心领神会,立刻躬身: “是,执事大人,我这就去催问。” 他转身,步伐平稳地离开了喧闹的宴客厅。 来到走廊僻静处,他并没有真的去厨房,而是迅速闪入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隔间。 他知道,西西弗丝给了他一个单独沟通的机会。 果然,没过几分钟,隔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西西弗丝闪身而入。 “李维斯。” 她压低声音,直接问道: “你刚才打什么哑谜?” 李维斯没有犹豫,他知道此刻必须展现价值。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但清晰: “执事大人,问题很大。” “盖尔罗德提到的三号备选岛【黑礁岛】……根据文书室的档案,是今年幻海湾情人岛灾变以后才诞生的岛屿。” “只有盟会的部分探险队成员到达过那里。” “而且,上周刚完成未来一年的武器生产计划,对赤辉晶的需求总量,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是高度机密。” “而盖尔罗德报出的矿场年产量,不多不少,刚好覆盖我们需求量的百分之九十八点五。” “一个北境部落,把资源量掐得这么准,绝对不对劲。” 西西弗丝的原型是能够欺瞒冥王的狠人,她当然也聪明敏锐。 李维斯提到的这两个点,恰好戳中了她心中的疑虑。 她早就怀疑盟会内部有间谍出卖情报,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 李维斯这个看似普通的文书,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信息整合能力? “很好……” 西西弗丝缓缓叹了一口气,突然切换到一口流利的北境语: “我很久不亲自接触具体业务,果然容易疏漏。” “老鼠要揪,但这生意,还得做下去。只不过,规则得由我们来定了。” 西西弗丝说起北境语时,语调比平时高,让她一瞬间便与刚才展示的懒散全然不同,似乎也带上了北境的冰冷与锋利。 她跟北境人打交道,根本不需要翻译官。 “执事大人英明。” 李维斯垂首道,姿态放得极低。 他的指节却不自觉地屈紧,现在心口里劫后余生的感觉,竟然比躲过盖尔罗德那一枪时还强烈。 西西弗丝早就发现内部有间谍! 带上他,也是为了试探。 超凡者大人们真是天生会玩弄普通人。 西西弗丝摆摆手,不耐烦这些虚礼: “李维斯,你在文书室,平时和核算科的人打交道多吗?” “接触过一些报表的交接,但不算深交。” 李维斯谨慎地回答。 心中已然明了西西弗丝的指向。 能精准拿到那份刚核定不久的需求计划的人,最大嫌疑就在文书室内部。 “抬头。” 西西弗丝命令道。 李维斯依言。 西西弗丝上前一步,将那枚尚带着她体温和一丝淡淡发油气息的金属发环,灵巧地别在了李维斯陈旧布衫的左胸口袋上方。 她的动作很干净利落,呼吸却落在李维斯的脖子旁。 “这……” 李维斯欲言又止,他们有点距离过近了。 “拿着。” 西西弗丝退后半步,打量了一下那枚如今像个别致胸针般,固定在李维斯胸前的发环,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分量。 “这是我的信物。” “在盟会里,见过它的人不多,但该认识的人都认识。有它别在身上,至少能让你在办些小事的时候,少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马上就要忙起来了,李维斯。” 第33章 审讯室 “谢执事大人。” 李维斯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郑重。 “别谢太早。” 西西弗丝的语气添有一丝玩味: “任务还没完。找出老鼠的名字,确认嫌疑。” “然后……”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维斯腰间。 那里别着盖尔罗德“赠送”的那把【赤辉咆哮者】。 “用我给你的【办公用品】,把他清理掉。” 李维斯的瞳孔震颤了一下。 西西弗丝是什么意思? 他来执行处决么? 在审问拿到口供之后,还是明确叛徒的一瞬间? 西西弗丝捕捉到了李维斯的动摇,她露出一个貌似包容的笑容,施以安抚: “呵呵,我们摆渡人盟会也不是什么魔鬼窟窿,你就把他找出来,关到审讯室里就行了。” “毕竟在他的肚子里,应该装着不少有价值的秘密。” 李维斯退出隔间,重新走入总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 胸前那枚金属发环冰冷坚硬,硌在胸骨上,像一个烙印。 他没有直接回文书室,而是绕道去了档案库。 凭借西西弗丝的信物和“协助核查北境合同细节”的合理解释,他调阅了近三个月所有经手过那份武器生产计划的人员记录、物资调拨单。 以及…… 相关人员的额外收入报备。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交叉比对,筛选异常。 【安德鲁】。 那个总是带着几分酸溜溜语气、嘲笑他“走了狗屎运”的老文书,身影逐渐清晰。 安德鲁负责核算科部分基础数据的初筛。 他的妻弟,就在港口一家与北境有零星贸易往来的商行做账房。 最近三个月,安德鲁名下那个几乎从不动的储蓄账户,分三次存入了一笔不大不小、但足以让一个普通文书家庭生活水准显著提升的金币。 存入时间,恰好与武器计划的关键节点吻合。 太明显了,明显得几乎像是个诱饵。 怪不得西西弗丝让他一个人办。 傍晚,文书室的人陆续离开。 李维斯抱着一摞需要加班复核的文件,走到安德鲁的桌前。 老文书正准备锁抽屉下班,看到李维斯,习惯性地撇了撇嘴: “哟,大忙人还没走?又抱上哪位超凡者大人的大腿了?” 李维斯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将一份看似普通的报表递过去,声音平静: “安德鲁先生,这份北境矿石的损耗率数据,和你上午提交的初稿有出入,西西弗丝执事要求立刻核对清楚。” 安德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报表: “怎么可能?我核了三遍……” 就在他低头查看的瞬间,李维斯从后腰拔出那把【赤辉咆哮者】,冰冷的枪口重重抵在安德鲁的太阳穴上。 安德鲁浑身一僵,手中的报表飘落在地。 “你、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明显是认出了李维斯手里家伙的威力。 “安德鲁先生。” 李维斯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西西弗丝执事想请你去喝杯茶,聊聊……你妻弟在北风商行的业绩。” 当然,西西弗丝不会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叛徒。 性命攸关,安德鲁只能被枪指着,屈辱地进入审讯室。 审讯室的空气凝滞而沉重,似乎一种绝望本身散发出的、闷热的潮气。 墙壁上油灯的火苗蜷缩着,仿佛也畏惧这地下的阴冷,只勉强照亮房间中央那个被铁链吊起的人形。 站在李维斯身边的,以极其专业手法将安德鲁吊起来的女人…… 正是新任一阶超凡者·阿斯克勒庇俄丝。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医师袍,颈间缠绕着那条碧绿的翡翠树蝰,她脚边放着一个小巧的医疗箱,表情也是惯常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淡漠。 显然,她是被叫来【善后】的——确认死亡,或者处理一些特殊需求。 在摆渡人盟会里,即使是没出过外勤的文书,也得知道,进了这审讯室,就已经是一具还在说话的尸体了。 求饶还是说书,都没什么用。 李维斯静静地听着安德鲁的咒骂。 “为什么你会活着回来?!” “盖尔罗德向我保证了会杀了你,一定是西西弗丝执事救了你一命!” “李维斯!” 安德鲁猛地挣扎。 铁链哗啦作响,上面锐利的铁刺刮伤他的皮肤,让他痛得面部抽搐,但那终于不用压制的怨毒,却支撑着他嘶吼出来: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凭你会讨好那些超凡者?” “你这种靠脸上位的贱种,就该烂在臭水沟里!” “你好大的本事,连西西弗丝都能拿下!” 李维斯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要不是阿斯克勒庇俄丝还在他旁边,他真的很想捂住脸找个地方钻进去。 他是想在他人眼里成就非凡不错…… 但绝对不会是非凡小白脸。 李维斯刚想出声,提醒安德鲁不要说些有的没的,乱造谣言,几枚金属环饰碎成的刀片,就嗖嗖作响,狠狠扎进他的肉里。 一时间血花高高抛洒。 “我怎么不知道,我看上李维斯亲的脸了?” “我得澄清一下——” “我看上的可是他的智慧!” 西西弗丝晃着她蜜色的长腿,推门而入,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德鲁。 她脸上挂着战胜的微笑,浑身冒出愉悦的气息。 想来,凭借李维斯发现的细节漏洞,在他无法参与的下半场谈判中,她拿下了不小的好处。 阿斯克勒庇俄丝手臂上,碧绿的翡翠树蝰悄无声息地游弋着,蛇信轻吐,似乎在感知着空气中痛苦的气息。 而她的眼神,则是那种见惯了血肉模糊后的麻木的平静。 事发突然,她甚至没有看李维斯一眼。 就径直走到安德鲁身边,检查了一下他几处较深的伤口。 然后,从小药箱里取出药粉和干净的布条,动作缺乏温度地挖出创口中的异物,抹药包扎。 她的指尖同时泛起极其微弱的白光,正是她新觉醒的一阶能力【精力恢复】在起作用。 她并非为了治疗伤口,而是吊住受刑者的一口气,让他能承受更多的问询。 确保安德鲁不会轻易死去。 阿斯克勒庇俄丝与西西弗丝配合默契到近乎冷酷的施虐与救治,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心底发寒。 “伤势控制住了,暂时死不了。” “西西弗丝执事可以继续审问。” 阿斯克勒庇俄丝做完这一切,才淡淡地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物品的状况。 第34章 投名状 西西弗丝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根香烟。 呛人的烟叶气味弥散开来,勉强压制住了血腥气,她玻璃珠一样剔透的眼睛,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浑浊。 当然,她没忘记正事。 稍微勾勾手指,头发上的金属饰品就碎裂开来,凌迟一样刮着安德鲁的皮肉。 西西弗丝的二阶超凡能力—— 【念动】。 由一阶超凡能力【负重】进一步晋阶,衍生出来的技能。 让她即使在进行残酷拷问时,也能离得远远得,一双手干干净净。 金属在皮肉里窜来窜去的感觉,极度难受。 安德鲁根本没有什么咬牙保密的必要,挨了西西弗丝一套带有惩罚意味的连招,舌头就软了。 阿斯克勒庇俄丝切开他肿起的创口,又替他治疗了一轮。 安德鲁到底是文字工作者,几下子就把该说的按时间线交代得清清楚楚。 “好了,该听的都听了,该吐的也吐得差不多了。” 西西弗丝动了动靴子,轻轻甩开那上面沾着的血污,语调冷漠: “李维斯,剩下的,你来收尾。” 李维斯被点到名字,心脏猛地一沉,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真正落下时,还是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有了实感。 他能感觉到安德鲁残存的呼吸,以及被他受伤内脏烤出来的气味,眼前的男人不是轻飘飘的游戏数据。 “执事大人……” 握着“赤辉咆哮者”的手心沁出薄汗,李维斯试图说些什么,声音却有些干涩。 “怎么?” 西西弗丝挑眉,打断了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恶作剧的笑容。 她将自己嘴里只燃了一点头寸的香烟取下,塞到李维斯的牙齿缝里: “我们的聪明人,别说你连枪都不敢开?盖尔罗德那老小子送的可是好东西。” “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种杀伤性武器吗?不试试威力多可惜?” 她不等李维斯回答,便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到他身后。 一股混合着淡淡烟草和一丝血腥气的独特气息瞬间将李维斯笼罩。她比李维斯略矮一些,此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忘记了,也许你不会用。” “来,我教你。” 西西弗丝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姿势暧昧得像是一个拥抱,但内容却冰冷刺骨。 “手腕要稳,食指扣住这里,别太紧,也别太松……对,就这样。” 李维斯能感觉到她贴在自己背后的体温,以及那枚别在他胸口的、属于她的金属发环冰凉的触感。 这种过分的亲昵与眼下即将发生的杀戮,形成了诡异的反差,让他的内脏一阵翻搅。 “瞄准……” “其实不用太准,这么近,打中就行。” 西西弗丝喃喃,声音低得像是在说一场梦话。 她引导着他的枪口,遥遥指向被铁链吊着、已经意识模糊的安德鲁。 “记住这种感觉,以后在盟会里,少不了要用到。” 李维斯的目光越过枪口,落在安德鲁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 那张脸曾经带着市侩的精明和对他隐晦的嫉妒,此刻却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和彻底的麻木。 良知在胸腔里发出微弱的抗议,但理性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将其淹没。 他知道—— 这是投名状,是踏入这个世界黑暗核心必经的门槛。 退缩? 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表演,连同他的生命,都将在此刻终结。 要么前进,要么淘汰。 摆渡人盟会的规则,简单而残酷。 西西弗丝确认自己教授的所有信息都被听进去后,她就把李维斯的手臂按回原位。 生存还是死亡。 是每个摆渡人盟会成员自己的抉择。 在西西弗丝和阿斯克勒庇俄丝的注视下,李维斯缓缓抬起了手臂。 姿势标准,稳定。 是西西弗丝刚刚“纠正”过的样子。 枪口稳稳对准了安德鲁那双被恐惧彻底吞噬的眼睛。 没有犹豫,没有更多的言语。 他扣下了扳机。 “砰!” 赤红的光束撕裂了沉闷的空气,精准地没入安德鲁的眉心。后坐力顺着枪身传来,被他的肌肉卸去。 老文书最后的惊惧凝固在脸上,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然后无力地垂向胸前。 生命的气息瞬间消散,只剩下铁链轻微晃动的吱呀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能量灼烧皮肉特有的焦糊味。 寂静重新降临,比枪响前更加深沉。 李维斯给了安德鲁一个痛快。 “还挺温柔嘛,小弟。” “我以为你会击穿他的脖子,让他窒息几分钟,死得痛苦一点。” 西西弗丝撑着脸,打量李维斯。 “行了,你的【入职手续】办完了。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事务。 刑讯室里只剩下李维斯和阿斯克勒庇俄丝,以及一具逐渐变冷的尸体。 阿斯克勒庇俄丝没有立刻动手,她走到李维斯面前,抬起手,指尖泛起微弱的、带着生机气息的绿色光晕,轻轻点在他的手腕上。 一股清凉的能量流入,驱散了那丝因后坐力带来的麻木,也稍稍抚平了他内心翻涌却强行压制的波澜。 “第一次?” 阿斯克勒庇俄丝轻声问,语气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 只是一种陈述。 李维斯沉默地点了点头。 “去洗洗手吧,会心里舒服一点。” 阿斯克勒庇俄丝低声传授经验。 然后,她试探性地牵上李维斯的小指,没有被甩开,抿了抿嘴,把他引到审讯室旁的盥洗室。 盥洗室的镜子碎了好久,却没有人换新。 李维斯机械地吸了一口烟气,镜子中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影子同时在吞云吐雾。 他本该沉迷尼古丁的精神镇静效果,却强迫症似的,立即把烟摁在盥洗室的池子里,捻灭了烟头的火星。 “为什么只吸一口就扔掉?” 阿斯克勒庇俄丝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西西弗丝给的烟,是盟会的中高层的特供货,只能从走私渠道进入帝国,虽然呛了点,但舒缓神经效果极佳。” 第35章 阿斯克勒庇俄丝注视着 李维斯吐尽胸口中积压的浊气,转过身,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惯常的、略带疲惫却温和的面具。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但效果并不太好。 “不了,谢谢你的关心。”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家里……她鼻子灵,伤口也没好利索,闻不得这味道,会咳嗽。” 尼古拉丝操纵超凡的能力随着记忆一同消失,但是长期执行深渊王庭任务留在本能的敏锐,还是不容小觑。 李维斯没有提尼古拉丝的名字,只用“她”来代替。 但是,作为救治尼古拉丝的医生,阿斯克勒庇俄丝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总是带着研究般冷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好奇取代。 “我以为你单纯不抽烟。” “她……知道你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她问得直接,带着医者特有的、不迂回的风格。 李维斯垂下眼睑,整理了一下胸前那枚属于西西弗丝的发环,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冰凉的金属表面。 “知道一些吧。” 他含糊地应道。 “码头文书,处理些文件和杂事……没必要让她知道太多细节,平白担心。” 这话半真半假。 尼古拉丝知道他换了文书工作,知道他在【摆渡人盟会】,但关于审讯室、关于赤辉咆哮者、关于刚才那声枪响和随之熄灭的生命…… 一定被他隔绝在那间临海小屋的温暖之外。 阿斯克勒庇俄丝沉默了,没再追问。 她再一次静静地看着李维斯此刻的脸,像他送来尼古拉丝的那个夜晚一样。 只是此刻李维斯眼神不再温柔,藏着一种近乎孤狼般的警惕与疏离,仿佛随时准备独自舔舐伤口,或者…… 转身走入更深的黑暗,以保护他所珍视的东西。 阿斯克勒庇俄丝竟然从未如此觉得,自己离某个人的内心如此近过。 尽管李维斯是个有挚爱女友的男人。 她左肋骨下三寸处莫名地动了一下。 一种不符合她研究人员身份的、微妙的庆幸感悄然滋生—— 至少,在此时此刻,她比那个被李维斯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女友”,看到了他更多不为人知的侧面,看到了这份“温柔”背后所必须承担的残酷。 但这念头刚升起,就被她按了下去。 研究对象的心理状态值得记录,但掺杂个人情绪是危险的,也是不专业的。 “走吧。” 阿斯克勒庇俄丝直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她纤长灵巧的手指轻轻压住想要亲近李维斯的翡翠树蝰: “后续处理有人负责。你手上的工作,西西弗丝执事应该还有安排。” 李维斯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出盥洗室,没有再回头看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审讯室。 与此同时,摆渡人盟会总部更高层。 克洛诺斯站在巨大的舷窗前,俯瞰着脚下如同蚁群般忙碌的港口。 蓝宝石海在夕阳下泛着鎏金般的光泽,但这片繁华之下涌动的暗流,他洞若观火。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特有的、金属饰物碰撞的轻响。 “处理干净了?” 克洛诺斯没有回头。 “嗯,老鼠揪出来了,舌头也撬开了。冰风谷那边,条件重新谈过,我们占主动。” 西西弗丝走到他身侧,语气懒散: “多亏了那个新来的小子,心思够细,胆子……也够大。” 她指的是李维斯发现数据漏洞和最终果断开枪的事。 克洛诺斯灰白色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李维斯……阿波罗推荐的那个文书?” 摆渡人盟会中,能被他记住的普通人屈指可数,他转过身,视线落在西西弗丝身上,带着审视: “你觉得他怎么样?” “是块料子。” 西西弗丝刻意玩味地笑了笑: “脑子清楚,沉得住气,最关键的是,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问。” “明明是个普通人,面对赤辉咆哮者能眼皮不眨,对着叛徒也能下得去手……是个能成事的家伙。” “就是心里绷得太紧,好像有根弦一直死死扯着。” 西西弗丝想着李维斯的脸,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有软肋的人,才好用。” 克洛诺斯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他那个北境来的小女友?” “盟会里的小子,像他那么长情的不多。” 在李维斯走后,他就调来了档案。 谈了好几个月,就经历了幻海湾情人岛的灾变。 尼古拉丝的治疗费可不便宜,有些受害盟会成员的父母都不愿意背上这笔债。 “看来是了。” 西西弗丝耸肩: “不过这样也好,有牵挂,就有动力,也更容易控制。这次事情,他算是通过了初步考验。” 在提起人事安排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审慎。 小心地瞥了一眼克洛诺斯的神色,希望没碰到首领的逆鳞: “我打算把文书室那边一部分对外的联络和初步谈判划给他管,那帮老油条需要点新鲜血液敲打敲打。” 克洛诺斯不置可否,重新望向窗外。 “盟会现在需要的,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也不是唯唯诺诺的应声虫。” “北境局势微妙,帝国那边也不安分……我们需要能看清局面,懂得权衡的人。你这次的调动处理得,还算有大局观。” 克洛诺斯这话看似评价西西弗丝,却也隐隐透露出对李维斯这类,具备特定素质人才的默许。 他没有明确将李维斯归入某个具体的超凡者部门。 但是,这种放任和观察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西西弗丝心领神会: “明白,我会看着办。”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 “对了,搜寻【潮汐之心】的小队有消息传回,似乎找到了些线索,但那边海域不太平,可能需要增援。” 【潮汐之心】可是一种对水系或与海洋相关超凡者晋阶大有裨益的稀有宝物。 克洛诺斯眼中闪过狂热: “太好了!” “你亲自带人去接应。盟会内部,有潜力的苗子,该培养的也要培养。务必搜集更多的升阶宝物!” “是。” 西西弗丝躬身领命。 第36章 尼古拉丝的温暖方式 当李维斯踏下摆渡人盟会总部舷梯,双脚重新踩在码头石板上时,竟让他产生一种近乎虚脱的松弛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闻了闻袖口。 只有风的味道,至少他再分辨不出来自西西弗丝那特供烟丝的呛人气息。 陌生女人的气息可以掩盖。 但是,来自黑帮上司送的物件儿没法丢弃。 胸前的金属发环冰冷坚硬,时刻提醒着他身份的微妙转变。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完全隐于幕后的文书,而是被烙上了派系印记、手上沾了血的“自己人”。 李维斯没有直接回那个临海的小屋。 而是绕道去了港口集市,用刚刚到手的一小笔任务津贴,买了几样东西: 一包尼古拉丝最近似乎很喜欢的、带有淡雅花香的红茶,糖分超标的手工蛋糕、还有一本装帧精美的、关于帝国沿海贝壳图鉴的旧书。 琐碎的采购过程,像是一种无声的净化仪式。 一点点将他从盟会总部的阴影中拉扯出来,重新拼凑起“李维斯”这个角色该有的日常外壳。 至少不会像在阿斯克勒庇俄丝面前那样,伪装一戳就破。 当他李维斯于推开那扇临海小屋的木门时,屋内温暖的光线几乎刺伤他的眼睛。 尼古拉丝正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就着一盏煤油灯的光晕,翻阅那些看不完的书籍。 她穿着一件李维斯的旧衬衫改成的睡裙,一头长发松散地披在身后,无任何珠翠装饰,却显出一种华贵。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在灯光下衬着白透的皮肤,比任何超凡材料都莹润。 她没有像普通恋人那样急切地迎上来,叉着腰追问“怎么这么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包容,轻声说: “回来了。” 李维斯“嗯”了一声,反手关上门,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他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说话。 而是缓缓蹲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她并拢的膝盖上,像一个被掳掠逃回的士兵,直到终于触碰到了精神的原乡。 尼古拉丝微微一怔,放下书,温热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上他的黑发。 她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肩颈肌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从骨子里透出的倦意。 “累了?” 她的声音更轻了。 “有点。” “你的幻痛还严重吗,尼古拉丝。” 李维斯的声音闷闷的。 尼古拉丝愣了一瞬,下意识抚上手臂处重重叠叠的绷带,却弯着眉眼开玩笑,不肯给李维斯传递一点负面情绪: “见到你就好很多,况且,我可以忍受它,你给我的书籍是最好的精神补给,镇痛效果很好哦。” 李维斯没有抬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清浅的、混合了草药与一丝陶土气息的味道。 失忆的九阶超凡者尼古拉丝,是独属于他的安定剂。 “今天……盟会里事情比较多,核对了很多繁琐的账目。” 这是【谎言】,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尼古拉丝没有追问细节。 她只是用指尖更轻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她记得李维斯说过: 文书工作耗神,尤其是处理那些数字和条款。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无声的慰藉。 过了好一会儿,李维斯才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惯常的温和笑容。 他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拿出: “路过集市,看到这些,觉得你会喜欢。” 尼古拉丝的目光掠过李维斯排出来的昂贵礼物,眼神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伸出手安抚: “你手好凉。在外面吹风了?” 李维斯笑了笑,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嗯,码头风好大。” “现在好了,有你在,就暖和了。” 尼古拉丝看着他,忽然抽出手,然后撩起自己衬衫的下摆,将李维斯一双冰凉的手掌,直接贴在了她温暖柔软的小腹上。 李维斯浑身一僵,掌心传来的细腻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骤停了一瞬。 “这里暖。” 尼古拉丝的语气平静而自然,仿佛这是再合理不过的取暖方式,带着一种不谙世事般的直白体贴。 “你暖一暖。” 李维斯目光呆滞,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前世不是没有女性亲属,普通女孩子的小腹很脆弱,根本不能这么折腾,也就是尼古拉丝身为超凡者,又是无常识的失忆状态。 一时各种情绪乱涌。 李维斯向来充满算计的大脑都卡壳了一瞬,信息过载,只留下一个想法: 他明天得立即去【海鸥书局】,给尼古拉丝买一套女性生理健康科普书! 但是,这种毫无保留的、近乎本能的亲近,比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更具冲击力。 李维斯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贴着那片温暖的肌肤,感受着生命的暖流透过皮肤传递过来,驱散他指尖最后一丝寒意。 这一刻,什么盟会争斗,什么超凡阴谋,什么灭世危机,似乎都暂时远去了。 他只想沉溺在这片刻的、偷来的安宁里。 “尼古拉丝……”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嗯?” 她应着,微微俯身,靠近他。 李维斯抬起头,迎上她近在咫尺的紫色眼眸,那里面映着跳动的灯火和他的影子。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凑上前,撩开她垂落到颈侧的发丝,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的侵略性,只有无尽的眷恋、感激。 尼古拉丝先是怔住,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闭上眼,生涩而温顺地回应着这个吻。 她的手环上他的脖颈,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他脑后的发丝。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李维斯,” 尼古拉丝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喘,却异常清晰: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一直】可是个模糊的副词,也许是永远,也许在他们这对因为欺骗而存在的“爱侣”之间等于游戏剧情既定的十年。 李维斯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会的。只要我在,只要你肯。” “而且,至少在书籍作品里,我们的名姓会永远在一起。” “明天《局外人》就正式发售……正好我有假期,陪我一起去听听读者的声音,好吗?” 第37章 《局外人》爆 翌日晨光熹微,蓝宝石港城街道行人零落,但海鸥书局门前的景象,却比往日提前了许多就显出了不寻常的躁动。 书店尚未开门。 已有三三两两的身影徘徊在门口。 他们多是些衣着体面、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小职员、教师,或是眼神中藏着思索的落魄艺术家。 交谈的絮语不断,人们的目光不时扫过橱窗里那本,封面设计简洁到近乎冷峻的新书—— 漆黑的底色上,只有一行白色的书名《局外人》。 李维斯捉着尼古拉丝的手心,悄然出现在街角。 并未立刻靠近。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布衫,尼古拉丝则用一条素雅的羊毛披肩裹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紫眸。 他们像一对寻常的、或许只是对书籍有些兴趣的年轻伴侣。 轻而易举地融入了人流,目光却精准地捕捉着书店方向的任何细微动静。 海鸥书局主编的预判,精准得如同海图上的经纬线。 到了午后,门市内仅有的几百本库存便已售罄,后续批次的货也收钱签好了预定单,以待实物交割。 尼古拉丝的视线,被驻在原地,不肯离去的读者们吸引。 失去记忆的她没见过醉鬼,但是今时今日,看着他们不顾形象,蹲在地上,走路看书把自己嵌进垃圾堆里,还咬着牙继续翻页的样子…… 大抵真正的醉鬼也就是这样了吧。 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肚子里有两种骄傲。 百分之九十九为李维斯。 剩下百分之一赞美自己的联想。 口碑一天就发酵得像烂熟的葡萄,所有拥有感官的读书人都嗅到了气味。 店员措手不及,连连向闻讯而来的顾客致歉。 更有几位看似管家或随从模样的人,直接寻到书局后院简陋的编辑部,客气却坚定地打听【信徒】先生的联系方式。 言称“家主渴望与先生探讨文学”。 皆被主编以“作者隐居创作,不便打扰”为由一一挡回。 不过,真正的风暴,在发售后的第三日降临。 一则刊载于《码头早报》副刊的评论文章,如同一胖一瘦两个小男孩,彻底引爆了《局外人》的热度。 文章署名白纸黑字,却在本地文化圈内金光闪闪,赫然是【七弦琴】! 标题直截了当—— 《灵魂的疏离者:评〈局外人〉的现代性悲剧》。 阿波罗在《以诸神之名》这个动作游戏里,也是少有的文艺青年。 游戏官方偏爱他,总让他的姓名和身影在与文艺相关的地方刷新,报纸上当然是个好彩蛋。 随着玩家游戏探索的深入,阿波罗的文字见刊的档次也越来越高,以马甲【七弦琴】写书籍评论更是信手拈来。 蓝宝石港口出现了新的好书,他怎么能忍住不来帮帮场子,凑凑热闹? 阿波罗连夜读完《局外人》,就立即用特有的、融合了音乐韵律感的优美笔触,剖析其冷峻的主题。 文艺本就是他亲近的超凡权柄来源。 他并未纠缠于杀人事件本身,而是犀利地指出: “默尔索的悲剧,并非源于法律意义上的罪行,而是源于他拒绝参与一场宏大的、名为【人情世故】的共谋。” “法官与陪审团不关心刀刃如何划过阳光,只执着于他在母亲葬礼上是否流下合乎规范的眼泪。” “当一种秩序,不再以事实和理性为基石,而是建立在脆弱而伪善的情感表演之上时,它的审判本身,便成了一出更为荒诞的戏剧。默尔索的【罪】,在于他的真实刺痛了这虚假的和谐……” “【信徒】先生的笔触,冷静如最好的刽子手,剖开了虚伪的皮肉,让我们得以窥见其下冰冷的荒谬。” 这篇评论,将《局外人》的讨论从市井闲谈,直接拔高到了艺术与哲学思辨的层面。 “加印!立刻加印三万册!” “就用【神明】女士那幅《法庭对峙》的炭笔画作扉页插图!” 主编在编辑部里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声音因兴奋而吼到咽音: “阿波罗先生真是我们的贵人!这下,不止是蓝宝石港,整个帝国文化圈都要为之震动了!” 宣传机器的伟力有如神明,市场需求呈爆炸式增长。 海鸥书局老资历的印刷机开始超负荷运转,油墨的气息似乎都日夜弥漫在港口区。 《局外人》不再仅仅是一本书,它成了一种现象,一个话题,甚至……是一面模糊的旗帜。 吸引着那些在帝国庞大机器下感到压抑、疏离或寻求标新立异的灵魂。 而这股风潮,自然也穿透了层层甲板,吹进了那艘停泊在专属码头、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摆渡人”盟会总部深处。 摆渡人盟会总部第十一层,某个远离喧嚣核心区域的舱室。 三位在盟会内地位尊崇、名号皆源自神话传说的三阶超凡者—— 宙斯、哈迪斯、波塞冬,正难得地聚在一起。 “哗啦——” 宙斯将那份《码头早报》重重拍在红木桌面上,杯中的酒液剧烈晃动。 他白发金瞳,身形魁梧,即使穿着便服,周身也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随时会迸发出雷霆之怒。 当然,他此刻也的确在生气。 “荒谬!彻头彻尾的荒谬!” 宙斯其实已经完全将书读进去了,也因此被牵动起更大的情绪: “这个所谓的【信徒】,写的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对母亲之死无动于衷、莫名其妙杀人、对信仰毫无敬畏的渣滓,也配成为文学作品的主角?” “阿波罗那小子还在一旁摇旗呐喊,简直是胡闹!”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波塞冬和哈迪斯,以一种及其认真的口吻,向自己的兄弟们提出建议: “这本书的核心思想就是毒药!” “它在煽动那些庸碌之辈质疑秩序,挑战维系社会运转的基本道德准则!” 宙斯的声音中带着细碎的咔嚓响动,像是喉咙里含着雷云: “默尔索?他就是个无法融入任何群体、也不愿承担任何责任的废物!这种冷漠,不是个性,是缺陷!是病态!” “依我看,这种动摇根基的东西,就该立刻封禁。” “得把这个藏头露尾的作者揪出来,查个明白!” 第38章 波塞冬:咱爹死了你会哭? 宙斯蕴含愤怒的质问,在装饰着古老航海浮雕的舱室内回荡,震得上面的灰尘都坠落了几层。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预想中的附和或争辩,而是一声慵懒的嗤笑。 “呵。” 坐在他对面,一身随意敞怀外套、露出结实胸膛的波塞冬,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杯。 他有着一头卷曲的深蓝色长发,眼睛同样是一种昂贵的金色,此刻正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小老弟,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波塞冬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他伸出骨节分明、带着几道新鲜疤痕的手指,戳了戳桌上那份被宙斯拍皱的报纸: “跟一本书较什么劲?” “还扯到什么动摇根基、挑战道德……累不累啊?” “要我说,这书写得挺真实。”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味: “那个叫默尔索的小子,不爽就是不爽,不想哭就是不想哭,杀人就是杀了,最后死到临头也不求饶……啧,是条懒得绕弯子的硬骨头。” 但随即,波塞冬又撇了撇嘴,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可也真是没劲透了!” “整个人像块被海浪冲上来的烂木漂,随波逐流,别人推一下才动一下,一点血性都没有!” “活着没目标,死了也不挣扎,看得我直犯困!” 波塞冬崇尚的是风暴般的力量、最原始的本能与无拘无束的自由,对于默尔索这种消极的、近乎虚无的“真实”…… 他可以理解,却完全无法共鸣,只觉得无聊。 宙斯的脸色更加阴沉,金色的瞳孔中电光隐现: “波塞冬!” “我们是规则的维护者,不是破坏者!” “维护?”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切入了兄弟俩的争执。 是哈迪斯。 他始终坐在阴影最浓的角落,穿着一身毫无装饰的纯黑长袍,面容苍白俊美,却带着一种死寂的气息,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合上手中那本《局外人》的最后一页,动作轻缓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异常整洁,与波塞冬那带着伤疤和厚茧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维护哪种规则,弟弟?” 哈迪斯抬起眼,他的眼眸是与纳格接近的墨黑,深不见底,看向宙斯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宙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哈迪斯的声音平直,如同在宣读一份死亡报告: “用脆弱而伪善的【情感道德】,替代冰冷而公正的【事实秩序】——这就是你口中需要维护的规则?” 他微微偏头,目光扫过报纸上阿波罗的评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默尔索的【罪】,从来不是杀人的罪,而是【不遵守表演规则】的罪。” “这种荒谬的审判,在盟会里,你我见得还少吗?” 哈迪斯执掌盟会最阴暗的刑狱与惩戒,见过太多人间丑恶。 他见过满口仁义的绅士在利益面前毫不犹豫地出卖亲友,也见过卑劣之徒因符合某种“道德期待”而逃脱制裁。 在他眼中,人间的秩序早已被各种虚伪的情感、偏见和集体表演所腐蚀。 默尔索的悲剧,正是这种“伪秩序”必然结出的恶果。 而默尔索最后拒绝神甫、坦然赴死时的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在哈迪斯看来,恰恰是对这种荒诞伪秩序最彻底、也最有力的反抗。 这是一种对“真实”的坚守,哪怕这真实是虚无的、是毁灭性的。 宙斯被哈迪斯问得一滞,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烦躁的低吼: “够了!我不是来跟你们讨论哲学和文学的!” 被弟弟吼了一脸,波塞冬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收敛,他朝着天花板的方向伸了伸手指,发出灵魂一问: “不说远了。” “这位哪天要是蹬腿儿了,你能哭得出来?” “反正我他娘是哭不出来!说不定还得开瓶好酒庆祝庆祝!” 宙斯的表情霎时更臭了。 波塞冬这话不假。 他们的父亲,那位现在的盟会主人【摆渡人】克洛诺斯,迟迟不肯交出半点权柄,导致他们这些亲生儿子,至今仍在盟会最危险的一线武职上搏杀,随时可能丧命。 父慈子孝? 那简直是蓝宝石海最大的笑话。 舱室内陷入一种尴尬而紧绷的沉默。 就在这时,舱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扎着利落高马尾、发间金属饰物泠泠作响的西西弗丝探进半个身子。 她脸上带着惯有的、介于慵懒和狡黠之间的笑容。 “哟,三位大人都在呢?没打扰你们……开家庭读书会吧?” 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哈迪斯身上,语气轻松: “哈迪斯大人,您要的【潮汐之心】海域最新勘探报告,我整理好了。” “另外,您之前点名要的那几本闲书,我也顺便给您捎来了。” 她说着,将一份密封的卷宗和几本崭新的书籍放在靠近哈迪斯的桌角。 最上面一本,正是刚刚引起争论的《局外人》。 当西西弗丝放下书时,她修长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在她右手手套的食指侧面,、沾染着几个极其微小的、已经干涸发暗的锈褐色星点。 与崭新书皮上洁白的底色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像是……不经意间溅上的血点。 哈迪斯的视线在那几个血点上停留了一瞬,墨黑的眼眸深处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颔首: “有劳。” 波塞冬似乎为了打破刚才的僵局,也为了转移话题,抓起那本《局外人》,随手翻了翻,看向西西弗丝,带着点戏谑问道: “哟,西西弗丝,你也看这玩意儿?怎么样,是不是看得人憋屈得要死?” 西西弗丝耸耸肩。 她显然不赞同波塞冬的论点,咽了半个音进喉咙里,重新吐出来的语气带着她特有的、对一切都似乎不太在意的调调: “随便翻翻,打发时间罢了。” “文笔还行,故事嘛……也就那样。” 不愿继续深谈,西西弗丝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正事: “比起这个,三位大人,关于这次探索【潮汐之心】的队伍人选……属下有些想法。” “我打算带上医务室的阿斯克勒庇俄丝,还有文书室新来的那个小子,李维斯。” 第39章 神明女士叩问你 “李维斯?” 波塞冬率先挑眉,粗粝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响声。 “咱们盟会中有这么一号超凡者吗?” 西西弗丝摇摇头: “他当真只是个普通人中的聪明人。” 波塞冬有些不满: “西西弗丝,你是不是用人打杂顺手了,探索【潮汐之心】可不是带孩子过家家。” 他的质疑带着惯有的直白,甚至有些粗鲁,目光却锐利地扫向西西弗丝,等待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西西弗丝早已习惯波塞冬的风格,她懒洋洋地用指尖缠绕着一缕深棕色发丝: “波塞冬大人,带新人见见世面嘛。况且,这次和冰风谷部落的后续接洽、物资调配,都归他协调。那小子脑子活络,北境语流利,对数字也敏感。”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让他跟着,既能打杂,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总比带个只会挥拳头的棒槌强,对吧?” 这话意有所指,波塞冬哼了一声,却没再反驳。 他虽崇尚力量,但也清楚某些场合需要不一样的“工具”。 始终沉默的哈迪斯终于出面一锤定音: “可以。人员名单,你自行拟定。但任务细节,必须严格保密。” “明白。” 西西弗丝收敛了玩笑之色,郑重应下。 宙斯金瞳中的电光稍敛,他更关心的是盟会的秩序与效率。 既然哈迪斯点了头,波塞冬没有强烈反对,一个无关紧要的文书跟随,在他眼中便成了细枝末节。他挥了挥手,算是默许。 “下去准备吧。” “是。” 西西弗丝利落地行礼,转身离开舱室,金属饰物随着她的步伐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为这次短暂的会议画上句号。 与此同时,临海小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尼古拉丝打开李维斯带回来的纸袋,首先滑入掌心的是一枚打造精巧、边缘泛着冷光的银币,以及几枚分量十足的帝国金币。 紧随其后的,是一本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海鸥书局出版记录册,封面上烫银的标题是《版税与稿酬结算明细》。 尼古拉丝抚摸着金属的边沿,胸腔里充溢着一种陌生而温暖的饱胀感。 这不是李维斯给予的庇护,不是阿斯克勒庇俄丝施舍的药物,而是凭借她自己的双手—— 那双能捏塑出致命细节,也能描绘故事灵魂的手,换来的。 “这是……我们的稿费?” 她抬起头,紫眸望向李维斯,眼睛里的碎光波乱荡漾,像承载傍晚。 “我、我也能赚钱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不敢置信,随即化为巨大的欣喜: “李维斯,你看,我能用我的双手,养活我自己……甚至,还能帮到你。” 尼古拉丝反复摊开自己的手掌,从未觉得这双手劳动的价值如此清晰。 “是你一个人的稿费。” 李维斯纠正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他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因为持续绘画,不小心沾到的一点炭灰: “看,我说过,我们会成功的。” “我们注定在这个世界成就超凡。” “【神明】女士的画作,可是让《局外人》增色不少。” “海鸥书局主编说,读者的反响远超预期,这是第一次结算。以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 神明?! 这个名词闯进尼古拉丝的心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其他什么信息都听不进去了。 李维斯竟然使用【神明】作为她的笔名? 她还以为自己会缀上【信徒夫人】之类的名号,这样已经足够紧密联系了不是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是戏谑? 是期许? 还是……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暗示? 失忆带来的虚空,仿佛被这个称呼注入了一丝奇异的重量。 尼古拉丝忽然放下钱袋,伸出双手,捧住了李维斯的脸颊。她的手指还带着陶土的微凉和颜料的涩感,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李维斯,” 逆着光芒,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紫眸深邃。 让她落在他眼里,如此像是梦魇中那个完全体的【黑暗丰穰之母】在向他叩问: “为什么是【神明】?” 李维斯任由她捧着,不像梦境中那般眼里只有扭曲的仰望与卑微的渴求。 眼中笑意流淌,像阳光下的浅海。他故意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带着神秘的调侃: “因为……你就是我的【神明】,我的灵感之源、存在之义啊。” “没有你,【信徒】的故事直接不复存在。” 他难得在尼古拉丝面前说了一整段不掺半点假意的真话。 指尖轻轻点了点她微蹙的眉眼: “再说了——” “哪个信徒,不想独占他的神明呢?” 这近乎亵渎又充满独占欲的玩笑,却奇异地抚平了尼古拉丝心中那丝疑虑。 她一下子从那种审判的姿态中挣脱出来,微微睁大眼睛,随即,一抹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耳尖。 她松开手,故作不满地轻轻推了他一下。 “油嘴滑舌。” 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责怪,反而带着被取悦后的细微羞涩。 她转身假装去收拾画具,背对着李维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下一部作品,” 尼古拉丝忽然回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罕见的、近乎急切的期待: “你准备写什么?我需要提前构思画作的风格。” 李维斯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如同等待投喂的幼兽般的表情,心头一软,正想将她拉回怀里,细说自己的构思—— “砰!” 小屋那不算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不太客气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夕阳的余晖将来人的影子拉得长长,投映在屋内。 西西弗丝倚在门框上,还是一身利落的盟会制服,外套随意敞着,发间金属饰物折射着最后的光线。 她脸上带着惯有的、介于慵懒和戏谑之间的笑容,目光扫过屋内两人过于亲近的距离,吹了个轻佻的口哨。 “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打扰二位小情侣的甜甜蜜蜜了?” 第40章 BOSS黑山羊已被激怒 西西弗丝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屋内旖旎温存的气氛。 尼古拉丝几乎是本能地,将李维斯往自己身后拉了一下。尽管她的动作细微,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守护姿态。 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先前被李维斯言语点燃的暖意迅速冷却,覆上一层如同无机质的杀意。 李维斯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却迅速切换成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被打扰的不自然。 他侧身一步,巧妙地挡住了尼古拉丝大半身形,对着倚在门框上的西西弗丝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苦笑: “执事大人?您怎么来了?” “怎么,升了职,加了薪,就不许上司来道个喜?” 她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屋内简单的陈设,尤其在那些散落的画稿和陶土作品上停留了片刻: “看来我们李维斯文书的小日子,过得挺有文化氛围啊。” 她的目光最终回到尼古拉丝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混杂着好奇的宽容。 她注意到了尼古拉丝手臂上缠着的厚厚绷带,也看到了她距离灾变多日依旧难掩苍白的脸颊。 “这位就是李维斯藏得严严实实的北境小女友吧?” 西西弗丝语气轻松,试图缓和气氛: “啧啧,怪不得这小子干活这么拼命,原来是金屋藏娇,急着养家呢。” 尼古拉丝没有回应半个音调,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平静得有些异常。 以至于让久经沙场的西西弗丝心底莫名掠过一丝极淡的寒意,像是被某种沉睡的深海生物无意间扫过。 但这点异样很快就被她忽略了—— 一个需要人保护、带着伤、看起来甚至有些稚气的姑娘,能有什么威胁? 大概是女人那点醋意吧。 西西弗丝混迹码头多年,太熟悉这种因伴侣身边出现其他女性而产生的敌意了,虽然这敌意冷得有点过分。 她哈哈一笑,主动指了指李维斯胸前,又随意拨弄了一下自己发间同款的金属饰物,解释道: “小妹妹别多想,这玩意儿是咱们盟会内部的小玩意儿,算是……嗯,工作出色的标识,组织文化,人手一个的装饰品罢了!” “李维斯这次帮了我大忙,表现不错,这是应得的。” 西西弗丝越说,尼古拉丝的眼神越沉,让李维斯的心脏都几乎窜到喉咙。 不好。 西西弗丝打出了【BOSS黑山羊】的认真cg了! 李维斯的瞳孔震颤。 西西弗丝究竟是什么体质,无论在神话故事和游戏里,惹怒超凡者的水平都这么强? 幸亏现在尼古拉丝处于严重失忆状态,连超凡的使用方法都被遗忘。 要是在前世的游戏对战里,西西弗丝已经被一个超凡技能笼罩,变成胶质的史莱姆了。 西西弗丝可别打开潘多拉魔盒,超凡者情绪剧烈波动,那是有一定几率当场爆种升阶的! 不能让修罗场继续下去了。 李维斯立即转向尼古拉丝,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安抚的意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北境语快速耳语道: “别担心,只是工作上的事。” “她是我上司,这次来只能是给我紧急的任务安排。” “我可能会短暂地出一段时间的差,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不刚才是问我下一部小说,应该写个什么风格的故事吗?”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是我实在不害怕你笑话我,我一定要讲出来。” “都是你的过错,我想到你的脸,我就一定会不分场合地笑出来,提起笔,再也没办法写出一个悲凉底色的故事了。” 李维斯的话术太高级。 能轻易把尼古拉丝这个游戏世界的土著哄得晕头转向,只能看着他的眼睛傻愣在原地,完全忽视西西弗丝的存在。 BOSS黑山羊已经被李维斯彻底牵制! 他乘胜追击道: “所以,尼古拉丝,在我外出的这段时间,你要捕捉快乐和温暖的色彩,这一次,不仅仅是插画,请你也帮我设计书籍的封面好吗?” 他的话语如同轻柔的羽毛,精准地拂过尼古拉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提及“温暖的故事”和“书籍封面设计,尤其是后者,极大地取悦了她那因失忆而异常依赖李维斯的灵魂。 她眼底的冰霜悄然融化,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下来。 她看了看李维斯胸前那枚冰冷的金属环,又看了看西西弗丝满不在乎的脸, 最终,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尼古拉丝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所有情绪,默默转身,开始收拾桌面上散乱的画具,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李维斯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暂时安抚住了。他转向西西弗丝,语调不自觉地带上些许怨怼: “执事大人,是有新任务吗?我们外面谈?” 西西弗丝满意地看着李维斯的反应,觉得这小子果然上道。她摆了摆手: “不用那么麻烦,收拾一下,跟我回总部。有趟外勤,你得跟我一起去。” “我需要对你进行几天的封闭培训。” 李维斯歉意地看了尼古拉丝一眼。尼古拉丝背对着他们,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 “工作要紧,你去吧。” 李维斯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也不多言,只是郑重地说: “我尽快回来。你……早点休息,别等我。” 说完,他便跟着西西弗丝离开了小屋。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渐浓的夜色。 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煤油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尼古拉丝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又摸了摸手臂上绷带下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的旧伤。 西西弗丝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血腥和海洋气息的味道似乎还残留空气中,与她发间那枚和李维斯胸前如出一辙的金属环的冷光一起,刺痛着她的神经。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空虚感,攫住了她。 她需要做点什么。 第41章 三个人的失眠夜 摆渡人盟会总部深处,废弃的储物舱室。 李维斯看着眼前这几张宽度仅容一人侧身、由粗糙帆布和绳索编织成的吊床,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这就是你特训的第一课,” “喏,你俩今晚就睡这儿。” 西西弗丝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吊床,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分配两张普通板凳。 “提前适应一下,过几天上了船,可比这晃悠多了。别到时候吐得昏天暗地,耽误正事。” 她指了指旁边另一张微微晃动的吊床,上面已经躺了一个人—— 阿斯克勒庇俄丝。 她此刻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睡衣,蜷缩在吊床里,白皙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甚至带着一丝与她平日沉郁气质不符的稚气。 显然是白天的高强度治疗工作后,已经抵不住困意先行睡着了。 李维斯内心疯狂吐槽: 这算什么? 古墓派入门考核吗?睡绳子练玉女心经?还是说西西弗丝打算把他培养成马戏团的空中飞人? 但面上,他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动作有些笨拙地试图爬上那晃来晃去的吊床。 绳索随着他的动作吱呀作响,整个吊床像秋千一样晃荡起来,让他不得不绷紧核心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晚安,李维斯。” 旁边吊床上,阿斯克勒庇俄丝似乎被他的动静扰到,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调整了一下姿势,竟很快又沉沉睡去,稳得仿佛身下不是悬空的吊床,而是铺着羽绒垫的实木大床。 李维斯看得一阵无语。 这位未来大佬的平衡感和适应能力,果然非比寻常。这哪里是“医神”,简直是“吊床之神”小龙女在世。 “晚安,阿斯克勒庇俄丝小姐。” 李维斯连忙回应,然后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忽略身体的僵硬和吊床的摇晃。 然而,他并不知道,旁边那位看似已经进入梦乡的“小龙女”,根本就没睡! 阿斯克勒庇俄丝紧闭着眼,全身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锐。 她能清晰地听到旁边吊床每一次细微的晃动,能闻到李维斯身上残留的、与这间舱室格格不入的、淡淡的皂角和小屋烟火气。 这是她第一次……和异性同处一室过夜。 尽管隔着距离,尽管是在这种训练环境下,但那种无形的、微妙的存在感,还是让她呼吸失序。 阿斯克勒庇俄丝假装翻了个身,面朝李维斯的方向,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细缝。 借着壁灯幽暗的光线,她能清晰地看到李维斯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睡着了? 还是也没睡着? 他要是与她一样胡思乱想,是坏事还是好事? 阿斯克勒庇俄丝心里想着,手指下意识地摸向枕边——那里,一个小小的、温凉的物体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她的掌心。 是那条李维斯赠送的翡翠树蝰。 小蛇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不宁,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冰凉的鳞片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 在这样寂静的、与世隔绝的昏暗空间里,白天被理智压下去的某些念头,悄然浮出水面。 她想起审讯室里他苍白的脸和开枪时决绝的眼神,想起盥洗室里他提及“她”时瞬间柔软下来的神色,想起他此刻毫无防备的睡颜…… 阿斯克勒庇俄丝就这样,偷偷地、一遍遍地描摹着李维斯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边的轮廓。 这一夜,对李维斯来说是身体上的折磨,对阿斯克勒庇俄丝而言,则是精神上的漫长失眠。 尼古拉丝同样睡不着觉。 脑子里思绪烦乱,尼古拉丝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属于李维斯的那一侧空荡荡的。 幻痛似乎更清晰了,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疼。 负面情绪开始翻涌。 尼古拉丝蜷缩起来,抱着李维斯留下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他淡淡的气息,这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的目光掠过桌上那本崭新的版税记录册和那几枚闪亮的钱币,忽然灵光一闪。 尼古拉丝记得,在李维斯带回来的旧书里,看到过一种叫【相机】的机器,可以把眼前的景象永久留存下来。 李维斯总是描绘他们的未来,说要用文字和图像创造不朽。 但是,艺术作品总是经过了加工。 如果……如果有了相机,即使他不在身边,即使她将来……再次忘记什么,也能留下证据,证明这些温暖的存在是真实的。 这个念头迅速变得强烈。 尼古拉丝的心跳快了几分。 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想要制造惊喜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翻身起床,仔细地将钱袋收好,换上一条不起眼的深色长裙,用厚厚的羊毛披肩裹住头脸,悄然融入了港口城区渐浓的暮色中。 蓝宝石港的夜晚总是醒得太早,各色灯火将街道切割成明暗交织的迷宫。 尼古拉丝凭着模糊的印象,走向记忆中一家规模颇大的光学仪器行。 她步伐看似寻常,带着失忆者特有的、对周遭环境的轻微疏离感,但每一步都落在最稳固的路面上,巧妙地避开了人群的拥挤处。 然而,财富的气息,即使被小心隐藏,也会吸引黑暗中窥伺的眼睛。 两个穿着邋遢工装、眼神浑浊的男人,从她离开相对繁华的主干道后,便如同嗅到腥味的鬣狗,悄无声息地缀了上来。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 李维斯就被西西弗丝毫不客气地踢醒了。 训练场设在总部一艘废弃货船的宽阔甲板上。海风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 “今天练这个。” 西西弗丝将一把保养得锃亮、结构却与【赤辉咆哮者】截然不同的长管枪扔给李维斯,又指了指旁边桌上一堆分解的零件: “海上情况多变,不可能总用能量武器。摆渡人盟会也没有那么多钱给你这个普通人霍霍。” “况且,这些老家伙有时候更可靠。” 这些话都是西西弗丝的经验之谈, 她演示了一遍快速拆卸和组装,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金属零件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咔哒作响间便完成了分解与结合。 “试试。” 西西弗丝抱臂旁观,眼神带着考较。 第42章 尼古拉丝重拳出击(零点还有一章) 李维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宿醉般的疲惫感,蹲下身。 当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零件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感觉,并非来自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而是源于他前世在无数个日夜,对着屏幕反复钻研《诸神之名》武器系统的深刻烙印。 【黑色长枪】。 游戏里新手期就能拿到的基础款,射速快,后坐力中等,缺点是耐久不足。 拆卸、分类、检查、再组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宛如庖丁解牛。 甚至在某些细节处理上,比西西弗丝刚才的演示更为优化。 这是他无数次在游戏里,为了追求最快换弹速度,而形成的习惯性操作! 当最后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一把完整如初的长枪出现在李维斯手中时,整个过程所用的时间,竟比西西弗丝刚才演示的还要短上几秒! 内行才知里面门道。 西西弗丝抱着手臂,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逐渐变得专注,最后化为毫不掩饰的惊讶。 “你小子、” “以前摸过这种枪?” 李维斯心中凛然,知道表现过头,自己一进入心流状态,就没办法放缓动作。 他将组装好的枪轻轻放在桌上,谦逊地垂下眼睑: “没有,执事大人。可能就是手比较巧,记性也还行。” 没办法,谁让这游戏他玩得太熟,甚至都直接穿越进来了呢。 别说拆卸,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游戏里道具、地图的结构图。 “记性好?这他妈叫【也还行】?” 西西弗丝上前一步,几乎要拍上他的肩膀,但手在半空顿住,转而指向阿斯克勒庇俄丝,开始捧一踩一: “看看!这才叫天赋!” “哪像某些人,顶着个【一阶超凡者】的名头,连枪都摸不稳,昨晚是去偷牛了吗?阿斯克勒庇俄丝,黑眼圈快掉到地上了!” 阿斯克勒庇俄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最终只是默默低下头,更加笨拙地摆弄着手中的零件,一次装配失误,差点让弹簧崩飞。 李维斯适时开口,为未来的医疗大佬解围: “执事大人,阿斯克勒庇俄丝小姐擅长的是救死扶伤,术业有专攻。或许……我可以帮她熟悉一下基础?” 西西弗丝挑了挑眉。 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自顾自地露出一个了然中,又带着点戏谑的笑容: “行啊,那就交给你了。好好教,李维斯【老师】。” 同一时间,港口城区。 尼古拉丝站在货架前,紫眸中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符合她外表年龄的茫然与好奇。 柜台上摆放着好几款不同型号的相机,从笨重的大型座机到相对便携的箱式相机。 “小姐,您想看看哪一款?这款是新到的,成像最清晰,就是操作稍微复杂点……” 店主热情地介绍着。 尼古拉丝没有立刻做决定: “请把它们都拿来,我要试试。” 在店主惊讶的目光中,她真的将每一款相机都上手操作了一遍。 她仔细比较着,动作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与精准,完全不像个新手。 最终,她选择了那款店主口中“操作最复杂”,但效果也确实最好的相机。 付款时,她将那个装着稿费的钱袋取出,金币和银币碰撞发出富贵的声响。 店主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切。 当她抱着精心包装好的相机盒子走出店门时,天色已经熹微。港口的清晨,雾气尚未完全散去,街道上行人稀疏。 几乎是在踏入相对僻静街区的瞬间,尼古拉丝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但一种超越听觉的感知,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脚步声的轻重、呼吸的缓急、衣物摩擦间透出的意图…… 所有这些信息碎片,自动在她空白的脑海深处拼接成一幅清晰的追踪图景。 跟踪者的行动,闭上眼也通透无比。 这种被窥视、不尊重、被当作猎物的感觉,触动了尼古拉丝某根沉睡的神经。 她完全没有半丝恐惧。 一种攻击的欲望占据思维的上风。 尼古拉丝没有选择加快脚步奔向人多的地方,而是自然而然地、如同被本能牵引着,拐进了一条堆满废弃木箱和破渔网的死胡同。 巷子深处光线晦暗,只有远处街灯投来的一点模糊微光。 咸腥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腐烂垃圾的味道。 跟踪者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迫不及待地跟了进去,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小姐,一个人走路多不安全啊。” 其中一个高个子咧着嘴: “哥俩送你一程?顺便借点钱花花?” 尼古拉丝缓缓转过身,披肩的阴影下,紫眸在昏暗中泛着幽冷的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那目光平静得让两个混混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嘿,还是个哑巴? ”另一个矮壮些的有些不耐烦,直接从后腰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在手里掂量着: “别磨蹭了,把钱交出来!” 尼古拉丝的视线掠过那把匕首,又扫过两人因长期酗酒而微微颤抖的手腕,以及虚浮下盘。 武器低劣,握持姿势业余,肌肉松弛,缺乏基础训练。 威胁等级…… 【极低】。 她需要验证。 验证这具身体在疼痛刺激下,那些偶尔闪现在梦境和指尖的本能,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在两人逼近的瞬间,尼古拉丝动了。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她伸出两根指头,看起来脆弱圆润的指甲,找准角度,精准地在其持刀的手腕上一滑! 皮肉霎时绽开! 一根经脉连着血管,直接被挑出,在空气中蒸出带有血气的白雾。 尼古拉丝的动作可以称得上缓慢,高个子男人的眼力,也能轻易看清她的整个动作。 已知,才更恐惧! 到底是什么杀人的武艺?若这个女人刚刚碰得是脖子,他还有得活命吗? 匕首当啷落地。 高个子男人发出痛极的惨嚎,捂着手腕跪倒在地。 矮壮混混吃了一惊,但凶性被激发,怒吼着扑上来,拳头直捣尼古拉丝面门。 尼古拉丝不闪不避,甚至无聊到微微合上了眼。 拳风袭面的刹那,她的身体仿佛自有意识般侧滑半步,左手扣住对方的手腕,顺势一拉,右肘重重撞在对方的肋下! 用过技巧。 现在,是力量的展示。 又是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矮壮混混痛得蜷缩成虾米,涕泪横流。 尼古拉丝睁开眼,紫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研究般的专注。 她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两人,用脚踢了踢那个矮壮的家伙,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起来。继续攻击我。” 第43章 (3更求月票)一定是我骗了李维斯 巷子深处,惨嚎声被厚重的雾气与堆积的废弃物吸收,传不出多远便消散无踪。 矮壮混混的肋骨断了不止一根,剧痛让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根本没办法回应尼古拉丝提出的过分要求。 高个子男人捂着手腕断裂处,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看着步步逼近的尼古拉丝,他的腿脚无力地空蹬,像踩在梦魇之中。 尼古拉丝站在两人之间,微微偏头,黑色的长发微微散开,紫眸中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或残忍的兴奋,只有一种近乎实验室观察般的冷静。 她刚才的出手,与其说是反击,不如说是一次对自身【工具】性能的测试。 力度、角度、造成的伤害效果……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反馈回她的意识。 这两人太脆弱了。 她心中默念,带着一丝不满。这次出手就像用精密的刻刀去削一块朽木,根本无法测出刀锋的真正极限。 她的目光落在高个子那因恐惧而扭曲的脊椎线条上。那里是支撑人体的梁柱,也是神经传导的关键通路。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如果这里被破坏? 尼古拉丝蹲下身,在高个子的哀嚎求饶声中,伸出右手。 她轻轻按在高个子男人的后颈,顺着脊椎的棘突一节节向下摸索,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业感。 高个子浑身僵直,连求饶都忘了,只剩下无法抑制的颤抖。 找到了。 第七颈椎与第一胸椎的连接处。一个微妙的位置。 尼古拉丝指尖微微用力,一种巧妙的震动透过皮肉、骨骼,精准地传递到脊髓神经。 没有骨折,没有明显外伤,但高个子男人猛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了下去,大小便瞬间失禁,只剩下无意识的痉挛。 她如法炮制,对那个断了肋骨的矮壮混混也来了这么一下。 巷子里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腥臊气味和两个意识尚存、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的“人棍”。 过几个小时,他们就会慢慢失去生命。 尼古拉丝站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块干净软布,仔细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只是沾上了什么灰尘。 她看着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种对生命结构的深刻理解,这种轻描淡写间,便能剥夺他人行动能力甚至生命的技艺”,绝不是一个普通人应该拥有的。 “我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尼古拉丝低声自语,紫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一个精通杀戮、伪装普通人与普通人恋爱的女人……在一般人的观念中,是反派坏女人吧? 故事书里都这么写。 “一定是我欺骗了他。” 尼古拉丝轻轻摇晃着头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能够分辨出来,李维斯根本没有受过她同等级的训练。 欺骗挚爱男友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即便是失忆之前的她做出的事情,也让她一时间无法原谅。 可是要离开李维斯吗? 尼古拉丝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可以确认——李维斯喜欢现在的她。 至少他离去之前,还挂念着她是否喜悦。 这个念头像温暖的泉水,瞬间冲散了尼古拉丝那点冰冷的自我审视。 无所谓。 骗来的温柔也是温柔,既然他需要一個来自北境、热爱园艺、有点小脾气的女友,那她就是。 至于这双手曾沾染过什么,背后可能隐藏着何等血腥的过去……绝不能让李维斯知道。 念头通达的一瞬间,尼古拉丝心情莫名愉悦起来,仿佛解决了一个困扰已久的难题。 她甚至轻轻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旋律,那是李维斯偶尔在做饭时会无意识哼唱的调子。 尼古拉丝重新珍重地抱紧那个装着相机的盒子。。 她得赶紧回家,李维斯留给她的画稿,她还没完成呢。等他回来,要给他一个惊喜。 同一时刻。 李维斯走到阿斯克勒庇俄丝身边,没有直接上手帮她完成组装任务,而是用平静温和的语气,再次拆解自己的枪,将步骤放得更慢,关键处的发力技巧和手感要点细细讲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阿斯克勒庇俄丝起初还有些心浮气躁,但在李维斯耐心的引导下,渐渐专注起来。 她偶尔抬眼偷瞄李维斯认真的侧脸,心跳莫名又快了几拍,赶紧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训练上。 接下来的射击训练,李维斯的表现更是让西西弗丝频频侧目。 首次实弹,他据枪姿势稳定,瞄准时呼吸平稳,击发果断。 虽然谈不上百发百中,但那种对枪械的天然亲和力与冷静的心理素质,远超普通新手。 至少西西弗丝没见过比他表现更好的菜鸟。 反观阿斯克勒庇俄丝,就像没装载数据包一样,操作稀烂,失眠带来的注意力涣散和手部细微颤抖,在她这里被无限放大 她连续脱靶,子弹不知飞向了哪个维度。 西西弗丝甚至动用自己的二阶超凡能力,挡下了好几颗飞向李维斯的子弹。 不然,阿斯克勒庇俄丝今日即将完成首杀。 李维斯在一旁心有余悸。 要是他穿越《以诸神之名》没死在自己女友手上,也不是哪个超凡者,反而被阿斯克勒庇俄丝用一颗子弹打死了,那就太招笑了。 “停!” 西西弗丝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先是对李维斯不吝赞美: “李维斯,你这枪感,绝了!” “以后跟着我,好好干,说不定能混成咱们盟会里独一号的【神枪手】文书!” 然后,她转向阿斯克勒庇俄丝,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但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阿斯克勒庇俄丝,你看看你!身为超凡者,还是个医生,手抖成这样像话吗?” “面对敌人一个失误可是要命的!” “从今天起,李维斯负责帮你加练,直到你能打中靶心为止!这是命令!” 西西弗丝这种居高临下的桀骜态度,非常不讨喜,超凡者天生就有着极高的自尊。 若是来个脾气暴躁的超凡者,凭这顿呵斥,与西西弗丝直接火并都有可能。 阿斯克勒庇俄丝抿紧嘴唇,但一听见西西弗丝要让李维斯继续陪练,眼里闪过一丝短暂的愉快。 她低声应道: “是,执事大人。” 第44章 (3更求月票)杀戮日历 西西弗丝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脸上再次露出那种“我懂,我都懂”的戏谑笑容,拖长了语调: “行啊,李维斯【老师】果然会因材施教。至少学生很满意,愿意续交课时费。” “但是接下来这门课,你就没法代劳了。” 她走到旁边一个用麻布盖着的木箱前,掀开布,露出里面几个以某种韧性极佳的胶质材料制成的人体模型。 它们没有面孔,只有清晰标注的肌肉群、骨骼轮廓和主要血管走向,像被剥了皮的医学教具,散发着淡淡的防腐剂气味。 “看好了,” 西西弗丝的神色稍微认真了些: “实际任务里,光会开枪不够,得会看人。” “一个人是不是老手,用的什么家伙,有没有超凡能力,是远程轰杀的还是近身搏命的,看他站姿、肌肉状态、甚至呼吸节奏,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随手点向一个模型: “比如这个,肩胛骨位置肌肉模拟得格外厚实,手臂微曲,重心压得低,脚下站桩稳。” “多半是个用惯了重型劈砍武器的,喜欢近身缠斗,爆发力强,但灵活性可能稍差。” “如果站得够远,你可以用你的枪溜溜他。” 她又指向另一个: “这个,手指关节的模拟痕迹明显,下肢轻盈,眼神标记点总是扫向远处。” “这类人,要么是弓箭手、铳士,李维斯,你作为普通人,第一要务是找掩体。” 西西弗丝讲解得深入浅出,结合她在海上和帮派争斗中积累的丰富经验,一针见血。 李维斯听得极为专注。 前世游戏里的各种NPC的设定与此刻的现实教学相互印证,让他理解得更快更深。 “至于明牌了的超凡者……” 西西弗丝顿了顿,木棍在空中划了个圈: “那就更复杂了。但大体有迹可循。像阿波罗那种玩音乐的,手指格外灵活,身形也偏轻盈,大概率是远程或辅助。像波塞冬那种,一身蛮子肉,拳头比砂锅还大,一看就是近战猛冲的类型。” “而像哈迪斯大人那样……”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气息近乎完全内敛,肌肉状态松弛得像没睡醒,但你只要靠近他一定范围,就会觉得灵魂发冷……这种,就是典型的规则系或者精神系,最难缠,也最危险。” “当然,这些都是粗略判断。” 西西弗丝扔掉木棍,拍了拍手: “真正交手,变数太多。但多懂一点,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信息已经填鸭式地灌入大脑,训练方式则简单粗暴。 西西弗丝会随意指出盟会里某个路过的成员,压低声音让李维斯和阿斯克勒庇俄丝快速观察,然后说出判断。 “那个穿皮夹克的,至少三年以上近战经验,主武器是短刀,右腿比左腿粗半圈,习惯侧踢。” “端盘子的侍应生?脚步虚浮,但手腕稳得异常,练过暗器,指甲缝里有毒物残留的暗色。” 李维斯全神贯注,大脑飞速运转。他发现自己结合游戏经验,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种将虚拟知识应用于现实的快感,让他上瘾般着迷。 阿斯克勒庇俄丝则显得更为游刃有余,她的判断往往基于更细微的生理特征,甚至能推测出对方可能患有的隐疾。 只是,她老是走神。 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掠过李维斯观察时的侧脸,然后迅速移开,心跳速率不正常到连藏在袖中的翡翠树蝰都时不时用脑袋撞她的手腕。 “知识点掌握得不错。” 西西弗丝拍了拍手,打断了他们: “走吧,去我那儿喝点水,补充点体力。接下来的活儿,可没时间让你们慢慢恢复。” 她说着,便转身引路,没有走向总部那些设施齐全的生活区,反而带着两人七拐八绕,来到了训练场边缘一间紧挨着废弃缆绳堆的杂物室门口。 门一推开,房间逼仄而凌乱,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个稍大一点的储藏间。 一张简陋的吊床挂在角落,旁边堆着几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是些磨损的工具和零件。唯一算得上“家具”的,是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桌子,上面散落着海图、空酒瓶和几本卷了边的冒险小说。 以及李维斯那本《局外人》。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对面那面墙。 墙壁上,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钉满了木架。而架子上分门别类、按年月顺序,码放着一叠又一叠吃净了的玻璃罐头瓶。 瓶身洗刷得干干净净,在从门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瓶子里,或多或少放着几枚面额不等的硬币,铜的、银的,在玻璃后面沉默地闪烁着。 这些罐头瓶像某种诡异的日历,记录着一段段被吞噬、又被封存的时光。 李维斯的瞳孔微微颤动。 这景象超乎他的想象。 西西弗丝,这个看起来洒脱不羁、甚至有些邋遢的女人,私底下竟然过着如此……规律到刻板,甚至可以说是颓唐机械的生活。 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李维斯—— 这些硬币,恐怕不仅仅是节省下来的生活费用。 它们的数额,或许对应着某些更黑暗的【收获】,比如……每一次任务的成功,甚至是,每一个被清除的目标。 这面墙,就是西西弗丝用她自己的方式,记录的杀戮日历或账本。 “随便坐,地方小,别客气。” 西西弗丝似乎毫不在意两人打量她这【狗窝】的目光,拿出二瓶未开封的清水,抛给李维斯和阿斯克勒庇俄丝各一瓶。 “谢……谢谢执事大人。” 阿斯克勒庇俄丝低声道谢。 李维斯也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稍缓解了疲惫。 他的这位上司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复杂、更压抑。 西西弗丝拧开自己那瓶水,灌了一大口,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切入正题,语气随意得像是决定晚餐吃什么: “水也喝了,喘口气也差不多了。说正事。” 她指了指窗外广袤无垠的、在夕阳下泛着暗沉金光的大海: “我们接下来要出趟远海,目标是帮老头子……呃,是帮克洛诺斯大人,找一件升阶用的宝贝【潮汐之心】。” “这玩意儿据说只在特定海域的岛屿上偶尔生成,不好找,而且肯定有东西守着。” 今日加更求月票!读者姥爷请进! 作者菌多亏各位读者姥爷的栽培,给月票给追读,还不停夸夸,才能有现在的这个成绩,作者菌再三叩首。 因此,今日加更一章(凌晨更两章,晚上六点再正常更一章),请读者姥爷们赐下月票,再三爱你们。 《我敢骗娶失忆邪神》今日加更求月票!读者姥爷请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敢骗娶失忆邪神》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45章 (3更求月票)集结小队,出发! 李维斯反复咀嚼西西弗丝的话,在射击时都四平八稳的内心,开始剧烈波动。 【潮汐之心】? 游戏里需要凑齐治疗、坦克、输出NPC小队标准配置才能艰难攻克的四阶副本。 那些精心设计、需要反复尝试才能规避的机关与潮汐陷阱,曾经让李维斯上瘾了好久。 如今不再是守在世界另一端,需要操控数据堆砌的角色【洛基】去轻松取胜,他将以血肉之躯,亲身踏入那片副本之地。 死亡的风险如同悬顶的达摩克利斯剑。 但这种将这种彻底脱离【玩家】身份、成为这个世界探索者一员的认知,让李维斯血脉偾张。 他渴望亲眼验证那些记忆,渴望在那片更大的世界里,留下属于自己的足迹。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笔。 为期数日的封闭训练,在李维斯肌肉的酸痛与精神的紧绷中告一段落。 当西西弗丝终于宣布“解散,明日码头集合”时,海风带来的咸腥气息仿佛都清新了几分。 李维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告别了阿斯克勒庇俄丝和西西弗丝,脚步匆匆地穿过逐渐喧闹起来的港口区,朝着那间临海小屋走去。 尼古拉丝正坐在窗边,午后的阳光为她墨黑的长发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手中摆弄着一个造型精巧、带有黄铜镜头的方盒子,正是那台相机。 “回来了?” 她抬起头,紫眸中漾开真切的笑意,起身迎向他。 “嗯,训练结束了。” 李维斯放下简单的行囊,目光落在相机上,有些惊讶: “这是……” “用稿费买的。” 尼古拉丝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如同展示心爱玩具的孩子: “书里说,这个可以留下真实的影像。我想记录我们的一切,即使某日记忆再次丧失,我也能凭它们找回你的,李维斯。” 她拉着李维斯走到窗边光线最好的地方,调整着相机的高度和角度,将沉重的木质支架支稳。 然后,她按下按键,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噗”声,完成了第一次拍摄。 等待相纸显影的过程变得格外漫长而充满仪式感。 两人并肩坐在旧沙发上,目光都聚焦在尼古拉丝掌心那张缓缓变化的相纸上。 “看,这是你。” 尼古拉丝的紫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影像,仿佛要将其烙印在灵魂深处。 这种将瞬间变为永恒的技术,最是能触动她这个失忆者。 “再拍一张吧。” 李维斯轻声提议。 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拍下了许多照片。 一起翻阅《局外人》的侧影,并肩站在窗边眺望港口的背影,还有尼古拉丝坚持要拍的、李维斯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笨拙忙碌的瞬间…… 最多的,还是两人的合影。 尼古拉丝无数次设置好延时,然后飞快地跑到李维斯身边,紧紧挨着他。 相机咔嚓作响,将那一刻的温暖与不舍定格在小小的相纸上。 “我会好好保管它们。” 尼古拉丝将那些还带着化学药剂气味的相片,仔细收进一个防潮的皮匣里,动作缓慢而神圣,仿佛在收敛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李维斯沉默片刻,然后缓缓摘下手套,取下了自己手指上那枚被精心保护者的、样式简约的素圈金戒。 “尼古拉丝,” 他拉过她的手,将戒指放入她的掌心,合拢她的手指: “这个,也请你替我保管。” 尼古拉丝怔住了,紫眸中满是惊讶: “这是为什么?” “这是我身上最珍视的东西之一,胜过我的心脏。” 李维斯的声音低沉而认真,这话半真半假: “我将出海几日,我不想让它有任何丢失的可能。” 尼古拉丝用力点头,将戒指小心地穿上一根细链,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那枚金戒贴着皮肤,她会一直用她的体温来暖。 分别前的时间过得极快,他们两人说了快一夜的话,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了次日清晨。 蓝宝石码头专用的超凡者泊位处,巨大的、刻满符文的探索船【海渊号】如同沉睡的钢铁海兽,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李维斯背着简单的行囊赶到后,其他成员也陆陆续续到齐。 宙斯站在船舷边,一身银灰色夹绣着闪电纹样的衣袍,金色瞳孔在雾气中依然锐利如鹰,扫过码头上集结的队员。 像头狼一般,一一清点队员的精神面貌。 看见李维斯来了,宙斯颇有大将之风地对他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哈迪斯则隐在更深的阴影里,依旧翻阅着那本《局外人》,只是这一次,他手上那本书明显换成了市面上最难以抢到的精装版本。 他纯黑的长袍几乎与船舱的暗影融为一体,他的目光掠过李维斯时,没有任何停留,仿佛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 “人齐了。” 西西弗丝应道,她今天将长发高高束起,更显利落: “宙斯大人,船员和物资已全部登船,随时可以启航。” 波塞冬这才打着哈欠从船舱走出来,深蓝色卷发乱糟糟的,他瞥了一眼正在协助清点物资的李维斯,嘴角扯出一个毫不掩饰的讥讽弧度: “啧,还真把这小文书带上了?西西弗丝,我们是去找超凡秘宝,不是去野餐。” “到时候可别指望我分心,去保护一个连浪头都站不稳的累赘。” 第46章 顶级绿茶李维斯 李维斯清点物资的动作微微一顿,他闭眼思考了一瞬间,没有立刻抬头。 直到将手中最后一件物资的标签核对完毕,他才直起身,转向那位深蓝色卷发的壮硕超凡者。 他微微躬身,声音清晰却不高,确保甲板上的每个人都能听清: “波塞冬大人说得是,我确实是个普通人,在风浪面前,比不得各位大人如礁石般稳固。” 李维斯坦然承认自己的【弱小】,姿态放得极低。 随即话锋却巧妙一转,视线望向一旁挺立的宙斯,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对权威的信任: “不过,我相信宙斯大人作为船长制定的航线,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万全准备的。” “若是航行途中,真有队员不慎被浪头打下去……” 他顿了顿: “那恐怕就不是队员个人的问题,而是船只操控存在某些未曾预料的重大隐患了。” 如果航线安全、操船得当,普通人怎么会掉下去? 如果掉下去了,那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 李维斯这番话,看似在检讨自身,实则句句指向航线的绝对安全,并将维护这份安全的责任,无形中压在了作为船长的宙斯和制定具体路线的西西弗丝肩上。 堪称【绿茶】表现的典范。 果然,宙斯那如同熔金般的瞳孔扫过李维斯,对这份【信任】颇为受用。他随即看向波塞冬,语气不容置疑: “波塞冬,出任务的时候,以职务为重。李维斯现在是探索队的一员。既然上了船,就是同舟共济的伙伴。” “探索任务凶险未知,团结比个人勇武更重要。” 他语气加重,带着一丝敲打的意味: “别忘了,上次前往【风暴角】侦查,你操控船只穿越暗礁区时,就因一时急躁出现了判断失误,险些让船体搁浅。有错误并不可怕,重要的是吸取教训,而不是一味排斥可能带来新视角的成员。” “在海上,抛弃队友是最大的耻辱,也是我最不能容忍的行为。” 波塞冬被当众提起糗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反驳。 宙斯作为领导者的积威和他自己确实存在的失误,让他暂时压下了火气,没借口继续发作。 李维斯当然明白打一棒给个甜枣的道理,现阶段的超凡者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他当即露出一个尼古拉丝拍好几张相片的微笑: “宙斯大人的理念我很尊敬。同样的,波塞冬大人威名赫赫,我早在文书室整理战报时就心生敬仰。” “上次意外,想必也是因为急于为盟会获取情报,才险中求进。这种魄力,非常人所能及。” 他语气真诚: “西西弗丝执事在训练时也常感慨,说我训练起来那股不要命的劲儿,不像她带出来的兵,倒有几分波塞冬大人您当年的风采。” “还说我若能习得您操控风浪的皮毛,在这海上也就多了一分自保之力。” 这一记马屁一炮三响。 同时捧了波塞冬的勇武、西西弗丝的教学,还暗示了自己努力向上、值得培养的潜力。 波塞冬一介武夫,哪见过这种套路? 他愣了一瞬,脸上的愠色肉眼可见地消散,甚至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受用的弧度。 他打量了一下李维斯,虽然依旧没说什么好话,但眼神中的排斥感明显淡了不少。 波塞冬甚至还扭头,傲娇地对西西弗丝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哼,你教学水平还是可以的。盟会里不少新晋的超凡者都是你带出来的,基础打得扎实。” “教李维斯这么个普通人,绰绰有余了。” 船上一时充满了松快的气息。 西西弗丝站在一旁,海风吹得她头发凌乱,目瞪口呆。 她看着李维斯那副谦逊又自然的模样,内心大为震撼。 不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小子又偷偷帝国语译帝国语了吗? 不要这么懂翻译好吗? 她西西弗丝带人,向来是棍棒加嘲讽,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哄人手段? 宙斯见气氛缓和,点头赞许,沉声开始明确分工: “好了,登船。” “我将担任本次航行的船长,负责总体指挥决策。西西弗丝任大副,协助航行管理与战术执行。” “波塞冬,你依然负责船只核心动力与设备维护,确保【海渊号】处于最佳状态。” “至于哈迪斯。” 他看向阴影中的黑袍男子: “你负责勘探,抵达目标区域后,搜寻与定位【潮汐之心】由你主导。” 他的目光扫过阿斯克勒庇俄丝和李维斯: “阿斯克勒庇俄丝担任医疗总管,所有人员伤病情由你全权负责。” “而李维斯……” 宙斯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你作为应急专员,负责物资协调、信息记录、后勤杂务,包括膳食。关键时刻,需听从任何一位超凡者的调遣。” “是!” 众人皆无异议。 李维斯同样恭敬领命,心中却是杂思颇丰。 【应急专员】? 打杂做饭? 他更想干波塞冬的活! 游戏里的移动方式很多,但李维斯最爱开船了! 【海渊号】这体格,要是能像游戏里那样操作,别说撞鱼,撞小型海怪都够劲了吧? 不知道波塞冬肯不肯让他摸摸舵轮…… 要是能肉身完成游戏里撞鱼的全图鉴成就,岂不美哉? 啧,想想就手痒。 众人各就各位,【海渊号】发出一声低沉的汽笛鸣响,庞大的船体缓缓驶离码头,劈开灰蓝色的海面,向着远洋深处进发。 航程初期风平浪静。 李维斯很快适应了船上的节奏,将打杂的工作做得井井有条,下厨做的简单餐食,获得了不少好评,连一向挑剔的波塞冬都多吃了两块烤鱼。 哈迪斯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船舱里,要么研究海图,要么继续翻阅那本《局外人》,安静得如同一个影子。 然而,当船只航行至预定航线的中段,一片看似平静无波的海域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哈迪斯突然合上了手中的书。 “不要往前行驶了。” “盟会之前派来搜寻【潮汐之心】的那支先遣小队……”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带着寒意: “就在前方不远、我的【死亡感知】范围内,全都死了。” 第47章 西西弗丝请求返航 宙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有什么堵塞着他的喉咙: “哈迪斯,确认清楚。他们最后的气息,消失在哪个具体方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船首方向。 浓雾在此处似乎稀薄了些,能隐约望见远方海平面上,突兀的、违反自然规律的阴影。 那是座小型岛屿的轮廓。 诡异的是,岛屿的左半部分,植被郁郁葱葱,甚至能看到热带雨林独有的宽大叶片和缠绕的藤蔓,蒸腾着潮湿温热的气息。 而右半部分,竟是皑皑白雪覆盖,冰棱垂挂,刺骨的寒意即便隔了这么远,也能通过空气密度的差异传递过来,冻得人鼻腔发涩。 冬夏同存,生死毗邻。 这种极致的矛盾景象,本身就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诡异。 哈迪斯反而没有看向岛屿。 他纯黑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井,倒映着前方那片看似平静无波、在灰蒙天光下泛着铅灰色光泽的海面。 他抬起手,指尖指向海中一个没有任何显著特征的位置。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验尸报告: “不是岛上。在这里。” “海面之下。大约三十至五十米深处,分散着。” 他顿了顿,似乎在感知残留在此处的、更细微的信息: “他们的生命印记是在瞬间被撕裂、然后彻底湮灭的。像是一头撞进了高速旋转的、充满毁灭性能量的力场。” 哈迪斯的目光扫过岛屿的边缘: “而且,不是个别点。整个岛屿群周围,这一圈环形海域,能量反应都极不正常。” “水下有巨大的、混乱的暗流,能量层级很高,相互绞杀。” 尸体的碎块在哈迪斯的感知中乱飞,也报告给他足够的信息。 “安全的捷径?” 哈迪斯缓缓摇头,黑袍在微风中纹丝不动: “大抵是不存在的。这片海域本身,就是一道筛选机制。强行突破,只会重蹈覆辙。” 李维斯站在稍远些的位置,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 他听着哈迪斯的描述,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没有一点变化! 与他记忆中《诸神之名》游戏里,【潮汐之心】的团队副本入口区域的特征,完全吻合! 宙斯一拳砸在船舷上,他金色的瞳孔中电光闪烁,显然怒到了极点,却又强行压抑着: “一个二阶、两个一阶,就这么没了!” “连岛屿都没有登临,就折损在这种鬼地方!” 哈迪斯的一阶超凡能力·【死亡感知】。 只要是盟会中被他打下精神标记的成员,在一定半径范围内,其生死状态和大致位置都难以逃过他的感应。 这种能力在游戏中是辅助定位,此刻在现实中听来,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逃避的精神痛苦。 连自我欺骗都找不到理由。 宙斯心里涌上巨大的痛惜: “盟会培养一个二阶超凡者需要多少资源?一下子损失三个中坚力量,这趟就算拿到【潮汐之心】,也是亏大了!” 哐当! 西西弗丝发间那些金属饰物叮叮当当地掉落甲板,滚得到处都是。她一向慵懒戏谑的神情,被巨大的懊悔和自责取代。 她的二阶超凡能力·【念动】,此刻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出现了短暂的失控。 “是我的错……” 西西弗丝的声音带着沙哑: “我不该让他们先行一步探路,我明明知道这片海域邪门,我应该坚持等我们主力汇合后再一起行动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波塞冬烦躁地低吼一声,他大步走到船头,深吸一口气,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泛起海浪般的漩涡光芒。 他猛地张开双臂,周身爆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 三阶超凡能力·【潮涌借力】全力发动! 波塞冬试图凭借自身对水元素的掌控,强行将前方那片死亡海域的海水“抬”起来。 至少开辟出一条暂时的通道,或者逼出隐藏的危险! 然而,下一刻,波塞冬的脸色骤变。 他感觉自己凝聚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没有掀起预期的巨浪,反而被海域深处一股更庞大、更古老、更混乱的潮汐之力死死缠住、抵消、甚至隐隐反噬回来! “不行!这里的潮汐权柄……被某种东西占据了!” “等级很高,我的力量完全被压制!” 李维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 他早就预料到了。 【潮汐之心】作为游戏中前期的重要副本,其入口区域的凶险,岂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几个中低阶超凡者能够轻易挑战的? 光是这圈作为“门票”的死亡漩涡带,就不知葬送了多少冒失的玩家角色。 他飞速回忆着游戏中的细节: 漩涡的触发机制、间歇时间、海怪巡逻的路线与仇恨范围…… 每一个信息碎片在此刻都显得至关重要。 西西弗丝作为死去三个超凡者的指引老师,最清楚他们的实力,如今学生们死得这么卑微,她焉能不痛。 不能让损失继续扩大了。 船上甚至还有李维斯这个普通人。 她咬了咬牙,脸上闪过决绝: “宙斯大人,是我的重大失误导致了先遣队的覆灭。” “我请求……” “放弃此次任务,立即返航。” “所有责任,由我西西弗丝一力承担!我会向克洛诺斯大人请罪,接受任何惩罚!” 明明在场已经有人主动背锅,宙斯却缓缓摇头,声音沉重而坚定: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死一个二阶是死,死两个也是死。空手回去,告诉首领我们连升阶材料的边都没摸到就吓破了胆?” “西西弗丝,你以为首领会听你请罪?他需要的是【潮汐之心】升阶。” “拿不到东西,我们所有人都得给先遣队陪葬。” “你别忘了首领的手段!” 克洛诺斯已经为了升阶疯魔了,什么子孙后代、什么摆渡人盟会的未来,他才不会管,照样全杀!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要么找到【潮汐之心】,要么…… 全军覆没。 气氛一时陷入死寂般迟滞,李维斯才终于开口: “哈迪斯大人,请问,在您的感知中,先遣队员的血肉是否还附着在骨架上?” 第48章 生命自会找到出路 “请问是否还残留着贴骨的筋膜?” “或者说,有没有相对完好的、比如关节处的骨头缝隙?” 李维斯追问得过于详细,一连换了好几个说法,带着一种追求信息的迫切。 哈迪斯纯黑得近乎诡异的眼眸,倒映着李维斯认真的面容。 他沉默了两秒,才用他那特有的、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语调回答: “先遣队的血肉已成残渣,均匀弥散。骨骼基本完整,但遍布细微裂痕,尤其是关节连接处。” “至于贴骨筋膜……”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精确的表述: “已完全剥离,未见残留。但我可以保证,他们的骨骼缝隙间,确实存在空洞。” 李维斯心下一定。 对上了! 跟他所猜测的情形一样,这片海域地图里的鱼怪可是吃尸体的! 就在此刻,一个冷静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剖析病理的口吻: “是生物清理,而非纯粹的能量撕扯。” 阿斯克勒庇俄丝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纯白色的短发在带着腥咸水汽的海风中微微拂动。 她一锤定音: “若是高强度漩涡造成的纯粹物理性撕裂,骨骼会呈现更严重的粉碎性或螺旋状断裂,骨缝边缘也会留下拉扯痕迹,不可能保持【基本完整】。” “而如此彻底的血肉剥离,连贴骨筋膜都不剩,骨缝却相对干净……” 她微微蹙眉,像是在课堂上讲解一道复杂的解剖学难题: “这更像是被某种、或某群,拥有特定食性和极高效率的生物,反复啄食、啃噬的结果。” “只有它们尖细的口器或齿舌,才能深入骨缝,将软组织清理得如此彻底。” 李维斯在心中暗暗为阿斯克勒庇俄丝喝彩。 不愧是未来的“医神”。 仅凭哈迪斯简略的描述,就能推导出如此接近真相的结论。 他正是需要这番专业的“背书”,来为争取在团队中的话语权。 李维斯立刻顺势接口,语气笃定: “阿斯克勒庇俄丝小姐的判断,与我所想一致。” “我曾在一本关于远海异兽的古老杂记中读到过,某些栖息在极端环境下的鱼群,为了在能量稀薄之地生存,演化出了极其贪婪、高效的猎食习性。” “它们不忌口,无论是海藻、浮游生物,还是受伤或死亡的较大型海兽……甚至同类残骸,都会在极短时间内被啃噬殆尽。” “书中描述其进食后的场面,就与哈迪斯大人感知到的极为相似,血肉无存,骨骼却相对完好。” 作为文书,爱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籍,非常合理。 李维斯目光扫过眼前脸色凝重的众人,最终落在宙斯身上,语气沉稳地抛出他的计划核心: “既然是生物,就有其行为模式,就有可利用之处。” “宙斯大人,我请求调用船上所有可用的食材,尤其是那些富含油脂、气味浓郁的肉类和废弃内脏。” “我想尝试,用这些作为诱饵,或许能为我们利用死亡航道上的猎食者,生命适应诞生它们的环境,而我们便能利用生命寻找出路。” 李维斯心中叹气。 要是他一个人开船,不用说服这些超凡者,闭着眼睛都能按照记忆中漩涡刷新的规律,无伤通过【潮汐之心】副本的入口。 但是现在,还要绞尽脑汁拼凑借口,圆上逻辑。 什么时候他才能拥有一艘自己的船? 他太想出门撞鱼了。 宙斯神色缓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大手一挥,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允了!” “船上所有物资,随你取用!不必顾忌补给,若登不上岛,拿不到【潮汐之心】,我们留着那些吃食也无用!” 波塞冬猛地喘了口粗气。 他刚刚尝试操控海水失败,身为三阶超凡者的骄傲正遭受重创,脸色难看至极。 此刻听到李维斯这个看似异想天开、却又隐隐指向唯一生机的计划,复杂的神色在他的瞳孔里重叠。 他嘴巴张了又张,看着宙斯果决地态度,最终没有出言嘲讽,只是重重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对李维斯道: “小子、若如你所言,我波塞冬承你的情!” 事态因为里维斯的话一瞬逆转,就连一直隐在阴影中的哈迪斯,那古井无波的黑眸也再次落在他身上。 这一次,其中蕴含的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极淡、却确实存在的一丝认可。 他微微颔首,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西西弗丝在听到先遣队并非毫无价值地死去,且李维斯竟真有死局的应对之法时,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更几乎是脱力般地,跌坐在冰冷的甲板上。 她仰起头,汗水混粘湿了她额前的发丝,重复问道: “李维斯、你当真有办法?当真不是骗我?” “尽力一试。” 李维斯没有把话说满,但他眼中闪烁的、属于智者的冷静光芒,却比任何赌咒发誓都更有说服力。 他不再耽搁,转身快步走向厨房。 很快,他便带着几大桶收集来的、气味刺鼻的肉类边角料和内脏碎块返回甲板。 然后,他径直走到跌坐在地的西西弗丝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她散落一地的那些金属发饰上。 “执事大人,” 李维斯的声音平静: “借您一枚发环一用。” “我需要您用【念动】能力,控制它们承载这些诱饵,精准投放到哈迪斯大人所指的那片死亡航道的起点。” 西西弗丝怔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抹了把脸,捡起脚边一枚较为结实、带有钩挂结构的金属发环,递了过去。 她的二阶超凡能力【念动】,确实可以做到精细操控物体远程移动。 李维斯将发环浸入满是腥臊臊的诱饵桶中,让它充分沾染气味,然后看向西西弗丝。 西西弗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集中精神。 她指节弯曲,那枚沾满污秽的发环便稳稳当当地悬浮起来,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缓飞向船头之外那片令人心悸的海域。 第49章 邪恶电鱼佬宙斯 甲板上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着发环消失的那一小片海域。 五秒、十秒…… 海面依旧平静得可怕,只有船只随着轻微涌浪起伏的吱呀声。波塞冬的耐心正在迅速耗尽,他焦躁地跺了跺脚,厚重的靴底砸在甲板上发出闷响。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开口质疑时。 异变陡生! 一抹银灰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深水中窜出,精准地噬向那枚发环。 那不是一条鱼,而是一群。 它们的鳞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身体呈完美的流线型,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道道残影。 一张张布满了细密、尖锐獠牙的嘴疯狂开合,不仅撕咬着发环上附着的肉屑,更是互相攻击、撕扯。 “咔嚓咔嚓”的密集脆响甚至穿透了海水,令人牙酸。 几乎是一瞬间,那片海域就被搅动得沸腾起来,淡粉色的血雾弥漫开来,将周围的海水染成了不祥的色泽。 西西弗丝喉咙干涩,精神高度集中下,她发间另一枚较为松动的饰物终于不堪重负,“叮”的一声轻响,滑落下来,眼看就要坠入海中。 一只稳定的手及时伸出,在空中轻轻一抄,将那枚带着她体温和淡淡发油气息的金属片稳稳接住。 是李维斯。 “就是现在。” 李维斯一直握在手中的【赤辉咆哮者】瞬间抬起,手臂伸直,稳如泰山。 “砰!” 一声略显沉闷的能量激发声响起,一道赤红色的光束离膛而出,精准地射入鱼群最密集的中心。 子弹巧妙地打在了一条正疯狂撕咬同伴的大鱼侧鳃部位。 那条鱼吃痛,猛地一挣,獠牙瞬间划破了旁边另一条更大体型的鱼类的皮。 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呈现暗红色的血柱,如同喷泉般从水下汹涌而出。 更多的血液,意味着更强烈的刺激。 整个鱼群彻底疯狂了。 诡异的一幕霎时出现。 那些扩散开的血液,并没有像寻常液体那样均匀地弥漫开来。它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引导着,在海水中勾勒出清晰的图案。 大片大片的红色区域,如同幕布般笼罩了海面,却又有意避开了几个特定的、呈现出更深邃蓝色的圆形区域。 红与蓝交织,形成了一幅骇人的海图。 “通道!红色的地方就是安全的通道!” 波塞冬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冲到船舷边,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 他猛地回头,看向李维斯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小子、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这都能让你试出来!” 李维斯回以一个同样畅快的笑。 就是这种感觉! 洞察规律,利用规则,以凡人之躯,撬动超凡的险境。 做到一般超凡者也做不到的伟业! 只有这样,他才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在码头扛包、在文书室伏案、需要时刻看人脸色、小心翼翼才能活下去的蝼蚁。 去他妈的默默无闻! 去他妈的战战兢兢! 他来这世界一遭,连九阶超凡者都敢骗,注定只剩十年寿命,就是要轰轰烈烈,就是要用这把枪,打最凶的怪,闯最难的关,把什么摆渡人盟会、什么NPC大BOSS、全都变成他精彩人生的注脚! “先别急。”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波塞冬的兴奋。 是哈迪斯。 “规律不止一种。” “我感知到的先遣队残骸分布,并非完全集中于这些【安全孔洞】的中心。有些碎块,散落在更外围,甚至靠近红色区域的边缘。” 他看向西西弗丝,语气不容置疑: “换几个点位,再试。高浓度诱饵,低浓度诱饵,间隔时间……我们需要数据。” 西西弗丝点了点头,重新凝聚精神。李维斯也立刻配合,转身再次冲向厨房,寻找更多不同种类的诱饵。 而宙斯,在确认了这种方法确实能有效“可视化”水下暗流后,也终于不再保留。 当一次鱼群规模格外庞大,几乎要溢出安全区域时,这位金瞳的白发船长向前踏出一步。 他甚至没有取出任何武器,只是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片躁动的海域,虚虚一按。 无数道细密的、如同金色树枝般的电蛇从他掌心迸发而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爆鸣,瞬间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狠狠劈入血红色的海水中! 轰! 远比李维斯能量枪射击响亮百倍的轰鸣炸开! 一大片海域瞬间被刺目的雷光笼罩,海水剧烈沸腾、气化,冒出滚滚白烟。更庞大的血雾和混乱的能量流被强行炸开,将原本模糊的红蓝边界瞬间刷新、勾勒得清晰无比。 效率之高,范围之广,令人瞠目结舌。 摆渡人盟会【第二盟主·宙斯】的一阶超凡能力【雷裁】。 出手就如神罚降世。 李维斯看着这堪比地图炮的清场效果,内心疯狂吐槽: 幸亏宙斯不在他上辈子那条河边混…… 不然那他这个钓鱼佬,还打啥窝、调啥漂? 宙斯直接一手【雷裁】下去,方圆五十里的水族都得直接清空,绝对属于钓鱼吧挂城墙批判十年的终极狠活。 靠着哈迪斯对残骸分布的感知和宙斯的暴力“刷新”,他们终于大致摸清了这片死亡漩涡带的规律。 那些【安全圈】并非固定,而是沿着某种复杂的轨迹缓慢移动,且有大致规律的稳定期。 “可以了。” 宙斯收回手,周身萦绕的细微电芒渐渐隐去: “波塞冬,航道已显,看你的了。” 波塞冬重重一拍胸膛: “放心,交给我。老子闭着眼睛都能把这破船开出花来。” 经过李维斯身边时,他蒲扇大的巴掌用力拍上李维斯的肩膀,搞得他差点栽倒。 “小子,这次多亏了你。我波塞冬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在海上,有事报我名字!或者你想要我办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开口。” 李维斯揉着发疼的肩膀,脸上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顺势开口: “波塞冬大人,您的人情现在就能还。” 第50章 秋名海船神 “我想跟你学开船,就今天,就这艘【海渊号】。” 李维斯说得认真。 波塞冬那双金色的眼睛罕见地瞪大了一瞬。 他显然没料到李维斯会提出如此……朴实无华的要求。 他预想中的“人情”,或许是某种珍稀材料,或是一次危险的庇护,绝不包括眼前这个最简单的选项。 “你小子有点意思。不惦记金银财宝,不巴结升官发财,就想学这个?” 他的大手再次重重拍在李维斯肩上,这次力道控制了些,更像是一种豪迈的认可: “行!就冲你这眼光,老子压箱底的本事,教你了,跟我来驾驶室。” 他揽着李维斯的肩膀,转身就朝舰桥方向大步走去,甚至忘了跟宙斯打声招呼。 李维斯顺从地跟着,脸上是满意的笑容。 波塞冬还是书读少了。 不知道【蔡加尼克效应】,也叫未完成情结。 人类天生对未完成、被中断、无结局的事,会产生极强的执念与记忆偏好。大脑会持续将这件事归为【待解决事项】,反复复盘、反复回想,试图为其补上一个合理的终点。 他刚才一反常态,用一个看似简单至极的要求,“浪费”掉一位三阶超凡者珍贵的人情,反而会在波塞冬直率的头脑中刻下更深的印记。 往后,波塞冬会不自觉地去思考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更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试图为这笔不平等的交易找到一个解释。 这种持续的关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资源。 操控波塞冬这种力量强大却心思简单的家伙,对李维斯来说,就像驯服一条精力过剩的比格犬一样简单。 驾驶舱内,各种仪表和粗犷的机械操纵杆规整排布。 波塞冬如同回到自己领地的国王,拂过冰凉的金屑舵轮,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骄傲: “看好了,小子。这艘【海渊号】,可是老子亲手参与改装的,别看她个头大,核心传动系统用了帝国最新的技术,找对点位,一个人就能玩得转。” 一一介绍完基础的解构,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舵轮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雕刻着海浪纹路的铜质扳手: “这是隐藏撞角。” “老子偷偷加装的,启动时得用巧劲,往下压然后顺时针拧半圈……嘿嘿,够劲吧?” 李维斯的目光飞速扫过每一个细节,大脑将波塞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与前世游戏中那些可操纵船只的设定进行比对。 这艘船,绝非这个时代普通的蒸汽铁甲舰,它更接近…… 不、它简直就是为契合某种“游戏化”操作而存在的。 那么就太好了。 游戏就是李维斯擅长的领域。 “不要发愣!” 波塞冬的吼声打断了李维斯的思绪,这位海洋主宰已经一把将他按在了舵轮前: “理论说再多都是屁。感受海浪才是真本事。” “现在,我怎么说,你怎么做。把这艘船给我稳稳开到那座鬼岛岸边去。” 波塞冬不停地指挥: “左满舵三秒,回正。注意右舷侧涌。对,就这样。” 他看着李维斯上手后越来越熟练的反应,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从最初的“这小子貌似还行”,逐渐变为“有点东西”,最后成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小子。你这手感天生就是吃海上饭的。比老子当年刚上手时还稳。” 李维斯全神贯注,仿佛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驾考科目三。 他不仅完美执行指令,甚至开始预判水流的变化,做出细微的超前调整。 船只在他的操控下,如同一尾灵巧的大鱼,在危机四伏的航道中穿梭,将汹涌的暗流和致命的漩涡甩在身后。 “哈哈,够劲!” 波塞冬看得热血沸腾,甚至开始传授更高级的技巧: “光会躲算什么本事。看好了,真正的老水手,要懂得借力打力,想不想快速转向?” “赶紧试试船锚半放,卡死绞盘。同时舵轮瞬间打满。” 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海域,波塞冬吹着口哨,觉得他们可以玩一把大的。 李维斯心领神会,这也是他会在游戏里做的老操作了。好不容易摸到船舵,有人兜底,他当然要试试。 他猛地拉动锚链操纵杆,让沉重的船锚坠入海中一定深度,同时双臂爆发在码头锻炼出的力量,将舵轮狠狠打死。 吱嘎—— 船体在海面上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白色弧线,以一种近乎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完成了迅猛的漂移。 离心力将甲板上所有未固定的物体都甩向一侧。 “呕……” 阿斯克勒庇俄丝脸色煞白,紧紧捂住嘴,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波塞冬!李维斯!你们两个混蛋在干什么?。” 西西弗丝还是这么爱踹门,直接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然而,她一肚子的粗鄙之语还未完全出口,异变再生。 就在船只完成漂移、姿态将稳未稳的刹那,李维斯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侧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水域下,一道巨大的、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阴影正悄然上浮。 正是游戏中那种会突然袭击船体侧翼的隐形水怪—— 【拟态礁魟】。 完全是条件反射了,李维斯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按下紧急加速按钮,同时右手狠狠扳动那个隐藏的撞角开关。 船首下方传来沉闷的金属摩擦声,一道尖锐的、闪烁着寒光的巨大撞角瞬间探出。 在波塞冬的惊呼和西西弗丝惊愕的目光中,李维斯操控着船体又是一个极其刁钻的侧滑。 巨声响起。 锋利的撞角边缘,以毫厘之差,精准地刮过了那道刚刚浮出水面的阴影。 一大片墨绿色的、带着腥臭的血液迅速弥漫开来。 那阴影剧烈抽搐了一下,重新沉入深水,消失不见。 李维斯毫不停歇,动作行云流水,第三个漂移接踵而至,利用水怪受伤搅动的乱流作为助推,稳稳地将庞大的【海渊号】以一个完美的侧方位,轻轻靠在了岛屿两季区域中间那布满细沙的浅滩上。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却如同上演了一场完整的海上速度与激情。 驾驶舱内一片死寂。 波塞冬还没来得及为李维斯高声喝彩,岛屿夏季区域的方向,天空中那片原本就异常明亮的云层,骤然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光芒。 三人只觉得眼前一白,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牵引。 下一秒,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他们已经不在颠簸的船上,而是站在了一片闷热潮湿、充斥着浓郁草木气息的土地上。 很显然,他们被直接传送到了夏季之岛的内部。 第51章 哈迪斯二阶超凡能力【渡魂】 李维斯眨了眨眼,普通人的神经努力适应着从驾驶舱,切换到这片原始雨林的巨大反差。 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副本传送】。 与《诸神之名》游戏中【潮汐之心】副本的机制完全吻合。 半边地图只能同时容纳不超过3人的小队。一旦人数超了,原本乘坐同一船只的队伍,会被随机分割并传送到“夏季区域”或“冬季区域”的某个起始点。 “搞什么鬼?!” 波塞冬的低吼声在身边响起,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到底是盟会里见多识广的三阶超凡者,他很快搞清楚了状况: “空间转移?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少乱七八糟的法则?” 西西弗丝的反应更为直接。 她脸色一沉,几乎在李维斯思考的同时,手指微动,一枚从地上捡起的石子便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疾射向不远处那片看似虚无、却隐约将湿热与冰冷两种气息分隔开的空气屏障—— 那是夏冬两区域的分界线。 石子撞上屏障,很快被反弹回来。 西西弗丝眉头紧锁,又尝试用【念动】操控一片落叶靠近,结果依旧,落叶最多贴在上面,没办法再更进一寸。 她多试了几次,确定靠海的方向也有空气墙。 “麻烦了。” 西西弗丝收回意念,声音带着凝重: “这屏障不是简单的能量墙,更像是一种规则性的隔绝。我的能力完全无法穿透,看来想用暴力或取巧的方式直接穿越到冬之岛是行不通了。” 她看了一眼李维斯,语气中带着十分浓重的后怕和无奈: “本来按计划,李维斯你应该留在船上接应,这个岛屿的环境对普通人太危险。” “这下好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李维斯按下心中激动,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执事大人,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看来我只能跟紧大家,尽量不拖后腿了。” 他内心却在悄悄暗爽: 守船?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他刷了无数遍的副本地图!虽然现实版肯定有差异,但大体格局和机制应该不会变。 这波传送,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拖后腿?哈哈哈!” 波塞冬重新明朗起来的笑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都走到了这,没必要消沉。” “小子,你刚才那手操船技术,简直是艺术!老子在海上混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个新手能像你一样,把【海渊号】开得跟自己的手脚似的!” “漂移、撞怪、靠岸!” “一气呵成,爽!” 波塞冬看李维斯简直是越看越顺眼。 那种身为“名师”教出“高徒”的巨大成就感,让他之前那点对普通人的轻视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带着最初“绝不救援”的誓言也显得无比遥远。 波塞冬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直接冲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过这地方邪门,你小子没点防护可不行。” 波塞冬说着,大手一挥,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在他掌心凝聚。 周围湿润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水分,让人明显感觉到一种干燥,细密的冰晶凭空浮现,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流向李维斯的周身。 咔嚓。 轻微的冻结声中,一层薄而坚韧、呈现出深海寒冰般幽蓝色的冰晶甲胄,完美地覆盖了李维斯的所有关键关节。 甲胄线条流畅,贴合身体曲线,丝毫没有影响活动,反而传来一种奇异的稳固感。 完美展现了波塞冬对自己能力恐怖的控制力。 “老子的【冰封】能力,可不是只能冻鱼!” 波塞冬得意地邀功: “这层冰甲,硬度堪比精钢,而且老子用超凡力量维持着,你感觉不到什么重量,灵活得很!” “除非是三阶以上的超凡者直接攻击,否则休想轻易破开!” 李维斯活动了一下手脚,果然轻盈如常,仿佛穿着量身定做的高级护具。 波塞冬这热情劲儿,简直像极了那种与人处熟了、重新进入“赏味期”的比格犬。 精力旺盛,护短。 李维斯刚想开口认真道谢,一阵奇异的、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阴冷感悄然弥漫开来。 只见从冬季岛屿的方向,一道极细的、如同扭曲阴影般的黑色能量丝线,正从那层无形的屏障渗透出来。 缓缓延伸到了夏季岛屿这边。 这黑色丝线是由无数痛苦挣扎、哀嚎扭曲的微小灵魂面孔压缩凝聚而成,绵延不绝,一个接一个挤在一起,直观地展示了哈迪斯麾下那庞大的亡魂数量。 哪怕现在哈迪斯只有三阶超凡,依然不堕冥王之姿。 冥王·哈迪斯的二阶超凡能力—— 【渡魂】。 简直是行走的万魂幡。还是能随便把灵魂当橡皮泥,揉搓扁圆直接用的那种。 李维斯眼角抽搐了一下,再次感慨这个世界的超凡能力在视觉冲击力上的不拘一格。 黑色丝线还在变化。 在哈迪斯的操控下,如同活物般在夏季岛屿这边的空地上扭动、凝聚,最终组成了几个清晰的帝国语文字: 【安全?进度?】 是哈迪斯在询问他们这边的情况。 波塞冬嘴角带笑: “大哥的超凡能力使用花样就是多。” 西西弗丝也松了口气: “能通讯就好。看来哈迪斯大人的超凡权能在这个岛屿之上。” 她不是第一次与哈迪斯组队出任务失散了,立刻开始用手语比划。 【三人皆安全无伤,现在处于岛屿夏季区,未正式开始探索。】 冬季岛屿那边,黑色灵魂丝线的另一端立刻开始扭曲、变形,完美地模仿了西西弗丝的手语动作。 哈迪斯这完全是把灵魂通讯,玩成了实时动作捕捉和文字传输系统。 阿斯克勒庇俄紧张地盯着哈迪斯轻描淡写操纵灵魂的手,她待在摆渡人盟会的时间比李维斯长,能看得懂盟会内部流通的手语。 直到读到三人皆安全,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哈迪斯操纵黑色丝线再次摆字: 【冬季区,发现冰晶洞穴,有能量反应,疑似目标。】 【夏季区,请同样留意水源附近异常波动。】 第52章 未知情报更新 冰晶洞穴? 李维斯心中凛然。 哈迪斯三人竟被直接传送到了冬季区域的第一个任务点?这运气未免有些过于“精准”了。难道岛屿的传送机制,还会优先将实力更强的组合送往关键节点? 就在他思绪纷杂间,那道由无数哀嚎灵魂压缩而成的黑色丝线,在完成传讯后并未立刻消散,反而悄无声息地蜿蜒而下,轻轻缠绕在了他的左脚踝处。 一种并非物理感知层面的阴冷,锁定了李维斯生命的脉动。 “喂!大哥!” 波塞冬立刻察觉到了线的动作,不满地低吼出声。 他很快想到哈迪斯隔着屏障根本听不见,只能压着火气比划手语,动作快出残影,像是忍者在结印。 【不是,哥们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信不过我波塞冬吗?】 【老子说了会罩着这小子,就绝不会让李维斯掉一根汗毛!用得着你再多此一举标记他?】 【他又不是超凡者!】 李维斯瞳孔微微皱缩。 果然,还是被补上了【死亡感知】的标记。 这意味着从此刻起,他的生死状态完全处于哈迪斯的监控之下。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摆渡人盟会内部,稍有潜力或接触核心事务的人员,大概率都会被哈迪斯以各种方式公开打下标记。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身份认证和保险措施。 但这种性命被他人随时感知的感觉,依旧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李维斯暗自吸了口气,压下那丝不快,甚至自嘲地在心里笑了笑。 自己的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不仅敢算计九阶超凡者,如今连被三阶超凡者巅峰的冥王,带有保护意味的标记,都开始下意识地分析利弊、权衡得失,而非单纯的恐惧。 或许,与尼古拉丝朝夕相处的压力,以及一次次在超凡者边缘游走的经历,早已将他的神经锤炼得异于常人。 “波塞冬大人息怒,哈迪斯大人也是为确保万无一失。” 哈迪斯根本懒得回复波塞冬,李维斯出声打了个圆场,他转移话题道: “当务之急,是尽快探索夏季区域,找到线索。既然冬季区发现了疑似目标的冰晶洞穴,我们这边也不能落后。” 波塞冬哼了一声,算是暂时揭过此事,但脸上仍有些耿耿于怀。 三人不再耽搁,由波塞冬开路,西西弗丝殿后,将李维斯护在中间,向着雨林深处进发。 夏季区域的植被茂密得超乎想象,各种奇形怪状的昆虫嗡嗡飞舞,不乏色彩艳丽、一看就剧毒无比的存在。 波塞冬凝聚的那层幽蓝色冰甲,此刻展现了超出单纯物理防护的作用。 冰甲表面散发着持续不断的微弱寒气,不仅驱散了周围的闷热,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低温屏障。 几只试图靠近李维斯的、长着诡异花纹的毒蚊,刚进入寒气范围,翅膀上便迅速凝结出冰晶,随即“嗤”的一声轻响,化作细小的冰粒坠落在地。 冰甲竟成了绝佳的避虫护符。 超凡者的力量还是太好用了。 遵循着寻找异常能量波动的思路,以及生存本能中对水源的探寻,三人一致决定,谨慎地向着地势相对较低、水汽更为充沛的方向移动。 大约行进了一刻钟后,穿过一片极其茂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浅浅的小溪横亘在前方,清澈见底。 而在小溪对岸的一处略微隆起的土坡上,矗立着一座显然并非自然造物的石质平台—— 一座古老的祭坛。 祭坛由灰白色的巨石垒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爬藤,但依旧能看出其大致呈圆形,结构规整。 李维斯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游戏副本里夏季区域的第一个任务节点【林间祭坛】高度重合! 一种近乎“网红景区打卡”般的奇妙心态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迈步向前,想要近距离观察,对比一下游戏与现实之间的差异。 “小心点。” 西西弗丝低声提醒,但并未阻止。她和波塞冬也紧随其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李维斯踏上土坡,走近祭坛。他拨开那些垂落的藤蔓,仔细审视着巨石表面。 起初,他只是怀着验证的心态。 但很快,他脸上的轻松好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专注……和惊疑。 祭坛基座和中央石柱上,雕刻着大量复杂而古拙的符文与图案。这些纹饰的线条走向、连接方式、以及某些特定符号的组合…… 李维斯绝不会认错。 这是极其典型的、源自北境帝国某个早已衰落、甚至可以说几近失传的古老支系文化的传统纹饰。 情报更新了! 那些为了完美扮演尼古拉丝“北境恋人”的身份,搜集学习过各种北境及其周边地区的文化资料,李维斯是半点也不敢忘。其中就包括这种极其小众、只在某些学术典籍插图中见过的纹饰。 游戏论坛上关于【潮汐之心】副本祭坛的讨论,也大多集中在解谜功能上,从未有人深究过纹饰的具体文化来源。 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制作组设计的美术元素。 此刻,在这与世隔绝、规则诡异的海外孤岛上,看到如此清晰、如此正统的北境古老纹饰…… 一个冰冷的疑问瞬间击中李维斯: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疑似自然形成、蕴含【潮汐之心】这种天地奇物的法则岛屿上,会出现几乎失传的北境古老文明印记的祭坛? 这祭坛是原本就存在于岛上的,还是……后来者建立的? 如果是后来者,是谁?目的何在?这与【潮汐之心】又有什么关系? 大量的信息碎片在李维斯脑中疯狂碰撞、重组,却一时无法得出清晰的结论。这个发现,完全超出了他基于游戏认知的预料。 就在他心神震动之际,脚踝处那股阴寒感再次变得清晰。 哈迪斯的传讯来了。 黑色的灵魂丝线迅速在他面前凝聚成新的字迹: 【冬季区冰晶洞穴深处,发现类似祭坛结构,能量反应与洞穴核心相连。】 灵魂僵住了几分钟,才像重新连上信号一样,又开始传递信息: 【夏季区若遇祭坛,勿触祭坛边缘符文。】 【重复,勿触。能量流动异常,机制不明,危险。】 第53章 三相仪式 黑色灵魂重新陷入僵直状态,好像冬季区域的冷,终于突破三阶超凡者的控制范畴,传导了过来。 哈迪斯三人的情况似乎很不妙。 波塞冬脸色沉郁下去。 直到对面半边,原本密云笼罩的昏暗天空,开始骤然亮起。 紧接着,一颗颗呈现出橙红、蓝白或紫色的发光球体,如同成熟的果实般从乌云中心悄然剥离,无声无息地坠向下方,朝着一个地方集中滚动。 李维斯仰着头,瞳孔因震撼而剧烈收缩。 尽管隔着那层无形的屏障,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仿佛仍能感觉到那股毁灭性的能量场压迫力。 【雷裁·球状闪电】! 这玩意儿在游戏里只是宙斯一个范围不大、伤害也谈不上离谱的AOE技能,视觉效果远不如召唤巨型雷霆来得震撼。 然而此刻,现实给了李维斯当头一棒。 他毫不怀疑,在相对密闭的环境里,如此高密度的能量球体,产生的连锁反应和冲击波,绝对能轻易撕碎超凡等级更高的存在! 神王就是神王…… 一阶超凡能力的开发程度,竟然能到这种地步…… 游戏里见到的,还是太保守了。 李维斯在心中喃喃自语,眼里是纯粹的羡慕,但凡他也能使用超凡能力,说不定也能凭借穿越者的知识信息优势,完成更多的超凡能力变体开发。 就算不用着急升阶,获得更多超凡技能,也能像宙斯一样,拥有越级斩杀的能力。 “那边肯定被宙斯弄得干净了。” 波塞冬的声音响起,他转头看向西西弗丝,又瞥了一眼李维斯: “看来这鬼地方就这点埋伏。” “祭坛后面有条小路,看着能绕过去。听大哥的建议,趁现在没别的玩意儿冒出来,直接穿过去?” “去探索其他地方吧。” 西西弗丝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祭坛前,目光扫过上面看不懂的奇异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简单的几何图案,更像是一种扭曲的、仿佛记录着某种生命形态演化或祭祀仪轨的古老符号。 它们深深镌刻在石材上,可能是这个岛屿上从前文明,唯一躲过时间侵蚀的东西。 波塞冬凑过来,皱着眉头打量那些鬼画符: “看着就邪门。” 的确很危险,如果激发它的话,不知道他们两个超凡者,能不能在清除怪物的同时,顺便保下李维斯的小命。 西西弗丝思考了一瞬,视线也移到了小路上。 李维斯认得这条路。 在游戏中,这是一条捷径,但代价是错过触发潮汐之心任务的初始节点。 一旦绕过,这半边的祭坛便会彻底沉寂,只有冬季区域才能拿到潮汐之心。 出来下副本,怎么能不做任务? 李维斯深吸一口气: “波塞冬大人,西西弗丝执事,这些花纹……我好像在那本关于远海遗迹的杂记里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他伸手指点着花纹的不同部分,语速平稳却清晰: “这不是装饰。这是一种古老的祭祀仪轨图示,记录了一种名为【三相仪式】的过程。你们看,这部分的纹路盘旋向上,代表着【祭祀】,需要献上足够的生灵之息,激活祭坛。” 他的手指移向另一片更复杂的区域: “这里,纹路交织,形成一个类似门户的图案,这是【请神】,意味着引导某种力量或意识降临。” 终于,他的指尖停在祭坛最中心几个深陷的、如同碗状的凹槽: “而这里,纹路收束,指向这些凹槽,是【降神】。” “这个祭坛正是仪式的第一步【献祭】,很可能就是引出【潮汐之心】的关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波塞冬和西西弗丝变得凝重的脸,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根据记载,这种祭坛通常不是凭空运作的。为了确保【祭祀】环节有足够的【祭品】,建造者往往会将一些……” “嗯,被封存的、具有生命活性的东西,埋藏在祭坛下方或附近,作为启动的【引子】。” 李维斯可不是空口胡说。 这个世界犄角旮旯的资料里,真的会把祭祀的信息,明明白白地记录下来。 因为使用的是北境语,连前世的其他游戏玩家都无法解读。 看来他穿越的这个世界,底层逻辑是有在自我补全的。 李维斯的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祭坛旁边那口枯井。 游戏里,祭坛的“祭品”就藏在井下的密室里,是大量处于休眠状态的毒虫卵。 波塞冬听完,粗重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他看了看祭坛,又看了看李维斯,语气带着明显的迟疑: “小子,你说得头头是道,但这都是书上看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献祭生灵?听着就不像正道。万一搞出什么幺蛾子,宙斯和大哥又在另一边,咱们三个能应付得来?” 他倾向于更稳妥的方案: “要我说,不如先等等。等冬季区那边消停了,大哥能再传消息过来,咱们合计合计再说。或者想办法把这祭坛样子画给他们看看。” “他们都同意我们试试,再说。” “躲?” 西西弗丝却突然开口,眼神闪烁不定。 听到波塞冬的犹豫,她转过头,脸上不再是平时的慵懒戏谑,而是一种任务当前时的决断。 “波塞冬大人,我们没资格躲。克洛诺斯大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寻找【潮汐之心】本就充满未知,有线索就必须尝试。” “李维斯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他之前的判断和行动,已经证明了他在这些【杂学】上的价值。” “我相信他这次的信息,同样有很高的可信度。” 西西弗丝不等波塞冬再反驳,直接上前一步,站到了祭坛边缘: “我是这次探索的现场指挥。既然李维斯提供了方法,风险就该由我来承担。” “启动这个祭坛,需要活人生气作为引子是吧?” 她一边说,一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直接按向了祭坛中央最深邃扭曲的花纹。 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石面的瞬间,她又停顿了一下,侧头对李维斯快速补充了一句: “躲远点,万一我真触发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记得用我教你的那些保命技巧,护住你自己要紧。” “这世界上,没有学生死在老师前面的道理。” 第54章 觉醒超凡? 西西弗丝的指尖贴上花纹的瞬间,并未带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反而牵引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低沉嗡鸣。 “退后。” 波塞冬踏前一步与西西弗丝并肩而立,周身寒气勃发,抬手就用超凡能力【冰封】把周围土地覆上一层坚冰。 异变并非来自祭坛上方,果然如李维斯所言,在旁边那口看似早已干涸的枯井里躁动。 井口深处,先是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硬物在疯狂摩擦井壁。 紧接着,一片浓稠的、近乎墨绿色的“潮水”猛地顶开冰层,从井口喷涌而出。 无数只拳头大小、甲壳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怪异甲虫,口器开合,复眼空洞无神,瞬间就覆盖了祭坛周围的空地。 并且,尽数朝着波塞冬和西西弗丝汹涌扑来。 “妈的,这么多。” 波塞冬骂了一句,双掌猛地向前平推。 凛冽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大片甲虫冻结成冰雕。 一般怪物早就四散而逃,不敢继续招惹他,然而,后续的虫群毫不停滞,甚至踩着同伴的冰尸继续前进,数量之多,仿佛无穷无尽。 与李维斯身上的那层冰甲相同质地的冰墙,此刻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稳定性正在迅速下降。 这意味着李维斯最大的防护已经失去效用。 在场的两位超凡者可都不希望他死。 “这些东西不对劲。” 西西弗丝脸色发白,她的【念动】能力已然发动,无形的力场束缚住了一小片区域的甲虫,让它们像是陷入粘稠的泥沼,动作变得迟缓。 她试图将这些被束缚的虫子聚拢,为波塞冬创造更好的冻结目标。 但虫子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她的精神力如同在对抗一股汹涌的暗流,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手臂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只能拖延,无法彻底遏制。 “它们的甲壳上有东西。” 李维斯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响起,异常冷静。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面的虫子尸体,发现它们身上或多或少地缠绕着一种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菌丝。 菌丝在高速移动中,容易被大脑认作甲壳反光,从而被忽略。 再仔细打量,极少的甲虫背上,甚至长着一小簇颜色黯淡、形态诡异的菌菇。 这些菌丝仿佛活虫,微微蠕动。 “被寄生了……难怪不怕死。” 波塞冬瞬间明了。 这些虫子早已失去了正常生物的本能,完全被真菌操控,成为了只知执行“献祭高强度生命体”指令的傀儡。 因此,它们绝大部分都疯狂地涌向波塞冬和西西弗丝,对于超凡能量微弱的李维斯,反而近乎无视,只有零星几只擦着他脚边爬过。 “李维斯。它们的目标不是你,快退到安全距离外。” 西西弗丝咬牙喊道,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正在被快速消耗。 李维斯仍然未动寸步。 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脊椎,冲刷掉了最后一丝恐惧。 直面这种规模的、即刻的死亡威胁,他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慌乱,反而进入了一种极度专注的状态,握着【赤辉咆哮者】的手,稳得如同焊死在空气中。 李维斯的目光在虫海中飞速扫描。 无视那些普通的个体,专门寻找那些背上菌菇特别肥大、颜色更深、菌丝格外茂盛的“宿主”虫。 就是它们,这些被深度寄生的个体,才是游戏过关的钥匙。 第一关任务,一定要带火属性NPC啊。 他虽没有超凡能力,但他的枪能带来火焰。 “波塞冬大人。” 李维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 “下一个冰罩,护住我们三个。要能隔绝高温的。” 波塞冬虽然不明所以,但一路以来,已经对李维斯的判断力产生了足够多的信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执行,双掌猛地向地面一按。 一道厚实的、内部闪烁着细密冰晶的幽蓝色冰墙拔地而起,迅速合拢。 试图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冰罩,将李维斯、西西弗丝以及他自己都笼罩在内。 几乎在冰罩快要阻挡视线的瞬间,李维斯动了。 他手臂平举,【赤辉咆哮者】的枪口喷吐出炽热的赤红色能量光束。 砰! 连续五枪,节奏分明,没有丝毫拖沓。甚至连枪响声都仿佛连在一起。 他射击的目标并非虫群最密集处,而是那些被他锁定的、背着肥大菌菇的宿主虫。 能量光束精准地命中目标,甲壳碎裂的声音被更大的爆炸声掩盖。 菌菇被击碎的瞬间,内部积累的、高度易燃的孢子粉尘猛地爆散开来,与【赤辉咆哮者】能量光束残余的高温接触—— 轰得一声巨响。 如同点燃了洒满汽油的棉絮,刺目的火焰瞬间升腾、蔓延。 那些孢子粉尘具有极强的附着性和燃烧性,火焰迅速在虫群中传递、扩散,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燃声。 墨绿色的甲虫群,顷刻间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 高温使得冰罩内壁迅速融化出水珠,空气变得滚烫,一直在不停地灼烧。 波塞冬不得不持续输出能量维持冰罩的完整性,同时隔绝外部的高温。 冰罩内,氧气在快速消耗。 李维斯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胸膛因缺氧而微微发闷,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五枪,点燃了一片火海。 他在【潮汐之心】的地图上,炸开了一幕对他自己的至高礼赞。 这比他记忆中在游戏里任何一次用火焰武器清场的效率都要高,都要……爽快。 一种超越了虚拟成就的、实实在在的、由李维斯亲手在创造出的战果,让他血脉贲张。 他比自己操控过的任何游戏角色,都做得更好。 冰罩内一片寂静。 波塞冬和西西弗丝都有些愕然地看着外面那片火海。 他们似乎被李维斯捞了一把? 就在这时,哈迪斯的灵魂丝线再一次出现试图凝聚成字迹,这次的速度慢了许多,似乎冬季区域那边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巨型能量波动,规模接近宙斯刚才的清理。】 【李维斯……是否觉醒超凡?】 紧接着,不等这边回应,新的信息快速浮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推断: 【不论原因,立刻向太阳方向移动约三公里。】 【怀疑冬夏两季区域地形完全对称。重复,完全对称。请迅速探索。】 第55章 BOSS掉落 火焰渐熄,焦糊味与一种奇异的、类似烤蘑菇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灼热的空气中。 祭坛周围的地面上,除了大量虫尸的灰烬与残骸,还铺满了星星点点的、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金色颗粒—— 那是被高温从虫腹中熔炼出的【金豆】。 每一颗都只有米粒大小,却数量惊人,在焦黑的土地上铺开一片令人眩晕的黄金地毯。 “这、” 波塞冬蹲下身,俯身抓起一把焦黑混合物,也不顾烫手,用力一搓,掌心便多了十几颗金光闪闪的小玩意儿。 他掂了掂,又看了看满地狼藉中那无处不在的金色反光,喉咙滚动了几下,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饶是三阶超凡者,也没见过这世面啊! 他用随身的小刀撬开一只尚未完全碳化的冻僵甲虫。刀刃与甲壳相撞后,一抹耀眼的金色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完整精致的小型金币展露出来。 其上花纹的样式,与李维斯在祭坛上看到的北境古老纹饰一脉相承。 波塞冬终于维持不住心神,猛地站起身,环视一周,粗略估算了一下覆盖面积。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暴富后的恍惚,甚至开始自说自话: “妈的……这得有多少?两万枚?三万枚?只多不少!” 西西弗丝没有去看那些黄金,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李维斯身上。 确认他除了脸色因缺氧有些苍白外并无大碍,然后才转向波塞冬,声音带着激战后的微喘和一丝疲惫: “哈迪斯大人询问刚才的火焰能量,以为是李维斯觉醒了能力。我回复了,是能量枪械和虫群本身特性的作用。” 李维斯听到西西弗丝的话,立刻补充道: “执事大人,请告诉哈迪斯大人,我们这边发现了重要线索,建议他们如果可以,暂时不要急于深入,等我们接近下一个疑似目标后,尝试同步行动。” “我怀疑……这两个区域的关键点可能是联动的。” 西西弗丝点了点头,迅速用手语将信息传递过去。 冬季区域那边,黑色的灵魂丝线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扭曲成一个简短的回应: 【可。速探。】 轮到波塞冬无视哈迪斯的话了,他看向西西弗丝和李维斯,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尽管刚才抵御虫群消耗了不少超凡力量,气息还有些不稳,但他却大手一挥,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强硬的慷慨: “西西弗丝,这次是你坚持要试,也是好小子指出了关键。” “老子虽然出了力,但这份探索奖励,老子不沾手!”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西西弗丝,压低了声音: “这些金子,加上如果能找到【潮汐之心】的功劳……足够把你推到第十二盟约主人的位置上了!” “老头子那边,我和大哥、宙斯作为第九、第三和第二盟约主人,都会帮你说话。” “盟会里,也该有点新鲜血液了,总不能让那几个老东西一直把持着资源。” “那是对盟会未来的犯罪。” 他毫不掩饰自己打算拓宽宙斯一派在盟会内部势力的盘算。 正式邀请西西弗丝入伙。 西西弗丝却没有露出丝毫喜色。 她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脸上是极其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抵触的神情。 “盟约主人?” 西西弗丝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没什么兴趣,现在我……” 她没说完话,抬起头,目光越过波塞冬,落在李维斯身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几分慵懒,却带着真诚: “真要论功行赏,李维斯才该拿大头。没有他,我们连祭坛的门都不去摸,更别说得到这些金子了。” 波塞冬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用力摇了摇头: “他?小子是个普通人中的顶级天才,我承认!” “但这么大的功劳给他?那是催命符,他守不住。”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黠的光,压低声音对李维斯说,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 “不过嘛……小子,你要是真喜欢金子,待会给你个出力的机会,搬运的时候,自己随手抓几把塞怀里,就当是老子给你的额外奖金。” “只要别太贪心,没人敢追究这个。” 老板发钱的时候,就是他最有领导力的时候。 李维斯估算了一下,一把黄金豆抵得上他现在在摆渡人盟会一年的工资。 但是,他心中还是瞬间充满了不甘。 这就是摆渡人盟会的逻辑,赤裸而现实。 在超凡者们面前,普通人连奖赏都不配申领。 只能偷偷以窃取的方式,得到一份名不正言不顺的补偿。 真是让人不爽。 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波塞冬也不等两人再反对,双掌一合,周身寒气再次涌动。 一辆简陋却结实的、带有四个粗糙冰制滚轮的拖车迅速成型。 “别磨蹭了西西弗丝,用你的超凡能力,把这些【虫金豆】弄上车!” “李维斯,你负责推车。” 波塞冬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却瞥向李维斯,充满了“你懂的”的暗示。 李维斯沉默地走上前,扶住冰凉的把手。 西西弗丝叹了口气,也不再争执,集中精神,运用【念动】能力,将地上散落的、尤其是那些冻僵虫尸中的金豆,纷纷投入冰车中。 随着金豆越堆越多,冰车内部反射出诱人的金色光芒。 李维斯推着车,感受着手中这份“轻飘飘”的巨大财富,内心五味杂陈。 三人就这么沉默着,按照哈迪斯的指示配,朝太阳方向行进了三公里,穿过一片格外茂密、藤蔓纠缠如同巨网的林地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完全由巨大的白色石材砌成的建筑,静静地矗立在一片诡异的细碎砂石地上。 它不像祭坛那般古朴粗糙,而是带着一种明显的人工雕琢的庄严感,虽然规模不大,但结构精巧,依稀可见神庙的轮廓。 神庙入口处的石楣上,刻着几个巨大的、笔画已有些残缺的古代北境文字。 李维斯眯起眼,仔细辨认着那在游戏中也只是作为背景出现的铭文,缓缓念出了声: “【迎、墟、归、凡】。” 第56章 得窥超凡者,凡三途 知识在诅咒我。 李维斯脑中闪过这个想法。 当人知道得太多,每一个看似寻常的符号,都可能变成通往疯狂或绝望的钥匙。 在真正登临这座岛屿前,李维斯如同游戏高手一般,撞死了记忆里埋伏的海怪,还以为自己可以仍然像个真正的玩家一样,开开心心地冲进副本,打怪、捡宝、通关。 现在,他的脑子里却塞满了前世论坛的考据、阴谋论,以及对这个真实世界规则的揣测。 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探索的脚步不能停下,推开神庙大门,往里一瞧,神庙内部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幽深得多。 光线不知从何处渗入,微弱地洒落在中央墙壁上,照亮三幅巨大的壁画。 左侧第一幅画上,一个蜷缩的婴儿,悬浮于一片混沌的光晕之中,形态完美,神色却不纯稚,透着一股非人的、神祇般的冷静。 中间的画作中则挤满了一群姿态卑微的人,朝着一个看不见的高处跪拜,他们的身影被刻意模糊。如同汇入洪流的沙砾,充满了盲目与狂热。 右侧第三幅就简陋得有些过分。 几根毛糙的线条勾勒出一条扭曲的缝隙,仿佛是粘在洁净丝绸上的毛毛虫,看久了甚至让人产生晕眩和恶心感。 三幅壁画下方,各对应着一扇紧闭的石门。 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与壁画主题隐约呼应的、更为简化的浮雕轮廓。 西西弗丝正半跪在地,指尖在地面上快速划动,与哈迪斯进行着无声却高效的交流。 她发间的金属饰物偶尔相碰,发出极轻微的“叮”声,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波塞冬抱着手臂,眉头紧锁,看看壁画,又看看那三扇门,显然对这种需要动脑筋的场合感到不耐。 片刻后,西西弗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色凝重: “哈迪斯大人那边的情况一样。三幅壁画,三扇门。宙斯大人已经做出了选择,甚至已经进去探索了。” 她眼神中有些无奈。 宙斯作为摆渡人盟会中的第二号强者,在出任务的时候,总是太身先士卒了些。 她的目光扫过李维斯: “根据宙斯大人的初步判断,如果李维斯你之前对祭坛【三相仪式】的分析没错的话……” “他们认为,这【请神】的关键,就在于模仿以娱请之。” “模仿?” 波塞冬语气不好,他的骄傲让他对装作他者这件事,天然抵触。 “嗯。” 西西弗丝无视他的小情绪,指向壁画: “通过对神明某个阶段或特质的模仿,来达到沟通的目的。” “哈迪斯大人也认可这个分析。” “而且,经过确认,每扇门……似乎只能允许一人进入。”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道比之前更加凝实、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灵魂丝线,如同冥界的黑蛇,悄然从冬季区域那边,穿透无形的屏障,蜿蜒而至。 它没有凝聚成字,而是在空中一分为三,分别指向那三扇门。 紧接着,三条稍细一些的丝线,从主丝线上分离出来,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精准地飘向在场的三人。 左边那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气息,轻轻缠绕在波塞冬的左手腕上。 对应【婴儿】之门。 哈迪斯的意念凝成可视的文字: 【宙斯已进入此门,此线用于与宙斯沟通。】 右边那条,散发出一种平静而带有生机感的波动,绕在西西弗丝的右手腕。 对应【跪拜】之门。 哈迪斯对西西弗丝传讯: 【阿斯克勒庇俄丝将与你建立联系。】 中间那条,最为诡异。 它透着一股混乱与冰冷的死寂感,对应【能量缝隙】之门。 却无视了李维斯,只悬停在半空中,并不打算与他产生链接。 似乎打算等波塞冬或者西西弗丝从其他门内出来后,再从中选一个建立交流。 哈迪斯本人,即将独自进入此门。 李维斯沉默一瞬,上前一把抓住了中间丝线的末端。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幅【混沌缝隙】的壁画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前世论坛上的那些分析帖,此刻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进入超凡的途径,也许有三种: 【天生超凡】。 对应婴儿壁画。 超凡来自血脉传承或天启,如同宙斯、波塞冬、纳格这类天生强大的存在。根本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在很小的年纪,就已处在云端。 【感染】。 对应跪拜壁画,通过受高位格影响而获得力量的超凡者。 在这一世,阿斯克勒庇俄丝进入超凡的场景,是由李维斯亲眼见证的。 她在碰到仍然处于能量泄露状态的九阶超凡者尼古拉丝后,直接突破一阶超凡,获得力量。 而从哈迪斯的分配结果来看,西西弗丝也并非生而超凡,应当也是进入摆渡人盟会接触超凡者以后,才开始升阶。 而【裂隙】…… 对应缝隙壁画,象征通过主动进入能量裂隙、副本等异空间,在生死边缘掠夺力量,强行晋升。 这是游戏主角洛基的觉醒方式!也是已知唯一一例。寻常普通人NPC进入裂隙的一瞬间,就会被巨大的能量碾成粉碎。 这些曾经只是无聊网友们键盘上的推测,此刻却在这座真实的神庙中,变成了可能揭示世界本源规则的可怕答案! 尽管已经知晓门后,要怎么样取巧完成任务,李维斯却仍然升起一种迫切—— 他要以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新获得的知识,再看看门后的东西。 会不会获得他这个没有天生超凡、日日夜夜与九阶超凡者同吃同睡也没有觉醒超凡能力的普通人,也得以窥见超凡力量的途径或者方法? 他深吸了一口神庙中冰冷的空气,迈步走向那扇描绘着【混沌缝隙】的石门。 石门感应到了他的靠近,表面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嗡鸣声开始响起。 “李维斯别去一个人找死!” 西西弗丝叫他的姓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李维斯在门前站定,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决绝: “很抱歉,执事大人,我太想见识超凡者的世界了。” 第57章 我将收纳你的灵魂 石门上迸发出的光瞬间笼罩住李维斯的身形,将他从头到尾吞噬,转移到生死未知的门内。 “李维斯,你他妈疯了!” 波塞冬的怒吼被彻底隔绝在外,连微弱的回音都没传递进门。 几乎在李维斯身影消失的同一瞬间,西西弗丝便已冲上去,她那条经过千锤百炼、曾踢开过【九阶超凡者】尼古拉丝家门的长腿,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踹在石门之上! 预想中石门崩裂,或至少剧烈震颤的场景并未出现。 那看似普通的白色石材,将西西弗丝蕴含超凡力量的全力一击尽数笑纳,连一丝微尘都未曾震落。 石门表面那层流光依旧缓慢而诡异地蠕动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 砰! 西西弗丝发间的金属饰物,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散落殆尽,此刻她只能用自己的拳头,一下又一下,近乎失控地砸在冰冷的石门上。 指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在石面上留下刺目的红痕,她却浑然不觉。 “开门,给老娘开门啊!” 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慵懒,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恐慌、愤怒和巨大无力感的嘶哑: “这他妈算什么……为了一点点接触、甚至都不是觉醒的希望……” “当个超凡者,难道就一定会比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李维斯,就算你不在乎我这个相处几天的老师,你又真的在乎那个在海边小屋等待你的女友吗?” 西西弗丝心里汹涌着一股愤怒。 她憎恨离别,算上死在岛屿外的三个超凡者,不过几天,她难道又要永别第四个熟悉的人了吗? 可惜,哈迪斯的判断从未出错,这扇门,拒绝多人进入。 就在门后,那道连接着冬季区域的黑色灵魂丝线剧烈地波动起来,迅速在李维斯面前凝聚成字迹: 【李维斯,用手指写字,描述你看到的。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不要轻举妄动,这里的规则我亦未曾完全勘破。】 哈迪斯的灵魂丝线分作几根,缠上李维斯的手指,显然是在照顾没学会内部手语的他。 不过,当李维斯的双脚实实在在地踏上门后空间的冰冷地面时,一种淡定的熟悉感便包裹了他。 他的意识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回到家般的从容。 李维斯迅速环顾四周。 这里并非想象中极其宽阔、挑高惊人的殿堂,而是一个比例扭曲的密室。 各种东西都像被来自高维度的手指按扁了一样,让李维斯的视角显得十分诡异。 仿佛他并非站在地面,而是悬浮在半空,以一种近乎神明般的俯视角度,观察着下方的一切。 这种“上帝视角”让他瞬间就把握住了整个空间的布局,与记忆中游戏里的【初始探索区】完美重合! 下方殿宇中央,是一个古朴的石质祭台供桌,上面空无一物,却散发着沧桑的气息。 供桌前方,摆放着几个磨损严重的石质跪垫。 而在大殿一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排排内陷的陈列龛,龛中隐约可见各种形态模糊的“圣物”轮廓,它们被一层朦胧的光晕笼罩,看不真切。 墙壁上还镶嵌着几块刻满陌生铭文的石板。 一切要素,都与游戏副本内容对得上! “哈迪斯大人。” 李维斯缓慢地写下回复: “我处于一间石室。正前石质供桌,上嵌铭文板。左右各三陈列龛,内有杂物。中央一跪垫。” 哈迪斯的传讯来了,但这次的信息量远超以往,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 【李维斯。】 【此地规则诡异,远超寻常秘境。两地门后场景果然对称相似,我先来探索路径,你,必须严格按照我的指挥行事。】 【若你在此门后死去,我会收纳你的灵魂。】 灵魂的变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然后才继续浮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 【但是,以我目前三阶的能力,即便收纳,也只能最大限度地维持你灵魂中“智慧”与“判断力”的核心特质不超过三个月。之后,你的灵魂将不可避免地消散,或退化为无意识的残渣。】 【仅从利益的角度讲,我也不希望你死。】 【既然你已经进去,并非一定死亡,不要轻举妄动。】 【重复,严禁行动。】 若是让盟会其他熟悉哈迪斯的人见到这段传讯,定会惊骇万分。 这位执掌死亡与寂静的冥王,向来惜字如金,何曾对任何人,尤其是对一个普通人,说过如此多的话。 然而,门后的李维斯,对这番在外人看来已是莫大关切与警告的传讯,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游戏世界的超凡本地人还是太小看普通人的能力了。 恐惧? 不存在的。 能做到摆渡人盟会的第3盟约主人,哈迪斯也是个行动派。 他的探索严谨、高效,将可见的线索一一剥离呈现。 【供桌暗格里的有一枚残缺祭文拓片,序号7。】 【陈列龛背光处,存在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见的褪色刻痕——“请神明拨动棋子,降下神迹”。】 【跪垫下方,神官手记的残页,书写有“陈列龛第五层的圣物纹饰,是定位裂隙的关键标记”。】 【散落的、标着序号3的旧经文卷册,全是语气咏叹词,无有效信息。】 他分享这些发现时,遣词平直,不带任何情绪: 【我已初步探查完毕。此地规则诡异,能量流动遵循某种特定仪轨。你且待在原地,勿要触碰任何物品,待我进一步分析这些线索之间的关联。】 黑色丝线传递着哈迪斯的指令。 李维斯依言站在原地,没有丝毫逾越。他甚至没有像哈迪斯那样,去仔细审视那些被光晕笼罩的陈列龛,或是研究供桌上的铭文。 他的目光,反而投向了那些哈迪斯未曾提及、或者说,在一位三阶超凡者看来或许无关紧要的细节—— 四周墙壁上,那些颜色极其浅淡、几乎要融入石材本色的壁画。 在《诸神之名》的游戏里,这个副本场景的贴图分辨率有限,这些边角料的壁画大多模糊一片,被玩家们戏称为“制作组偷工减料的痕迹”。 但此刻,站在这个真实无比的空间里,李维斯的视力足以捕捉到那些古拙、却异常清晰的线条。 他看到了。 第58章 有当“影子”的兴趣吗 眼前并非抽象的装饰,而是一幅幅微缩的、却异常写实的场景图: 翻涌着毒瘴的沼泽洼地、由无数骨头堆砌而成的螺旋尖塔、不断冒出粘稠气泡的黑湖…… 每一幅小图,都像一个通往某个特定险恶之地的入口索引。 李维斯的瞳孔微微散开。 他认得这些地方! 分明是游戏里,那些散布在蓝宝石海地图各处的【低级能量裂隙】或是【团队挑战副本】。 它们竟然被描摹在这座神秘神庙的墙壁上。 这意味着什么? 记录这些地图的主人,难道是这些裂隙的主人吗? 不仅知晓这些裂隙的存在,甚至可能拥有定位、乃至……一定程度上“召唤”或“开启”它们的能力? 在【神降】的任务中,会给他更多的提示吗?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下一个地图看看了。 对于门后的解密任务,李维斯凭借前世记忆偷懒摸鱼,哈迪斯却还在兢兢业业地破解推理,认真地分析: 【我已初步理清线索关联。】 【此地的规则核心应当为模拟“神明代行者回应祈求”。】 【需在对应序号的陈列龛中,寻找到与“降下神迹”相关的“棋子”。】 【而后,需以特定方式“拨动”或使用它。】 哈迪斯的判断直指核心,完全是高阶超凡者的思维模式。 然而,李维斯的回应,几乎与哈迪斯传讯的开始同时书写,透过灵魂链接平静地传递过去。 不是分析,而是断言。 “哈迪斯大人。” 李维斯的遣词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理: “不是模拟代行者。” “我们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是在模拟【神明】本身。” “或者说,是在模拟神明根据【祭品】,来挑选并赐予对应【恩赐】的过程。” 他手指在半空游移的速度越来越快: “这些墙壁上的图画,不是装饰,是恩赐的目录,是不同裂隙的坐标。” “而所谓的拨动棋子,不是寻找某个具体物品来使用——” “它的意思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像神明对待棋子一样,对待陈列龛里的圣物。” “根据提示,我们需要找到第五层对应的、也就是序号七那个陈列龛。” “然后……” 李维斯回忆着从前在游戏中的所作所为,遣词中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平静: “不是恭敬地请出圣物,而是……将其中的东西,像神明对待凡人的轻慢一样,倾倒出来。” “以此象征神明的赐予或……施舍。” “这才是拨动棋子的真正含义。居高临下,随心所欲。” 灵魂丝线那端,陷入了长达数秒的、近乎凝固的静默。 冬季区域,对应位置的石室内。 哈迪斯黑色的眼眸根据感知,遥遥与李维斯的方向对峙。 明明是一个普通人…… 这已经不是敏锐所能形容,这简直是一种……对神明心态的惊人洞察,或者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更高层次规则的理解力。 几个月前还是个普通码头工人的李维斯,为何能如此理所当然地揣度神意? 片刻后,黑色丝线才重新扭动,凝聚出简短的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依据?】 “直觉。以及……” 李维斯的目光落在那些描绘着跪拜人形的壁画上: “对信仰本质的另一种理解。神明不需要代行者的小心翼翼,只需要绝对的支配。” 哈迪斯没有再追问。 另一端的行动已然说明了一切。 哈迪斯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幽影,无声地悬浮到半空,墨黑的眼眸锁定了第五层那个序号隐约对应“七”的陈列龛。 里面摆放着一枚看似不起眼的、布满锈蚀痕迹的青铜符牌。 他心念微动,二阶能力【渡魂】施展,一道凝实的黑色灵魂触须如同他意志的延伸,探入龛内,不是拿起,而是……随意地一拂。 如同拂去棋盘上无关紧要的灰尘。 哐当。 青铜符牌被灵魂触须扫落,掉在供桌下方的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天涯此时,李维斯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块金币轻轻一掷。 那是波塞冬强硬塞给他的对着第五层那个对应的、里面放着一块类似骨片的龛,动作随意,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轻蔑。 骨片滚落在地。 嗡—— 两个区域,几乎在同一时刻,整个石室发出了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共鸣。 供桌上那块空白的铭文板,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上面的符文如同活过来般流动、重组,最终凝聚成几个古老的北境文字: 【神恩已赐】。 紧接着,在两人面前,空气开始剧烈扭曲,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缝隙,缓缓撕裂开来。 成功了。 通关了。 李维斯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 在所有超凡者都认定他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以一种近乎“作弊”的方式,打通了这个副本。 毫发无伤。 冬季区域那边,哈迪斯的传讯再次到来。 这一次,黑色的灵魂丝线波动得略显急促,显示出另一端那位冥王心境的不平静: 【你如何想到?】 李维斯淡然地回应,将功劳归于对方之前的探索: “是哈迪斯大人您提供的线索足够清晰,我只是结合现场的一些细节,做了一点大胆的联想。” 短暂的沉默后,哈迪斯的传讯内容变了。 不再是关于副本的探讨。 那黑色的丝线凝聚出的字迹是直白的招揽: 【李维斯。】 【任务结束后,有没有兴趣,来当我的“影子”?】 李维斯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影子】。 在摆渡人盟会内部,这是一个有着特定含义的词汇。 它并非简单的副官,而是指十二盟约主人身边最核心、最隐秘的助手,是其意志的延伸与代行者,某种程度上,共享着盟约主人的权柄与威仪。 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哈迪斯继续传来信息,语气依旧平直,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分量: 【作为入职礼物……】 【我可以送你一份,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李维斯感到自己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想要的东西? 哈迪斯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是力量?是地位?还是……别的什么? 没等李维斯细想,哈迪斯的最后一条传讯,如同最终判决般落下: 【下次会面,给我答复。】 黑色的灵魂丝线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59章 来一盘西洋棋吧 第三盟约主人的【影子】? 听起来权势滔天,共享冥王权柄,是多少拥有超凡能力的摆渡人盟会成员,梦寐以求的飞升阶梯。 但李维斯几乎在瞬间就否决了这个看似诱人的选项。 他真正理想的上司人选,是波塞冬。 自从搭上【海渊号】这条船,李维斯处心积虑跟他建立精神平等,不就是看中了这家伙头脑相对简单、性格直来直去,容易施加影响的特点吗? 一个可以被架空的上级,意味着他李维斯有机会吃下绝大部分实际利益。 更重要的是,波塞冬作为盟会主要战力,频繁出外勤,探索各种秘境险地,这正是李维斯追求的“刷副本”机会。 而哈迪斯? 太聪明了,感知能力诡异莫测,执掌的又是盟会最阴暗的刑狱。 去给他当【影子】,无非是换个地方当高级智力打手,整天面对审讯、背叛和死亡,跟他想要的冒险与收获相去甚远。 更何况,哈迪斯在游戏里就是个典型的【宅男NPC】,活动范围基本固定在盟会总部,很少在其他地图刷新,跟着他,等于被变相禁锢在蓝宝石海这一亩三分地。 李维斯一点也不想把宝贵的脑细胞,浪费在如何撬开叛徒的嘴上,这种生活毫无美感可言。 至于西西弗丝…… 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一个随时可能“叛逃”的定时炸弹,跟她捆绑风险太高,性价比太低。 幸好哈迪斯足够尊重他的想法,主动把灵魂丝线撤走,不要求他现场回复。 李维斯摇摇头,一步踏入了那道刚刚开启的幽暗裂隙。 短暂的失重与晕眩后,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夏季区域的神庙主殿。几乎在他身形缓缓显像的瞬间,一道连棕色毛发都裹挟着怒意的身影,猛地冲到他面前! 是西西弗丝。 她脸上再无平日的慵懒戏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灼烧着无法压抑的愤怒,不等李维斯站稳,一拳便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李维斯,你个混账东西!”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李维斯脸颊上,力道之大,让他眼前一黑,嘴角瞬间破裂. 铁锈味冲在鼻腔里,刺激神经。 第一次被人打脸,李维斯心头火起。 莫名其妙! 摆渡人盟会风格野蛮,不就是讲究结果为上吗?他凭本事过的关,这个女人凭什么打他? 要不是顾念着上下级关系,李维斯几乎要反手拔出腰间的【赤辉咆哮者】,就算不能真开枪,用枪柄砸回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简直受够了这群超凡者,动不动就武力威慑的臭毛病! 但是,就在李维斯抬眼的瞬间,注意力瞬间被西西弗丝挥拳的那只手捕捉。 她原本修长的手指,此刻关节处遍布着新鲜的擦伤和淤青,甚至有几处皮肉翻卷,显然是反复徒劳捶打坚硬物体所致。 这个刑讯叛徒都不肯弄脏手,只用超凡技能【念动】的女人,会整出这种创伤,总不至于是在单凭智力就能通关的副本里,强行殴打墙壁导致的吧? 让他上船的是她,走到现在又三番四次阻止他深入副本的也是她。因为死掉了三个徒弟,所以就变得像个护崽子的母鸡? 西西弗丝在居高临下地怜悯他。 实际上是一种轻蔑罢了。 所以才不相信他一个普通人,进入门内能活。 李维斯抹去嘴角的血迹,站稳身体,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看着西西弗丝。 不说他知道怎么无伤通关副本,就算真的前路危险,他九死尤不悔,不需要女人碍事的善心。 西西弗丝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李维斯。 看到他眼中那抹了然和随之而来的沉默,她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疲惫和无力。她同样安静下来,别开了视线。 一种尴尬而冰冷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就在这时,旁边那扇对应【婴儿】壁画的门户光芒一闪,波塞冬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妈的!什么鬼地方,非得让老子学那小崽子的哭嚎才能触发机关!” “晦气!” 他一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物,正好看到脸上带伤的李维斯。 波塞冬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毫不掩饰的惊喜: “小子,好样的,老子做完那些任务就知道你能活!” 波塞冬偶尔也会读读气氛,他嗓门洪亮,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的脸怎么了?难道是西西弗丝揍的?她揍得好,该揍!让你小子乱来!” 在他简单的逻辑里,李维斯活着出来,就是天大的好事,挨顿打算什么? 这说明西西弗丝还在乎他这个手下! 李维斯看着波塞冬这副毫不作伪的反应,心中那点郁闷,总算消下去了些,对付这个未来上司更重要。 对,就是这样。 头脑简单的,情绪外露的,这才是他理想的“踏板”。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配合着嘶了一声: “波塞冬大人,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疼点长记性!” 西西弗丝哼了一声,但语气明显缓和下来。 正当气氛微妙地缓和,三人准备交流一下各自门后的经历时,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神庙中央那幅一直静止的、描绘着【混沌缝隙】的壁画,突然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光芒! 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笼罩了刚刚走出门扉、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李维斯! 轰隆隆声响不断。 整个神庙,不,是整个岛屿,都开始剧烈震动、崩解! 脚下的石板寸寸龟裂,头上的穹顶簌簌落下碎石。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巨力,正在将这片空间像揉纸团一样,粗暴地重塑! 然而,诡异的是,李维斯、波塞冬、西西弗丝三人所站立的这块区域——以神庙中央为中心大约十米见方的地板,却完好无损,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 下一刻,更令人震撼的景象发生了。 岛屿的崩解并非化为废墟,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平、重组。周围的丛林、山峦、溪流、乃至冬季区域的冰雪……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褪色、扁平化,然后被重新“绘制”。 短短几个呼吸间,震动停止。 三人惊愕地发现,他们依然站在那块完好无损的神庙地板上,但脚下已不再是岛屿,而是一片广袤无垠、光滑如镜的平面。 这平面被划分成无数个整齐的黑白方格,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一座巨大无比的—— 西洋棋棋盘! 第60章 王棋对弈(感谢大家的月票) 又一次传送完成。 李维斯降落在这片广袤袤棋盘的其中一格。他抬头,视野被前方一个巨大无比的、轮廓尚且透明的棋子底座所占据。 那底座巍峨如山岳,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他完全吞没。‘ 如坚固的方尖碑的棋子是车,蓄势待发的骑士雕塑代表马,后则雍容华贵,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根据其他棋子的初始位置和相对比例,他瞬间明了自己的角色—— 王(King)。 己方阵营的、唯一且绝对的核心。 他微微侧头,目光跨越无数格子的距离,精准地锁定了棋盘另一端,那个与他遥遥相对、同样被透明巨型棋子底座所拱卫的身影。 【宙斯】。 毫无疑问,他是对方的王。 副本第三关,所谓【神降】,竟是以这样一种形式——将“神明”的权柄与局限,同时赋予对弈的双方。 给在对抗和解密中的MVP玩家,一场绝对公平的、剥离了所有外在力量的智慧对决。 双方无论输赢都会获得一枚【潮汐之心】。 李维斯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 他原本以为,这份殊荣会落在波塞冬或西西弗丝这两个超凡者身上。 万万没想到,这岛屿的规则,或者说背后那冥冥中的存在,竟如此“眷顾”他这个凡人,直接将他推到了与一位三阶巅峰超凡者平等对决的位置上。 《诸神之名》的游戏世界,果然比任何他玩过的游戏,都要有意思得多。 宙斯显然也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 他那头白发在棋盘诡异的反光下亮得惊人,熔金般的瞳孔穿越空间,牢牢锁定在李维斯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威严与居高临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甚至是一丝被规则强行拉入同一赛道后、不得不产生的……正视。 “宙斯大人。” 一个冷淡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是阿斯克勒庇俄丝。她站在宙斯阵营后的神庙原址上,眼里是对此刻事态的不满。 “棋局规则未明,没有任何关于奖惩的提示。您、有何考虑?” 阿斯克勒庇俄丝按照一般逻辑推断,宙斯会做出在棋局正式开始前,以真·雷霆手段……清除掉对方的王,这种一劳永逸的事情。 李维斯不是一枚真正的棋子,他可以被超凡能力直接杀死。 她的思路很直接,也很符合这个世界的生存准则—— 在危险未知的情况下,消除一切不稳定因素,尤其是那个看似最弱小的。 阿斯克勒庇俄丝不着痕迹地伸出手,用兜里藏着的小型玻璃管,触碰翡翠树蝰的毒牙,一点点地挤出树蝰积攒了许久的毒液。 她脑子里在默默回忆自己的研究数据。 多少剂量才能让一个三阶超凡者安静下来,听听她的意见呢? 按照盟会的第二盟约: 【凡我盟中人,若见手足相残,必应出手喝止,敢违令者,按叛盟论处。】 在外出任务的时候,任何盟会成员都有资格阻止成员内斗,这还是宙斯自己立的规矩。 三阶超凡者和普通人李维斯,在阿斯克勒庇俄丝的心中,等级一样,都可以被归纳为队友。 保住李维斯的性命才是要紧事,不然阿波罗先生没有了知音,肯定会跟宙斯大人大吵特吵的。 她也是为了摆渡人盟会的内部稳定着想。 很合理,绝无私心。 哈迪斯虽然没有出声,但他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关注感,同样笼罩在宙斯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宙斯的目光依旧锁定着李维斯,感受到两道虎视眈眈的视线,他那张如同大理石雕刻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裂痕,又很快恢复。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用【雷裁】召唤出小段雷电,精准地劈碎阿斯克勒庇俄丝手中的试管,在医疗人员控诉他浪费材料的眼神中,无奈道: “阿斯克勒庇俄丝、大哥,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会直接用【雷裁】杀了他?” 宙斯重复了一遍,金色的瞳孔中电光微闪: “在那祭坛面前,他指出了关键。在那神庙之中,他解开了连哈迪斯都需耗时推演的谜题。” “如今,这古老的法则赋予他与我同等的资格,坐在这象征智慧与战略的棋盘之前。” “若我此刻以力破巧,用这身超凡蛮力去碾碎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宙斯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孤高的骄傲: “那岂非证明,我宙斯,在人类【智慧】的领域,未战先怯,只敢依仗蛮力?” “我拒绝这种胜利。这不仅是他的耻辱,更是我的。” 他不再理会阿斯克勒庇俄丝,目光重新投向李维斯,朗声道: “李维斯!规则既赋予你我棋手之位,那便依棋手的规矩来!” “猜先!” 随着他话音落下,棋盘正中央,黑白格交界的上空,凭空浮现出一个古朴的木质小盒。 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枚棋子,一枚纯白,一枚漆黑,大小与普通棋子无异,但在巨棋环绕下,显得格外精致。 宙斯伸手探入,抓出一枚——掌心收拢。 “猜。” 他抬起下巴示意,言简意赅。 李维斯深吸一口气,迎向宙斯的目光,清晰地说道: “白。” 猜测正确。 盒子消散。 与此同时,李维斯所在这半边的所有透明棋子,包括他身后的“王”,内部的光晕骤然变得明亮、纯粹,化作了温润的乳白色。 而宙斯那边的棋子,则彻底沉淀为浓郁的墨黑。 白棋先手。 李维斯微微颔首,算是致意。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落在棋盘上。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前世为了玩这个副本,钻研过的无数棋谱、开局、陷阱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不是生死搏杀。 在李维斯心里,却是一场关乎尊严的交锋。 他抬起手,仿佛能感受到眼前那枚巨大的“兵”棋传递来的、冰冷的触感。 然后,他用意念、或者说,是棋盘规则允许的方式,移动了棋子。 神明的权柄,至少在这个棋盘方寸之地,降临在了李维斯身上。 “王前兵,e4。” 随着他的意志,那枚位于e2格子的白色兵棋,发出一声如同冰层断裂般的轻微响动,向前稳健地移动了两格,占据了e4的中心位置。 棋局,正式开始。 第61章 白王亲征(2k6感谢月票) 李维斯落子的动作看似随意,但就棋子落定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棋盘规则的了然与自信,是无数个日夜在虚拟世界中浸淫、磨砺出的棋手本能。 宙斯熔金般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正直面李维斯身上那股截然不同的“场”。 这绝非一个侥幸走到现在的庸才所能拥有。 敢挑战他的天才有很多,但李维斯是唯一一个普通人。 他鼻腔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正好,他最欣赏有骨气的人。 “e5。” 宙斯的声如落雷,麾下的黑色兵棋应声而动,悍然占据了中心格位,与白兵针锋相对。 “啧。” 波塞冬抱着胳膊,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对身旁的西西弗丝低语: “宙斯这下是彻底认真了。你看见没?他每次跟我们下棋,一上来就喜欢这么强硬地抢占中心,半点不肯相让,棋风就跟他的脾气一样,霸道得很。” 现在这个时代,哪怕是超凡者的娱乐活动也很匮乏。 连波塞冬这个武夫,在没出门干架的时候,也会做个臭棋篓子,拉着宙斯和哈迪斯下棋打发时间。 因此,他解释起棋局来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第二步,李维斯走出的Nc3(马c3)。 这是极其稳健的一手。 宙斯则以Bc5(象c5)应对,棋局仍在常规范围内。 然而,李维斯的第三步棋,却让所有旁观者都愣住了。 第三步,白方马跃出! 不是常见的指向中心或王翼,而是走向了一个略显偏僻的格子。 Na4(马a4)。 “这……” 西西弗丝眉头紧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李维斯这是在干什么?” “开局阶段,马不向中心调动,反而跳到边线,这不是自残自伤的行为吗?” “难道他之前都是运气,其实根本不懂下棋?” 这步偏离正统开局谱着的棋,在她看来,简直是业余得不能再业余的“臭棋”,将宝贵的先手优势拱手让人。 西西弗丝虽然人情世故的本事为零,但在智慧上绝不残缺。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那一拳下得太重,打伤了李维斯最珍贵的大脑,导致了他判断失误。 波塞冬也挠了挠头,同样有些不解,但他对李维斯有种盲目的信任: “别急别急,这小子鬼点子多,再看看。” 宙斯眼中霎时间电光雷动。 李维斯这步看似“缓手”甚至“劣手”的棋,在他眼中,暴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战机! 白王阵地因为马的离开,而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好胆!敢漏出破绽愚弄我。” 宙斯嗤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落下了第三步棋。 Bxf2+! 象吃f2兵,将军! “弃象?!” 西西弗丝失声惊呼,她已经完全沉浸式思考了: “开局第三步,直接送掉一只轻子?宙斯大人是想故意放水?” 这步棋同样违背了一般开局原则! 弃象引王! 这是一步极其尖锐、甚至可以说是冒险至极的战术组合开端。 黑方牺牲一只象,目的并非真正吃掉那个无足轻重的兵,而是要将白王从安全的底线逼出来,暴露在开放线路的火力之下。 在棋局中,这通常是经过精密计算、谋求更大攻势的狠招,但在如此开局阶段使用,风险极高,一旦后续攻击被化解,黑方将因少子而陷入败势。 波塞冬也收起了戏谑的表情,脸色凝重: “不对,西西弗丝,你错了。” “宙斯绝不可能放水。这正是他的风格……” “一旦发现对手的破绽,就会像海怪一样死死咬住,用最凶猛的方式撕开防线,赶尽杀绝。他是真的被李维斯那步【臭棋】激怒了,或者说,找到了全力一击的理由。” 作为活体的“王”,李维斯必须亲自去完成王的使命。 他深吸一口气,在那巨大无比的棋盘格子上奋力奔跑起来,冲向f2格位那枚已经取代了黑象的棋子虚影。 这个过程稍显狼狈,与宙斯那边隔岸观火,意念一动、棋子自如飞舞的潇洒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跑到位置,黑象瞬间消失,仿佛被神明随手吞噬。 Kxf2 白王吃象。 同样的,李维斯作为白王被迫离开了原始的庇护所,站到了f2格,彻底暴露在了棋盘的中心区域。 宙斯的攻击立即如同蓄谋已久的暴风雨,接踵而至! Qh4+ 黑后h4将军! Ke3 白王被迫向e3转移,这是唯一能避开后续连环追杀的选择,若稍有迟疑,黑后下一步的追击将更难抵挡。 Qf4+ 黑后再次将军!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咬住白王不放。 Kd3 李维斯奔向d3格,暂避锋芒。 宙斯眼中寒光更盛,指尖一动,黑方d兵悍然推进。 d5! 这一步直接打开中心线路,黑方的子力瞬间获得了更广阔的进攻空间,棋局的杀气浓烈到了极致。 “打开中心了……宙斯这是要把李维斯的王彻底困死啊!” 波塞冬握紧了拳头,语气里满是担忧。 西西弗丝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她已经看清了黑方的意图: “白王暴露在外,中心线路又被打开,黑方后续子力可以源源不断地扑上来,这局面……几乎是死局了。” 李维斯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奔跑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只能带着白王继续向相对安全的c3格转移。 Kc3 可宙斯的追击根本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黑后如同最精准的猎手,精准锁定白王李维斯,悍然吃掉e4兵。 Qxe4! 这一步不仅吃掉白兵扩大优势,更牢牢牵制住了白王,让它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这步太狠了……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波塞冬喃喃自语。 李维斯面无表情,知道c3格也绝非久留之地,继续作为白王向b3格“亲征”。 Kb3 宙斯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黑方马棋应声而动,跳到a6格位,形成虎视眈眈的夹击之势。 Na6 a3 李维斯推动a兵阻挡黑方后续的杀招,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防守尝试。 宙斯威风不动,追击继续。 李维斯被一路赶到了b3格,已是岌岌可危,因为长距离的奔跑,饶是他一直没有懈怠过锻炼,也已经气喘吁吁。 而宙斯依然傲立于王位之上,亮出了他精心计算的致命一击。 Qxa4+! 将军!再欲弃后! 这步棋落下,整个棋盘仿佛都为之震颤。 黑方连续弃子,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了对白王的追杀上。 此刻,白方面临绝境: 如果吃后,白王无论逃向b4、a5还是b5,都将陷入黑方其他子力的围剿之中,败局已定。 如果不吃后,白王同样被黑后牢牢牵制,动弹不得,黑方可以轻松调动子力完成绝杀。 波塞冬和西西弗丝,甚至连远处一直沉默观战的哈迪斯与阿斯克勒庇俄丝都认为…… 棋局到此为止了。 在如此狂暴的攻势下,李维斯怎么可能顶得住宙斯这堪比顶级职业棋手的连环杀招? 想来李维斯即将投子认输了罢? 被迫退至棋盘边缘、看似已山穷水尽的李维斯,却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非但没有绝望,反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数学家终于解出复杂难题般的…… 爽快。 他甚至微微勾起了嘴角,那笑容中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平静,与眼前这绝杀之局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他轻声自语: “宙斯大人的攻势,果然强如天灾。雷霆横扫,毫不留情。”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棋盘上敌我子力的残局,最终再次迎向宙斯那双燃烧着胜利火焰的金色瞳孔。 “但您是否计算过,在您连续弃子攻王,将所有力量倾泻而出之后……” 李维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您的王城,又还剩下多少守护呢?” 第62章 不朽和局与地图掉落bug 如此相望少顷,太子龙夜继而将目光转望于墨渊面容其上,寒凉杀意再度相覆于其眸底,眉宇其间尽拂凉薄之色。 她刚走下楼梯就看到客厅里的周幽冥,凤钰,司徒浩,目光灼热的看着她。 但之所以李元白的灵气层级还停留在练气五层,是因为没有炼体。 墨翊看到一个白骨从黑幕中融了进来,惊恐的问道,同时将自己的武器,一把细剑挡在了前面。 李元白看到冰锥毫不在意,双眼一黑,黑气竟如射线般从双目中射了出来,正击中曲俏冬,曲俏冬被黑气击飞了出去。 只是等她一觉醒来,就看见身上压了只胳膊,脑袋下面也垫了一只胳膊,浅浅的呼吸声吹得她头皮痒痒。 凤青青听到欧阳瑞的话后,赶紧把视线从周峰身上收回,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太分得清事理,让明淮越发心疼她,只是微微一凑身就被她挡住。 光线变得明亮起来,云澈度缓下,看到前方的景象时,他顿时愣了一下。 乌霓看了一眼虞温,这个象鼻兽摸着自己的长鼻子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她知道虞温是想展示一下她的价值,虽然她自己对这种事很无所谓,但举手之劳也不忍心拒绝。 一路朝内走,为了避免迷路,他们特意清了一条道路出来,苏茹觉得麻烦,干脆提议提高速度,直接在树上刻尖头作为记号,早点往里面走节约时间。 而像葛大铁等人知道张良写歌只要一两天时间的人,则是更加觉得张良的可怕了,随随便便写几首歌,首首都是经典,这样的事情谁能够办到。 “你们就在那边等我好了,千万别被发现了。”匆匆丢下一句话,晋阳头也没回的朝自己心爱的姑娘的方向走了过去。 万象门的洛无奇陡然大喝,单手一指,一个巨大的圆盘虚影已经当空浮现,笼罩整个大荒山上空。 唉,铁藜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闭关。他宁愿对着她那张冷脸,也不愿再忍受这些“性情中人”。 普通的果醋都可以有美容养颜的效果,这个空间出品的“百果醋”功效肯定更非寻常,经常饮用对身体肯定会有很大好处的。 光辉集团现在有一万多人,但是留在公司里加班的起码有三分之一。 苏浅浅看去,只见夜九站着四处打量了下宫中的摆设,仿佛没看见蒋舒芳似的。 王弗苓也就只能拿这个来逼赵阿妩,真要她沈世谦送去庆元帝那里,她才不会干。 虽然他觉得这不可能是一个现象级的综艺,但是或许还是能产生一定的影响。 就连野人首领曼斯,在看到这密密麻麻黑漆漆一片无穷无尽的大军时,也是有无力感从心头升起。从前他还觉得野人和内地人有一拼之力,只要进了长城,绝对没什么可以阻挡脚步。 那边的媚儿见天玄子神色开始不对,便知道毒已经开始发作,自己两人只要再拖延时间便可以。 反观平原上,十几只平均十米级以上的巨人朝着兽之巨人冲去,当然目标并不是它,而是它背上的李灵一,不得不说兽之巨人还是很机智的,这么一来李灵一想要下杀手也变得困难无比。 可是这个富家少爷的态度却非常坚决,说,她如果不放幼崽离开的话,他父母和整个车队的人都很难离开这里了。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我受不了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进监狱也比这强。”那人终于崩溃了。 所以龙飞要想自创更强大的忍术,必须得经过时间的积淀,增长自己的见识,增强自己对忍术的理解,增加自己的战斗经验。那么,既然暂时还无法自创,那么就只能利用穿越者的优势之一,剽窃了。 领头执事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让这个新手不要听对方bb,哪知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芩谷已经手起刀落彻底解决掉了。 心想这世间万物皆是有情,心里怀着一善,都说这妖魔害人可恶,不想那人心更是可怕万倍,险恶万倍。遭遇此等劫难,也难怪陆茵心中愤恨。 可是他周围的这些摆设一下就能够明白,这个男人还有一些不喜欢的事情就是繁琐。 说完,右手捏了个剑指,在身前一立,只感觉空气马上变得十分炽热,整个洞穴马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一般,天玄子感到口干舌燥,长剑几乎脱手,好在他道心坚韧,能守住心头一点灵智,才勉强没有控制住身体。 这四个神族发出了惨叫的声音,只是来不及反抗,就感到一个巨大的门户,从天而降,镇压而下,接着一片黑暗,一切消失不见了。 澳大利亚人口太少,目前为止整个澳洲大陆不过刚刚超过1千万人,这个体量放在军阀混战时的民国时期,只是一个能做做墙头草的军阀而已,别的军阀都可以用唾沫淹死你。 本想来这儿说说话吃点东西恶心恶心姚楚汐,却不想自己反被她恶心了。 通过姚才人,邱尚宫发现皇上不是单单喜欢杏红色,好像更欣赏些浅色或者艳色,总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比起杏红的乍眼和单调,每次见面都有新鲜感很重要。 虽说军营已经解散了,但是杨旭还是在平阳留下二十多人的马队,万一有事情,还能保自己一命。 真是可笑,大怪物何时也开始关心起这个世界来了,它的夙愿,不是重见天日,然后毁灭世界吗? “说起来也是我等的不是,明知道杨大人公务缠身,还鲁莽前来打搅大人,说起来也是我等的罪过!”宋家老爷也是装作一脸的歉意。 金承昱离开了大厅,大厅里顿时只剩下叶昔和金夫人,还有几个下人。 他抱得紧紧的,让她动不了分毫,沈云澈忍不住心中想要吻她的冲动,低头去吻她。 不过紧跟着,又都开心的笑了,张飞咧着嘴笑,关羽虽然没有那么放得开,嘴角也挂起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