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243章 匆匆 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大兴七年由春入夏,走陆路转水路,是祁郢第一次下江南的全过程,也是他后来巡幸天下的开端。 二十三岁的天子雄心勃发,却没有选择一脚踹翻江南官场,杀个底朝天,而是抽丝剥茧,徐徐图之,从一个草包马王爷,豪横柴士绅,到被他们拽下马来的贪官段德,挑破一道口子,一步一棋,一刀一刀缓缓剜下来毒疮,疼痛还是延迟的,止不住汗涔涔,禁不住泪潸潸,多少登第者终是善始难善终。 清明吏治是盛世繁荣的基石,也是他执政治国的斧钺,唯有这样,才有机会开疆拓土用兵甲! 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 又一月之后收拾行装返京,这次全程走水路,因为许执麓腹中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她低头都看不见自己的脚面了,用程林和路淮真的话说,孩子长得比预料的还要快,虽然有控制饮食,但却不能完全掌控局面。 程林再次提出,孩子不能足月再生,提前一个月到二十日才是最好的,路淮真却仍持保守想法,足月生产对孩子才是最好的,而大人……既然选择了孩子,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 当然,路淮真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他如何敢直接跟祁郢说,让许执麓冒生命风险,他脖子也没有镶金嵌铁。 浮浪翻滚,龙舟破水而行,还未回过神来就已走完了来时路,连不知世事不知愁的小祁昇都在问,“母妃,怎么回来这么快?” 许执麓告诉他,“船走的比马快,你睡觉的时候船走的更快了。” 祁昇惊讶的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嗯。” “那我们,坐马车回去好不好?”祁昇一脸认真的朝她道。 许执麓没有流露出意外,眼里也很平静,“昇儿,我教过你,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情,才能由着你。” 这一回,祁昇点了点头,还煞有其事的皱紧了眉头,“我记住了哟,母妃。” 许执麓嘴角牵了牵,摸了摸他的脑袋,“聪明的孩子会好好长大。” 虽然祁昇不好学,有几次祁郢被他气的敲桌子,但他其实很懂事,会嘴巴甜甜的喊父皇,喊的祁郢歇了火气,在大人面前娇气的很,但要是在宣十九他们跟前绊了摔了,明明眼泪都包在眼眶里了,但眨了眨就回去了,并不会哭出来。 当然,要是发现许执麓看见他磕了碰了,那绝对是原地倒着不起来,张嘴便‘哇’得哭出声来。 祁郢每每都要说这聪明劲怎么就使歪了? 船行的快,却十分安稳,回程还有明州的水军在护拥,许执麓目光看向船舱外,七个月的风平浪静……剩下的路应当都不会好走了。 又到了江淮流域的汛期,年年要为这事忙碌的祁郢这会儿在楼下房间处理奏报。 来时轻装简行,人也没多带,回程却不同,挺着大肚子的许执麓行走离不开人,萱草和褪去暗卫身份回归御前的喜圆随侍左右,另还有四个跟着喜圆赶来江宁,一同登船伺候她的人,两位侍女和两位嬷嬷。 倒也不全是祁郢和刘太后挑的人,也有许执麓自己早前就挑中的,她们都是日后许执麓诞下的皇嗣身边伺候的人选,眼下是提前到她身边供她驱使,用的顺就留,要是不顺意就打发了,再选人来就是。 说到不顺意,官场亦如行船,一翻船谁也跑不了,那叶汝炎自是被撸了官,抄了家,之前许执麓把他安排到江宁来,司盐务出入,当然是因为盐务水深,又有财水,赶上海滨出盐倍多于常岁,诸灶户委积如山,叶汝炎便暗中操控,指使盐商贱价而买,囤储规利,等到了海泛盐尽没,盐价骤贵,所获暴利何止千金……他自以为一生吃着不尽,洋洋如濠上鱼! 如此可知,风霆雨露之发生,山林川泽之滋养,财之所从出也。 江南这片竹林里也不是没出好笋,江南东路经略安抚使杨寿,扬州人,人材出众,相貌堂堂,由两榜出身,历任显位,三年前被祁郢调任地方,洁己爱民,清廉勤慎。 明州马步军都虞侯鲍豹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武艺高强,只因性刚劲,与人争论不知变通,受尽排挤一直在地方统领厢军,寻常人落得这般田地也该同流合污,奋力上游,但鲍豹却仍不改,铁骨铮铮,坦荡刚正。 江宁丹徒县知县陈锡端的为官清政,任事强干,用法平恕,且极有意思,不爱酒色,独喜亲率童仆耕田种圃,娶了贫贱人家女子,二十余年如伉俪,以清节自励,大有政声。 一平湖县未出仕的秀才,家贫落魄,但胸藏锦绣,腹隐珠玑,因讼简词清,常给人写状词,之后更是扳翻了好些个恃富横行乡党,专一欺邻吓舍,扎害良善的纨绔…… ……沧海遗珠并不缺,犹如明月长高悬。 祁郢对他们一一逾格提拔,宠荷超迁之秩,明君得贤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只道是千里马骨犹值五百金,况真千里马者哉。 一路行来,不觉时光荏苒,六月底安然抵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在京文武诸臣闻得圣驾已回,自然出郊跪接,恭请行安。 文武百官见了圣颜,虽出京长达半年,并无风尘之色,诸臣皆欣欣然,莫不颂圣天子福德齐天,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朝回宫,次日五鼓,天子升殿,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圣天子垂询诸臣各事。 这一日的早朝历时弥久,宫桷金檐,阶琢龟文,绕以曲槛,槛与阶皆白玉石为之。 太阳东升,殿中灿烂,阶更飞辉,此所谓天子有金殿玉墀! 岁月不管愁深浅,驰电匆匆。 许执麓毕竟是怀着孩子出门远行,舍船登车回宫这一路略有些劳顿,又掺杂着怀了身孕的困意,乍一回宫之后,有时候脑子也不是那么警醒。 祁郢一回来也是忙的脱不开身,眼看着她因为月份大了,夜里很难安睡太久,到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和她同床了,但他还是每晚都在她床前守着。 许执麓原本清瘦并不丰腴,孩子四个月之后她是圆润了许多,那份美而艳的锋芒更是不知不觉间彻底柔化了。 因起夜愈发频繁,时常要醒,这夜醒来,难得是后半夜了。 她刚想开口唤人,就察觉到手被人握着,侧头看过去。 男人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拿着折子,大抵是困了,就这样安静的欹枕闭目浅眠中,应当又是怕上床来碰到她,又想守着。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承诺 许执麓原本是想要出声,这会儿轻叹口气,没作声了。 有了孩子之后,但凡两人在一处,他总是睡得比她晚,有时候是特意哄她先睡,有时候她睡着了他再睡,所以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睡着的样子了,就如眼前这般,安安静静的…… 不过也没一会儿功夫,她还是推醒了他。 “嗯?”也就迷迷糊糊几息,他就坐直了,温声道,“没事吧,慢些起来……” 双手已经熟练的伸过来扶她,按理说回了宫,伺候的人多了去,哪里需要他亲力亲为,可他心疼她怀胎的辛苦,也习惯了这样照顾她。 许执麓动作迟缓,一趟起夜折腾的自己都气吁,不过祁郢也没有什么大用,还是萱草她们伺候着更衣洗手。 回到床榻上,他这回躺在了她身边,因为不能平躺着睡,她就靠着他。 “你再往下一点,”许执麓不知道是肩膀不舒服还是腰酸,就有些不得劲,“不舒服。” 祁郢调整了半天,没法子,就用软枕塞在她腰下垫着,伸手捏了捏她肩膀,“可能是刚睡着压着哪了。” 这边捏一捏,那边揉一揉,捏到她酸麻的地方,她就笑,不自控的那种,惹得他嘴角扬起来,“慢着点笑,你现在做什么都要慢下来——” “你好烦。”笑还要慢笑,当她是想笑嘛,根本是痒的,许执麓闭上眼睛,反过来要求他,“不准说教,也不准动。” 祁郢无奈,外表都是欺人的,她的霸道耍横……才是真的。 许执麓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拿她没办法,现在两个人,就更不行了。 出去游玩了一圈归来,人人都知道这皇贵妃看似位在皇后之下,而权则重于禁围,所好成之,所恶除之,依附追随者夸其在世之瑶母,瑶池西王母,高贵、美丽且具有慈爱和聪慧,而那些畏惧又嫉妒的暗地里骂她奸狡虚伪,心狠刻薄,触怒她的风波立至。 总之,毁誉参半,沐恩受害自在人心。 可在祁郢这里,过往不表,眼下许执麓是千好万好,她比男子更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安民之术,能与他分忧,同他比肩,共扶社稷…… “嗯?孩子怎么又在踢我。”祁郢的大手才在她腹间,就感觉到对方有力的踢了他一下。 “……”许执麓也觉得肚子里的这个家伙是真的很喜欢和他互动。 而祁郢也从最开始的不知所措,激动,好奇,到现在自豪的那种为人父的温柔。 “你少招他,手拿开。”她还想睡觉呢。 “好,都听你的。”祁郢自觉的安抚她,又亲了亲她,初时是在嘴角,她一动,就吻上他唇上。 顿时心领神会的男人作出回应,她不想抬头,他就一直迁就她。 时间久了就有些无奈,难怪一开始不得劲要在腰下垫东西,这是不想让他硬邦邦的怼着她…… “好了……”他要抬头,却被她伸手揪住了耳朵,她一直亲,他是真的有点受不住了。 “鹿儿,孩子在踹呢。” 许执麓放开他耳朵,换了个地方,男人的呼吸急促的很,声音也有些难以抑制,“鹿儿。” 他拼命克制,根本不敢主动,反而被她拿捏住了,整个人在炼狱又在云端…… 最大的反抗就是一遍遍的喊她的名字,许执麓却似乎玩累了,撒手就放开他,带着点恶意的笑,“我不是故意的,没力气了。” “……”祁郢看她,若不是理智清明狠狠拽着他,真想让她付出调戏他的代价。 许执麓瞥见他耳朵通红,倒是难得,不过,也指不定是被她揪出来。 “好玩吗?”他试图平息火情。 许执麓轻嗯了一声。 他没说话了,反思自己是哪里惹了她?想不出来,或者说,作弄刁难他于她而言根本再正常不过,根本不需要理由。 在宫外的这三个多月,两人每日都在一处,她连他念给她听邸报,都会挑刺,念快了,慢了,声音大了,声音太小……到后来,要他声情并茂的念,他都照做,她才满意。 许执麓心情好的时候还问他怎么不烦? 祁郢就笑了,“我怎么可能嫌烦。” 爱一个人永远不会嫌烦。 或许她坚信说出口的爱太浅薄,可那确实是他心中满溢的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晓的爱意…… “我爱你……”男人顺着她雪白的脖颈往上,再次与她唇齿纠缠黏连不清…… “唔——”唇尖有些疼,许执麓手指动了动又被他强势的握在他身上。 就知道不能给他尝到甜头…… ……………… 片刻以后,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估摸着她是又睡着了,祁郢慢慢收回手,但人是不敢动弹的,怕一动她就醒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祁郢也困意上头,只记着要挪到一旁去,但还没付诸行动,就也睡过去了。 许执麓因为有了身孕,对朝中之事暂且放下了,也可以说是祁郢拦下来了,为这他还主动跟她说了,只要她安心自在,什么都不要分心,等孩子平安降生,她想做什么,他都应了。 说的是真比唱得好,反正里里外外没人不说他一片痴心的,是的比真心还要过分的痴。 祁郢南下回来不久就做了两件事,一是诏令收录州府长官,他要亲自召见他们,拿政事来询问,然后才派遣他们赴任。 从前的选拔是很精细,但仍有漏洞,如监司考察州府长官,州府长官考察县令,各自按时上报他们的政绩优劣,可却还没核查那政绩是真是假! 他又命令朝中大臣专门监督治理这些官员,如此考核的制度就更为严密,官吏犯贪污罪遇到大赦也不能得到原谅,必须要让他们明白法令不容徇情。 二是诏令各部商议边境迁民屯田法,并任命三司使兼任屯田制置使,又选择两名通晓民事的三司判官担任他的副职。 他是把江南掀了个底儿,但很多人还罪不至死,所以发配到边关去让他们活着赎罪,岂不是一举多得。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5章 委屈 很快,日子就进入了七月中旬,安稳也一点点溜走,再没了从容。 天气又热又闷,许执麓轻易不好再出门了,更多时候都在殿内,看书打发时间。 只是即便祁郢表现如常,许执麓还是隐隐觉察到,自从进入七月,他就有些心神不宁,整宿的睡不了个安稳觉,却什么也不说。 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动的频繁了些,他有时候还会同孩子说说话,可等她注意到的时候,他就看着她肚子出神,也不知想着什么。 许执麓找机会问了刘金贵,御前最懂祁郢的人非他莫属了,开始他还不肯说实话,等许执麓沉了脸,立马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 还是程林,和黄老御医他们商量来商量去,都拿不定主意,偏时间不等人,孩子都要出生了,总要有个章法。 路淮真是一贯保守,不肯冒险,但程林反而愈加坚持,他也不是没有根据非要让孩子早出来,而是说起自己亲眼见过,一妇人骨架小,临盆时生了三天三夜,遭了大罪,还险些大人小孩都没保住,最后孩子出生养了好几年都差点没养活,大人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更是落了病根,没几年终是撒手人寰。 所以说,他非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心觉得许执麓的骨相极容易胎大难产! 祁郢听了这些……说难听了,他就是害怕! 刘金贵当然极其委婉的转达,皇上就是心里揣着这事,日益焦虑了。 许执麓心里也有数,因为这事程林请平安脉的时候也提过,说来后宫御医里也只有他这个外来的敢这么直言不讳了,便是路淮真都是揣着明白明哲保身。 毕竟让皇嗣早产这事他们没做,就没错,做了就一定有做错的风险。 但也不能说路淮真他们没有医者仁心,实则皇权如刀架在脖子上,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又一晚上起夜,许执麓回来躺下时,拍了拍旁边,示意男人坐过来说话。 祁郢看她神色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略有些抵触,“睡吧,有什么事明天说。” 他刚要顺势转到外面去,就被许执麓拉住了手。 祁郢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 许执麓先起了个头,“还记得我们离开瑞云镇的时候,那个扬州学子陈亚跑来送行,他远比彭齐要聪明,什么都没说,却借着和彭齐他们倒苦水,让我们听到了他的故事。” 同样是游学,陈亚却是奉母命出行,因他三岁上,就没了父亲,是母亲抚养教训成人,眼看着儿子日复一日苦读,做出的文章却没长进,一日,陈亚母亲收拾她亲手密缝的冬裘夏葛,然后含泪送他出门游学去,只言文章气运闭门不可得,或在山川天地间,且地灵人杰,出行定有所遇。 陈亚初时并不愿意,因母亲在堂,有犯远游之训,但他也忤逆不了慈母一片苦心,终究是不舍拜别,促装起程。 锦江山风流熏染,更无端横祸穷途。 陈亚行在途中难免风霜雨露,忍饥耐渴,却在一日借宿寺庙时落了绝境,因之前有匪徒冒托学子游学宿在这庵中,伺机拐带清白人家的女子,惹出数桩祸事,当地县衙遂出了告示,严禁寺院庵观窝宿匪类,陈亚投宿时解释再三,又以素习文章自证,才勉强留下,哪知当晚就撞上一班差役巡查,不由分说就将他锁住,初时陈亚还不明,待见自己的布囊里藏着的锦囊被打开,露出里头一颗大珠,才知是财惹祸。 那颗大珠是陈亚母亲家里世传宝物,特意缝补在布囊里留给他救急之用……可到了官府,却成了赃物,不论陈亚如何申辩,终是落个串贼行劫的罪名,赃证确实,按律究办。 陈亚被收监,感愤激烈之气没处发泄,便吟咏诗歌,无所不至的讥刺贪官昏吏,足有四十余日后,自以为乃天绝他命,正欲寻死,所幸天无绝人之路,那看管他的老狱卒动了恻隐之心,趁夜放他出牢门,又引他从衙门一失修的栅栏门里钻出去…… 一夜奔走到了江边渡口,水势滔滔,一望无际,陈亚身无长物,蓬头垢面望河悲叹,一渔翁以为他要投河,赶忙从旁蹿出来将他拦住,后问其缘由,送他渡河不提,临别又倾囊相助。 至此陈亚时运翻转,又以诗文结识彭齐等友,结伴而行,终遇贵人! “古人云,得他心肯日,是你运通时。”许执麓以陈亚之经历娓娓诉来,却并不只说人生在世,际遇天数。 祁郢闻弦歌而知雅意,得他心肯时,是你命通时,在夫妇或君臣关系之中,强势一方的意愿可以直接影响和改变另一方的命运,因此,当对方心甘情愿时,可以视作自己运气亨通的时刻。 他眸间温润,一时缄声,从未有过一刻如眼下让他清晰的感受到她虽然嘴上不承认,行动上也不软,事实她心里也承认他气运如龙真天子也,从前的那些恶语相向,痛斥他是她的噩运,是她堕入无间的祸首……都过去了。 见他不说话,许执麓伸脚踢了下他,“你不吭声是怕说出来犯忌讳,也只好我自己挑破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鹿儿……” “我从来不是为了别的,才要生下这个孩子。”许执麓又道,“所以,你别想太多,你是你,孩子是孩子。” 祁郢语塞,半响才认真地点头,“有这个孩子也是我的功劳……父凭子贵总可以吧?” 这次轮到她语塞,只得哦了一声,又道,“说回孩子,有一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我们的君子协定,你承诺过的,不可食言。” 祁郢僵住,眼里的光都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碎了,乃至于他再说话时,声音发紧,“你认真的?” 许执麓挪开视线,一脸的轻描淡写,“若我死了,这就是我的遗愿。” 但她低估了男人对她的了解,他绝不相信她是出自真心。 “就因为你过不了那道坎,解不开的死结……就要这般来弥补?”祁郢竭力想要让自己声音平静,他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能在这个时间和她讲道理,没有道理的,更甚至,在两人之间,她就是道理。 “那……我们的孩子该多委屈!” “点点也是你的孩子——” “可不一样啊,于我而言,”祁郢伸手去握住她,“其他孩子是我承担的责任,对大祁,对祁氏皇族不容推卸的使命,我生来就注定了。” “但我们的孩子他不单是承载着我们的血脉,更是我们爱的延续,这世上有了他,便是百年千载后,子子孙孙都是我们彼此相爱的痕迹……” 许执麓没想过他会说这些……霎时心绪大乱。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6章 放弃 “我困了。”许执麓转过头,背对着他,还打了个哈欠。 祁郢看着她无奈的沉默。 就在她渐渐放松下来时,身后的人却慢慢抱住她,因为月份大了,彼此做什么都很注意,往往都是许执麓会因为有身孕在身滋生莫名的欲望,但就是亲热也极少。 眼下那说不出的温和暖意在身后,许执麓不知为何也有了突如其来的委屈。 尤其是在他声音温柔的喊她的名字,“鹿儿,等孩子来到我们身边,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他不能让孩子还未出生就失去机会,但他也很清楚许执麓的固执,她做出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哪怕紧紧闭着眼睛,眼泪还是会从眼角溢出来,许执麓咬紧牙关,不肯泄露一丝声音。 祁郢再说话时就发现她的呼吸声有些不对,忙支起上半身,探头看见她眼睫湿的一塌糊涂,泪水都已经打湿了枕角,顿时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鹿儿?你怎么了?” 许执麓抿紧嘴角,仍不说话。 任凭祁郢怎么哄,她就是闭着眼睛流眼泪,这次连杀手锏使出来都没用,到最后他几乎带着哀求承诺,“我什么都答应,都听你的……” 许执麓却更难过,她已经完全无法从他这个上位者低头里获取到报复他的快意,她战胜了这个男人,也输给了自己。 “早知如此绊人心……”她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祁郢抱着她心疼得安慰,“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是我不该惹你哭。” “等江南的局势彻底平复,朕会废了苏氏,立你为后,”他试图说些让她能从情绪里出来的话,转移注意,“朕会让我们的孩子出生就拥有最好的——” “也是本该属于你的荣耀。” 立许执麓为后这件事早就在他的计划里,只是时机早晚,非是他自负,而是自古明君圣人只有无能者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委屈,立所爱者才是真正的男人,这也是为什么‘女王’谶言他也没有禁止的原因之一,在这样的流言冲击下,立她为后,又有什么稀奇? 而许执麓还是抽泣了一阵儿,才渐渐缓和下来。 祁郢长舒了一口气,额上都被汗水泅湿了,“趁着江南还乱着,京城的这些世家也只会隔岸观火,我们还不能动苏家。” 苏家的底蕴在世家里排得上首位,追溯起来,要论苏家祖上出过一门三宰执的盛况,而苏令容的曾祖父更是大祁名臣,她父亲苏禹少时探花及第,先入翰林,又调门下省,后外放为潭州知府,功绩斐然,声名远扬,回京后,从吏部侍郎,到擢升户部尚书……浸润官场几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地位自然不一般。 但许执麓却更在意,苏令容的母亲崔氏,出身名门望族,崔氏自幼贤明,多谋略,年少时就展露出惊人的才华,远胜崔氏男儿,苏家聘其为妇后不久,苏禹就进士及第,因长相出众被点为探花郎,而崔氏相夫教子,对庶子庶女也非常宽厚,一视同仁,苏令容册立为皇后,苏氏女在京城贵族中炙手可热,竞相为聘,然长崔氏却越加约束家族,管教仆从…… 所以在许执麓看来,苏家的掌舵人不是苏禹,推着苏家往前走的是崔氏,是背后的崔家。 而崔敏娶了新乐之后,许执麓就更确信了,崔家藏着大野心,要不怎么说这些氏族名门厉害呢,便是皇朝更迭,他们也能屹立不动。 他们在天下太平时隐世,但也不会完全隐下去,尤其祁郢执政这些年,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天子,怎么会受旁人桎梏…… “还是我来……”许执麓慢慢躺在他怀中,他们早就是绑在一起的,一旦祁郢出事,那些人必定会拿她开刀,不过在他的默许下,也是许执麓自己争气,明里暗里的筑起了自己的势力,人人都怕她,动她也要多掂量。 祁郢这会儿猜不到她的心思,但也能感觉到她隐藏的极深……隐晦的真心,这就够了,他太贪心,也太容易满足,贪心在于他要百般折腾,千般强求她的真心,哪怕就是一点,他眼下也是满足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祁郢抚上她腹间,孩子踢了好几下终于惹得他关注了,白日里反倒是还好,到了夜里动的多,而每次只要他不招惹,很快就平息了。 许执麓慢慢打个哈欠,这会儿是真困了。 “睡吧。”祁郢扶着她重新躺下,因为察觉到她哭了一场累了,没说几句话,就合眸睡了。 祁郢也闭目,但一直没有睡意。 孩子快出生了,她动不动就会醒,又怎么会没有压力,今晚这一哭,倒是宣泄了不少。 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许执麓不仅睡不好,还渐渐没有什么精神。 很快,许执麓看书也不怎么能坚持很久,但又不想让自己闲着,就招了路筝和黄忆媛,还有几个考进太医局的女医进宫来,让她们整理妇人妊娠的医书编写一些禁忌小册,让各地太医局分发下去,大力在当地普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程林等本就是为了编修医经而入京的名医更是得到了她支持,一道命令下去,各样的古籍医书都入了太医局,连被称作神书的《本草经集注》完整拓本都现世了,此书庶以网罗今古,开涤耳目,尽医方之妙极拯生灵之性命,传万祀而无昧,悬百王而不朽。 “旧说皆称《神农本经》,览本草药性,尽圣人之心,故撰而论之。”许执麓把送来的拓本翻看了一遍,难得有些看不懂,但不妨碍她评判,“详探秘要,博宗方书。” 祁郢上前,把书拿走,“大半夜不睡,越看越费神。” 许执麓如今基本上是睡没多久就醒,今晚他有事耽搁了,进来的迟些,她又偷偷把书瘫在床上看。 “是你不在,孩子一直踢我。” 祁郢笑了,哪里不知道她是想他,拿孩子做借口。 “别怕,我随时都在。”上床榻之后,他对着孩子,也对着她说。 许执麓的肚子这会儿一点动静没有,估摸着孩子在睡着,偏他还一本正经的和孩子说话。 在照顾她的面子这事上,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七月下旬,距离孩子出生就只剩下一个多月了,也临到了程林坚持的催产的时候。 祁郢也跟着上朝都没了心思,有时候看着政务折子,翻了几眼就放下,脑海里都剩下即将来临的日子。 焦虑的他开始和许执麓商量给孩子取名字。 鉴于之前她就想好了,就是不告诉他,祁郢这次很慎重,“总要在孩子出来之前,就定好。”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7章 警惕 床榻上的许执麓睡了一会儿了,这会儿侧躺着,把脸枕在他掌心,在醒神,也是在发呆。 听见他的话,脸颊左右动了动,含糊的吐出两个字,“还早……” 还没到定下来的时候。 祁郢只觉得满手的柔软,一下子出了神,忽然就想起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两人日日耳鬓厮磨,大多时候也是隔靴搔痒,大抵是焦虑过头,他这几个月都格外的寡欲,只有偶尔会因为被她撩波的狠了,睡着了也做了一些旖旎的梦。 说不得是梦,更应该说是回忆,是他们从骊骅山别宫回宫,许执麓住在东暖阁,好几次他一下朝回来,都等不及更衣,穿着龙袍就把人从牀上挖起来,那时候是真的急,动作气势汹汹的,搂着她就要,根本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外放的气势如破竹,爆发出来时许执麓被动的承受,他强势的掌控着她,连她的呼吸都要他一致的快慢……彼此都看不清楚脸,后来,连龙袍上的纹路都印在了她的肌肤上,那种淋漓尽致的痛快……………… 那种快意能浸润到灵魂深处,也唯有那种身心合一的极致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口渴了。”许执麓抬了下脸,又落回去。 手心一下子轻,又一下子重,祁郢登时醒了神,然后对着她狠狠觑了两眼,企图让她重视起来,许执麓却肆无忌惮的很,睡都睡疲倦了,懒懒的眯着眼看他。 祁郢一边扶着她坐起来,一边让人把准备好的温水端进来,许执麓解了渴,又小声嘀咕要如厕。 等净手回来,她又精神好了些,又是要看书,不给她看,就闹他,祁郢顺势躺下,任她欺负了好一阵。 许执麓凤眸眨了眨,看了眼他,一下又觉得没趣了。 虽然好看的要命,但她还是觉得他反抗的那个样子更顺眼。 可在男人眼里,她看自己眼神蕴了笑,清澈又勾人,整个人都在发光,她要是开心,别说舒舒服服躺平了,就是让他原地倒挂也不是不行。 “怎么了?” 很快就察觉到她情绪变化,他唬了一跳,下意识去看她肚子下面,还好,没有什么异常! 看他一惊一乍的,许执麓就猜到他以为自己发动了,吓得面色都变了,“没事,就是肚子突然坠了一下。” 但她没什么感觉的一句话却还是让祁郢十分紧张,他问道:“孩子今晚是不是没踢过?” 他虽然白天忙政事,晚上也守着她没有好好睡过觉,看着略显疲惫,但是精神却还是抖擞的,自然,脑子也转得快,也没等许执麓回答,就招来守夜的暗卫,“传御医来。” 转过头来,他克制着情绪安抚她,“会没事的……” 许执麓双手交叠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周遭幽静无声,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本神书《本草经集注》……一时出神。 直到有脚步声传来,祁郢放下床帘,又小心翼翼的把许执麓的右手抽出来搁置在床沿边,预备着御医把脉。 少顷,萱草亟亟进来,身后跟着被暗卫赶进来的好几位御医,除了当值的黄老御医,以及奉旨随时待命的路淮真,还有另两位青年御医。 他们齐齐整整的跪下行了礼,起身后瞟见祁郢神色,似乎酝酿着雷霆风暴,各个心中明了,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先是路淮真缓步上前来请脉,他很是熟练地从脉里断出了异常促急之象,不过因为是缓中藏急,并不明显,所以他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 最后又请求看了眼许执麓的面色,再没疑惑了。 黄老御医他们几人也依次上前搭脉。 说来黄老御医还是得许执麓力保才能继续留任太医局,以及为皇室效力,但他‘误诊’的事情在祁郢那已经算是留下来无法磨灭的案底了。 失了圣心的他如今也只能继续一条道走到黑,傍着许执麓这棵参天大树,好在黄忆媛和许执麓关系好,黄家也不是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几人轮番诊完脉,凑在一处交谈了一会儿,最后由路淮真开口禀话。 “禀陛下,皇贵妃是早产症状。” 祁郢眼神倏忽凌厉的吓人,连眉心狠皱在一起,他盯着路淮真,“你诊清楚了?” “臣等确信无疑。”路淮真当即跪下,声音铿锵有力。 黄老御医几人也跟着附和:“臣等确信无疑!” 许执麓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几日我吃东西都没什么滋味,还以为是精神不振,想来,是味觉出了问题。” 而味觉直接影响着她对每日吃下的东西的警惕性。 但她身边的人绝无可能害她,也没有机会,因为祁郢早就吩咐了暗金卫盯紧了每一个人。 祁郢也瞬间就想到了书,因为许执麓实在也没有别的打发时间的事可做。 但只是一本稀世拓本如何能达到催产的效用?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关窍。 “所幸发现的及时,胎像依旧稳固,连安胎方子都不用。”路淮真适时地接了话,也打破凝滞的气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祁郢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这事眼下不宜声张,他又唤来暗金卫一通交代,将如何查证都安排了下去。 等殿内重新安静下来,两人也好一会儿没说话,祁郢揉了揉她的脸,蹭着她额角低声道,“查出是谁朕必夷其九族——” “能做也敢做的人想来是没有九族可容你泄愤了。”许执麓伸手抚了抚他心口,“别气了,有些波澜也不差,一味地平静,反倒令人不安……” 祁郢没想到自己反过来受她安抚,幽深的星眸定定看着她,两人眸光交汇,又纠缠的像是藕丝拉扯的又细又长…… 等他眉梢终于松了,彼此眼里都有什么在荡漾,一圈一圈又一圈,转呀转的人都晕了。 虽然景仁宫里没有张扬,但是一些风声还是漏了出去,因为那进献神书《本草经集注》的卢家被抄家了,这卢家可是世代簪缨,家资巨富,日常供奉,拟于王侯。 而连夜抄检之后,很快一样东西被送进宫里,供诸位御医们验看,最终确认下来,的确是神药阿魏。 古语有之,黄金无假,阿魏无真。 《药图》记载,阿魏杀诸小虫,去臭气,破症积,下恶气,除邪鬼蛊毒。 阿魏是一种极名贵的药,产自西番,传说中与死人棺材盖中的血灵芝有关,而这药,孕妇禁用,就是碾磨的粉末也不能沾。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8章 反目 这阿魏与当初祁郢拿出来给许执麓解毒用的圣药价值也只略逊一色。 许执麓也是这次才知,自己曾用过的圣药名唤通天犀。 通天犀是神异的犀牛,传说它的角中有一条白色的纹理,如同一条线,能够与上天相通,因此得名通天,被视为辟邪神灵之物,能解除各种‘中毒’症状,所以还可以把其制作成酒杯,称之为‘犀角杯’,可以测验和化解酒水中的毒素。 而通天犀的珍贵还体现在一处,它曾经化解过一场极大的瘟疫,那大概是七十多年前,也是大祁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天灾,一场极大的地动让一座城都被埋了,然后就是恐怖的瘟疫蔓延开来,足足封锁了七座城……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死去,最后挽救苍生的就是以通天犀为主药的解毒清灵汤。 此后,通天犀被列为圣药,封存在皇室宝库内,不过传到祁郢手中,当真所剩无几了。 凤仪宫里,苏令容满眼愕然,“你说卢家被抄了,牵扯到了苏家?” “是二公子,他与卢家的庶女,卢兰帘在别苑里私会被皇城司逮了个正着……” 喻言听传话的人意思,场面是有些难看的,苏普是被姚成堵在了屋里,据说衣衫不整,很是丢丑。 因为卢家被抄这事儿京城各处闹闹哄哄,朝堂内外倒是出奇一致的安静至极。 一则卢家这事牵扯到了皇嗣,不说这还未出世的孩子当今圣上有多重视,就是附庸许执麓的官员们也不能容忍,这稍微不慎,孩子牵连着大人一起有个好歹,他们‘明月盟’整艘大船都翻了! 二则以裴元照为首的一些清正派年轻官员本就是与簪缨世家不相和,倒不是一杆子打死,可世人情态如此,譬如一边有财有势,那趋财慕势的多只向一边去,这就是俗话里的‘一帆风’,好比乘风而起的许执麓,她的权势自不必说,所以这世家巨族都是贪贵得富的,只与王公贵戚联亲。 自道是有了一分势要、两贯浮财,便不把人看在眼里。 裴元照他们却是身在青云之上,拔人于淤泥之中,如今正受隆恩,自然是一竹竿到底的,始终有些正气,自不甘折了脊梁。 苏令容眉心皱了起来,自从和母亲说过福儿就是苏家子,她就彻底放弃靠苏家来维持地位,还将治宫之权相让于许执麓,她坚信只要福儿平安长大,且对苏家念情记恩,两者之间也是利益攸关,日后未必没有机会…… 人要往长远看,一年十年的低谷又如何,人生活百年! 但若是苏家等不到……苏令容脸色有些沉重起来,苏普是有些风流,那卢家女的美名从前也听闻过,但是此女早年就嫁过人,后来丈夫得病去了,她就寡居在江南,也是今年春才回京,若这两人之间的事情是巧合也就算了,可万一不是,那意味着有人早就盯上了苏家。 越想苏令容就越有预感,自己还是低估了祁郢的魄力,以及许执麓的勇气。 皇室和世家之间从来是合久必分,联手时共治天下,嫌隙日深后,不是皇室打压世家,就是世家横行,盘踞朝堂,倾轧皇权……甚至连皇位都能随意指派。 七年时间,祁郢亲政,平藩,废天下节度使实权,到手握兵权,他已无需忌惮世家……又怎么可能再受世家裹挟? 而许执麓呢,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的角色远比外人看见的要重要,眼下她以腹中孩子为引,助力祁郢发难卢家,攀扯出苏家……企图一步步将这些如虬龙般根深在大祁的世家巨族拔起。 “娘娘?”喻言试探着唤了一声眼前人,因为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但是苏令容全然没有反应。 “你们都下去吧。” “娘娘——” “下去。” 苏令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没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一定还有办法挽回。 她不能乱。 她要是乱了,苏家就彻底完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从卢家这件事里摘出来。 苏令容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快速的整理着整件事情,以及该怎么才能让苏家度过此劫。 思绪翻飞间,她看见了玉镯上的凤凰纹,目光顿时沉凝住了。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许执麓待产之际,为何要让卢家的事情半露半遮……原是打这个主意。 虎魄不取腐芥,磁石不受曲针。 这些年来苏令容自觉与许执麓针芥相投,于今交道奸如鬼,湖海空悬一片心……到底是天意弄人! 想通了关窍之后,原本还着急的苏令容沉稳了下来,她抬头看向前方,犹记当初乍见那块有凤来仪的巨匾,她也是喜气盈怀,凌云壮志,慢慢的,她的视线似乎穿过丹朱宫墙,看向了某处。 凤仪宫的正殿原就比后宫其他宫殿要宽两扇门,更宽广,屋脊高耸入云,整个宫殿雕梁画栋。 一声清响让仰首怔忡的许执麓转移了视线。 她原是在廊下赏景,画檐下风铃响的迟缓,一声声拖长了午后的倦意,刚睡醒来的她脸颊还带着一抹绯红,美丽不可方物。 “娘娘,柳婕妤来了。”樱草脚步轻盈的过来,因为近来终于让她和萱草调换了过来,随侍在侧,而萱草则要跟着祁昇身边,哪怕知道是因为近来不太平,许执麓才让心思更细腻的萱草照顾祁昇,她还是很高兴。 许执麓转过头,看见柳寐缓步走来,许是太久没见了,她欣然而笑,“不必拘礼。” 柳寐起身,低头看了看她高高的腹部,犹豫了一瞬,还是笑了笑,“恭喜娘娘。” 这声迟来的道贺倒是让许执麓叹了声气,“说罢,可是皇后那边有什么情况?” 柳寐点头,又摇头,“是和嫔,皇后不知何故,突然将和嫔带去永寿宫了。眼下除了景仁宫,其他宫的妃嫔们都赶去了。” “应该是为了苏普的事情,她要断尾求生了。” 柳寐点了点头,在许执麓起身时,主动挽着她胳膊,扶着对方进了寝殿。 能在这个节骨眼里近许执麓的身,还能入寝殿,显而易见的,柳寐是获得了她极大地信任。 说来,这些年她也一直把差事做得很好,包括听从许执麓的安排,投到苏令容她们那边去,为此还狠吃了些苦头。 现在许执麓离后位不过一道圣旨了,柳寐的差事也差不多完美结束了。 因为她能探听到的隐秘都已经知道了。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9章 反悔 今日祁郢忙于朝务,到这会儿还在政事堂,不过早先就让人传了话过来。 就算没传话,满宫里谁人不知许执麓是皇上心尖人,哪里敢怠慢了景仁宫里的差事。 而因为他不在,柳寐来探望,也顺便说些事情。 先说的还是这个和嫔,若不是许执麓给她传了信,要盯紧了和嫔,柳寐还真抓不到一点儿对方的错处。 柳寐看着坐下的许执麓,脂粉不施有天然美姿,举止处态度从容有静气。 “娘娘如何知道这个和嫔就一定有问题。” “她太正常了,反而包藏祸心。”许执麓示意她也坐,樱草端了茶水上来,她原本就甚少吃茶,近来口味尚有些没有完全恢复,吃什么都浅尝辄止。 “她母亲芳宁大长公主是成恭夏皇后义女,薄氏没册封皇后之前,与成恭夏皇后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芳宁大长公主应该知道,成恭夏皇后的死就是薄氏一手主导的,所以她自小就与安乐大长公主不对付,从因为争抢赏赐,互相扯过头发,到方方面面的竞争,积怨日深,传言说是不可调和的地步。” 但是,为了女儿芳宁大长公主竟然向安乐大长公主低头了,两人面上往来不甚密切,暗地里却是十分和洽了。 若没有什么谋划在里头,或者是直切的利益勾结,许执麓不相信她们会抛却过往嫌隙和好。 “真正温和的人,并非是表面上的无争无求,而是天性上的。” 天性是很难改的,有生来性子严急,像一团烈火,片语不投即暴躁如雷,但也有那种藏奸的,表面功夫足以糊弄鬼神,但内心里怀着个鬼胎,常日里总是欺心伪装,久了也积出病来。 所以柳寐将查出的和嫔的事告知于她时,许执麓是没什么意外的。 一开始柳寐是发现和嫔身边的宫女只有一个真正的得用,其他人都不常留在跟前,如此就窥见了一丝端倪,经过一段时间的留心观察,和几番试探,才发现那留在她身边的宫女竟是有些古怪。 只因这和嫔有一个隐癖,那就是好以针刺人泄愤,旁的主子打骂宫人的也不是没有,做坏了差事,就是许执麓也是计其过犯大小,或罚,或打板子,或打十,或打二十,分个轻重。 可和嫔是亲自动手,没头没脑的扎,哪个正常人受得住?独独跟着她的宫女爱红,甘心受她的折腾,常常被扎的血肉模糊也没有逃脱的想法,甚至一句怨恨之言都没有。 爱红愈是如此,和嫔扎她就更勤些……每每扎完,爱红整一整衣裳,忍着疼痛就在旁边候着吩咐。 这样的心腹那就是走遍天下也寻不出第二个,和嫔也不是疯子,更不是蠢人,她能入宫也是明理的才女,也喜爱红的衷心与顺服,只是她懊悔的时候有,可扎人的时候更多,只因每次她犯了瘾要扎人的时候,爱红就主动跪倒在她脚边,就好比让渴了的人见了甘泉,她原就收不住手,见对方摆好了姿态,少不得要肆虐一番。 正因为爱红浑不似受了伤一样,才让和嫔的瘾癖一直没被发现,但人又不是泥塑木雕的,就是极蠢的人,也要发三分火性,不肯甘心忍受,而就算忍受了,她也渐渐遍身疼痛,开始吐血,成了个伤痨症候,初时还勉强趋承,后面根本熬不住,半眠半起。 又过几时,便久卧床席。 和嫔请了医女调治,日日里自己亲自煎汤送药,捱了三月,还是呕血而亡。 “因你有了身孕,许多事情不叫传到景仁宫里来,这事连太后都惊动了,但因为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和嫔也只管涕泣,在众人面前气咽胸中,泪如泉涌,看着倒是真懊悔痛苦……” “她不过是觉得人死了,寻觅不到肯跟她一条心的人,何来懊悔——”许执麓不齿和嫔作态,犬马犹然知恋主,况于列在生人,然而义仆也是死性人,忍欺受虐到死不改。 柳寐敏锐的感觉到如今的许执麓提及后宫女人不似当初那般毫不在意,视若棋子一般,这变化大抵也是身居其中终究……难逃同化,说不怅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连自己好好活着都需要对方庇佑,又如何能苛求旁的? 从前说这座深宫吃人,她只以为是难活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下来,才知,吃的不只是肉,还有她们的魂。 莫说妃嫔,就是宫人,也只有今年新进宫的小宫女,偶尔还会在院子里穿着宫装活泼的踢毽子,一个个蹦的老高,而进宫多年的宫人也只会用宽容而怜爱的目光看着她们…… 那种目光让柳寐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直到她有一回去永寿宫请安,对上了刘太后的眼神……原来啊,当年入宫的第一次见面,她被刘太后注视的时候,触及到的就是那样的眸光。 “你来,还有别的事想说?”许执麓早已获悉和嫔与苏令容之间的利益关系,不过是和嫔知晓卞贵人与苏普的以诗传情的事情,握住了苏令容的把柄,但苏家也不是好惹的,和嫔选入宫中之前的一些劣迹也被苏令容掌控,两人之间远不是表面那样和睦。 所以柳寐此番前来,自然不是为了此事。 “我就知道不需多说……”柳寐笑了笑,眼神却认真的看向许执麓,说,“我想出宫了。” 许执麓看着她,没有惊讶,只有平静。 “抱歉,我以为自己不会反悔,但是兄长离京没多久,其实我就有些动摇……日子越过越长,我也越来越不甘等待。”柳寐说着避开了许执麓清冽如水般的目光,“那一次,我也想过的……” 被召去见仙楼的那一次,她也想过若是有机会,是不是也可以试一试?靠自己也可以成为兄长的靠山,不必屈居人下,鱼跃龙门,一朝得势,成为人上人。 但冲动是一时的,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想起了自己入宫的初衷,想着要谨守本心…… “当然,也只是想想,皇上他连看清我长相的耐心都没有。” 柳寐本可以不说这些,因为说出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但她选择坦诚,并不是为了博许执麓心软,宫中这些妃嫔,从前的,现在的,或许未来还有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如今她却惟愿许执麓能……善始善终,无人撼动。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0章 选择 许执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只是问:“你想清楚了?原本我打算年底就晋升你为嫔的,作为你这一年所付出的补偿。” “想清楚了,我想人生不管怎么样都逃不过后悔,或许是后悔这样空待余生,或许是后悔出宫后再无衣食富足……无所谓了,我只想对得起本心。”柳寐眼神明亮,充满了对自己此刻豁出去的动容,入宫四年,没有那一刻如当下,心在剧烈跳动,那种久违的还活着的跳动,“你也一样,不是吗?” “你知我什么本心?”许执麓反问她一句。 柳寐毫不迟疑回道,“突破禁锢亲手缔造一个红妆盛年!” 让女子拥有一席之地,有更多的选择,乃至于出侯入相……不弱于男! 许执麓没有立马回答,她是有些执拗在身上,身为宫中的无冕之后,她一手遮天,不止是从细微处一点点改变这世道,奈何历史长河厚重的千百年光阴里,似乎一成不改,又似乎日月更新,此刻的岁月如何,也只待百年后人评说,功过是非青史留名。 再说,纵使前无古人,她就做后来者的古人。 “我知道了。”许执麓终是做出了回答,“我会安排,但在你离宫之前,还需为我办一件除你之外,任何不得知晓的事情。” 柳寐神情严肃下来,“你放心,我绝不会误事。” 许执麓点了点头,示意她靠近些。 她附耳过去,只见许执麓以手遮唇,在她耳边低语:“秦愫离宫前给了我一味她们蕃部的奇药,我现在怀疑这药有古怪,你暗中找人试一下药,看看到底是什么药效。” 柳寐不明白是什么古怪,但还是压下了没有问,而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她这趟来的时候避开了人,眼下宫中都盯紧了景仁宫,若不是苏令容今天搞出了大阵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未必能有机会进来。 “此事不急,但务必隐秘。”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柳寐敏觉的看过去,却是入口的廊庑下有一道颀长俊挺的身影一闪而过,不过眨眼间就近了,那一身明黄的龙袍衬的男人贵气逼人,令人不敢仰望。 许执麓迟了一会儿才发现有人过来,目光移过去就与人对视上了。 祁郢温柔的笑了笑,大步流星的进来,人还没靠近,声音就带着笑意传入耳中,“下午可睡足了?” 柳寐已经起身到一旁行礼,然后过了会儿才被叫了起,眼看那两人已是旁若无人,她也只得默默告退。 而她一走,祁郢才对许执麓说去隔间换洗一下,身上的龙袍在前朝也不定沾染了什么,那些臭男人的气息他自己都不想多闻,更别提带进来侵扰了许执麓。 许执麓嘴上说着好,人却跟着他到了隔间外,看着他干脆利落的脱衣服洗漱更衣。 这会儿也没有人过来伺候,祁郢也享受她的关注,才不想让第三个人碍手碍眼。 许执麓看着有了出神,年轻俊美的脸庞沾了水之后愈发的勾人魂魄,尤其他眉宇之间全是朝气,一如他高挺的背脊,不曾弯折。 便是匍匐在她腹上,他的脊梁也如满弓。 “这两天怎么老发呆?”祁郢扶着她到一旁坐下,站久了她腿根本受不住,怀胎对一个女人的改变,甚至是说压迫,便是眼见也不能亲受。 “我也说不出,总觉得有些事情记着了,又忘了。” 许执麓顺着他的视线也看着自己的肚子,与孕初期的多疑不安略有些不同,她也不知到那股‘患得患失’从何而来,按理说眼前的男人已经给足了她安全感,甚至废后的诏书都在命章望草拟。 朝中也已经开始有人上表废后,理由是皇后膝下无子,不配为天下之母的表率。 也有人说皇后或心有怨怼,在抚循它子,训长异室上存有私心,恐有吕、霍之风…… 不拘是何理由总归是大势,有将废后宣之于口的齐御史齐放,也有不赞同废后的苏家附庸者,当然也不乏观望者,以及不表态的裴元照。 “都说女人孕后要变傻,不会是真的吧。”祁郢看她着实兴致不高,便打趣了一句。 但许执麓是什么人,还能叫他堵着了,“真的呀,生完孩子心智就更不行了。” 祁郢好笑的追问,“怎么个不行法?” “哦,或许是会连枕边人都不认识了——” “那真是傻的没边……”他太知道她的嘴毒了,趁隙打断,“要不要吃?” 祁郢午饭都没正经吃什么,这会儿端了一碗热阳春面吃起来,见许执麓看着自己,就挑了一筷子喂给她吃。 自己吃不觉着,从别人碗里抢来的吃着更香了,一碗面被两人吃的精光,许执麓又轻声问他,“近来可是边境有什么动荡?” 若不是为着西北边境的战事,祁郢也不会这么晚才吃口热乎面汤。 平日用膳那些山珍海味都是挑着吃,但真正饿了还得是热汤面熨帖空腹。 “嗯。”祁郢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满口喝完汤,才放下筷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是西北?” “嗯。” 许执麓皱眉,“你嗯嗯什么嗯嗯,多说几个字。” “……”祁郢顿时无奈,“你现在什么情况,马上都要生的人了……” 许执麓眼睛一瞪,他只好抚了抚额,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今日一封八百里加急送来,让朝廷的氛围顿时变化。 西突厥的一支精锐骑兵突袭沙洲,驻守沙洲的老将军甚至还未做出反应就被冒充斥候的细作暗算,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无法统领全城,以至于突厥得利,兵威益震,旦夕之间破城……好在沙洲背后就是大雪山,又有长城屏障,丰州都防乃大祁仅次于京防的最严密之处,如今尚未有失利军报。 但不容客观的是西蕃也在祁连山陈兵,威压甘州,戎州等地。 这就使得朝廷根本不能调动西北其他各城的兵力增援丰州。 如今朝野上下的争端就在于此,调何处的兵,由谁为主帅? 与突厥骑兵对上,大祁的兵马是处于弱势的,便是主力大军齐压上才能有胜算,但这样的后果就是一场大战之后会兵力大损,因骑兵对步兵的天然优势,加上突厥人擅打突袭战,并不会陷入鏖战让大祁发挥出兵力优势。 好在祁郢早就对西北的局势有所预料,遂在关内道贺兰山里布置了一道奇兵,如今户部已奉命筹措粮草即刻发往丰州。 等西突厥的骑兵迈过大雪山,他就会让这些蛮夷尝尽代价。 “好了,与你说这些,也只当解解闷,”祁郢吃饱了,也意味着要再回去处理政务,他摸了摸许执麓的肚子,“小家伙别闹你娘,等我晚上来和你比划比划。” 许执麓替孩子点了头,“那我等你。” 祁郢愣了下,她还从未说过这样温情的话,心中又软又甜,他握着她的手,额头相抵,“你可算知道心疼我……不过,我却不忍心让你担心,不管是边关,还是这天下,我都稳得住,唯有你——” “是我生平最棘手的事。”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1章 主动 祁郢从景仁宫离开后,抄了近道要回乾元殿,因为想着事情,脚步飞快,而从御花园那边过来的一位丽人正要去景仁宫,迎面就撞了个正着。 “参见皇上。” 他被堵了路,只得停下,日光映照一旁的风景亭,有花枝从旁伸展着,衬着他眉目愈发的赏心悦目,但等他目光看过来,眼神平平静静,却沁着凌然。 王荛萱心如泮水,面上却只是恰到好处的笑,两颊泅染薄红,浑如西子含羞,上前给他纳福,“臣妾有些日子没见陛下了。” 祁郢叫了起,问道,“可是要去景仁宫?” 王荛萱抿着唇含笑点头,“正是,臣妾去探望皇贵妃。” “去吧。” 祁郢说完,刚要走就听见对方冒然喊住他,“陛下——” 王荛萱眨着杏眼,“臣妾一直想问,当年为何要给臣妾赐予宸妃的封号?” 大抵是她的问题过于突兀,且还有些僭越,祁郢转过身来,那双深眸带着锐利的审视,居高而下的王之睥睨,一眼就看的王荛萱头皮发麻,但是还是强撑着没有低下头去,固执的等待着一个答案。 祁郢瞥着她,“这个封号是太后为你选的,朕并不喜。” 就这一眼,和出乎意外的答案,王荛萱发现自己心中的弦彻底断了。 并不是偏爱,而是一片孝心。 可笑啊……困了她七年的一个‘宸’字,从来不是他本意,甚至他本人并不喜。 “恭送陛下——”王荛萱低下头,故作平静模样。 但祁郢临走却又蹙了眉头,草草交代,“景仁宫不必去了,回去省察。” 闻言王荛萱气息一滞,倏尔抬头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眼里再无绵绵密密的柔情,只有冷嘲。 她是有多不堪,才会让这个男人以为自己会因嫉心而做出让举族都万劫不复的事情? “娘娘?” “再回去永寿宫。”王荛萱原本就是从永寿宫里出来,直接想到景仁宫来探望许执麓,顺道说一下苏令容的事情。 方才在永寿宫里,除了许执麓,其他的妃嫔都集齐了。 苏令容当众阐述自己失察之过,以及包庇和嫔的罪责,她将当初大皇子受惊之事揭露出来,系和嫔背后谋划,除了她这个主谋,还有从犯,包括林才人在内,一共四人,那到现在都在海捕文书上的主犯李守才的确已经死了。 远比许执麓他们查的更深的是,苏令容说出那所谓的龙华会其实前身就是前朝邪教,而在后宫里还藏着一位邪教的丰真人就是如今龙华会的掌舵人。 整个龙华会在大祁至少有七八个分舵。 他们披着一层皮,在市井间拉一帮闲汉,以及所谓的使用长棍的教令都是为了蒙蔽朝廷的眼线。 实则龙华会真正谋存之道是黄白之术。 世上有这一伙烧丹炼汞之人,道能以药草炼成丹药,铅铁为金,死汞为银,名为“黄白之术”。 简单说就所谓的点石成金,专门糊弄有钱人,设立圈套,哄那贪夫痴客,但前朝最后一任昏聩无能的皇帝酷信丹术,上有此好,方士源源而来,遍地开花,龙华会应势而生…… 随着改朝换代,龙华会早已覆灭,但残存的余孽却掌控着一笔积财,经过一百多年的酝酿,终究是死灰复燃了。 因这世上可以少愚人,却绝不会少贪人,只要存了贪心,就会落了毂中。 而龙华会不仅隐藏在京城,就在权力中心,更甚至,还操控着局势,那被祁郢打草惊蛇拔除掉的盛南赌庄就有龙华会江南分舵的操持…… 以及卢家,江南卢家是京城卢家的分支,之前祁郢念着盛南赌庄的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来定罪卢家,加上当时江南的局势不好,所以也只发了一道谕旨,小惩大诫一番。 如今管它主家分支尽数抄了,连根拔起,方才知道这卢家与京城各大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一时根本理不清。 苏令容选择这个时候揭发和嫔,将她与卢家的往来定死了,也是为了将苏家摘出来,因为她从未参与过这些事情,不能让苏家陷入这漩涡里。 而从入宫就遵从她的和嫔,并没有给大家上演一出反目成仇,攀扯撕咬,她的应对就是沉默。 刘太后也没有姑息了事,而是命人将和嫔看押起来,一并传了懿旨召见芳宁大长公主入宫,在事情没有全部查明之前,苏令容也被禁足在凤仪宫,她也主动的将金册、宝绶以及皇后宝玺尽数送去了乾元殿。 祁郢忙里抽空听见刘金贵的禀报,什么也没多说,苏令容此人惯来知趣。 不过想到体弱多病的二儿子福儿,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冷淡的吩咐刘金贵,“传竟陵子入宫。” 许执麓醒来时,窗前的青栗在给长颈花瓶里灌水,一支含苞待放的水芙蓉轻轻摇晃,她从光影里看着模样乖巧眉眼柔顺的小姑娘,喊了一声,“苇……” “娘娘?你醒了——”樱草的声音隔着珠帘传来,打破了内室幽静,然后是一阵脚步声,窗前的人也回过头,忙也过来服侍她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娘娘你喊奴婢了吗?”青栗隐约听见了,但是也不是很确信。 许执麓点了点头,觉得头有点重,缓了缓道,“原来是青栗,我看错了。” 心宽爽直的樱草立马接话,“所以是认成我了吧?虽然景仁宫里小宫女不少,但是萱草不在,我肯定排第一……” “娘娘是不是睡久了不舒服?”青栗边说着话边站到许执麓身后来,抬起纤细的手指揉搓着她的额角。 许执麓顿时松快的吁了口气,见此樱草顿时不说话了,怕吵到她。 也不知做了什么梦,醒来比睡前还要累,许执麓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们,“新乐出月子了吧,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呢,说是太后让她坐满四十天才出月子……” 新乐长公主是去岁九月有孕,七月他们刚回京,就收到消息,说母女平安,小郡主生下来就又白又胖,而抱过外孙女的刘太后更是喜得嘴角合不拢,连面容都越发慈和。 可惜许执麓到现在都没机会见到,只听说长得像新乐,粉粉嫩嫩可爱的很,为了陪她,祁郢也没有去看亲外甥女,说是攒着等新乐抱进宫里来一起看…… 这个男人惯会从一切小事上博得她的好感。 当然,大事也不例外。 到底是有几位拥护祁郢登基的老臣反对废后,褚老尚书和范御史就是其中的强硬代表。 或许是骨子里就谨守持旧,略显迂腐,但也不乏出于社稷考虑,他们忧心国祚,毕竟皇贵妃还没生呢……又何必急于先废后? 然而他们这一番谏言却彻底惹怒了祁郢,若不是裴元照及时求情,他就要吩咐人把他们拖出去杖打二十大板……老胳膊老腿的两人挨上这一顿打,那老命都要搭进去了。 百官们得到消息,哪有什么不懂的,深受宠幸的两位肱骨大臣都拦不住年轻天子,他们要想反对,先掂量一下自身的轻重吧。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2章 将明 只能说一些年轻的官员还是小看了这位皇帝,本以为西北起了战事,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再兴大狱,但年轻温润的祁郢内里城府实在难测,与卢家牵扯的高官亲信最后全都一通发落严查,至于那原本就没了踪迹的龙华会更是被掘地三尺的挖出来,皇城司更是施予雷霆手段封了十几个官员的家宅。 与此同时,薛长芃赴任剑南道代天子巡狩,又与其他钦差到任不同,号令出时霜雪凛,威风到处鬼神惊。 百姓们闻得天子钦差之名,更是夹道欢迎,民心所向,已是前所未有。 外头的风波是传不进景仁宫的,因着许执麓自己没有听从程林的早产的提议,祁郢最后也是综合考量做出了选择,顺其自然到产期! 他信天命在己,能护佑她周全。 八月十五这日,许执麓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听樱草和萱草说苏令容自请禁足后,连苏家递进宫的贴子也不收了。 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在院子里走,虽然小腿浮肿的厉害,但是每天还是要坚持走一走。 回宫后日日要完成课业的祁昇这会儿扒着窗框,时不时探头出来看许执麓,小小的身子晃来晃去,盯着他的贾嬷嬷担心的扶住了椅子,退开时,不经意的透过窗看见了正好要迈台阶的许执麓。 一阵风打过了树梢,有叶子打着旋飘落,她眼尖的看见了一支玉钗落在地上。 但目光因为被直直的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吸引,许执麓并没察觉到,她被樱草她们交给了祁郢,他扶着她的腰身,熟练的放慢了脚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并肩散步,两人慢慢的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隔着有些远,是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的,祁昇小嘴嘟嘟囔囔好一会儿,才肯静下来写大字。 “真不能吃?” “不能吃,你现在要吃清淡些的……” “可我好饿。” 跟着许执麓两人身后的樱草和萱草对视一眼,默默又退了点距离,真的,她们并不想听清楚两人的对话。 尤其是不爱吃甜的萱草,怕齁。 “那就吃一点,不能多吃。”祁郢薄唇轻启,语气带着无奈。 许执麓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这么好哄,允许她吃炙羊肉罢了,怎么眼眶都酸胀起来了。 这段时日祁郢对她的好已经到了宫中人人提起来要道一句命好,就是不管事的刘太后都要叹气的地步。 因为祁郢让竟陵子将二皇子祁昇带出宫,由太清观观主调养身子,这事也算不得突然,虽然刘太后并不信道,但是也知道,道家养生之道传承久远。 没有二皇子抚育之事的皇后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朝野内外都清楚了,废后只是时间早晚了。 比废后先来的是,册立太子一事,祁郢在朝堂上提及,皇长子五岁了,曾经他也是这个年纪被册封为皇太子的,而皇储之事早些落定,也能少许多不安定的阴谋。 虽然没有明确的说要立皇长子,但让朝臣们议定立皇太子,这让很多原本觉得二皇子未必不能胜任太子之位的官员都蠢蠢欲动起来。 然而没等他们行动,朝堂上立马有人提起二皇子生母发疯的事情,直言二皇子实不堪皇储人选。 可谓是一语切中时弊,等苏氏正式被废,那二皇子光靠自己凭何能立得住,只能说命途淹蹇,生非其时。 遂都不再提立二皇子。 消息很快就在后宫疯传,而梅嫔在钟粹宫里住着和被囚在冷宫并无太多区别,她大多时候都卧床不能出,偶尔哭闹,说疯癫吧,又差一些,说正常,那又干系不大。 闻得儿子被送出宫,而百官们据说全都推立皇长子为太子,梅嫔绝望之下吐出一口血来。 当天夜里就气绝,死不瞑目。 这样晦气的事情是不该传到许执麓耳中的,但耐不住她自己要问,樱草心思不多,只能照实了说,那梅嫔死前只叫了一声,倒不是咒骂许执麓,而是说‘活半生不如死的巧——’,她觉得这话好像是为二皇子叫屈? 许执麓思忖一瞬,却摇头,这话并不是叫屈,但也不明白,梅嫔怎么会把自己和已故的阿姐做比? 她别说活半生,就是活到终老也不如阿姐。 不过人死为大,前尘过往也翻了篇,或如风吹散在风里,被掩在尘土间。 许执麓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佩儿仍伺候在祁昂身边,一并离宫了。 当初佩儿牵扯到二皇子误食萝卜糕的事情,再次被送入慎刑司,还是许执麓交代了严风,留着她性命。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却数次三番的陷入绝境,最后还平平安出了宫,如愿以偿的追随旧主,人的造化总由天上! 吃完炙羊肉的许执麓心满意足,但她从椅子上要起身的时候,忽然觉得何处不对。 “怎么了?祁郢看她。 许执麓记得御医和稳婆都叮嘱过的事情,她低头看了下,水迹很明显的泅湿了衣裳,她确定了稍许,而后平静的对更远点的喜圆道,“先扶我去产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喜圆沉稳的应了。 然后看向祁郢,“我要生了。” “……”祁郢愣住了,然后紧张的结舌,“真……真的吗?”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没人回答他,众人一拥而上,搀扶着许执麓往产房去,去报信的,喊待命的稳婆的,找御医的……各个忙中有序,整个后宫都因此而喧囔,宫人们奔忙各处,传消息的,换差的,各处的管事全部都风闻而动,更多的是往景仁宫聚集…… 皇贵妃生产是大事,更何况子嗣不多的皇上,前朝值房的几位老臣都在等消息,与他们一起的还有最年轻的宰执裴元照,他向来话少,但没人会不注意他的存在,在祁郢离京的时候,据传京城的防卫军兵符就在他手里,而不是严万超。 他在政事堂坐着,已经比张庭素更能镇住官员们的骚乱了。 “人怎么样了?”刘太后赶到时就看见祁郢脸色煞白的在产房窗外张望,她还是头回见儿子这么紧张的样子。 “……”听到她的问话,祁郢额头上都是冷汗,硬是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就连刘金贵都忙的在景仁宫的厨房坐镇,更别提许执麓身边的人了,换句话说,她生孩子这事就他这个皇上什么忙也帮不上,别添乱就成…… 哪知看着刘太后进入产房,他立马无头苍蝇找到路一样跟着,刚到产房外室就被出来的程林还有路怀真他们拦着了。 内室里头他们是进不去的,但这不妨碍他们知道许执麓才开始发动,情况尚且不明朗……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3章 溯回 产房里许执麓撑过了一轮宫缩,但疼痛越来越快,人也根本没办法思考,只能跟着稳婆她们的提醒照做。 从日夕到亥时,她熬过了一轮又一轮,真正等到要生的时候,身上都被汗水浸透了不知几遍,口中也含着参片,好在她吃了一顿炙羊肉力气攒着。 可慢慢还是精疲力尽了,眼泪也疼的汹涌而下,许执麓到底是没忍住开始喊出声了—— 听见里面的叫声,祁郢心都揪起来了,眼底一片赤红,这个时候,他早已没有了孩子即将出世的激动,取而代之的难受,还有未知的不安,几番到了内室门口都被简嬷嬷她们拦着不许。 祁郢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镇定,但就是这个时候贾嬷嬷从里头出来了,慌张的说了句:“胎位不正,这是要难产……” “……”祁郢心神俱震,像是一脚踏空跌至深渊,缓了一瞬,然后想也不想就往里头去,又被出来的刘太后堵住了,她抓住了他,厉声道,“将贾氏拖下去,谁敢乱嚼舌根,哀家决不轻饶。” 贾嬷嬷顿时噗通跪在地上,刚要说话就被人从旁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母后——”祁郢眼眶深红,这就是关心则乱,他竟被旁人一句话就唬的阵脚大乱。 刘太后到底是做母亲的人,亲历过生孩子的生死难关,如今里头氛围正焦灼,事情属实不容乐观,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失了分寸,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强行安抚道,“这次不会有问题,再等等,你耐心点——” 祁郢勉强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产房内室。 此刻的许执麓早已经被不知道第几波疼痛席卷,一阵胜过一阵,直至彻底摧毁她的理智。 而她声嘶力竭的痛呼每一声都击打在祁郢的心尖上,脑海紧绷的弦都在不停地颤动。 这个过程,对于他来说无比漫长。 已经累到极点的许执麓开始恍惚,耳边渐渐都是陌生的声音:“娘娘再用力,已经看到了小殿下的头了——” “娘娘,继续保持节奏!” 许执麓喘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她看见端上参茶的人熟悉而陌生,心神一瞬间失守,一定是错觉……但很快许执麓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了。 此刻她仿若飘在了天上,徜徉在云海,一片空茫之中,遥远的呼唤又传入耳。 “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你等等我……” 是谁在说话? 她怀着疑惑彻底失去了意识。 此刻整个产房内外所有人都焦急不已,产妇在生产中突然昏厥是最危急的情况! 路淮真第一时间进来施针,强行将人唤醒,但眼神涣散的女人似失了魂,已经冲进来产房的男人牵住她的手,一遍遍的唤她,“鹿儿,鹿儿!” 她只觉得眼前有熟悉的轮廓在晃,他从未这样温柔的唤过她,身体与她割裂了一般涌上了又酸又痛的感觉,眼泪模糊了视线,“陛下……” “若我不能……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不会的,绝不会!我不会让你有事。” 殷红的床褥上的女人很快就无力回应,几乎快没有进的气了,意识再次慢慢涣散,但她目光空洞的看着空中,那里有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 连耳边仓皇的催促声也在远去。 “陛下,娘娘难产,是保孩子,还是大人。” “陛下——” “已经没时间耽误了。” 祁郢出神地看着不再挣扎喊他的女人,脑海一瞬空茫。 他从未这般无力,纵然他是天子,也无能为力。 “保大人。”说出这句话后,酸气刺痛了眼眶,祁郢捂了捂脸,手指用力按着眼上,不着痕迹的掩去了湿润。 产房里明显因为这句话而凝滞,乃至于沉重起来。 但真正做出了抉择之后,祁郢似乎也战胜了什么一样,反而冷静了下来,吩咐道,“快些救治皇贵妃。” 就在这时,冥冥之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床上的女人骤然发出剧烈的痛苦的呜咽,她重新睁开了眼睛,“我的孩子!” 伴随着这一声急呼,她的情绪骤然转变,且在一呼一吸的长呼吸间,熟练的调整了过来,渐渐跟上了稳婆的节奏,然后在一阵极度的冲击力下,腹中盘桓了九个月的沉重,一瞬之间全部消失…… “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犹如天音,在所有人的耳边清晰的炸开,他用力瞪着双腿,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恭喜皇上,恭喜皇贵妃,是小皇子!” “小皇子非常健康——” 如释重负的她也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随着孩子一声接一声的啼哭,她也……重新落回人间。 八月十六,皇三子诞生,阖宫大喜,普天同庆,文武百官皆大欢喜有之,感慨万千也有……不一而足。 而知情者们对这一晚的凶险都缄默不语。 “鹿儿。” 日升月落间,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的女人被人唤醒,睁开眼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鹿儿?”那道嗓音就在身边。 她睡的迷糊,人也很虚弱,压根没什么反应。 “我喂你吃一碗燕窝粥。”祁郢将她轻柔的扶到自己臂弯,一边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一边舀了一勺青栗端着的燕窝喂到她嘴边。 饥渴的本能促使她张开了口,边吃眼神还是有些涣散。 而以为她只是太累,且没有恢复的男人时不时还为她擦拭嘴角,正喂着呢,那边奶嬷嬷抱了孩子过来。 红扑扑的脸蛋,眼睛闭着,正睡的香呢,小小的一只皱皱巴巴,但也比普通的孩子皱巴的更好看。 到这时也没见怀里的女人有反应,祁郢才有些异样的感觉,但他仍耐心的喂完了,然后吩咐奶嬷嬷把襁褓搁在她眼前,让她瞧仔细些。 任谁看见自己的骨肉在眼前,也不会无动于衷,女人看了一眼,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而软糯糯的小孩这时候神奇的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她,这是他第一次睁眼,看这个人世间,看的第一个人。 被他那黑黑的眼珠儿清澈的望着,女人眼里有了光,也有了泪,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满满,他叫满满,大名祁晏。” 原本看着他们母子眼神温柔的男人,笑意僵在了嘴角,他似不可置信,又似怀疑自己听错了。 祁晏……大兴元年他为自己的第一孩子取名祁晏,小名满满,可却没等到孩子出世,许绾雉就小产了。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飞快的止住,然后大手一挥,“都退下,没朕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众人鱼贯而出,簇拥着抱着三皇子的奶嬷嬷去了偏殿安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目光灼灼的看了她许久,终于呼了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慌,“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这是我们一起取的,你忘了?” “……”祁郢愣住,整个人如被雷击。 偏生女人的声音不放过他,“以前我太贪心,总是渴求得到你满满的爱,所以我们第一个孩子就叫满满,后来我不敢奢求,只需要一点点的爱……就足够了。”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4章 日扎 祁郢知道自己耳朵没有问题,他只是不能理解,“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都听不懂……” “你看过我写的日札,所有人都不懂,唯有你知道,你听得懂,”床榻上的女人保持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姿态,眼睛却看向了床顶的夜明珠,语气与神态柔弱而温婉,“我在日札里写下,许执麓最讨厌你,所以她诞生了,而你知道的,因恨而存在的她,会因爱而消失——” 在感受到身下男人的胸腔在剧烈的起伏,可见其心里是极其不平静的,但她依旧残忍的揭示真相。 “从一开始就只有我能听见她,她也只对我说话,可我告诉了你,还有苇草,你却让太医给我诊治,说我得了心因症,因为失去了孩子受了刺激,”她长吐一口气,轻微的摇头,“不,我没有生病,是你们以为我生病,但为了不想成为你们眼里的病人,我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直到,我决定离开——她就来了。” “然后你们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接受了她,甚至,你爱上了她。” “你们忘了我,就像当初我忘了替我死去的苇草一样,还有我们的孩子满满……死去的人被忘记,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苇草是许绾雉带进宫的贴身侍女,在大兴元年陪她在永寿宫时,因出言维护她而顶撞了薄氏,被活活杖毙,从那之后她身边就没有留过贴心的人伺候。 祁郢看着她,眼神一错不错,但怀中的女人低眉顺眼的,气质真的会改变容貌,连相貌都毫无一丝锋利和攻击性,她察觉到他在看,也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帐顶撤下,与他对视,“她已经死了,我是姐姐。” “死的是你,你是妹妹。”他试图用她的逻辑打败她。 “等你认清现实,接受了,死去的人就如世上没有一样——” “世上有你。”他终于没忍住打断她,用斩钉截铁的声音告诉她,“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你就存在了,小鹿。” “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你便永远存在。” 然而回应他这般深情的却是一抹苦笑,她带着破碎和脆弱告诉他,“这世上没有小鹿,你爱上的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人。” “……”祁郢抬手捏了捏青筋跳动的额角,试图压下牵动的情绪,直白说是怒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个女人动怒,但是这会儿真受不了了。 “你现在跟我说,她不存在,那我这四年的感情算什么?” “你问我?那我又算什么?因为你不爱我,我就不配存在了,现在我告诉你,我是姐姐,许绾雉。”许绾雉声音是轻细的,没有气势的,甚至没有波澜,好似不是在跟人争执,而是温言暖语的说话。 “你是要把我逼疯了——” “到底谁疯了,你自己去查,许家根本没有许五姑娘,你去扬州把我娘召回京问问清楚,她有几个女儿。” 祁郢闻言剧烈一震,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说的话打心底里有一股诡异的认同感,像是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不要去查,不能查……他并不是一个多疑到不自信的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短暂的沉默后,他一点点坐直,许绾雉也配合的挪开了身子,两人之间充斥着诡异而陌生的氛围。 祁郢下了床,穿好鞋,站在床榻前,脸黑的吓人,临走前,鬼使神差的问她,“那孩子呢,他——” “我会代替她抚养的。” 也就是说大儿子现在成了她的亲骨肉,刚出生的这个倒是……外甥? 荒谬感冲击的祁郢整个人怀疑人生! 明明颠倒乾坤黑白的是眼前的女人,但为什么是他背负这一切后果? 这晚,乾元殿里聚集着一众人,端坐在正位的祁郢全程黑着脸,不明所以的几人都慢慢收敛了喜色,这不是三皇子顺利平安的出世吗,怎么倒是一副孩子没保住的神色? 难不成是小道消息说大的没保住……不,不可能,如果皇贵妃没了,这后宫要乱成什么样子,怎么会如此平静。 胡思乱想的不止是章望,连不知为何被紧急召入宫的竟陵子都一脸惊疑。 跟其他人不同,他被祁郢授予了特殊命令,要护佑二皇子的安危,如今常在太清观里待着。 但今日他离观前,清和观主特地给他说,近来看星象有异,要他小心谨慎,万不可大意,上次观主警告他,还是皇贵妃找他研制那西蕃秘传的圣药……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朕召你们来,是有一困惑,需要你们集思广益,为朕解答。” “臣等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章望连忙出声应答,在场除了他觉得不该出现的裴元照,其他人都是私底下交情还不错的,有从前的御前红人毕渥,还有受宠幸的新人李晋,以及裴元照在门下省的左膀右臂归荣敬,他也升任了门下侍中,也算御前露脸的肱骨官员了。 新冒头的官员一茬接一茬,而他们也算是大浪淘沙后没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金砂了。 “观陛下神情,困恼之事当不是政事了,”裴元照是一众人里最神情从容的,他主动为祁郢铺下台阶,“不过天子无小事,臣等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责无旁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祁郢面色稍霁,但仍是叹气道,“你们都是大祁最能力出众的俊才,朕却要问一个极其怪诞的事情。” 这话一出,裴元照都起了好奇心,颇为新鲜的很,“不知是何事?” “若有一人,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计划,将自己完全活成另一个人,待到计划全部完成,她突然完全翻转成了原本的自己……”祁郢迎着他们的或惊疑,或困惑,或诧然的目光,慢慢讲完,“你们说,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属实的把这群人问懵了,最先回过神的还是章望,他最先抢答,“陛下,这都是一个人,如何切分成两个人?” “如何不能,就好比民间的戏子演戏一样,演的都是话本里的人物,喜怒哀乐都不是自己的人生,但观众却入了戏……”毕渥接过话茬,一番话说的祁郢目光都变了,大抵是感受到了他的另眼相看,因为章望的出现而不再受重视的毕渥此刻发挥出了超常的智慧,“可人生不是戏,纵使戏幕落,这过程仍旧是人生,记忆不会作假——” “若是记忆没了呢?”竟陵子打断他,说出了一个更为糟糕的问题,“没有了过往的记忆,开始新的一幕戏的戏子,她也有权利开始新的选择,从前爱穿红,如今偏爱白……” 祁郢倏然看向他,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沉声道,“竟陵子,你说清楚!”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3章 勿施 许执麓早就停下了把弄手中的玉梳,透过镜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身后。 祁郢一靠近床前,就在帐缝中见被中有些不同,像有人在内的,他几乎是像拔剑一样的姿势把帐子扯开,只见床上衾被内有个人睡着。 他又箭步上前,将被揭开,只见个少年趴着在睡,肌肤极白,如粉妆玉琢的一般,侧脸露出来,约有十六七岁的年貌。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暴戾和妒火熊熊燃烧,能灼灭人的理智,乃至人性,祁郢只觉得眼前是烈火,是血海,他仿若回到了少时记忆里的死牢,是活生生被烙铁碾碎脊骨的血人……目睹那一幕最初的不适最后都化作一股强烈的恶心。 原来是恶心——祁郢骤然疾冲出寝殿,然后在墙角吐的翻天覆地。 许执麓走出来站在月台处,挨着殿门,看了半晌,才慢慢仰头看月亮。 夏日的月夜可真好看。 祁郢吐得头昏眼花,半天寻不到方向,待浑浑噩噩的转回来,隔着台阶,听她在那里哼唱着不成调的曲,赫然还是自编的打油诗: 种瓜还得瓜,种豆还得豆。 劝人行好心,自作还自受。 “……”祁郢瞪着她,杵在原地只会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而许执麓看他,像是斗败的犬,好生可怜,但千万不能同情男人,若不然可没有天降仙女来可怜自己。 “吐完了?”仙女本仙施恩开口,说着又转身往里头去。 男人拖着沉重的心跟着她身后,鼻息内多了一丝清香,熟悉而入骨的气息强势的侵袭了他,那是她的味道,他低头才发现女人已经端了茶水亲自喂他。 在他抿紧嘴不肯就范时,许执麓伸手轻抬了下他下巴,“脏死了,快漱口。” 闻言他嘴巴也不听使唤的张开了……之后就根本不受控制,他想,应该是刚才见了鬼,所以魂魄暂时飞去了九霄,他现在是个无魂的走尸,若不然怎么会任由她欺辱至此? “好受吗?”等他漱完口,许执麓捏着丝帕温柔的擦着他被茶水沾湿的嘴角,祁郢却觉得背脊发寒,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压迫感,他慢慢的摇了摇头。 “知道就好,别再做叫我恶心的事。”她淡淡笑了笑,眼角眉梢微微弯了弯,祁郢心跟着咯噔直跳,不是那种终于得了她笑脸的怦怦跳,上次被宣十九刺激他就知道硬不过她,今晚这一遭更叫他……怕了她。 知道怕就学乖了,许执麓满意的将帕子随手就丢开,此刻重重帐幔大开,床帐也被金钩挂起,重铺过的床格外的整洁,祁郢却只肯背对着床的方向而站着。 大抵是知道他刚才被恶心坏了,所以许执麓牵着他去了杳花轩。 那是最初他对她动了不轨之心的地方。 那个彼此记忆里都有过梦的地方。 也是今晚她的棋局落要子的地方。 经过精心布置的杳花轩,翠幔纱窗,清风徐徐,更莫提还有月下琼姿,馨香馥馥,艳色映人。 祁郢被她放开手后想也不想就追上去,许执麓绕着纱帘躲,他不留神被绊了个趔趄,就听见她的笑声。 像是大漠逢甘霖,跋涉千山万水梦成真。 许执麓今晚这一出欲扬先抑……惊喜之前的惊吓,效果有多骇人!换了谁怕都要疯了,祁郢自小就宠辱不惊,君子涵养,这会儿都露了本性。 他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疯了,他一把扯掉那些碍事的纱帘,又像个鲁莽的少年一样,把她堵的无处可去。 在祁郢眼里的女人脸如香饵,眉似曲钩,直钓的人魂销……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 祁郢撷住她,犹在笑,眼里重新燃起了火,“终于,你终于要和我赌了……赌命吗?” 他们彼此都太聪明,何须多言呢。 青事已不足于能困住他,只有更大的饵料才行,他的贪心,他的胃口……她都知道。 许执麓攀上他的肩膀,一口咬下去,许久也不见松口。 “可我是真命天子,皇天在我,你怎赌的过我?”他侧头以唇摩挲着她耳尖,那是她很难消受的慜感之处,果然,一碰就不住的瑟缩起来,他犹不放过,还要说,“输了要认,敢耍赖就——唔。” 实在嫌弃他聒噪的许执麓捏住了他的嘴。 凤眼朦胧,苏匈荡漾,金风玉露一相逢,犹如饿虎吞羊,又好似渴龙得水。 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 一夜就恢复了昔日丰神的男人……也是没忍住哼唱前人之词,清浮浪促潺滚水,浪促潺清水景幽,景幽深处好,深处好追游。 只他不单唱罢了。 这日进宫来见求皇上的臣子都觉得有些……惶恐。 不怪他们,任谁经历了好些日子的凛冽寒冬,突然一下子阳光灿烂的让人别扭。 刘金贵和夏顺他们就更觉得皇上奇奇怪怪的,动不动就笑,没人的时候他自己竟然在偷偷笑,当然也有正常的笑,但就是这也很吓人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有个内侍官不小心手抖洒了水,他还对人笑,吓得人抖的更厉害,以为要没命了,遗言都想好了。 皇上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大抵,恐怕是两人又和好了。 这个消息不知令多少人心里跟砸了块石头一样,怎会如此! 而凤仪宫这边苏令容也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或许都有吧。 妙美人是她挑的,她有自己的打算,但背后也是世家们对皇上的试探,他们不信这位年轻的天子是真的专情起来,结果自是大失所望。 倒是柳婕妤,那般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犯蠢? “娘娘,柳婕妤那边现在处境很不好,我们要不要?”喻言听到皇上和良妃和好的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但这会儿又振作着,打算从那个能勾的皇上落良妃脸面的柳婕妤下手,她能让那两人闹起来,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情分这东西就是这样的,闹着闹着,吵着吵着就没了。 苏令容叹道,“不要听风就是雨,传来传去的事情有几分真,柳婕妤和良妃……你怎知她们不是演给人看的?” 这么随意的演了一场戏,就顺理成章的升迁为了婕妤,且谁都没觉得这个晋升有什么违和之处。 她一个偏远之地出身的庶族女,入宫三载什么功劳也不曾有,何德何能先升才人,又跃居婕妤之位? 那顺嫔拼了一条命生下个皇子到如今也只是个嫔。 而柳婕妤再往前一步就赶上她了。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章 旖梦 宵深未寝的祁郢也才让人收拾掉了御案上的折子。 刘金贵劝了几次他才肯去睡。 三更月,中庭照如银,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祁郢在龙床上翻来覆去……乾元宫里无烦嚣,为什么睡不着?朝政从来没有让他焦虑难眠。 让他今夜心神不宁的,另有其人。 挫败……他倒也不是从没有过,在当太子的时候就明白,他文不是第一,武就更不及军中悍将,但是那些人会故意输给他,想要做成一件事也会失败,他说不上来除了挫败……好像更多的是一种原始的悸动和身体本能的烦躁。 她不肯靠近他,却还是被他逮到了机会。 后来大抵是察觉到了危机,仿佛伸着尖锐爪牙的小兽,随时要对着敌人进行凶恶的反击。 彼时一语未言,却心有灵犀,纵使前前后后都是仪鸾禁卫和御前金刀卫,她也敢教登徒子血染乘舆。 他按耐住了,当真是个君子……只梦里深处月下遇之绝代佳人曼立于前,香雾云鬟,清辉玉臂,可谓是:花作温柔玉作肌,裙边豆蔻压玉枕,肌骨柔靡心旌荡,香添帐底芙蓉艳。 诘旦,祁郢迟了早朝。 而这一整日,有眼力见的都瞧出来皇上有点不太对劲。 紧挨着乾元宫的垂拱殿是皇上除了御书房之外也常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之地,书籍盈架卷帙浩繁,硕大几案之后正面墙上,悬了一块黑板泥金的大匾,书有‘勤政为民’四个大字,却是当今皇上的手书。 按例这地方外臣不得擅入,但是夏日炎热和冬日严寒时会在这里召见大臣垂询军政大事。 因此也在垂拱殿设了一间值房,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这间值房就有几位大臣候着。 值班内监增添了冰鉴,显得房内一片清凉。 御膳房的内侍送了满桌的茶点,琳琅满目有好几十样。 兵部尚书赵国公最自在,饥肠辘辘下,管什么都吃的香。 王左相上了年纪,每到夏日就没有胃口,勉强端着碗咸汤喝着,刑部尚书褚怀吃了几口,忍了忍,还是憋不住话,迷惑不解的问:“你们说皇上是遇上什么事了?从未见他这样……古古怪怪的。” “瞧着是有些亢奋。”赵国公缓缓道,“也不急,晚些让路淮真请个平安脉,问问清楚。” 褚怀点了点头,放下心来,也开始认真吃早点。 而王左相实在吃不下,无奈,把碗放下了。 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赵国公,正专心致志地喝着牛乳,还伸筷子夹了桌上的一块枣泥糕送到口中。 他顿时羡慕起来,赵国公比他也不过小几岁,怎的有这样的好胃口。 赵国公察觉到他视线,笑了笑,“二位心忧天下,装的是民生,不似我这粗人,只有个饕餮的胃,装的是五谷杂粮。” 他说着话逗得褚怀这个铁血冷面汉都笑了,王左相亦是笑,彼此同朝为官几十年,脾气心性是再熟悉不过了,若说他是以资历熬到的左相之位,那么赵国公,赵金忠却是真正的帝王心腹,乃忠心贯日的贤臣。 他本出生贤门望族,早年家道中落,备历生活艰辛,自小博览史籍,熟读兵法,自学成才,从先锋小将到军功傍身的大将军,花了二十年,之后擢升京官,身负兵部要务,操劳繁忙,屡献良策。顺帝称帝后,授工部右侍郎,累迁兵部尚书、太子詹事,顺帝晚年力有不逮,也是他竭力保护尚且还是太子的祁郢及东宫属官。 所以很多场合看似王左相站出来顶着压力和皇上谏言,但是真正敢直言不讳的是赵国公。 值房的内监替他们去传了话,一顿早点吃完,三人喝着碧螺春,闲聊着,太医署路掌院就进来了。 他了官礼之后,赵国公问道:“皇上龙体如何?” 路淮真毫不迟疑的答:“依卑职诊断,皇上康健,龙精虎猛。” “那为何早朝观之眼带炽火,言语激昂?”赵国公有些怀疑,倒是温吞着饮茶的王左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从头到尾就不曾担心此事。 不怪他们小题大做,而是天家无小事,尤其是一国之君的身体。 路淮真比王左相年纪小上十岁,但他在太医署已呆了三十年,论医术是自然是太医署中的首席。 换了旁人或许他也不会如此态度,但对赵国公,他有问必答,“大人所言极是,方才皇上的脉象确有些急促,好似有一股内火亟需迸发……火燎灵犀,便会生出许多妄想。夏日炎炎,外热内火,不加以疏通,是有火毒之势,遂抑火为下,祛火为中。” 等了等,没等到的褚怀下意识接了句:“何为上策?” 路淮真隐晦了看了眼王左相,值房内只有王左相的幼女是后宫妃嫔,他倒没感到犯难,直言相告,“泻火为上。” 一时,在座的都默然无语了。 作为臣道,可以为皇上排忧解难,处理好军政大事,但对于皇上的隐私之事,却是不敢随便进言的。且也只有规劝皇上不要沉湎女色的,没有进谗皇上御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更何况他们饱读圣贤之书,红颜误国的道理,能说上几日几夜。 赵国公犯了踌躇,正思量,见褚怀频频侧目,遂反应过来,也看向居中而坐的王左相,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此事当由左相大人拿主意最是妥当了。” 事实也是如此,王左相比他们都知悉后宫大事,皇上数月不入后宫,连刘太后都不知何故并未出面劝谏。 虽知一些内情,但他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一点异常,笑模笑样地说:“事缓则圆,我等还是静观事变,若是真不放心,或可请刘大监过来。” 宫内太监称为内宦,机构不似前朝那般庞大,吸取了宦官专权的教训,统管宫廷事务的是内侍省,而内侍省都知正五品,因此也是太监的大总管,地位显赫,遂称大监。 祁郢登基后,内侍省都知就是刘金贵。 此时的刘金贵也是一脚踏进芳若殿,就发觉气氛有点不大对头。 祁郢趁着议政大臣吃早点的功夫,从乾元殿出来了,中途还把刘金贵支开了。 可根本不用猜,刘金贵的脚就自己寻来了。 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寝殿中金炉内已经焚上了龙涎宝香,桌上玉瓶中供着几件顶级的珊瑚。 刚起床的许执麓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对镜试簪,缓缓抽下头上的玉钗,搁在一侧的梳妆台上。 那梳妆台嵌着椭圆的玻璃镜子,映出她赛雪欺霜的娇嫩面容。 也不知道这个昏君发的什么疯,把人都赶走了。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纠缠 李卿也是京城贵女圈里的,只不过没什么名气,唯独骑射略有出众之处,那也是在入宫之后,显露的骑术吸引了祁郢注意,才有了后面的恩宠,被众人所知。 见许执麓不接话,李卿便直言相告,“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她让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以要揭穿我的一桩旧事为话柄,迫我听从于她。” “可我没想到对方会杀了燕语!” 本来燕语被调进来景仁宫她实在是以为天意眷顾,又或是她揣测错了苏令容她们,燕语被充作苦役并非是针对她……哪晓得,这根本就是个连环局。 “背后做局之人,从最开始害顺嫔就已经算好了今日,便是没有我传艳闻之事,也打算用我和燕语的关系来让我入局。”李卿越说心越寒,她并不想被动挨打,可偏偏连打人的谁都看不清! 许执麓听到这儿,摇了摇头,这女人真的是好生单蠢,源头怎么可能是顺嫔那件事开始呢。 那人知道李卿的旧事,一定是早在李卿得了祁郢青睐,有了恩宠就开始了,对方隐藏着,也没有在她风光的时候算计,而是等到许执麓出现了,独占帝宠,李婕妤也成为了失宠者,她才缓缓的露出了蛇信…… 这人城府之深不下于那个玩弄香计的,且更为隐忍小心,她不主动,而是伺机而动。 利用顺嫔之事,顺势拿捏住了与李卿有干系的燕语,又利用李卿自己谣传艳闻之事,继续谣传许执麓受宠的真相,活人如何争的过死人呢?埋下这样的刺,让‘许执麓’如何能坦然面对皇上? 算盘打的是响,可惜许执麓不觉得是刺,而是讽刺!那昏君对阿姐有没有爱,她早三年前就知道了。 “实话告诉你,若不是卫国公的关系,我是真瞧不上你。”许执麓知道自己说话直接,说难听了,就是不想说好听话,“那人连你入宫前的旧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见早就盯着你,她既然出手,就必不可能只是让你因一个宫女而被罚。” “到现在你还有心思惦记旁人的死活。” 李卿震愕的看着她,“怎么会,我已经跟你坦白了,就是追究我先前的过犯,至多我日后再无恩宠……” 或者说,降了她位份,那也不至于死! 许执麓打量了周遭一圈,又踱步,思绪急转,她知道了布局者的目的,但是她无法准确的猜出对方如何达成那个预知的结果。 “我今日见了你,若第二日你死了,我如何脱得了干系?” “她们想杀我?”李卿摇头,也从妆台前走到她近处来,“我绝不会束手就擒,一两个成年男子都不见得能制服我。” 这话的自信倒是让许执麓高看了她一眼,也就多提点了两句,“有两种可能,一是那满宫都找不到的金鸡破啼,会出现在你手里,甚至营造出你饮毒自尽的假象,到时候那名宫女之死也有了结果,就是你逼死她的,二是另用其他手段,让你遇害,到时候她们会指控是我为了你谣传的事情害死了你……” 无论哪一种,李卿都性命堪忧。 半信半疑的李卿倒是不害怕,反而是有了精神斗志,冲着她本人来,她绝不害怕,反倒是燕语的死让她无法原谅自己。 两人在屋里说话,外头守着门的萱草和莺时也听了个清楚,彼此一开始互看不顺眼,眼下莺时却将香囊里的果干拿出来给她吃,颇为讨好的解释,“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萱草看她还先往自己嘴里塞,表示真的可以吃,也就接过来放嘴里吃了。 没有什么比分享好吃的更能拉近关系了。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总之,这事也不算全冲着你,从现在起,你就老实保命吧。” 许执麓走时,萱草手里嘴里都没空着,莺时主动要给许执麓打伞,被婉拒之后,还送她们出了景仁宫好远才折返。 “姑娘,事情还没发生,我们就预知了结果,李婕妤会信吗?”萱草总觉得那李卿送她们出门时,并不像信服的样子。 许执麓捏了下她鼓鼓的腮帮子,“别谁给东西都吃,信不信都由不得她,箭矢离弦,只能静待结果。” “她现在有了提防,应该不会……”萱草一想到那样一个康健活泼的女子转眼就没了生息,有些吃不下了,“姑娘,我又不喜欢宫里了。” 虽然住了一年有些熟悉和习惯宫里的日子,但这样的‘好日子’都是姑娘一个人负重致远,她实在是心疼。 “之前日子难过,我就告诉你,好日子久了会过苦日子,现在我要告诉你,”许执麓望着宫墙之上的窄窄的天,“天下没有好日子,只有努力过好日子的人。” 清醒的人最大的苦恼是明知道前面是悬崖,却看着别人一个个的掉下去,而自己也在悬崖边上……她讽刺以貌侍人,也在以貌侍人。 与此同时,景仁宫后殿里,莺时也在和李卿细聊许执麓说的话。 主仆二人都没想到许执麓根本没有过问她被拿捏的把柄是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良久,李卿叹服道, “这就是差距,她不屑拿捏投诚者。” 人与人的差距让她连嫉妒都生不起来。 “父亲从五台山之行后,突然有了斗志,我也不能成为卫国公府的累赘。”李卿振奋起来,原地来回踱步,“莺时,我不怕死,你怕吗?” 莺时摇了摇头,坚定道,“奴婢不怕。” “可我怕你成为下一个燕语,她们要对付我,越不过你去,你现在很危险——” “娘娘?” “与其让她们下手,不如我自己来!” 莺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下一瞬剧痛袭来,她便失去了意识。 凤仪宫里苏令容很快就接到了景仁宫那边上报的消息。 李婕妤将身边的大宫女打伤让人绑了送去了慎刑司,理由是心思不正的莺时背着她指使景仁宫的宫人散播良嫔的艳闻。 兼之小能子从慎刑司那边拿到过的景仁宫宫人供词也早就抄送了凤仪宫一份,所以苏令容很快就做出了处置。 李婕妤御下不严罚俸一年,宫女莺时杖二十,发落浣衣处。 消息传开,各宫皆有反应。 最为这事不高兴的却是皇上本人。 祁郢觉得李婕妤被罚的太轻了,许执麓看他心思浮动,不想罢休的样子,不得不把人劝住了,“等过了今晚再说吧。” “今晚?”祁郢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他眼神放光,“你同意与朕抵足而眠,还是秉烛夜谈?” “……”许执麓将手里的笔往他脸上掷,墨水甩了一道弧线,极近的距离下祁郢躲开了笔,却没躲开墨汁,下颌沾了一点黑。 好啊,又动手了……他绕过桌案,一边撸袖子,一边恐吓,“你现在求饶都晚了,林小鹿。” 许执麓将誊抄好的祭文放到一旁晾干,免得被波及,然后才躲过他的钳制,往外疾走。 自然是走不成的,祁郢把人拖进怀里,你进我退间,被风扬起的纱帘罩着两道身影纠缠,书房外早已经静悄悄的没个人影。 早春的寒一点点被暖阳晒干,泛起了夏日的燥。 喜欢斗奸请大家收藏:()斗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