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旧人类遇上ENIGMA》 1、第一章 二十二世纪,虚拟现实技术飞速发展,失眠症变成影响人类健康的首要疾病,cj公司研制出新型睡眠舱以帮助人类更高效舒适的睡眠,近乎成为了家居必备品。 今年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走入社会成为一名合格社畜的宋清一,从公司回到家的那一刻,唯一想念的就是占据了整个房间三分之一的睡眠舱,还有欢欢。 刚一推开门,养了三年的机械狗欢欢就摇着尾巴绕着宋清一转圈,一直僵硬着脸、眼下略带青黑的宋清一在见到欢欢那刻终于放松些许,紧绷的肩头终于松懈几分。 虽然宋清一仍保持着那副清冷疲惫的模样,却可以从他略带弧度的眉眼看得出心情舒缓不少。 “汪!” 欢欢的声音被设定成刚好能听见的大小,避免因为声音影响到周围的邻居。 宋清一弯腰摸过欢欢的脑袋,即使现在的技术已经可以让欢欢完美模拟真实犬类的性格与举动,但还是无法改变其金属的外貌和质感。 宋清一轻声低喃:“都二十二世纪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当社畜,就连养一只宠物的能力都没有。” 欢欢这个型号的机械狗模仿的是柯基犬,也是cj公司的产品,主要销售给宋清一这样社畜单身狗,用以排解寂寞和孤单,起码回到家之后面对的不是空洞而死寂的房间。 虽然欢欢是机械犬,但宋清一还是给它喂了狗粮。 机械狗的作用是为了陪伴无法及时照顾宠物的人,所以原本设定的就是可以不用每日定时喂养,但喂了也没事,第二日机械狗会在内部加工之后将狗粮做成便便状,乖巧地排放到厕所,让社畜单身狗也可以享受当铲屎官的感觉。 不知道是这一款机械狗的问题还是欢欢的ai有什么奇妙的设定,它吃东西的时候总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恨不得将整张狗脸都埋到盆里。 欢欢一边吃,狗粮一边洒,宋清一又将洒掉的狗粮重进捡回碗里。 等欢欢吃饭完后都差不多快十点了,宋清一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块骨头是好的。 当年他上大学的时候还时不时跑步打球,现在每天的运动量就是上下班的这段路。 宋清一捏了捏还有二两肌肉的小臂,心叹不知道被生活磋磨多久之后肌肉会开始慢慢退化,长出啤酒肚,头发也开始每天都如絮飘荡。 宋清一走进只有一平方米那么大的站立式洗浴间里飞速洗完澡,一边擦头发还要一边查看手机,以免漏了上司发来的指令。 当指针指向十二点时,宋清一终于坦然地丢下手机,连滚带爬地冲进睡眠舱里。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十二点也必须睡觉。 宋清一住在仅五十平的公寓里,光是一个睡眠舱就占了很大的一块地,可见他对睡眠质量的追求。 就在宋清一准备阖上舱门时,欢欢的狗脸挡住了舱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得好似要落泪,还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纵使宋清一知道欢欢并不是要哭,而是人造玻璃折射出来的光线有着莹莹泪光的质感,但还是忍不住心下一软。 在没有得到宋清一的指令之前欢欢不敢擅自进入睡眠舱,但它一颗狗头就那么刚刚好地卡在舱门边,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宋清一和欢欢对峙了几秒,忽地眼睛一弯,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 在这个由钢筋铸造的城市丛林之中,只有同样带着由金属铸造的欢欢能给他带来片刻的温暖。 宋清一忍不住叹一句:“都二十二世纪了,怎么这生活还越来越倒退。” “进来吧,今晚和我睡,明早七点叫醒我。” 欢欢一听这话高兴地只扭屁股,一头冲了进来,宋清一摸过欢欢的金属狗头,从它身子侧边设定好闹铃的时间。 这个睡眠舱很大,别说是多了一个欢欢,就是再来一个人都躺得下。当时宋清一在资金不够的情况下,还是咬牙分期贷款买了这个睡眠舱,只为了每晚能够睡上一个好觉。 宋清一躺下后,睡眠舱里就响起了柔和的助眠音乐,温度也自动调整到让宋清一感觉最为舒适的二十五度。 但这些并不足以让重度失眠的宋清一好好睡上一觉,真正有用的其实是睡眠舱内置的一个眼罩。 睡眠舱具体的运作方式宋清一也不太懂,当时宣传手册里说得是眼罩影响了脑子里的什么神经,可以让人快速陷入高质量的深度睡眠。 宋清一戴上眼罩之后平躺在睡眠舱里,他感觉到手边一片冰凉,想来是欢欢躺在了身边。 “睡吧,晚安。” 这句话宋清一既是对欢欢说的,也是对睡眠舱里的智能助手说的。 在宋清一说完这句话后,整个睡眠舱暗了下来,只剩下眼罩发出点点幽蓝浅光。 不一会儿,宋清一的呼吸便渐渐变得沉重而平缓,显然是睡熟了。 宋清一一夜无梦,他是被颊边一阵戳弄给弄醒的。 宋清一知道那是欢欢,先是抱头转身想要避开欢欢,又是蜷缩成虾米想要再睡一会儿,可欢欢却是百折不挠地一直拱着他的后腰。 音乐声早就停了,宋清一此时还并未发现不对,只是长叹一声:“欢欢,我想睡觉……” 宋清一说着,无奈地摘下眼罩。 眼罩之下的眼睛并未睁开,每天早上宋清一必定要赖一会儿床才能清醒过来,这习惯自小就有,即使现在变成了社畜也并没有改过来。 宋清一摘掉眼罩之后只觉得有些刺眼,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是不是睡眠舱里面的灯带坏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刺眼。 等宋清一缓缓睁开眼睛之后,首先入目的竟然是漆成白色的天花板,而不是低矮逼仄的睡眠舱舱顶。 宋清一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死死盯着天花板,欢欢死死盯着他。 欢欢见宋清一不动,呜呜叫着,轻轻咬住了宋清一的手掌。 宋清一转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老式的双人实木床上,这种床他上一次睡还是在旅馆里。 这时候宋清一脑子清醒了不少,他伸手抱住欢欢,起身环顾四周。 还是那么四五十平大的房间,但睡眠舱已经消失不见,被一张双人实木床取而代之,除此之外的地方都与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 宋清一第一反应就是他的睡眠舱被偷了,但是不出几秒就否决了这个结论。 暂且不论那个睡眠舱到底有多大多重,他向来眠浅,要不是睡眠舱的帮助,就连欢欢轻微的动作都能让他立即醒来,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人偷了他的睡眠舱他还能继续睡着。 此外,宋清一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样的贼会偷了睡眠舱之后还要费力把他搬出来,还给他一个双人实木床,再把自己放回床上。 宋清一抱着欢欢起身,他来到窗边往下看去,眼中所见之震撼不亚于诺亚方舟在洪水中倾覆,女娲补天的神石碎裂成沙坠落。 纵然这房间里再如何熟悉,但宋清一却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他原本住在北辰市南市区政府资质的青年公寓里,青年公寓像是蜂巢一般拥挤而整齐,一层楼有四十户,共有一百五十层。 从宋清一家里抬头望去只能看到暗沉无星的夜幕,只有低头才能看到星点闪烁的大地,每每看到这番景色,宋清一只觉得大地与天空翻转,人类渺小而悲哀。 但这种感慨一般不会持续超过三分钟,宋清一就会躲进睡眠舱里,暗自祈祷今夜有一个好眠。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宋清一从窗外看到了繁华的街景,低头便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两边行人熙熙攘攘。 太阳虽照常升起,生活似乎还是那么平庸且忙碌,但宋清一清楚地知道这不该是属于他的清晨。 这太美好,而且太有人间的烟火气,是从他一百二十三层楼向下看不到的人间街景。 “欢欢,我们这是在哪里……” 宋清一喃喃自语着,往自己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他掐自己的这一下一点都没有留手,原本泛红的印子没几分钟就开始有些青黑。 虽然宋清一心中满是疑惑,但他还是缓缓穿上衣服,嘱咐欢欢要在厕所里拉便便后出了门。 打开门后竟然是对着街景的走廊,阳光钻进走廊之中,带来些许暖意,铺洒了满地金黄。 宋清一更加坚定了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青年公寓一层可以住四十户人,宋清一也是咬着牙才分期买了有窗户的房间,而住在青年公寓里的大多数房子没有窗子,走廊里常年亮着半死不活的青白灯光。 每次宋清一走在走廊里都觉得那时通向地府的道路,而估计那青白色的光也把人照的和鬼魂一样苍白无力。 宋清一观察着这陌生的地方,走了一圈才找到电梯的位置。 电梯打开就正对着大门,门外就是街道。 宋清一怔愣地站在街道上,只有极少的人会错目看向这个呆呆站在街道上的人,随后又继续向目的地赶去。 街上神色匆忙的男士大多穿着西装,女士则穿着剪裁合身的职业套装,他们的穿着打扮在宋清一看来并没有哪里与此前不同,只是他发现这里的人们好像比较喜欢佩戴颈环一类的首饰。 宋清一抬头望去,并没有在距离地面一千米的地方看到天空轨,此时刚好八点,404号天空轨车也没有从头上经过。 宋清一此时心中还隐隐不愿相信,他在陌生的街道上看到了一家药店,门口的广告牌上写着“果味抑制剂和抑制贴已经上市,多种口味,欢迎挑选”。 以宋清一此时的认知水平,他并不知道抑制剂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就将其划分为止汗剂一类的东西。 但宋清一还注意到广告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售卖正规厂家电动产品,无论a还是o,都能帮您健康高效地度过结合热”。 “结合热,什么东西……” 虽然身边的人类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宋清一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科技发展与人类这个物种的发展,都与认知中的不一样。 宋清一忍不住喃喃道:“完了,我变成黑户了……”《 》 2、第二章 无论在什么年代,什么世界,什么国家,黑户都寸步难行。 宋清一默默坐在第十一区执法局的观察室里,无论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如何质问,他都选择沉默。 宋清一现在是个板上钉钉的黑户,他要是如实相告,大概率会被抓到精神病院;但要是扯谎,他又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根本编不出来像样的谎话。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执法局,还要从那家药店说起。 两个小时前,宋清一站在药店门口,看着广告牌大受震撼。 或许是因为他在广告牌门口驻足许久,引起了店员的注意,一个店员小姐姐热情地迎接了宋清一。 宋清一本想立马脚底抹油,却不想那个店员小姐姐在看了他一眼之后隐晦一笑,用过来人的神色悄声道:“如果伴侣是alpha和omega的话,beta平日里是要辛苦一些,如果方便的话您可以告知我您伴侣的性别,选品区都很隐蔽,之后也会采用无标识的密封包装,您完全不用担心会引来注意。” 宋清一当场就呆了:“你是说男人和女人吗?” 店员小姐姐笑容一僵,看宋清一满脸疑惑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随即又问:“那先生您知道您的性别吗?” 宋清一被刚才那一段话绕晕了,不甚肯定地点点头。 店员小姐姐了然地点点头,对他甜美一笑,说道:“请先生稍等一分钟。”随即转身走进了店里。 宋清一当即就察觉到不妙,察觉那句无心之言暴露出来了他对这个世界常识的缺漏。 别说是一分钟,宋清一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待,立即向公寓楼的方向跑去。 然而他才跑出去不过三五百米就发现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正紧紧跟在他身后。 此时差不多八点过,刚好是上班高峰期,这条街上人群密集,宋清一在来时的路上注意到不少小巷,他回头瞥见那个穿制服的男人马上就要越过人群向他而来,宋清一一矮身,消失在人群中。 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叫做赵光衢,是第十一区执法局第一大队的队员,今天有alpha在市中心因易感期暴走,他们刚刚才把暴走的alpha敲晕押解回局里,又接到了一通预感电话,说是可能有一个精神状况不正常或者被人虐待过的beta出现在这边。 虽然beta因为没有信息素的关系是最难追踪的,但赵光衢几乎是在街上一眼就锁定了时不时向后张望的宋清一。 可赵光衢也实在没能想到,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宋清一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即使有着抑制环和抑制剂的存在,众多纷杂的气味还是钻进了赵光衢的鼻中,他忍不住暗骂一句:“这beta该怎么找啊……” 另一边借着人群躲到巷子里的宋清一望向偷瞄一眼,他发现追他的那个人好像不知道该往哪走,心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逃走了?” 宋清一点点头:“逃走了。” “……” 宋清一后背一个激灵,他向后望去,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人像堵墙一般立在身后,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容,乍一眼看去,帅呆了。 这男人身上穿着与外面人一样的制服,看起来也比外面那人帅多了。 “草……” 宋清一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的涵养礼貌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他一个箭步就准备再躲进人群里,却被抓鸡崽一般被人拎住后衣领。 闻迹原本以为宋清一被抓之后还会稍微反抗一下,哪知道他竟然就这么放弃了挣扎,只是幽怨地望着自己。 闻迹见人乖巧,倒是放下了衣领,该抓为搂,把人死死锁在怀里。 “喂,赵光衢?你是不是在找一个beta?我在你两点钟方向的巷子里,你过来看看。” 闻迹打完电话之后侧目望着这个乖乖待在怀里的小beta,见到他薄薄的耳垂开始发红,又看到他抿着嘴气鼓鼓的样子,竟觉得有些好玩,附身贴耳轻轻一嗅,笑道:“你身上还挺好闻,奶奶的。” 宋清一被闻迹这种堪称变态的举动给吓到了,捂住耳朵想要躲开,却挣不开闻迹如钢铁般的手臂,他应激一般地低声骂道:“你才奶奶的,抓人就抓人,骂人干嘛!” 闻迹先是一愣,垂眸低笑着,吓得宋清一警觉地望着这个彪形大汉,生怕他又做出什么非分之举。 赵光衢找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英勇神武的大队长正在那眯眼笑着,而那个逃跑的beta则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他的怀里,满眼都是警觉。 赵光衢第一反应竟然是队长又在欺负人了,第二反应则是调动附着在眼睛里的ai智能分析眼镜把此时的场景给拍了下来。 闻迹见到赵光衢,问他:“这是那个beta吗?” 见赵光衢点头,闻迹也不放人,搂着人往他们执法车所在的地方走去。 宋清一压根就断绝了反抗的心思,暂且不说他现在变成了黑户,现在他身边一个壮汉,身后一个壮汉,就是想逃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 随后宋清一就这么乖乖跟着闻迹来到了执法局,他在下车之后还看到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从另外一辆车上,像是拖死狗一样拽出一个人昏迷的人,而且那人身上还莫名其妙的有一股子炸鸡味。 那个暴走的alpha被拖到了监察室,他身后还跟着不少带着面罩的人,一直在往空气里喷洒药剂。 宋清一忽然对这个世界的安全问题充满了怀疑,而且还有点饿了,毕竟往日里这个点他应该吃完早饭准备开始工作了。 闻迹见宋清一的眼睛一直黏在那个昏迷了都还在不断发出浓烈信息素的alpha,知道没接受过训练的beta在面对这么浓烈的信息素味道时都会不太舒服,竟破天荒地用自己的信息素构建出一个屏障,让宋清一感觉舒服一点。 果然,在闻迹构筑完屏障之后,宋清一抬头看向了他。 暖黄的光线落在宋清一有些苍白的肌肤上,闻迹竟觉得这个beta竟有种比omega还要脆弱易碎的气质。 宋清一瞅闻迹一眼又收回目光,心中却是有几分疑惑,他刚才也没看到闻迹在车上吃东西啊,怎么忽然飘出来一股子青苹果的味道。 然后就是现在,宋清一乖乖坐在观察室里,拒不坦白。 此时正在和宋清一谈话的正是之前追踪他的赵光衢,赵光衢见他不说话也没辙,虽然宋清一的个人信息并不在户口系统里,但他毕竟并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眼见宋清一就像个被戳到软肋的蚌一样死不张口,赵光衢也没辙了,从这间逼仄压抑的观察室里走了出来。 宋清一在见到赵光衢离开后,状似不经意般扫了一眼观察室里的单向玻璃。 站在单向玻璃后一直在观察着宋清一的翟秋忍不住蹙起秀气的眉头,她听见敲门声,转头就看到赵光衢蔫头巴脑地出现在监控室里。 “就你那种问法,明年就能问出他几岁了。” 赵光衢本来就因为撬不开宋清一的嘴巴感觉到很沮丧,听翟秋这么说就更是心情低落了:“唉,他毕竟也没有犯事,就算是偷渡客,也不严刑逼供吧。” 翟秋原本蹙起的眉头轻轻展开,笑道:“我们现在是法制社会,哪来的严刑逼供。” 他们两个人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一直在玩手的宋清一,他们对视一眼,一致决定把这个麻烦扔给队长闻迹。 此时闻迹正在法医办公室里,蹙眉看着手中的报告书。 法医许子鸣见他仍然不相信自己初检的报告书,没好气道:“这么不相信,那你带人去医院分化科检查去。” 闻迹当做没有听见许子鸣话中的几分气恼,食指一弹报告书:“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好奇,如果此前有这样的先例,早就应该在分化期的时候就检查出来了。” 许子鸣瞅闻迹一眼:“这事你比我知道得多吧,有些东西并不一定是发生在分化期的。” 闻迹被刺了这么一句也并未放在心上,摸着下颌问道:“先不说他这情况有多特殊,你不觉得倒是挺适合加入执法局吗?毕竟我们现在一大队严重缺人,今天这个说不定只是个开始。” 许子鸣虽然早就知道闻迹眼中目无王法,但也没想到他能够脑洞大到这个程度。他轻推鼻梁前的金丝眼镜,语重心长道:“队长,那可是个黑户。” 闻迹沉吟半晌:“我先和他聊聊。” 许子鸣见闻迹真的有想要把人收到局里的意思,先是倒吸一口凉气,忽而假笑道:“那队长,你先去和人好好聊聊,监察室还有个昏迷不醒的alpha呢,我要给他打针去了。” 见闻迹拿着报告书离开法医室,许子鸣第一件事就是给执法局局长打了一个内线电话。 “喂,局长?我和你说,闻迹他打算收一个黑户进执法局,那个黑户的档案资料我发给你看看。” …… 翟秋和赵光衢正在监控室里玩着手机,忽然见到闻迹拿着一沓资料走进了观察室。 两人立即来了精神,打算向闻迹好好学习与人“沟通”的技巧,却不想闻迹竟然对监控摄像头比出一个“切”的手势,要求监控室里的两个人停止录像。 翟秋原本还有一点点犹豫,赵光衢却是比她快一步停止了录像,轻声道:“老大没让我们离开监控室,说明接下里的东西可以听但不能传。” 闻迹见到摄像头的红点消失,转头将手中的资料递到宋清一面前。 他笑道:“这里的东西毕竟都是死物,不如你自我介绍来得生动。” 赵光衢与翟秋对视一眼,他轻声道:“就这?我的开场白比老大好多了吧。” 翟秋赞同地点点头。 果然,宋清一没有开口说话。 却见闻迹眼睛一眯,随后赵光衢就见宋清一捂住鼻子,蹙眉望向闻迹。 翟秋疑惑地看向赵光衢:“这不是个beta吗?” 赵光衢疑惑地看向翟秋:“这的确是个beta啊。”《 》 3、第三章 宋清一其实并不是很想看到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是他把自己给抓了,还因为宋清一觉得这人或多或少沾点变态。 见到宋清一警惕的目光,又看到他捂住鼻子的动作,闻迹就知道报告里说的没有错,宋清一能够感觉到信息素的存在,但是对信息素并不敏感。 换而言之,就是宋清一能够闻到信息素,却不会对信息素产生任何的反应,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腺体,也就没有与之配套的生殖系统。 宋清一外在的表现上与beta没有分毫的差别,可是内里却是千差万别。 就刚才闻迹释放的这些信息素,别说是beta,就是个alpha在这,都会被他逼到信息素失控的境地,宋清一却只是捂着鼻子看着他,满眼都是嫌弃。 闻迹问他:“你闻得到信息素吗?” 宋清一瞅闻迹一眼,强烈怀疑闻迹上辈子是个苹果,这辈子是个苹果精。 从进入到观察室就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宋清一应道:“你身上那股苹果味?” 官方信息素鉴定为烟草味的闻迹:“……” 闻迹将手边的档案打开,在上面补上了一句话——可以感受到信息素,但信息素接收器并不敏锐,感受到的味道与常人不同。 闻迹写完后,忍不住散发出更多的信息素,又问:“怎么样,觉得不舒服吗?” 宋清一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指着肚子说道:“苹果味有点香,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闻迹看向另一侧的监控室,丝毫没打算在宋清一面前掩饰一下,直接命令道:“赵光衢,你找几个beta队员带着阻隔剂过来;翟秋,你去法医师那里拿一管诱导剂来,要omega的。” 在监控室里吃瓜的两人哪能想到只是审讯一个黑户竟然还要这么麻烦,但还是麻溜地按吩咐去做事。 在赵光衢打开观察室门的那一瞬间,直冲天灵盖的烟草味信息素让他眼前一黑,他吓得连忙闭气,生怕再多嗅上一口就会陷入暴走状态。 闻迹将宋清一从观察室里推了出来,反手立即关上观察室的门。 赵光衢立即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敢呼吸,他身后几个带着面具的beta已经冲进屋里开始漫天地喷洒掩饰剂,纵使有过滤器,但他们还是被闻迹的信息素味熏得头晕眼花。 赵光衢看着跟在闻迹身边没有丝毫影响的宋清一,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换房间了。 赵光衢不知道闻迹是什么时候开始释放出那么大量的信息素的,但看到宋清对此只是略微蹙眉,他心中的敬佩就多了几分。 换了一个观察室后,闻迹和赵光衢都在监控室里等着,身为beta的翟秋带着诱导剂进入了观察室,门外是背着阻隔剂带着面具的一众beta队员。 宋清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新面孔,心中却忍不住吐槽竟然还会搞车轮战。 翟秋没有说那些老套的开场白,只是看宋清一一眼,就打开了手中的omega信息素诱导剂。如果这里有alpha,那么他们有很大的几率会因为诱导剂而立即陷入结合热。 翟秋虽然是beta,但她其实舒服不到哪里去,虽然她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信息素却能给她带来一定的影响。 比如现在,在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环境里,翟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十分地辣眼睛,而且让她感到十分的焦躁不安,很想要逃离这个逼仄的观察室。 相比之下,宋清一就显得淡定得多,他看着明显有些坐立难安的翟秋,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先出去休息一下,换刚才那个人来吧。” “刚才那个人”指的正是闻迹,赵光衢忍不住瞅他一眼,就现在观察室里这情况,哪个alpha进哪个完蛋,他实在不知道宋清一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翟秋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宋清一,他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丝毫难受的感觉,她问道:“你有什么感觉吗?” 宋清一面上多了几分高深莫测,说道:“你们这个什么执法局,是不是都挺喜欢吃水果的,刚才是苹果,现在是桃子。” 翟秋看向手里的omega信息素诱导剂,说明书上大大地写着“化学合成类诱导剂-常规玫瑰味”几个字。 她无奈地看向监控室,闻迹沉默半晌后打开交流频道:“b小队注意,进入三号观察室准备喷洒阻隔剂。” 这一次闻迹没有让宋清一离开观察室,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大堆带着面具的人冲进观察室,漫天喷洒着化学药剂。 宋清一着实害怕自己会被毒死,连忙捂住了口鼻,等那些人离开之后,他发现原本溢满房间所有角落的桃子味全部消失了。 没一会儿,闻迹又回到了观察室。 这一次闻迹久久没有说话,而经历了这么两出的宋清一却是觉得心里像是有猫爪子在挠一般。 良久之后,宋清一才问道:“刚才那些味道是什么回事?” 宋清一发现这里的人对待刚才的气味处理得十分谨慎,好像随便漏出一点就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灾难一样。 闻迹却没回他,而是在原本记下的那句话之后又添了一句——所感知到的信息素味道表现均为水果味。 宋清一见闻迹不说话也不急,就这么和他慢慢耗着。 等了一会儿,闻迹才笑道:“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执法队。” 宋清一现在肯定闻迹觉得脑子里有大病:“我是个黑户。” 闻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又问一遍:“所以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执法队?” 宋清一无奈地看向单向玻璃,可监控室里的两个人比他还要无奈。 监控室里的两人对视一眼,赵光衢说道:“老大又来了,我们劝不动的,呼叫局长吧。” 翟秋点头:“劝不动的,叫吧。” 然而两人话音刚落,闻迹就接到了局长的电话。 闻迹没打算避开宋清一,在听完局长的叨叨后解释道:“局长,是这样的,现在观察室里的这位黑户小朋友,今早在至品公寓楼的摄像头里发现了他,此外并没有太多关于他的信息。像这样来历不明又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我建议将他留在执法局里进行观察……” 虽然闻迹这话是对着局长说的,但眼睛却老是往宋清一身上飘。 宋清一终于选择投降,认命道:“我失忆了,我不知道我为啥在这,也不知道为什么户籍会消失不见,希望执法局对我网开一面。” 闻迹眼睛一眯,笑着对电话那头的局长说道:“局长,这不巧了,刚才这位黑户小朋友说自己失忆了,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第十一区。鉴于他此时已经成年,我们没办法将他送到福利院,再加上他是个beta却闻能信息素的味道,不如暂时把他留在局里培养。” 宋清一越听也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闻迹事先设定好的陷阱里。 果不其然,还没过两分钟,闻迹眼睛一眯,电话一挂,对宋清一笑道:“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要跟着我们执法队一大队行动了。” 压根就没有同意要进入执法局的宋清一:“……” 见宋清一还是不应话,闻迹杵着下颌,眼睛一眯:“如果能力达标,观察期结束后,执法局帮忙解决户口问题。” 宋清一想,在哪不是打工,在哪不是社畜,在这里工作还能够了解这个世界,同时还能解决户口问题,何乐而不为,便应道:“好。” 监控室里的两个人在一次面面相觑,随后忍不住捂住了脸。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外面的alpha和beta挤破了脑袋都考不进执法局,而现在执法局一队大队长竟然用这么无耻的方法骗一个黑户进入执法局。 在宋清一答应之后,闻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环,笑问:“喜欢手镯还是脚环?” 宋清一冷眼看着闻迹,这人果然早有预谋。 闻迹解释道:“这是定位器,毕竟你现在还是个黑户,我们也没有那个人力每天都监控你。” 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正当,但宋清一看闻迹拿着手环笑着看向他,还是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总觉得那东西戴上以后就要损失些什么。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清一伸出左手。 闻迹看着伸到眼前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心想这小家伙怪会撒娇的,帮他把手环戴上了。 宋清一闪避不急,睁大了眼睛看着闻迹,问道:“你干嘛?” 闻迹攥住了宋清一要躲的手腕:“别动,帮你戴上。” 宋清一一时气急,怒道:“我是要你给我,我要戴在右手……” “咔哒”一声,手环已经锁上了。 这个手环一般是用于监控有前科的犯人,设计理念就是一旦戴上,除非去到专门的设备科,否则无法取下这个手环。 闻迹看到宋清一正怒瞪着他,手指还故意抚过看不出丝毫缝隙的手环,笑道:“来不及了,这个取不下来的。” 宋清一这一次终于把手挣了回来,他看着左手手腕上的银色手环,又忍不住瞪了闻迹一眼。他是个左撇子,这个手环只会影响他做事的速度。 监控室里的翟秋看着笑得像朵烂柿花的闻迹,她对赵光衢说道:“我赌一张孟子墨的演唱会门票,老大今天不正常。” 赵光衢才不应翟秋这句话,他道:“我赌两张,刚才他是故意把监控环套在黑户左手上的。” 虽然宋清一只在观察室待了几个小时,但翟秋时时都在看着他,知道他做什么都喜欢先用左手,早就看出他是个左撇子。闻迹在执法局是出了名的眼尖心细,不可能看不出宋清一是个左撇子。 翟秋看赵光衢一眼,略带悲悯地说道:“这小黑户被老大盯上了。”《 》 4、第四章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宋清一竟然有种诡异的不爽感,而这种不爽全都来自于此时正走在前方的闻迹。 宋清一看了眼左手上的手环,再看一眼步履轻松的闻迹,觉得自己像狗——被溜了。 闻迹听见宋清一渐渐放缓的脚步声,转过头看他一眼,脸上竟带着一种诡异的宠溺感,吓得宋清一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走不动了?大街上人这么多,总不好要我背你吧?” 宋清一额边青筋暴起,他的感觉没错,现在这家伙对着他的表情动作,像极了自己逗弄欢欢时候的样子。 见宋清一依旧保持着黄金缄默原则,闻迹无奈地摸过后颈,笑道:“那你过来吧,我背你。” 宋清一睁圆了眼睛,立马后退,推拒道:“我能走,我们现在就走,你走快点!” 原本还在后面磨洋工的宋清一立马步履不停,向着青年公寓快步走去。 当然,现在已经不叫青年公寓了,而叫至品公寓楼,是市中心非常昂贵的精装公寓楼。 闻迹见宋清一被吓得直往前蹦,愈发觉得这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十分好玩。 等两人来到至品公寓楼五楼,宋清一才打开了门,欢欢就立即撒开小短腿绕着宋清一打转,良久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人。 闻迹对上欢欢圆滚滚的眼睛,笑道:“你好啊。” 宋清一原本还指望欢欢能有点狗性,保家园护主人,咬闻迹一口,却不想欢欢吐着舌头,呆了几秒后一个箭步跑到闻迹脚边又是蹭又是刨的。 宋清一看着欢欢觉得很心痛,随后自我安慰道,欢欢只是一只没有脑子的机械狗。 闻迹蹲下摸过欢欢的脑袋,通过欢欢的衬托,显得闻迹更是无比壮硕,宋清一觉得他解决自己只需要一拳。 闻迹抬头笑道:“你家狗还挺喜欢我的。” 宋清一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我家狗也挺喜欢粑粑的。” 闻迹抚摸欢欢的手一顿,宋清一有些心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涵养在面对闻迹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是只要能见他吃瘪宋清一就觉得很得劲。 他已经做了闻迹会骂人的准备,却不想他竟然说道:“你这不是有表情吗,多笑笑,我还以为你面瘫呢。” 宋清一顿时就被卸了力,闻迹就是一坨巨型棉花。 闻迹此时还站在宋清一家门口,大有没有接到邀请就不会进来的架势,宋清一却觉得他并没有那么礼貌。 “我今下午可是为你请了假的,不请我进来坐坐?” 宋清一立即摇头:“你说你都请假了,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不还是要见吗?” 闻迹也觉得很有道理:“你说的也对,那我就先休息了,业主委员会的事明天再说吧。” 宋清一这时想起自己是个黑户,在没有户籍的情况下也购置不了房产,现在的行为也可以称为非法入侵。 宋清一不情不愿地喊住闻迹:“外面天气热,不如你进来喝杯水再走。” 闻迹是真的很礼貌,听到这句话才笑眯眯地脱鞋走进这个仅只五十平的小公寓,笑道:“这多不好意思,你这有酒吗?” 宋清一没从闻迹脸上看出哪怕一厘的不好意思,他甚至还十分自觉地坐到房间里仅有的一张椅子上。 宋清一从角落的冰箱里摸出两瓶啤酒,板着脸丢给闻迹。 闻迹看一眼瓶身,是没见过的啤酒种类,上面还写着“保质期至2121年9月24日”。 闻迹挑眉低呼一声,浑身上下都是掩不住的一股痞气:“你这啤酒够带劲,过期一千多年了。” 宋清一眉头死死纠结在一起,他看着手中上个星期才买的啤酒,平静说道:“你别看我,我失忆了。” 闻迹没应,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只是一句权衡利弊之后的说辞。 不过闻迹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他“啪”一声打开啤酒仰头就喝,喝完还点评一句:“可以,过期一千多年也就是啤酒的味道。” 宋清一喝不下手里的酒了。 原本宋清一以为闻迹会在这里逼问他的来历,又或者等自己开口交代前因后果,却不想闻迹只是把手机丢给他:“密码是1127。” 四位数的密码,不用猜都知道这是个生日。 宋清一拿起手机,从反光的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青黑的眼圈。 宋清一不知道现在这个时空到底是一千年以后,还仅只是另外一个相似的平行时空。 如果是一千年后的话,宋清一必须得说这科技实在倒退得令人发指。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3121年,而在宋清一所来的2121年,人工智能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阶段,像欢欢这样的机械狗已经是非常普遍的人工智能产品,天空轨的出现缓解了地面交通的压力,新型材料的出现使得人们轻松就可以把楼房盖到一百层以上,足以应对七级以下的地震与海啸。 虽然手机的款式依旧还是直挺挺的一块砖,但宋清一从摄像头就看得出这台手机并没有虚拟投影的功能,是一个称得上是古董的智能手机。 闻迹见宋清一研究了半天的手机:“不会用?” 宋清一睨闻迹一眼,心道看不起谁呢,老古董。 宋清一麻溜地解锁手机,发现看得懂这个世界的文字后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是有很多细节处不一样,但是好在大体上的用法并没有变化。 找到浏览器,宋清一首先搜索了性别,点进了相关的百科里。 越往下看,宋清一越觉得后脊发凉,直到最后,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闻迹立即发现了不对,他先是观察着宋清一的表情,见他脸色越发苍白之后,起身来到他身边,只见屏幕里刚好在来到介绍abo性别的由来。 现在的3121年其实全称为新世纪3121年,旧的二十二世纪出现了大规模陨石雨,带来宇宙里的未知射线,土地和水流都被污染,人类即使逃到地下还是难以避免遭受辐射,整个地球顷刻间成为了废土。 后来活下来的人们将那一年称为新世纪元年。 人类在地下存活百年,最后在资源即将枯竭之际返回到地面。 经过一百年的时间,地面上存留的动植物学会了与射线和平共处,人类为了生存渐渐有了返祖倾向,最明显的就是重新长出来撕咬血肉的犬齿与逐渐兽性化的生理机制。 为了更好地延续生命,两性机制开始逐渐向着三性进化,开始出现了由信息素来划分的alpha、beta和omega三性,人类的生育能力大大提升,生育时间也逐步缩短。 其中alpha和omega是返祖最为彻底的两个性别,alpha可以使得其他两个性别受孕,但omega有着极强的生存和生育能力,加上每个月一次的结合热,在极短的时间内,人口的数量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而beta虽然也有完整的生殖系统,但其产生的信息素对ao不可响应,也就不会受到结合热的影响,在当时主要负责在废土之上重建文明,beta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与原始人类最为相似的存在。 因为射线的影响,很多保存下来的机器根本无法使用,人类一下就从人工智能时代退回农耕时代。 接下来的就是人类开始征服废土,创建王国与联邦,然后人类又开始内战等等一系列与旧世纪相差不多的历史,宋清一只扫了一眼标题没有细看。 宋清一注意到历史上很多王朝的覆灭与大的变革多与abo三性相关,他想到旧世纪两性问题直到二十二世纪都还没解决,那么新人类用这么三千多年解决三性问题也不为过。 闻迹紧盯着宋清一,见他脸上苍白逐渐褪去,最终长叹一声。 宋清一原本以为自己可能只是穿了一千年,但他其实可能穿了三千年,直接从旧世纪来到新世纪,也怪不得这里的科技出现了倒退,因为大部分的科技都拿去研究三性问题,没把科技点点到技术上。 不过这么一想也是,一千年的时间对于生物的进化来说只是极短的一瞬,如果不是陨石雨强行改变了生物进化的进程,那在和平的旧世纪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向着三性的方向进化。 宋清一神色复杂地看着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的闻迹,这家伙放在三千年前,妥妥就是负责外出打猎养家糊口的。 他试探着问道:“你是alpha?” 闻迹没应,笑道:“你猜?” 宋清一心想猜个屁猜,就这体型也就只能当个alpha,当个omega估计会把人吓得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宋清一横了闻迹一眼,接着往下看去,然后就看到了一系列非常专业但又非常难以启齿的专业名词,大多都是在描述ao两性的生理特征以及预防措施。 然后闻迹又看到宋清一原本多了几分血色的脸色顿时又变得十分难看,那是因为宋清一终于明白了当时药店广告卖的是什么东西,也明白了那个店员小姐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清一不着痕迹地往下瞄了闻迹一眼,脑中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店员说得那句“beta平日里是要辛苦一些”,然后他又想起了那个被拖到执法局的男人,神色复杂地问道:“我早上看到的那个人是个alpha吧。” 看那个人即使晕倒了还是那么长一条,看那体型也不会是个omega。 闻迹赞许地望着宋清一,宋清一却恶心得避开闻迹,他受够了闻迹这种看崽子一般欣慰的眼神。 “alpha一年有四次易感期,吃了药以后可以缓解易感期的不适。经过调查,这个alpha或许因为压力过大易感期提前,在街上忽然陷入暴走状态,暴动的信息素影响了很多街上的人,所以我们就出动去把他抓回来。” 闻迹省略了其中很多的过程,比如还有不少alpha受到影响也隐隐有暴走的趋势,还有不少beta当即上吐下泻,还有几个涉世不深的omega直接结合热提前。 但这些都是二队去善后的,他们一队主要负责把那个暴走的alpha敲晕带走。 宋清一上下打量闻迹,抱手问道:“你看看我,你再看看你自己,我觉得你们alpha可以一拳就打死我。” 因为闻迹身上有青苹果的味道,宋清一直接默认他就是alpha。 闻迹见宋清一抱着手,像个缩到窝里的小兔子,又警惕又乖巧,笑道:“没事,我们还负责处理omega的突发事件,omega陷入结合热以后无法动弹,那就轮到你可以一拳打死omega了。” 闻迹见宋清一还是满脸的不情不愿,装作无意般轻声提点道:“户籍……” 宋清一立马没辙:“明天几点报道?” 闻迹眼睛都弯成月牙:“九点,在那之前去吃点饭吧。”《 》 5、第五章 宋清一拍了拍欢欢的屁股,让它好好守家,他现在身无分文,腹中饥饿,也并没有什么不吃嗟来之食的傲气,所以灰溜溜地跟着闻迹出门吃饭。 闻迹站在门口等宋清一,他往门边看了一眼,手指轻轻抚上门边的一点凹痕,转头看着和欢欢依依不舍的宋清一,无奈道:“走吧,又不是不回来了,吃个饭而已。” 宋清一其实很少会有那种亲狗抱狗的矫情行为,他也并不想在闻迹面前表现出那么矫情的一面,可是他此时看着欢欢心中心绪万千,欢欢算得上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连。 世界更迭,岁月变迁,只有他们是古老而又全新的。 宋清一俯身亲了一下欢欢的脑袋,随后跟着闻迹下了楼。 坐在电梯里的时候,宋清一恍然大悟:“回家路上你不请我吃饭,是因为你要来看我住的地方。” 闻迹欣慰地看着宋清一:“很有潜力,反侦察能力不错。” 宋清一心道大意了,被闻迹这家伙摆了一道。 “咕”一声,宋清一捂着肚子。 闻迹闷笑一声,问他:“你喜欢吃什么?” 宋清一侧头仰视闻迹,电梯里暖黄的光打在闻迹的脸上,让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显得更加深沉,甚至多了几分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温柔。 宋清一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他回忆起百科上看到的东西,问道:“有什么东西是我‘记得’的吗?” 受到射线之后,不仅是人出现了返祖倾向,很多动植物都渐渐变异,而且此时已经跨越过了三千年,宋清一不知道以前自己常吃的食物已经变异成什么样子了。 闻迹轻笑一声:“那就我来定。” 闻迹随后又问道:“你的那只机械狗,是什么品种?” 宋清一心里一咯噔:“柯基。” 闻迹点点头:“原来叫柯基。现存的旧世纪资料很多都已经破损,那个品种的狗目前仅有留存下来的部分图片资料,我们官方档案里叫做短腿狗。” 闻迹见宋清一愣住,从初见起就一直淡淡的表情骤然崩塌,眉梢眼角都带着点茫然无措,但很快又恢复到此前那种油盐不进的样子。 闻迹原本想说,你要是难过可以说出来,宋清一却抢在他之前应了话。 “你放心,我不会带欢欢出门的,之后也不会对外透露我和beta的不同。” 闻迹即将脱口的话被他咽下,他点点头,没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异样的沉默,宋清一乖乖跟在闻迹身后,跟着他从大路走到小路,七转八扭之后,宋清一无奈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毕竟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闻迹闷笑,他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宋清一:“你不知道好吃的东西往往藏在最无人知晓的地方吗?” 宋清一忍了又忍,没忍住:“你是不是想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闻迹眼中闪过几分疑惑,随后笑道:“原来是这样。” 宋清一没懂闻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见一个拐弯之后,在巷子的深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布棚,有一个老人家正在摆摊,巷子深处传来了诱人的肉香味。 闻迹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宋清一没有跟上来,他愣愣望着这个小摊,眼中多了几分和刚才相似的茫然。 闻迹转回到宋清一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知道简陋了点,下次再请你吃大餐。” 宋清一摇摇头,却没说什么,跟着闻迹坐到了深巷窄店之中。 店主上了点年纪,早就听到了动静,却一直没能认出闻迹,直到他们走到面前,他才笑道:“是你小子啊。”随后店主又看到被闻迹挡了大半的宋清一,笑道,“新朋友?怎么就带来这里吃了呢。” 闻迹帮宋清一拉开椅子,宋清一看都不看,走到里面自己拉开椅子坐下。 闻迹也不恼,自己坐下了:“爷爷,老样子,两颗华龙蛋,两碗面,一瓶酒,再切点华龙肉。” 闻迹点菜的样子与宋清一当年蹿去吃大排档的样子并无不同,可是他的菜单却是极为陌生。 店主看着俩成年男人像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嘿嘿一笑,转身去准备吃的。 这店面极小,挤下三个男人便已经快要转不开身。 宋清一心里痒痒,忍了又忍,闻迹却早已从他淡然的脸上窥见好奇,将手机递给他。 宋清一低头看着手机,闻迹的手很宽厚,骨节分明,手机放在他的掌心里竟显得有几分小巧。 这一次宋清一没有故意拒绝闻迹的过于体贴的举动,他解开密码,找到浏览器,输入了“华龙”两个字。 “你其实知道我是左撇子吧。” 宋清一的眼睛正专注的落在收集屏幕上,用一种极轻极缓的声音说道,这声音极轻易就飘去,好似说话的人不是他。 闻迹没有回答,他手杵着头,眼神落在宋清一的眉梢,又从眉梢滑落到眼睛,最后落在他轻蹙的眉头。 他问道:“怎么了?” 宋清一将手机翻转过来,他指着一只差不多有两米高的鸡说道:“你们管这东西叫华龙?” 闻迹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宋清一属实震惊了。 闻迹当初生物学得不错,解释道:“华龙的骨骼结构和旧世纪地层里面挖出来的小型恐龙有相似之处,人类返回地面上之后选择了华龙进行驯养,现在已经实现大规模养殖。” 宋清一神色复杂地看着手机里七彩斑斓的两米大公鸡,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宋清一的这份震惊很快就被另一份震惊所取代——店主端着两个盆一样大的碗放到两人面前。 宋清一指着眼前的盆:“吃的完吗?” 这一次轮到闻迹眼中多了几分讶异:“我还怕不够吃。” 话音刚落,店主又拿出两个巴掌大的华龙蛋和一大碟已经切好的华龙肉,放在两人面前。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一时间心绪纷飞。 一个人想着这个人怎么这么能吃,另外一个人想着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养活。 但这个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宋清一“咕咕”响起的肚子在催促他快点吃东西。 宋清一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严重磨损的筷子,汤底奶白,散发出排骨汤的味道,但他知道,这汤的原料是一只两米的鸡。 闻迹没动筷,他看着宋清一小口小口啜饮着面汤,动作又轻又缓,看着秀气得很,像是哪家娇养出来的omega,哪里都香香软软的。 在三千年前从来没和香软这两个字有丁点关系的宋清一正在小口嗦面,他要是知道闻迹心里想什么,必定把手里的盆扣到他的脸上去。 宋清一胃口不小,正常男人的量,加上又饿了一早上,吃了半盆的面,剩下的那盘华龙肉和华龙蛋,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宋清一吃起饭来就没心思再管闻迹,等他向后仰去,摸了摸肚皮,咂了咂嘴,心想进化的本质果然是变得越来越好吃。 等他满足地打了一个小嗝,这才发现闻迹竟然还没动筷,正杵头带笑看着他。 宋清一原本满足的表情立马垮了,就算这是今天第三次见到闻迹拿这种莫名令人毛骨悚然的宠溺笑容望着他,他还是觉得恶寒。 但吃人嘴短,宋清一还是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一句:“谢谢,很好吃。” 闻迹垂眸,唇边有浅浅的笑意,他问宋清一:“你这就吃饱了?” 见宋清一点头,闻迹把宋清一的碗拿起来,连汤带面倒进自己碗里。 宋清一睁大了眼睛:“我吃过的。” 闻迹点头,一边夹起大把面条塞到嘴巴里:“不要浪费粮食。” 宋清一心头一梗,没好气道:“你也不怕感染幽门螺旋杆菌。” 闻迹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侧头问宋清一:“那你有吗?” 宋清一听他这话就知道现在的人们也在与幽门螺旋杆菌作斗争,没想到坚定地跨越三千年没变的竟然还有人类胃袋里的厌氧菌。 见宋清一不说话,闻迹闷笑一声,自顾应了一句:“我也没有。” 宋清一从小到大很少和人建立起亲密关系,也很少有和人共享什么东西的时刻,那些朋友、伴侣关系中共享一瓶水,抑或同吃一碗饭的情况,宋清一从没遇过。 今天的空气与太阳与昨天并无不同,可宋清一心中却仍旧避免不了空落落的。 现在变成了他静静看着闻迹吃饭。 闻迹握筷子的方法和宋清一是一样的。他大口吃着面条,喝着汤,却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这与宋清一仍是一样的。如果不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苹果味,宋清一只会觉得自己一时梦魇,为了逃避生活而幻想出一个相似而不同的世界。 就在这时,宋清一才触摸到了思想深处的核心。 他抗拒闻迹,其实是在抗拒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 “我吃饱了。” 宋清一望向闻迹,他把所有食物都吃完了,看样子也没有很勉强。 结账之后,老人家对闻迹摇摇摆手:“下次带着朋友再来。” 宋清一局促地站在闻迹身边,对老人家点头告辞。 闻迹早就发现了,宋清一磨得不算锋利的爪子,只对他伸出来。 闻迹带着宋清一原路返回,走过七拐八扭的各路小巷之后终于来到主路上,宋清一忍不住轻叹一口气:“也亏你找得到。” ao两性的嗅觉本来就如野兽一般敏锐,而且嗅觉也是军校里的一门必修课,这也是宋清一以后需要训练的项目。 闻迹笑着没应,心想让宋清一再轻松一天,等到进入正式训练还有得苦累的地方。 两人缓步路过一家书店时,宋清一只是多看了两眼,闻迹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书店问道:“想不想买两本百科全书看看?” 宋清一现在更肯定闻迹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左撇子的事情,他的观察力敏锐到令人感到害怕,却总装得一无所知,所有的事情都被他用轻松的笑容与一句“误打误撞”掩饰过去。 两人在书店里逛了一圈,闻迹挑了一本《世界百科全书》,宋清一挑了一本《第九洲现行刑法》。 他们晃悠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等回到至品公寓楼后,闻迹站在门口目送宋清一,他摆摆手:“你上去吧,我就不多叨扰了。” 宋清一轻声念一句:“原来你也知道你烦……” 随后他转身面向闻迹,抱着两本厚厚的书,用极其认真的态度对他轻轻鞠躬:“谢谢你今天请我吃的面,还有你买的书,以后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闻迹面上多了些许惊讶,有些意外会听到宋清一的感谢,他以为这只猫儿会一直对他伸出并无多少威胁的利爪。 闻迹目送宋清一回到公寓,站在楼下没走,直到他看见宋清一所住四楼临街的窗户发出了亮光。 宋清一回到公寓,抱着欢欢躺在那张陌生的实木床上,厚重的书籍摊开放在腹部,欢欢窝在他的臂弯里正发出浅浅的呼噜声,他才忽然意识到现在手中既没有手机也没有钟表,对时间失去了最基础的认知。 他低头看着肚皮缓缓起伏的欢欢,之前忘了和闻迹对一下时间,谁知道一觉睡了三千年,欢欢这表还准不准…… 宋清一忍不住捂住脸:“那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九点……”半晌后,他又补了一句,“这狗贼不是要和我谈非法占用民房的事情吗……” 欢欢适时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 6、第六章 闻迹向来是一个很守时的人,说好了九点到执法局,就绝对不会在八点五十九到。 所以当他九点钟到达一队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宋清一坐在赵光衢的位置上,披着毛巾,捧着热水,一副刚获救受害者的样子。 赵光衢不在办公室,闻迹只好逮住蹲在墙角玩手机的翟秋,指着宋清一问道:“怎么回事?” 宋清一早在闻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到来,但连抬眼都嫌麻烦。 翟秋的眼睛依旧落在手机屏幕上,小声说道:“人家一个黑户,没有钱没有手机,你说九点过来,他天才泛白就来到执法局了,愣是在局外蹲了两小时。” 闻迹一愣:“我没和赵光衢说去接一下新人吗?” 翟秋停下了手,转头凉凉地望向闻迹:“可是你没和小黑户说啊,赵光衢在公寓等不到人,还以为是畏罪潜逃了,一查定位,人早在执法局门口等着了。” 闻迹喉咙滚动,半晌才憋出一句:“别黑户黑户的叫,人叫宋清一。” 翟秋敷衍地点头,闻迹这才迈开步伐往宋清一那边走过去。 他知道宋清一明明知道自己到来,却赌气一般就是不抬头,装作听不见。 闻迹坐下,把手里的包子放在宋清一面前,开门见山:“对不起。” 宋清一这辈子是第一次见道歉的态度能这么理直气壮,他冷哼一声,把头往相反的方向转去,拒不看闻迹。 闻迹自顾道:“至品公寓到这差不多五公里,你走过来的?” 宋清一头扭得更偏,拒绝回答闻迹的任何问题。 眼看交流陷入了死地,闻迹轻叹一声,正要说什么,赵光衢推门而入。 “老大……” 赵光衢还没说完话,翟秋坐在转椅上,一脚就踹向赵光衢,他立即用手格挡,下意识迈开双脚沉住下盘,摆出防护的姿势。 翟秋一挤眼睛,示意赵光衢:你就不会看看气氛再说话? 赵光衢委委屈屈地收了姿势:我哪知道他们俩杠上了。 门口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的宋清一和闻迹之间沉默的气氛。 闻迹轻叹,用仅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放在桌上的包子递到宋清一手里。 赵光衢虽然离得远,但他还是闻到了闻迹的信息素。随后他望向翟秋,小声说道:“老大这样做是违规的吧。” 翟秋眼皮都懒得抬,也懒得看闻迹又做了什么:“老大违规的事情做得还少?” 宋清一愣愣捧着手中的包子,问到满鼻子的西瓜味,终于转头去看闻迹,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包子,低声说了一句:“草。” 随后他又怔愣着低喃一句:“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闻迹见他睁圆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问道:“你没看到关于信息素测评与应用的板块?” 见宋清一摇头,闻迹循循诱导:“那要不和我去训练场看一看?” 宋清一先是一愣,随后拿起包子小小地啃了两口,他只吃得出来这是肉馅的包子,但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肉类。 随后宋清一将包子放在桌上,毛巾解下来叠好,然后跟着闻迹往外走去。 路过赵光衢和翟秋两人时,闻迹停下,对宋清一介绍道:“这个是翟秋,beta,双a级别队员;这个是赵光衢,alpha,双a级别队员。” 赵光衢与翟秋两人因为昨天和宋清一见过,对他略一点头算作招呼,宋清一也略带局促对他们点点头:“你们好,我叫宋清一,昨天麻烦你们了。” 赵光衢与翟秋对视一眼,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小黑户没有昨天那么难应付了。 闻迹指着门外,说道:“那我们去训练场吧。” 训练场就在执法局的地下,是一个高五十米的战略级防护设施。 闻迹在前带路,宋清一走在最后,翟秋为不明所以的宋清一解释道:“我们执法局是第十一区执法总局,一级执法单位,执法级别仅次于理事会领导的直系军队,高于其余所有二级执法单位。” 宋清一并没有搞明白什么第九洲什么北辰市,重复了一遍刚才翟秋的话:“一级执法单位?” 翟秋先是看了走在最前的闻迹一眼,见他什么都没说,就解释道:“第九洲一共有三种执法级别,特级、一级和二级。特级指的是理事会领导的直系军队,拥有最高执法权,一般发生对外冲突和大规模袭击时才会启用。” “一级执法单位指的第九洲二十三个区的执法总局;二级执法单位则是每个区下属不同地域的执法局分局。” 宋清一听他们这个行政区划怎么乱七八糟的,国家之下直接就是区,区下面是域,他特别想问一句“省市呢?被吃了?” 但宋清一没说话。 走了一段距离,墙上贴着一副地图,翟秋指过去圈起粉色的一块:“这就是第九洲,我们在这里。” 宋清一看了看地图,这个地图看起来陌生又熟悉,但与以前的世界地图不一样的是,三千年的地图是五彩缤纷的,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国家,但现在,整个大陆之上,只有九块地方有颜色,其他的地方既没有国界线也没有颜色,灰蒙蒙的一片。 闻迹见宋清一看着地图灰色版块发呆,说道:“那些都是辐射残留区,不适合人类居住,现在全部都属于待开发区域。” 幸存下来的人类从地下返回地面,避开了高山深林,一代代抵抗住未知的辐射,最后返回到平原地带建立起人类基地,现存的九个洲就是这样演化而来的,其中第九洲占地五十五万平方公里,总人口三千五百万。 宋清一问翟秋:“请问刚才他说的双a级别队员,是什么意思?” 在场四个人,只有闻迹知道宋清一真实的身体情况,其他两个人没看到宋清一的检查报告,只当他是一个嗅觉特殊的beta。 翟秋虽然也不太相信昨天宋清一说他失忆的那番说辞,但见他缺乏常识到这个地步,也很是惊讶。 回答宋清一的人是闻迹:“双a指的不是性别,写在报告里用的是小写字母a,其中一个a代表基因等级,另一个a代表信息素抗性,最高等级为s,最低等级为f。” “基因等级,信息素抗性……” 这两个东西完全触及到了宋清一的知识盲区,在他的时空,的确听说过有公司已经开始进行临床的基因编辑实验,可以有效治疗某些疾病什么的,可是他们那时候完全没有所谓的基因等级。 闻迹看了翟秋一眼:“考考你功课。” 翟秋指着赵光衢:“老大,你怎么不考他?” 闻迹冷笑一声:“他能记得个锤子。” 赵光衢砸吧砸吧嘴,没反驳。 翟秋看一眼完全难以融入他们的宋清一,心下轻叹一声,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闻迹非要将这么个一问三不知的人放到执法局一大队里。 “在人类开始向着abo三性分化的过程中,伴随腺体出现的是信息素,信息素极大的增强了人类在艰难环境中活下来的可能性,让人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对于ao两性来说,信息素让他们能更好地捕猎和繁育。对于b而言,因为几乎不受信息素影响,可以更好地开展日常工作,天生信息素抗性达到b及以上才能报考军校。” “人类在长时间的辐射环境下,基因出现了突变和污染,由此出现了基因等级,a级为无污染基因,f级为极度污染基因,基因级别越高,一般身体素质也逐级增高。” 宋清一听翟秋像是讲科幻小说似的,实在难以理解什么信息素、基因等级,他小跑两步拽住闻迹的袖子,四个人都停下脚步。 “所以我这个……在这干嘛?” 中间被宋清一吞掉的词是“原始人类”。 翟秋和赵光衢也想问,昨天得知队里来新人以后表示震惊的其他队员也想问。 闻迹还想卖一会儿关子:“急什么,我们先到训练室。” 一号训练室是一队的专属训练室,里面还有两个人正在做对战模拟训练,其中面向他们的那个愣了一瞬,就被对面带着拳套的人迎面揍飞。 翟秋毫不客气地鼓掌。 闻迹挑眉:“可以,唐久难得赢一次。” 摔倒在地的叶泽明连忙爬起来,指着唐久说道:“不行,我刚才就是一不小心,重来重来!” 唐久摘下拳套:“输了就是输了,是你自己不注意,怪得了谁。” 闻迹笑眯眯地说道:“好了,输了的人去跑步吧,五十圈。” 叶泽明一点都不怕跑步,可就是不想输给唐久,赖着他又要再比一次,唐久恍若不闻,他走到闻迹面前,眼睛却看着宋清一:“队长?” 闻迹又一次介绍道:“这是唐久,beta,ba级队员;那边那个哭丧着脸的是叶泽明,alpha,ba级队员。” 宋清一看着眼前这个beta,和他差不多的身形,汗水沾湿了他的额发,因为大量运动,让他过于白皙的脸上透出几分浅粉,而小臂之上附着着薄而韧的肌肉。 这又是一个可以一拳打死自己的人,宋清一下了如此一个结论。 他对两人点头示意:“你们好,我叫宋清一。” 唐久却没有接他的话,秀气修长的手指拨过额发,虽然略有些气喘,但声音还是稳的:“队长,我听说他是我们的新队员,我觉得我们都需要一个解释。” 唐久从来都是这样直话直说,就是在执法队都得罪了不少人,他听说有人没有经过考试直接空降一队,又看到宋清一眼底一片青黑,身娇体弱的样子,愈发觉得心头隐隐压着一股怒火,即使对着闻迹说话也没有半分客气。 气氛顿时便有些凝滞。 唐久本来以为自己这句话会戳到宋清一的脊梁骨,却不想他也抱着手望向队长,还非常赞许地点头,好像也想要个解释。 唐久心头的怒火淡下去几分,疑惑冒上来不少。 这宋清一和他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 7、第七章 接受了太多信息的宋清一表示,脑子已经炸掉了。 他明明才是被质疑的人,却是抱着手看着闻迹,面上神情与唐久一般无二。 在场唯一一个不明所以的人就是叶明泽,他愣愣走上前,问道:“你们,在干啥啊……” 闻迹勾勾手指,让叶明泽过来。 叶明泽屁颠屁颠走过来,然后闻迹就指着宋清一对他说道:“对他进行信息素攻击。” 信息素是手足眼睛的延伸。 信息素可以长时间碎片化的残留于某处,这就是信息素标记,可以用来留作记号或者追踪敌人,在刑事案件里也可以作为判决时用以参考的有力证据。 信息素抗性等级为a且经受过长时间训练的人,可以在高浓度的信息素环境中保持心智,免得受到信息素影响之后失去行为能力或者陷入暴走状态。 叶泽明虽然刚刚才被揍飞,但他是个alpha,且信息素攻击性极强,他看宋清一这个一拳就能被揍飞的小身板,有些下不了手:“老大,你说人家才来,这样不太好吧……” 叶明泽还没说完,接收到闻迹眼神的叶泽明立即散发出信息素,看不见的信息素如刀刃一般往宋清一的后颈刺去。 一队全员的信息素抗性都为a级,只有叶泽明的信息素攻击性也为a级,释放信息素之后非常容易将别的alpha逼至狂暴状态,也可以压制信息素较弱的alpha和beta,叶泽明是执法局出了名的外勤好手。 宋清一却对此无知无觉,他看着忽然紧张起来的几个人,只觉得后颈上传来一点软软凉凉的感觉,引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宋清一抚上后颈,往后看了一眼,咕哝一声:“你们这个地下训练场空调挺足。” 除了闻迹,在场的人均是目瞪口呆。 宋清一再回头,见到几个人好似见鬼一样睁圆了眼,这一次吓得他直接汗毛竖起。 “你……你们看啥……” “你没有腺体。”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其余人先是看一眼宋清一,又看向叶泽明,最后看向在一旁抱手看戏的闻迹。 闻迹与宋清一对视一眼,解释道:“他天生腺体缺陷,能感知到信息素的同时对信息素极度不敏感,医生暂时给出的信息素抗性级别为s。” 宋清一心道这人可真能诓,但他没有出声反驳,默默接受了自己“腺体残缺beta”的身份。 唐久一直紧蹙的眉头松懈些许,但他还是摇头:“我知道这种体质的难得,但这并不是他能够直接跳过程序加入我们一队的理由。” 闻迹轻啧一声,但看起来并没有很不耐的样子:“难得才要先下手为强,被其他执法队知道了还不得过来和我们抢人,你们哪个不是一点点训练到如今这个样子的。” 几人都知道闻迹这话说得避重就轻,可看他态度实在坚决,便也不好再继续询问。 而身为话题中心的宋清一一直都是云里雾里的,听他们讲话完全就是在听哑谜,除了知道他们争论的中心是自己之外,压根没懂其他说得是什么。 他抱着手,无奈道:“你们好歹尊重一下当事人吧,有谁能和我解释一下现在什么情况吗?” 见没人说话,宋清一只好无奈地望向闻迹,闻迹却拍拍手,说了句狗都不乐意听的话。 “一队所有成员注意,现在开始晨练,所有人五十圈,我带着新人。” 所有人听着闻迹的话,上下打量宋清一一眼,虽然他穿得严严实实的,但是从领口露出来的一点细白的锁骨就看得出来他身体虚得很。 “新人,十圈吧。” 宋清一睁圆了眼,指着与橡胶跑道类似的训练场地面:“这一圈有多少米?” 翟秋报出了一个精准的数字:“跑道一千米,高度五十米,中间有场地可以做广阔地形模拟战,如果要做障碍训练,请移步隔壁三号训练场。” 宋清一的脸绿了。 闻迹要他跑一万米,他一年加在一起能不能走一万米都是个问题。 闻迹令下,纵使唐久还有话想说,却也不得已咽回腹中。 其余四人站在起跑线上,由赵光衢喊道:“开始!” 四个人一同跃出起跑线,翟秋看着是身形最娇小的,平时说话做事也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可她此时将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辫,并没有落后于其他人,一直隐隐保持超出一个身位,不带大喘气,也不带减速的。 翟秋的长跑耐力极佳,这弥补了她爆发力的不足,在数次城市追逐战中有着良好的表现,然而此时宋清一更多的心思都落在了即将到来的一万米上,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就在宋清一愣眼看着的时候,他们四人已经跑出了半圈左右,如此看来,五十圈并不是闻迹说的玩笑话。 见宋清一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闻迹提醒道:“他们已经快跑完一圈了。” 宋清一喃喃道:“我觉得不对。” 闻迹轻哼一声:“哪里不对?” 才过了还没有两分钟,四人就已经从他们身侧跑过,带起的风拂起了宋清一的额发,唐久往回看了一眼,似乎还在评判宋清一这个人,但很快又收回目光,一心往前跑去。 在场只有闻迹听到了宋清一的声音,他说:“应该是你们回到以前,随随便便就能走上人生巅峰,而不是让我在这里跑一万米。” 闻迹失笑,随后将食指搭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闻迹握住宋清一的手,带着他小步往前跑去,宋清一挣脱不开闻迹,无奈只能跟上他的脚步。 闻迹已经体贴地放缓了脚步,可是宋清一才没出去几百米就开始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反观闻迹,别说喘气,就连呼吸都没急促上哪怕半分。 他们才跑出去四分之一,其他四个人第二圈已经跑完了。 闻迹对他们摆摆手,笑道:“加油,我有在计数哦。” 能够闻到信息素的两个alpha已经感知到了遍布整个训练场的烟草味,虽然淡得如同只是从鼻尖掠过的灰尘气味,但却还是逃不过他们的嗅觉。 闻迹向来擅长一心多用。 整个执法局都有名的话痨叶泽明,他耐着性子跑了三圈才小声说道:“刚才那一下我真挺狠的,就算那个新人没有腺体,beta也应该因此出现不良反应了吧……” 其余三人沉默不语,他们看向此时跑个步软得像个面条的宋清一,觉得比起信息素,跑步更能先让他出现不良反应。 又跑出去好几步,叶泽明又说:“高浓度的信息素在触及他的时候逸散了,按理来说感知信息素的器官不仅仅只有鼻腔和腺体,皮肤、眼睛粘膜、口腔粘膜等都可以感知信息素……” 多年的训练使得他们听到这话的时候脚步仍旧没有停下,却都齐刷刷地看向叶泽明。 叶明泽有点不信邪,等他们又一次路过宋清一的时候,他又一次释放出信息素,翟秋和唐久默默跑远了几步。 在叶泽明有动作的瞬间,闻迹就察觉到了,但他没有阻止向着宋清一压来的高浓度信息素。 宋清一这时才艰难地跑出去半圈,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黑晕,头也快抬不起来,他忽然感觉身后飘来一阵淡淡的橘子香,轻轻柔柔的推在他的后背。 这时宋清一已经累得满身大汗,这一阵柔风带来的凉意让他的精神也随之清爽不少。 宋清一抬头就见自己又一次被他们超过了。 他们已经跑了四圈,宋清一跑了半圈。 然而他们才没跑出去多远,宋清一就看到那个叫做叶泽明的跑着忽然踉跄一下,看着像是不小心绊到了。 四人才跑出去不远,翟秋说道:“不用再试探了,叶泽明说得没错,老大也发出了警告。” 差点摔跤的叶明泽立马附议:“之后直接问老大吧,老大再来几次我这门牙就快没了。” 翟秋冷笑:“怕什么,许子鸣今天当班,可以帮你装回去。” 叶泽明当即不说话了。 他们所有的话闻迹都听在耳里,他握着宋清一的手还没有放开,但现在几乎已经是他在拖着宋清一往前爬。 “你这体力不行啊。” 宋清一听闻迹还在笑,喘着粗气应道:“我……我是文职……” 闻迹摇头:“我们队没有文职。” “我……我申请……去有文职的……” 闻迹继续摇头:“现在执法局文职已经饱和了,你只能在我们一队。” 闻迹把宋清一想说的话全部堵死,现在宋清一已经不知道眼前不时出现的黑晕到底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闻迹的话。 等用宋清一跑完一圈,他的耳朵已经开始有些耳鸣。 闻迹只知道他难受得不行,却错估了宋清一身体的孱弱。 “你很特殊,目前只能在我们一队。” 宋清一耳边轰鸣,只听到了“一队”两个字。 豆大的汗水从他额边滚落,流进眼睛里,又辣又痛。 宋清一觉得喉咙好像被人掐住了,他反握住闻迹的手,下一秒膝盖一软就向下跪去,再然后就是陷入一片黑沉。 “宋清一?” …… “你这也太乱来了,我之前只是给他进行了一下基础检查,按照规定你本来应该先把人送到我这里体检,确认无误之后才能入职。” “所以现在他是什么情况?” “我刚检查了他的肌肉,长时间没有运动退化不少,身体机能也差得很,我都不明白他是怎么能被你拉着跑了千来米才晕的。” 宋清一没有睁开眼睛,他抬不起手脚,只觉得酸胀难受得厉害。 原本响在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住,宋清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闻迹站在他的床边正望着他,刚才所有窸窣的声音都好似幻觉。 “咕~” 被饿醒的宋清一用胃部回应了闻迹的目光。 闻迹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清一的肚子先叫了。《 》 8、第八章 宋清一从六队的医务室醒过来时,晚霞都已经将天边晕染开来,渗出似绿似黄的霞光。 原本闻迹还给宋清一准备了一个入队仪式,哪能想到他弱到跑个步都能晕倒一下午。 宋清一才醒来时许子鸣又给他检查了体温和心跳,留下一句:“肌肉过劳,估计会瘸个几天,休息好之后慢慢增加运动量就行。” 宋清一一边听着许子鸣程式化的叮嘱,一边撑着手臂想要起身,手臂和大腿却都因极度的酸胀而颤抖,花了好大功夫才坐起身来。 许子鸣说这话的时候略一推眼镜,不住地瞅闻迹。 闻迹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指着许子鸣给宋清一介绍道:“这是医疗队的医疗师,主要的研究方向是信息素的应用与开发,也负责管理队员的健康问题。” 许子鸣轻轻点头,转头用稍微柔和一点的语气对宋清一说:“那你注意休息,换班时间到了,我就先走了。” 宋清一点头:“谢谢医生。”他抬眼看着这个细眉薄唇的秀气医生,没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味道,想来应该是个beta。 说完,许子鸣横了闻迹一眼转身就走,那叫一个潇洒帅气。 说下班就下班,宋清一看向许子鸣的眼神忽然就多了几分崇敬与羡慕。 闻迹坐在病床边,双腿交替,手掌轻轻杵在颌下,笑眼看着宋清一:“怎么样,还想睡吗?” 宋清一的脸一下就垮了,憧憬的眼神全数消失,转头望向闻迹:“拜你所赐,我不想睡也不想动。” 闻迹啧啧摇头:“你这体力不行啊,回头我给你定个体能训练表。” 闻迹猜到宋清一的眼神就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在骂骂咧咧,抢先说道:“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宋清一躺在床上定定看着闻迹,好半晌他垂眉轻叹:“我可提前和你说好了,我没钱。” 执法局位于第十一区的中心地带,两面临街,只为保证每次接到预感电话以后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因此即使在高楼林立的都市之中,霞光仍旧可以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户落到执法局二楼的医务室内。 晚霞的光是柔和而晦涩的,落在宋清一身上显得他渺小而脆弱,他仿佛陷入了漫长的岁月长河,一时间难以自救。 宋清一转头看着窗外从未见过的霞光,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一部旧二十一世纪的老电影,主角漫游过时间长河,转眼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他比主角还要惨一点,他与世界的联系只剩下了蠢蠢的欢欢。 闻迹不想逼问宋清一真实的来历,是不愿说也好,是真的忘了也罢,既然此时已经归属于执法局,那往前走就一定能遇到答案。 宋清一没看到此时闻迹的眼神,他正望着窗外颜色诡谲的晚霞。 城市的尽头依旧还是城市,如极光一般的黄绿色霞光层层叠叠晕染在云朵之上,有如站在极北之地的极夜,又如站在末世的天际之下。 闻迹向宋清一伸出了手,好像下一个瞬间他就会在失控的时间中遁走。 然而闻迹才略一抬手,宋清一便警剔回头,如一只随时都陷在危险中的兔子,敏锐地向后一避,却不想他不仅只是手脚的肌肉酸胀,腹部也如撕裂般酸痛。 只听宋清一一声低呼,摇摇晃晃就要往下倒去,他抬手想攥住什么,却连收紧手掌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不是闻迹揽住了宋清一的脖颈,那他这下已经跌落在地。 “队长,他们叫我来问问小黑……” 翟秋推开医务室的门之前曾设想过几个场景,但并没有任何一个是现在这个样子——闻迹托着宋清一的后脑,宋清一仰头蹙眉望着闻迹,两人之间只差一个苹果的距离。 这场景翟秋只在晚上十点的电视剧里见过。 “醒了吗……” 翟秋喃喃说完了话,随后对上了闻迹异常柔和的眉眼。 翟秋上一次见到闻迹这表情还是在审讯室里,那一次的审讯对象是一个金额超过千万的违法药品走私犯。 “叶泽明那笨蛋饿了,我们就先去吃饭。” 翟秋毫无心理压力地把锅甩到叶泽明身上,把门狠狠一砸,脚步声渐远了。 宋清一额边青筋暴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谢谢你哦。” 毫无感激之意的一句道谢。 闻迹闷笑一声,宋清一这人无论是动作还是语言都让他觉得感觉到有趣,他像得了新玩具的孩童,总是忍不住逗弄上一番才罢休。 此时闻迹的手正抚在宋清一的后颈上,他食指轻轻滑动过那片细嫩的肌肤,激得宋清一浑身轻颤。 还不等宋清一开口骂人,闻迹的手便向下滑到肩膀,扶着他靠回床头。 宋清一眉头轻颤,沉声说道:“你不用试探,我没有abo的那个腺体。” 闻迹眼睛一弯,并未否认此前颇为暧昧的动作是为了试探:“ao自不用说,即使是无法感知到信息素的beta,腺体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极为隐秘而禁忌的存在,以后记得不能随便让人摸到你的后颈。” 西瓜的味道在宋清一鼻间萦绕不散,他艰难抬手抚住刚才闻迹的食指轻蹭过的地方,那里大约是第六节颈椎,平滑一片,只是偶尔加班时间过长会酸胀难忍。而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这个地方却存在着构筑亲密关系的器官。 信息素对于宋清一而言,其存在与香水和空气清新剂并无区别,而现在的人们却会被这种缥缈的气味吸引,陷入难以用意志来控制的本能之中,这是他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想象的。 宋清一喃喃问道:“人类为什么要像标记所有物一样标记别的人类?如果是为了生存,那么无标记行为不是才能更多的繁育后代吗?” 宋清一对这个世界感到太过陌生,他像一块海绵一样吸纳着周围所能接触到的一切,迫不及待地想要追溯一切陌生结果的由来。 闻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生物虽然学得不错,但也仅只是用来应付考试,所以他说:“或许不是我们选择了进化,而是进化选择了我们。” 宋清一静静看着闻迹,今天是认识闻迹的第二天,依旧没有剥下他的面具。宋清一换了一个话题:“我饿了。” 宋清一刚下床的时候拒绝了闻迹好意的搀扶,并直言“我也不至于虚弱到这个程度”。 当他脚下一软差点摔个狗吃屎,又一次被闻迹揽在怀里之后,宋清一收回了刚才的发言。 虽然尊严很重要,但宋清一觉得门牙也很重要,所以当他半个身子都倚靠在闻迹身上才能勉强走路时,除了红成一片的耳根,从他脸上并找不到多少羞赧神色。 闻迹搀着宋清一走到楼梯前间,宋清一站定,木着脸问道:“这么大个执法局没有电梯?” 闻迹脚步一顿,带着宋清一往回走:“可以坐啊,只是现在刚好是下班高峰期,你确定你要坐电梯?” 宋清一的手此时正扒在闻迹的身上,不然他一定要捂住脸,闻迹这家伙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走楼梯挺好的,当做复健,锻炼身体。” 但就是闻迹都没有想到,两人才走进楼梯间就听到了翟秋的声音。 “以前只听过老大去色诱过任务对象,这次直接改吃窝边草了。” “别吧,应该是在探小黑户的底吧。” 宋清一听出来,这应该是叶泽明的声音。 “啧。” 毫无疑问是唐久。 “你们也别想太多,或许是意外呢。” 毫无疑问是赵光衢。 翟秋冷笑一声,刺了赵光衢一句:“下次你卧底的时候,建议啵嘴套情报。” 宋清一和闻迹两个人对视一眼,他们俩什么时候啵嘴了? 闻迹咳咳一声,宋清一顿时闻到了一阵夏日西瓜的清爽甜味,随后楼梯间的声音戛然而止,闻迹扶着宋清一轻咳一声:“走吧。” 宋清一不是很想走,他不想下楼面对一队队员异样震惊的目光,但此时闻迹几乎是把他半搂半拽着往楼下带,宋清一手脚都软绵绵的,拧不过他。 然而下楼以后他却没有看到一队的人,仿佛刚才听到的对话都是幻觉。 闻迹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舌尖轻轻蹭过犬齿,笑道:“溜得倒挺快。” 宋清一侧目看着闻迹,恰巧看见闻迹蹭犬齿的舌尖,心道可不得跑快点,他现在看着就像只要把人咽喉咬碎的大灰狼。 “今天晚上本来要给你办一个欢迎会的。”闻迹搭在宋清一腰间的手轻轻用力,“没想到你先倒下了。” 宋清一闷哼一声,他腰间的软肉本来就怕痒,因为剧烈运动肌肉还紧绷酸胀,被这么一弄,脚下一软,只能无力地拽住闻迹。 他死死咬着牙关,狠声道:“你这是职场性-骚扰。” 闻迹闷笑,宋清一半身都贴着闻迹,轻易就能感受到他胸腔中传来的细微震动。闻迹略一低头,嘴唇就近乎贴在宋清一额边。 他轻声说:“在自愿的情况下互相有肢体接触且未残留信息素的情况下,不构成职场性-骚扰。” 宋清一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这什么破法律,无法保留信息素的beta活该被职场欺压?” 闻迹略一挑眉,他没想到宋清一会自觉把自己带入beta的身份里:“只要代谢之前检查出来就可以,肌肤残留信息素也可以用作证据。” 宋清一闻言,用尽所有力气死死扭住闻迹侧腰,他本以为闻迹再怎么着也会痛呼一声,却不想入手的肌肉又韧又硬,闻迹丁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那眼睛又深又沉,宋清一连忙松了手。 他怕再扭下去,先断的是自己的脖子。 “撒完气了?那我们走吧。” 宋清一:“我没见过你这么油盐不进的臭流氓。” “臭流氓”闻迹用行为展现他对这句话的反应——他又掐了宋清一的腰。 宋清一闷哼一声,脚下一软,从背后来看,近乎是主动的投怀送抱。 闻迹拥住宋清一,略一侧头,故意向后望去,略一挑眉,满目都是兴味。 执法局一楼有个警卫室,此前正在八卦的四人组正躲在里面。 门卫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往外看的四人,叹道:“至于这么躲躲藏藏的吗,我们警卫室本来就不大,你们还有俩alpha,后勤小队都已经下班了,我们这没有中和剂了……” 翟秋摆摆手:“一会儿你打开窗户吹吹风就行。” 翟秋话还没说话,在这蹲守的四个人默契地倒吸一口凉气。 从他们的视野望过去,闻迹将宋清一揽在怀里,两个人不时还交头接耳两句,看着无端暧昧也就罢了,两人走出去才没几步,宋清一脚下一软就跌在了闻迹怀里。 翟秋啧啧摇头:“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要不是小黑户是个beta,我都以为这是事后。” 叶泽明补上一句:“就因为是beta,所以才更难适应,对吧……” 赵光衢视力极佳,他不确定地说道:“我好像看到老大捏了小黑户的腰……” 警卫室满室阒寂。 警卫室看着眼前几人顿时陷入了一阵怀疑,他们真的是第十一区最为精锐的执法队一队队员吗? …… 宋清一顶着路上众人奇怪的目光,又和闻迹去吃了满满一碗华龙肉面,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去。 闻迹把宋清一送回家时,差不多晚上九点多。 这一次闻迹没进屋,只是在门口摸了摸欢欢,随后准备告辞。 临走前,闻迹挡住宋清一准备砸上的门,眼睛眯成弦月:“这是我之前用过的手机,虽然有些旧了,但还是能用,里面存了我的号码。” 宋清一正用力关门的手一顿,他接过闻迹的手机,小声道谢:“谢谢你,以后一并还你。” 闻迹又说:“那明早八点半,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还不等宋清一拒绝,闻迹抬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宋清一愣了两秒,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哪还有闻迹的影子。 他连忙跑到窗户边,才一低头,走到路边的闻迹恰好抬头,对他笑着遥遥摆手。 宋清一心中顿时一阵恶寒,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想起了以前流行过的那些爱情泡沫剧,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可算是知道了,和闻迹在一起时间久了,会变得不正常。 等宋清一洗漱完抱着欢欢躺在床上时一点睡意都没有。他侧目看着书架上两个三千年前的啤酒易拉罐,轻叹一句:“对了,你也在这啊……” 宋清一睁着眼毫无睡意。 自从睡眠舱在他的生活里消失,也就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两天里,他唯一睡得黑沉的,只有因为跑步而昏迷的那几个小时。 他在迷迷糊糊中好像闻到了西瓜的味道,但是他并不确定能睡着是因为过度劳累,还是那清甜的味道。 欢欢已经开始打鼾,宋清一听着震耳的鼾声,抱着它打开了手机,点开了网页百科。 八个小时后,又是新的一天。《 》 9、第九章 早上八点半,宋清一顶着黑眼圈醒过来,只觉得呼吸略有些困难。 他略一低头,欢欢趴在胸口,见他醒来,一张狗脸凑近,口水糊了他一脸。 经过一晚上并不算好的休息,宋清一全身的肌肉更是紧绷僵硬,他连用手撑着起床都做不到,只能侧身蛄蛹着翻身落地。 他还没能从床上爬起来,门外就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宋清一捂住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酸痛,他甚至不想从地上爬起来,想直接滚到门边去。 闻迹提着包子牛奶在家门口等了有一会儿,宋清一才开了门。 宋清一靠在门边,握着门把的手轻轻颤抖,眼底的青黑更深,略微喘着气,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闻迹咂咂嘴:“你是,昨晚去蹦迪了吗……” 宋清一睨闻迹一眼,松开门把手,转身进了巴掌大的浴室。 闻迹评价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房间里依旧还是只有一张椅子,闻迹见宋清一的浴室没有关门,自顾坐下后就开始喝牛奶吃包子。 宋清一没有关浴室门,他听到了闻迹的话,但懒得搭理他。要不是昨天魔鬼般的体能训练,他自然不可能连床都起不来。 等宋清一从浴室出来,闻迹已经吃好了早餐,正在翻放在桌上的《百科全书》。见宋清一出来,他手指抚过书上的黑色笔记:“挺认真的。” 宋清一没理他,走到床边拿起皱巴巴的外套往身上披。 自从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一套正装,所以宋清一不得已现继续穿着一晚未脱、皱巴巴的衬衣,走到闻迹面前:“走吧。” 闻迹自然而然地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帮他将褶皱扯平:“你这衣服都穿了两天了,也不换换。” 宋清一难得没有躲开闻迹,只是一双黑沉的眼睛里满是死气:“没钱。” 十分正当且不容人反驳的理由。 闻迹略一抿唇:“我的衣服太大了你也穿不了,不过局里有统一的制服,平时上班记得要穿制服。” 此时闻迹穿着一件灰色短袖,外套一件黑色衬衣,穿着黑色的工装裤和军靴,简单而朴素,主要是闻迹这个身材太过惹眼,只要把身上的肌肉秀出来,披块破布都好看。 宋清一冷哼一声,使劲戳了戳闻迹的肩胛骨。 “你这叫制服?” 闻迹起身,把包子牛奶往宋清一手里一塞:“现在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宋清一手里的包子还热,他也懒得问这是什么馅的,十之八九又是不认识的动物。 从公寓出来后,宋清一第一眼就看到了如钢铁巨兽一般停在路边的黑色吉普,吉普车身被擦得锃亮,车型拉风炫酷,沦落锐利如刀,反射出银色的光,有种复古与科技强烈碰撞之后的撕裂美感。 宋清一心中啧啧发叹,这吉普看起来很有闻迹的风格。 “傻站着干嘛,再不走迟到了。” 闻迹站在马路边望着宋清一,宋清一站在吉普前看着闻迹。 闻迹瞥一眼大吉普,招手让宋清一往前几步。 宋清一走过去才看到一辆巨迷你的两座四轮车被黑色大吉普拦住,长得圆头圆脑,怪可爱的,配色还是十分梦幻的马卡龙粉。 身高超过两米的闻迹拍了拍圆头圆脑的粉迷你:“走吧。” 宋清一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闻迹见过他脸上表情最为生动的一次。 宋清一指着眼前这个粉迷你,又看看后面的大吉普:“你,你坐的进去吗?!” 闻迹打开车门,轻松就坐进了车里,就是头距离车顶不过十公分的距离,一个颠簸可能就要撞到脑袋。 “别愣着了,上车吧。” 宋清一同手同脚地上了车,车里的空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小,脚也能够伸展开,只是由于车太过于迷你,行在路上的时候,宋清一总有种自己坐在卡丁车里贴地而行的错觉。 因为对闻迹的座驾感到太过震惊,因此宋清一坐进一队办公室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口未动的包子和牛奶。 如果没有接到预感电话,一队一直都是九点半开始体能训练。 翟秋正因为昨天和其他人八卦了几句,大早上就接到闻迹的消息,说是要把这个月的报告整理了交给他。 对于闻迹这种明目张胆的报复行为,翟秋也……没有办法,只得加班赶报告。 现在整个办公室只有正在整理文书的翟秋和还在持续震惊的宋清一。 粉迷你对宋清一造成的心灵冲击并不亚于旧人类灭绝,他脑子里粉迷你和大吉普还在不断地旋转,听到翟秋的脚步声渐近,愣愣抬头,满目茫然。 翟秋不知道宋清一今早受到了三观上的打击,还以为是闻迹又欺负他了,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恻隐之心。她也有过新人的时候,知道闻迹这人有多恶劣,便拿了点常备的零食放到宋清一面前。 “你的办公桌暂时还没申请下来,你就先坐队长的位置。包子牛奶冷了你可以去茶水间热一下,不然吃下去不舒服。” 宋清一一时间也没有转换过来,毕竟眼前这姑娘前天还冷眼审讯自己,昨天还往外散播自己和那个狗东西的八卦,但是宋清一还是对她略一点头,略一抿唇:“谢谢关心,习惯了。” 翟秋这是第一次从宋清一的脸上看到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他眼底一片青黑,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并没有休息好,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没睡醒的劲儿。 闻迹推门而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堪称美好的一幕。 他轻咳一声,手里抱着新的制服和联络设备走到宋清一面前,见他还端着早饭,疑惑道:“怎么,我开小道尔就这么让你震惊吗?” 翟秋站在一边觉得自己略有些多余,正准备脚底抹油,闻迹略一侧脸笑望向她:“报告书,今天之前给我。” 翟秋后背一阵发凉,她一万次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议论闻迹和小黑户的事情,不情不愿地应道:“知道了,队长。” 翟秋一走开,闻迹就把制服扔到宋清一身上:“你试试,大小应该正合适。每个人的智能分析眼镜都是特制的,昨天许医生刚采到数据,具体实物还得等几天。” 宋清一拿起制服的手略一顿住,他实在不想问闻迹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尺码的。 闻迹已经换上了黑色的制服,越发显得他宽肩窄腰、气势凌厉。他扯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杵着下颌不打自招:“我还没神到摸了两把就知道你的尺码,是你昏迷的时候许医生大致测的。” 宋清一觉得这话还不如不说,他抬头越过正笑得没心没肺的闻迹,看到翟秋把头压得更低,明显是已经听到了闻迹的话。 “我……” 宋清一话还没说完,办公室内线忽然响起。 翟秋接起电话,三秒之后她已经站在了办公室门口,宋清一抱着制服不知所措。 翟秋原本慵懒中带着几分不忿的神情尽数消失,轻蹙的眉头之间满是肃穆。 翟秋看一眼宋清一,问闻迹:“小黑……怎么办?” 闻迹打开无线耳机,逐条下命令:“j区域千盛商贸大厦九楼有omega突然结合热,抑制环失效,巡查队现在已经疏散驱赶大部分群众,目前已知有三个alpha可能陷入了信息素风暴。叶明泽、唐久、赵光衢,你们三人和二队一起前往现场控制住alpha,剩下随我往现场控制omega。” 宋清一还弄明白情况,闻迹冲过去将他向外拉去,边走边说:“这次是omega信息素紊乱,你去现场旁观,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帮助二队和现场的工作人员。” 前后就这么三分钟的时间,八辆吉普车呼啸着从执法局里狂奔上路,路上的车辆一见到是执法队的车,纷纷避让。 闻迹开车,翟秋正在佩戴防护眼镜和过滤口罩。她见宋清一满目呆滞,低头看地图显示到达j区还有六分钟,便抽空解释道:“高浓度的信息素会使beta产生负面的生理反应,信息素攻击性越高的越让人难以靠近,今天这个omega的信息素广度目前推测为三十米,就算我们的信息素抗性达到a级,不靠设备很难坚持超过五分钟。” 翟秋没那么多时间解释给宋清一听,但恶补了两天性别常识的宋清一大概知道翟秋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信息素具有一定物质的特性,却难以用物质来推断它确切的情况。 自翟秋加入一队至今已有两年,遇到的突发情况不在少数,有些时候装备难以完全抵挡信息素的侵扰,因此为了保护群众安全,他们的行动一般都被控制在五分钟之内,尽快解决事件,减少伤害。 到达千盛贸易大楼之时,整栋大楼都被封锁了,不少救护车和巡逻车停在楼下,宋清一透过车窗,看到不少人正在不停地呕吐,有些还倒在地上抽搐。 还有些人眼睛发红,大喘着气,像是丧尸片里受到感染马上就要变异的人类,他们攥紧了拳头,好像下一秒就要挥拳而出。 不少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正在疏散群众,出现不良反应的人按照性别被分散向不同的三个方向的救护车。 宋清一注意到穿着白色生化服的医生正在给暂时还没有失控的alpha和omega打抑制剂,至于beta则被控制在一旁注射中和剂。 现在这场面之混乱,丝毫不亚于恐怖袭击。 宋清一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查看过很多资料,但从未想过信息素失控竟然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 宋清一看到不少穿着黑色防护服、背着大罐中和剂和氧气瓶的二队人员正冲向大厦,跑在最前面的是同样带着面具的一队成员,但他们身上装备要轻便得多,也没有用于换气的氧气瓶。 装备的轻便就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就快速得多,二队的人才进入大厦,一队的三人就已经看不见踪迹了。 闻迹和翟秋下车,宋清一注意到只有翟秋带了眼罩,闻迹则没有。 “你在这里帮着稳定现场,我们上去。” 闻迹话音刚落,几乎眨眼间他们俩就冲进了大楼,他们的爆发力和持久力宋清一昨天已经见识过了,只是没想到日复一日的训练竟然是为了这能够快速行动的五分钟。 宋清一临时入队,他的装备暂时还没有齐全,除了制服以外一无所有。 他甫一下车,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火锅味。 宋清一跑到救护车面前,对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疗人员说道:“我是执法队一队实习队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医疗人员本想让他不要添乱,但见到宋清一没带面具也没任何难受的表现,就指着不远处满脸通红的omega说道:“你会打针吗?这里人手不够,你帮着给那些症状不重的omega打抑制剂。” 宋清一其实不会打针,但是今天学会了。 十分钟后,翟秋抱着陷入深度昏迷、带着抑制环的omega出现在千盛贸易大楼门口,此时群众已经被全部疏散开,一些症状较重的人也已经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不少症状较轻的都由抽调来的巡防队送回家里。 陷入昏迷的omega并不是很安分,不时还要挣扎两下,两个二队人员一直跟着翟秋喷洒中和剂,宋清一连忙帮着开了后车厢——他记得上次那个alpha就是从后备箱里拖出来的。 执法局的吉普是特制的,后面的空间可以横躺下一个人,里面塞满了填充物,以免被控制住的人员中途醒来伤到自己。 等翟秋把满身都带着火锅味的omega塞到后备箱里,她通过无线耳机传达自己已经控制住omega的消息。 过了差不多三分钟,从千盛商贸大厦里面又拖出来四个陷入昏迷的alpha和一个吐到脱水的beta。 宋清一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一个omega陷入结合热,需要开动八辆车。 四人还没走近,宋清一注意到唐久捂着胳膊,看样子应该是受伤了。 等四个alpha被关进车里,剩下的beta被救护车载着往医院去,这一次的信息素风暴暂时告一段落。 回去的时候还是闻迹开车,他神色如常,好像今早这场骚乱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反观翟秋,她脸色有些苍白,靠在车椅上闭眼沉默良久,状态稍有些不佳。 闻迹从后视镜里看到宋清一正通过观察窗看后备箱里正不停翻滚的omega,打趣道:“第一次任务,感觉怎么样?” 宋清一觉得不怎么样,甚至对未来的职业生涯充满了怀疑和恐惧。《 》 10、第十章 车队驶入执法局地下办公区,接到消息的后勤部队早已全副武装地等在那里,等执法队车辆停住打开后备箱,中和剂铺天盖地便洒向车里。 后勤队先是把陷入昏迷的omega通过特殊通道抬入执法局,然后再在执法队队员的协助下将剩下的四个alpha分别送入监察室。 宋清一坐在车上看着后勤队将昏迷的五人头条不紊地抬入执法局内,问道:“执法局为什么会收押陷入结合热或者易感期的人,送去医院不是应该更好一点。” 闻迹把车停好,一边应到:“十一区医院都比较分散,而且医院每天人流量很大,送入医院治疗有可能会引起更严重的群体信息素紊乱反应,因此每个执法局都会设立监察室,用以收押暂时陷入混乱的人群。” 宋清一想到执法局还有一个医疗队,应该也是为了后续能够控制治疗这些因信息素而陷入混乱的人群。 下车后,宋清一嗅到了空气中混杂的味道,即使喷洒了中和剂,但还是有不少信息素随着风窜向四周,只是已经被中和过的信息素并不足以引起不适。 宋清一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站在美食一条街上,各种煎炸煮烤的味道都传来了。 翟秋见后勤队已经收容好失控的几人,率先往执法局里走去,但回到一队办公室的宋清一却没有看到翟秋的身影。 他想起翟秋从现场出来之后就一直眉头紧蹙,脸色也比之前苍白了不少,想必还是受到了信息素的影响。 宋清一之前信了闻迹的鬼话,以为执法队真的只需要在现场控制好失控人群就完成了工作,哪想到办公室里除了闻迹以外的人都坐在桌前疯狂敲打键盘,他们正在分析千盛贸易大楼传来的监控视频。 实习人员宋清一觉得有些坐立难安,格格不入。 他习惯了趴在电脑前加班工作,现在听着别人工作敲打键盘的声音,自己手中却空空如也,便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闻迹正杵头看着坐立难安的宋清一,或许宋清一自己都没发现在陷入紧张不安的境地时,他会下意识敛去脸上的表情,放空眼神,用过分镇定沉稳的表象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在审讯室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你办公桌还在走申请流程,不如先用我的电脑。” 闻迹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略微沉闷的气氛,就连敲键盘的声音都略微一顿。 背对闻迹的叶泽明心想翟秋去了医务室,估计得一会儿才能回来,为啥不去用翟秋的电脑。 叶泽明都能想到的,宋清一自然也能想到,但是闻迹又一次占领了思想的制至高点:“执法局有自己使用的操作系统,你之前应该没有使用过。” 宋清一看着闻迹,几秒之后才拖着不情不愿的步伐走向闻迹。 闻迹让开半个身子,将电脑键盘和屏幕让给宋清一。 现在执法局的用的电脑和宋清一以前用得差不太多,虽然样式更加笨重,功能也要更少一些,但到底还是办公工具。宋清一以前就是社畜,自然是不怕接触新工具的。 宋清一没有坐下,他垂目看着键盘,过了一会儿后满目呆滞地望着闻迹:“我失忆了……” 闻迹对上宋清一呆滞中还带着几分惊疑的眼神,指头略一蹭过唇角,压住笑意:“不至于连字都不认识了吧。” 宋清一使用手机查找资料的时候用的触屏写字,他从发现文字的用法和模样没有太大的改变之后就默认了文字的输入体系与三千年前是一样的,要么五笔要么拼音,直到看到了电脑键盘——除了传统的字母之外,还有很多他没有见过的扭曲符号,就连键盘排序都是没有见过的样子。 宋清一不会五笔输入法,如果不重新学习现有的文字输入体系,那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电脑办公。 这点小事虽不至于压垮宋清一,但他还是木着脸对闻迹说道:“队长,你小学教材还留着么?” 办公室里的键盘声彻底停止了。 宋清一只是在工作时表情少话不多,不是真的不会看情势眼色,此时却心头一动:“或者队长帮我复习一下小学常识。” 闻迹拍拍身边的座椅,故意蹙起眉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语气依旧是令宋清一浑身发抖的宠溺语气:“唉,谁让你是我招进来的呢。” 经过三天的历练,宋清一初时见到闻迹这样的表情语气还会全身恶寒,现在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把椅子推到闻迹身边,垂目就可以看到闻迹的侧脸。 闻迹此时正看着屏幕,下颌线分明而凌厉,神情却是放松而散漫的,眼睛也懒散地半阖着,像是才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不久,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的职员。 但刚才那诡异的一瞬寂静让宋清一知道他已经触到了闻迹这个人真实的边缘,即使他又如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溜走了。 闻迹头一偏,嘴唇近乎落在宋清一耳朵上,轻声说道:“我们没有小学,只有初、中、高等教育学校和学府。”随后他指着键盘用正常的音量继续道,“拼音输入法。” 闻迹抽出纸笔,写下不少宋清一看着眼熟但又不完全认识的字母。 宋清一心中忽然多了一点好奇:“我们现在说的这个话叫什么?” 闻迹写字的手一顿:“第九洲国际通用语,是目前使用人数最多的国际通用语。” 宋清一又问:“那有一种语言叫做英语吗?” 闻迹摇头:“有第八洲国际通用语,音节轻快,字母重复率高,语法也简单一些。” 宋清一一听就知道,纵然三千年流转变化,文字和语言还是通过奋力求生的人类流传下来了。 闻迹与宋清一能够进行无障碍的沟通,闻迹就知道文字体系大概还是一样的,捡着点简单的拼音法则讲了讲。 宋清一坐在一旁不时点头,虽然拼音字符变了不少,但大体规则与从前差别不大,只要替换一下就能够理解了。 想法是美好的,实际操作是困难的。 宋清一每天伏案工作,多的一天可能需要输入上万个字符,肌肉已经形成了记忆,面对新的拼音法则和键盘,手比脑子快多了,但是敲出来的字符往往不是他想的那个。 闻迹教完拼音法则以后就在一边杵头看着,不时眼中露出些许笑意,也不出声提醒,就看着宋清一独自挣扎。 宋清一学东西很快,但因为脑子里需要替换的东西太多,所以往往抬着手看着键盘却迟迟敲不下。 翟秋从医务室回到办公室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宋清一蹙眉抬手,迟迟无法敲下键盘,闻迹在一边笑眼看着。要不是这一幕发生在执法局一队办公室,不然倒也可以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见翟秋回来,一直在埋头工作的赵光衢终于挺直腰背长舒一口气,问道:“身体怎么样?” 翟秋现在脸上比刚才多了几分血色,肩膀也没那般僵硬。她摇摇头:“还行,比一开始好多了。” 她注意到宋清一投来的目光,下意识解释道:“无论abo,受到信息素影响都可以通过注射中和剂、镇静剂和抑制剂来解决信息素紊乱的问题。” 宋清一点头,他之前看到过相关的科普知识,因为这一次和失控omega密切接触的就是翟秋,猜到她刚才应该就是去医疗室注射镇定剂。 翟秋打破了办公室略有几分诡异的气氛,唐久拿起一沓资料放到闻迹面前,没看宋清一。 “队长,这是失控omega的身份资料,这一次造成的影响可能远比我们以为的要大。” 闻迹接过资料:“还是个名人?” 闻迹摊开资料,宋清一略一转头,出于礼貌不去看闻迹手中的资料,闻迹却轻拍他的大腿:“转什么头,看工作资料。” 随后闻迹轻声念道:“沈凌余,第十一区交通物流学府历史老师,男性omega,33岁,曾于十一区发表过多次omega维权演讲,还受邀参加过第一区omega权益协会会议,是有名的o权人士,曾公开表示过为了自己的事业与理想,不会与alpha亦或beta结为伴侣,一生都会奉献给omega权益事业……” 闻迹指尖轻弹资料,轻啧一声:“知名公众人物,确实麻烦。” 翟秋站在一旁蹙眉听着,抱着手说道:“怪不得眼熟,我以前听过他的演讲,在十一区也算个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 唐久补上一句:“如果不是今天发生的意外,他明天会于十一区船帆广场就omega权益问题展开演讲。” 宋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是“o权人士”,听队员一人一句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以前的男权与女权问题。 闻迹放下资料,忽然问宋清一:“你怎么看?” 宋清一正坐在一旁神游天外、古今对比,哪能想到闻迹会把问题抛给他这个“原始人类”。这种明天演讲今天出事,说是意外实在太过牵强,但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尤其是ao信息素失控有时候还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并不能排除意外的可能。 恶补了两天常识的宋清一对喜欢提问的“领导”说:“先看监控,再问医生,没有证据不能先下定论。” 圆滑、全面,而并无实际内容,办公室应付上司的标准答案。 闻迹一摸下颌:“办案的时候心中应该有一个方向。” 如果这是宋清一以前的办公室,他肯定会说:“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 但现在宋清一面对的是闻迹,所以他说:“先入为主不可取,万一就是无数个巧合所造成的偶然,如果为此忽视证据,非要找一个‘黑手’,办案的本质就是颠倒了。” 闻迹没有应这句话,办公室里寂静得令人感到有些窒息。 良久,一直没说话的叶泽明问道:“小黑……你说的‘先入为主’是什么意思。” 宋清一:“……” 好家伙,原来是文化壁垒让他们沉默了。 还不等宋清一开口解释,闻迹先点了叶泽明的名:“叶泽明,监控查完了?” 赵光衢举手:“查到了,今天上午九点十九分,沈凌余来到千盛贸易大楼十三楼服装区购物,九点二十四分进入衣帽间试衣服,随后抑制环破损,沈凌余出于未知原因陷入结合热,信息素广度为三十米。” 赵光衢停下清了清嗓子:“九点二十五分预感电话打入执法局;九点二十六分大楼保安疏散人群,但理应启动的应急隔离网失效,同在十三楼的四个个alpha失控;二十七分j区巡查队到达现场协助控制alpha,在ao信息素刺激下出现不良反应,被失控的alpha攻击;九点三十三分一队二队到达现场,四名alpha打架负伤,沈凌余被二次标记。”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陷入了沉默,眉头越蹙越深,只有对常识比较缺乏的宋清一没听懂最后一句话。 赵光衢补上一句:“不对啊,我们到现场时沈凌余依旧处在结合热后期,并没有因临时标记而出现缓解……” 此时闻迹接到了一个电话,半晌后他说道:“我们判断失误,沈凌余被二次标记出现了严重的信息素排斥反应,在隔离室注入抑制剂后生命体征变弱,现被送往十一区区医院。” 宋清一从这句话里听到了绩效工资正在和一队的各位说“拜拜”。 所有人里筛选资料能力最弱的叶泽明将功补过,举手示意:“老大,刚刚有一个alpha醒了。” 闻迹敛了散漫的神情,手指轻点桌面:“赵光衢和叶泽明,你们跟着去区医院,沈凌余的情况随时通知我,此外排查他的社会关系,列出一份嫌疑人名单给我。” “更衣室是监控死角,唐久去情报部门申请查看监控的权限,排查范围往前拓展一周;宋清一和翟秋,你们随我去审讯室。” 还不给宋清一提出质疑的时间,闻迹拨通了信息中心的电话:“喂,陈队,我是闻迹,我们手里有一桩案子需要你们配合一下,一会儿我让唐久过去。” 随着闻迹令下,所有人都准备动身去完成任务,只有宋清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闻迹去审讯室。 在抵达审讯室之前,宋清一提前说道:“我先声明,我既不会审讯,也没有掌握相关的心理技巧。” 闻迹看都不看他,嘱咐翟秋:“我知道你刚才才注射过中和剂,但是你还是要集中精神进行分析。” 说完,闻迹把宋清一拖进了审讯室,美名其曰:“实习生就是要多学多看才能有进步。” 宋清一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就听到闻迹口中飘来了轻飘飘的两个字。 “户籍。” 宋清一闭了嘴,换上严肃的神情,随闻迹进入了审讯室。《 》 11、第十一章 宋清一跟在闻迹身后走进审讯室,身影被闻迹遮的严严实实,站在观察室里面带肃色的翟秋“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其实宋清一比起两米出头的闻迹的确是矮了不少,但这不怪宋清一拖了原始人类的后腿,而是进化后的alpha身高、体型、肌肉密度都比原来增强不少,而闻迹这身量放在一众alpha中也是佼佼者,因此一米八出头的宋清一跟在他身后像极了满脸都是怨气的小媳妇儿。 这让翟秋第二次笑出声来。 在观察室帮忙录制分析的二队beta队员王清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清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宋清一,但这么细致地观察他倒是第一次,指着单向玻璃后正低头看着资料的宋清一笑道:“你们一队也是把人折磨得够呛,这瘦胳膊瘦腿黑眼圈的,谁信他是执法队队员。” 翟秋补充了一句:“准确来说,是实习队员。不过我相信老大,小黑……在这,一定有他的道理。” 王清点头,心想他们关系还不错,才加入一队没几天,连昵称都有了,就是不知道这么个白白净净的beta怎么会被叫做“小黑”。 手里拿着资料坐在闻迹身边的宋清一觉得鼻子有点痒痒,他屈起食指轻轻刮过鼻尖,看着手中二队整理好的资料。 宋清一到现在都没搞懂执法局执法队一队二队三队等等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行政管理关系,分管的范围又是什么,想着审讯完以后可以问问翟秋,小姑娘条理非常清晰也平易近人,不像某个总让人后背发毛的笑面虎。 闻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但笑意很浅,藏在深处的幽深情绪却让人不寒而栗。 闻迹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上,指骨轻轻敲过桌面,他还没说话,对面双手双脚被束缚器制住的alpha却是浑身轻颤。 宋清一侧头看着闻迹,随后又很快将目光落回到纸质档案上。 他闻到了与今早极为相似但又混杂了点清凉薄荷的西瓜香味。 “李涧岷,alpha,29岁,常远物流公司法务部职工。”闻迹声音一顿,轻啧一声,指尖抚过资料上的法务部三个字,“法务部那就好办了,知道公共场合未经允许标记omega要判几年吗?” 李涧岷神色非常平静,但或许因为刚刚才因注射药剂恢复神志,他听到闻迹的话后又止不住地轻颤,好似真错做了什么一般,但他毕竟法务出身,不过片刻便又冷静下来。 他略一垂眸,不看闻迹,用尽量沉稳而又嘶哑的声音应道:“如果按照法律规定,是那个omega在公共场所首先陷入了结合热,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才是受害者,理智有时候并无法与本能对抗。” 宋清一还在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听到这句话抬眼扫过李涧岷。 在没有出现场之前,宋清一靠着网络上那些浅显而又片面的知识学习如何分辨abo三性,在见到李涧岷之前,他以为alpha都是像闻迹这样的,再或者也会像赵光衢和叶泽明——两米出头,孔武有力。 若不是因为李涧岷身上还有股萦绕不去的孜然味,宋清一凭直觉会觉得李涧岷是个beta,他身上有着都市白领的那种气质。 闻迹神色未变,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听到李涧岷的辩解,又说:“但如果这名omega是由于外界因素造成的结合热提前,比如药物、抑制环损坏,信息素攻击等,在这些条件之下,omega侵害罪依旧成立。” 李涧岷垂着眼不说话,或许因为他在法务部工作,即使被闻迹咄咄至此,他也没有保持沉默,等待律师。 “你现在的说法有诱导承认犯罪事实的嫌疑,我合理怀疑你们现在手里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在场的四位alpha故意攻击那个omega。警官,我的确在易感期里标记了那个omega,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有罪的,而且我对现在我被拘禁的情况提出抗议。我也只是一个受害人,你们却用对待犯罪嫌疑人的方式方法对待我,我……” 李涧岷在一开始被闻迹唬住之后立马找到了状态,说话越来越轻,但条理也还算得上是清晰,而且还开始转守为攻,咄咄逼人的反倒是变成了他。 宋清一将手中资料轻轻放在桌上,李涧岷这时好像才注意到这个眼底青黑、满脸倦意的beta。 “我就说怎么可能是他,如果真有人要害沈凌余,那肯定是才做完坏事就跑了,哪能留在原地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宋清一说着,一边阖上眼睛揉按着晴明穴,眼看着马上就要睡倒下去的样子。 闻迹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宋清一身上。 翟秋在观察室静静看着,一旁操控仪器的王清砸吧砸吧嘴:“你们小黑这是真的啥都不会,还是……” 宋清一见闻迹不说话,略一往后靠去,看样子大有消极上班的架势:“您是上司,您请继续……” 宋清一末了还要小声嘀咕一句:“四个alpha一个beta,都晕成那样了……” 明目张胆地鄙夷上司,别说是李涧岷,就连闻迹也是第一次见。 但闻迹唇边的笑意忽地加深些许。他的确没见过有人顶撞他,但他倒是顶撞过几次局长,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宋清一眼看着要消极怠工,又抬手拍拍闻迹的肩膀:“双重标记是怎么回事,不是一个omega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吗?” 观察室里的翟秋抑制住想要捂住脸的冲动,之前宋清一一直都话很少,疑问也不多,看起来并不像是那么不分场合就说话的人。 宋清一靠在椅子上微垂着眼,看着有气无力的样子,手指还时不时轻轻敲在闻迹身上:“按理来说有结合热情况的omega应该是在被临时标记之后会停止信息素的扩散,并且ao的信息素能够互相中和,即使旁边有陷入易感期的alpha,按理来说应该会失去目标陷入混乱吧,怎么会再去标记一个信息素已经被中和了的omega呢?” 闻迹指着李涧岷:“这个问题你要问李先生,为什么在已经标记一个omega的情况下,竟然能够容忍第二个alpha标记他的omega。” 这一次李涧岷没有急着反驳。 易感期的alpha思维混乱、冲动易怒、甚至会发生暂时性的身体机能上升,这是他们为了从恶劣环境中活下来而必须付出的代价——将理性出卖,并被兽性吞噬。 易感期有时候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繁殖,只是为了短暂的提高潜能,从废土之上以人力撕破一道可以喘息的裂口。 见之前还咄咄逼人的李涧岷不说话了,闻迹放缓语气:“李先生,请你不要见怪,我们都是例行公事,需要排除任何一种可能,这样不仅是对现在已经病危的沈先生负责,也是对你们这样被卷入一些纷争中的人负责。” “毕竟你要知道,在现有的证据下,沈先生是抑制环被破坏之后被下药才陷入了结合热,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是你们做的,但因为沈先生并非因自身原因陷入结合热,按照法条,你和另外一位暂时还没有清醒的alpha,其行为已经构成了omega侵害罪。” 宋清一歪头看着闻迹,就是要和他对着干:“队长,法条是死的人是活的。虽然行为上的确犯罪行为成立,但如果可以证实他们真的与此事毫无相关的话,那他们也是受害者,我相信审判庭不至于浅显到只看最终结果不看起因和过程。” 闻迹略一点头,表明宋清一说的不算错,但却并不是真的同意他的观点:“可是你想过么,沈先生是公众人物,他的社会影响力和别的普通市民是不一样的,而且他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如果抢救无效死亡,那侵害罪就会变成谋杀罪。” 宋清一略一侧目,虎牙轻轻磨着下唇,好像在想要如何反驳闻迹的话。 审讯室骤然紧张,而这种紧张源自于李涧岷。他的目光恨不能钉在宋清一身上,就连呼吸急促了几分也不自知。 他听到宋清一与闻迹的辩论,大致猜到宋清一应该与他一样是从事法务相关的工作,他想从宋清一口中听到转机。 最终,宋清一舌尖轻轻舔过被他磨红的下唇,又一次转头靠在椅背上。 “好吧队长,你说得有道理,虽然过失杀人判得会轻一点,但不是不判。” 这一句话说完后,宋清一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垂下的额发落下一片阴影,将他的眼神挡得彻底,李涧岷甚至不知道他是妥协了还是睡着了。 闻迹轻咳一声,对李涧岷扬起公式化的笑容:“见谅,都是例行询问,这是我们的实习队员,脾气大火气重不服管教,让你见笑了。” 宋清一捏住把手,心想闻迹这狗东西这话说出来也不觉得丧良心,嘟哝一句:“我这不是看当事人……啧,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处理事件,激动了……” 闻迹对李涧岷略一点头:“李先生,在这次事故发生之前,你认识沈先生吗?” 李涧岷紧咬着牙关,可以看到他下颌略微鼓胀的咬肌。或许是宋清一颓然的态度也影响到了他,他以一种极为慎重的语调回应道:“不认识,从没见过。” 闻迹点头,在资料上写下什么,又问:“那请李先生和我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况,经由我们核实的证词在法庭上是具有效力的,想必这点李先生应该也很清楚。” 李涧岷沉默良久,但是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已然消失不见,开始配合闻迹询问,将他为什么要去千盛百货大楼,以及当时发生的事情都尽可能地讲了一遍。 “过几天我要去见未婚妻的父母,所以早上去看了下衣服。我那时刚好在试衣间试衣服,忽然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我知道这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我知道自己的易感期就在近几天,所以当时想着立即离开,但是往外跑了十几米都还能闻到信息素,随后我浑身上下都开始燥热起来。我想着起码撑到电梯附近,但是接下来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识,只记得临时标记了一个omega,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这么做的。” 闻迹听着证词,这个和他们从监控录像里看到的基本一致,他继续询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标记了沈先生?” 李涧岷摇头:“我那时候头昏脑涨,但我想一层楼也就那么大一片地方,我从进入易感期开始找到那个omega,估计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 “标记的地点?” 李涧岷很努力地回忆着:“我不清楚,哪里都有可能。” 翟秋发现沈凌余的时候他正躺倒在更衣室里,正在被第二个alpha进行临时标记,而从监控里看到先是李涧岷进入了更衣室,还没过半分钟他就被另一个alpha从更衣室中拽出来推倒在一边,随后就一直瘫倒在地。 “你的临时标记被打断,为什么没有反抗第二个alpha?” alpha血脉里的本能就是争斗与厮杀,没有一个alpha会放任自己的omega被别人标记占有,即使是赔上性命也要进行一场争夺。 在历史上,因为被卷入alpha的争斗里而被误伤死亡的omega其实并不在少数,这也是进入新时代以后高层一直在尽力防范对抗的动物本能。 这一此李涧岷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的信息素比较浅,身体素质也不好,被那个alpha中断标记之后还被他打了一拳,而且那个alpha的信息素攻击性很强,我被压制住了。” 如果单从监控的画面来看,这句解释完美无缺。 然而宋清一忽然闷笑一声,闻迹也身体略微往后倾去,轻松得好像不是在问询,而是在进行一场久违的老友对话。 对这个世界缺乏常识的宋清一不耻下问:“闻队,信息素浅是不是意味着攻击性也比较弱,因此在陷入易感期或者结合热的时候,能够比那些信息素强的人更容易保持清醒。” 闻迹嗯哼一声:“按照现有的abo生理学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alpha拥有越强的信息素就意味着拥有越强的攻击性,也就越容易失控,这是人类为了强大付出的代价。 李涧岷愕然看向两人,身体不住地开始发颤,他张着嘴想说话,但是却无法插入两个人的一问一答之中。 一般来说,信息素弱的人易感期不会完全失控,这与他刚才所说不知道用了多久标记的证词有所矛盾。 李涧岷以为他们想要诱导他说出沈凌余进入结合热的方式,或者诱导他说出不符合监控的行为,却没想到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要诱导多说话,从而找到话语中的矛盾点。 宋清一摸着下颌,蹙着眉说道:“那也不对啊,那为什么这位先生刚才说,他既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地点,虽然商场很大,但是商铺和更衣室的区别还是挺大的嘛。” 闻迹闷笑一声:“或许是因为李先生知道现行十一区法律条款规定过失杀人也要承担法律责任,在多人造成的过失杀人里分有主要负责人和次要负责人。” 如果沈凌余死了,参考现有的监控画面与李涧岷的证词,可以基本判断他是次要负责人。 宋清一非常没有表演天赋,十分浮夸地捂着嘴:“那这么说,李先生故意标记沈先生还冷眼旁观,这证词前后矛盾……”随后他起身杵着头,半阖的眼睛显得有几分疲倦散漫,“证词互相矛盾还推诿责任,这不是审判庭大忌吗?你说是不是,李先生?” “如果信息素弱,就涉嫌主观意识上故意侵害omega;如果信息素正常,那不可能会任由第二个alpha标记自己的omega,啧啧,李先生,你说哪个才是真的呢……” 李涧岷的身体开始轻颤,他前后矛盾的证词把他逼入到了一个极其不利的境地,而且他所有的话语和表情都被一直工作着的摄像头如实记录。 压倒李涧岷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闻迹。 “许医生的医学报告刚刚出炉,你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 宋清一这位捧哏极度不捧场,坚决不给闻迹台阶下。 闻迹也不恼,自问自答道:“alpha信息素失衡综合症,也不算罕见,毕竟现代人压力大,内分泌失调,跟着信息素就会出问题,我们表示理解。积极配合治疗,没什么丢人的。” 宋清一身为原始人类虽然依旧不太能够理解,但也知道信息素也是尊严的象征,闻迹这句话可谓是杀人还要诛心。 闻迹略一俯身,手指交叠,趁着现在李涧岷脑子一团乱趁热打铁:“从头开始交代能少判几年。” 还不等李涧岷做出最后的垂死挣扎,闻迹略一挑眉,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顺带提醒你一下,alpha一年一般只有四次易感期,你那个行为更应该被称作……”闻迹故意拉长了语调,“信息素风暴。” 末了,闻迹又轻点桌面:“哦对不起,我忘了患有alpha信息素失衡综合症易感期不明显,抱歉抱歉,是我的失职,我向你郑重道歉。” 宋清一这一次是真的捂住了脸。 闻迹这家伙演技又浮夸,说话又毒辣,很有被套麻袋毒打的潜力,宋清一在努力弱化自己的形象,免得以后被闻迹连累了。 …… 在观察室待命的翟秋,自从听到前后证词矛盾的那刻就开始着手查找李涧岷的消息,末了还回给王清一句:“很明显小黑……还是有点东西的。” 王清也正帮着查找资料,他闻言轻啧一声:“事后分析,谁不会啊?你别说,要不是小黑态度忽然反转让我发现他们俩在套话,不然我还真以为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翟秋心里嘀咕一句,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有点疑问:“你说老大和小黑……他俩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涧岷有问题,还是说真的只是不小心诈出来了?” 王清看着审讯室里依旧消极怠工的宋清一和极度咄咄逼人的闻迹,略一耸肩。 “谁知道呢,一会儿去问问呗。”《 》 12、第十二章 叶泽明和赵光衢在来到医院之前接到了消息——各大报社的记者已经围住了第十一区区医院。但在来到医院之前,他们的确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盛况。 急诊部的大门已经被记者围个水泄不通,就连后门都被人堵得严严实实。 保安们快要拦不住记者,紧急联系了域执法厅,不少执法人员围住急诊部,这才让其他病人能够顺利进出,同时还抓出了好几个跟着病人浑水摸鱼准备溜进医院的记者。 平日里除了打游戏就是健身的叶泽明问道:“所以这个沈凌余有出名到这个地步吗?” 赵光衢点头:“在第十一区的omega与beta里他的呼声很高,具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甚至有人说他今年参选十一区委员会的话会有很大的赢面。” 叶泽明望着正想办法突破重围冲入医院获取第一手资料的那些记者:“所以他们也不是多关心沈凌余的生死,更多只是想要得到第一手资料。” 赵光衢认真看着急诊部的地图,终于给他发现了一个极度隐蔽的医疗废弃用品的运输通道,闻言反问道:“你在执法局待了有小两年了吧,你见过有良心的记者吗?” 两人属于第十一区执法局,按理来说只要出示证明很容易就能从正门进入,但是他们不喜欢被这些报社与记者捕捉到他们的信息,这会对他们后续的调查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是有些时候他们需要便衣行动,更不希望自己的样貌被随意曝光在网络上。 叶泽明跟着赵光衢避开人群抄小道往前,一边疾走一边嘀咕着:“下水道见过不少呢。” 赵光衢抿唇笑了一下,这是执法局里流传很久的一个笑话,可随后他又觉得这件事更多都是悲哀,便敛了笑意。 如赵光衢所想,医疗废弃用品的运输通道被人忽视了,记者们既没有想到来这里,安保人员也忘了这个出入口。 两人正往里走着,忽然看见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趴在门边向里张望着,两人对视一眼,叶泽明向前一步忽然拍着那人的肩膀:“兄弟,有事啊?” 在叶泽明控制住人的时候,赵光衢向里探去,确认这条通道上并没有别人,随后回头对叶泽明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叶泽明差不多两米出头,他看似与人称兄道弟,其实手指掐住了这人的锁骨,锁住了他的关节,一旦他有任何反抗的行为,叶泽明一个擒拿就可以把人摁翻在地。 赵光衢看到了这人脖子上小巧的相机,给区医院打了一个电话:“这里是执法局执法队队员,你们医院急诊部一楼的医疗废弃用品的运输通道无人看守,有记者混了进来。” “我,我不是记者!我是社会频道的一个博主,是沈凌余的忠实追随者,我不是来偷拍他的,我就想看看他现在什么情况!” 赵光衢和叶泽明充耳不闻。 在执法的过程中多的是会找理由为自己开脱的人,他们早已学会了屏蔽这些无用的说辞。 差不多两分钟后,区域执法厅派来了人手接管这个企图混入急诊部的记者,赵光衢和叶泽明终于得以进入医院。 他们两人直奔三楼手术室,沈凌余此时正在一号手术室里面抢救,医生给的结果是正在帮他清洗腺体里的信息素。医院以前也处理过双重标记的患者,但是双重标记之后还没有脱离结合热的却是第一次,沈凌余最后到底能不能撑住,医生也不清楚。 沈凌余的家人朋友在接到消息之后也来到了医院,赵光衢找医院腾出一间办公室用作临时问询室。 最终得到的结果是,alpha故意针对沈凌余的可能性太高了。 自沈凌余开始进行omega平权演讲之后,他的所有社交平台,甚至于生活里,都遭到过无数的谩骂与威胁,而这些谩骂与威胁大多都是alpha。 沈凌余的家庭是正常的男a女o家庭,算是社会上最传统的家庭结构,他的妈妈此时眼睛都已经哭肿了。她对赵光衢说,一开始只是对沈凌余进行匿名的谩骂,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从沈凌余要参选区委员会的事情发酵之后,他已经收到了不止一次的死亡威胁。 沈母正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厚厚一沓信封:“我们都知道凌余做的事一定会伴随有不好的事情,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用双重标记来侮辱他,甚至置他于死地。我接到消息以后拿着这些东西就赶了过来,希望你们能够快点找到做这种事情的人。他们今天敢在公众场合这样对凌余,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还有别的omega受到伤害,你们执法队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存在吗……” 面对这样的指责,赵光衢与叶泽明无言以对。 赵光衢手中捏着厚厚一沓威胁信,看着“手术中”的字牌,心中多了些难言的无力感。他承诺道:“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一个人都不会放走。” 叶泽明从赵光衢手中的威胁信,走到一个向光的地方,先是用附着在眼睛里的ai智能分析眼镜拍摄好信件内容,再用密封袋将威胁信一一装好。 赵光衢则是与情绪稍微平和一些的沈凌余姐姐谈话。 沈凌媛比沈凌余大三岁,beta,平时也很支持沈凌余的工作,就在他们谈话的短短几分钟之内,她就展示了数条不堪入目的谩骂给赵光衢。 原本工作量就很大的唐久在接收到调查沈凌余社交账号并处理将近三十封威胁信时,差点没在情报部门撅过去。 通过与沈家的谈话,沈凌余是一个十分有善心并且关心社会大众的人,在生活里几乎没有什么敌人。但如果要把范围扩大到整个网络,除了那些陌生人,还有他潜在的竞争对手。 赵光衢发现除了网民,沈凌余的敌人竟然还有不少政客。 他心中道,这哪是排查,这是挖坑。 就在赵光衢面对着庞大的嫌疑人名单正头疼时,沈凌余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 由于沈凌余身份的特殊性,他从手术室出来之后被转移到一间单人的重症病房,别说是执法队,就连亲属都没有办法进去看一眼。 这不仅是为了防备那些记者,也因为此时沈凌余的手术情况并不是太理想。 信息素清洗是一种十分精密的手术操作,主刀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时,眼睛又涩又酸,额边也隐隐作痛,看着十分疲惫。 他大致说了一下沈凌余的身体情况:“沈先生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即使注入了抑制剂,他的发热也一直没有停止,在清洗的过程中数次出现了生命体征的衰弱,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我们不得已切除了他的部分腺体。现在虽然已经止住了结合热,但是腺体的切除与二次标记,这在现代医学史上也是很少见的,后续还要加强观察……” 沈母在听到这个结论时直接哭倒在地。 腺体缺失,是残废种类中的一种。 见到沈母如此崩溃,主刀医生略微蹙眉,心有不忍,在旁安慰了几句之后,用眼神示意赵光衢与叶泽明随他去到办公室。 才一进入办公室,主刀医生便单刀直入:“两位长官,沈先生的信息素和被切下来的腺体、还有他的□□都已经拿去送检,到时候我们会把检查报告直接移交执法局。我们手术室的几位医生都觉得这并不是自然反应,历史上几乎没有此种案例的记载,因此我们猜测沈先生应该是被下了药。” “omega可以保留很长一段时间的信息素,但是身体的代谢是非常快的,因此也有可能会检查不出来有效的药物成分,这一点我得提前告知你们,并不是我们医院不用心。” 赵光衢对此表示理解。 但当赵光衢走出办公室,闻到医院里混杂的信息素味道时,他身为alpha的心情却有点微妙。 他问叶泽明:“你也是alpha,你怎么看沈凌余被恶意标记的事情?” 叶泽明耸肩摊手:“我也不懂啊,标记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敌视的omega,也不嫌硌牙。” 赵光衢顿时就觉得自己不该问叶泽明这个脑袋比曼松果大不了多少的人,他叹道:“现在只能确定这不是一件偶然事件,标记他的人是不是凶手,我们还不清楚呢。” 话音刚落,赵光衢接到了闻迹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后看着叶泽明:“好吧,这次让你蒙对了,第一个标记的alpha了李涧岷招供了,他的确是恶意标记了沈凌余,但据交代,他不是下药的人。” 叶泽明是队里唯一一个体术特招,在智商鄙视链里一直处在最底端,这一次像是忽然开窍了一般:“毒不是他下的,合着还真有人下毒?” 赵光衢没应,他只是遥望着沈凌余病房前的几人。 医院里总是充满了哭泣与欢笑的声音,有死亡就有新生,站在沈凌余病房前哭得近乎窒息的沈母也只是其中平凡的一员。 此事尚在调查中,赵光衢不能随意透露调查进度和内容,但他仍是走过去,对沈母说道:“我们一定会将这件事查清楚,给沈先生一个公正的结果。” …… 等两人避开如狼似虎的记者回到执法局时,再如何也没想到对李涧岷的审讯还在继续,翟秋坐在监控室玩手机,而宋清一竟然坐在审讯室里昏昏欲睡。 叶泽明震惊了,指着单向玻璃后面的宋清一:“小黑户怎么在里面?” 王清抬眼:“小黑户?” 翟秋不甚在意地解释道:“你也知道叶泽明脑子也就和曼松果差不多大,人家是小黑,他说错了。” 还不等叶泽明反驳,王清了然地点头,赵光衢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宋清一是黑户的事情目前只有一队、局长和医师许子鸣知道,这件事被定级为一级保密事件,哪能那么随意透露出去。 审讯室里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传出。 “我被查出来患有……后,医生说不影响生育,但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未婚妻却忽然决定要去二十三区,说是他在沈凌余的鼓励下找到了生存的价值。但那些都是屁话,我知道他就是嫌弃我信息素太弱。我一开始没打算标记沈凌余,但是我事前不知道他的信息素广度竟然这么远,还不等我离开大厦……” 这言论老套而扭曲。 “李先生,你们之间互相联系吗?” 监控室里的四个人同时抬头望着宋清一。 从他们回来到现在,宋清一坐在里面都睁不开眼睛,也不怎么说话。但他刚才那句话又轻又急,在李涧岷换气的中途突然提问,插入的时间非常的巧妙。 宋清一忽然的问题让李涧岷转不过弯来,下意识就结巴着应道:“没……没……” 就这么一个字,宋清一眼中闪过了然,右手杵着头,用左手在档案上飞快写下什么。 因为手上的定位器,写字时硌得宋清一腕骨痛,他写到一半瞪了闻迹一眼,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有多么的怨气冲天。 闻迹视而不见,继续问询李涧岷。 相同的问题重复了三四遍核对过细节之后,闻迹才结束了这场问询。 在闻迹和宋清一准备离开之前,精神已经被完全压垮的李涧岷垂头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做的?” 闻迹睨一眼李涧岷,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涧岷眼中灰暗不少。在那份将他自尊都踩入泥里的身体报告到来之前,闻迹与宋清一就确定他是他谋害沈凌余,但他连哪里暴露的都不清楚。 宋清一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精神,见李涧岷一副人生灰暗的样子,略微解释了一句:“那个家伙我不知道,但从你第一句反驳我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说完宋清一关门离开,留下了依旧想不明白的李涧岷。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的回答应该是可以一步步脱罪的完美答案。 他要用很久才会明白,在宋清一眼中,真正的无辜者没他那么冷静,也讲不出什么道理。他们只知道陷入了信息素风暴,而醒来后就要背上一条人命。 无论是道德的束缚还是未知的恐惧,他们的所有逻辑大多混乱的,尤其闻迹的各种问题都很别扭而刁钻,完全没有节奏可言,让本就混乱的被询者更是手忙脚乱,逻辑链也更是破碎,在这样极富有攻击性且快节奏的提问里,很难藏着假话,也很难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李涧岷的冷静与他法律从业者的身份无关,熟悉法律不代表面对问询时就可以逻辑缜密到毫无漏洞。如果李涧岷真的无辜,熟悉法律流程的他更应该知道如何配合执法局以脱罪。 闻迹不告诉李涧岷答案,宋清一回答了不如不回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的恶劣程度不相上下。 两人从审讯室出来后,没一会儿李涧岷就被带去单独监管。 宋清一跟在闻迹身后进入监控室,看着比进去之前还颓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被审讯的对象。 宋清一缓步走到翟秋面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你有糖吗?” 翟秋从兜里摸出随手拿的一颗果味硬糖,宋清一看都不看就撕开包装塞到嘴里,没一会儿就咂出点不对了。 “这什么味儿的?” “酸油果。” 宋清一的表情变得很高深莫测。 又是他没听过的新物种。 带着点芒果、榴莲、牛油果,甚至还隐隐约约有点苹果的味道,不怎么酸也不怎么甜,黏黏糊糊像是吃了一口油。 闻迹看着宋清一微蹙的眉头,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忽而说道:“虽然不会审讯技巧,但做的不错。” 监控室里的几个人一时间甚至分不清闻迹这话是在夸还是在损。 除非生存所迫,不然宋清一从不说假话:“我的确不会什么审讯,但我知道如何从别人口中套话。” 闻迹没问宋清一为什么会套话,其他人也不敢问。 翟秋把问题拉回正轨:“老大,刚才唐久给我发来消息,说是沈凌余出现过的监控画面都没有被下药的痕迹,现在我们还在等医院的报告。” 赵光衢接着说道:“此外我们还拿到很长一份嫌疑人名单,已经转交给唐久,从沈凌余母亲手中拿到的威胁信也已经提交给鉴证中心。” 等所有人汇报完之后,闻迹看着宋清一,见他还在砸吧嘴,明显是不适应这个味道,故意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宋清一带着疲惫困倦的眼睛望向闻迹,半阖的眼尾竟莫名其妙地透出点诱人。 他把手里的档案甩到闻迹身上,看样子半分没把闻迹当做需要尊敬的上司。 档案最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字迹略有些潦草却也不失锋芒。 “各自行动,不联系,第二人(第三人?)” 闻迹闷笑一声,吓得宋清一直接后退一步,就差躲到翟秋身后。 宋清一心道,又来了又来了,这种粘了糊糊又毛骨悚然的目光。 闻迹说:“还有大鱼没钓到。”《 》 13、第十三章 今天是唐久加班的第二天,也是沈凌余陷入昏迷的第二天。 鉴证中心锁定了三十二封威胁信中的一封,与李涧岷的字迹对比之后确定是他所写。 网络监管部门也展开了撒网式调查,短短一天内把沈凌余的社交账号查了个底朝天,恢复了李涧岷发布的针对沈凌余的恶劣言论,基本可以确定他有要对沈凌余实施犯罪的意图。 证据链完整,而且还有李涧岷的口供,他被定罪已成板上钉钉之事。 但现在的问题是找不到那个下毒的“第二人”。 据李涧岷交代,他在社交网络上的确与一个名为w的人交流过对沈凌余的想法,也是在他的各种扇动之下才真的决定报复沈凌余。 李涧岷通过这个w拿到了一个可以破坏抑制器的小型电击器,也是这个w告诉他大楼里的监控盲区在哪,甚至告诉他在破坏抑制环之后如何安全离开大厦,之后又如何销毁电击器。 李涧岷一开始的计划只是想要让沈凌余什么叫做恐惧,让他知道omega就该臣服于信息素,做omega该做的事情,李涧岷根本没有预料到之后发生的信息素风暴。 随后搜查队也在九楼的垃圾桶里面找到了留有李涧岷指纹和信息素的电击器。 在无法确定w就是下药人的情况下,目前就出现了两个嫌疑人——下药人,w。 唐久当初就是因为计算机技术被闻迹特招进一队,他已经加班两天查找这个w,但无论是针对沈凌余的恶意评论还是李涧岷的手机里,都没有查到这个w的任何资料,就连名字里带w的唐久都查了,仍是一无所获。 唐久还在检查着李涧岷的手机,其他几个人在翻看监控,宋清一在睡觉。 唐久不满地瞥了一眼宋清一,随后继续投入工作。他看了宋清一昨天的审讯视频,虽然承认他肚子里的确有点东西,但是对于这种空降来还不认真工作的人,唐久真的没办法用正确的眼光看待他。 但是这份不满没有持续太久,唐久很快就被李涧岷手机里的一串略有些奇怪的代码吸引了注意力。 这串代码看起来突兀而且无用,里面的“∝”也十分的惹眼。 唐久蹙眉看着这串代码,他感觉这串代码更像是某个黑客的标记,用以证明他曾经造访过这台手机。 “滴滴!” 勤奋工作了两天的计算机发出完成指令的提示音。从调取的监控中以沈凌余出现的次数为上限,计算机识别出来在沈凌余出现的前后两小时,与他重合在相近地方的面孔。 这个排查要求是闻迹要求的,数据量很大,交给人来做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能借助于人工智能面部识别系统。 显示屏里出现了熟悉和陌生的面孔。 熟悉的有沈家人,沈凌余的同事、学生甚至还有赵光衢和叶泽明。 闻迹看着这么多数据,吩咐唐久:“截止到赵光衢,把之间的所有数据发给我。” 闻迹收到资料,掐着宋清一的后颈子:“起来干活了,再睡就扣你工资。” 宋清一好觉被扰又听见了闻迹的声音,正恼着呢,听见“工资”俩字立马坐直了身体摆正了态度:“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此时宋清一还没有完全清醒,完全属于本能反应。 等宋清一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闻迹笑眼望着他,问道:“刚才要你做什么还记得吗?” 宋清一瘪嘴,他哪知道。 翟秋看乐了,或许也是因为一糖之交,她看宋清一倒也亲近不少,问道:“你这黑眼圈怪吓人的,这几天看你逮着时间就在睡觉,你这大晚上都干嘛去了?” 宋清一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但又的确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能小声说着:“我有睡眠障碍。” 唐久闻言正打算刺宋清一一句,没想到他先揉着眼睛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在办公室里就总是很困……” 宋清一说着又要趴到桌子上去,被闻迹提溜着后颈叫了起来。 闻迹带着茧的拇指蹭过宋清一的第六节颈椎,刺得宋清一像只应激的猫一样缩起脖子。 “闻迹!” 看到宋清一向来神色淡淡的脸上多了些许恼怒,闻迹满意地放手,把电脑屏转向宋清一。 “干活。” 翟秋和赵光衢在无声之中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摇摇头。 闻迹比以前更恶劣了。 宋清一气鼓鼓地看着电脑显示屏。他对工作没有什么意见,他是对闻迹有很大的意见! 唐久打包发来的数据足有二百一十三条。 第十一区生活着六百五十万人,是二十三个区域中所占人口比例最高的区域。在这个区域,有些人或许一生也只见过一面,而有些人每天擦肩而过却不自知,就这么毫无交集地过完了一生。 宋清一快速地扫过二百一十三份档案,最后挑出了五份留给闻迹。 一位交警,一位环卫工人,一位摄影师,一位场地经理,还有一位流浪汉。 见宋清一指着那个流浪汉,闻迹问道:“你觉得他有问题?” “不是,我想问的是在这种高度分工协作的社会里,为什么还会有流浪的人。” 办公室里忽然沉寂了一瞬。 十一区虽然是经济高速发展的区域,但好像无人在意过街头为什么还有沿路乞讨的人。 闻迹沉思了一会儿,宋清一等着听他的高谈阔论,却见他指着翟秋,把皮球踢了过去:“你平时不是总去做志愿者么。” 翟秋背对着闻迹,眼睛都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老大,我是去福利院做志愿者……” 闻迹借着翟秋的话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抛回给宋清一:“轮休的时候你也可以去当一下志愿者,说不定就知道答案了。” 宋清一嘴唇都抿成了一线,他向来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然而闻迹却数次让他觉得,有些时候或许暴力远比语言能够解决问题。 宋清一不想再和闻迹这块牛皮糖拉扯,指着摄影师,还不等开口就听到闻迹欠了吧唧的声音:“你要是想问为什么会有摄影师这个职业,那我是真的解释不了这个问题。” 宋清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默念这个世界很新奇,要好好活着,不要生气,更不要因为闻迹这种狗东西说的话而气坏了身体。 然而还不等宋清一平复心情,闻迹的讨打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翟秋,查一个人,致远通讯社的摄影师,周字,男性beta。” 翟秋没一会儿就调出了周字的档案,她快速浏览过档案,应道:“从档案上看只是一个普通的摄影师,曾经做过沈凌余的专项报道,如果沈凌余没有出事,原定于今天的演讲结束之后周字有一个单独采访。”她声音一顿,“最巧的是,昨天他也在千盛百货大楼。” 还不等闻迹发出命令,唐久立马开始着手入侵周字的手机。 “唐久。” “已经侵入他的手机。” 然而唐久才连入他的手机,就发现自己被挡在了外面——他触发了周字手机里的防入侵软件。 唐久心中一凛,他有一种直觉,等他能够进入周字手机,所有有关w的消息已经消失不见。 “老大!” 闻迹虽然只是抱着手站在一边,但他时时都有在注意每个人的动向。他看见唐久行为受阻,说道:“以防万一,一会儿你再排查一下宋清一筛选出来的其他四个人。” 闻迹看着其中那份名为“宋清”的档案,不知道宋清一挑出这份档案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这个人算是沈凌余的同事,此前排查工作只做到亲属,毕竟人手有限,还没来得及与朋友同事谈话。他将档案放在桌上,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现在先调查周字,随后再次对沈凌余身边的关系进行逐一排查。” 随后他联通了情报中心:“找到新的嫌疑人,周字,远通讯社的摄影师,男性beta,公民id11220107049721,请求情报中心协助,一队立即实施控制。” 闻迹挂断电话:“赵光衢,叶泽明,翟秋行动,唐久继续追查w的线索,宋清一随队待命。” 偌大的办公室眨眼就只剩下了唐久一人,他继续破解着周字的手机。 周字手机里装有防火墙,但是唐久感觉不到有人在后面操作,然而才过了三分钟,拦截住唐久的防火墙就消失了。 不是唐久攻破了防火墙,而是这个程序察觉到有人入侵已经自毁了。 程序自毁之后,唐久找到了那串熟悉的代码,果然这台手机也留有“∝”这个符号,但是没有任何周字与w交流过的痕迹。 唐久进入周字的手机之后立马翻阅了他的相册,他皱着眉头看完相册,又抱着尝试的心态打开了他的文档管理器,不堪入目的污秽字眼引起唐久生理上的不适。 这个周字,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跟踪狂。 …… 另一边,上岗第二天还没有经历过上岗培训的宋清一,第二次随队进行追捕任务。 宋清一其实心中颇为无奈,执法队的性质与旧世纪的警察几乎是一致的,这就意味着想要加入执法队需要进行长时间的专业培训,拥有一定的职业技能,而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体能差也就算了,甚至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总而言之,他觉得当时为了户籍答应闻迹加入执法局的行为,草率了。 经过末世洗礼的新人类,无论是身高、体型、体质、力量都有大幅度的上升,就连相对弱势的omega平均身高都差不多在一米七往上,宋清一一米八三甚至没能达到beta的平均身高。而且看alpha易感期或者信息素风暴里面的那种癫狂劲儿,完全不是他一个原始人类可以抗衡的。 在全队都在想着如何控制周字的情况下,宋清一正想着跳槽。 情报部门发来消息,周字此时正在区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 叶泽明嘟哝一句:“还是被抓个现行……” 就在此时,叶泽明从ai眼镜里第一次看到周字的照片,忍不住骂了一句:“草……” 闻迹睨了叶泽明一眼,正打算说话呢,赵光衢也默默念了一句:“靠……” 宋清一听着这熟悉的骂人方式,心想果然只有这些语言历久弥新,亘古不变,极易精通。 虽然没有ai眼镜的宋清一根本不清楚他们俩为什么会忽然如此有感而发,毕竟他空降一队,装备短时间内还未配齐。 “老大,昨天我和叶泽明在急诊部见到过他,那个时候他正准备混进去,被我们拦住了。” 赵光衢正向闻迹解释着,随后与叶泽明对视一眼,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合。 闻迹调出监控,医院门口还有很多不死心的记者,而现在差不多是午休时间,咖啡馆里也坐满了人。 短短两天的时间,沈凌余的事情已经在第十一区引发了广泛关注,这件事性质之恶劣甚至引起了其他区的关注和讨论。 执法局高层给下的压力也不小,在没有清楚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闻迹不喜欢自己调查的步调被打乱,也不喜欢被那些恼人的苍蝇给盯上。 在来到咖啡店之前,唐久的电话打了进来。 “没有w,但手机里保存了大量不雅照片与文档,都是有关沈凌余的。” 随后唐久部分文档和照片传送过来,没有ai眼镜的宋清一看着面路凝色的几人,他听得到唐久的声音,却不知道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闻迹正看着那些照片,透过那些映照在瞳孔上的照片,他看到了正杵头望向窗外、眼看着下一秒就能倒头大睡的的宋清一。 不多时,闻迹立马定下了行动方针,他瞅着双眼放空的宋清一:“你的第二项任务来了。” 翟秋蓦然睁大了眼睛,正想帮宋清一说句话:“老大,他没有经验,要不还是……” 正神游天外的宋清一听到了闻迹在喊他,心头忽然警铃大作。 根据他二十三年来的人类世界生存,以及在abo世界生存四天的经验来看,他现在有麻烦了。 闻迹正笑着,这个笑容是宋清一在他脸上看过最正常的笑容——窗外的冷白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本就偏小麦色的肌肤泛出咖啡奶油般的质感,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眼中闪烁着细碎而清澈的笑意。 如果这一幕发生在街上亦或者办公室里,宋清一都只会不情不愿地叹一句闻迹这狗贼长得确实无可挑剔。 然而这一幕发生在即将执行任务之前,而且闻迹的舌尖还略一蹭过他近乎闪烁着森然寒光的犬齿,吓得宋清一打了一个冷颤,甚至产生了闻迹身后有正有一条狼尾巴正在摇来荡去的错觉。 宋清一现在觉得闻迹黏黏糊糊的恶心笑容也挺好的。《 》 14、第十四章 中午一点过,温度渐升,微风裹挟着睡意迎面拂来,不少人来到咖啡馆小憩一会儿。 周字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不时就会望向医院的正门,好像正在等人。 当宋清一走进咖啡馆的时候,周字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本来只是无意扫过,但是看到宋清一站在咖啡馆门口,眼中带着几分如孩童般的茫然,顿时就多了几分兴趣。 他是不相信有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来过咖啡馆和酒吧的,不知不觉中,目光便落在了宋清一身上。 宋清一身形挺拔清瘦,额发有些许长了,几欲挡住眉眼,但依旧能够看到他过分秀气的眉毛与那双上挑的眼睛。 如果这双眼睛生在别人身上不免会显得有些凶恶无情,然而因为宋清一眸光太过清澈,加之身上的慵懒气质,便让人无端想到了正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咪。 宋清一不时就会抿唇,这个不好的习惯使得他的嘴唇很容易干裂,而且总是带着几分艳色。加之白色衬衫带着些许褶皱和青黑的眼底,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是一个寻找片刻安宁的职员。 这个时间点咖啡馆里的人很多,宋清一看了一圈,他的四肢因为前两天的那次长跑还在酸痛,步伐便有些懒散拖沓,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坐在周字面前。 周字也没想到宋清一会坐过来,出于对他的好奇,对他略一点头轻笑,宋清一回以同样的礼仪。 一直在外观察的闻迹没想到第二次看到宋清一笑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心中忍不住嘟哝一句,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 十分钟前,闻迹要宋清一将周字诱骗出咖啡馆,到拐角处的自动取款亭那里实施抓捕。 翟秋简要丰富了战术内容:“简而言之就是出卖色相。” 宋清一指着自己木然的脸:“你疯了吧?” 宋清一自知自己长相普通,撑死就能算得上一个眉清目秀,现在甚至连头发都是乱糟糟搭随便搭在头上,与沈凌余那种足以上大荧幕的形象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闻迹表示:“我认真的,没开玩笑。” 开玩笑说是出卖色相,其实就是找个由头把人骗出来,所以现在宋清一便口袋里装着窃听装置坐在了周字面前。在等咖啡的间隙,他故意挑出一本摄影集,面上表情沉稳安宁,心中却已经将闻迹的祖宗问候到了史前时代。 咖啡馆里比外面要热不少,宋清一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一截锁骨,从周字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到形状优美的锁骨被衣领堪堪挡住。 还不等宋清一想好怎么开口搭讪周字,周字就主动开口问道:“你喜欢摄影吗?” 宋清一抬眼望去,如果不是听到了唐久转述的来自周字电脑的文档内容,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样貌干净清秀的青年是个变态跟踪狂。 宋清一本身没有学习过表演,所以他用尽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善意,略一抿唇:“比起摄影技巧,我其实更在意作品之后想要表达的东西。我本身也不是很懂摄影,我只是觉得人物本身或许是一个故事,风景之后或许是一段人生,比起构图或者艺术性,我更在意作品的故事性。” 宋清一不笑的时候身上充满着一种朦胧的游离感,清高而又易碎;当他唇边挂起笑意的时候,这种游离感瞬间消失,就连那股总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也消散不少。 周字喉头微动,一半是因为宋清一的笑,一半是因为他的话。他略有些激动地说道:“你也是这样以为的吗?我很少见过不是这个行业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不,不,就连从事这个行业也不一定,他们都太注重技巧构图,他们喜欢的是……” 宋清一不怎么会应付这种自来熟又话多的人,一时间只能维持笑容听周字说话,心中还一边想着变态的心扉都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开的吗? 翟秋正观察着宋清一,正想和闻迹说句话,没想到转头就见到闻迹面色狰狞,笑容可怖。 翟秋又默默将头转回来,心想这么不情愿,一开始让自己去不就好了…… 那边宋清一还在听周字眉飞色舞地交流心得,他忽地抬头看过墙壁上挂的时钟,眼中闪过些许惊慌,对周字抱歉一笑:“实在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上班了。” 说着宋清一摸过口袋,忽然面露难色。 周字看着有些惊慌的宋清一,友善问道:“你是不是忘带钱了。” 宋清一的手搭在喉咙间,叹道:“是的,实在不好意思,走的匆忙,忘记手机钱包放在外套里了,我去和店员说一声。” 周字拦住宋清一:“要不我请你喝吧。” 宋清一连忙推脱:“不行,大家都是为生活奋斗的人,而且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实在不好意思。” 周字眼睛一眯:“那不如我帮你付钱,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你再还我吧。” 宋清一沉吟片刻:“其实我的公司就在附近,要不你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宋清一又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奇怪,连忙补充道:“我不是坏人,也没想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我是说想要你跟我出去一趟,哎呀……” 周字听宋清一说话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就连过分白皙的脖颈都起了一层绯色,心中有些可惜这是个beta,他笑着给宋清一解围:“我知道你的意思,没关系,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你。” 宋清一摸着后颈:“不好意思,我最近实在是脑子有点混乱,连续加班两天,晚上也不能睡觉,上司脑子也不太正常,看来是压力太大了……” 周字结完账后随宋清一往外走去,他问道:“我是摄影师,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宋清一轻叹:“法务相关的。人生不沾法,快乐又轻松。” 两人又聊了几句,在街尾转角处,“脑子不太正常”的闻迹已经等候多时了。 闻迹看到两人并肩走过来,对宋清一摆摆手,笑得灿烂又明媚:“你好,我是他‘脑子不太正常’的上司,闻迹。” 周字怎么说也是在十一区混过几年的人,虽对闻迹这个名字有些许陌生,可是看他的身型气质,大致能猜到不是个好人。 周字正要转身逃跑,回头就被翟秋一个手刀劈晕。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暖阳午后,翟秋半搂着周字将他塞进后备箱,整个过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回执法局的路上,闻迹看着宋清一散开的领口,动手帮他扣上了。 可闻迹才放手,宋清一又把扣子给解开。 闻迹又准备帮宋清一给扣上,被宋清一一巴掌给糊开,听那清脆声响,这可是用足了狠劲。 “热!” 闻迹“哦”了一声,没再动手。 翟秋旁观了这一场顶级拉扯,要不是怕闻迹伺机报复,她现在一定笑得趴在地上。 宋清一瘫倒在座位上,挑衅地看着闻迹:“怎么样,工作能力测试通过了吗?” 闻迹敢直接就让他接触周字一定是留有后手的,宋清一猜到了闻迹是在测试自己与这份工作的适配程度。 闻迹抿唇轻笑:“出乎意料的好,就是体能太差。” 翟秋多问了一句:“小黑,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没经过专业培训能有这能力,的确厉害。” 宋清一不是个容易自满的人,他就是忍不住在闻迹面前得瑟一下,听到翟秋的话略一抿唇:“没什么,一个还没转正的实习生而已。” 见宋清一不想说,翟秋便没有深问。 躺在后备厢的周字毕竟只是犯罪嫌疑人,所以翟秋并没有下死手,还没到执法局,周字就已经醒了过来。 然而他的反应与众人想的不太一样,他的手被拷住,却静静倚靠在车壁上,唇边带着轻松的笑意,望着不断倒退的街景。 周字从车上下来,没有疑问,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不住地看向宋清一,闻迹不着痕迹地挡住周字意味不明的目光,吩咐赵光衢和叶泽明把人带到审讯室。 周字身上的手机、电脑和摄像机都被送去鉴证中心检查,但靠着唐久从他手机里面发现的那些东西,最起码的侵犯隐私罪、非法侵入住宅罪和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罪已经成立。 周字静静坐在审讯室里,唇边的笑意不知是自信还是坦然,目光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在这样的场景里,竟显得有几分诡异。 翟秋故意晾了他半个多小时,不仅只是在等鉴证中心的结果,同时也在利用这段时间让周字心中烦躁不安,审讯过程中更容易找到突破口。然而半个多小时过去,翟秋都有些急躁起来,周字的表情动作都没有什么变化。 在这一场审讯里,他反而隐隐引导了节奏的变化。 翟秋准备进入审讯室之前,闻迹忽然拦住了她。 局里一般规定alpha嫌疑人由alpha审讯,beta嫌疑人和omega嫌疑人由beta来审讯,为的就是防止受审讯人以信息素伤害审讯人,或者出现受审人反告审讯人用信息素进行逼供的情况。 翟秋是审讯老手,她曾经面对过的罪犯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但考虑到周字被抓捕时候的情况,闻迹最终决定让宋清一和翟秋一起审讯。 进入审讯室之前,闻迹数次嘱咐宋清一:“你就在旁边好好坐着。”说着,闻迹又把宋清一领口扣得严严实实,“里面不热。” 翟秋强行紧绷着脸忍不住不笑,心道老大最终还是找到了借口把领口给扣上了。 翟秋心中默念,都已经婚恋自由性取向自由的年代了,这么思想老旧是会被人讨厌的。 果然,宋清一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从闻迹手里抢过档案准备随翟秋走进审讯室,但他在准备审讯之前又跑回办公室找唐久,隔了一会儿才又小跑回来。 短短两天之内,这是宋清一第二次走进审讯室。 宋清一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他觉得在不久的未来,审讯室或许会成为他的主要工作场所。 周字唇边诡异的弧度在看到宋清一之后加深了,闻迹在监控室里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蹙起眉头。 让宋清一去审讯周字这个决定并不会有任何问题,即使局长来了闻迹也会坚持这个决定,但这并不代表此此时心中那股隐隐翻腾的烦躁就会消失不见。 即使周字被缚住双手,宋清一也像是走入狼口的羊羔。 审讯室里的周字安静得不像话,宋清一知道他在看自己,但是现在的他又累又困,甚至都吝于回以一个眼神。 然而就是这样爱答不理的模样让周字心里更加感兴趣,他闷笑一声,望着宋清一的目光并没有敌视抑或愤怒,但声线却有了些许改变,多了几分慵懒随意,目光也比之前沉稳锐利,与咖啡馆里的简直判若两人。 “这么薄情?我可是因为你才在这里。” 翟秋拉开椅子坐下,双手交叠看着周字,而他的目光则一直追随着宋清一。 “你在这里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犯罪行为。” 翟秋翻开档案,开始询问周字的姓名、年龄和职业,以及是否明确知道自己的行为属于犯罪,这个问询方法就比闻迹的有条理多了,教科书级别的循序渐进式问询,也就更令宋清一昏昏欲睡。 翟秋吐字清晰,声音清脆,而被逮捕之后的周字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说话拉长了语调,总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欲念。 宋清一在某个时刻真的快要睡着了,然而就像是咖啡里差的那一点糖,红烧肉里少的那一点酱油,终究比圆满还是差了一点。 于是宋清一只能百无聊赖地翻着周字的档案,一边过滤着两人的对话。 “此次事件里,你所向他人提供的消息导致沈凌余的公民权益受到侵犯,对此你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这是翟秋给周字设下的文字圈套。 从目前查出的证据来看,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周字将沈凌余的行踪透露给李涧岷亦或者“w”,但受审人通常会被饶进语言陷阱里,从而亲口承认了犯罪事实。 周字这只狡猾的狐狸却没有轻易就落入圈套里,他伸出手指,轻轻压在唇边:“我没有前科,也没有案底,除了那些可以证明我对沈凌余有着疯狂占有欲的图片与文字外,所有的相遇都是巧合。” 教科书般的诡辩。 他和李涧岷一样提前就预想好了审讯室里的一切,只不过他比李涧岷要聪明不少,他承认了那些证据确凿的犯罪事实,却把自己从谋害沈凌余的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 宋清一抬眼,这是他从进入审讯室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周字。 闻迹注意到周字的呼吸节奏变快了,而监控室里的仪器也表明周字的心跳速度逐渐加快。 闻迹想的没错,虽然周字是沈凌余的跟踪狂,但他偏爱的其实是沈凌余这类的人,而不是单纯只是沈凌余这个人。 “你喜欢沈凌余吗?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好好表达?” 宋清一杵头询问,眼睛半阖,如果不是在审讯室里,这句话就像是单纯的一句疑问。 周字闷笑,他知道宋清一不懂,但是他愿意解释:“不去主动靠近,我们就永远都是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就对彼此都不了解,就可以充满想象。” 屋内屋外的人都想起了周字电脑的文档。 “一步一步踏入他的领地,去嗅闻beta难以感知的香味,沉溺于未知带来的新鲜感,永远都是沉眠之后的爱人,嗯……” 周字说着,身体渐渐往宋清一那边倾斜,甚至于半身都倾轧在审讯桌上,和宋清一的距离也不过半米。 翟秋一把推上桌子,边沿刚好卡住周字的肋骨,痛得他屈起身体发出闷哼。 翟秋警告道:“现在是在执法局对你进行审讯,态度放端正点。” 宋清一轻轻拍着翟秋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被周字带了节奏。这种故意用言语挑衅导致审讯结果无法采用的事情,宋清一见过很多次。 宋清一侧身对翟秋轻声说了些什么,翟秋再三询问后,最终望向监控室里的闻迹。 闻迹沉吟片刻:“按他说的做。” 翟秋瞅了周字一眼,很是担心宋清一的处境:“我就在门口,有事就叫我。” 等门关上之后,就连宋清一都听到了周字逐渐加重的喘息声。 宋清一将纸质档案随手放在桌上,身体略微前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如你所愿,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周字的喘息声更重,他欣喜于宋清一与他的心意相通,这里都是男人,只听声音都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你不笑更好看,这种仿若陌生人般的疏离感,如梦境般易碎的玻璃高塔,掐住四肢,扼住喉咙……” 说到激动处,周字身体猛然一颤,如果不是缚住他的手铐,或许已经翻过桌子将宋清一狠狠制住。 然而宋清一甚至吝于给他一个表情,仿佛周字就是被困在笼里的狗,声势再大也没有丝毫的威胁。 “你会哭吗?你要是现在就哭,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翟秋守在门口没有断掉通讯,一旦有任何情况她会立即进入审讯室中断审讯,她听到这话只觉得生理上不断传来恶心的感觉。 闻迹眼睛略眯,准备中止这场审讯。 熬到现在还没有获得有关下药人和w的信息,闻迹也不至于为了证词要让宋清一陷入两难的境地。 宋清一或许不知道,闻迹却看的清楚。他纤弱修长的姿态,清冷孤傲的眉眼,每个动作每句话语都在碾轧着周字腐烂脆弱的神经。 宋清一的神色忽然变得极为嘲弄,他冷笑抿唇,唇边的弧度既刻薄又高傲,看周字的眼神仿若路边已然发臭的垃圾。 闻迹放下了搭在耳机上的手指。 “这么快就忘了沈凌余?” 说着,宋清一解开领口的扣子,长舒一口气,往后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他睨着周字,眼神满是鄙薄。 “谁想要烂透了的东西,谁在乎中途才移来的目光,谁想要被人唾弃乃至于随手丢下的二手废品。” 周字浑身都开始颤抖,他被责骂之后没有丝毫怒火,反而更加陷入了精神狂欢,笑容愈发癫狂,目光愈发炽热,他忽然觉得什么omega什么beta都不重要了,他闻不到味道,但是能看到神情,可以参与感官的狂欢。 “谁有资格在我身上留下气味?” 没错,beta没办法留下信息素,这证明纵使被束缚、被压制、被摧残,都没有办法让beta臣服,直至最后都是最高傲最不可攀登的存在。 “对,谁都没有资格在你身上留下气味,omega这种生物易碎又扭曲,经受摧残之后只是残枝枯叶,那种易碎的美感也不过只是一瞬,只足够毁灭一次,哪像beta……” “毁灭一次?谁有那个资格和能力能够毁灭我?你以为谁都像他一样吗?” 周字的□□,声音低沉,眼神一遍又一遍描摹过宋清一的神情,逐渐步入只有他知晓的狂热之中:“你说的没错,沈凌余那种只会屈服于信息素的omega合该被人咬碎腺体,只有你是不可毁灭的,再如何强大的信息素都无法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就连咬痕也会随着时间褪色愈合……” 宋清一长舒一口气,脸上高傲神情骤然消失,只剩下满目的倦意:“谢谢你的证词,我们暂时还未对外公布沈凌余此时具体的身体状况和被袭击的方式,接下来我们会把你的证词和相关证据移交审判庭。” 审讯前宋清一找唐久要来了周字手机里的文档与照片,大致推断出他的喜好,一开始也就只是想着试试,没想到还真让他给诈了出来。 随即宋清一起身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他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对这张普通的脸感兴趣,第一次出卖色相来套话,他暂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周字尚未爆发的狂欢被宋清一一句话扼死,他满脸都是惊愕,呼吸急停,心脏都在泛着疼痛,他结巴着说道:“那都是我猜的……” “那你和审判庭辩解吧。”行到门前,宋清一脚步一顿,又续上一句:“对了,我对第一性别为男的生物不感兴趣,刚才的话有空你就忘了吧。” …… 宋清一走出审讯室,忍不住深一口气,散去心里的恶寒,他短时期内再也不想面对周字这样的审讯对象:“这家伙怎么这么中二……” 等宋清一回到监控室里,闻迹手中拿到了院方送来的检查报告,上面写着“吸入式药物,并非合法成分”,然而他却只是定定看着宋清一,脸上笑意全无。 翟秋等人想夸宋清一的话在看到闻迹的脸色后也全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宋清一对闻迹的臭脸恍若未见,坐下后向翟秋伸手:“秋妹,有糖吗?” “什么秋妹,叫秋姐。” 翟秋摸了半天又只有酸油果口味的硬糖。 闻迹深吸一口气,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清一含着糖率先开口了。 “是你说可以出卖色相的,毕竟都是为了工作。” 闻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宋清一大仇得报,眼睛一弯,含着糖像只小仓鼠。 这是他第一次把闻迹噎成这样,扬眉吐气,再接再厉。《 》 15、第十五章 当沈凌余从一片黑暗之中醒来时,第一感觉是庆幸。 他的眼睛好像被胶水粘连住,用尽全力都没有办法睁开眼睛,陷在一片混沌之中,好似马上就要被拽入死亡的旋涡,从此长眠不醒。 因此当沈凌余发现身上有了些许力气之后,所做的第一个尝试就是努力地睁开眼睛。 当刺眼的白光落在视网膜上,神经在将这个感知传输给沈凌余时,他长舒了一口气,纵使已经有眼泪往下滚落,他也不愿意闭上眼睛。 原本寂静和刺眼的世界渐渐有了声音。 当沈凌余听到母亲的声音时,才有了活着的实质,麻木的疼痛此时才从四面八方涌入身体,即使只是浅浅的呼吸,也能让他的后颈感到一阵剧痛。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沈凌余猜测腺体可能保不住了。 他的嗓子嘶哑而干涩,没办法发出声音,因此只能勉力提起唇角,想要告诉家人他没事,但是这点微弱的动作也被呼吸机拦住。 “你别哭了,他才醒来,你这样他会难过的。” 沈父轻声劝着沈母,沈母也努力想要止住抽噎声,却仍旧是情难自抑。 沈凌余在余光中好像看到了两个人,但是没能看清他们的面貌,就见到他们走远了。 但是他们很快又再次见面了。 第二天下午,沈凌余靠在病床上休息,他的家人都被他劝回了家里,门口有两位执法队队员在驻守,防止记者进来打扰到他休息。 沈凌余略一垂头,后颈的腺体已经痛得他浑身发颤,可他仍是伸手轻轻抚摸过缠着绷带的伤口。 腺体在平时只是一块颜色与周遭略有不同的柔软存在,但是当进入结合热之后,这里便会变得红肿,不由控制地散发出诱人的气味,这是omega自尊沦丧的第一步。 腺体所在的地方,平日里就是衣服或者手指轻轻蹭过都能引得全身战栗,更何况是被尖锐的犬齿刺入、被手术刀破开切除。 然而沈凌余像是不怕痛一样,原本只是轻轻搭在脖颈的手指逐渐用力,血开始往外渗透出来。 “药物的后遗症暂时未知,所以建议你先静养。” 沈凌余闻言放下了手指,他的脸色苍白依旧,唇边露出的一抹笑容,比起往日般的温和如春风,更多却是虚弱疲倦。 他抬头看到了闻迹和宋清一,轻声道:“你们好。” 闻迹没穿工作服,从外表看不太像维护秩序的执法队队员,更像是出街溜达的富家子弟。他对沈凌余点头:“你好,我是闻迹,他是宋清一,目前正在负责调查发生在你身上的这起事故。” 宋清一没说话,站在闻迹身边对沈凌余略一点头,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件皱巴巴的衬衣。 沈凌余多看了宋清一一眼:“听说我已经昏迷了四天,你们奔波四天辛苦了。” 宋清一静静站在一旁,仍旧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但其实他那几近游离飘忽的目光其实都落在沈凌余身上。 即使沈凌余被伤害至此,他也用极温柔的一面面对他人。那双眼睛清透如黑色琉璃,若不是此时他身体极度虚弱,状态不佳,否则平日里也该是个温柔漂亮的人。 这是宋清一第一次接触到omega,虚无缥缈的文字与图片信息层层碎裂,最终变成了沈凌余的样子。 混和着好奇与不解,宋清一越是接触所谓的abo,越发不知道要如何区分abo。在他眼中,除了所谓的结合热与易感期,其区别还不如男女的外貌性征来得大。 沈凌余住在单人病房,空间足够大,闻迹指着沈凌余身边的椅子:“沈先生,方便吗?” 此时沈凌余没有办法佩戴抑制环,所以闻迹能够嗅到病房里浅浅的香气,说不清具体像是什么,但是很舒服。 沈凌余的信息素落在宋清一鼻子里难得不是奇怪的食物气味,是淡淡的香草冰淇淋味。 “我们现在已经抓捕了两个人归案,根据我们的推测,还有一个对你下药的人暂时还没有找到,我们会尽快将他抓捕归案。” 沈凌余神色很是平静,好像对这件事早有预料,也并不在乎他们做出这件事的原因。就在闻迹以为他不会询问原因时,沈凌余才缓声问道:“他们都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而做出这样的事?” 闻迹沉吟片刻:“一个是因为你的事业,一个是因为你公众人物的身份。” 宋清一站在床尾对着的位置,后背靠在墙壁上,眼睛半闭不睁,听到闻迹的话微微的点头。 非常巧妙而漂亮的回答。 沈凌余略一垂眸,轻笑出声。他很聪明,自然从闻迹漂亮的回答中挖掘到了暗藏的龌龊面。他真诚地对两人道谢:“谢谢你们。” “从我决定为了omega发声的时候就想好了会遇到的所有情况,虽然现在的情况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但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会接受所有我将会遇到的苦难。” 宋清一看着沈凌余的目光依旧平静深沉,但这番如同圣人般的言论让他对沈凌余的感观又改变了不少。 在注定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上,很少有人会坦然接受命运的磨难,包括宋清一自己。 闻迹见沈凌余的精神状态实在糟糕,便提前请辞:“看到你状况还稳定我们就放心了,等你精神状态再好一点我们再来看你。” 宋清一跟在闻迹身后,对沈凌余略一点头便离开了病房。 窗外的阳光越过透明的玻璃窗户洒落在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四溢,颈后的鲜血穠艳刺眼。沈凌余轻轻靠在病床上,上半身隐没于阴影中,刚好避开了阳光。 沈凌余本就惨白的脸色蒙上了一层阴影,看着更为憔悴。可他看着窗户外正在道上行走的人们,伸手去触碰那带着暖意的阳光,轻声叹道:“今天阳光也很好啊……” 麻醉药的效果已经开始渐渐失效,代谢快或许是omega的身体为数不多的好处,然而放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不去触碰腺体,它也开始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毕竟那也是生生被剜下来的一块血肉。 然而沈凌余的目光悠长而宁静,许久之后才打算呼叫护士帮他换一下被血浸湿的纱布。 腺体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器官,每个人的气味本应该都是独一无二的,可被割裂的腺体却隐隐传出了与此前不一致的味道。 然而沈凌余手才抬起,就听到了有序的敲门声。 当来人推开屋门看到沈凌余时,只见他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正靠在病床上望向他,神色平和温柔。 沈凌余扬唇,这个笑容与面对闻迹时温和而有礼的笑容不同,是看到了老朋友那般放松而惬意的笑:“小清,好久不见。” 来的人叫宋清,是演讲主办方旗下的一个工作人员,和沈凌余对接过几次,算得上是老朋友。 这就是刚才沈凌余多看了宋清一一眼的原因。 宋清坐在刚才闻迹所坐的位置上,他看到了沈凌余后颈上浸出血的纱布,讶异道:“你的腺体?”说着抬手去按铃,沈凌余没有阻止他。 沈凌余又一次将手搭在后颈上,苦笑一声:“医生摘除了部分腺体,具体有什么后遗症现在也不清楚,医生要求先住院观察。” 宋清满脸惊愕,沈凌余后颈的血液一直再往外渗出,血晕已经比刚才扩大了不少。 护士赶过来的时候宋清只能回避,他没看到沈凌余腺体具体的情况,只看到解开的纱布上血晕越来越越大,又看到另外一个护士端着满满一盘药小跑着过来。 等宋清又一次坐在沈凌余面前时,他的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灰暗,只有唇边的笑一如往昔,温柔而坚定。 宋清坐在一旁望着沈凌余,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晌才用一种比蚊蝇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沈凌余摇头:“我的事情波及到你,是我对不起你。” 最近几日宋清和沈凌余一直在对接工作,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工作,如果那天沈凌余没有突发事故,那他接下来就应该去和宋清进行最后一次流程确认。 宋清直到今天才终于在亲属的允许下来探望沈凌余。 宋清嘴巴张了又阖,不住地摇头:“你惹到了什么人要这样对你……” 沈凌余抬手又想去摸腺体,但想起护士的嘱咐,又只好把手放下。他无奈勾唇,改为抚摸侧颈:“他们不愿意我继续开口说话,正说明我是正确的。无论敌人是谁,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继续往前走。” 生在第九洲,生在这个时代,遭受严重污染的海洋只是一个存在于书本的名词,也只是一张网络上不甚清晰的图片,传说只有第一洲第二洲那些相隔万里的地方能够真实地看到海洋。 而不知道为什么,宋清却觉得沈凌余的眼睛就如那张照片里幽暗而广阔的海洋一般,纵然无尽包容,也在无尽吞噬。 沈凌余看着宋清,明明是个才从昏迷中醒来不久的病人,却比任何人还拥有力量。 “我这辈子从来不知道标记是什么感觉,没想到第一次竟然还被双重标记。以前生物课本上说,第一次被标记会很痛,但是随着alpha的安抚,信息素会开始渐渐融为一体,向别人散发出拒绝的信号,这是伴侣生活的开始。” “先不说我这一次被标记有多么的痛苦,我的身体无法动弹,但是意识是清醒的,我眼睁睁看着一个陌生的alpha标记了我,然后又等着被另一个alpha标记,我明明想要反抗,却只能任人宰割。通过腺体流转到全身的信息素没给我带来片刻的安宁,只好像有人拿着刀一点点割开我的躯体,我那时求了那个alpha。” 沈凌余的眼神依旧深沉而温柔。 “我让他杀了我。” 对上宋清愕然的眼神,沈凌余还有余力耸肩,好像他说的并不是自己的经历一样。 “但抛开这些不谈,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为什么omega天生就要是顺从者,要躺在地上等着一个alpha来拯救,要被另一个alpha占有才能恢复理智。” “我知道三性的不平等归根结底就是生理的不平等,而我就是要以理智来反抗这种生理上的不平等。” 宋清长久没有说话,他苦笑垂头,看着有点丧气:“好像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好像你一直都是对的。” 沈凌余微笑:“我一直都是对的。” …… 当宋清从医院出来时,他打开了手机。 “你明明说过那只是普通的致幻剂!” “哦,我说过吗?” “友情提醒,强力引导剂,不尽快处理掉可是会被鼻子灵敏的猎犬找到哦。” 宋清关掉手机,恨恨咬牙,快速往家里赶去。 宋清喜欢香水,也收集了很多拟态香水,有拟omega的也有拟alpha的,这是他身为beta能够感知到信息素的方式,虽然那只是用以欺骗鼻子的人工化学合成剂。 他从一整个柜子里拿出其中一个粉色瓶子,正打算将一整瓶香水都倒进下水管道时,门忽然发出“砰”地一声,带着防毒面具的执法队队员鱼贯而入。 宋清呆滞一瞬,随即抬手准备将香水瓶砸碎,但翟秋比他更快一步拧住他的手腕,将香水瓶夺走。 翟秋冷声道:“人赃并获。” 在宋清被控制住之后,唐久立马夺取了他的手机,然而翻阅过全部内容都没有寻到和w的通讯往来。 唐久狠啧一声,他又晚了一步。 昨天一队在抓获周字之后开了一个小会,一致认定下药的人一定是和沈凌余密切接触过的人群,并且性格较为弱势,不敢正面攻击沈凌余。加上此次事件的几个犯罪者都被“w”教唆犯罪,“w”策划的所谓“报复”也比他们想象中严重太多,这个下药人应该也是被教唆的一员,沈凌余此时艰难的处境可能会加重下药人内心的负罪感。 在排查沈凌余的人际关系之前,一队便决定在沈凌余身边守株待兔,看看是哪只心怀愧疚的小兔子先找上门来。 然后他们就蹲到了宋清。 翟秋控制住宋清后问了一句:“小黑,你挑出来的五份档案里抓到两个嫌疑人,怎么做到的?” 耳机里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了宋清一的声音,经过电波的转化的声音削弱了几分清冷,放大了懒散。 他说:“或许这就是天选之人吧。” 或许也是察觉到这笑话太冷,过了一会儿宋清一这才又解释道:“监控里统计出来除了亲人之外,与沈凌余见面最频繁的就是宋清,反正我挑不挑接下来他都应该是第一个被问话的对象。” 翟秋眉头一挑,合着就是瞎猫碰见死耗子? “而且我看宋清以前遭受过职场霸凌但最后选择了私下调解并离职,虽然并不能从这点就能判断他有问题,但是多注意一点总是没错的。” 看来也不完全是瞎猫。 唐久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他记得当时发给宋清一的档案足有二百一十三份,听这话的意思,他真的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看完了所有的档案。 闻迹没有参与这一次的抓捕行动,他和宋清一站在楼下,闻言调笑道:“你亲戚被抓了。” 宋清一转头,抱手冷哼:“我哪有什么亲戚,我是他祖宗。” 如果非要扒dna图谱,宋清一可能是整个第九洲的祖宗。 他们在征得沈凌余的同意后在病房内安装了监控与录音,宋清一回忆起沈凌余此前对宋清说的那番话,忽然问道:“你说沈凌余失望吗?” 闻迹没答,侧目看着抱手软塌塌靠在吉普上的宋清一,轻啧一声:“你骨头太软了,得练练。” 或许是两天前面对闻迹的胜利冲昏了宋清一的头脑,他压下唇角,微抬眼睛:“骨头软不好么?” 宋清一明明个子更矮,却非要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闻迹说话。 但是这句话才说出来,宋清一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和闻迹比流氓属实是有点自取其辱了。 “也是,骨头软姿势多。” 闻迹略微俯身,声音被他压在喉咙,像一只因为愉悦而发出呼噜声的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暗示意味。 翟秋押着送宋清刚好下楼,心想这可不是我要听的,是你们非要说的。 她不着痕迹地回头扫了一眼。 得,现在一队二队都知道宋清一骨头软了。《 》 16、第十六章 “外观是辨认第一性别最快的方式,信息素是辨认第二性别最快的方式。 男性、女性,这两个称呼已经成为了身份证明上很不显眼的一行字。 头发、声音、胸部、装束,这些对于第一性别的刻板印象在新世纪之后依旧有所体现,但这些就与眼镜、项链、戒指一样,更多只是一种外在的装束。 在弱化了第一性别之后,对于第二性别的刻板印象开始出现。 alpha代表着坚强、勇敢、无畏、卓越;beta代表着忠诚、质朴、敬业、平凡;omega则是善良、包容、温良、奉献。 时代赞颂着omega的付出,是omega以近乎失去尊严的进化代价才缩短了人类繁育的周期,使人类挺过辐射带来的伤害。 可是现实是什么? 战争的时候omega变成一项重要的战略资源被抢夺;和平的时候omega变成一种珍惜动物被圈养。 omega有比alpha更为悠长的寿命,无论是辐射还是疼痛,omega都有着更加卓越的耐受力。纵观历史,omega的身体素质并不比alpha差,束缚omega的只有信息素,而不是别人口中说的善良、包容、温良与奉献。 自从人类开始用信息素甄别性别之后,omega被困在了一间无形的牢狱之中。这个牢狱名为社会、夫妻、父母,他们告诉你要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omega,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们,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合格的omega,只有合格的人类。” …… 接下来的声音被淹没于沸腾的尖叫声中,宋清一只能看到沈凌余略微开阖的嘴唇,他坐在轮椅上,脖颈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纱布,演讲结束之后纱布上已经浸出血晕。 这是沈凌余的演讲直播。 从视频里面来看,沈凌余相貌过分清俊,让人第一眼看到他更多联想到明星而不是大学老师,但他身上有种如高山般坚韧而不屈的气质,声音也如清泉一般有种令人宁静的力量。 他说的每一个字句都能那么恰好地敲进人心。 在逮捕宋清之后不久,还不等闻迹兑现再去探望沈凌余的承诺,沈凌余便强撑着病体进行演讲。 沈凌余的整一场演讲都没有提及自己被跟踪、下毒亦或者恶意标记的任何事项,但就在今天,一队将三人移交审判庭的公告刚发布,很难不让人进行联想。 或者可以说,沈凌余身上的血痕就是这个世界不平等的铁证。 宋清一开的外放,在这段演讲落幕之后,翟秋适时说道:“其实在某些方面我是很敬佩沈凌余的,他虽然一直都在帮omega争取权益,但是他说的很多话也对我的心境产生过不少的影响。” 赵光衢也不由点头,刚才沈凌余的那段话也让他颇有感触:“不过话说回来,沈凌余这件事出来之后,我看网络上omega平权运动频发,对alpha的反对情绪也在不断上升,这势头好像已经蔓延出十一区了。” 叶泽明也跟着点头,但赵光衢怀疑他根本没有听懂沈凌余话里深藏的含义。 翟秋应道:“你说的这个也难免,虽说这一次伤害沈凌余的计划和手法都很粗糙,但是越是原始越是血腥暴力,越是能够激发人们的反抗情绪,我都看到有人在问凭什么执法队不招收omega队员,是不是有性别歧视……” 唐久没说话,他此时眼中只能看得见那串证明“w”存在过的代码,他数次解析数据,追踪代码,却始终一无所获,若不是在入侵周字手机时受到了阻拦,不然那串代码更像是手机程序开发人员留下的一个无伤大雅的标记。 几人在讨论的时候,闻迹正在思考是否有必要在办公室配备一个电视屏,他没有发表任何对沈凌余评价,见宋清一听完演讲神色淡淡,伸脚轻轻一蹬,只见宋清一的转椅晃了半圈,最后堪堪停在他的面前。 “幼不幼稚?” 宋清一满脸无奈,他昨晚仍在失眠,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已经不想再和闻迹斗智斗勇了。 他得留点力气活下去。 “你怎么看?” 闻迹见宋清一不反抗,又轻轻一蹬。宋清一转过三百六十度停在他面前时,眼中的无奈只增不减。 “没看法,有思想,挺好的。” 宋清一干干巴巴说完这句话,见闻迹又打算踹他的椅子,终于怒道:“你到底要干嘛!” 闻迹杵头望着他:“没事,大胆说,又不是开会,不会扣你工资。” 或许是因为刚刚处理完案件,全队一起写报告还不用训练,办公室里一片祥和,翟秋嗦着一款混着紫黑绿的饮料撺掇着:“是啊小黑……这一次你审讯表现突出,想法很有意思,我们也听听你的意见。” 宋清一盯着翟秋手里颜色诡异的饮料,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难听的外号。 他思索片刻,说道:“我个人觉得沈凌余说得还是很有意义的,可以促进omega的自立自强,同时也能唤起一部分alpha换位思考的可能性。虽然我不知道他真实想法是怎么样的,但是只从这一段对话来看,我觉得有点偷换概念了。” 闻迹眼睛一眯,舌尖轻轻蹭过犬齿。 翟秋不解:“哪里偷换概念了?” 唐久的手一顿,眼睛望向宋清一。 宋清一在思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放空眼神,好似世间万物都落不进他的眼中。他略微蹙眉:“你们知道我其实不能太能够理解abo的性别差异。” 其他人很难不赞同这句话,毕竟宋清一审讯周字时说的那句“我对第一性别为男的生物不感兴趣”,简直引起了局里面轩然大波,大家活到这个年岁都是第一次见到只在意第一性别的活人。 宋清一继续道:“但是我看了部分历史,又看了一些科普,在不讨论精神强度的前提下,区分abo三性更多靠的是生理上的区别。alpha拥有更坚实的骨骼、更发达肌肉、优秀的爆发力和信息素暴乱后陷入疯狂的行为状态,beta的差异性比较小暂且不谈,omega拥有更强的忍耐性、更高的代谢能力、对待辐射疾病等更优秀的体质,信息素暴乱后陷入僵直的状态,以上这些都不是信息素带来的差别,归根到底其实还是人类为了生存、基因最终选择表达的结果。” “但毕竟他是一个公众人物,一个领袖一样的存在,的确是需要寻找一个足够显眼的事物来重点强调,如果要考虑上我说的精神强度和生理强度的话,abo的性别概念就太过于复杂了,但是如果要把引领舆论的点放在信息素上,我觉得这个矛盾点差异有点过于小且尖锐……” 宋清一没有察觉到聚集于身上的目光,也没有看到闻迹悠长而深远的目光,他此时陷入了更为深入且忘我的思考里。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也不知道沈凌余的演讲会起到促进还是阻拦的作用,他想得越是深入,就越觉得困惑,毕竟他不是abo,也从来没有在这个环境中成长过。 翟秋轻咳一声:“其实,我没想到这么深入的地步……” 宋清一此时正杵着头,清瘦的脸都被他挤成了一团,他没听到翟秋说的这句话。 唐久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在键盘上:“沈凌余的行为对omega平权肯定是有一定影响的,但是小黑说得也很有道理,但矛盾点小而尖锐不一定是坏事,或许正因为矛盾点小,才足够引来共鸣,更好的发声。” 赵光衢抚摸上腺体,alpha也是有腺体的,但是被隐藏在肌肤之下,几乎看不出来什么不同,但是在近身训练中,击打腺体是快速擒拿alpha的方式之一,他忽然有了点想法:“如果按小黑说的要考虑心理因素的话,那这个情况也太复杂了,第九洲对自己性别不满意的人那么多……” 叶泽明的眼睛一会儿左看一会儿右望,最终他决定枕着手靠在椅子上看天花板,想想今晚该吃什么。 眼见宋清一陷入深思活活把自己拧成个包子,翟秋拿着新口味的糖果放在他面前:“喏,我搜罗到的新口味。” 宋清一接受了来自翟秋的投喂,砸吧砸吧嘴,这一次味道正常多了,是石榴混着黑莓再加上一点西瓜的味道,虽然依旧很混杂,但是口味还不错。 宋清一颇有兴趣地抻开包装纸:“这什么口味,挺好吃的。” 闻迹亲眼看着宋清一将糖吃到了嘴巴里,眼睛一弯,里面是满满的不怀好意。他帮翟秋回答道:“大型多足莓香甲虫。” 宋清一颊上原本因为杵脸而多出的那几分血色,因为闻迹这句话生生又褪回了苍白。 宋清一顿时有些反胃,可是被酸甜刺激到的味蕾却更多分泌出唾液。 闻迹甚至还敢对宋清一扬唇轻笑,表情那叫一个灿烂阳光,毫无阴霾。 翟秋解释道:“这是一种可食用甲虫,它们吃下一些有毒的植物之后会分解毒素并且产生甜味,从虫中提取出来的果汁就可以……” 宋清一没忍住,捂着嘴巴从办公室里冲了出去。 他冲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毫不掩饰的笑声,其中属叶泽明笑得最大声,就差没趴在桌子上打滚。 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唐久都弯了眼睛,像一弯月牙,褪下了锐利和严肃,倒是多了几分符合年龄的青春活泼劲儿。 闻迹眼睛弯弯,舌尖轻轻抵着犬齿。 翟秋眼中带笑,却还是无奈说道:“老大……” 她强烈怀疑闻迹是在报那天审讯周字时候的仇。 闻迹心情大好,拿起厚厚一沓资料,起身走到办公室里的电子屏前,前一秒还在笑着,后一秒脸色冷得像是跨洲地轨必经的绝行域。 见闻迹敲着电子屏,唐久难得小声说了句:“队长,设备很贵……” “现在我们进行案件总结,一会儿分配报告任务,早点结束早点下班,今晚把上次意外中断的迎新晚饭补上。” 闻迹看着手中的报告,眼中沉凝如阴云,众人不由得紧张起来,却见他指着叶泽明:“今天的饭你请。” 翟秋唇角不自然地抽动,闻迹不混影视圈是当代影视圈最大的损失。 当宋清一回到办公室时,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寡淡憔悴,一副随时就会晕倒摔跤的样子。 此时正在进行总结的是唐久,他见宋清一这幅模样,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教条规则也全数咽回肚子里,等他坐下才继续陈述。 “犯罪嫌疑人李涧岷、周字、宋清三人均承认了犯罪事实,有明确的犯罪动机、证据链完整,抓捕与审讯的过程不再赘述,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唐久圈出了电子屏上的人名,“w,未知性别、年纪、动机,除了一串暂无意义的代码和犯罪嫌疑人的陈述,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祂的存在。对‘w’的追查已经全面移交情报中心,目前我们不再对‘w’进行追踪。” 唐久看向闻迹,见他点头这才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错过了其他人的总结陈述,但你还是得进行总结陈述。”闻迹轻点宋清一的扶手,凑了过去。 宋清一往后靠去,毫不掩饰对闻迹的嫌弃:“我要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心得体会,缺点错误,优异表现。” 宋清一赶鸭子上架,他看着电子屏上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犯罪动机、犯罪过程以及每个人在这起案件中的职责与开展的工作,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会……继续努力,加强体能,学会审讯。” 真就和闻迹说的一一对应。 闻迹没再为难宋清一:“行吧,放过你。” 见他站起来,宋清一还以为闻迹要开始总结性发言,却没想到他开始布置任务。 “叶泽明、赵光衢,你们俩负责预警行动的报告;唐久,有关‘w’和信息方面的报告;翟秋你写抓捕宋清和审讯宋清的报告。”闻迹声音一顿,微笑看向宋清一,激得他浑身一颤,“宋清一,你写抓捕周字、审讯李涧岷和周字的报告。” 宋清一感觉自己被针对了,一听就知道他的工作量是最大的,但这些事他又的确参与过,不情不愿地问道:“那你呢?” 闻迹此人既不要脸又恬不知耻,充分利用职权欺压属下还嬉皮笑脸:“我负责验收并修改你们的报告。” 宋清一认真思考了关于辞职之后他能够去做的工作:“我不会用电脑。” 闻迹表示不嫌弃下属的专业技能薄弱:“你可以手写,毕竟最后交给上司的还是纸质报告。” 宋清一心里嘀咕一句,都什么年代了还不推行无纸化办公,尤不死心:“我不会写报告。” 闻迹抽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示例报告:“范本。” 宋清一木着脸接过报告,他现在看着闻迹带笑的脸就觉得牙齿很痒,非要狠狠咬上一口才能缓解这种愤怒,所以他总结,abo世界待久了是会被同化的。 闻迹拍拍手,催促着:“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写不完加班。” 宋清一拿着差不多一公分厚的范本,听到闻迹这话,牙齿更痒了。 但宋清一身为有着优秀涵养的合格社畜,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上上司,最后还是右手压着范本,左手执笔,以李涧岷的审讯过程为开端,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份执法报告。 宋清一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并不需要分出多余的精力去屏蔽闻迹的存在,只是偶尔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西瓜清香,无端让他想到起了夏日、海滩、冰淇淋。 闻迹一直在看着宋清一,从他紧蹙的眉头移到抿着的薄唇,最后落在略带几分张狂的字迹上。宋清一所写下的某些词组和文字是闻迹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两个小时,宋清一只写了一半不到,而且嗅着那股西瓜清香,不知不觉地趴在了桌子上。揣在裤兜里的钥匙硌得他肉疼,他把钥匙放在一边,想着就眯一会儿,然后不出三分钟就睡熟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不时的小声交谈和敲打键盘的声音,但向来眠浅的宋清一却并没有被吵醒,他陷入一片黑甜之中,难得沉眠。 …… “写完啦!吃饭去!老大让我请客,那我们就去吃烧烤!” 宋清一被叶明泽激动的喊叫声给吵醒,他迷迷糊糊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恍惚以为回到了以前的办公室——无休止的加班,觥筹交错掩映着的遭污泥池,光鲜外表深藏着的腐肉糜烂。 他垂眸嘟囔:“人渣,贱人。” 办公室忽然陷入死寂。 宋清一懵懂抬头,看到了新同事震惊的表情和带着诡异微笑站在面前的闻迹。 宋清一恍惚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浅浅的西瓜味缓缓流入鼻腔,他低头便看到了披在身上的外套。 这时候宋清一清醒了不少,起码认出来这外套是闻迹的。《 》 17、第十七章 “你是真的勇。”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beta。” “这倒是没错。” 赵光衢、叶泽明和唐久一人说一句,宋清一恨不得一头栽倒,然而即使他晕过去,说过的话也不可能收回。 宋清一木着脸,勉力扯起唇角想回以尴尬一笑,但因为这个表情没什么笑意反而透出几分不屑讥讽来。 他迷迷糊糊说的那句话真的不是在骂闻迹! 可是对上叶泽明闪着兴奋的眼睛,他还在和赵光衢一样一样细数闻迹的劣迹,宋清一嘴巴张了又张,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宋清一此时身上还萦绕着浅浅的薄荷西瓜味,是闻迹信息素的味道。 唐久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宋清一略有些扭曲的表情,直到此时他都没有放下对宋清一的偏见,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对宋清一产生了好奇。 一个没有来历也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来到执法局,没有经历过培训也不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就这么懵懵懂懂跟着闻迹,却还真的让他做成了几件事。 “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原本还在激烈讨论的叶泽明和赵光衢止住了声音,他们一同望向宋清一,显然也很好奇。 然而还不等宋清一组织好语言,唐久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再一脚刹车,稳稳当当停在了路边。 赵光衢和叶泽明倒是习以为常,手一撑脚一绷,岿然如山石。然而宋清一毫无心理准备,身体因惯性往右前方扑去,脑袋狠狠撞在了叶泽明心口,两个人同时发出痛呼。 一个是脑袋痛,一个是胸口痛。 当闻迹从他的粉红小道尔上下来时,越过车窗就看到宋清一整个人都埋在叶泽明怀里。 翟秋略带悲悯的眼神投向叶泽明,一路上她受够了闻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从中找不到丝毫的帅气,只找到了满满的杀气。 唐久解开安全带,转身看着痛得眼冒金星、眼眶带泪的宋清一,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沉闷:“核心力量太弱,需要加强锻炼。” 闻迹几步上前拉开车门,手搭在门框身体往下探去,带笑看着里面的人:“需要帮助吗?”还不等人回答,他自顾说着,“需要啊,那不早说。” 闻迹的个子不是白长的,俯身将手穿过宋清一的腰肢,一把就将他从车里提出来,一米八三的宋清一在他手里显得格外娇小。 宋清一撞到了右额角,还不等这一阵疼痛消散,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开始挣扎,奈何体质过于悬殊,闻迹愣是没让宋清一翻出丁点水花。 闻迹放下宋清一,看着还坐在车里的叶泽明,脸上似笑非笑:“怎么,也要我抱你出来?” “不不不,不用不用!” 赵光衢和叶泽明打开右边的车门,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唐久关好车窗,这才慢悠悠地推开车门,他见逃走的两人蹿向诸理酒舍,却觉得今天这顿迎新饭没有那么好吃。 果不其然,在叶泽明一脚踏入诸理酒舍之际,闻迹喊道:“跑错方向了,这边。” 叶明泽顺着闻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珠子差点没砸到脚:“老大!这个月工资还没发,不能这样!” 闻迹压根不搭理叶泽明,腿长的人有优势,还不等叶泽明说完话,他已经走进那家名为“汉乐府”的饭店。 宋清一捂着额头看着“汉乐府”三个字恍如隔世,在这个连“先入为主”这个成语都绝迹的世界,他竟然能看到“汉乐府”三个字。 翟秋好像也习惯了宋清一总是无时无刻透露出来的好奇与疑惑,解释道:“这是出土的古籍中找到的,具体的含义还有待研究,但使用古代碎片化的文字也算是高端的一种体现。” 因为辐射的原因,新世纪之初近乎所有的电子产品全都出现了不可逆的损坏,人类地下基地基本沦为一个原始的地下农场,蒸汽机也因为缺乏能源渐渐变成一堆废铜烂铁。 人类的文化近乎是出现了断崖式的缺失,保留得最完全的只剩下日常用语和部分文字,等人们回过头来想追寻文化时,文化已经被埋葬于辐射区数米之下的古人类遗迹里。 翟秋还没说完,转头就看到了宋清一晶亮的眼睛。 翟秋误以为宋清一是对那些缺失的文化感兴趣,然而却不知道宋清一本身就是一部行走的旧世纪人类史。 宋清一觉得自己看到了跳槽的曙光——他可以去研究历史,追寻旧世纪的文化! 宋清一踏着轻快的步伐进入“汉乐府”,与走在最后满脸苦相的叶泽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闻迹心中警铃大作:“有什么值得这么开心?”叶泽明和宋清一现在仿佛灵魂互换,看得他心里别扭得很。 宋清一没回答,虽然他脸上神色依旧冷淡,但开心得都快从身上冒出泡来了。 闻迹眼神移向翟秋,翟秋无奈摊手:“我就只是和小黑说使用古代碎片化的文字也算是高端的一种体现,他就很高兴。” 联想到宋清一家里那瓶三千年前的啤酒,闻迹很容易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但他没有打破宋清一的幻想,由得他去开心。 执法队是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听到翟秋的话,叶泽明的脸更苦。高端等于昂贵,昂贵等于吃完这顿饭他就要迎来数周穷困潦倒的日子。 人坐齐后,闻迹扫过菜单,刷刷刷勾选了一堆,叶泽明在一旁捂着心口欲言又止,这宰在钱包上的一刀刀比砍在他身上都痛。 汉乐府里基本没什么人,倒是隔壁诸理酒舍人满为患,整条街停着的车基本都是冲着诸理酒舍去的。 “老大,为什么小黑的迎新饭就是在这里,我们只能在诸理酒舍?”翟秋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边吃着汉乐府提供的免费果盘,一边还要埋汰闻迹。 闻迹毫不掩饰自己的丑恶嘴脸:“因为你们的迎新是我出的钱,这一顿不是。” 赵光衢安慰叶泽明:“毕竟小黑一进队就在案件中连续找到突破口,你来的那一个月不是在赔偿公共物品就是在赔偿公共物品的路上,差别待遇也情有可原。” 叶泽明捂住脸:“我一点都没从你的话里得到安慰。” 翟秋附议:“你第一个月工资都不够赔的,吃诸理酒舍都高看你了。” 叶泽明哀怨不减:“说的好像你不是在诸理吃的迎新饭似的。” 服务员端着精致碗碟走过来时,气氛瞬间达到高潮,零散几桌在汉乐府吃饭的人都不由得看过来。 一队的人咋呼惯了,既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并不打算收敛,生生把高档餐厅吃成了路边摊。 闻迹笑着任由他们去闹,并不打算出声制止。 他喜欢这份吵闹。 或许是因为人少,也或许是想让他们吃完快点走,汉乐府上菜的速度堪称神速。 宋清一看着有脸盆大还勾勒有山水景象的精致碗碟,这才相信闻迹并不是饭桶,而是新人类真的很能吃。 新世纪并不是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吃饭都堵不住他们的嘴,叶泽明一边神情悲愤地大口吃饭,一边还要讲话,看他那样子是准备把所有悲恸都化为食欲,狠狠填满肚子。 宋清一吃着辨认不出来物种的食物,听他们聊着听不明白的八卦。 唐久一直在安静吃饭,不时发表一两句想法,他好像一直都是理性而严肃的样子,偶尔才显得平易近人,但是那目光转向宋清一时仍旧满是冷色。 那目光比起厌恶,更像是探究。他将其他几人咋咋呼呼的声音抛至一旁,冷然的目光落在宋清一身上片刻后才说道:“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宋清一正扒拉着一块不明部位的肉块,闻言抬头看向唐久,几人的讨论声顿时停了,目光中多了几分紧张,生怕唐久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只有闻迹不受影响地继续吃饭。 其实宋清一并不讨厌唐久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也能理解唐久不喜欢他的原因。 跳出规则的人不断拓宽认知的边界,然而遵守规则并且爱憎分明的人同样值得尊敬。 这一次宋清一的回答没被打断,他放下筷子,将原本放松的脊柱绷直。这是他说正事之前的习惯,能够让他看起来端正有礼且态度严肃。 “在来到一队之前,我在律师事务所当律师助理,主要负责整理委托、查找相关法条和写法律报告。如果委托人对委托有所隐瞒,我还负责从委托人口中得到事情的全貌。必要的时候,也会诱导委托人进行对案件发展有利的陈述。” 虽然这是三千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但对宋清一来说也不过只是一周以前的日子。 宋清一说话的时候唐久一直在观察他。 宋清一的语调几乎没有起伏,比起陈述过去的职业,更像是照着剧本毫无感情的念台词,但唐久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对原来这份工作的不喜欢。 “那你这份工作其实算不上正确,也算不得正义。”唐久话还没说完就被翟秋踢了一脚,然而他还是继续说着,“现在的工作与你之前工作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你能承担执法队的工作吗?” 桌上原本热烈的气氛因为唐久一句不太合时宜的问话而有些冷凝,然而闻迹就像是瞎了一样无视了翟秋的眼神示意,甚至饶有兴趣地开始旁听起两人的对话。 宋清一毫不避讳这一点:“法律本该保护的是正义而不是胜利,但有些时候,不完善的法律会成为一柄挥向正义的刀。” 眼见气氛有些僵持,赵光衢出声缓解一下尴尬:“小黑,你这助理的工作范围也有点太广了吧?” 唐久恍若未闻,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你选择了胜利。” 听到唐久的这句话,宋清一的眼中多了些许波澜,虽然只是一瞬,但他的眼中滑过怀念与释然:“我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客观事实与主观感受有些时候并不一致,但我也承认,在我工作期间,的确是不择手段选择胜利。” 眼见饭桌逐渐变得像审讯室,翟秋狠狠一脚踹在闻迹脚上,他这才拍拍手:“吃完没,我们去诸理。” 叶泽明小声嘟囔着:“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去诸理。”然而还是不得不忍痛去结账,却被服务员告知闻迹早就结账了。 喜悦来得太过突然,叶泽明近乎一蹦一跳地跑回来,还不忘拍闻迹的马匹:“不愧是我高大帅气、威猛聪明的老大,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接下来一个月都吃营养剂。” 闻迹一巴掌拍开叶泽明,言简意赅道:“滚。” 汉乐府不多的几桌人目送他们离开,本就吵闹的一队在举队进入诸理酒舍之后更像是脱缰的野马,光是听他们打招呼的频率就知道他们对这里熟得很。 诸理酒舍进门的地方写着几个字——世无诸理。 闻迹早就订好了座位,是他们常坐的二楼靠近楼梯的114号桌,刚好正对着诸理的舞台,低头就能看到正在唱歌的歌手。 才进入诸理,宋清一就被各种味道熏得够呛,他都分不清此时窜入鼻腔的味道到底是信息素还是香水。 周围的正在喝酒吵闹的一些人都没有带抑制环,宋清一就很难认清他们的性别。 宋清一凑近翟秋小声问道:“这要出事了咋办,这么多人。” 翟秋指着天花板上的花洒:“看到了吗,里面全是中和剂,第九洲的酒吧经营许可很难批的原因之一。” 说着,翟秋又拍拍宋清一肩膀:“小黑你别在意唐久说的话,他这人就是脑子和肠子连一块,说话直,当年他来队里报道第一句话就是看着队长问‘这么年轻有资格当队长吗’。” 宋清一眼睛一弯,是唐久能说出的话:“闻迹回的什么?” 翟秋哼笑一声:“队长说,出门右转是二队。” 宋清一眼睛一弯,像是闻迹说得出口的话。 几人坐下后,闻迹招来侍者:“啤酒。” 法律意识健全的宋清一出声阻止:“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翟秋招呼侍者不同的品种都上几瓶,一边给宋清一解释道:“十一区有规定酒精度数,喝个啤酒而已,跑几趟厕所就代谢完了,不碍事。” 喝了酒之后几个人更疯了,因为免于破财之灾,叶泽明喝酒发疯,表示要去台上给闻迹唱赞歌,被翟秋和赵光衢联手摁住。 不管他们再如何吵闹,都会被更嘈杂的音乐掩盖,被晦暗的光线隐藏。 吃饭之前闻迹就异常的沉默,宋清一初时还没察觉到,此时坐在他身边却没听到他说话,竟隐隐有些不习惯。 他不由轻叹,习惯真是人类所有习性里最为可贵而又可怕的一种。 宋清一感觉肩膀被轻戳着,侧目就看到闻迹嘴唇微动,可他的声音被嘈杂的音乐声掩盖,宋清一什么也听不见。 坐在一旁的唐久则侧目望他们一眼,转头继续听歌手唱歌。 见宋清一听不见,闻迹凑近些许,近乎贴在他耳边。呼吸引起的微弱气流被耳廓上细小的绒毛捕捉到,伴随着难以逃脱的痒意,宋清一的耳廓越来越红。 “三千年后的啤酒好喝吗?” 正如闻迹所说,三千年前的啤酒是啤酒味,三千年后的啤酒也就是啤酒味,只是颜色千奇百怪,味道也更重更涩,有些还会泛着难以下咽的酸味,让宋清一不太想知道这酒的原料到底是什么。只有其中一种偏粉的,酸酸甜甜还带着啤酒的醇香。 结果闻迹指着宋清一正在喝的酒杯:“不错吧?大型多足莓香甲虫。” 宋清一:“……” 宋清一初听还有些反胃,然后就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果把这个甲虫想象成会动的水果,情感上就好受多了。 或许是宋清一呆滞中带着认命的表情取悦到了闻迹,宋清一闻到了从他身上飘过来的香味。 不是苹果也不是西瓜,更多像是酒味。 晦暗的灯光遮掩住目光,宋清一看着身边显得过于慵懒的闻迹,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还是累了。 闻迹的身影掩藏在灯光与人声之后,宋清一只能看见他漂亮的下颌线和不时滚动的喉结。 宋清一收回目光。闻迹不说话时所展现出来的魅力有些过于引人注目,这是无论什么性别都要为之侧目的张力。这种吸引力与性取向无关,单纯只是人类在生存之余,用剩下的精力去追逐美的本能而已。 宋清一听着耳边炸开的声音,又一次自问,闻迹到底要在他的身上寻找什么。 “喝酒喝酒,输的人就要帮赢的人写报告!” “滚啊!为什么要写报告,去隔壁要联系方式不行吗?” “这有什么刺激的,写报告才刺激!” 这一次名义上是迎新,实际上就是解决案件之后的例行狂欢,毕竟被“迎接”的新人被扔在了一边,几个人自顾玩了起来。 他们也不是不想和宋清一玩,他们主要是不想和闻迹玩。 …… 等到要离开时,六个人喝了差不多快有四十瓶酒,然而个个都眼神清明、步履平稳,宋清一现在可算是实际体会到百科里那句“代谢能力增强”的具体含义。 而只喝了两瓶多的宋清一,脚步虚浮,目光游离,眼前还站着两个烦人的闻迹。 闻迹提溜着走起路来软得像面条的宋清一,对其他几个说道:“我送他回家,你们今晚也别玩太疯了。” 听到几个人敷衍的回答,宋清一就知道诸理酒舍才只是今晚的开始。 闻迹也懒得多说他们,把宋清一塞到座位上,准备往至品公寓楼驶去。 这是宋清一第二次坐闻迹的粉色小迷你车,感觉还是很新奇。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色比平日里看着更加红润健康,表情也比平日里柔和。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夜里各色的霓虹灯,天边青紫的月亮,忍不住嘟哝一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宋清一咕哝着,向来沉稳自持的声音混入了酒精,开始变得黏黏糊糊,像是化不开的蜂蜜,然后转头看向闻迹。 宋清一此时所展现出来的柔和与抓捕周字时候故意显露出来的柔和并不一样,那时的他神秘且不真实,像是一副被精心雕刻的玻璃画像。而现在他眼中含着浅浅的笑意,柔和得像是黄昏时候晚霞所扑向的那些厚厚云朵,轻软而绚烂。 “我之前不是在骂你,对不起……” “谢谢……” 如果不是闻迹的听力比寻常的alpha还要敏锐,或许便无法听到这一句差点被汽车发动机掩盖的道谢。 “不用谢。” 不多时,闻迹听到了宋清一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他转头望去,宋清一的头抵在车窗上,被撞得咚咚响也没醒。 闻迹伸手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拨过来。 “也不怕撞傻了。”《 》 18、第十八章 “哼哧哼哧……” 宋清一没有睁开眼睛,他正在回味难得的一夜沉眠。 一直紧绷高悬的神经因为这几个小时的休憩而开始渐渐放松,他像是被牵制着四肢的提线木偶,被迫在人前进行二十四小时无休止的表演,然而终究可以在此时缓缓坠地,进行最后的谢幕。 宋清一原本混沌的大脑开始渐渐苏醒,身体轻快而舒缓,彷若躺在一堆棉花糖上。 “哼哧哼哧……” 宋清一差点又沉入梦乡的意识被这声音给拉回来,他伸手等着欢欢跳进他的怀抱。 “是不是该给你上点油了,这声音哑的……” 宋清一正打算睁眼,准备伸手迎接每天早上都会把他身体当蹦床的欢欢。 然而宋清一才睁眼,就见到脑袋那么大的爪子迎面而来,刹那求生的本能被激起,为了避免脑袋像是西瓜一样被拍碎,他一个驴打滚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毛爪子。 睁眼的三秒钟后,他不仅躲开了性命危机,还发现自己并不在家里。 还不等宋清一观察环境,第二巴掌迎头而来,这一下他没能躲过,一巴掌被摁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再下一秒就是一张血盆大口向他张开…… 临死前,宋清一想到的就是他家欢欢至此要孤独一世…… …… 闻迹热好牛奶之后发现客房的门开了,锁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 他放下手中的两杯牛奶,迈步走向客房,口中唤道:“小白?” 闻迹可以摸着所剩不多的良心发誓,他在推开门前并没有想象到眼前这一幕——宋清一穿着不符合他身材的宽大白色衬衣,被小白一巴掌摁住腰腹,半张脸都是小白亮晶晶的口水,剩下半张脸藏在了纤细的臂膀之后。 闻迹喉头滚动,一半是因为小白带着倒刺的舌头把宋清一整个人舔得发红,一半是因为他还没穿裤子。 两条几乎没见过光的腿乱蹬着想逃,然而因为宋清一的力气根本敌不过小白,挣扎也只是徒劳。 闻迹轻咳一声,向来听话的小白动作却只顿了一瞬,紫红的舌头又糊上了宋清一的脸,看那样子是喜欢极了宋清一,好像他是一根香喷喷的肉骨头,或者一团甜滋滋的蛋糕。 闻迹轻啧一声,他知道小白只是在和宋清一玩闹,可是宋清一原本就白得不健康的皮肤此时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闻迹怀疑小白再来两口,这早饭也不用吃了,休息日也不用过了,可以直接把宋清一送去皮肤科治疗擦伤。 小白口中发出满意的呼噜声,还不等它再回味一会儿,闻迹一把薅住小白的项圈,将它往后拎去。 小白扑腾着还想往宋清一那边扑过去,被闻迹无情镇压,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狗头上。小白嗷呜一声,声音浑厚而不失一点委屈。 宋清一听到了闻迹的声音,在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渐渐消失之后才用余光往外瞄去,便看到了扑腾的狗和岿然不动的闻迹。 看着这颇有喜剧效果的一幕,宋清一只觉得这场景有些许眼熟,这可不就是平时闻迹拎他时候的姿势么! 闻迹一手拎着小白,一手想要去拉宋清一,可是看到他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和裸露在外的肌肤,忽然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太合适,毕竟从性别角度来说,他们应该需要保持一定的礼貌社交距离。 “你,整理一下,记得出来吃早餐。” 闻迹难得说话咯噔,在宋清一疑惑的目光中拖着小白往外走。 小白被闻迹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拳头大的黑色眼睛盈盈闪烁,嗷呜嗷呜叫着,狗爪乱动,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临到出门时,闻迹拖不动小白了,还以为是小白扒着门框不愿意走,没想到竟然是屁股太胖卡住了。 小白委屈得直摇尾巴,在难言的沉默尴尬中,闻迹与宋清一对视一眼,随后闻迹扒拉小白两下,硬是把它往屋外拖走,小白一双亮汪汪的狗眼还在不舍地看着宋清一。 这可以算得上是宋清一人生中第二魔幻的起床经历,直到小白被闻迹拖远了,他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加大加长加宽加肥版的阿拉斯加。 闻迹一巴掌又糊在狗头上:“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吗!”反手就把门给关上。 宋清一:“……” 他依旧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动作,直到小臂和脸颊传来隐隐的痛意,这才从魔幻现实之中挣脱。他坐直了身体,撩开袖子看着隐隐发红的肌肤。 “你的衣服我洗了……” 宋清一正打算把身上湿淋淋的衬衫解下来,正解开第一个扣子,闻迹直接就推门而入。 “放在浴室里……” “砰”地一声,闻迹又把门给摔上了。 宋清一不明所以,他低头看去,一双又柴又白的腿,一件又皱又湿的衣服,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他摇摇头,觉得今天闻迹好像吃错药了一样,别一会儿看时间他又穿越到了未知的时间线里。 宋清一一边脱下衬衣往浴室走去,实在回忆不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来到了闻迹家里。 浴室里有一台洗衣机,还带着些许暖意的衣服皱皱巴巴地躺在洗衣机里。 宋清一扒拉着忽然觉得不对,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内裤,他再往洗衣机里扒拉了两下,发现闻迹把他的内裤扒下来和外套一起洗了。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穿回自己的内裤…… …… 背高近一米六的小白瘫在地上占了好大一块地界,一边委屈地瞅着闻迹一边望着宋清一关上的房门。 闻迹脑子本来就嗡嗡作响,听见小白的声音更是脑中一片轰鸣。 宋清一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身形瘦弱又过于干净,对于这样的人闻迹向来敬而远之。 但当清晨柔和的暖光洒落在宋清一的身上,深亚麻色的头发晕成浅金,不健康的白色肌肤因阳光而褪色成泛着浅金的瓷白色,那双犹如琉璃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转过来时,闻迹承认以人类的身份观察另外一个人类,偶然间迸发的美感有着夺人心魄的力量。 他稍微反思了一下,或许是他为了试探宋清一而过于探入了他的生活与思想,这也算是一个警醒的讯号。 当宋清一从房门里出来时,一直无精打采的小白忽然有了精神,它站起来看着宋清一,一副马上就要扑过来的架势。 宋清一虽然一直想要养狗,但他喜欢的是欢欢那样的体型正常且活泼可爱的小狗,而不是眼前这个快有他高,一巴掌能把他踩个半死的狗。 眼见宋清一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小白就得寸进尺地往前一步。 “小白,过来。” 小白本来还不情愿,忽然空气中多了些许酒味,让宋清一蓦然回到了昨晚,但是除了震耳的音乐和同事的笑闹声,他脑子依旧还是一片空白。 小白在闻到气味之后嗷呜一声,垂着脑袋和尾巴,小步挪到了闻迹旁边坐在,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越过家具的缝隙还是落在宋清一身上。 宋清一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往餐桌方向走去。 餐桌上放着两杯牛奶、蔬菜水果沙拉和一块不知名生物的肉。 闻迹用指背轻轻触碰杯子,还带着些许暖意,便将牛奶往宋清一的方向推过去:“刚刚好,还是温热的。” 宋清一快速扫过闻迹——略微扬起的唇角、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非常放松的四肢,总而言之,是他熟悉的那个闻迹。 宋清一先是抿了一口牛奶,腥味重了点,但大抵还是牛奶的味道,又谨慎地挑起花花绿绿的果蔬,他发现这些果蔬大多带着一点浅浅的苦味,除此之外并没有哪里很奇怪。 早在宋清一洗漱穿衣的时候,闻迹就已经吃完了早饭,他见宋清一每样东西都只是谨慎地尝一口,莫名就想起了前几年很火的电视剧——《我的娇气omega》。 《我的娇气omega》里面的omega从小娇生惯养的,世间难有什么东西能合他的意,很是引领了一段时间的风潮,也是自那以后,omega自强自立意识骤然间迸发,文化局还专门有人研究过关于潮流电视剧引起社会反思的命题。 “今早吓到你了,它平时见到生人不会这么兴奋。” 闻迹解释着,或者说小白其实对人类向来不感兴趣。 一队的人大多都来过闻迹家开过派对,小白向来是以一种王者之姿漠视这些吵闹的人类,所以当时闻迹将宋清一带回家时,从来没想过宋清一会和小白相处不好这件事。 小白极通人性,闻迹话音刚落它就呜呜哼着,好像是在应和闻迹的话。 宋清一吃饭的动作一顿,他从现在的角度能够看到趴在地上的小白,它一双大眼睛不时偷偷摸摸瞟过来,如果不是它的体型给人莫大的危机感,不然他还是愿意靠近小白的。 宋清一挑起一片蓝色的菜叶子,这是所有蔬菜里面苦味最淡的:“狗狗性格开朗,能理解,但我怎么会在你家?” 闻迹指着他的衣服口袋:“昨晚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我没找到你家的钥匙。” 宋清一摸着口袋,渐渐想起昨天下午写报告的时候钥匙老硌着肉,他就把钥匙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就写着报告睡着了,然后他就被拽出去吃饭喝酒了…… 宋清一沉默地看着闻迹,半晌后才干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谢谢……” 吃完早饭后,闻迹收拾着残渣剩羹,他正想对宋清一说可以随便看看,就发现在一旁流着哈喇子虎视眈眈的小白,才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我带你到处看看吧。” 闻迹家住的是一栋两层楼高的独栋别墅,附带一个刚好够小白撒欢的花园,光是宋清一住的客房就有他的公寓楼那么大,但按照闻迹的话来说,这个别墅区建在远离区中心的位置,每天上班都要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 无论去到哪里,闻迹走在最前面,宋清一跟着闻迹,小白跟着宋清一。 闻迹最后忍无可忍,转身看着甩着大尾巴的小白,问它:“你想干嘛?” “嗷呜嗷呜~” 闻迹立马拒绝:“你自己多大你心里没数儿?” “嗷呜嗷呜!” 闻迹将宋清一拽到身后:“你敢动试试,三天不打皮痒了?” 宋清一心想,闻迹是狗实锤。 听着一人一狗继续吵架,邻居忽然打开窗户,越过花园对着这里大喊一声:“吵什么啊!大清早的不让人睡觉了啊!”说完就砸上窗户,不给闻迹丝毫反驳的机会。 宋清一颇有些幸灾乐祸:“幸好你还住的别墅,要住公寓楼,那你现在投诉信都可以拿去做一个狗窝了。” 闻迹拍拍小白的脑袋:“听到没,你要是听话他给你做一个狗窝。” 小白乐得原地打转,就差咬着尾巴开始自转行为。 宋清一冷哼一声:“耳朵不好建议去医院看看。” 听到宋清一的声音,小白停下盯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被这么大的动物盯着,宋清一还是觉得可怖更多一些,或是察觉到他的畏惧,闻迹始终站在他和小白之间。 宋清一的眼神越过闻迹,他发现闻迹家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品,也没有架子一类的物品,这样从视觉上就会显得房子更大。然而比起视觉效果,或许是为了让小白在家里的活动少受阻碍,闻迹才没有布置那些杂七杂八的物品。 这种简单的布置却顿时让这个空空落落的别墅充满了人情味,人与宠物的互动中所流露出来的那些微小情感洒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这是宋清一一直在追求的生活。 这个认知让宋清一心里对小白的畏惧消失不少。 闻迹正准备上手锤小白就听到了宋清一浅浅的笑声,这是认识这么几天以来,他第一次听到宋清一的笑声。 他回头看见宋清一眼眸中满是柔和笑意,轻飘飘地落在小白身上。 他问闻迹:“我可以摸摸小白吗?” 闻迹点头说好,下一秒就一巴掌糊在小白头上。 小白万分委屈地嗷呜叫唤,立马蹿到宋清一身边求安慰。 宋清一抬手抚摸着小白毛茸茸的大脑袋,这是欢欢身上所没有的动物皮毛质感,他上一次接触宠物还是在宠物咖啡店里。 温暖、柔和、蓬松,这久违的触感让宋清一一直干涸空洞的内心渐渐变得柔和,他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了小白,扑进了柔软温和的世界。 他想,要是欢欢也在这里就好了。 小白似乎也没想到今早还在抗拒害怕它的人会主动接近它,浅浅的嗷呜声中带着几分委屈和满足。 闻迹在一旁静静看着,唇边笑意一如小白蓬松的毛发,柔软而温和。 然而时间走过去没几分钟,闻迹看着宋清一从小心地环着小白,发展到将半个身子埋进小白的长毛里,最后眼睁睁看着他大有要把小白当作坐垫的架势,心中蓦地多了几分诡异的不平衡。 小白也乖乖蹲着,随宋清一上手蹂躏,甚至还眯起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 宋清一嗅着小白身上晒过太阳之后软绵绵的味道,感觉快要融化在暖烘烘的怀抱里。 一人一狗和谐又温馨,是往日里在闻迹家看不到的场景。往日里不是闻迹揍小白,就是闻迹和小白各自霸占一个角落,互不干扰。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但看着他俩和谐友爱的相处画面,闻迹却觉得自己多余了。 在莫名的心理因素作祟下,闻迹走过去把宋清一从小白的毛里提出来。 小白也嗷呜叫着,拿爪子轻轻扒拉着宋清一的脚,宋清一也伸出手去摸小白的狗爪子。闻迹心中怪异更甚,明明小白是他家的狗,怎么自己反倒成了恶人似的。 “好了好了,你刚才还避它不及,现在又如胶似漆的……” 宋清一不舍地摸着小白厚实的爪子,后面才反应过来闻迹说了一个成语。 “你刚才说了如胶似漆?” 闻迹对上宋清一那双沉黑剔透的眼睛:“如胶似漆有问题吗?课本上应该是有这个词的。” 宋清一点头没说话,看来储存在电子设备里的文化虽然消失了,但是一些文化还是通过只言片语流传了下来。 闻迹提溜着宋清一,看着他满身的狗毛:“我家没有粘毛器。” 宋清一先是低头看了眼沾满狗毛的衬衣,又缓缓转头看向闻迹:“那你身上的狗毛怎么处理?” 闻迹沉默片刻:“我从来不抱小白,而且再过两天就该给它剃毛了……” 听着小白幸灾乐祸的嗷呜声,闻迹从工具箱里翻出了一卷胶带。 闻迹抬眼笑道:“暂时用用吧。”《 》 19、第十九章 “你弄好了吗?” “你以为过两天为什么要给小白剃毛?” 宋清一抿唇:“我这不是没养过真狗么。” 闻迹指着委委屈屈趴在墙角的小白:“现在养过了。” 半个小时后,闻迹终于用胶带把宋清一身上的狗毛全部粘完,期间还无数次摁住宋清一和小白,不让他们俩继续深情拥抱。 他轻叹:“我怎么感觉抓人都没有这么累。” 宋清一乖乖坐着任由闻迹动作:“做点精细的活儿可以锻炼你的观察力。” 闻迹将胶带贴在宋清一身后,在撕下胶带的瞬间蹭过宋清一腰侧,对听到的闷哼声感到很是满意。 宋清一跳起来捂住腰侧:“你是不是有毛病?” 闻迹蹲坐着,抬头略一挑眉:“你不是说让我锻炼一下观察力么,这不正在练习。” 宋清一:“……” “我觉得不同的性别还是要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 看到宋清一木着脸说这句话,闻迹没忍住挑眉轻笑,指着后颈腺体在的地方:“你的身体检查报告我可是有仔细研究过。” 宋清一瞥闻迹一眼:“我现在不是能闻到信息素的beta吗?你是这么说的,我的档案上现在写的也应该是这个吧。” 闻迹闷笑摇头,宋清一的好记性在工作里的优点,放在生活里就令人觉得牙痒痒了。 闻迹知道宋清一平静冷凝的表情之后一定是在心里骂他,站起身笑道:“弄完了,我们出门吧。” 宋清一捂着后腰后退一步,闻迹反手就把准备扑向宋清一的小白给抓住。 宋清一抓到了关键词:“出门?难道不是送我回家吗?” 小白在闻迹手里挣扎着,晃动着两只大爪子,闻迹抬手就给小白一巴掌:“今天难得休息,明天就继续上班了,不想出去走走?” 宋清一心动了。 他自从来到十一区之后,除了从公寓楼到执法局的几公里和j区的千盛贸易大楼,他还没有去过十一区的其他地方。 临走时,闻迹一手拦着小白,一手拦住宋清一,把满眼不舍的小白踹回家里,然后把宋清一提溜起来塞进粉红色的迷你小道尔里。 宋清一贴在车窗上看着小白。 小白贴在窗户边看着宋清一。 好一个依依不舍,好一个念念不忘。 闻迹嘱咐小白守好家,一个油门踩死就往外蹿去。 等小道尔往外开了三四公里,原本还满脸遗憾的宋清一渐渐冷静下来,恢复成之前那个冷漠的宋清一。 闻迹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果然还是这样顺眼多了。 闻迹说他家在郊区,这个的确没错,从大门出来之后很大一片都是长着杂草的荒野,按闻迹的说法就是这些都是待开发区域。 宋清一评价道:“除了远,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闻迹食指轻点方向盘:“喜欢吗?好好上班,努力工作,局里包分配。” 宋清一砸砸嘴,不想问需要向社会人民做出多大的贡献才能住大房子。 小道尔路过大片绿植,深植在宋清一心底深处的农耕思想被触发,他问道:“这些荒地怎么不种点东西。” 闻迹哼笑一声:“你没看过第九洲行政区划对吧。” 还不等宋清一回答,闻迹就继续道:“第九洲一共二十三个区,每个区都承担着不同的职能,我们十一区是物流经济中心,是外来人口和年轻人口数量最多的区,种植果蔬的是十四到十九区。” 见宋清一的眼睛落在大片的荒草地上,闻迹抿唇笑道:“而且我们这里的土壤辐射量比较高,不适合农作物生长,只有部分抗辐射能力比较强的杂草和观赏树木可以在这里种植成功。” 宋清一缓缓点头,自从来到这里开始,他耳边总是充斥着两个词——辐射、信息素。 或许是因为闻迹的声音过于轻缓,也可能是因为久违见到遍地铺满的盎然绿色,宋清一嗅着浅浅的西瓜薄荷香味,渐渐陷入了沉眠。 闻迹打开车窗,与区中心截然不同的清甜空气陷入肺腑,他眉间带着浅淡如雾霭的笑意。 生活忙碌操劳,工作辛苦奔波,难得能有这么一个煦日的午后,没有音乐也没有吵闹,带着一身清风,携着满身的惬意,从偏僻之地出发,慢慢向闹市而去。 所以当进入城市来到繁华的街道上时,闻迹依旧没有叫醒宋清一,想再享受片刻的安宁,是宋清一听到了车外渐起的人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宋清一从睡梦中醒来时总会陷入一段时间的迷茫,他需要一段时间将遗失的梦境找回来,然而大多时候都是一无所获。 闻迹看着宋清一睁开他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睛,望着车窗外来往的人群。 “我们到了。” 闻迹带宋清一来到了h区域,这里集中了十一区最多的服装配饰店,可以算得上是整个十一区、甚至是第九洲最繁华的区域之一。 宋清一下车后只有两个感受:人真的多,粉色小道尔是真的很小。 宋清一倒没什么,闻迹下车之后收获了众多好奇的目光,或许因为他在一群人中过于显眼,或许因为他这么显眼的人还开了那么显眼的一辆车。 也就是这时候,宋清一才隐隐发现并不是所有alpha都像闻迹那么高,而是闻迹身为alpha有些太突出了。 “我还以为现在的审美就是喜欢各种跳跃的颜色,现在看看,其实是你喜欢跳跃的颜色。” 宋清一轻声说着,目光掠过停在路边的一排车,粉色的小道尔实在是有些扎眼。 闻迹浑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带宋清一向余晖大道走去。 余晖大道是h区域的核心街道,各种装饰品店、珠宝店、服装店都开设在这里,其余区很多人乘坐十几个小时的慢速地轨只是为了能够好好在余晖大道上走一遭。 宋清一抬头望去,余晖大道上的建筑风格很是奇特,不同风格的古式建筑混杂在一起,全都被漆成了黑金红三色交接的颜色,即使只是下午,也的确有了落日余晖时的感觉。漂亮的玻璃橱窗里放着各种考究的展览品,暖黄色的灯光照射着橱柜,真如落地余晖洒满大地。 闻迹问他:“感觉怎么样?” 宋清一脱口而出:“感觉有些贵。” 闻迹失笑,余晖大道的东西确实贵,但品质也的确是最好的:“走走看看吧。” 宋清一沉吟片刻:“这里就没有批发市场吗?” 宋清一对吃穿用度其实没有过多的讲究,衣服能穿就行,东西能吃就行,忙碌的工作生活搓磨掉了他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只要能让他好好睡一觉,睡在大街上或者桥洞里,他都可以接受。 闻迹愣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是大商会吧,那个在k区域,你想去的话一会儿过去。” 宋清一喜欢有人气的地方,无论是摩肩接踵的街道,还是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他喜欢能看见喜怒哀乐与七情六欲的地方。对于他来说,余晖大道固然拥有着赛博朋克般奇诡瑰丽的街景,但行走在这里的人好像都绷着一根弦,一定要展现出来端庄优雅的那一面才行。 闻迹带着宋清一去了一家他常去的男装店,结果宋清一看着门店上的几个烫金大字打死不进去。 然后他们转了个弯就去了大商会。 闻迹瞅着宋清一:“又不让你付钱,算是你这次工作的奖励。” 宋清一来到大商会就觉得舒服多了。街上的人们大多穿着随意,甚至有不少中年人穿着拖鞋就跑到大街上买东西,浓郁的生活气息,没有端着的架子,也没有戴着的面具。 宋清一摆摆手:“工作是本分,我只需要得到与所付出的劳动对等的薪酬就好,不需要额外的奖励。如果你给我奖励的话,对其他几个也在努力工作且比我还要优秀的同事不公平。” 虽然遭到了拒绝,但闻迹眼中的笑意却是只增不减。 宋清一抛开闻迹往前走,虽然已经相隔三千年,但这里给他的感觉却是十分的熟悉,就像他工作之余会溜达去的批发市场。 许多店铺占地非常小,除了店主只够两个人挤进去看商品。但是听闻迹说,第九洲对商品的把控非常严格,所以其实大商会里面的东西差价其实非常小,大多商家都是和企业有着合作,用以反馈客户数据,同时也给小商贩一个在城市里喘息的空间。 这样的活力堪称是虚假的,但是宋清一并不是很关注大商会背后供应链所带来的市场需求问题,他只是喜欢大商会给他的感觉。 等转到一家专门卖短袖的店铺,宋清一就溜达进去挑了两件价格适中的黑色短袖,又去隔壁挑了两件其貌不扬的白色衬衣,最后买了配套的裤子。 宋清一拎着四个大袋子,眼角隐隐透出几分满意,他拍拍闻迹的肩膀:“谢谢老大,一旦发工资了我立马还你。” 闻迹顿时哭笑不得,这些衣服全部加起来都不够买他身上的一件衬衣,但他也没有推拒。他很欣赏宋清一处世的态度,也尊重他的意愿。 买完东西后,闻迹想起k区域还有一个平价大超市,两个人又溜达过去。 闻迹推着推车,两人并肩走过琳瑯满目的货架,这里的一切对宋清来说都是新奇的,虽然他的表情与平时一般冷淡,但闻迹还是从他的眼角看出了好奇与兴奋。 当他们来到果蔬区时,宋清一戳了戳闻迹的手臂:“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会有很多虫子。” 闻迹知道宋清一说的是大型多足莓香甲虫,边笑边拿起一个粘毛器放到推车里:“甲虫类一般都要经过精炼提取制作成果汁、香料或者调味剂,也没到要生吃甲虫的地步。”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大多都是宋清一在问,闻迹再答。 这算是宋清一第一次真正用一个看客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如果不是偶尔走过的人身上总带着奇怪的味道,还有他们脖间总缚着各种造型的抑制环,宋清一或许能更好地适应这里。 宋清一忽然转身面向闻迹,脚步未停,向后退去:“这里的人这么多,假如有一个omega陷入结合热,或者一个alpha陷入易感期,是不是我们现在的休息就正式泡汤,要立即上前去执行任务?” 闻迹点头:“无论是身为执法队队员,还是身为一个道德良好的公民,自然都是需要去帮忙的。”然后他话锋一转,“但不是所有的预感电话都是我们来响应,预感电话分为一到五级,只有一级和二级预感,诸如沈凌余那种信息素扩散广度到达三十米,有极大可能引起信息素风暴的二级事件,我们才会响应。” 宋清一记得好像的确有个什么预感机制,他问道:“那我之前不是也被一个店员小姐姐举报了吗,那我算几级?” 闻迹没答,但宋清一从他的眼中看出点强忍着的笑意。 “五级。” “那你们为什么抓我?” “就近响应。” 宋清一倒吸一口凉气,人倒霉起来的确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话又说话来,如果不是遇到了闻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哪里。 或许是在科研机构,或许因黑户问题被拘留,又或许直接被扔到精神病院自生自灭。 两人买完东西之后先回执法局拿了被宋清一遗留在桌子上的钥匙,随后闻迹把他送回家,难得的轮休就此告一段落。 小道尔停在路边,街道尽头是落日余晖。 每次宋清一因为异色晚霞发出喟叹时,他都能明确地触摸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壁垒,他依旧没能融入这个世界。 宋清一抬头看着没有开灯的房间,欢欢已经在家等候他多时了。 “我都‘非法侵占他人公寓’这么久了,现在这是个什么解决方案?” 闻迹唇角一扬,宋清一从来不会遗忘以往的任何细节,只会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将其指出,他解释道:“执法局出面和公寓管理谈了,因为你现在只有临时户籍,所以用我的身份证明办理了租房手续,以后从你工资里扣。” 宋清一略微抿唇,放在膝盖的手掌缓缓蜷缩。一如从山顶滚落的雪球,他欠闻迹的越来越多。 “谢谢你。执法局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我明天依旧会好好工作。” 这是宋清一第二次站在公寓门口对闻迹道谢。 闻迹目送他上楼,食指轻轻蹭过眉骨,笑意融化在渐深的天色里。 探究一个人的内心犹如行于深渊的边缘,稍不留意就会坠入深渊。 闻迹口中轻碾过几个字。 “宋……” “清一……” …… 是夜,宋清一因为白天睡得太香而遭到了报应,直直挺到凌晨两点都毫无睡意。 他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道路上只偶尔才会呼啸着飞过几辆车,此时昏黄的灯光下正走过几个酒醉之后东倒西歪的人,嘴里唱着听不明白的曲调,说着些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笑话。 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眠,只有不多的人还清醒。 欢欢跟在宋清一身边,他蹲下抱起欢欢,路过书架时看了一眼那穿越三千年还被闻迹喝下的啤酒壳子,还剩有一瓶,宋清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敢尝试还是舍不得喝。 他将欢欢抱在怀里,打开桌上的台灯,按照闻迹给的范本开始写报告。 垃圾桶里被宋清一撕掉的第一页废纸上写着这么几个词。 “新世纪,执法局。” 还有被被黑笔划掉的“失眠”两个字。《 》 20、第二十章 陈楚墨近日情绪不佳,不仅是因为生活与工作,还因为马上来临的易感期。 易感期很容易放大原本微小的情绪,陈楚墨平时不怎么容易和别人急脸的人都和家里吵了几架。 周清晖看到陈楚墨眼底浓重的黑眼圈,早餐端上餐桌之后,手指轻轻抚上了他的眼底:“你易感期快到了,我帮你把药准备好了,文件包里有两份,你记得身上带上一份,办公室放一份。前几天隔壁小区的有alpha就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又没准备好药,被执法队拖进执法局,直到现在眼底的淤青都没消……” 周清晖说着,手指移到了陈楚墨的领口处,将略皱的领口抻平,又把领带的位置调整到正中间。唇边是让人难以忽视的笑意:“你都不知道,那家omega领人回去的时候脸色多难看……” 陈楚墨大概能够想象那个场景,众目睽睽之下陷入易感期,被执法局带走还要等着亲属才能领走,想到这个场景,他疲惫的脸色终于放松几分,略微低头用鼻尖轻轻蹭过周清晖的侧颊:“的确挺丢脸的,如果这事真的发生了,你要记得来认领我。” 周清晖侧脸,轻轻吻住陈楚墨形状优美的薄唇。 当年读书的时候他就喜欢陈楚墨的嘴唇,直到现在依旧喜欢。可当陈楚墨说完这句话后,周清晖唇边的笑意却浮上几分苦味。 他是beta,陈楚墨家里极力反对两人在一起,因为两人同居的事情,陈楚墨家里没少和他家里人吵架。 现在婚姻法还算完善,但因为家里阻力太大,两人迟迟没有结婚,因此陈楚墨真的要去了执法局,他没有去认领他的资格。 周清晖将这些苦涩全都吞入腹中,他用鼻尖轻轻蹭过陈楚墨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都说你身上的信息素是草木的味道,我很想闻闻。” 陈楚墨扣周清晖的后颈,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脖颈,轻声道:“等这一次易感期过去,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未来的几十年是我们的,为了尊重父母的意见,我已经让你等了太久了。” 听周清晖没有说话,陈楚墨又继续说道:“我之前听同事说,余晖大道开了一家香氛馆,可以仿照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制作香水,到时候我们去做一款我的味道,然后你就知道每天和你相伴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了。” 周清晖长久未语,陈楚墨知道他不是不为所动,而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果然,当周清晖直起身体时,陈楚墨轻易就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 陈楚墨轻易就能嗅到周清晖身上属于自己的信息素,那些都是他一点点侵入周清晖的证明。 所有alpha和omega都知道,周清晖是属于他陈楚墨的,他的味道深入周清辉每一寸肌肤,流转在每一滴血液。 周清晖嘴唇轻颤,他想说话,可是喉咙却在颤抖,涌起一股一股的酸胀,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周清晖颤着声音说道:“好……” …… 陈楚墨在c区域物流公司聚集区上班,还没等来到公司,他就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 “儿子,昨天和你吵架是我们不对,但是你也要体谅我们的心情,毕竟beta没办法标记也很难受孕,我和你父亲也是担心你们的未来……” 陈楚墨站在公司门口,抿唇未答。 他的家庭是常见的ao家庭,家中长辈都有着比较传统的思想,觉得alpha就应该找一个omega,然而他和周清晖相识十年,相知相爱六年,他的半生都是周清晖,又怎么愿意只为了一个可笑的传统放弃自己喜欢的人。 “爸爸,我马上就要上班了,今天领导会来巡视,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晚点再说。” 随后还不等电话那头有什么反应,陈楚墨就挂断了电话。 周围有正来上班的同事,他们听到陈楚墨的话全都会心一笑,无论是应付长辈还是配偶,领导巡视都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孙慎和陈楚墨在一个办公室,两人关系不错,也知道陈楚墨因为伴侣的事情和家里闹得不太愉快,笑着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你今天记得吃药啊,你的信息素已经有点不稳定了。” 陈楚墨深叹一口气:“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感觉很累,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这么困难。” 孙慎比陈楚墨还要大几岁,别说是伴侣,就连男女朋友都没有一个,他笑道:“婚姻本来就是一场战争,要么和长辈斗,要么和配偶斗,你家好歹还是个beta,那要是个alpha还不得两家凑在一起打个架。” 孙慎话音刚落,陈楚墨就接到了家里发来的消息:小墨,是我们不对,你和清晖的感情我们也看在眼里,不如今晚你回来和我们好好谈谈。 孙慎瞄到了陈楚墨的手机屏幕,努努嘴:“你看,这不就是这场战争中第一次胜利的号角声。” 陈楚墨失笑,回了一句“再说”,随后合上手机随孙慎一起进入电梯,准备迎接今天的工作。 “别灰心兄弟,先别说长辈和性别什么的,先把你家周清晖抓牢了,你自己扒着手指头数数,第九洲三千五百万人口,你有没有这个运气能够遇到下一个周清晖。” 孙慎虽是无心之言,却成了陈楚墨易感期之前的一瓢迎面冷水。 他愣愣望着孙慎,看得孙慎心里一阵阵发毛:“你说得对,我怎么会让他等到现在……” 孙慎听陈楚墨说完这句话,眼睁睁看着他打开了手机页面开始搜索戒指款式、蛋糕款式、十一区口碑比较好的几个婚礼摄影师。 短短五分钟之内,除了戒指款式,其他的东西陈楚墨基本已经选好了,只等着回家在和周清晖商量商量。 孙慎随他走到办公室里,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是真正的行动派。” 陈楚墨眉眼轻弯:“清晖也这样说过我。” 陈楚墨忍不住想起了他们在第十一区交通物流学府读书时的日子,那时候他眼睛里只能看到周清晖,看不到性别、看不到阻碍、也看不到未来。 他们办公室里氛围不错,孙慎拍拍手引来众人的注意,指着陈楚墨说道:“大家大家,在上班之前给大家公布一个喜讯,我们的室草陈楚墨同志马上就要结婚了,身为办公室第一个向婚姻迈出第一步的人,大家给他一点鼓励。” 陈楚墨在办公室里人缘不错,不少人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还有人开始念叨起参加婚礼时要准备的礼物。 孙慎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虽然我们小陈现在还没有定好婚期,但借用沈凌余教授说过的一句话,‘无论什么性别,无论什么身份,都有同样追逐幸福的权力’,小陈已经追逐幸福了,大家也快点行动起来!” “那你怎么不结婚!” “我这不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嘛!” 在一片笑闹声中,陈楚墨觑见了爸爸发来的讯息,最终回了一句:我今晚会回家。 无论长辈同不同意,他从现在开始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承诺变为事实,印刻在结婚证与戒指上。 等办公室逐渐安静下来,孙慎走到陈楚墨身边略带担忧地问了一句:“刚才太高兴了,我忘了那个人……” 陈楚墨垂眸沉默半晌:“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他已经干扰我的生活足够久了。” 待下班之后,陈楚墨先是联系了周清晖告诉他晚一点回家,正准备坐区内地轨去往x区域,却在公司门口看到了沈舒安。 见到沈舒安的那刻,陈楚墨第一反应就是停住脚步往后退去,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沈舒安已经看到了他。 “楚墨哥,好久不见。” 沈舒安是男性omega,和陈楚墨从小一起长大,比他小两岁,两家父母曾经还玩笑着让他们两人定下娃娃亲。 沈舒安也正是孙慎口中的“那个人”。 “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吗?”陈楚墨神情冷冷淡淡,抬手看一眼腕表,“我今晚还有点事情,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若说两人是发小,陈楚墨的态度也过于冷淡,但沈舒安却也不恼,他抓住陈楚墨的手臂:“我知道你今天要回去见叔叔,我听说你准备结婚了,就想过来看看你。” 陈楚墨眼睛微眯,他准备结婚这事虽然已经考虑过好几年,但真正提出却是今天,就连周清晖都不知道,沈舒安又是哪里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准备结婚了?” 沈舒安握着陈楚墨小臂的手收紧两分,然而此时满心疑问的陈楚墨并没有察觉到。 沈舒安脸上的笑容未变,眼中却骤起几分阴霾:“听说前几天你一直在和叔叔们吵架,他们最后还是松口了,决定和你好好谈谈。我想着既然叔叔们都松口了,那你应该也差不多准备好……” 沈舒安的声音轻而柔和,陈楚墨却冷声打断了他:“沈舒安,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多管这件事。” 沈舒安脸上笑容一滞,然而他微垂着头,陈楚墨看不到他下压的唇角:“楚墨哥,于情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关心你的人生大事并没有错;于理我是你的初恋,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吗?” 沈舒安不提这些话还好,提起这些话,向来温和有礼的陈楚墨一把甩开他的手:“沈舒安,那个时候我们年纪都还小,对感情懵懂不知,那些因为好奇而牵的手不能算是爱情,这些话你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明白。” 沈舒安眼眶倏地就红了,不少路人都往这边看过来,甚至在犹豫要不要给执法局打个预感电话。 “只是对你来说不算而已,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陈楚墨不想再听沈舒安说这些话,他正准备离开,却忽然听到沈舒安大喊一声。 “最后一次,求你最后陪我一次,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以前说会陪我过每一个生日,我知道这句话永远都实现不了了,这次过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 陈楚墨停住了脚步。 陈楚墨一直都知道家里人对周清晖的意见那么大,沈舒安在其中一定对他们说过什么,毕竟在很久之前他们就提过要他从学府毕业之后就迎娶沈舒安。 然而沈舒安始终是长辈喜欢的人,不是他喜欢的人。 偏巧沈舒安十分偏执,他错将小时候那些懵懂无知的行为当□□情,将所有无心的话语当做承诺,当初陈楚墨决定和周清晖在一起时,沈舒安就传出自杀的消息,非逼着他的家人和自己的家人来求他不要和周清晖在一起,甚至还要忍耐着满心的怨愤去医院陪他治疗心理疾病。 他和周清晖在一起的过程磕磕绊绊,其中很多事情都是沈舒安闹出来的。 陈楚墨走回来站在沈舒安的面前说道:“碍于长辈之间的交情,我从来没有向执法局申请过对你的限制令,如果今天之后你再用自杀或者造谣的方式影响我的生活,到时候我会向执法局递交申请。” 沈舒安鼻头红了一片,嗯了一声:“我以后不会了,只要你今天陪陪我就好,求你了。” 陈楚墨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看到沈舒安泛红的眼眶与鼻尖却并无任何怜爱之情,只觉得满心都是烦闷,他觉得和沈舒安多在一秒都是对周清晖的背叛。 然而沈舒安精神方面一直都不太稳定,前几年天天闹着自杀,陈楚墨不想自己与周清晖的感情沾上人命或者血迹,他想给周清晖毫无瑕疵的一份爱意。 沈舒安在b区订好了饭店和蛋糕,走路大约十分钟左右。 一路上陈楚墨都很安静,沈舒安一直在轻声重复着他们的过去。 本就因为易感期临近而一直心绪不宁的陈楚墨更是烦躁,他不时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他和周清晖的合照,只觉得心底似有一把火正在燃烧。 十一区所有的学校都集中于b区域,虽然占地比较小,但是建筑密度比c区低很多,加上今天不是周末,学生们都被限制在学校里,只有不多的一些学生走在路上。 陈楚墨跟着沈舒安走了没几步,后背渐渐浸出汗水,额边也是一片滚烫,这种感觉像是因为感冒而发烧了,可沈舒安的背影却开始摇晃,他身上那股甜腻的味道愈发浓郁。 沈舒安注意到了陈楚墨的异状,笑着搂住他的腰,将他往不远处的酒店带去。 陈楚墨想挣扎,可是他却被一阵又一阵的高热抽掉了力气。 “他应酬喝多了,易感期可能提前,帮我们开一间封闭房吧。” 训练有素的酒店前台看见陈楚墨双颊通红眼神迷离,的确像是喝了酒的样子,询问道:“封闭房的话一般都是三天起定,会有专门的通道给二位送去食物,三天后如果需要续订的话,可以直接在房间内续订,食物也是可以在房间内自选。” 封闭房其实就是专门给出门在外陷入结合热回不了家的情侣准备的房间,结合热消失之后酒店会专门处理逸散的信息素,价格也比普通的标间贵上不少。 陈楚墨意识还算是清醒,可是却没办法发出声音,手指也在颤抖,只能靠着沈舒安才能站稳。 他看着酒店前台,想让他们打预感电话,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沈舒安对前台轻笑:“就先开三天吧。” 前台会心一笑:“先生,需要帮忙吗?” 沈舒安摇头:“不用,他就只要我。” 陈楚墨头脑越发昏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舒安将他带到房间内,将他摔在床上。 “咔哒”一声,沈舒安取掉了脖颈上的抑制环,身上的甜腻气味近乎要将陈楚墨淹没。 沈舒安脸上依旧带着柔柔的笑意,他轻轻抚摸上陈楚墨的侧脸,随后缓缓移到他的心口处,感知着陈楚墨因为信息素刺激而逐渐加快的心脏,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你始终是个alpha,而我是个omega。”《 》 21、第二十一章 “第九洲到第八洲之间的洲际地轨z1664已确认失联,现已派出机器搜寻队进行跨越洲探索,第一委员会对此事高度重视,沉浸科技公司负责人表示一定严格检查整条线路,短期内暂停运行,对给各位洲民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闻迹手里握着厚厚一沓报告,这个是宋清一努力了一晚上之后的成果,总体来说是一份不错的报告,除了里面有些遣词用句没见过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拿起笔将那些没见过的表达圈出来,就听翟秋看着办公室新增的显示屏叹道:“洲际列车啊,听说从第九洲到第八洲都要坐个好几天,不知道第八洲到底长什么样子……” 每个人类聚集地之间的通信是封闭的,跨洲之间的通讯暂时还未能实现普及,只有高层可以得知外界确切的消息。 “听说第一洲第二洲那些更靠北的洲域,到现在还留有奴隶制度,科技发展水平也未知,截至目前为止,平民能够乘坐洲际列车去到的最远地方是第五洲。” 宋清一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脑子还没清醒,这些陌生的知识点又陆续涌入了脑子。他晃晃脑袋,抬手想摸摸长了的额发,肌肉却是一阵难言的酸胀。 轮休后的第一天没有任务,九点半一到宋清一就被闻迹拽着跑了一万米。 这一次他没有昏迷,但是从训练场出来后直到现在都萎靡不振,撑到下午终于眼皮一翻,睡到现在才醒。 闻迹放下手中的报告,临近下班时间,几个人有点兴奋也是能理解的:“通过上一个事件,一个办公室里有两个人对基本的常识极度缺失,现在看来增设一个新闻播放设备是个正确的决定。” “对基本常识极度缺失的两个人”,一个是宋清一,一个是叶泽明。 宋清一恍然间没反应过来闻迹正暗戳戳地打趣他,眼睛盯着显示屏上的时间。 “今天晚上吃什么?” “都这个点了,下班之前应该没什么事了。” 宋清一与赵光衢的声音同时响起,闻迹侧目望向宋清一:“你想吃什么?” 翟秋起身就是一脚踹在赵光衢身上,这家伙语言有诅咒效果:“你闭嘴。” 两人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线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静看着响个不停的内线电话,闻迹接起电话时,翟秋的第二脚也正好飞到赵光衢身上。 闻迹放下电话之后对上了办公室内一众期冀的目光,唇边露出虚假的笑容:“情报中心说是接到了一个奇怪的预感电话,走吧。” 宋清一脑子刚刚清醒些许,觑见了闻迹假笑之中带着的些许恶劣,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喜欢工作还是喜欢折磨下属。 宋清一依旧以实习队员的身份参加第二次任务。 执法局位于ab区域的交界处,这个预感电话是从是b区秀新酒店打出的,根据就近原则接通到执法局。 因为不是一、二级事件,这一次只派出了三辆车,宋清一依旧跟着翟秋和闻迹行动,这几天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准确且快速地穿戴好装备。 “唐久调取预感人的资料、接管酒店安全系统;赵光衢和叶泽明去清场;翟秋封锁楼层;宋清一和二队随我行动。” 以闻迹这样油门直接踩到底的开车方式,宋清一和翟秋都没来得及在车上闲聊两句就已经到了秀新酒店。 宋清一本来以为自己还要像上次一样在现场帮助二队,却没想到闻迹竟然带着他直接冲上一线,他轻轻抿唇,下车前只说了一句话。 “我还没来得及学擒拿。” 闻迹瞥了宋清一一眼,他工作时的声音与平时明显不一致,更低沉而稳重,带着不容他人质疑与辩驳的意味。 “跟上。” 翟秋轻轻拍过宋清一的后背,戴上护目镜之后很快就消失在酒店走廊深处,敏捷轻巧地像一只猎豹。 一队与二队先在酒店里做准备工作,唐久接管酒店安保系统之后很快就调出了预感人的信息,小队通讯里传出了他的声音:“预感人叫陈楚墨,男性alpha,订房的是男性omega沈舒安,他们从进入房间到现在一共十七分钟,请做好其中一方信息素失控或者打扰对方结合热进程的准备。” 宋清一闻言喉头微动,忽然多了些许的紧张,有种扫黄大队的既视感。 宋清一长到这个年岁理论知识十分丰富,鉴于这个世界对性别非比寻常的重视,加之人类本性里对于身体的好奇,他最近也通过手机学习了不少理论知识,但这些始终隔着屏幕或者纸张,而不像是现在一样马上就要直面现场。 宋清一的掌心开始渗出冷汗,原本就酸胀难耐的四肢更是紧绷着几欲抽筋。 闻迹似是察觉到了宋清一的紧张,回头扫过他轻抿的嘴唇,接着声音在公共频道里响起:“预感人在六楼614,密闭空间,二队房门口待命。” 秉着尽量不破坏公共物品的原则,二队已经从工作人员手里拿到了万能房卡,只等着闻迹前来处理现场。 闻迹拿到房卡后一边推开了房门一边说:“你负责控制omega。” 房门一打开便是铺天盖地的松香,闻迹眼神一凛,轻易就能闻出里面有一个易感期的alpha和一个结合热的omega,两人的信息素都十分躁动,还没有结合。 “各队注意,信息素躁动。” 闻迹嗅到了松木与蜜香混杂的味道,几乎是靠着嗅觉就感知到了陈楚墨的位置。然而这个混杂的味道在宋清一的嗅觉中却呈现出奇异的香味,像是蜜汁烤翅与炸串混合在一起,他的胃部不合时宜地发出了饥饿的咕咕声。 闻迹原本严肃的神情忽然一滞,但他继续往房间深处走去,指示宋清一往卧房方向走,而他则去向浴室。 宋清一想象中的所有旖旎与暧昧先是因为嗅觉而遭到破坏,随后更是因为满地的血迹全都被一扫而空,他的后背忍不住绷紧,冷汗顺着脊椎滚落而下。 浓重的味道已经掩盖不住满屋的血腥气,自闻迹打开门的那瞬,二队就从已经开始向走廊里喷洒中和药剂。 房间满地狼藉,酒店的装饰品全都被打翻在地,床铺更是皱得不成样子,血点铺在上面显得很是刺眼。 宋清一听到了角落里传来的嘤咛声,地上散落着一些玻璃碎片,他绕过碎片,在墙壁与床铺的缝隙里看到了躺在地上满脸通红的沈舒安。 沈舒安侧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他的侧颈处一片狼藉,还有血液在不停地往外渗出。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结合热,口中不停地发出闷声。 地上有两道血痕,一道去向浴室,一道来自沈舒安。 沈舒安的侧颈有带血的齿痕,腺体除了因结合热而泛起的粉红,并没有被标记的痕迹。 这是宋清一第一次亲眼见到所谓的结合热,所有文字堆砌而成的美好想象在此刻层层碎裂,他甚至不知道此时的沈舒安该算做人还是兽,自喉咙深处不停地翻涌起一股悚意,胃部也开始扭曲刺痛。 他脑中虽然思绪万千,但脚下动作不停。 宋清一虽然戴着口罩,但是信息素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他走到无法动弹的沈舒安身边,沈舒安身上不断散发出的食物香味却再难引起他的食欲。 虽然暂时还没有学习如何擒拿嫌疑人,但翟秋教过他该如何制服住已经丧失行为能力的对象。 宋清一抽出手铐将沈舒安的双手缚在身前,又给他注入一支抑制剂,在嗅到汹涌而来的气味缓和之后,他随即拿出执法局统一配置的一次性抑制环给沈舒安佩戴上,使用公共频道呼唤二队。 宋清一分辨不出这人处于结合热的哪个阶段,只好说:“该omega已经制服了,打了抑制剂戴了抑制环,你们准备好中和剂。” 宋清一看着躺在地上和他身量差不多的沈舒安,自觉没本事像翟秋一样能把人横抱起来,思索两秒后便弯腰握住了沈舒安的脚踝。 这边宋清一解决的比较轻松,那边闻迹刚好破开浴室的门。 浴室里传出粗重的喘息声,满地都是黏腻的血液,仿若正有一头陷入狂暴的受伤巨兽正在角落里挣扎着生存。 浴室不大,浴帘被拉上,明显有人正躲在浴缸里伺机而动。 在闻迹扯开浴帘的瞬间,浴缸深处的人发出如野兽般低吼声,这是本能中对同类的警告。 铺天盖地的松木味袭向闻迹,然而闻迹却好似感受不到这些信息素一般,冷眼看着蜷缩在浴缸里的困兽。 此时陈楚墨满眼通红,左腕上许多道重叠的咬痕,此时还在不住往外渗血,最深的地方几乎能够看到腕骨,不过好在没有咬破动脉,血缓缓渗出来,暂时还未危及生命。 alpha的犬齿抵在手腕边,在看到闻迹的那瞬,他张嘴毫不犹豫地就咬了下去。 闻迹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十七分钟都没有结合。 闻迹速度极快,在陈楚墨还没有咬上手腕之前,他先用手掐住了陈楚墨的下颌。alpha的咬合力极强,陈楚墨的动作又狠又快,如果这一下咬实了,陈楚墨的骨头可能会碎裂,若是不小心咬破动脉,很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能够送去医院。 陈楚墨的犬齿抵在闻迹的虎口处,尖锐的犬齿刺破了肌肤,带着信息素的血液向外渗出。 闻迹轻啧:“以后得申请加个嚼子……” 陈楚墨本来是一只狂兽,在嗅到闻迹的信息素之后好似被狠狠踩住了尾巴,身体开始因恐惧而颤抖,原本凶狠的目光变得涣散,像是见到了天敌一般将眼睛藏在手臂之后。 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对付一个易感期的alpha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陈楚墨态度变化的刹那,闻迹便松开了钳制住他下颌的手,十分粗暴地将他从浴缸里拽出来。 考虑到陈楚墨手腕上极深的伤口,闻迹狠劈在他的侧颈将他敲晕,给陷入昏迷还在躁动不安的alpha注射了抑制剂。 闻迹时时观察着信息素的变化,第一针抑制剂下去信息素并没有缓和下来。他略一蹙眉,手下陈楚墨的高热依旧未退,闻迹按照最大安全计量又给陈楚墨补了两针,这才嗅到信息素略有缓和。 当闻迹提着昏迷过去的陈楚墨推开浴室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宋清一拽着沈舒安的腿将他往外拖去,期间沈舒安的头甚至还数次撞在了桌脚床脚。 闻迹看着脸上沾着血、留下长长一道拖行血痕的沈舒安,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些血都是宋清一磕出来的。 “你可以等二队喷洒中和剂之后将人带走。” 宋清一闻言立即放手,沈舒安的腿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下次一定注意。” 两个人的信息素强度都不算高,使用过抑制剂之后信息素已经开始慢慢消减,二队的人很快就处理好现场,随后将人送去执法局。 临走之前,宋清一有些在意墙角碎了一地的玻璃片,虽然知道二队会清理现场收集证据,但他还是专门跑去和二队队员要了证物袋装好碎片。 这一次的任务轻松得令宋清一觉得有些意外,正如闻迹一开始诱骗他来执法局时候说的那样,陷入结合热的omega根本就是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来的路上风驰电掣,回去的路上慢慢悠悠。 翟秋摘下面具,叹道:“今晚要加班了。” “加班”这两个字刺戳着宋清一的神经,肚子也配合着这般凄凉的场景叫了起来。 翟秋打开手机:“小黑,想吃什么,今天秋姐请你。” 宋清一眉头抽动,他对待工作认真与讨厌加班并不冲突:“我想回家吃。” 闻迹轻笑:“先回局里吃饭,如果没什么情况的话通知家属明天来领人。” 翟秋与宋清一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加班的无奈,而且这满地的血,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什么情况的”的样子。 这通预电话感如果是omega打的,那多半就是板上钉钉的omega侵害罪,但如果这通电话是一个与易感期抗衡十七分钟的alpha打来的,那其中必定有更深层的缘由。 宋清一后知后觉道:“话说我们的职责到底是什么,有犯罪嫌疑的是我们抓,预感电话是我们来响应,审讯工作我们来进行,但是现场又不归我们调查,我们这个职责稍微有点复杂啊……” 翟秋闷笑一声:“我们的职责的确比较复杂,但我们执法队有个非官方称号,比较能够概括我们的工作。” 闻迹舌尖抵过犬齿,眼睛扫过虎口上的血迹,信息素混合着血液,在肌肤上凝固成褐色血斑。 翟秋继续说道:“有些人称呼我们为信息素监管大队。” “简单来说,就是和信息素相关的事件,基本都由我们来调查。” 宋清一不由陷入沉默。他想起了很多他曾经经手过的案件,那些白纸黑字上血淋淋的印章如此醒目而刺眼,直到现在都难以忘记。 最终这些刺眼的文字化为一张张扭曲的面庞,融化变形成陌生又熟悉的笑容,像一根钉子般死死扎进心口。 疤痕之下脓疮涌动,伤口从未愈合。 “宋清一?” 宋清一蓦然清醒,入目的是半张脸都隐没于黑暗的闻迹,然而他的眼睛一如长夜之中的幽火,从未熄灭。 “想什么呢?” 宋清一垂眸轻叹:“在想吃什么。” 闻迹没信,却也没有再问,只道:“吃点蛋白质和甜食,明天的一万米你还得跑。” 宋清一:“……” …… 晚上八点多,周清晖陷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却一直都觉得心神不宁。 他不时看一眼手机,犹豫几次都没有给陈楚墨打电话。 “他好久没见长辈,聊的时间比较久也是能够理解的……” 差不多又过了半个小时,周清晖接到了陈楚墨爸爸的电话。 他撑起笑容:“喂,叔叔?” 然而那边却传来了啜泣声,陈楚墨的爸爸一直没说话,半晌后才响起了他父亲的声音。 “清晖,小墨现在在执法局,他易感了,你快……你快过来看看……” 今早离别前说的那些玩笑话仿佛还在耳边,他心中骤然绞痛,电话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周清晖脸上一片苍白,他是不是要失去他的陈楚墨了…… “清晖!” “清晖……” 碎裂的手机屏幕几次闪烁,最终还是暗了。《 》 22、第二十二章 周清晖赶到执法局的时候已近九点。 执法局门口惨白的灯光照在门头,除了哨岗亭,整个执法局都是黑的,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周清晖站在执法局门口,孤立无援。 当他走进执法局时,本就苍白的脸色被灯光映得更是一片青白。 宋清一端着水杯去走廊喘口气,抬头就看到了脸上满是无措的周清晖,他往后望了一眼,执法局这个点的确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没有人引导周清晖往里走,但宋清一自己对执法局也不熟,但最终还是走了过去询问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周清晖嘴唇嗫嚅着:“我……我是陈楚墨的……朋友,我听说他在执法局,我来看看……” 宋清一既没有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也没有看到周清晖身上的抑制环,再结合他此时担忧害怕的神情,大致猜出了他和陈楚墨的关系。 按照规定,除非特殊情况,朋友是没有办法来认领被监管人的,但宋清一思索半晌,还是将他带去了负一楼。 整个负一楼都是执法局特制的监察室,现在陈楚墨与沈舒安两个人分别被隔离在不同的区域。 沈舒安那边情况稍微好一些,局内的医疗队给他治疗完之后基本情况就趋于稳定,加上他是使用药物导致结合热提前,没一会儿就清醒了。 问题主要出在陈楚墨上,这也是宋清一九点钟都没有回家的缘由。 “执者,楚墨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清一先是因为周清晖的称呼愣了一下,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听到普通市民这样称呼执法队队员,他看到了周清晖眼睛中的无助绝望,手中一紧,纸杯便被他捏出了痕迹。 他没回答周清晖,只是往深处的09号监察室走过去,此时门口正站着四个人,其中两个是陈楚墨的家人,另外两个是沈舒安的家人。 宋清一缓声道:“他现在情况不太好,信息素一直没有安定下来,医疗队员一直在紧密观察他的情况。” 在距离监察室约莫五米的位置,宋清一站定,没有继续靠近。 那边的四个人在看到周清晖之后便止住了声音,周清晖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站在原地良久才走过去。 宋清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这一次他没急着离开,而是端着水杯静静站在一侧。 唐久此时正在监控室值班,看到宋清一没动,便默默将监控器的音量调高。 陈楚墨的身体报告还没出来,沈舒安虽然醒了,但是精神状态并不适合进行审讯。提前赶来的四个家长互相认识,他们想要私了,但是这件事不仅涉嫌非法侵害罪,还涉及到违规药物使用,因此闻迹更想要将这件事控制在执法局范围内,尽量挖掘一下药物的来源。 毕竟在不久之前的沈凌余一案中,宋清使用的非法引导剂也没有查到来源,闻迹觉得相似的药物之间会有关联。 当时一队就是一边嗦着泡面一边开着会,最后定下了“审讯沈舒安”这个目标。 见到周清晖到来,几人原本死寂的表情终于泛起些许波澜,陈楚墨的爸爸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清晖啊,小墨现在还是没有醒过来,我们一直都想着是不是他的易感期一直没能过去……” 周清晖脸色比陈楚墨的家人还要苍白无力,他没有说话,一时间这方空间寂静得令人窒息。 沈舒安的父母也走过来,借着之前的话头继续说道:“清晖,实在是对不起你们,舒安这孩子从小被我们宠坏了,他从小和楚墨一块长大,一直都很喜欢楚墨,也是我们没有做好引导,伤害了你们也害了他自己,实在对不起……” 周清晖垂眸,依旧没应。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陈楚墨的爸爸走上前握住周清晖的手,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以长辈的身份做出的友善举动。 “清晖,我们两家也都是多年老友,既然楚墨和舒安两个人没有发生过什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至于楚墨现在还在易感期,听医疗队说一直在反复,我们担心他的身体出问题……” 周清晖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缓缓抬头,目中空洞死寂,与早上时候判若两人。 迎上这个目光,陈楚墨的爸爸声音开始颤抖:“清晖,我们已经决定同意你和小墨的婚事,但是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故,你始终是个beta,我们想着……” 周清晖空洞的眼睛落在墙角,随后用坚定而缓慢的力度将他的手拨开。 “想着alpha的易感期只需要和一个omega结合就可以平息了?” 周清晖的声音很轻,若不是走廊太空太寂静,甚至可能难以听见他的声音。 可同时他的声音也又重又锐,沉沉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在场几人的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 沈母见此连忙上前:“这件事的确是舒安做错了,舒安帮楚墨度过易感期之后我们会带他进行信息素清洗,绝对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周清晖忽然笑了。 他的脸色本就苍白似重病一场,嘴唇也泛着青色,他此时略微抿唇,苦涩而无力。陷于躯壳的灵魂已经在扭曲着恸哭哀嚎,在沸腾尖叫,可躯壳只能沉默地微笑。 “然后呢,万一沈舒安怀孕了呢,是要打掉还是生下来?楚墨永远都会记得他曾在失控的时候标记了一个omega,你们是要我们终日不得安宁。” 沈母脸上一沉,还不等她反驳,周清晖垂眸问道:“就因为我是beta,所以我和楚墨就永远不得安宁吗?” “我闻不到他的信息素,每次他的易感期,我呕吐、痛哭、甚至昏厥,六年时间磨合习惯了他的存在,你们给我的结论就是应该让一个害他的omega进去帮助他吗?” 人类擅用愤怒掩盖羞恼。 陈爸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是beta,你帮不了易感期的小墨,这就是事实!” 别人的声音也响起,但周清晖什么也没听清。他苦笑着喃喃自语:“你们是他的家人,生育养育他的人,你们太了解他了,他怎么可能在标记沈舒安之后真的对他不闻不问,你们想要的就是我的让步。” 恼怒声越来越大,周清晖像是漂浮在狂风暴雨中的小舟,顷刻间就要被压碎。 宋清一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眼睛落在了那些不断开阖的嘴巴上。 “信息素悖论,指爱情是主观情绪,信息素是客观生理机制,因此两者是负相关关系,信息素带来的感官刺激与爱情带来的情感安慰,这两者永远此消彼长,难以平衡。在你看来,alpha与beta能跨越信息素的生理屏障吗?” 闻迹的声音如鬼魅般贴耳而起,激起宋清一满身的鸡皮疙瘩。 宋清一从下午就开始连轴转,耳机就一直没有取下来,他不知道闻迹这话是通过公共频道还是个人频道说的,甚至不知道这个正看戏的家伙又藏在哪个角落,只是不自然地抬手轻轻捏过耳垂。 争执声成为这段对话的背景音,宋清一轻缓的声音陷在其中,有种黑色喜剧般的剧烈反差感,他说:“我坚信人性的卑劣与崇高。” 闻迹低沉的笑声又一次从耳机中传来,宋清一觉得耳廓的汗毛根根战栗,食指轻轻蹭过耳廓。 像是因含了一口烟而沙哑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那试试吧。” 宋清一如游离于人群的幽鬼,他冷眼看了一会儿,抬头望向角落里默默工作的摄像头,随后才缓步上前。 “执法局请勿喧哗,现在请当事人跟我来。” 迎上四个人的目光,宋清一在周清晖身边站定:“请随我过来。” 陈父欲言又止,陈爸说道:“执者,他只是个beta,alpha的易感期beta没办法响应的……” 在工作的时候,宋清一脸上很少会有那种为了使他人觉得亲切而故意露出的假笑,他的眼神轻慢而又冷冽,陈爸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您是beta?” 他嗫嚅着应道:“不是……” “不是的话就请不要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来评价beta。这里是执法局,易感期生生就在监察室熬过去的不在少数,这次出于违规药物使用才破例将你们提前叫来。监察室里全都是摄像头,这里可不是秀新酒店。” 沈舒安的父母听到这句话神色一沉。 宋清一轻轻扶住周清晖的小臂,将他往09号监察室带去。 唐久在监控室看完全程,正准备帮宋清一打开了电子门,却见他停下脚步,转头问身后四人:“你们觉得,一个alpha是因为什么才能与本能对抗十七分钟?” 监察室的门只打开了数秒,强烈而刺鼻的信息素猛然扑出,门外的几个人都不由得退开几步,周清晖也闭上了眼睛,只有宋清一闻着越来越浓烈的蜜汁烤翅味不为所动。 两人踏入监察室后电子门倏然阖上,监察室不算大,轻易就能看到静静蜷缩在角落里陈楚墨,浓烈的信息素味道之中还混合着血腥味。 听到声响,陈楚墨身体轻颤,他泛着血光的眼睛从缝隙中探出,犬齿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迹。 如果不是此时陈楚墨身上缚着脚环,小臂也被特殊装备紧紧扣住,宋清一第一反应就是逃离这个逼仄的房间——眼前这人就像个发狂的野兽,随时随地会咬碎闯入者的咽喉。 周清晖看着陈楚墨,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被拴在角落的野狗。他们两个人一同经历过很多次不愉快的易感期,然而这是最狼狈、最痛心的一次。 周清晖挣开宋清一往陈楚墨跑去,跪在他的身边。 “楚墨……” 周清晖的手在颤抖,他看到了陈楚墨唇边的血迹与手腕处的伤口。医疗队已经帮陈楚墨做过急救措施,然而他蜷缩在这个角落里又扯破了纱布,结痂的伤口被他抠破,血正在静静流淌。 周清晖想要触碰陈楚墨,却又怕他痛,在他都不知道的时候,眼泪顺着鼻梁滑落,砸在陈楚墨的掌心。 陈楚墨的目光落在周清晖身上,眼中渐渐多了些许迷茫,他喃喃道:“清晖……” 周清晖本就出现裂缝的精神壁垒被陈楚墨这句话敲破,他颤着声应道:“楚墨,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周清晖小心翼翼地捧住陈楚墨的脸颊,眼泪不住地往下坠落,不知是因为心中难受,还是因为信息素的刺激。他轻轻吻住陈楚墨干裂带血的嘴唇,慢慢舔舐过那些血痕,最后他撕开衣角,死死压住陈楚墨手腕处的伤口,他已经流了太多血。 “对不起楚墨,我凶了你爸爸,但是我真的很生气,对不起,我来晚了……” 周清晖一遍遍向陈楚墨道歉,声音嘶哑呜咽,痛苦而不知疲倦。 陈楚墨原本蜷缩在角落里,在周清辉出现后他开始渐渐放缓自己的躯体,他的眼神依旧狂乱迷茫,但凶狠暴戾渐渐褪去,他躲在周清辉怀里安静得似乎已经睡去。 宋清一站在角落静静看着这一幕,鼻腔里的气味开始渐渐变得柔和,从蜜汁烤翅的味道缓缓转变为梨子的清香,随后他耳边传来唐久冷淡平静的声音:“信息素趋于稳定。” 然而信息素悖论依旧没能得到验证,因为人们为了追求精神上的自由,从来没有停止过抑制信息素的脚步,谁也不知道陈楚墨的平静是因为周清晖还是因为抑制剂。 宋清一其实向来对所谓的爱情作品嗤之以鼻,他觉得那些都是无聊之人的无病之吟,爱情就是丰沛感情的副产品,是安放多余感情的垃圾桶。 虽然爱情于宋清一还是一种多余的感情副产品,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他觉得这个看法可以适时做出一点调整与改变。 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陈楚墨的信息素完全稳定下来,医疗队介入治疗。 站在监察室门口的四个人看着穿着防护服进入监察室的医疗队,一时间相顾无言。 许子鸣走到几人面前,询问道:“谁是沈舒安的亲属?你们知道他这一次使用的非法药物是什么类型的么,这对我们恢复信息素失衡会有很大的帮助。” 沈母摇头:“我们从来没听他说过,也没见他用过。” 陈父向来少言,然而这次却异常镇静严肃。他看向沈母,带着极大的压迫力沉声说道:“你是沈舒安的妈妈,你应该知道这孩子有多偏执,他做出这种事我不意外,但是你们不可能不知情!你们甚至有可能帮他买了药,现在楚墨信息素失衡,以后有可能会成为一个信息素都消失的废人,沈舒安已经对不起楚墨和清晖了,你们还要继续包庇他吗?” 陈父声音越来越重,越说越急,到了最后不仅吓住了沈母沈父,就连陈爸都浑身轻颤着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向陈父。 “信息素消失”几个字狠狠碾在了陈爸的神经上。 眼见沈父沈母支支吾吾依旧不答,陈父又一次问道:“到底是什么?” 沈母肩膀轻颤,许是愧疚也压垮了她的神经,最终喃喃道:“是在网上买的一种引导剂,什么成分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功效明明写着只是助兴,不是强制易感期提前……” “谢谢几位,证词已经固定。”闻迹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站在走廊里。 迎上沈母带着迷茫与惊恐的目光,闻迹指着走廊远处的摄像头:“进入执法局,你的所有言辞都具有法律效力,接下来请你与我走一趟。” 许子鸣轻推眼镜,他已经配合闻迹让他得到了想要的讯息,转身走进了监察室。 沈母睁大了眼睛,怔怔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指着闻迹怒吼道:“是你们诱导我这么说的!” 闻迹闷笑一声,这种话他从加入执法局之后没听过上千也该有上百遍:“我叫闻迹,执法队一队队长,有什么意见你可以向我的上级反映,也可以把我告到审判庭。” 说着他侧身指着前路:“但无论你要怎么选择,得先配合我们搜查非法药物,审讯室往这边走。” 宋清一与闻迹的通讯线路还没有断,他静静听着闻迹的声音,略一垂眸。 他的犬齿轻轻上下碰撞,唇边隐隐透出点笑意。《 》 23、第二十三章 沈母独自坐在审讯室里,苍白的灯光打在身上,只有一面单向玻璃和闪着红光的监视器对着她。 手机与腕表都被没收了,因此她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 当独自处于一个密闭且寂静的空间时,时间就被无限拉长,她甚至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审讯人员。 然而当活络的心思慢慢沉寂,寂静侵染了她的神经,周围微小的一切开始无限放大,审讯人员依旧没有进入审讯室。 翟秋杵着头翻阅着唐久临时加班找出来的资料,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看到沈母已经开始坐立难安,她通过内线说道:“老大,吴晗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是小黑去还是我去?” 刚从监察室走出来不久,因为蜜汁鸡翅的味道饿得肚子阵阵叫唤的宋清一以为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听到翟秋这话委婉拒绝:“秋姐,毕竟我只是个实习人员,没有你们陪同我还是……” “宋清一去审吴晗,翟秋你去审沈舒安,你们各自带上一个二队队员。” 宋清一很无语,故意没有关闭内线通讯,以一种自言自语的语调轻声说道:“二队是没有自己的队长吗,天天就要被闻迹使唤……” 通讯里传来“噗嗤”一声,宋清一辨认了一会儿,没认出来是谁的声音。 随后接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和小黑一同审讯吴晗。闻队不仅是一队队长,还是执法队副队长,无论是从职权方面还是任务协调方面,我们都要服从闻队的指令。”最后他又小声补了一句,“谁让我们二队没队长,家家都嫌也正常……” 宋清一听了一会儿才认出这好像是二队队员王清的声音,他曾经帮过一队进行审讯过程的录制,是他除了一队之外不多的熟脸。 宋清一轻轻揉过眉头,选择了认命,心叹自己无论在哪始终是没有不加班的命。 翟秋对闻迹的命令倒是没有异议,只是看现在时间已经往十点奔去,问道:“老大,沈舒安的结合热刚刚才缓和下来,我们现在就审讯他,纪律部那些人或许又要盯着一队……” 闻迹哼笑一声,宋清一不用看都知道他现在什么表情,就听他话中带着戏谑:“盯呗,这么多次还没习惯?” 宋清一上楼的脚步一顿,没忍住向角落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竖起拇指,他知道闻迹一定在这栋建筑的某个地方正看着摄像头。 宋清一猜的不错,此时闻迹和唐久都在总监控室里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宋清一和王清汇合之后,两人站在一号审讯室门口进行分工。 王清手里拿着一沓资料,他也是临时才看过一遍:“这主要是一队的案子,因为审讯对象是omega,所以我协助你进行审讯,没问题吧?” 宋清一觉得问题很大,他指着自己:“我,一队实习队员,啥也不会,一万米都跑不了,毫无审讯技巧……” 王清没让宋清一把话说完,反而是面带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谦虚,你和闻队审讯李涧岷那一场是我录的,我相信你的能力。” 宋清一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审讯。 吴晗已经等待许久,当她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后全身紧绷,死死盯着门扉。当她看到进来的人是宋清一,这种紧张并没有消失,反而浑身一颤,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还记得监察室门口宋清一淡漠而冷冽的眼神。 而现在他身上少了几分冷冽,眼底带着几分疲倦,抬眼扫过的眼神依旧冷漠,装不下任何人。 唐久观测到一号审讯室里的omega信息素开始有所波动,指头轻轻弹过观测器:“队长,吴晗害怕小黑。”他声音一顿,带上些许不解,“为什么?” 闻迹失笑:“你怎么也跟着翟秋叫小黑?”随后他的目光落在宋清一拖沓又疲倦的步伐上,“像吴晗这样能在十一区公司里混上个小领导的,抛开能力不谈,人情世故早就打磨光滑,早就学会了对不同人拿出不同的脸貌。宋清一在工作时有自己的节奏,他给自己铸造了难以攻破的壁垒,所以要让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来审吴晗,快审快结,尽量避免拉锯战。” 然而闻迹在说了这么一大队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话锋忽然一转:“况且在只能beta队员审讯的情况,能完成审讯工作的就只有他们俩,不然你上?” 唐久轻咳一声:“我看沈舒安状态也不是太好,让许医生在旁边看着吧。” 宋清一不知道闻迹和唐久的对话,进入审讯室后一言不发,坐下后就在那翻资料。 吴晗数次想要说话,可看见宋清一慢慢翻阅着资料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焦虑在无形之中开始蔓延。 吴晗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气氛愈发沉闷憋屈,终于在她快要坚持不住之际,宋清一终于说出了进入审讯室之后的第一句话。 “第一性别为男性,第二性别为omega,这样的话孩子该喊父亲还是母亲?” 王清倏然侧目看向宋清一,耳机中也传来了不合时宜的闷笑声,然而宋清一脸色毫无波澜,微垂的眼睛甚至没有落在吴晗身上。 吴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宋清一又问了一遍:“第一性别为男性,第二性别为omega,这样的话孩子该喊父亲还是母亲?” 还不等吴晗说话,宋清一问了第二个问题:“第一性别为女性,第二性别为alpha,那孩子又该怎么称呼长辈?” 王清眼中的惊骇完全不比吴晗少,谁能知道审讯中的前两个问题竟然还能这样问,而且王清曾听翟秋说过宋清一很缺乏常识,他有理由怀疑宋清一有借着审讯补充生活常识的嫌疑。 吴晗嘴巴几次张合,怔愣应道:“我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吗?” 宋清一这时才抬起眼睛,眼角因疲倦略有几分向下,显得冷漠且傲慢。 “那不妨你告诉我,你能回答什么问题?” 吴晗嘴巴微张,她开始有点跟不上宋清一的节奏和思路了:“执者,你问的这些问题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王清见吴晗隐隐有想要掌控节奏的意思,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帮宋清一说两句话,但又怕宋清一心里有想法,自己贸然开口反倒会打乱他的节奏。 宋清一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面上,吴晗轻易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和别的讯息。 宋清一的耳机里又一次响起了闻迹的声音:“沈舒安喊吴晗应该喊妈妈,无论男女,一般不称呼omega为母亲。” 宋清一睫毛轻颤,反问吴晗:“你是沈舒安的妈妈,那你做的事情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吴晗几乎是下意识就进行反驳:“我并没有做错什么,舒安的精神状态不好,我只是做了任何一个妈妈都会做的事情。” 谁也没想到宋清一会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他略微向后靠去,无论是神情还是姿态都极其放松,手指抬起轻轻蹭过下唇,堪堪遮住唇边的笑意。 “今年的官方数据显示,十一区ao家庭占比18%,ab家庭占比15%,bo家庭占比7%,bb家庭占比56%,从数据上看ab家庭正常且普遍,你所谓的一个‘妈妈’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帮助自己的孩子去插足别人多年的感情?”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到了吴晗的针,她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差点就要拍桌而起:“舒安只是喜欢陈楚墨,喜欢一个人是不可以的吗?” 宋清一嘴唇轻抿,他就在等着吴晗说这句话:“喜欢不犯法,强-奸犯法,用非法药物进行-迷-奸是法上加法,你就这么着急将自己亲生的孩子送进执法局?” 吴晗起身正要反驳,宋清一却早她一步,用一种轻缓却极带有力量的声音说道:“法律的确是不完善,没有专门的条款保护alpha在易感期里的权益,但是反-强-暴-法的保护对象有alpha,这意味着即使沈舒安成功了,即使他因此怀上了陈楚墨的孩子,只要陈楚墨想要告沈舒安,以目前所有的证据来看……” 宋清一眼睛微眯,故意拉长了语调:“加上未知来源的药,这个案子判决之后继续移交药物监管局……” 第九洲对于药物的管控极其严格,和药物监管局扯上关联,基本意味着后半辈子都被断送了。 吴晗怔愣看着宋清一:“你是执者,你不能乱说话,舒安他只是……” 宋清一将两张照片放在吴晗眼前,一张是破裂的药瓶,一张是陈楚墨几可见骨的伤口:“沈舒安是我亲手控制住的,地上的玻璃碎片是诱导结合热的药物。”他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你是沈舒安的妈妈,他的结合热是哪天不用我告诉你吧。” 吴晗看着照片没有说话,眼中满是无措。 “就算陈楚墨不起诉沈舒安,他也走不出执法局了,懂吗?”说着,宋清一将临时打印出来的《第九洲现行药物监管法》放在吴晗面前,指着其中的几条规定,“但如果沈舒安积极配合我们寻找非法药物的源头,审判庭可以适当予以减刑。” 吴晗犹豫了很久,疲态明明白白挂在脸上,深叹一口气:“舒安在精神状态出问题之后就一直在家,药品是快递公司送过来的,上面写着是有一定催情效用的香水,我们不知道是强力的引导剂……” 吴晗虽然有着欺软怕硬的一面,但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市民,这辈子也没想过犯罪,为了沈舒安抵抗几句,几乎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为了能让沈舒安减刑,吴晗几乎是将整个过程都细细交代了一遍。 无标识纸箱、无快递公司信息、无监控,网络交易,与沈凌余一案中宋清获得药物的过程一模一样,宋清一只听这个描述,甚至不用看药品化验报告,他就可以断定这引导剂出自“w”之手。 站在监控器面前的人异常沉默,早在沈舒安被送到执法局时,唐久就已经检查过沈舒安和陈楚墨的手机,除了那个用以嘲讽他们的符号,唐久依旧什么也没有查到。 情报中心也一直在跟进“w”一案,却也没能从茫茫信息流之中抓到“w”的把柄。 它就像一只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幽灵,不可捉摸,又始终比他们快一步。 翟秋在二号审讯室,开始的比宋清一晚,结束得比宋清一早,因为从结合热中醒过来的沈舒安精神明显出现问题,说话颠三倒四的,翟秋都还来不及问问题,他就先捂着脸将和陈楚墨的过去说了一遍,时间线紊乱。 沈舒安的资料上写过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患有妄想症,但是治疗不积极,也并未去往第九区进行过专业的治疗,近期内有好转的倾向,但现在看来,那一时的好转或许就是将所有的精力暂时转移到设计陈楚墨这一件事上。 翟秋听着沈舒安口中的粗鄙之语,心中盘算着原本以为他既然敢做出药物□□的事情,想必是个思维缜密的硬茬子,但按照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即使移交审判庭都很有可能无法进行审判,只能移交第九区监管在精神病院。 “周清晖那种贱货,就是个不入流的beta,他既没味道又没能力,陈楚墨也是眼睛瞎了,放着omega不要,我看他把自己咬得血淋淋的,他们两个都是贱货!”说着他又开始呜呜哭起来,“为什么,他明明说过可以成功的,他说过他不会骗我,我会得到想要的……” 翟秋的心早就被千锤百炼过,沈舒安这些话她都听不进耳里,但她听到疑似“w”的人出现,立马用一种极轻极缓、带着引导意味的语调问道:“沈舒安,他没有骗你,但他不知道你现在在这里。你告诉他的名字,我带他来见你。” 沈舒安捂着脸趴在桌上哭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还一会儿才说道:“你带w来见我,他说过会帮我的,可为什么周清晖还没死?陈楚墨明明是我的!” 翟秋又接着轻声说道:“我现在就去联系他,他已经在来的路上……” 沈舒安的哭声一顿,他抹了抹眼泪,露出红肿的眼睛,唇边带着诡异的笑容:“你们不知道他是谁,你们不知道他在哪,对吧?他说过的,他说过没有人能找到他,他能给我救赎,但是我找不到他,他才是真正的神明……” 宋清、周字和李涧岷都承认了“w”的存在,但都对如何联系到他一事讳莫如深,即使给出减刑的条件都闭口不提,而现在唯一的突破口沈舒安也反反复复。 沈舒安低头闷笑,声音嘶哑诡异。 “人类因无知而恐惧,因渺小而病态。他不在这里,他不在地图里。” “他在无限广袤之处,他是神明……” 随后沈舒安口中低喃再难听清楚,翟秋面上也并无挫败之色,她将沈舒安说过的两句话写在纸上用笔圈了起来,准备离开审讯室。 临走前,翟秋俯身凑近沈舒安。 “w是个小人,也是个懦夫,而他终究会坐在这里,你现在所在的位置。” “执法队,言出必行。”《 》 24、第二十四章 陈楚墨的信息素失控逐渐平复后被二队转移到了医院。当他真正从易感期中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清晖。 周清晖侧趴在床头的位置,只占了小小的一块地方,看得出怕挤占了病床。从陈楚墨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周清晖的半张脸和眼底的一片青黑。 陈楚墨想抬手去摸摸周清晖,可是手脚却酸软无力,甚至难以支撑他的动作,他不由自嘲轻笑,一时间都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如何逃开沈舒安的。 一般alpha和omega都住在单人病房,beta住在多人病房,虽然这也出于对信息素特性的考量,但长久以来还是引起很多beta的不满与抗议。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静到陈楚墨能听得清周清晖闷在臂弯里的呼吸。 许是察觉到了信息素的变化,亦或是心有灵犀,在陈楚墨醒来后不久,周清晖蓦然惊醒。他懵然抬头,眼睛尽力聚焦,想要看清陈楚墨。 陈楚墨用力抬起右手,就连左手都因多度用力的肌肉而开始疼痛难忍。 周清晖连忙握住了陈楚墨的手,将其贴在脸颊边轻轻蹭过。 “对不起……” 陈楚墨的嗓子又干又涩,三个字的道歉说得很是破碎。 周清晖侧头吻过他的掌心:“你哪里对不起我?” “我不该对沈舒安心软,当时看到他我就应该走。” 周清晖将脸埋进陈楚墨的掌心,久久没能说话。 这次发生的事情始终像是一根扎进肉里的刺,不可能不疼。 “我那天订好了婚礼的场所和蛋糕款式,大致拟好了一个宾客名单,我原本想着无论父母同不同意,我都要向你求婚……” 陈楚墨的声音很轻,周清晖的手开始轻颤,陈楚墨感觉到了掌心的湿意。 “易感期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害怕,我能感觉到逐渐丧失的理智,我特别怕睁开眼之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想像过我们婚礼的样子,我们孩子的模样,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再也无法触及未来。我那个时候是真的恨父母和沈舒安,更恨我自己,我竟然就真的让你等了那么多年……” 周清晖哭的时候没有发出丁点声音,但陈楚墨却知道他有多痛。 “这一次无论父母如何反对,我也不会就此罢休,我要确定沈舒安从此不会再打扰……” 周清晖忽然抬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但原本还残留的些许惊慌无措已经全部消失。他轻声道:“你没有标记沈舒安,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只是看你现在这样我很难过。” 但其实周清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如果不是宋清一破例带他去见陈楚墨,他其实并没有资格进入监察室。那时的无措,面对陈母的愤怒,以及对所发生事情的无力感,每一种感觉都在压迫着他的心脏和神经,让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 而陈楚墨刚才说的那些话,让周清晖惴惴不安的心脏安然落地。 “清晖,你愿意……” “叩叩叩。” 两人一同抬头望去,站在门口的宋清一看着眼中带泪的周清晖、目光柔和的陈楚墨,觉得自己来得好像有点不是时候,他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半步:“我是不是一会儿再来比较好?” 周清晖顿时失笑,眼前这位执者好像和昨晚见到的不太一样:“没事,您是有什么事吗?” 宋清一不太自然地摸过后脑勺,手中还拿着两张报告单,往里走了两步:“我听医生说陈楚墨今天能醒,在外面看到他醒了,我们需要你们配合调查一下。但千万不要勉强,如果身体不适我可以过两天再来。” 二人对视一眼,周清晖便将病床调整至四十五斜角,扶着浑身无力的陈楚墨起身。 宋清一见此便也将门阖上,走进病房。 他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周清晖:“经过医生同意,执法局先一步拿到了报告,我就顺路给你们送了过来。” 周清晖打开报告看了一眼,宋清一同时说道:“执法局的医师也和医院的医生讨论过,他们一致认为引导剂吸入的量不算大,应该不会对腺体、嗅觉和生殖系统造成破坏,但是因为这一次的易感期因药物提前了,所以还是建议你们居家观察一段时间,最好就是定期回到医院检查身体。” 陈楚墨点头:“谢谢您。” 宋清一连忙摆手:“我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也就是去给沈舒安打了一个抑制剂,又问了他妈妈一点事情。” 陈楚墨没管报告,他看向宋清一,黝黑的双瞳沉稳而平和,很难想象他昨天还蜷缩在执法局监察室,如若一头被困住的狂兽:“执者,您应该有事问我吧?” 宋清一点头,局促的神色渐渐消失,转变成了工作时候的严肃态度:“没错,看你精神状态也不错,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你的帮助。第一个是我们需要你描述一下你和沈舒安去到秀新酒店的过程,第二个是我们需要你描述一下易感期到来之前的一些感觉,如果是能回忆起一些异常的地方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宋清一先是看了一眼周清晖,目光又落回在陈楚墨身上:“我知道这个过程对你来说并不好受,如果你现在不想说也没有关系,可以等你状态更好一点,你可以来执法局与我们单独谈话。” 陈楚墨沉默片刻,问道:“这一次沈舒安会被审判吗?” 宋清一注意到周清晖捏着报告的手指在轻轻颤抖,从昨晚的对话里他就知道陈楚墨做出这个决定就是摆明了不给父母和熟人面子,或许就连周清晖都没想到陈楚墨这一次态度会如此坚决,丝毫没有向家人妥协的意思。 宋清一对第九洲的刑法并不算很熟悉,他大致回忆了一下,说道:“这次事件里,犯罪嫌疑人沈舒安无论是在犯罪动机、事实与过程上都很明确,他本人也在审讯中承认了犯罪事实,不出意外的话审判庭应该会判五到七年。” 陈楚墨对上宋清一那双平和而又清透的眼睛,猜到了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解决。 宋清一继续道:“在吴晗冷静下来之后出示了沈舒安的精神病诊断书,加上这个因素的话,沈舒安可能会直接被移交给第九区的精神病院进行监护管理,但是你依旧可以向审判庭申请针对沈舒安的限制令。” 陈楚墨点头,他浅浅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周清晖。 周清晖放下手中的报告:“需要我回避吗?” 陈楚墨摇摇头:“其实就算今天执者不来问我,我也想和你说,但是我怕你不高兴。” 周清晖坐下握住陈楚墨的手,虽然他眼中满是红血丝,眼睛也因为刚才的哭泣而红肿不已,然而他的目光坚定温和,给了陈楚墨莫大的力量。 宋清一眼睁睁看着两人眉目传情,此时终于确定自己属实是有点电灯泡了。就在他想着要不要轻咳一声引起点他们的注意时,陈楚墨开始了一段平静的叙述。 陈楚墨说的与他们从摄像头中拼凑出来的过程基本一致,只是说到易感期的时候,宋清一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我跟在沈舒安身边的时候就感觉很不舒服,这不是任何生理上的不适,而是心中很焦躁不安,脑子也有些纷乱,但是并没有任何易感期提前的征兆。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眼前花了,手脚也使不上力气,等沈舒安把我拖到酒店之后,心里的急躁才慢慢转化为身体上的灼热,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易感期提前了。” 宋清一听着陈楚墨的描述,问道:“你没有闻到任何奇怪的味道吗?比如沈舒安信息素的味道,还有别的气味,比如香水味?” 陈楚墨没有贸然回答,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摇头:“我对沈舒安的信息素比较熟悉,当时他戴着抑制环,身上的信息素收敛得很好,我根本没有往易感期和结合热这方面想过,也没有闻到除了信息素之外的味道。” 宋清一掏出一个翟秋友情赠予的记事簿,将陈楚墨说的话记上,并写上:“a引导剂,无味道。” 宋清一还是很相信alpha的嗅觉,毕竟他们身体的进化方向之一就是气味的敏锐度,引导剂应该就是无味的。只可惜沈舒安这一次实施犯罪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他在使用完引导剂之后就将其全部倒入了洗手池里,连瓶子都给洗干净摔碎了,没留下一点退路,他们现在手里有的样本就是陈楚墨和沈舒安血液里残留的药物。 随后他又询问了几个不算太重要的细节,做了一点记录之后就准备离开。 周清晖将宋清一送出病房门口,闻迹已经等在病房门口。 宋清一正打算让周清晖回去照顾陈楚墨,周清晖却快他一步,对着他深深鞠躬。 “这一次十分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没办法去监察室,也没办法陪楚墨度过他最艰难的一段时间。虽然对您而言只是工作,但是对我却有着非凡的意义,十分感谢您。” 宋清一往后退了一步,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受到如此郑重的感谢,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闻迹,闻迹却只是在那里笑,并不打算过来帮他解围。 宋清一憋了半天,一张脸都有些闷红。他先是将周清晖扶起来,随后才支支吾吾说道:“这……这都是我,我应该做的……” 周清晖起身,看着宋清一半晌,脸上终于露出放松的笑容。他肩膀略沉,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宋清一站在走廊里目送周清晖回到病房,半晌后叉腰回头看向闻迹,虽然他脸上并无生气的表情,然而颊边红晕未退,像极了炸毛的猫咪。 宋清一看着病房,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人有战胜本能的力量吗?” 闻迹没应,只告诉了宋清一一串数据:“今年一队经手的预感事件一共三十三起,三十二件就近响应,二十七起被阻止,这是其中唯一超过十分钟的。” 宋清一喉头微动,虽然已经经手两次事件,他还是不懂。 闻迹懒散靠在墙边,眯眼看着宋清一,有点想揉他的头发:“你这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 宋清一闻言抬手摸了摸额发:“是有点长了,我本来就因为工作好久没剪头发。”说完他才发现被闻迹带跑了,回头继续瞪着他,“长不长关你什么事?” 闻迹唇边是不怀好意的笑:“你欠我钱。” 宋清一定在那里,没一会儿就蔫了,叉在腰上的手放了下来,悻悻“哦”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宋清一自知理亏,率先服软。他走到闻迹身边,学着他的姿势靠在墙上,透过很小的玻璃观察口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人,叹道:“当一个beta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轻松。” 闻迹转头看向宋清一,从这个角度看去,能够看到宋清一的瞳色是如血珀般的深褐色,带着些慵懒疲倦。 他说:“性别是基因决定的,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到来,也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性别。” 走廊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宋清一撑着墙壁起身,轻咳一声:“对不起,我没有想这么多,我为自己的想法和说法道歉。” 宋清一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个世界对于性别非比寻常的重视,然而他很少会深入去想这些,他闻不到信息素,也难以区分不同的性别,他始终是以一个局外人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宋清一转身看向闻迹,他脸上没有分毫羞赧与尴尬,他认为闻迹说得没错,因此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 两人对视,一人神色严肃,一人略带戏谑,闻迹其实也没想到宋清一会道歉,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上了宋清一的脑袋,入手一如他想象般柔顺光滑。 “你不用向我道歉,我只是和你分享一下我的想法,毕竟这个世界上认为beta就应该有个beta样的人还是很多。” 闻迹的这句话让宋清一想到了陈楚墨和沈舒安的父母,他点头:“谁规定beta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两人对视一眼,宋清一略带嫌弃地拨开闻迹的手,可闻迹还是看到了他唇边那抹很浅的笑。 宋清一往医院外走去:“你应该已经拿到药物报告了吧。” 闻迹难得跟在宋清一身后一次:“已经发回给鉴证中心,一会儿回去部门联合开会。” 宋清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闻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恐:“闻队长,闻大队长,昨晚忙活到凌晨,今天一早就来拿报告,已经额外加班了这么久,都不给休息半天的吗?” 闻迹走到宋清一身边,装作疑惑地问道:“你昨晚不是抱着我睡得挺香的吗?” 闻迹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宋清一连挖个坑把自己埋掉的心都有了。 昨晚一队成员全部都留着加班,在闻迹和唐久整理完监控线索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宋清一抱着闻迹的外套睡得正香,怎么叫都叫不醒。 无奈之下,闻迹秉承着照顾好实习队员的原则,把宋清一抱到休息室,两个人就这么将就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精神充沛小跳着来上班的翟秋推开休息室门后不久,整个执法局都知道闻迹和实习队员睡觉了。 听见闻迹的闷笑声,宋清一怒目回头。 闻迹轻轻揽住他的肩膀,目光掠过他光洁的后颈,笑道:“怕什么,你既没有腺体,又对男人没兴趣。” 宋清一羞恼到话都说不出来,指着闻迹半天才怒吼道:“你!你以后不要随便抱我!而且我抱的是你的外套不是你!” 宋清一话音才落,周围不少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伴随着闻迹的笑声,宋清一觉得自己彻底社会性死亡了。《 》 25、第二十五章 宋清一坐在闻迹粉色的小道尔上,看着倒退的街景,行色匆匆的路人,问道:“十一区外是什么样子的?” 闻迹没打转向灯就左转,宋清一睨了他一眼:“你这是违规行为,身为执法队的一员,你更应该遵守法律。” 闻迹没答,而是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执法队要叫执法队吗?” 宋清一反问:“为什么alpha要叫alpha?” 闻迹抿唇轻笑,这一次右转打了转向灯:“执法队有在公共场合控制信息素失控人群的权利,如果该人员不可控制,在必要情况下,执法队员可以直接击毙失控人员,这是法律与人民赋予执法队的权利。” 闻迹见宋清一眉头轻蹙,解释道:“比如当年有失控的alpha故意闯入医院,引发了群体性信息素失控,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场的执法人员可以就地处决该失控人员,以避免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听闻迹的描述,宋清一觉得这个决定是合理的,但是依旧很难想象那样的场景。 闻迹踩着第十一区街道的最高时速,用了十五分钟从医院回到执法局,还没走进办公室就被告知一队已经全部都去第二会议室开会。 宋清一跟着闻迹上了三楼,本来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例会,推门之后却看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此时正在住持的会议的人是许子鸣,闻迹丝毫没有打断会议的自觉,甚至还和许子鸣点头示意,随后才晃晃悠悠坐到会议桌的最前方。 宋清一早在推门的时候就看到向他招手的翟秋,猫着身子一路小跑,坐到了她边上。 许子鸣轻推眼镜,狭长冷漠的凤眼横了闻迹一眼,继续被打断前的发言:“目前出现的两种ao引导剂,已经确认并未出现在官方的药品库里,是未知来源及合成步骤的药物,相关资料已经上报药物监管局,并且经由执法局将相关资料传送至第九区的信息素化学实验室。” “目前我们将alpha引导剂暂时称为asa,omega引导剂暂称为osa,通过医院对受害人的身体检查与血液样本分析,asa是比osa要成熟很多的药物,效用较为温和且后作用也相对较小。” 随后许子鸣调动出沈凌余、沈舒安和陈楚墨的照片:“这是十一区范围内确认的两名受害者和一名犯罪嫌疑人,目前已经确定沈舒安与沈凌余体内残留的引导剂有着相同成分,之后药监局会对比整个洲的数据库,如果这个药物只出现在第十一区,那由一队继续追查,但后期并不排除后续会有并案调查甚至跨区调查的可能性,鉴证中心目前就这些需要陈述。” 许子鸣轻推眼镜,从讲台上走下来,他走到闻迹桌边轻敲桌面,示意闻迹上台汇报。 闻迹上去就用电子笔写上大大的一个“w”,然后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经由上级指示,因为沈凌余一案与陈楚墨一案中都出现了‘w’,因此一队随后会与鉴证中心与信息中心合作,在追查‘w’的同时继续日常的响应任务。” 闻迹又将沈凌余和陈楚墨连在一起指向w:“在沈凌余的案件里,我们假定w是一个对omega充满恶意的教唆犯,沈舒安的证词也证实w的确有教唆洗脑的行为。”闻迹看着台下众人,“但陈楚墨一案看得出w展现出来了对不同性别的关注,而且陈楚墨也并不具有相应的社会影响力。” “刚才许医生也提到了,asa比osa要更成熟,那有没有可能之前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过人体试验?” 闻迹话音刚落,原本还有窸窣讨论声的会议室瞬间落针可闻,坐在会议桌最深处的中年男子双手交叠,身体略向前倾去。 闻迹环视一圈,继续说道:“又或许,沈舒安和陈楚墨其实都只是实验体,我们以前一致认为沈舒安是被针对的对象,但或者是我们想错了,沈舒安才是一众实验体里特殊的呢?光是第十一区就有不下四十支执法队,有些案件或许因为后果不严重就匆匆结案,在这些案件里是不是也隐藏着‘w’的影子?” 整个办公室气氛开始凝滞。 大部分人都只将其看作一个简单的黑市药品走私以及教唆犯罪案件。 唐久在一众沉默者中举起了手。 闻迹示意他走到上讲台。 唐久在电子屏上写上“∝”这个符号:“队长提到药物试验的可能性,我想进行一定的补充。我们将这两个案件联系在一起的根据除了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之外,还有就是从他们的手机里找到的这个符号。我和信息中心一致认为这个‘w’有着高超的电脑技术,起码是以目前执法局的追踪能力难以锁定的对象,必要的时候需要请求第七区的帮助。” 然而这并不是唐久发言的重点:“我想极力说明这一点的原因是,一个人很难如此精通网络技术的同时,还能如此精通违规药物的合成与研究,所以我们不能排除‘w’是一个组织的可能性。” 宋清一尽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此时围坐在会议桌边的几人,发现除了一队的人,其他人的脸色都从平静渐渐转变为凝重,最后变成铁青。 翟秋注意到了宋清一的目光,极小声地说道:“我从加入执法局到现在,没遇过体量这么大的案件。” 在场的都是精英,即使翟秋的声音已经足够小,但闻迹还是看了过来。翟秋心中一梗,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无数报告在向她招手,她举起手来:“补充,有没有可能‘w’是受了某些人或者某些组织的指示,使用教唆洗脑的方式投放违禁药品。而且我们总是比w慢一步,是他在某处看着我们,还是所有嫌疑人的手机都被他监控了?” 这虽然是翟秋为了避免闻迹眼刀的临时发言,但听得出她对这个案件也思考了很多。 每多一个补充,会议的气氛就更加沉重。 这样的引导剂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恐怖袭击,如果在ao两性出没较多的地方投放引导剂,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闻迹站在讲台侧边,几乎是隐藏在阴影里,他正静静看着低头蹙眉的宋清一。 许是察觉到了闻迹的目光,宋清一缓缓抬头,然后又对他摇摇头。 现在的气氛已经足够紧张,不需要宋清一再来添一把火。 “好了,都停一停吧。” 坐在会议桌最尽头的中年人发话,他的声音比宋清一想象中要更为沉稳嘶哑,会议室里的人都向他看去。 “合理的猜测是必要的,但是我们办理案件必须依据事实和证据出发,而不是靠凭空想。依据目前的线索,w一案暂时无法推进下去,各个部门配合一队继续调查,与其他区合作的事情交由信息中心和交流部去办。” 这中年男人看着其貌不扬,然而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压迫力,宋清一与他对视一眼,只觉得好像有一块石头沉沉压在心口,他抬手抚过眉头,借此低头避开与中年人的对视。 闻迹遥遥摆手:“知道了,韩局。” 宋清一听到闻迹依旧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语调,他之前已经猜到了中年人职位不低,只是如何也没想到这两个案件会引来局长旁听专题会议,这放在以前宋清一的工作环境里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散会之后,闻迹跑去找许子鸣要来药物分析报告,转头就跑去和韩局长开小会。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翟秋用手肘戳戳宋清一:“小黑,刚才会上我就看你一直皱着眉头,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宋清一先是摇头,又点头,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叶泽明也是用手肘轻戳宋清一:“你的切入点一直很有意思,队内随便聊聊。”然而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宋清一只觉得肺都快被戳出来了。 宋清一其实不是怯场,他只是现阶段没能理清楚思路:“我其实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将自己带入‘w’这个角色以后觉得,他或许没有针对任何一个性别,他只是在观察人的行为模式,我们会不会太过于将目光放在了性别上。” 唐久略一点头:“你说的也是有可能,但既然出现了引导剂,那w更多就是在利用不同性别之间的矛盾,这也是人性之间的矛盾,按照这个方向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队内一直比较沉默少言的赵光衢也难得说了一句话:“如果是小黑说的那样,那以后应该还会出现由w教唆之下的beta受害者,如果没有beta受害者,那w的关注点其实还是放在了ao两性上。”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几个人开始自发讨论起来,宋清一听着他们说出自己的猜想,恍惚间感觉回到了上高中的那段岁月。 那个时候还没有职场上的尔虞我诈,也没有对社会的呐喊与反抗,时间还停留在那个带着西瓜香味的夏天,他还每天睡十个小时醒不过来…… 忽然翟秋搂住宋清一的肩膀,将陷进回忆中的他一把拽了出来。 虽然在这个世界里,宋清一这个伪装的beta与翟秋这样真正的beta算是一个性别,然而宋清一摆脱不了旧世界里的男女观念,耳根几乎是立马就红了。 他马上就要二十四岁,和女生的交往也就到牵个手就停住了,哪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翟秋说道:“这个案子估计是个长久作战,生活还是要继续,下个轮休我要去福利院,小黑和我去看看吗?” 宋清一不着痕迹地扒拉开翟秋的手臂,往赵光衢那边靠了一步,佯装淡定地转移话题:“你们不去吗?” 赵光衢点头:“这周我没事,我应该也去。” 唐久本来是想要加班的,但是想到差不多也一个月没去过福利院:“我也去吧,差不多一个月没去了。” 叶泽明本来是打算拒绝的,然而他们所有人都去,凑热闹的心情一下就被点燃了:“你们都去,那我也去。” 压根没说自己要去的宋清一:“好吧……”他心想这也是接触了解社会的一个窗口。 听几人讨论着周末去福利院要买些什么东西,宋清一又忍不住低头抿唇轻笑。他觉得站在这么一群吵吵闹闹的人中间,身上的确会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将此前所有的疲惫无奈都拂去,将他已经凝固蒙尘的灵魂又一点点凿出来。 …… 那边一队成员已经从案情讨论到周末聚餐吃什么,而这边会议室里只剩下韩局和闻迹两个人。 闻迹此时一扫之前的轻浮表情,神情冷硬肃穆似一座精心雕琢的铜像。 反倒是此前神情肃穆的韩局长此时唇边噙着浅笑,看着闻迹无奈摇头。 韩局长年五十不到,看着不算年老,曾经一直在第二十三区驻守外围,直到负伤之后才转回内圈工作。 闻迹是他一路看着走过来的,他知道闻迹在想什么:“你刚才是故意把案件往药物试验上靠,你觉得这个w和他们有关系吗?” 闻迹展开手中的药物报告,他沉默了很久,看着报告上陌生而又熟悉的分子式,最终只能缓缓摇头。 “w的动作太小,就目前来看,他选择的对象也十分随机,不像是他们的作风。” 韩局对此很是赞同:“我在二十三区驻守那么久,对他们的行事风格也有所了解,就如你所说,w行事太过高调,而且没有一个针对性,这的确不像是他们的风格。” 然而闻迹紧蹙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但这并不代表w就和他们没有关联,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情只是一个开端。” 韩局拍拍闻迹的肩膀:“你也别想这么多了,第九洲药物走私与犯罪已经成为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药监局也在尽力追查着每一个药物走私案,在这么成千上万的事件里你不一定能摸到对方的尾巴。你现在是执法队的一员,首先要对第十一区和你的队员负责。” 闻迹在面对队员和普通区民的时候很少会露出这样沉重的表情,他用手指尽力想要抚平眉间的痕迹,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韩局将报告整齐收好放在闻迹手边:“你的小黑户写的报告我看了,行文很有你的风格,是一份漂亮的报告。” 闻迹想起宋清一伏案写报告那怨愤的表情,眉间不自觉松懈几分:“的确不错,不像是个新手。” 韩局有些意外:“你没询问过他以前的工作是什么?” 闻迹的手指从眉间滑落,轻轻抚过如若画家勾勒出的漂亮眉峰:“律师助理,听他说律师证都没捂热乎多久,本来以为是个吉祥物。” 韩局眼中多了几分兴味,或许闻迹自己都没发觉提起宋清一时候神色的变化:“那现在呢?” 闻迹垂眸轻笑:“现在?现在是努力工作的吉祥物。” 坐在办公室里的宋清一忽然鼻头一痒,他揉了揉鼻子,眼睛飘到了不远处闻迹的外套上。 闻迹身上的味道还是蛮好闻的,助眠。《 》 26、第二十六章 那是一个昏黄的午后。 宋清一记得那天的夕阳特别好看,绯红之中带着点浅紫,像是只有做梦时候才能想象得到的场景,他拍了照片给奶奶发了过去。 他甚至还记得那个黄昏带着牛奶糖的气味,在晚自习之前,他站在天台之上眺望远方,笑着说:“我以后要去北辰,我要在那里活得有模有样,还要把爷爷奶奶接过去,天天买吃红烧肉给他们吃,然后给爷爷买一副象棋,给奶奶买一副麻将,有空就陪他们玩。” 杜默笙笑道:“三个人打不了麻将。” 宋清一抬手捏了捏杜默笙的脸:“这不还有你,凑一块刚好四个。” 杜默笙是宋清一最好的朋友,长得很白净,睫毛又翘又长,说话永远不紧不慢。时时都是宋清一跑在前面,杜默笙走在后面,但只要宋清一回头,就能看到这个温柔的男孩站在夕阳里笑望着他。 距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他们习惯于在这个时候聚在天台,一起看夕阳,吹晚风,聊聊梦想。 宋清一记得那个午后,晚霞特别漂亮,只是杜默笙的笑眼很疲倦。 两人并肩而坐,空气里带着夏天独有的、沉闷而清甜的香味。 杜默笙转头看着宋清一,他轻声说:“清一,其实我……” …… 宋清一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非要细究的话,无论是吃药、使用睡眠舱,还是失眠之后的浅寐,他或是保持着清醒,或是陷入一片沉黑,梦境都已经被他抛弃,记忆也被深埋于角落,久久不曾翻出。 欢欢睡得正香,宋清一拍都没能把它拍醒,但成功的调出它身上的钟表功能,看到现在不过是凌晨三点多,他睡了不足两个小时。 宋清一听着欢欢的呼噜声,轻叹一声:“你倒像真的狗。”接着他又嘟哝一句,“闻迹这家伙说什么每天跑一万米可以有效减缓失眠症状,我信了他的邪……” 随后宋清一从被窝中爬起来,此时他的脑子无比清醒,很难进入二次睡眠,他帮欢欢盖好被子,起身倒了一杯水走到窗边。 至品公寓楼临街,他靠在窗边就可以看到街景。 很久之后才会有车辆行过,在这个满载着梦境的区域,宋清一看到街对面的公寓楼内有和他一样清醒的人。 宋清一舌尖蹭过上颌,喉咙有些痒,肺部在尖叫沸腾。 他原本以为执法局压力比较大,大家应该或多或少都会抽烟喝酒,却发现一队的人爱喝酒却不抽烟,闻迹也是白长了一张老烟民的脸,身上一点烟味都没有。 宋清一很少抽烟,也没有烟瘾,但会想在某个时刻用酒精与烟草一同麻痹神经,长久以往,家中还是备上了不少烟草与酒,然而他没在公寓里翻到。 这个公寓大致看着与北辰的青年公寓相似,然而还是有很多细节都不一样,这些区别时时都在提醒他时间早已流逝,他被不上不下地卡在了时间间隙中。 他在这里,就好像只是一个完美的巧合。 此时宋清一的头脑过分清醒,他闲来无事,又抽出了《第九洲现行刑法》逐字逐句地看着,好像这样就可以淡化此前的梦境。 等太阳从街道尽头升起,宋清一阖上书本,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走过去把欢欢身上定的闹钟关闭,下楼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早餐。 闻迹知道宋清一身无分文,于是一次性在便利店里存了五百块,只算早餐和部分生活用品的话,差不多够用一个月。 宋清一挑了个面包,下意识捏了捏判断软硬程度,心想他好像欠闻迹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店员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小圆脸,个子比宋清一稍矮一点,总是眯着眼睛,看着活泼又亲切,宋清一这两周买东西见过他好几次,他的名牌上写着他叫安若,一个很好记的名字。 宋清一虽然年纪不大,但总仗着阅历比别人多几分,老占别人便宜,他叫安若“小若。” “小若,这里有烟吗?” 安若点头:“有哇,你要什么类型的,我们这有粗的细的还有各种口味的。” 宋清一想烟草不愧是毒叶子,扛过辐射在三千年后继续祸害人类的健康。他凑过去看了一圈,摒弃掉所有从未见过的奇异口味,选了最便宜的一种。 安若给宋清一拿了一包烟,略有些担心地:“先生,平时也没见您抽烟,这烟杂质很高,很呛人的。” 宋清一摇头:“没事,就拿这个吧,我抽的不多,就是解馋。”他没说的是,别的烟都太贵了,他买不起。 宋清一回到公寓,欢欢已经起床了,正在不大的房间里疯狂转圈。 他撕开面包,点上一支烟,没抽,就静静看它燃着,最后快燃到滤嘴的时候,他将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 “咳咳咳……” 只一口,宋清一的嗓子和肺都在火辣辣的疼,他感觉自己抽的不是烟,而是一把火直愣愣地闯进呼吸道,灼得他浑身难受。 他现在可算是知道安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看来这些挺过辐射继续祸害人类的烟草,也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这一下彻底杜绝了宋清一因梦骤然升起的烟瘾,这包烟也被他扔到了房间的角落,再没多看一眼。 他看着时间,心中盘算着翟秋差不多快到了,安顿好欢欢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下楼。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轮休,宋清一和翟秋约定好一同去福利院,当他看到一辆将近两米的大越野停在眼前,车窗落下露出翟秋的脸后,宋清一又一次确定了,喜欢粉红迷你小道尔的闻迹或多或少审美的确出了点问题,但他尊重闻迹独特的审美和喜好,毕竟男人喜欢粉色又不犯法。 车上唐久正在补眠,其他两个抱着手机玩对抗游戏。 宋清一问翟秋:“闻迹不来?” 这是宋清一第一次坐翟秋开的车,当他听到发动机因为猛踩油门发出的噪音时,终于确定整个一队的开车风格多少都得了点闻迹的真传,好像整辆车只有踩油门这一个选项。 翟秋换挡的动作行云流水,油门一脚到底,她说:“我的车限载五个,多了被交通队拦住是要罚款的。” 车里不多不少五个人,宋清一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可是暂时性的摆脱闻迹的荼毒。 另一边,闻迹刚洗完澡坐在桌边吃早饭。 他除了尚未开智的幼年时代,这一辈子基本都是七点就会醒来,即使是难得的轮休日也一样。 他如往常一般起床后带着小白跑步,以此消耗小白多余的体力,让它没有心思每天都去对付围墙和草坪,节约围墙草坪修理维护费。 他一边吃着蔬菜沙拉,一边打开电视,还没坐够三分钟就拨通了宋清一的电话。 然而宋清一没接。 闻迹又拨了第二个过去,还是没接。 闻迹打开执法局内部软件,输入编号密码后,第十一区的地图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代表着宋清一的小红点不偏不倚地落在第十一区福利院上。 闻迹想起之前打趣过宋清一的话,没想到翟秋真把人抓去了福利院。 此时宋清一正系着带花边的粉色围裙,抱着满满一箱书籍往三楼的图书阅览室而去。 今天他们恰好遇到了捐赠日,不少区民捐赠了书和衣服,omega志愿者们去整理衣服一类的物资,帮孩子们换洗衣物和床单,alpha和beta则负责书籍类和大件物资的整理工作。 眼见着叶泽明一人抗两箱书,上下楼如履平地,喘着粗气的宋清一想他以前体育课成绩其实一直都不错,虽然工作消磨了很多健康和精力,但总体来说底子还可以。可现在他跑了一周的一万米,做了一周的体能训练,然而他依旧毫无进步,十分弱鸡。 宋清一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这是基因的力量,新世纪的人类体质比他好这很正常。 “小黑,过来整理书架!” 宋清一才走到楼梯间就听到叶泽明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装作听不见。 就这么忙活了一上午,宋清一发现他这个轮休的劳累程度和平时跑完一万米的劳累程度不相上下,在福利院里也没遇到他想象中的温馨场景。 他坐着喘口气,遥遥就望见翟秋身后跟着一串小萝卜头,叽叽喳喳地喊着“秋姐”。 翟秋也看到了半死不活的宋清一,向身边一个锅盖头的小朋友指着他正说话。 小锅盖头蹦蹦跳跳跑过来,声音又软又甜,只是说的话就没那么讨喜了:“黑哥哥,秋姐让你不要偷懒了,过来陪我们玩。” 宋清一眉头一跳,起身摸摸小锅盖头:“叫一哥。” 小锅盖头愣了一下,又软软喊了一声:“黑哥哥。” 宋清一想捏死翟秋的心都有了,对比了一下悬殊的武力值只得作罢,最后又挣扎了一下:“那叫清哥。” 小锅盖头这一次好像反应过来了,终于叫了一声:“清哥。” 宋清一牵着小锅盖头去找翟秋,才走近,就听翟秋嘱咐身边的小萝卜头们:“快喊哥哥。” 一众小萝卜头以参差不齐的声音喊道:“黑哥哥好!” 宋清一木着脸看着翟秋:“你今天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宋清一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给这些小孩子讲故事,喂他们吃饭,才有半数的小孩改口喊他“清哥”。 差不多下午五点钟,小孩们全被福利院老师赶去新布置好的图书室,宋清一才有了喘息的时间,他瘫在椅子上,片刻不想挪动。 “福利院的志愿工作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吧。” 翟秋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耳边响起,宋清一既没有被吓到也不觉得意外。 随后又听叶泽明说道:“是没有那么轻松,我觉得出去抓人要比这工作轻松多了。” 宋清一这次才终于抬眼,叶泽明仿照着他的姿势瘫在椅子上,只是他长手长脚的,椅子看着有点可怜无助且颤颤巍巍。 唐久和赵光衢一同走了过来:“我也好久没来了,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赵光衢穿着粉色的花边围裙抱着一些刚晒好的衣服,宋清一脑子里立马跳出来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宋清一轻咳着移开眼睛,心想闻迹不来这志愿工作着实可惜了:“这些孩子都很健全,怎么会来到福利院呢?” 在宋清一“老旧”的观念里,福利院里收养的孩子大多都是有残缺,或者父母无力抚养丢弃的,但这里的孩子们很活泼,福利院里面还有对应不同年龄的学前教育班,看着更像是一个全日制的幼儿园。 此时他们都坐在福利院配套的小花园里,翟秋抬头就能看到阅读室的窗口:“每个区的福利院都是经过委员会讨论特设的,这些孩子很多都是军人的后代,没有直系亲属的孩子就全部集中在福利院生活,等到了入学年龄,再由委员会资助进行学习。如果有条件合适的家庭,办理领养手续之后也能被领养。” 翟秋正说着,之前那个小锅盖头从窗户里露出半个头,奋力摆手:“秋姐!清哥!” 翟秋笑着对他摆手,示意他继续回去看书。 宋清一下意识学着翟秋对他摆手,口中低声轻喃道:“军人……” 唐久知道宋清一缺乏常识:“你看过第九洲地图吗?”见宋清一点头,他继续解释,“二十三个行政区划并不是由内到外的,第十一区外就是十四到十九区,六到十三区又设立在十一区内部,十一区被划分为物流经济区,有着一个承前启后的作用。二十一到二十三区有大量军队驻守,很多孩子失去父母之后都会被移送十一区福利院。” 宋清一举手:“我有个问题。” 唐久:“说。” “十一区面积这么大,我们执法队怎么响应这么广的区域?” “分级响应和就近响应,我们实在赶不过去又出现了重大的事故,一般会就地执法。” 宋清一没说话了,闻迹不久前和他说过就地执法意味着什么。 宋清一拿出手机调出第九洲地图,第九洲之外是黑压压一片,既没有标注水道,也没有标注山脉:“第九洲之外是什么?” 宋清一看过第九洲的地图无数次,他就是想从这个地图里找到点熟悉的影子,然而除了能确定这是同一片土地,他并不知道自己所踏着的土地在三千年前是哪一个地方。 他连丁点家的影子都寻不见。 赵光衢笑道:“这个问题我们谁也不知道,第九洲之外是辐射区,就连长期驻守外围区的人都可能会遭受基因污染,但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问老大,毕竟以前他以前就驻扎在第二十三区。” 孩子们的轻快的笑声不时从楼层里传来,赵光衢以一种足够轻缓的语调说出的事情,却让宋清一的脊背不住地发凉。 这里的每一分轻松愉快,都是外围的军队保护下来的,宋清一这时候才恍然有种世纪末废土重建的真实感,这个城市是真正在骸骨之上建造起来的。 宋清一余光看到前方有人走来,他恍惚抬头看到闻迹,一时间竟认不清这是真实还是幻想。 闻迹走到众人面前,问道:“忙完没,喝酒去。” 宋清一本想问闻迹怎么知道他们在福利院,低头瞅见了左腕上的手镯,没趣地撇嘴。 此时晚霞渐起,宋清一恍然间有种闻迹披着朝霞而来的错觉。 他又想起了那个被深埋许久的梦,忽然问道:“打麻将吗?”《 》 27、第二十七章 天边晚霞颜色正浓,宋清一被翟师傅拒载,只能去坐闻师傅的车。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坐上闻迹的粉红小道尔。 傍晚渐起微风,清风带着闻迹信息素的味道轻柔地扑在宋清一脸上。 今天闻迹身上的味道和之前又略有不同,他现在像是一个酒酿西瓜。 宋清一忍不住问他:“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闻迹打开车门的手一顿,越过小道尔的车顶看向宋清一:“烟草。” 宋清一已经很熟悉小道尔的副驾驶,他略有些意外地挑眉,想起了今早出门前那一支辣得他眼泪直流的烟:“没想到。那赵光衢和叶泽明呢?” 闻迹向着不远处的翟秋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去诸理酒舍:“你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宋清一还真得好好回忆一下:“叶泽明的好像是橘子味,我查过资料,现在也有橘类水果,味道应该也相差不大。但是赵光衢……我好像,没闻到过他身上的味道……” 闻迹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跟上翟秋,宋清一现在还没能习惯一队这种无视刹车的开车方法,被安全带勒得胸骨疼。 “闻不到就对了,赵光衢有信息素不应症,他自身的信息素不被omega响应,除了在易感期内,几乎是无法察觉到他的信息素。” “不被omega响应?” “就是omega对他的信息素不感兴趣,但是他依旧还是能够感应到omega的信息素,这样在出现多个omega失控并且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只好牺牲赵光衢先把人救出来,然后我再把他打晕关进监察室。” 宋清一斜瞅了闻迹一眼,眼中闪过对赵光衢的同情:“我算是发现一队的人在信息素方面都有点迟钝,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毛病?” 闻迹轻啧一声,一个不踩刹车的左转弯让宋清一贴着车门差点飞出车窗。 “什么叫毛病,这叫拥有加入执法队的良好先天条件。” 宋清一搓了搓被撞疼的手臂:“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就没说过你的信息素抗性……” 闻迹一个急刹车,要不是安全带以一种几乎要勒死宋清一的架势将他锁喉,那此时他的脑袋可以直接将安全气囊撞开。 “你是不是有毛病!” 宋清一捂着喉咙闷声怒吼,抬眼正要和闻迹对峙,便对上了他黝黑深沉的眼睛。 在红绿灯之下,斑马线之前,闻迹的头几乎靠在宋清一的肩膀之上,他的呼吸洒在宋清一颊边,细小的汗毛开始战栗着对其主人发出警示——一头危险的巨兽越过了安全距离几欲咬碎人类的咽喉。 宋清一僵直了几秒,他抬手想要推开闻迹,可此时闻迹却已经从容起身。 绿灯亮了。 宋清一呆呆看着闻迹的侧脸,当他一片空白的脑子终于响起杂音时,闻迹也说话了。 “你抽烟了?” 闻迹的神情依旧风淡云轻,霞光越过透明玻璃落在他的脸上,他就像是老旧电影里那些开着车在公路上哼着乡村小调往前走的男主角。 见宋清一不应话,闻迹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车上的储物盒里拿出一盒清口糖递过去:“执法队队员一般都是禁止抽烟,烟草的味道太重,会影响到嗅觉。” 宋清一愣愣接过清口糖,上面印着从没见过的水果标识。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想为自己开脱:“将那一口满含焦油与尼古丁的气息全部吞入脏腑,任由它们灼烧破坏□□,神经随之向大脑进行反馈。那一瞬间会得到片刻解脱。” 闻迹嗤笑:“说这么好听,不就是上瘾了吗。” 话虽如此,但宋清一还是打开了清口糖,一边扯起领口细细闻过:“就一口,味道这么重吗……” 闻迹侧目望着他,轻点过自己的鼻子:“你以为alpha和omega最大的依仗是什么?你要是想念烟草的味道,闻我的信息素不就行了。” 宋清一闻到了车内愈发浓郁的酒酿西瓜味,横了闻迹一眼:“我需要香烟是因为我想冷静,我想清空脑袋,况且你的信息素我闻着又不是烟草的味道。” 两人就这么个问题开始如小孩一般拌起嘴来,他们仿佛忘记了刚才那阵难言的沉默,宋清一也不再追究闻迹这么生硬的话题转折。 前面越野车里的四个人都紧紧盯着后视镜,翟秋唇角轻轻向上一勾,透出点得意,随后向副驾驶座上的叶泽明伸出手。 叶泽明十分不情愿地掏出一百块放在翟秋掌心:“你好好开车吧你,我这个月都不够钱吃饭了……” 后座的赵光衢也掏出一百块递给唐久。 翟秋向后座上的唐久晃了晃手中的一百块:“咋俩明天中午的午饭有着落。” 四个人打了一个赌,闻迹和宋清一是打起来还是亲起来,翟秋赌他俩既不会打起来也不会亲起来。 叶泽明口中还嘟囔着,眼睛还透过后视镜看着小道尔里的两人:“不对啊,这个距离不是打架就是打啵,不科学啊!” 唐久嗤笑一声,轻轻推过镜框:“你这是哪门子科学。” 对此毫不知情的两人已经从信息素扯到了人体结构,将这段对话打破的是一个电话。 闻迹看到显示屏上的“韩局”两个字,眉头轻蹙。 “你是否在宋清一身边?” “是。” “带着他速来b区第三高等教育学院第四教学楼。” 还不等闻迹询问情况电话就被挂断。 宋清一隐约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怎么了?” 此时一队全员都在轮休,既没有防护装备也没有通讯器,即使要出任务也应该轮不到他们一队。 闻迹将手机扔给宋清一:“坐好,打给翟秋,全队去往b区第三高等教育学院第四教学楼。” 闻迹或许没有意识到在油门全开的情况下,他的这两个指令是矛盾的。 宋清一一手死死抵住车身,另一只手在一众联系人中艰难地找到翟秋。 翟秋正稳稳当当开在路上,就见身后的小道尔疯了一样从左侧超车,一路逆行,无视红灯,在一片喇叭尖啸声中扬长而去。 随后就是闻迹打来的电话,叶泽明瞟见翟秋的手机屏幕:“老大一边逆行一边打电话,功力见涨。” 接通后,翟秋只听见了一句话:“b区第三高等教育学院第四教学楼,快点过来!” 车内四个人沉默一瞬,随后这条街上出现了第二辆仿佛失控一般逆行又闯红灯的车。 这一路上宋清一又一次见识到了闻迹的疯劲,他深刻觉得闻迹这样开车不出车祸完全是因为第十一区的居民素质过高,这才让他们有一条生路。 四分钟后,小道尔越过铁门冲进第三高等教育学校,这也是宋清一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学校。从外观看起来与旧世纪并无两样,但他来不及细看就被第四教学楼下停着的车给吸引了目光。 除了执法局的黑色吉普,还有红色的消防车,这是宋清一继第一次任务之后见过阵仗最大的一次。 闻迹的粉色小道尔十分显眼,马上就有巡查队过来拦车,闻迹跳下车出示证件:“执法局一队队长闻迹,受韩局指示过来,现场什么情况。” 在闻迹了解情况的时候,宋清一隐约看到了天台上的一个影子。 “二年级学生章若森,十七岁男性omega,有心脏病史,陷入结合热中期但并未丧失行动能力,疑似遭受了校园霸凌,有极强自杀倾向,信息素广度四十米,被信息素风暴影响的ao已经被三队收押,章若森说如果他在天台看到穿防护服的人就会跳楼,但在不穿防护服的情况下劝说的人基本无法坚持超过三分钟……” 闻迹听着简报眼睛却落在宋清一身上,怪不得韩局非要宋清一过来,即使他们站在楼下,但依旧能够嗅到随风而来的信息素气味。 “我去。” “我来吧。” 闻迹和宋清一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宋清一看着闻迹:“你是alpha,怎么面对那样的信息素?” 闻迹喉头微动:“我和他们不一样,你没有谈判经验,不能拿双方的性命冒险。” “宋清一去。”两人转身看到了在现场指挥的韩局,他面上柔和不再,面对闻迹厉声道,“这是命令。” 当翟秋他们赶到第四教学楼下时,只看到闻迹耳边带着通讯器,脸色沉得像是堵了三年的臭水沟。 …… 宋清一爬到六楼的时候就开始扶着墙壁大喘气,但是一旦想到上面有个坐在天台边的孩子,又攀着扶手继续往前走。 天台上空无一人,然而楼梯间却站满了穿着厚重防护服的执法队队员,他们看到宋清一独身前来,既没有佩戴口罩,也没有带护目镜,惊讶还是从防护服中透了出来。 宋清一顾不上面对这些各色的目光,他扶着天台的门大喘着气,将额边的汗水擦去,大概一分钟之后,还没喘匀气息的宋清一推开了天台的门。 从初到第四教学楼宋清一就隐约闻到了一股杏仁奶的味道,此时推开门扉,这股味道扑面而来,甚至让就连没有腺体的他都觉得胸腔被狠狠压住。 “你不需要防护服吗?” 略带些沙哑的少年音从天台边缘传来,宋清一只能从霞光里看到他大致的轮廓。 他曾经见过今天这样的景色。 宋清一清了清嗓子:“我能过来吗?” 章若森反问:“你能过来吗?” 宋清一用一种毫无攻击性的姿态缓缓靠近章若森,一边问道:“你现在难受吗?” 章若森转头望向前方的朝霞,用一种很放松的姿势靠在护栏上:“你现在难受吗?” 宋清一摇头:“我不难受。” 章若森有些意外:“你是beta?但是beta应该也受不了这么高浓度的信息素。” 宋清一走到距离他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从这里他刚好能看清章若森脸上的戒备与迷茫:“我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但和别人闻到的都不一样。我闻到你的信息素味道是奶味的,但真实的应该是什么味道的?” 章若森的喉咙轻轻颤动,发出少年特有的低哑而又清朗的笑声:“你闻到的味道对于你就是真实的,别人的真实你其实没有必要去知道。” 通过这句话,宋清一意识到章若森远比别人以为的冷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对于你来说,死亡是真实的还是不可触及的虚无?” 章若森沉吟片刻,脚轻轻晃动:“你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我回答不了。” 宋清一换了一个说法:“你既然真实的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么又为什么要去触摸虚无的死亡。死亡并不等同于问题的终结,太阳依旧升起,生活依旧继续,那些本该由你亲手清扫的腐烂疮疤依旧存在。” 这一次章若森很久没有回答,轻轻晃动的脚也慢慢停了下来,宋清一又靠近了一步。 章若森垂头看着楼底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车辆:“可是活着问题也永远不能解决,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人看见我。” 宋清一轻吸一口带着杏仁奶味道的空气,他决定与章若森以一种更加平等方式对话,缓声说道:“你介意我再过来一点吗,我听不清你的声音。” 见章若森没说话,宋清一缓缓往前一步,站在地面的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他们已经能够看到站在护栏内的宋清一。 “那些人怎么样了?” 宋清一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章若森说的事那些因为他而被信息素风暴波及的人,他轻轻抿唇:“你说没有人看见你,但是你看见了他们。还记得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吗?‘你只需要触摸你自己的真实,别人的真实你其实没有必要去知道。’” 章若森恍然看向宋清一,他想象中会听到如实的回答,亦或者高高在上的指责,然而这一句声音极浅、音调极平的话却让他瞬间就红了眼睛,他低喃道:“是啊,为什么他们看不见我,我却能看见他们……你说人在伤害同类的时候,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这句话在宋清一听来,与求救声无异:“人类在伤害同类的时候眼睛被紧紧蒙住。用伤害他人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恐惧,这是懦弱者对自己的宽恕。” 章若森知道自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怔怔抚摸后颈滚烫刺痛的腺体,当他再次看向宋清一的时候,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正从他带笑的唇边滚落,他极度清醒且极度绝望:“呵,对自己的宽恕……人类无法决定自己的性别,所以命运要我放弃自己的未来与梦想,要我平白受到那么多委屈,只因为我是omega,为什么偏偏我是omega……” 宋清一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既不是beta,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章若森见宋清一无法回答,转过的头压得更低,他轻轻摇晃脑袋,憋不住的绝望哭声落入通过宋清一的耳机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闻迹的手轻颤,消防队的气垫还没有准备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劝说陷入僵局时,宋清一的声音又从耳机中传来。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他没办法选择自己的性别,没办法控制自己该去爱谁,社会在进步,却还不足以让人们收回对他指指点点的手,也没办法止住有心者满是毒刺的声音。他对这个对他充满恶意的世界很失望,但他能找到唯一一种报复世界的方式却是伤害自己。” 迎上章若森的目光,宋清一尽力想对他笑,唇边的弧度却过于苦涩:“在他挣扎的那段时间里我生了很严重的病,因此我错过了他的求救声。我到今天都在思考他说的那段话,一直在想如果还有机会和他再多说说话,我想对他说什么。” 今天的晚霞一如那日,章若森和杜默笙开始渐渐重叠。 “我想劝他,生活还是不错的,无论怎样我身为朋友都会帮助他,爱护他,与他一同面对质疑,一起度过难关,陪他在这条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的道路上走下去。” 章若森的眼睛因眼泪而看不清宋清一的模样:“但是你来不及说这些了,他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 宋清一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从那以后我决定背负着他的那份失望一起活下去。” 章若森睁大了眼睛,当他用力拭去泪水时才发现宋清一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他脸上映着晚霞的光,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议,说的话却又那般带有力量。 “我满心愤怒,满身疲惫。我想要伺机报复。” “报复谁?” “冷漠的旁观者,刺人的言语,冰冷的法律,造成这个结果的一切。如果宣判语言无罪,那我就改变法律,如果道德说冷漠无罪,那我就改变社会。” “你在骗我。” 宋清一垂眸,露出真实的笑意:“我没有骗你,虽然很微小,但我在用尽全力去做这件事。” 章若森缓缓从天台边起身,地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你成功了吗?” “起码我踏出了第一步,也做好了惨败的准备。” “即使这样也要去?” “是的。” 两人隔着护栏相望,他们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宋清一甚至抬手就可以触摸到章若森。 章若森对活的渴望,宋清一给予了回应。 然而就在此时,楼下忽然传来愤怒的咆哮声:“你他妈就是废物,你以为……” 声音戛然而止,楼底失控的人已经被制服住。 宋清一睁大了眼睛,他看到章若森无意识坠下的眼泪,他的身体因痛苦而在颤抖,他好不容易捉到的光又从眼眸深处散去。 他说:“你看,人的顽劣并不会就此改变。我其实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脆弱,只是在某个时刻极度想要崩裂。” 当章若森向后倒的那瞬间,他极度痛苦却又感到解脱,他为自己的自私而羞赧,想最后再睁眼看看今天的晚霞。 当他睁眼看到宋清一跃过护栏向他而来的时候,骤然从黑暗里看到了光。 时空隧道的两端,那年宋清一没能握住的手,现在握住了。《 》 28、第二十八章 章若森今年十七岁,分化后的第二年,也是在第十一区第三高等教育学院读书的第二年。 第十一区第三高等教育学院是一座全封闭式寄宿制学校,他的爸妈是第十五区的树木研究员,他小时候还没来到第十一区时,爸妈下班之后都会给他看很多图片,上面是各种形态不一的树木,他会听父母耐心地为他介绍每种树木的特征。 他爸爸总是说一句旧世纪时候流传下里的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小时候他站在经济树种之间,看着电锯将它们一一砍倒,父亲总在这个时候说:“若森,希望以后你能向树木一样坚韧不拔,茁壮生长。” 章若森还听说,在第九洲之外的辐射区里,机器人和穿着防护服的人们努力拓展着人类的生存之地,而他们深入探索的,便是一片又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古树林。 人类就是这样破开大地最终的守护者,最终一点点得到了喘息的生机。 章若森在没有分化成为omega之前,一直想要成为和父母一样的树木研究员。 然而只有beta能成为树木研究员,因为信息素的存在会干扰到树木的信息采集。 章若森十五岁拿到分化结果的那一天,躲在天台哭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他给家里打电话,尽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将结果告诉父母,没有将昨日的痛苦表露出分毫。 经历过第一个结合热的章若森开始学着和自己和平共处,他抱着书坐在座位上,将书本整齐放在书桌之上,掩盖住桌面上的一行黑字。 第三高等教育学院是混合制学校,每个班里都会有几个alpha学生,也会有几个omega学生,章若森他们班只有两个omega,另外一个现在已经休学在家。 他坐在靠窗最后的位置,那是一座无人愿意靠近的孤岛。 章若森有意无意摸过脖颈间的抑制环,他觉得这个项圈是一种耻辱,是人类如同野兽般被困住的象征,是人类无法触及自由的证明。 等到午休的时候,章若森缓缓收拾着书本,郑友故意从他身边走过,将他的书本全部扫落在地,章若森对他的挑衅视而不见,沉默地捡起地上的课本。 直到教室里只剩下零散几人时章若森才抬头看着空旷的教室,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背着书包,攥紧了手里干涩的面包,看着走廊里全都是陌生的脸庞,这才快步从人群中走过。 章若森来到天台时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其实不害怕同类,只是不喜欢麻烦缠身。 面包有些噎嗓子,章若森想从书包里摸索出水瓶时才想起瓶子前两天碎了。 他叹了一口气,靠在门板上,太阳悬空照在皮肤上带来些许刺痛,章若森用手指轻轻抚摸过脸颊上因阳光而刺痛的地方。 章若森紫外线过敏,然而他还是喜欢晴天,喜欢夏天带着水汽的味道,因为喜欢顺着肌肉的纹理向下滚落的汗珠。 等他吃完午饭回到教室时,脸颊已经因为照射紫外线而起了一层红晕,老师随口询问了一句,大多同学脸上都挂着不关己事。 章若森坐回座位上看到了被故意摆放的垃圾,从书包里拿出垃圾袋清扫干净之后摊开课本,开始了重复的学习过程。 沉默的一天本该如此结束,然而喧嚣声嘶吼着要打破平静。 几个年岁不大却又自以为是的alpha学生组成了一张渔网,将人群中的章若森打捞出来。 郑友在一学年到二学年的时间内窜高了不少,章若森站在他面前只能看到他的下颌。 “让开,我要回寝室。” 听到章若森清冷嘶哑的声音,郑友呵笑一声,一些跟着他的alpha与beta也开始跟着哄笑起来,章若森其实不懂他们都在笑什么,只觉得耳边炸开的声音令人心生烦郁。 他绕开眼前似堵墙的郑友,不想和他们继续纠缠,然而去处与来路都被堵住。 章若森回头,走廊里的同学们全都低下了头绕开这里,他们的神情与上课时一般无二,冷漠麻木且事不关己。 郑友故作亲密地搂住章若森的肩膀,章若森想要挣脱却难以敌过郑友的力气。 郑友强行带着章若森往前走,人们簇拥着两人,在不明真相的旁观者看来,一个alpha与一个omega在一起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郑友的手指搭在章若森的抑制环上,声音又轻又缓,满是不怀好意:“我闻到你的味道了,要是在这里抑制环就坏掉,应该不是件好事吧。” 章若森冷眼看着郑友,然而他自己也因这句话陷入了无端的恐惧之中,他吃抑制剂一直很及时,还从来没有经历过结合热。 郑友敏锐地嗅到了章若森的恐惧,他不由分说地将章若森的书包扯下往后丢去,那里面装着书本和抑制剂。 他们才往前走了几步,章若森就知道郑友的打算——天台,他们俩结下孽缘的地方。 郑友带着几个alpha和章若森一同上了天台,其余的beta守在门口,既是防止别的人来天台,也是防止章若森逃跑。 郑友的手还紧紧搂在章若森身上,虽然他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alpha,但是身形力量与成年人已并无差别,他有徒手破坏抑制环的能力。 抑制环的存在是为了抑制信息素,而不是为了防止破坏。 “我好久没来这里,你还记得这里吗?” 章若森听到了锁骨骨头被用力牵制住发出的哀鸣声,他抬眼直视郑友,固然因为疼痛身体在轻轻颤抖,然而脸上没有分毫惧意。他哼笑道:“当然记得,那时你不还哭着喊着逃跑吗?” 肩上疼痛更甚,郑友脸上的笑意已渗出些怨毒来,就这么一看,哪里像个学生。 郑友定定看着章若森,无论他手中如何用力,他都没办法从他的脸上看到恐惧。 郑友很讨厌章若森,在第二性别分化前就讨厌他,性别分化后更加讨厌这个从来无所畏惧的omega。 omega本来就应该服从alpha,本该就是懦弱而胆怯的生物。 郑友放开了章若森的肩膀,转而捏住他脖颈间的抑制环,俯身平视章若森:“你说我用多大的力气,这个环就会裂开?” 他刚才察觉到了章若森的恐惧,面上是难以抑制的得意,他还知道章若森对自己分化成omega一事非常不满。 “omega就是这么可怜的生物,每月一次的结合热,慢慢长成的生殖腔,被限制的工作种类,我生物其实学得不错呢,以前一直听你说想去当树木研究员,现在应该去不了吧。” 章若森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波动,他略一垂眸:“这些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郑友知道自己戳到了章若森的痛处,他放开抑制环转而抓住章若森的头发,逼着他看向自己:“当然有关系,你们omega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我们alpha吗,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章若森眉头轻蹙,眼瞳微转看到了郑友身后那几个alpha,忽地嗤笑一声:“怎么,今天换花样了?不撕作业本也不扔抑制剂了?” 郑友松开了手,指头别有意味地蹭过章若森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之前那些都太幼稚了,我们想到一个成年人的解决方式。” 章若森被迫仰头看向郑友,一年的时间,在激素的刺激下,他在体能上已经反抗不了郑友了。 郑友身后的alpha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章若森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些书都没好好读过几年的alpha凭借自身优秀的身体素质,未来前往第十四到十九区都可以拥有一份报酬不错的职业,所以他们满脑子都装着那些不堪入目的书本画册,脑子里轮播的都是毫无意义与价值、只能用于取悦神经的第十二区快餐影视产品。 郑友的指尖慢慢下滑,故意释放出的信息素引得章若森开始不自觉地战栗,他仿佛一个得了新玩具的顽劣孩子,自顾大笑起来。 章若森闻到郑友身上浓郁的信息素气味,心底忽然就喷涌而出难以控制的燥热,他努力想要平复呼吸,然而他略微加快的呼吸落在alpha耳中,便已经嗅到了其中的隐秘意味。 郑友见章若森开始躲避他的目光,抓着他的手都开始控制不住地轻颤。 他终于找到了将章若森的硬壳撬开的方法。 郑友更是不加收敛地释放出信息素,只知道将自己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堆叠到章若森身上,满意地听到他愈发急促的呼吸。 周围的alpha开始躁动起来,他们都嗅到了甜美的气味,而这气味正来自于此处唯一的omega。 郑友呵笑道:“章若森,你看,omega就是这样的东西,就算你再恨我,再讨厌我,但是你闻到alpha信息素的那刻还是会红了眼睛,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章若森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他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抑制环也开始压不住渐渐溢出的信息素气味。 “你就像去年的张媛媛一样,红着眼睛却连反抗都做不到,最后还不是被本能操控的野兽而已,没了alpha你还能活吗?” 章若森的眼睛越发通红,一半是因为此间浓郁的信息素,一半是因为快要挤爆胸腔的愤怒。 章若森用了一年的时间与自己和解,他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开解自己,分化成omega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要被迫放弃理想,除了树木研究员之外他还有别的路可走,还有植物学、药剂学,还有别的学科可以让他触摸曾经向往的生活。 而此时身体的反应却像是重重抽在他脸上的一巴掌。 他的确恨郑友,郑友的存在破坏了他原本正常普通的学校生活,而此时他对郑友的恨已经不止如此,那些破碎的梦想,对自我的厌弃,此时全都转移到眼前这个比他高一个头的男性alpha身上。 然而无论他多恨郑友,他都得承认此时贪婪地嗅着郑友信息素的人也是自己,这就是所谓的动物本能。 章若森终究没能与自己和解。 身边alpha的呼吸声越发粗重,郑友的手也开始颤抖,他们看着章若森如同一只早已收入囊中的猎物。 “第九洲现行刑法规定,alpha蓄意伤害omega,即使是未成年也会被判刑。” 听着章若森用尽全力维持镇定的声音,郑友不仅没怕,甚至还冷笑一声:“你带着抑制环呢,我们怎么蓄意伤害你,我们甚至都无法标记你。” 他转头看向那些早已被香甜信息素勾得眼睛发红的alpha们说道:“你们说呢,他连腺体都没有暴露出来,我们又没办法标记他。” “是啊,我们都不在易感期,怎么标记啊。” “话说标记omega对我们也没啥影响,是吧?” 嘲笑的应和声传入耳朵,章若森手脚已经开始发软,抑制环只能抑制信息素的扩散,防止omega被恶意标记,然而没办法阻止结合热的到来。 他无力地往后退了两步,就连推开郑友的力气都没有。 郑友随着章若森的脚步将他逼到墙角,故意将他的所有来路堵上:“咬你几口顶多也就算是纷争吧,这么小的伤口甚至连《未成年保护法》里的伤害标准都达不到。” 迎上章若森带恨的目光:“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保护自己不是应该的吗,我也不想书都没读完就先进了监狱,这对我未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想着从这里毕业之后我能混上个荣誉校友的称呼呢。” 郑友将头埋进章若森的脖颈里深嗅一口,他的吐息故意落在章若森的肌肤上,这只让章若森觉得恶心。 “你说omega怎么能怎么香甜呢,骨子里就该是任我们宰割的,就该是抛弃尊严迎合我们的。” 郑友向章若森露出犬齿,锋利的牙尖磨蹭着颤抖的肌肤,享受着章若森的恐惧。 “你说咬几口连伤害标准都达不到对吧。” 章若森低喃一句,郑友正想嘲弄几句,忽然听到了电子锁被打开的声音,刹那间浓郁的信息素从章若森身上传来。 郑友惊愕地看到章若森脖颈上解开的电子锁:“你,你他妈的有病啊!” 郑友连忙往后退去,他的神经都被浓郁的信息素味道点燃了,然而他终究还是保留了大部分的理智:“你是不是有病,你想害我们进牢?” 此时章若森的结合热还不算正式开始,他听到这话依靠在墙边痴痴笑着,笑声中深藏的疯狂意味吓到了这些涉世未深的alpha学生。 “害你们进牢?我怎么害你们?先动了歪心思的不是你们吗?把我带来这里的人不是你们吗?” 郑友听着这话直觉不对,然而他来不及深想,立马推搡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alpha:“愣着干嘛,标记他就要去坐牢了,快点走!” 其中几个人红着眼框盯着章若森,郑友见他靠在墙边只是笑,忽然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把不愿走的alpha往外推去。 临走前郑友冷眼看着章若森:“你给我等着。” 守在门口的beta见他们这么快就出来,还来不及打趣就听到郑友的怒吼:“把门给我锁上,快点走!” 不明所以的beta们闻言用链锁将天台门锁上,如果没被人发现,那么他们明天再把章若森放出来。 然而他们才锁上门就察觉到不对——喉咙开始发紧,眼睛开始感觉灼痛。 beta们对视一眼,嗅不到信息素的他们也察觉到天台的异样,连忙离开这里。 “我操,那个omega结合热了!” “郑友他们这次闹出大事了,快点走!” 被留下的章若森听到了他们匆忙离开的声音,并不意外他们将自己抛之脑后。 燥热一波接着一波涌上,章若森发现自己的意识并没有陷入混沌,虽然也并非完全的清醒,就连逐渐失去的力气也恢复了些许。 他靠在墙边,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溢出,低声向不在身边的父母求救,然而他被锁在天台,也没有人能够来救他。 信息素越发浓郁,章若森恍惚间听到了警报声,再次抬头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延绵不断的晚霞。 他如魔怔一般强撑着站起来,向着那一片晚霞走去。 虽然用此时疲软的身体翻过护栏是一件并不算简单的事情,但是在天台门被打开之前他还是坐在了天台边沿,在吵闹的人声中享受片刻的安宁。 他没想过自杀,只是发现那些大人好像不喜欢听到“自杀”两个字,极力地想要阻止他从楼上跳下去,他便知道如果这样做就可以吸引来他们全部的目光。 这种认知让章若森对自己的厌弃忽然更加鲜明,越是感受到外界的目光,他越是想要用精神去报复自己讨厌的身体,他想告诉别人他被困在这个躯壳里有多么的痛苦。 他的精神被套上了茧壳,五感如潜入水底一般被蒙住。 当宋清一迎着那绚烂到有些许刺眼的晚霞向他而来时,他好像才第一次看清远处的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灰暗。 霞光里也有人向他伸出了双手。《 》 29、第二十九章 翟秋赶到现场的时候只能看到半个身子都探出天台的宋清一,她往日所见到的宋清一冷静且自持,他始终与外部世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纵然上班轮休都呆在一起,这份疏离感也从未消失过。 所以她从没想过宋清一会越过护栏去拉章若森。 翟秋听着身边巡查队控制着的那个alpha嘴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念着,她在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中走过去将他一掌劈晕,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低头抬头的瞬间,再次抬眼就见宋清一和章若森一同从楼上坠下。 翟秋往前走了两步,手指无意识地收缩着,好似这样就可以拉住宋清一。 然而事实终非如此,翟秋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清一和章若森从天台坠落。 这一幕好似被时间定格,但其实一切发生得很快,也不过是几秒的时间。 “砰”,重物坠落在气垫上的声音让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翟秋的手心满是冰凉冷汗,她上一次如此无助还是在军校的训练场上。 “翟秋,你还好吗?” 翟秋耳边传来赵光衢的声音,然而她的耳朵却陷入了暂时性的耳鸣,只能听到朦胧的声音。她怔愣望着赵光衢,口中默念宋清一的名字,这时周围的声音好似才重新变得清晰,她连忙跑到气垫旁,听到了鼓囊的气垫中央的闷哼痛呼。 是宋清一。 宋清一在下坠的过程中抱住了章若森,两人坠地时是侧身落下,他的左臂因此骨折,睁眼只见天地旋转颠倒,不时参杂点黑晕,耳中的声音也纷乱嘈杂。口鼻间的气息压抑沉闷,就连宋清一都感觉到了章若森的信息素浓烈而狂躁。 宋清一闻到了空气中中和剂的味道,用暂时还能移动的右手摸出抑制剂想给章若森来一针,然而颤抖的手拿不稳针剂。 “虽然是工作,但是你也可以不这么拼命。” 宋清一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放松了身体,放任左手的剧痛侵蚀神经,颤抖的右手也不再去摸针剂。 他听到了章若森的闷哼,想来是已经被闻迹敲晕了,没一会儿章若森身上的信息素开始变得柔和。 这个现场不归一队负责,在章若森晕倒过去后没多久三队就接管了章若森。 闻迹抱着神志不清的宋清一从气垫上下来就看到神色凝重的一队成员。 翟秋问道:“小黑怎么样?” 闻迹小心地避开了宋清一的左手:“左手骨折,可能还有点脑震荡。” 虽然章若森的信息素广度极广,但好在他身在天台,大部分的信息素都被空气稀释带走,现场唯一受伤的人员就是宋清一。 躺在救护车上的宋清一特别想晕过去,他此时眼前依旧在天旋地转,口中喃喃道:“给我一针安定吧……” “怎么了,刚才救人的时候不是还挺逞能的吗?” 宋清一开始委屈了,声音变得含糊,听着像控诉也像撒娇:“疼,太疼了……” 随后他听到了极深极沉的一声叹息,好像是拿他无可奈何,又好像是有些生气愤怒,然后宋清一只觉得手臂一痛,没一会儿就陷入了黑沉梦境。 跟着宋清一上救护车的人是闻迹和翟秋,见宋清一闭上了眼睛,传来规律的睡眠,翟秋的耳鸣才终于渐渐停止。 她叹道:“他其实没必要跟着章若森一起跳下来……” 闻迹没说话,的确是没必要,但就从天台上他对章若森说的那一番话来看,他一定会向章若森伸出手。 翟秋见宋清一打了镇定之后还蹙起的眉头,倚在车门上只觉得浑身脱力,今天这么一遭比出一次外勤可累太多了。 闻迹除了应宋清一的那句话,其余时候都很沉默,就连签住院申请的时候都没应护士的话。 其他三人被留在现场善后,待宋清一在医院住下之后,翟秋和闻迹两人站在病房门口一时无言。 宋清一的身体对药物出乎意料的敏感,那一针为了暂时止痛的安定让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清醒。 率先打破寂静的人翟秋:“老大,因为本队队员宋清一因此事负伤,我申请暂时前往三队一同查此次事件。” 闻迹这时候终于有了动作,他侧头看向翟秋:“我们处理过很多次类似案件。” 翟秋自然知道这件事大概率就会不了了之,但是她心口还是憋着一股怒火:“队长,我只是觉得小黑醒来以后可能会想知道事情的因果,我不想到时候递给他一沓冷冰冰的卷宗。” 闻迹又转头看着病房里正沉睡着的宋清一:“去吧。” 此时已近凌晨,然而医院里仍旧有着行色匆匆的人们,闻迹在走廊里站了很久才推开病房门,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已经睡下,因此闻迹也尽可能地放轻动作。 第十一区的医疗资源并不算紧张,但即使如此,没有受重伤也不是名人的宋清一也只能暂住于四人间里。 宋清一的病床靠墙壁,闻迹寻了一个椅子坐下,用眼神细细描摹过他的五官。 轻度脑震荡、左臂闭合性骨折,好在都不算严重,但光看宋清一在救护车上的痛呼就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受过伤,估计也是第一次从这么高的楼上一跃而下,一时间都难以评价他这算是傻还是勇气可嘉。 倒是章若森,精神方面不太好,但是身体却是格外的健康。 即使是生物学中相对弱势的omega,他们的身体也比宋清一要坚韧太多,宋清一才是那个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 闻迹轻轻握住宋清一冰凉且毫无血色的手掌,这只手比他的手小了一圈,轻易就可以拢住。 病房里只有几盏用于路面照明的地灯还亮着,闻迹的半张脸都隐没于阴影之中,只有那双望着宋清一的眼睛炽热如阳。 …… 翌日,翟秋拿着韩局批示的文件到三队报道。 执法队大多都是熟脸,三队队长易轩和翟秋也是同期的军校校友,加上翟秋临时转来三队更是不存在抢功的问题,某种意义上他们还很欢迎翟秋的到来,毕竟多一个人分摊工作量。 翟秋跟着三队去到第三高等教育学院,轻易就能在一众桌椅里面找到章若森的桌子——上面涂满了油墨笔写就的肮脏字眼,垃圾被堆叠在课桌椅上。 翟秋将课桌的情况拍照之后,拿着垃圾袋将章若森的桌子清理出来,然而桌子上那些乌黑的印记却祛除不了。 仅仅只是章若森就医的第一天,周边同学对他的怨气都快要从课桌椅上涌出,他们似乎缺失了共情的能力,故意忽视结合热并非是靠着人类的主观意愿就可以控制的生理反应。 学校为了表达对执法局的配合以及对这件事的重视,派了章若森的班主任全程配合翟秋进行调查,他看到桌上那些擦拭不掉的痕迹时手指攥紧了衣角。 翟秋看得出眼前这个beta的紧张,却无意出言安慰,反而问道:“张老师,你是章若森的班主任,也是主科老师,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在这个教室里上课,平时从来没有注意到班里同学对章若森同学的反常态度吗?” 翟秋的语气很平静,不带丝毫责怪意味,然而她戴着手套的指尖却从字痕上轻轻抚过桌面:“‘你怎么不去死’,‘班里就你一个omega,为什么不转班’,‘你以为omega多了不起’,虽然都是些未成年的孩子,使用这样的字眼也过于恶毒了。” 张老师擦拭了一下并未流汗的额头,恭声说道:“您说的是,章同学坐得靠后,上课也很认真,课本总是铺满了桌面就没注意过这些字迹,的确是校方失误了,实在抱歉。” 好一个校方失误了。 翟秋抬眼看着眼前紧张到发抖的中年男人,虽然很害怕,但是需要的自保的时候毫不含糊。于是她又问:“我看档案里说这个班你带了两年,章若森同学这两年有什么变化你知道吗?” 张老师又一次擦拭过额头,回忆片刻说道:“章若森同学一学年的时候比较活泼,二学年沉默许多,但是他的成绩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所以我一直认为这只是青春期的一些变化……” 翟秋的眼神太过沉冷,张老师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说出更多的话。 翟秋点头:“我知道了,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状况是通过成绩反映的。” 张老师脸色有些难堪,但还不等他反驳,翟秋转身往外走:“张老师,章若森同学的寝室,劳烦你带路。” 第三高等教育学院采用封闭式教学,全校的学生都需要住宿,宿舍楼建在教学楼后面,步行不算太远。 学生们的身心都被禁锢在这个方方正正的校园里,举目除了老师就是同学,与外界一直处于断联的状态,只有每周日可以让学生外出一下午。 章若森并非第十一区的原住民,事实上很多第十四到十九区的父母都会送孩子来到第十一区上学,这通常意味着可以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与更多可选择的机会。 翟秋在章若森宿舍柜子里找到的课本又破又皱,看得出是被撕碎之后又重新拼凑粘合在一起的。 章若森的室友都在,他们脸上都带着些许惊慌与厌恶,只有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低头不看翟秋。 翟秋手中翻过课本,轻声问道:“同学们,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知道章若森平时都在什么地方活动吗?” 章若森的对床犹豫许久,这才说道:“他基本只待在宿舍和教室,很少外出,也很少参加学校的活动。” 翟秋将手中破损的书本放回去,打开衣柜看到了不少洗到泛白的衣服,走到率先说话的同学面前,又问他:“那你们知道章若森一直再被郑友欺凌吗?” 那同学避开了翟秋的目光,无人应答。 许是受不了翟秋审视的目光,站在角落里的那个同学忽地抬头,他攥紧了拳头,脸上的厌恶与气恼让他满脸通红:“章若森与郑友是情侣,哪存在什么欺凌!” 翟秋有些意外地看着发声的孩子,他胸前的名牌写着他的名字:“王呈同学,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俩是情侣?” 张老师眼见此时的气氛不对,正想出来开脱几句,却被翟秋的眼神生生吓退,没敢应话。 翟秋的声音很轻,王呈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道:“郑友自己说的,而且他们两个人总在一起勾肩搭背的,这不是情侣是什么……郑友是学校里出名的流氓,总在欺压别的omega与beta,这一次章若森出事也是他……” 王呈没敢把话说完,但翟秋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章若森活该。 翟秋想起了章若森课桌上有一句不明所以的“你以为omega多了不起”,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句话了,学校里有许多不敢将怒火撒向郑友的人,他们把这份怒火全都对准了章若森。 翟秋看着王呈,他脸上的愤恨没有半分作假,被流言蒙蔽眼睛的人不止他一个。 她反手将章若森的残破的课本扔到他们面前:“昨晚章若森出事的地点是天台,他的抑制剂放在书包里,书包遗落在教学楼六楼,天台的门被链锁反锁住。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你们大可以继续用恶意揣测章若森,但我身为执法队员今天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章若森是受害者,这个事实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 翟秋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张老师,这一次他的额上终于流出了冷汗,他知道章若森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这样的事情大概率都会私下调解,然而他还是惧怕翟秋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把刺戳着他良心的尖刀,让他浑身都烧灼难耐。 翟秋没有在宿舍楼停留太久,章若森的档案里写着他一学年的时候曾经受过一次外伤,当她找到医疗室的值班医生时得知了这一系列事件的开始。 郑友在一学年开始还未分化之前就跟着三学年的不良学生厮混,与郑友同班有个叫做张媛媛的女性omega,她分化得比较早,从小性格敏感脆弱,有一次刚好撞上结合热,原本吃抑制剂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她却被一群不良学生堵在天台。 那时挺身而出拦住郑友的就是还未分化的章若森,那次事件因为张媛媛的证词,除了章若森之外的所有学生都留下了处分,但张媛媛也因此事精神受到了刺激,办理了休学手续,已经一年没有来过学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时,章若森分化成了omega。 翟秋做记录的时候心理五味陈杂,当她准备离开学校时,在学校门口遇到了赵光衢。 “你来善后?” 赵光衢摇头:“你只是暂时派遣到三队,三队又不会真的拿你当队友。” 翟秋失笑:“你不写报告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说一句排挤三队的话?” 赵光衢耸肩:“也不算远,小黑醒了,要去看看他吗?” 翟秋把资料丢到赵光衢手里上了驾驶座:“一天了才醒,这小身板弱的啊。” 赵光衢坐在副驾驶座上,翻开资料看了一眼,说道:“押到执法局的那个alpha学生郑友,经过三队同意我把审讯的视频拷到手机上了。” 翟秋横了他一眼:“我开车呢。” 赵光衢简单地概括了两句:“简而言之,这件事上不了审判庭,郑友这小子态度挺横,他说章若森的抑制环是他自己解下来的,大概意思就是他才是受害者。其他的那些学生应该是与他之前串通过,全都矢口否认曾经欺凌过章若森,都说是章若森自己解开的抑制环,因为他喜欢郑友,而郑友拒绝了他……” 赵光衢没说话完的话被翟秋的一个急刹车给截断,安全带勒得他胸骨疼:“不要老急刹车,对车不好,也容易造成追尾事故。” 见翟秋蹙着眉头,一副要质问三队工作能力的样子,赵光衢又补了一句:“但是这些话在易轩的分开审讯下被证实都是临时编造的谎言,但是这件事的确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几个学生的父母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又都是未成年,因此大概率不会闹上审判庭。” 赵光衢说这段话时其实觉得很无力,执法队终究能力有限。 翟秋抬手就狠锤赵光衢大腿:“学什么不好,学老大说话大喘气。” 赵光衢看着翟秋依旧紧蹙的眉头,他原本觉得不该问这个问题,然而他还是问了:“你这次主动申请到三队调查这件事不仅是为了小黑,以前那些事你还是没有放下,对吧。” 良久之后,翟秋放慢了行车的速度:“无论经历过多少事情,流过再多血,都冲刷不掉那段时间留下的印记,虽然不想回忆,但那些都是让我成为翟秋的一部分。而且如果没有军校那段日子,我可能也没办法通过执法局的考核。” 当停在红灯之下时,翟秋转头看着赵光衢:“我知道人总是利己且冷漠的,我立志加入执法队就是不想成为那样的人。然而在执法队越久,越是看到更多冷漠的人。他们就像是屏幕前的观众,戏台外的看客,大多冷眼旁观,部分还要嬉笑嘲弄。你说有多少人能够意识到那不是一场可以使用播放键就可以倒退的电影,而是一条与自己一样鲜活的生命,是一段无法倒退的人生?” 赵光衢见到的不比翟秋少,因此他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等绿灯亮了,翟秋在踩油门前轻声询问,像是在问赵光衢,也像是在自问:“如果章若森没有分化为omega……” 两人来到医院门口,坐在车厢里看着往来的人们,凭借外貌很难分辨出他们的性别,所以他说:“任何性别都没有错,有错的是自私狭隘的人。” 翟秋闷笑一声:“对对对,是是是,大道理还是要听你说。” 赵光衢看着翟秋的目光满是无奈。翟秋总这样,教育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她自己就总是嬉皮笑脸。 在走进医院住院部之前,翟秋轻抚后颈的腺体,那里四年前曾经受过重伤,也就是那之后的她的信息素耐性从b级跃升为a级。 翟秋至今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因为腺体受伤,还是身体在绝望中听到了她的渴求。 她放下手,没有带收集好的资料,和赵光衢一同走进了住院部。 “空手看病人不太好吧?” “那要不门口买个果篮?” “又贵又难吃。” “空手吧,等小黑出院你把那些藏在办公室里的零食分他一半算作补偿。” “那你呢?我给零食你给啥……”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进了住院部,扫空了刚才沉郁在心口的阴霾。《 》 30、第三十章 宋清一又做梦了,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傍晚,和杜默笙并肩坐在天台的椅子上眺望远处绵软绚丽烟霞。 这一次宋清一没有跟着记忆随波逐流,他坐在杜默笙身边,看着是他唇边依旧柔软温和的笑意,也忍不住眼睛一弯,笑道:“你还好吗?” 宋清一以为这个梦依旧是安静而绝望的,两个人永远无法交汇在一起,但杜默笙却回应了他。 “你长大了,过得好吗?” 宋清一低头看着身上的西装,轻轻摸过眼底,估计这里也是青黑一片,失笑道:“该怎么说呢,以前过得不算好,爷爷走了以后奶奶也没有撑住几年,不过好在我还是见到了他们最后一面,没留下什么遗憾。浑浑噩噩在大城市里活得不自由又压抑,但大抵还是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杜默笙抬手轻轻摸过宋清一的额发,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眼底:“那现在呢?” 宋清一想到了闻迹,想到了翟秋,还有一队的其他人,他垂眸轻轻摇头:“不知道,比以前轻松很多,但也开始迷茫自己存在的意义,感觉无论是往前走还是停留都没有什么意义。” 杜默笙笑道:“你觉得轻松快乐,这本身就是意义。” 宋清一低头,唇边的笑意沉重而苦涩,许久之后他才涩声道:“那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杜默笙双手撑在椅子上抬头向天上看去,露出他精致的侧脸与漂亮的下颌,宋清一从来不吝于夸赞杜默笙的漂亮,曾经还数次撺掇他去试镜,只觉得这张漂亮的脸不留下记录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我过得很好,疼痛也只是一瞬间,然后就解脱了。” 杜默笙说着,长久却没得到宋清一的回头,转头却见宋清一脸上挂满了泪痕,然而他倔强地不愿意露出丁点声音。 “那你想过留下来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杜默笙为宋清一拭去眼泪,他的手依旧那么温暖,好像在往日的时间里他从没离开过。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很累,就休息了一会儿。” 宋清一握住那只手:“我很想你。” 杜默笙回握住宋清一:“你还要继续往前走,前面还有新的生活在等你。” 宋清一不住摇头:“这里的一切那么陌生,我陷在里面进退不得。为什么你总是让我往前走,自己却又要留下来。” 杜墨笙轻笑,缓缓抚摸上宋清一的头发,亲昵而悲伤:“你从小就这样,固执、乐观、不顾一切,然而总不会人人都像你这样坚强。” 宋清一张口想辩,然而杜墨笙却好似早就知道他想说的话,他指着心口处说道:“她不想再继续和男生勾肩搭背,也不想为了迎合别人佯装成男孩子该有的样子,不想留着清爽的短发,不想穿牛仔裤,也不想听那些故作聪明的低劣笑话。她只想窝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做什么都好,她只想做自己。” “这里面的女孩被躯壳困住了,她那个时候没有找到出来的方法。” 杜默笙的表情一如记忆中那般柔和温暖,然而他的手早已冰凉:“谢谢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杜墨笙的手轻轻抚上宋清一的侧脸,拭去他的泪痕:“清一,再见。” …… 宋清一缓缓睁眼,他正侧着身子攥着闻迹的手,眼睛又酸又痛,像是被人暴揍两拳,脸上还有些凉意。 闻迹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宋清一,他此前也从没处理过类似的情况,只能沉默地伸手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干,时刻注意他骨折的左手。 至于被宋清一抱在胸口的那只手,就暂时借他。 闻迹的手比宋清一的脸颊要炽热太多,在两方肌肤相触时他甚至生出点惧意,生怕被闻迹的温度灼伤。 宋清一自知此时丑态毕露,或许是止痛药与安定剂暂时麻痹了他用于感受羞耻的神经,他甚至还转头将口鼻埋在闻迹的手里,嗅着那浅浅的西瓜味才有落地的实感。 病房里的其他人在经过时都不免看一眼二人,随后目光中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毕竟beta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熟悉忍受另外一个alpha的信息素,两人这模样在他人眼中就是久居一起的小情侣。 对此毫无自觉的宋清一还沉溺于之前的梦中,闻迹虽有所知,可看宋清一如小兽一般蜷缩着也舍不得抽开手。 良久,宋清一终于露出半张脸,脸上满是红印子,眼睛也一片通红,瓮声瓮气地问道:“那个孩子,章若森,怎么样?” 闻迹用被宋清一抱住的那只手就近攀上他的脸颊狠捏一下,捏得宋清一目光都清明不少,细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手指印。 “你干嘛?”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两人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宋清一知道闻迹问的他为什么要跟着章若森一起跳下去,略有些心虚地移开眼睛:“我不是想跟着跳的……” 宋清一偷瞄闻迹一眼,见他唇边凌冽的弧度,又继续说道:“我本来是想要抓住他的,但是上肢力量好像不太够……” 闻迹眼睛一眯,宋清一不用看都知道他肯定是在计划着增加他的训练量。 宋清一轻咳一声,然而这个带着心虚的小动作并未让他嘶哑的嗓音重回清亮:“我没骗你,我也真的没生死置之度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我也很怕,万一不小心跳偏了……” 无论在新旧世纪,宋清一的处境其实变化不大,同样都是无亲无友,然而他从未想过结束生命,虽然总是耷拉着眼角有气无力,但他心口的怒火从未停歇。 因为这簇怒火,他一直在挣扎着活下去。 然而正是因为闻迹知晓宋清一惜命,所以他才更生气。 宋清一小声解释完,试探着问道:“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章若森怎么样了吗?” 见闻迹又伸手,宋清一连忙把脸藏起来,要是再被闻迹揪一次脸,估计这脸得肿得几天都见不了人,然而闻迹只是帮他掖了掖被子。 “他注射了抑制剂之后就没事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接受观察和心理疏导,他的父母也正在赶往十一区,不过这毕竟是三队的案件。” 宋清一闻言点头,半张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蹭过闻迹的掌心,带着点妥协讨好的意味。 闻迹心尖有点痒,但随之想起的是宋清一在审讯室里说的那句震惊执法局的名言。 “翟秋申请临时加入三队去跟这个案件,一会儿让她回来和你说。” 听到这话的宋清一又冒出了头,露出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睛,小声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闻迹静静听着,宋清一也不是非得要他的回应:“我梦到了很久没见到的一个朋友,他曾经坐在天台上和我说他喜欢男孩子。那时候我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想着都什么年代了,人们也早已与往日不同。过了几天我去操场找他,结果他选择在那天在天台结束了生命。” 宋清一这段话说得很简短,无因无果,不算是个合格的故事,然而闻迹轻易就触摸到了他用厚重茧壳包裹着的柔软内核。 杜默笙踩着流言蜚语,踏着嘲弄脸貌,选择在一个黄昏结束了生命。 宋清一自知自己没有资格去评判杜默笙的选择,只恨自己没能陪在他身边,没来得及抓住他,也没来得及告别。 “我从来都知道他是一个温柔到会受伤的人,我也没来得及好好地和他道别。” 落在发顶的手掌一如梦中杜默笙那般温柔炽热,宋清一闷声道:“我知道世界上可能根本没有灵魂的存在,梦中的这场道别最终也只不过是自我开解,毕竟人类总是很擅长于原谅自己的错误……” 长久的沉默中,闻迹触摸着真实的宋清一,他轻声道:“那这一次你有和他好好道别吗?” 宋清一轻喃:“有……” 闻迹没有说任何一句开解安慰的话,这却令宋清一沉闷压抑的心口松快不少,他甚至于感激此时闻迹的沉默。 他的额头抵在闻迹的掌心,半晌后望向闻迹:“章若森信息素那么浓,你那会儿在那待了那么久,没事吧?” 闻迹失笑:“有事我还能在这里陪护你?” 宋清一闷哼:“啧,我又没要你陪护。” 闻迹反问:“那你有钱请护工吗?” 见宋清一不说话了,闻迹俯身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几乎呢喃的声音说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alpha。” 闻迹不喜欢看宋清一眼中的追忆与失落,所以当看到他眼中露出的意外,唇边这才挂起了满意的笑容。 宋清一睁大了眼睛,抓着闻迹的手不自觉用力却也不自知:“那你是个啥?是个外星人?” 短短一瞬,宋清一甚至考虑过闻迹是beta的可能性,平时通过喷洒拟态香水掩饰身份。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闻迹不审讯beta与omega,行动中也不控制omega,这些都在正面说明闻迹理应是个alpha。 闻迹轻易就能捕捉到宋清一眼中的疑惑,他唇边带笑,甚至有点享受宋清一探究的目光,随后他听到了宋清一的低喃。 “你在行动过程中从来不做防护,没见你打过抑制剂或者镇定剂,昨天你暴露在这么浓的信息素环境中也没反应……” 此时的宋清一脸上不再是平日里的淡漠与无谓,刚睡醒的他也褪去周身朦胧的睡意,闻迹并不意外仅只一会儿他就能找到自己与别人的诸多不同。 宋清一的懵懂更多时候是一种伪装,他在用无知掩藏观察这个世界的目光,正如宋清一触摸不到真实的闻迹,闻迹也一样触摸不到真实的宋清一。 宋清一的目光直往下落去,用遗憾中带着试探的口吻说道:“你是不是不行啊……” 虽然宋清一声音不大,但闻迹不用抬头都知道周围的人正在看他们,甚至能猜到他们的目光中带着怜悯,心中还要感叹一句怎么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闻迹俯身看着宋清一,他的目光真诚而澄澈,好像真是心系他才说出这番话。 闻迹的手掌被宋清一枕着,他面上没有半分的羞恼,也没有任何要伺机报复的打算,他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宋清一听得明明白白。 “没事,你行就好。” 宋清一想好了一箩筐的反驳,然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吃到闻迹的软钉子,睁圆了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当宋清一抬头对上诸多难言的目光,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辈子还没在大庭广众下说过这么荤的话,顿时如一只刚丢进油锅的大虾,又红又炸,然而还不得他揭竿而起,就听到医生清冷中带着警告的声音。 “一号床,脑震荡加骨折还能这么活泼呢,躺回去!”随后医生看向闻迹,眼神带着几分杀气,“家属不要和病人胡闹,你是来照顾他的,不是让你来延长住院周期的。” 闻迹眼睛一弯,礼貌而从容地应道:“医生您说的是,是我们不对。” 翟秋站在病房门口没有进去,笑眼看着近乎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赵光衢问她怎么不进去,她拽着赵光衢往外走去:“走吧去吃饭,秋姐请客。” 被医生警告后两人乖巧许多,也不斗嘴了,只是宋清一直到最后都没从闻迹口中问出那句“不是alpha”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宋清一怎么着也是个受伤的病人,没一会儿就倒头又睡着了。 闻迹仍在一旁陪着他,宋清一身上的暖意还残留在掌心,散发出只有他自己嗅不到的浅浅味道。 在宋清一抓住章若森的那瞬间他就已经和自己和解,完成了和杜默笙最后的告别。 他从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纵身跃进了这个世界。 …… -前情提要篇完-《 》 31、第三十一章 w:人类是神明手中最愚蠢的造物。 …… 七月十一日,第十一区区医院,住院部六楼601号病房,下午两点半,晴天。 宋清一躺在病床上,左臂传来隐隐的疼痛,闻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右手单手持着手机,不是很熟练地操作着,还不等拨通闻迹的电话,便因为十分别扭的动作而掀翻了手机。 本来落到腿间便停住的手机因为宋清一过于紧张的动作又扬起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宋清一看着屁股朝上的手机,恨不得给右手两巴掌。 他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因为这一时的气急,眼前出现一片黑晕,眼看着就要摔下床。 落在手臂的温度让眼前发黑的宋清一略一瑟缩,本能抗拒别人的靠近,虽然他一时没能看到,却知道此时扶着他的人不是闻迹。 待眼前黑晕散开时,眼前果然是没有见过的面孔,是一个清瘦漂亮的姑娘,她有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手指的每一个骨节都漂亮得像是聚光灯下展出的雕塑。 宋清一先是看到了那只手,才看到了那张白净漂亮的脸庞。 这是宋清一第一次见到女性alpha。 宋清一只能闻到信息素的浅浅香味,然而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是alpha。 见宋清一回过神来,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放到宋清一手中,对宋清一扬起一个内敛中的带着些许疲倦的微笑:“看看有没有摔坏。” 她的声音很轻,然而并不含糊,像是换上新弦的小提琴,仍还有些青涩,但是也足够清脆悦耳。 宋清一承认自己在某个时刻确实被她吸引着,然而这份吸引力在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后烟消云散。 她注意到宋清一的目光,轻笑着在一旁坐下:“我的妻子在医生的陪同下去做检查,我在这里等她。我叫兰亭。” 她又一次向宋清一伸出那双漂亮得如同雕塑的手。 宋清一看着这只过分漂亮的手,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具有艺术家忧郁气质的女性会是个自来熟。 宋清一暂时没从旧世纪的性别定式中跳脱出来,他很是拘谨地伸手回握住兰亭的手,生怕一不小心便越了界。 宋清一过于拘谨的态度却让兰亭眉间的忧郁淡去几分,她的手有点凉,和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觉是一样的。 兰亭收回手,笑着打趣道:“不用紧张,被你的alpha看到我会帮你解释的。” 宋清一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在这个世界,虽然兰亭的外表是忧郁漂亮的女人,然而她身为alpha才是更强势的那一方,也才是更需要保持礼貌社交距离的那一方。 这种被别人小心照顾着的感觉让宋清一喉头不太适应地上下滚动,这种感觉太过于奇妙,这时候才终于察觉到beta这个中立性别也不如他想象的那么自由轻松。 这些繁杂的思绪只耽搁了宋清一几秒钟,他勉力提起唇角,看向兰亭:“你好,我叫宋清一。” 兰亭轻靠在隔壁病床上,看她随意的姿势与轻轻颤动的指尖,宋清一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在医院,那她一定会抽烟。 兰亭眼中是浅浅的笑意,虽然她的唇角只有很小的一点弧度,但却比此前轻快不少,就连落入宋清一鼻间的信息素都轻快许多。 她的心情变好了。 宋清一可以嗅出不同的心情与身体状态,这是通过目前的两次外出任务以及观察闻迹的信息素得出的结论。 兰亭轻捻指尖,忽然说道:“我妻子身体里检查出来有肿瘤,不知道良性还是恶性的。我们曾去二十三区旅游过,我也做好了是恶性肿瘤的心理准备。” 宋清一不自然地往后挪了一点,用一点无关痛痒的小动作来缓解尴尬,如果不是在工作里,他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陌生人聊到这么深入的话题。 但他做不到任由气氛继续尴尬下去,便又清了清嗓子,有些干巴巴地应道:“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兰亭察觉出来他的紧张,略有些玩味地垂眸轻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紧张的beta,她还以为beta畏惧alpha都是三流小说与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见他实在说不出话,便指着他的左臂问道:“那你这是怎么弄的,骨折了吗?” 宋清一低头看着包着厚厚药膏的手臂,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骨折,这个治疗方法也是第一次见,他紧缩肌肉时能够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 他轻叹一声:“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 宋清一本来还以为兰亭会继续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然而兰亭却问了更私人的问题。 她说:“你的alpha去哪了?吃中午饭了吗?” 宋清一呆滞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兰亭第二次提到“你的alpha”这句话,他摇摇头:“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的……嗯,alpha……” 宋清一猜的不错,兰亭其实现在很想抽烟,但整个医院都是禁烟区,她只能轻捻指尖缓解喉咙与内脏的干渴。 她听到宋清一的话略一点头,明显就没有当真,因为宋清一身上有alpha的气味。兰亭没见过这个alpha都知道他有多强烈的占有欲,就差在宋清一身体烙上名字。 一个beta身上带着如此浓郁的信息素还未出现不良反应,他们应该已经在一起不短的时间。 兰亭没把宋清一的话当真,看他略蹙的眉头,指间也没有婚戒,便以为他们小情侣之间闹了点矛盾,陡然间想起了和妻子热恋的时候,笑道:“还能争吵其实是一件好事,宋清一,你这个名字真有趣。” 还不等宋清一回应兰亭,她又蓦然问道:“已经中午了,你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面包。” “不用……” “咕咕……” 宋清一本来想拒绝陌生人的投喂,但是不合时宜响起的声音让他的拒绝变得很是苍白。 兰亭没有取笑宋清一,但她眼中笑意更盛,宋清一无奈的接过她递来的面包。 “哟,这就吃上啦?” 宋清一承认在听到闻迹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闻迹提着保温盒站在床尾,目光落在两人共同握着的面包上。 宋清一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两人同时收手,面包落在了床上。 塑料外壳落下响起刺啦的声音,宋清一现在想糊在脸上两巴掌,他更心虚了,气氛也更尴尬了。 兰亭履行了此前的诺言,她抬起手表现出自己的无害,往病床靠去,拉开与宋清一的距离,笑着解释道:“我是隔壁病床的亲属,在等你回来的时候聊了聊,我叫兰亭。” 兰亭嗅到了闻迹信息素的味道,不在易感期,冷静而沉稳,却带着不容忽略的侵略意味,让她都有些发怵,正是宋清一身上的信息素的来源。 宋清一拿起面包,跟着解释道:“醒来没见到你,饿了……” 不解释还好,解释完了宋清一更是想糊自己一巴掌,这搞得他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闻迹的事情一样,但是他们两个人明明就只是上下级与普通的同事关系。 闻迹唇边带着一如既往的轻笑,他对兰亭略一点头:“闻迹。” 宋清一本还指望着闻迹这话唠能和兰亭解释一下他俩的关系,但是向来话多到聒噪的闻迹今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兰亭轻易就察觉到了闻迹的疏离,对宋清一轻轻摆手:“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我妻子。” 闻迹支起小桌子,将保温盒放在宋清一面前,一荤两素,看着都很清淡。 “饿了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宋清一扁扁嘴,指着无法动弹的左手:“不习惯单手打字,手机摔了,兰亭帮我捡起来的。” 闻迹在一旁坐下,面上笑意不变:“就帮着捡了个手机就这么熟了?” 宋清一右手握住筷子,动作生涩而别扭,在和筷子斗智斗勇的时候,他没察觉到闻迹过于面具化的表情:“我哪知道她是个自来熟,我从来都应付不了这样的人……” 闻迹见宋清一真的对此毫无自觉,从他手里拿过筷子,夹起泛着紫色的蔬菜,这种紫心菜是宋清一唯一乐意吃的蔬菜,这个季节有点少了。 宋清一本还想挣扎着自己吃,毕竟自从五岁学会用筷子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喂过饭。 “我知道你喜欢第一性别为女性的,但是她已经结婚了,手上有婚戒。” 宋清一睁大了眼睛看着闻迹,还不等反驳,嘴里就被塞了一口紫心菜。 闻迹接着说:“无论是出于道德还是法律,我不建议你和已婚的女性来往。” 说着他又想给宋清一塞一嘴紫心菜,然而宋清一侧头避开,努力吞下嘴里的菜,这时候他都顾不得这菜苦不苦,右手抵住闻迹的手腕,不让他趁机再塞菜。 他蹙眉问道:“短短一面而已,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上一个陌生的女人,还是一个已婚的陌生女人。” 闻迹瞅他一眼,给他夹了一块肉,满眼都是不信。 宋清一无奈地瞅着闻迹,觉得这话谈不下去了,却不想闻迹抬手摸过宋清一的头发,小指无意蹭过他的后颈:“开个玩笑,吃完好好休息。” 宋清一的饭量在闻迹眼中就和猫儿似的,他被子一扯就要闷头睡觉,露出的一双眼里明晃晃都是嫌弃,给闻迹下了逐客令。 闻迹看着病床上的鼓包,收拾好保温盒往外走去。 兰亭站在门口,倚着医院的栏杆回望,见闻迹出来,她略勾起唇角:“不要这么大敌意,和小宋随便聊聊而已。” 闻迹唇边的笑容没有多少温度:“你想多了,还有事,先走了。” 兰亭目送闻迹走远,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保温桶,目光沉沉,没一会儿就返回病房内。 她一眼就看出宋清一是在装睡,她太熟悉这样可爱的小伎俩,走过去拍拍被子里的鼓包:“他走了,你出来吧,别闷坏了。” 宋清一从带着消毒水气味的被窝里探出一个头,兰亭还是刚才那副略带着疲倦的样子,她的唇角轻扬,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意味。 宋清一现在都不知道是在气恼闻迹不信他,还是气恼他说的是对的。 兰亭帮宋清一倒了一杯水:“alpha有些时候就是这么自大狂妄的生物,占有欲是alpha出生时就自带的缺陷。” 宋清一艰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兰亭在扶住他手臂之前还蹭了蹭衣角,尽量不自己的信息素沾在宋清一身上。 “谢谢。”宋清一坐起来靠在墙上,他看着兰亭,已经不想在解释他和闻迹的关系了,“那你也是自大狂妄的吗?” 兰亭失笑,她坐在一旁:“我毕竟也是alpha。” 在宋清一眼里,兰亭是女性这个认知远远大过于她是一个alpha。 兰亭坐在一侧,略一歪头,唇边依旧是恬静中带着些许忧郁的笑:“和我聊聊你的alpha吧。” 宋清一轻叹一声,这一次懒得纠正兰亭的说法,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自大毒舌、笑面虎、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强人所难,还有,从来没见过他好好开车,简直就是流氓一个!” 兰亭看着宋清一,或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说起闻迹的时候,他的神情与语调与之前全然不同,既是愤懑,也是依赖。兰亭帮他补充了一句:“还有很强的占有欲。不过这是大多数的alpha的通病,他们都喜欢将信息素化为标记,死死印刻在肌肤上、血液里,划定好范围驱赶别的alpha。” 见宋清一睁大了眼睛,兰亭指着他的后颈:“不是每个beta都有跨越信息素阻碍的耐心。” 宋清一更是傻眼了,扯起袖口领口闻着,除了消毒水的气味,他只能闻到药味和一点点微末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苹果味。他蹙眉问道:“有这么浓吗?” 兰亭点头:“对别人来说足够浓郁了。” 宋清一抬手摸过后颈,疑惑道:“那对于你们而言,我就是个行走的已标记物?” 兰亭点头:“确实如此。”她接着侧头望着宋清一,“有一种说法,beta是进化过程中的失败产物,没办法用信息素伪装自己、保护自己,在这个世界挣扎着生存也只有数量优势而已。” 兰亭本以为宋清一会对这话感到恼怒,然而他只静静听着,她继续道:“或许在某个时刻是这样,但我现在却觉得beta才是真正完美的造物,最强不代表最完美,最完美的应该是一切都恰到好处,既不过满,也不偏移。” 她声音略微一顿,宋清一能够看到她眼中的柔光:“在最开始是alpha和omega用极端的方法撕破了末世的口子,所以他们也是因为极端而失败的造物。” 兰亭说这话的时候笑意很淡,如若伴随晚霞轻轻扑在脸上的缓风。 宋清一垂眸,移开落在兰亭身上的目光。他说:“还有一种说法。” “嗯?” “人不是自然的造物,是外星人流放地球的入侵物种。” 兰亭眼睛一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时的笑意才称得上是真实的。 宋清一也弯起唇角:“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造物,如果是我的话,只能选择尽力接受,毕竟你看,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行走的已标记物。” 兰亭透亮的眼睛落在宋清一身上:“接受吗?感觉和你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江芷的家属在吗?”护士走进病房询问着。 宋清一还没来得及问兰亭自己给她的感觉是什么,她摆摆手往外走去:“有缘还是不要在医院见了,再见。” 兰亭小跑到护士面前,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宋清一才缓缓收回目光。 “兰亭……” 宋清一心想她真是个奇怪的自来熟。 …… 走廊里手机铃声响起。 “说。” “几年不见你就说这?” 闻迹正要挂断电话,便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调到十一区执法局了,任执法队二队队长。” 闻迹看了眼手机,把电话挂断了。 医院住院楼是回字结构,他站在走廊另一侧,轻易就能看到靠在病床上的宋清一。 另一边被挂断电话的聂雨深看着手机屏,轻啧一声:“谁惹他了,他妈的炸药桶一样。”《 》 32、第三十二章 w:人类的愚蠢不足以让他们知晓,神明不可违抗。 …… 七月十四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执法队一队办公室,上午九点,晴转多云。 “哟,这不是我们英勇救人的小黑同志嘛!” 宋清一的手打着厚厚的药膏,他听着翟秋这话颇不得劲:“你这话说得我好像英勇就义了一样。” 翟秋闷笑一声,从桌上的一堆档案中抽出其中一份递给宋清一,叶泽明口中啧啧:“翟秋啊,你什么时候也和老大学坏了,你看看小黑这手都断了你还要他看文件,特别他断的还是常用手。” 宋清一确实不是很习惯用右手,就连打字都别扭,总竖起一根食指,半天都戳不出来两个词。 翟秋给他的文件是章若森一案的记录,记录很是详细,有时间起因、过程、以及最后的结果。 郑友因多次处分被开除学籍,其他人被学校处分,章若森班主任被停职三个月,简而言之就是私了。 宋清一并不意外看到这个结果,未成年、未造成严重后果、在学校,这三个词就像是叠buff一样,每多出现一个词,就距离没有结果进一步。 宋清一放下档案问翟秋:“秋姐,那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唐久调出来一份诊断书发给宋清一,概括总结就是青春期、抑郁症,加上与常人不同的结合热反应,最终导致了一周前的事件,章若森现在正在父母的陪同下积极接受治疗,校方也批了他一年的病休。 从照片里看到面带微笑的章若森,他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找回继续往前走的勇气与力量。 翟秋见宋清一随便翻了翻就合上档案,她接过宋清一递回来的档案:“你是全看完了还是只是挑着重点看?” 宋清一伸手和她要糖,在医院的几天闻迹啥都给他吃,就是不给吃零食:“看完了,我阅读速度还可以,记忆力也还行。” 正在一旁敲键盘的唐久想起之前宋清一看档案的速度:“超忆症?” 因受伤休假五天的宋清一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和电脑,然而不知道后勤怎么想的,把他的办公桌放在了闻迹旁边。他走过去坐下,随手将翟秋给他的“慰问品”归置好,听到唐久的话摇摇头:“要是超忆症当年读书也不至于那么痛苦。我对语言和文字比较敏锐,加上本身学习法律的原因,长时间下来就好像有了快速浏览记忆的能力,推导或者分析的能力就差很多。”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翟秋瞅了一眼正坐着玩游戏的叶泽明,“你看看那家伙,脑子能有曼松果大就不错了。” 叶泽明放下手机:“各有所长嘛,能文能武才走得长嘛。” 翟秋对叶泽明竖起了大拇指:“今年你说出来最漂亮的一句话。” 宋清一失笑,尝试着单手开一包曼松果无果,赵光衢帮他拆开,对翟秋说了句:“你那里是不是还存着一封信?” 翟秋一拍手,看向宋清一:“你救下来的那个孩子章若森,他给你写了一封信,按理来说我们是不能收的,老大悄悄拿了,放在他那。” 见宋清一只是淡淡点头,既不吐槽也不追问,翟秋眉头一挑:“你们俩吵架了?” 宋清一单手捏着曼松果,这玩意儿就像瓜子,还是五香口味的,他闻言摇摇头:“有啥好吵的,我们好着呢。” 翟秋与赵光衢对视一眼,这俩果然是吵架了。 翟秋轻咳一声:“听说二队空缺了几个月的队长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现在老大应该在和韩局见新的二队队长吧。” 叶泽明放下手机,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这就意味着以后二队不和我们一起行动了?” 二队因为没有自己的队长,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充当一队的后援队,说是执法队却干着后勤队的活。但一个队长对于执法队来说至关重要,执法局宁愿二队跟着一队也不会让二队队员随意执勤。 只听键盘声落定,唐久轻推镜框:“查到了,新来的二队队长名叫聂雨深,是第一军校第六十六届毕业生,毕业后分派到第九区药物监管局药监队十三队,调来之前已任副队,共破获药物走私案件二十一起,除了两次斗殴记过和一次不文明用语警告之外,履历很漂亮,双a级男性alpha。” 唐久的声音很轻,带着如若机械般冷漠淡然的质感。 翟秋瞥了一眼唐久:“这些资料保密的吧,你别黑进系统了。” 唐久呵笑一声,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提前知道这么点资料就冒着被处分的可能黑进系统,他解释道:“追查w给的权限还在。” “啪啪啪。” 门外响起不合时宜的鼓掌声,翟秋心里一凛,心道千万别是闻迹或者聂雨深,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脸苦相的王清。 一队办公室同时响起呼气声。 叶泽明瞅着王清:“你这人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懂不懂礼貌啊!” 王清苦着一张脸,压根不理会叶泽明:“没想到竟然会是聂雨深,我现在可以申请来一队吗?” 翟秋大开眼界:“一队有闻迹你还敢来,这个聂雨深是个什么人啊?” 王清看着几个人,指着叶泽明问道:“你不第一军校六十八届的么,你不认识聂雨深?” 叶泽明轻啧一声:“所以呢?” 宋清一磕着曼松果,却忽然觉得自己在磕的叶泽明的脑子。 王清捂着脸:“闻迹、聂雨深和蒋铭琛,六十六届优秀毕业生,闻迹和聂雨深在第一军校留下了那么多的传言和记录,我个第二军校的都知道……” 王清这么一说翟秋就有点印象了:“聂雨深,是不是军校联合演习里面把人揍进医院那个?” 王清疯狂点头,也不怕一会儿晕了:“对对对,就是他,听说这一次明升暗降,应该是药监局做了什么不好处罚这才来我们二队。” 翟秋嗤笑:“有没有处罚的我不知道,但来我们十一区不算明升暗降吧,他们药监队和我们执法队工作强度也差不太多,横竖都是劳碌命。” 翟秋还想说话,一颗曼松果从天而降落到她身上,她止住话头,抬眼就看到闻迹带着一个陌生alpha站在门口,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刚才翟秋说的话。 翟秋向一旁正在嗑曼松果的宋清一默默竖起了大拇指,虽然右手不是常用手,关键时刻还是很争气。 闻迹看到办公室里聚集起来的一堆人,屈指敲了敲门:“怎么,今天都不干活的?”他眼睛扫过办公室,略过了二队的王清,最后落在宋清一身上。 宋清一低着头,这几天住在医院吃得清淡,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蹭蹭蹭掉,精神也被一直持续不断的疼痛消磨着,下巴都比之前尖了些。 闻迹收回目光,随手指着身后的alpha:“聂雨深,新来的二队队长,前药监队副队,韩局让他和二队先和我们行动。” 聂雨深站在闻迹身后,下巴微抬,他一个两米多的男人却有一双精致漂亮的丹凤眼,略挑的眼尾显得高傲又冷漠,他看着闻迹的目光大半都是不满,连带着看松散的一队也不顺眼:“聂雨深,以后就一起共事了。” 可以,拽得很。 真正的二队队员王清话都不敢说一句,努力想要逃出一队办公室,翟秋和唐久还在评估聂雨深这个人,聂雨深也在打量他们。 虽然聂雨深很拽,但他不是目中无人的自大狂,只需要一眼,就能从办公室里几个人漂亮的肌肉线条和难以找到破绽的姿势确认他们都是军校优秀的毕业生,只有一个人除外。 聂雨深睨着正在单手嗑曼松果还左手骨折的宋清一:“闻迹,你不是说一队都是精锐吗,怎么这还有个残了的半吊子。” 气氛很是凝滞。 虽然一队之前对宋清一的空降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满,但是一起上班了月余,再如何一队的人也轮不到另一个空降的人说。 翟秋往前一步挡住聂雨深的目光,还不等她说话,率先听到了宋清一的声音:“要不……劳烦您和韩局说一声,您看我都负伤了,请求转到后勤队伍。” 宋清一总是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很强硬,又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很怂…… 翟秋停住脚步回望宋清一,她本希望从他脸上找到点打趣或者讽刺的神情,却最终发现他这不是气话,就连那双总是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都睁大,里面满是憧憬与期冀。她甚至怀疑,要不是现在办公室人多,宋清一都准备扑过去抱聂雨深大腿。 翟秋侧目又看了赵光衢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点疑惑,之前他们去探病还好好的,这才几天就和老大闹别扭成这样。 聂雨深看着宋清一,他眼中的期待不似作假,这让他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浑身难受得紧。聂雨深喉头微动,还是在职场交锋中第一次有了退却之心。 最先动的人是闻迹,他站在中间阻隔两人的眼神交流,先是眼神警告宋清一,然后语言警告聂雨深:“今天大家先和新二队队长认个脸,随后的任务大家还要共同配合。” 说完,闻迹目光移向宋清一:“你跟我出来。” 宋清一起身走了出去,翟秋戳了戳赵光衢:“我觉得不妙。” 赵光衢点头:“小黑刚才说的那句话太过于真心实意了。” 唐久其实并不在意宋清一的去留,但是他觉得宋清一这个人很有意思,难得利用自己的能力想做一件坏事:“你们想……” 闻迹和宋清一走了,聂雨深还站在门口,叶泽明起身走到门口,脸上那点不知道和谁学的假笑让人感觉十分膈应,他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办公室:“二队队长好,你们办公室在那,我们一队要开个小会,就不奉陪了。” 还不等聂雨深有什么反应,叶泽明抬手就把门给砸上,带来的气流将聂雨深头发拂了起来。 翟秋默默地给叶泽明竖起大拇指,在顶撞上司这方面,她只服唐久和叶泽明。 叶泽明回翟秋一个大拇指,关上门就看见在一旁尴尬微笑的王清。 下一秒,一队办公室的门又一次打开,王清被送了出来。 聂雨深还没走,他脸上的神情总是高傲且冷漠,很难看得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不过王清想他堂堂一个二队队长被一队队员拒之门外,想来还是有点生气的,见他望过来勉力微笑打了个招呼:“队长好,我是二队队员王清。” 聂雨深上下打量了王清一眼,转身走了。 另一边,闻迹把宋清一带到了会议室。 宋清一低着头不看闻迹,气氛是肉眼可见的尴尬。 按理来说,人的眼睛是各种深浅的棕色,但是闻迹的眼睛很沉,不仅因为颜色浓重如夜,也因为这双眼睛不能一望到底,纯粹得像是深渊,笑意像是用于遮挡渊薮的薄雾。 而此时这双眼褪去了所有的伪装,毫不掩饰眼中骤起的暗色,然而在出声之前,他又细细将那份暗色藏了起来。 当闻迹带着薄茧的手指搭在宋清一第六节颈椎时,他平静抬头,如初见时那般沉冷:“我不是beta,那里也没有腺体。” 然而这句带刺的话并不足以让闻迹停手,他略微滑动的指尖带来令人感到悚然的触感。 “我知道。” 闻迹最终没有越过禁区,他手指碾过那节颈椎,叹道:“上次在医院我不该那样说,你喜欢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该尊重你的想法。” 在医院待了这么几天,宋清一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兰亭,听见闻迹这话,他心中的别扭并没有消失多少,他本想问闻迹为什么要在他身上留下信息素标记,但他却直觉这句话会变成一颗炸弹的导火索,因此最终他只是低声应道:“那我勉强原谅你……” 闻迹轻笑:“那我们和解了?” 宋清一轻轻点头:“和解了。” 闻迹的笑意没持续多久,随后便严肃说道:“我不仅是一队队长,也全权监管你的工作与生活,只有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 宋清一转头不看闻迹,轻声嘟哝一句:“法治社会,我在哪都挺安全的……” 还不等闻迹说话,新任务的讯息就传到了手里——就近响应的预感电话。 闻迹起身轻轻抚过宋清一的脑袋:“受伤了就好好休息。” 闻迹离开会议室,并不意外看到靠在会议室门口的聂雨深,他见闻迹出来忍不住挖苦道:“我就说最近怎么吃了炸药似的,办公室恋情是工作大忌,不用我提醒你吧。” 闻迹冷眼睨着聂雨深,哪还有面对宋清一时候的半分柔和神色,眼中是毫不收敛的嫌弃:“办公室恋情不你才是高手吗,因为这个都挨了多少处罚了?” 两人是多年好友,聂雨深就是嘴痒,非想要刺闻迹两句:“我看你这小朋友不好哄,别扭就算了,人家还不喜欢你。” 闻迹轻哼一声,抬手点了点后颈腺体的位置,毫不掩饰满眼的嘲讽:“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既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懂自己。” 聂雨深深吸一口气,把心口的烦躁羞恼给压下去,他不想第一次带队的结局就是和闻迹在执法局里打了起来。 闻迹他们走后不久,宋清一缓步从会议室里出来,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周遭寂静空虚,这种感觉陌生而讨厌。他明知道自己是因为负伤才留下,却感觉像是被抛弃了。 宋清一坐在全新的办公桌前,指尖轻轻划过鼻梁,鼻间苹果酒的味道迟迟不散,给他一种醉了的错觉。 他放下手,垂眸看着指尖,或许闻迹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生气的时候,身上的信息素会变成苹果味。 宋清一想,待在闻迹身边或许才是最危险的。 …… 半个小时后,一队全员回到办公室,气氛沉默压抑,宋清一直觉此次任务出了问题。 宋清一起身走到唐久身边,他此时正在调出此次预感人的信息。 然而在看清屏幕的瞬间,宋清一被几个字眼刺得眼睛生疼,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左臂因为不自觉用力开始泛起难耐的疼痛。 屏幕上写着几个字。 “被预感人:兰亭,已死亡。”《 》 33、第三十三章 w:渺小凡生有信仰,因此而永生。 …… 七月十四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执法队一队办公室,上午十点,晴转多云。 宋清一看着档案上的照片,只来得及说“你好”,没来得及说“再见”。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兰亭的名字,唇边露出的笑意太浅以至于难以看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兰亭这个名字是不是出自于《兰亭序》,她的笑容便永远定格在记忆和照片。 翟秋面前放着厚厚一沓资料,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她看过短信后先是看了一眼唐久,然后看着闻迹。自从今早宋清一看到死亡人员档案之后心情就很低落,他和闻迹之间的矛盾像是解开了,但看闻迹的那种毫无表情的臭脸,又像是矛盾激化了。 还不等翟秋有什么动作,唐久起身走到闻迹身边:“队长,初步排查完了,请问宋清一是不是和死者有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出于工作原则,这个案件需要移交别队。” 这时宋清一才有了点反应,他知道唐久这话明着是说给闻迹,其实是说给他的。一队的人从来不轻易放弃手里的任务,唐久暗含的意思更多其实是想要他自己申请退出这个案件。 宋清一放下手里的文件,他的声音多了一份清冷,好像在故意拉开自己与别人的距离:“根据《执法队工作手册(3120修订版)》,我和死者兰亭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亲密社会关系,出于对工作的严谨态度,我可以告知队里三天前我曾在医院与死者有一面之缘。除非上级以伤情为理由明确禁止我参与此次案件,否则我没有理由回避该案件。” 翟秋看着宋清一,眉头忍不住蹙起。宋清一原本收起来的刺此时又全数竖了起来。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站在每个人的立场,每个人都没错。宋清一没错,唐久亦是。 从宋清一开口,闻迹就一直在看着他。两双同样沉稳到淡漠的眼睛碰撞在一起,原本撬开的缝隙又阖上。 宋清一还没习惯朋友,也没有习惯信任,闻迹同样,他们各自都还需要一点时间。 闻迹放下手,指着翟秋:“你现在身上还有伤,量力而行,和翟秋一起去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 唐久轻推眼镜,在宋清一以冷硬且有力的语调回击之后,他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转头看向宋清一:“看来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完便把那份本该给闻迹的文件转递给宋清一。 宋清一在接过文件的时候还紧绷着后脊,但在看完文件之后却放下了防备的姿态,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防备过当,他揉过发胀的眼睛,轻叹一声,终于又有了点几天前的样子。他衷心对唐久道谢:“谢谢你……” 唐久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不甚在意地摆手:“我并不接受你的道谢,各司其职而已。你做好你的工作,我做好我的工作,这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翟秋打印出一沓资料,对宋清一说道:“小黑,我们走吧,这里面不少omega,这几个家伙去调查的话,采集的证据有可能不被认可。” 闻迹本想让王清跟着去,然而最终他只是目送宋清一离开办公室。 宋清一坐上翟秋的副驾驶,翻过那沓厚厚的资料,最后页面停留在死者妻子江芷的档案上。 江芷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照片上的形象完美符合社会对omega的定义——温婉、漂亮、柔和,笑容略带几分忧郁,宋清一恍惚便以为看到了兰亭。 “你和老大是不是吵架了?” 除了工作的时候,翟秋在面对朋友的时候向来单刀直入,从来不旁敲侧击。 宋清一继续看着档案,看到江芷是一个杂志编辑时还有几分意外,他不忘回答翟秋的问题:“现阶段应该算是和解了。” 翟秋轻哼一声:“‘现阶段、算是’,你有意识到这两个词说出来就意味着没有和解吗?” 宋清一抿唇,半晌后才道:“这件事解释起来太复杂。” 刚好遇到红灯,翟秋一脚刹车,宋清一捂着胸口,心想翟秋果然不愧是闻迹的属下,开车风格一样惊悚。 迎上翟秋略有几分意外的目光,宋清一干巴巴应道:“干嘛。” 翟秋盯着宋清一看了好一会儿,几乎是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看到宋清一浑身发毛,她这才说道:“你好像从来到一队开始就一直和老大吵吵闹闹的,有什么气你揍他一顿不就好了。” 宋清一满眼都是无奈,他无法解释这其中微妙的不同是靠揍闻迹一拳解决不了的,因为他自己都找到生气的根源在哪。 他喉头滚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指挥翟秋:“绿灯,走走走,工作时间禁止八卦。” 见宋清一避而不谈,翟秋本也不打算继续当和事佬,最终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老大这人吧,他多少是护犊子有点护得有点魔怔了。” 护犊子…… 宋清一长久没应这句话,翟秋以为他还在生气就没再说了。宋清一轻叹一声,心底那口闷气到底还是散了一点。 …… 兰亭是一个摄影师,她不是第十一区的原住民,为了方便去到各个不同的区才选择了在第十一区定居,社会关系网络也很简单——亲人、同事,以及很少的三两朋友。 宋清一还是第一次参与外围的问询工作,翟秋的生活习惯是先找同事,最后再找亲属,两人也就按照这个顺序展开工作。 但因为兰亭是自由摄影师,没有在任何一家摄影工作室任职,因此两人先到了她家。 兰亭住在x区域的中档小区,小区地面很干净,绿色的植被随风轻轻摇摇晃着,有些墙面上还有着各色特色的涂鸦,很有生活氛围。 那些涂鸦看得出都是出自青少年的手笔,用浓重的色彩和硕大的字体呐喊着,“世界和平”、“平等永恒”、“自由”,涂鸦的颜色都是如朝阳般有充满活力的暖色。 翟秋见宋清一盯着那些涂鸦,想起点有意思的事情,帮闻迹找回一点正面形象:“以前老大在第一军校好像因为组织学生去墙上涂鸦的活动被重罚过一次。” 宋清一“哦”了一声,明明眼中都是好奇,非要装作正经的样子应道:“有损学校形象,破坏公共物品,活该被重罚。” 翟秋忍不住眼睛一弯,宋清一自己都控制不住不断瞟向涂鸦的眼神,嘴巴里还非要损闻迹两句。 两人敲开十三楼的第一户人家,里面的人还没开门就喊道:“不买保险,不擦抽烟机,不缺生活用品,不信教!” 宋清一别开头,露出今天第一次真实的笑意。 翟秋准备好证件,喊道:“执法局执法队队员,现在有事情需要您配合我们调查。” 一号房这才略带犹豫地推开一缝门,上下打量两人,指着宋清一问道:“手都断了还上班,你们这福利也不咋地啊。” 翟秋无奈轻笑,合着把宋清一带出来还有损执法局形象了,她道:“执法局是为了保护人民大众而存在的机构,这点小病小痛怎么能退却。” 被迫“不会退却”的宋清一:“……” 屋主这才不情不愿地推开门:“你们想问什么,我可提前和你们说了,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干过,最多就是对流浪的猫狗视而不见,但是我这工资也不够我……” 宋清一也没想到这位屋主能嘴碎到这个地步,翟秋却也习惯了,找了个说话的气口打断他,拿出兰亭的照片:“您平时见过这位女士吗?能简单和我们说说你对她的了解吗?” 兰亭的相貌足够出众,屋主只看了一会儿便指着不远处的1303说道:“这不那家的alpha吗,她还有老婆,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知道是不是宋清一的错觉,提到兰亭有老婆这事,屋主话里话外都透出点羡慕,他继续道:“我只知道她们俩都是从事艺术类的工作,平时见得不多。不过我见过几次这个alpha大晚上不睡觉在走廊里抽烟,诶呀,alpha嘛,能理解,工作的时候压力大,回家也不能和家里人说,自己排解无非也就是喝酒抽烟两种……” 屋主继续叨叨絮絮说着些什么,翟秋带来的录音设备正在工作,录下来的声音同步会传到唐久那里进行处理。 宋清一想起了那日在医院兰亭不时会轻捻食指与中指,那是夹烟的动作,她或许不仅只是抽烟,还有烟瘾。 翟秋接着问:“那您见过她的妻子吗,您印象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屋主有点警觉起来,他问道:“这家人是出什么事了吗?”然而当他对上翟秋那双带笑的眼睛时,没再继续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就是个普通的omega女人,长得也漂亮,说起来我很少见她们一起出过门,要么是撞见alpha抽烟或者下班,要么是撞见omega带着生活用品回家,不过生活嘛,也不可能总是蜜里调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自还有工作和生活……” 拜别1301的屋主后,两人又接着敲响了附近两家的门,一家没什么了解,另一家提出她们两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的吵过几次架,听着不分明,但是这一层同为女性的家庭只有兰亭一家,也不算难辨认。 此时江芷还在家里,她还不知道兰亭已经去世的事情。 兰亭选择在b区域的一座雕塑下,采用吃下大量药物的方式安静地结束了生命,一队赶到的时候兰亭已经停止了呼吸,神色安详得宛如只是睡着的过路人。 翟秋不知道宋清一和兰亭之间到底与什么纠葛,只能在走进1303之前问他:“你还好吗?” 宋清一并不好,暂时因为闻迹和涂鸦被麻痹的神经此时又恢复了阵痛,但他强撑着说道:“我还好,没有拖累你工作吧。” 在敲门之前,翟秋抬手掐过他的脸颊,企图赶走他脸上的疲色:“执法队要面对的案件有大有小,你必须要清楚一件事情。”她对上宋清一的目光,“你得学会相信并且依赖你的队友,这是一支队伍要走下去必要的条件。” 宋清一垂眸,他的声音很轻,但字字分明,如若承诺:“我会学的。” 翟秋敲门之后没人来应,正当他们以为刚好错过江芷时,门被推开一缝。 两人对视一眼,翟秋低头看着推门而出的娇小女性,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宋清一曾在医院听兰亭提起过她的妻子,也听医生叫过她的名字,却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江芷比照片上还要苍白清瘦,手腕已近乎是皮肤包裹骨头,好似随意就可将其折断。 恶性肿瘤夺走了这位女性的健康,却满含嘲讽地留下了她的美貌。 江芷浅琥珀色的眼瞳看向两人,她身上的气质和兰亭惊人的相似,室外的光落在那双浅瞳上时,通透如一块明净无暇的茶水晶。 如果不是气氛烘托,宋清一是一个很难掉入外貌陷阱的人,就连闻迹那种样貌气质过分优秀的人,也只会让他赞叹片刻,然后理智迅速回笼。 但江芷并不仅只是单纯的漂亮,她身上的疏离破碎感,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悲剧色彩,她精致漂亮得像是一副注定要破碎的玻璃画。 无人注意到宋清一的片刻失神,他很少会让自己沉溺于感官的欢愉之中,这于他而言太危险。 翟秋出示工作证明,说道:“女士,请问您是兰亭的家属吗?” 江芷浅色的眼睛看着翟秋,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 见江芷不说话,翟秋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有些事需要您配合调查,您现在方便吗?” 江芷低下了头,片刻后,她嘶哑轻缓的声音流入耳中:“兰亭她……还活着吗?” 走廊里陷入了异样的沉默,宋清一觉得面对将至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然而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翟秋看着江芷,她虽然神情平静,但翟秋知道,她迫切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 “兰亭女士已经身亡,很抱歉。” 时间好像被无限制地拉长,宋清一觉得有些窒息。 然而江芷却在片刻的沉默后推开屋门:“进来说吧。” 兰亭和江芷的家不算大,刚好够两个人住,三个人便显得稍显拥挤。 翟秋进门就注意到放在茶几上的药瓶,想起档案里江芷此时的情况,也只能心里无声叹息。 江芷给两人倒了水,她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尤带热气的玻璃杯,轻声问道:“兰亭,她怎么了?” 翟秋沉默片刻,她最终选择将兰亭离世后的照片递给江芷。 宋清一几乎是在看到照片的瞬间移开目光。 照片里的兰亭神色安宁,后背轻轻靠在a区的平等女神像之下,像是因为疲倦而休息片刻的旅人。在临死前,兰亭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最后又趋于平静,在一队到来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变得足够冰凉。 江芷捏着照片的一角,宋清一从她神情中找不到分毫诧异,但却轻易就能捕捉到依旧炙热的爱意。她的眼睛盈着光,透过照片看到的是她真实存在过的爱人。 “虽然有些冒昧,但你好像对此并不惊讶。” 江芷抬头看向宋清一,唇边笑意恬静而优雅:“兰亭虽然是alpha,然而她并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在我查出来恶性肿瘤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宋清一手指轻颤,他依旧无法理解江芷的平静。 江芷原本应该修长漂亮,而此时苍白枯瘦的手轻轻抚摸过照片上兰亭的脸颊:“虽然一直在配合治疗,但我也没剩下多少时日。兰亭早我一步也好,如果被留下的那个人是她,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宋清一喉头微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翟秋瞟了他一眼,最后轻声问道:“能和我们聊聊她吗?她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芷的目光又落回了照片上:“兰亭是一个极富有感染力的人,我先看到的是她的作品,然后才认识的她。她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看待事物的目光过于感性,这让她和她的作品都有着一种忧伤的气质。” 江芷的目光缓缓从照片移向翟秋,她浅色瞳孔中的平静不似作假,坦然面对爱人与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 翟秋轻声反问:“你和她曾为了什么而争吵?” 江芷垂眸轻笑,将耳边掉落的发丝挽起:“执者,我们都是在真实生活的人,做饭前需要买菜,看病后需要吃药。两个人的生活,为了什么小事都有可能会争吵,然而我们彼此深爱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翟秋问出兰亭平日里有什么朋友之前,宋清一先一步开口:“介意我在房里看看吗?” 江芷摇头,指着她面对的房间说道:“我们的卧室在那,你可以随便看看。” “她平日里有要好的朋友吗?有什么人曾和她发生过矛盾?” 这房子太小,隔音也不够好,即使翟秋的声音已经足够轻柔,这些话语还是不住地往宋清一脑中钻去。 公寓不算大,客厅里挂着不少摄影作品,一如江芷所说,无论是风景还是人文,总是带着一种颓然坠落的感觉。 客厅和卧室里都放着不少书,宋清一随便翻开看了一眼,什么类别都有,哲学和文学的书居多,是平日里他最敬而远之的书,这时却难得认真读过两页。 宋清一想起在医院病房里兰亭说过的话,她一直在用思考去寻找答案,而今再也无法知晓她到底寻找到了什么。 宋清一将书放回,注意到放在简易书架上的《人类与自然》。大多数书本都干净平整,只有那本书略有些泛黄,书脊上还有一条不甚明显的界限,明显是有人翻开过数次,每次都还停留在同一页。 宋清一抽出书本,顺着痕迹翻开,书里的章节标题写着“三性起源假说”,其中就有一个章节论述beta的“完美”,与兰亭此前所说对应上。 宋清一将这本书从头到尾细细翻阅,想要找到些许痕迹却无果,最后他拆开封面,在封面上看到了一行小字。 “渺小凡生有信仰,因此而永生。” 宋清一心头一抽,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将书本放好,最后将所有他能找到的书本都细细检查了一遍。 翟秋正在记录着江芷提起的几个人名,宋清一将《人类与自然》放在江芷面前:“你以前见过这个吗?” 江芷看过这行字,略一点头:“见过,兰亭很喜欢这本书。” 宋清一心里一紧,甚至于心口有些闷疼。 他沉默片刻,用笔在掌心画下一个符号:“你见过‘∝’这个符号,亦或者听过‘w’吗?” 翟秋骤然抬头看向宋清一,没从他脸上看出半点玩笑意味。或者可以说,宋清一的神色沉重得可怕。《 》 34、第三十四章 w:神祇名讳,不可直视。 …… 七月十三日,第十一区l区域青年公寓,三栋二单元十一楼107号房,晚上十一点,多云。 唐久的住所不大,刚好够他一个人居住,屋内的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就连被子也叠成了方正的豆腐块。 若是放到平常,唐久这个时候该要躺在床上回顾今日发生的事情,然后准备阖眸迎接梦境的到来。 但最近几天唐久一直没能按时睡觉,失眠和“w”成为蛰伏于黑夜的怪兽,一直纠缠着他。 屋内没有开灯,电脑屏幕寡淡的光照在唐久脸上,脸上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冷漠,像是一尊冰凿出来的雕像。 在局内他拥有极大的网络权限,可以进入网络世界的每一个缝隙,然而就算如此他还是寻不到“w”的踪迹。 与虚拟世界相处良久的唐久却知道,有些阴暗腐臭的角落并不是靠着高超的电脑技术便能攻入的,因此他在一个名为“空白”的论坛潜伏了几天。 空白论坛里的人就像是夜行动物一般,空白直到夜间零点过后才可以进入论坛,所有的言论在凌晨六点便会全部清零,再次点开网站只能进入一个空白页面。 这个空白的论坛藏匿着人类所能表现的最大的恶意,如果不是为了找到有关“w”的蛛丝马迹,唐久甚至不想点开这个论坛。 空白论坛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定的循环模式,甚至不需要后台管理员,网站已经被提前设置好开启和清零的时间,所有论坛用户全部匿名,所有言论随着凌晨六点的到来全都化解成一堆破碎得再也无法复原的信息碎片。 空白论坛每晚的活跃用户有数十万,唐久单靠着人力无法筛选每条信息,而且一旦远程修改代码,整个空白就会崩溃,因此唐久只得寻找别的方法截取信息流。 唐久最近一直在编写代码,测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筛选出空白论坛里他需要的信息,今天零点刚到,原本空白的网页上便出现了进度条,没一会儿一个匿名网站就展现在眼前。 贴子在飞速地更新,唐久只瞥了一眼,就看到了一条“我想杀掉邻居的狗,它为什么每天早上都在叫,或者我把它声带割断也行”。 这条帖子很快就被别的帖子淹没,然而涌出的那些字句依旧十分刺眼。唐久心想,这就是他不养宠物的原因,他不想某天回家看到奄奄一息的宠物,也不想和无法被推上审判庭的邻居理论。 唐久发布了帖子,这个帖子也很快被淹没。他不想再看空白里那些不堪入目的字句,退出了论坛。 他得明天才能知晓结果。 唐久躺在单人床上时,电脑的屏幕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他侧目望去,有些窗户还亮着灯,有些则已经暗淡许久。 唐久眼里却什么也看不到,“∝”在他脑子里不断打转,这是一个“正比于”的符号,一个量和另一个量呈现正比关系,信息中心将其解读为“w”这个人的极端表现,并极力将所有人性的卑劣挖掘并放大。 唐久喃喃自语:“正比于……吗……” 在这样的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星辰不屑于探头。 翌日清晨,唐久打开昨夜工作了一晚的代码,共搜集了上万条帖子,这些数字在大声地向唐久训斥着人类的卑劣与肮脏。唐久轻叹一声,将所有数据导入硬盘,接下来的工作他得去局里完成。 早上出完任务之后一队气氛稍有些低迷,这部分低迷大部分源于宋清一和闻迹,在宋清一走后很久闻迹的眉头都死死纠结在一起。 在宋清一和翟秋离开之后不久,唐久例行检查死者的手机,一般来说这样明显的自杀案件大部分调查都是走个过场,甚至不用花太多心思去写报告。 但是在追查“w”的过程中频频受挫,加上唐久本就严谨的性格,他还是将死者的手机检查了一遍。 唐久看到了很多照片,大部分都是风景照,色调偏阴郁晦涩,偶尔还会出现死者妻子的单人照,两个人的合照并不多。 唐久快速扫过照片,继而查找文档和通讯,然而越是深入探查这台手机,他的眉头却是愈发紧蹙。 闻迹指尖轻点扶手,率先撕开办公室里的寂静:“你发现什么了?” 唐久手中动作依旧继续,紧盯在电脑屏幕上:“死者手机里没有任何关于自杀的讯息,无论是在和别人的通讯里,还是在电子日记里,这个……不是有些反常了吗……” 闻迹停下了手,的确有些反常,有些时候虽然很微小,但一个人在真正决定离开之前总会向外界透露出来些许讯息。 没过一分钟,唐久停住了敲键盘的手,骤然停顿的声音引起几人的注目。 唐久眼中多了几分严肃,镜片的反光带着冷冽的意味:“队长,你需要过来看看这个。” 虽然唐久喊的是闻迹,然而其他俩也围了过去。 闻迹一眼就看到了电脑屏幕上的“∝”符号。 叶泽明看到这符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情况,这‘w’阴魂不散到这个地步了吗,一个自杀案件都和这家伙扯上关系,祂对我们网络的渗透到底有多深。” 没人能回答叶泽明的问题,闻迹看向赵光衢,赵光衢知道闻迹要问什么:“老大,一个小时都不到,萧医生再厉害也没办法给出法医报告。” 闻迹其实早就明白因为一开始就定性为自杀案件,法医那边不会优先处理这个案件:“赵光衢,你现在去找萧南,和她说立马开始检查此次的死者,率先从腺体和信息素着手。” 闻迹声音停了片刻,他又改了主意:“不,这件事叶泽明去,你顺带把聂雨深叫来。” 叶泽明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没一会儿臭着脸的聂雨深就进到办公室,还不等他刺闻迹两句,闻迹就下达了命令:“赵光衢,你和聂雨深重返现场再勘查一次,范围搜查范围,检查所有的垃圾桶、墙角缝隙、地沟水槽,把所有能够装下药剂容器的地方都检查一遍。聂雨深你带上二队,如果人手不够立马向上级汇报把后勤队掉过来。” 闻迹没有给聂雨深提问的机会,立马拨通了a区下级执法队的电话:“你们还在平等女神像的现场?从现在开始继续保持现场完整,扩大封锁区域,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附近所有建筑物的监控全部整理好送过来。” 聂雨深听到闻迹逐步下达命令,脸上的凉薄之色全数褪去,他满目肃色:“今早这个案件出了什么问题?” “w。” 聂雨深轻一点头,他在来之前了解过之前的案件,加上他以前曾在药监队工作,知道此类案件的危害:“我知道了。” 聂雨深带着二队和赵光衢很快就消失在走廊深处,闻迹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向来如钟摆一般沉稳的心跳却在此时略有些混乱。 他该如何和宋清一说兰亭的死可能和“w”有关联。 闻迹面向墙壁,阖眸沉思片刻,他说道:“虽然很不想承认沈舒安说的那句‘他不在地图里’,但我们目前的确不知道‘w’是如何绕过我们的网络和受害者建立起联系的,这是现在技术部门找不到‘w’的根本原因。那么换个思路,受害者是如何绕过网络和‘w’建立起联系的?” 唐久心里忽然一颤,他看着死者手机里和朋友妻子的聊天记录,死者并不像‘w’一样消失在网络里,他们打电话、发信息、上网,这些痕迹都留在了手机里,留在官方建立的庞大网络里,因此如果是受害者主动找到‘w’,那么在手机里一定会留下痕迹。 闻迹瞳孔中映不出半分光亮,他的声音如同落在坚冰之上的刀刃:“是‘w’找到了他们,不是在网络上,是在现实里。” 唐久沉默片刻:“队长,我们此前排查过所有相关者家庭附近的监控,没有发现同时出现的可疑人员……” 唐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以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方式说道:“不对……还有一种可能,在第十一区的某个地方,‘w’在这个地方观察着祂所能看到的一切,最终祂以‘神’的姿态靠近那些被祂挑选出来的人……” 唐久的声音越来越低,还不等闻迹下令,他便调出与“w”有着密切关系的几个人的信息——李涧岷、宋清、周字、沈舒安,并且将他们手机数据里的地理信息调出来。 唐久心里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w”和别人联系的方式,但在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决定暂时先不告知闻迹。 为了尽可能做到全面,唐久调出了所有能查到的行动轨迹,将四个人的行踪重合在一起,电脑处理重合的地点还需要一点时间。 闻迹还在看着“∝”符号,低声自言自语道:“两个量之间的正比关系……按照信息中心的说法,那我也可以解读为缺了一截的无限符号,可以理解为‘w’把自己视为是趋近于无限的不完美神明……” 无限符号也写作“∞”。 唐久整理数据的手轻顿,他克制住自己不去看闻迹,他甚至不知道闻迹刚才的那句话到底是认真思考过的结论还是在嘲讽信息中心对“∝”的解读太过于表面化。 其实唐久对这个符号的解读很简单,这是一个数字符号,也是一个特殊符号,对于他们这些天天接触代码的人来说,这个符号就像全是小孩的孤儿院里站着的成年人那么明显,是“w”用以嘲讽看到这段代码的人,没有更深的含义。 差不多五分钟后,叶泽明从法医室回来,向闻迹报告了情况,唐久也终于把四个人去过的同一个地点标注出来。 唐久看到结果之后脸色不太好看:“队长,十四个地点。” 唐久以前一直觉得第十一区很大,现在看着重合的十四个地标却发觉第十一区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 如果将所有地点一一排查的话动作太大,很有可能会让“w”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以“w”目前展示出来的能力,再一次消失在网络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闻迹看着唐久屏幕上颜色各异的行动轨迹,忽而说道:“你再加上陈楚墨和周清辉的行动轨迹。” 唐久又调出这两人的行动轨迹,但是还是有六个重合的地点。 这看似是一条行得通的路,但是要走的路程却太过坎坷曲折。 闻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拨通了韩局的电话。 那边韩局还在楼上开会,他掐掉闻迹两个电话,接起第三个电话时向来儒雅温和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长话短说。” “让信息中心加班。” 这句话很短,韩局眉头紧蹙:“缘由。” 闻迹将韩局的要求贯彻到底:“找‘w’。” 会议室里噤若寒蝉,众人看着面色沉凝的韩队,片刻后他看向坐在后排的信息中心主任:“一队需要你们支援。” 闻迹在电话里听到了韩局的声音,他自顾说了句:“谢谢局长。”偌大一个会议室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等韩局低头再看电话已经被掐断,他冷哼一声:“这小子……” 唐久调取出昨晚在空白论坛里拦截的数据,主动向闻迹解释道:“队长,这是昨晚截取的数据,今早原本要做分析,看看能不能和‘w’有关的信息。” 上万条帖子展现在眼前,闻迹问他:“你拦截这些数据的依据是什么?” 唐久盯着屏幕上第一条帖子,声音沉冷。他说:“死亡。” 唐久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闻迹笑了。 闻迹的笑容很浅,既没有怜悯也没有嘲弄,唐久在看清他的表情之后因为忽然涌出的恐惧而后背发凉,手指轻颤。 他在无意中窥见了深渊之底。 闻迹问唐久:“还能继续筛选么?” 见唐久点头,闻迹脑中迅速将此前的案件仔细回忆,接着他说道:“按我说的再过滤一次。” “神明、救赎、报复、重生……” 闻迹每说多少一个词,帖子数目就会少一些,但最终还剩下几千条。 闻迹想起了沈舒安在审讯时说的那句“祂不在地图里”,又补充上一个“迷失”,最终剩下了将近一千条帖子。 唐久深吸一口气:“我来筛选吧。” 闻迹却没有那么乐观:“有可能还是一无所获,要是最终什么都找不到,你就把这些数据打包发给信息中心,让他们一条条找。” 信息中心主任老陈正在下属打电话,让他们技术支援一队,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天大的喷嚏。他揉揉鼻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就这样,你们先听从一队队长的指示,这边会开完我就回来……” 那边唐久正在对剩下一千多条帖子进行逐一排查,闻迹指挥信息中心将整个第十一区和信息素相关的案件全部逐一排查,包括自杀案件,逐一检查涉案人员的手机。 在闻迹回到办公室不久,一条帖子引起了唐久的注意。 “我死于十年前的今日,于十年后的今日重获新生,神祇喃喃低语为我指明方向,白鲸为我铺平灵魂的救赎之路。从今日起,我的□□与灵魂终于融汇,完美无憾。” 唐久将这句话在口中过了几遍,随后他将“白鲸”作为关键词进行检索。 片刻后,唐久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喜:“队长,我知道‘w’接触受害者的途径了。” 恰好此时宋清一的电话打来,闻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宋清一的声音又重又急,没有任何铺垫单刀直入。他说:“兰亭不是单纯的自杀,我们查到‘w’和人接触的方法了。” 翟秋的手搭在宋清一的后背,今天天气不好,明明才是中午,他的脸上却蒙上厚厚一层阴霾,但即使如此翟秋也轻易就能看到他眼中毫不隐藏的怒火。 闻迹抬头看着唐久,宋清一和唐久两人的声音前后在耳朵里响起,莫名使人耳鸣。 “‘w’通过手机软件和人接触。” “手机软件,‘白鲸’。” …… 二月十六日,第十一区e区沉浸科技公司员工宿舍,六栋六单元十楼1004号房,晚上十一点,多云。 房间里一片黑暗,仅能隐约看到角落里有蜷缩的人体轮廓。 房间内并不足够安静,隔壁正在放着足以将耳膜撕裂的声音,黑暗中蜷缩的人将自己脑袋紧紧抱住,堵住耳朵。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激烈的吵架声,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吵闹的音乐、喜欢漆黑的夜晚。 当人类终于将安静归还于黑夜时,瑟缩的人体终于舒展开,又过了不久,黑影打开了手边的电脑。 屏幕上的蓝光是唯一的光源,将那双惊恐痛恨的眼睛照得分明。 黑影在屏幕之前顿住,时间好像就在这一刻停滞。 “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 屏幕上蓝色的屏幕慢慢化为白色,最终变作一只白鲸。 黑影输入了用户名,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小字。 “欢迎回来,w。”《 》 35、第三十五章 w:如何用言语描绘人类的反复无常。 …… 七月十四日,第十一区d区域摄影工作室,下午两点半,晴转多云。 翟秋和宋清一从兰亭家出来都没顾得上回局里,中午饭随便糊弄了两口就向着江芷提供的地址而去。 宋清一看着手里被装起来的《人类与自然》,心中一直在咀嚼两个字,白鲸。 当翟秋停车时,宋清一抬头扫视过街道,恍然觉得他好像坐着闻迹的小道尔曾路过这个地方。 翟秋侧目看向他:“你还好吗?” 宋清一没点头,长久之后仰靠在车椅上,阖眸叹道:“我觉得不太好。” 一个小时前,宋清一坐在江芷面前,她接过书本细细翻过:“兰亭有时候会盯着手机发呆,我曾无意中看过,她的手机页面上有一只白鲸,鲸的身体上有一行‘w’说的小字。” 宋清一睁眼,轻易就能看到翟秋眼中的担忧,他知道翟秋在想什么:“虽说我和兰亭确是算不上是认识,但是和她见过一面,交换了名字,人生在无意中交织片刻,但现在却告知我这个人已经消失……我很不习惯这种感觉……” 翟秋注意到宋清一说的是“不习惯”而非“不喜欢”,问道:“你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 宋清一点头,却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在这个时刻说杜默笙的事情,于是换了一个话题:“秋姐,你觉不觉得江芷的态度有些不对。我知道她身患重病,这在某种程度上会摧毁她的身心,但是她在面对兰亭死亡的消息时也太过冷静了。” 翟秋知道宋清一是在转移话题,顺着他的疑问说了下去:“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江芷确实有些不对劲,所以在从她家出来之后就让唐久去彻查江芷,他现在还没有给我回复。” 宋清一看着兰亭的照片,照片上的兰亭依旧在笑,却比那天在医院见到的笑容要更有活力,他问翟秋:“你说,江芷有没有看到兰亭在自杀前的求救。” 翟秋没答,她一把呼上了宋清一的脑袋,揉过他长了不少的柔软头发:“别带入太多的主观情绪,你要是倒下我就得和二队的搭档了,就当是为了你秋姐我的心脏,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宋清一闷笑一声:“二队也是精英队吧,你对他们意见这么大。” 翟秋下车砸门叉腰一气呵成,她略一歪头:“这不是意见,非要说的话,这叫壁垒。” 这一条街大部分商铺都和摄影相关,翟秋按着导航找到了江芷提过的摄影工作室,或许刚过饭点,工作室并没有人。 翟秋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正在摆弄摄影器材的长发青年,询问道:“你好,我找魏衔河。” 长发青年停下手中的工作,先是看着束着马尾干净利落的翟秋,又看着她身后满脸疲态手上还裹着厚厚纱布的宋清一,有些迟疑地问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翟秋出示神风证明:“你好,我是执法局执法人员,有点事情想问你,你现在方便吗?” 此时工作室空空荡荡,魏衔河也说不出不方便,略有些犹豫地请翟秋和宋清一坐在工作室里的小沙发上:“那个,这间工作室是我租的,每个月我都有按时纳税,也没有去过严禁入内的区域,拍摄过程完全合理合法,也没有做过拿照片威胁客户或者……” 宋清一抿唇,这魏衔河真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满满的求生欲。 翟秋见魏衔河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出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我们不是为你工作上的事情来的。”说着,她将兰亭的照片递给魏衔河,“我们是为了她来的。” 魏衔河拿着照片,原本的疑惑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了慌乱:“兰亭?她怎么了吗?她比我还安分守法,是我们这一圈里面最守规矩的,不可能犯事。” 宋清一原本站在一旁正在端详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听到魏衔河的声音,目光虽还在照片上,身子却往那边侧过去些许。 翟秋问道:“你和兰亭是怎么认识的?” 魏衔河放下照片,双手合十,眼中的慌乱慢慢褪去:“我认识兰亭很多年了,如果执法队有一天要找她的话,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翟秋沉默片刻,最终将兰亭死前的照片放在魏衔河面前:“兰亭于今日早上九点十七分被人发现在平等女神像前,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次魏衔河没有接过照片,他盯着照片良久,沉重的情绪压得人胸口烦闷。 翟秋没有催促魏衔河,按照江芷的说法,魏衔河是兰亭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也是最好的朋友,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消息也能理解。 良久之后,魏衔河才终于说话,他的声音褪去了刚才的紧张,嘶哑沉闷:“我和兰亭都是第五区文化学府的学生,同属于摄影社团。她在摄影方面很有天分,对外界有着非比寻常的洞察力,她的风格比较沉郁,但也总能用细节击中人心。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也是这几年才重新聚在一起,兰亭和读书时差别不大,非要说的话,能感觉到她正在变得一日比一日更沉重。” 翟秋的食指轻轻蹭过中指,她问:“沉重?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生活?” 魏衔河摇头:“我说不清。兰亭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就算是聚会她也喜欢缩在角落,圈里很多人都觉得她仗着自己有点才华就清高,但其实只有和她走得近的人才知道,她生性柔和敏-感,这才能从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中挖掘出那份人性的柔和。” 宋清一站在一旁看着照片上笑意灿烂的姑娘,心脏却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用右手撑着墙壁,尽力平稳呼吸,不想打断翟秋的问话。 宋清一动作太小,其他两人没有察觉到他骤然的变化。 翟秋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她在工作或者生活方面有遇到过什么困难吗?” 魏衔河眼中闪过些许犹豫,翟秋缓声补上一句:“每个人对事情都会有主观的看法,其他的由我们来调查。” 听到翟秋这话,魏衔河先是小声嘟哝一句:“感觉像是背后说人坏话一样。”接着才放大了声音,“兰亭现在的妻子江芷,她曾是兰亭的编辑,两个人也是因为工作才认识的。兰亭和我不太一样,摄影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梦想,我依靠摄影吃饭,因此我也会接一些商业活动,也会推广自己的工作室。但是兰亭她是最老派的那种摄影师,只拍摄她心目中有意义的事物,她曾经和我说过,她按下快门的瞬间都是纯洁无比的。” 魏衔河这话说得很是委婉,翟秋了解他们这些艺术家总是不太喜欢将自己的行为与金钱挂钩:“你的意思就是,兰亭和江芷会因为不足够稳定的收入而闹矛盾。” 魏衔河虽然也没有那么清高,但听到翟秋的话脸上也有点尴尬,最终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虽然兰亭从来没和我们抱怨过江芷,但身为朋友有感觉到,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兰亭明显变得疲惫多了。” 翟秋没做声,她看得出魏衔河还有话没说话,他还在犹豫有些话要不要说出口。 或许是翟秋此前说的话让魏衔河做出了决断,他特意强调:“我说的这些都是我主观上的臆测。”随后将手机相册打开递给翟秋,“圈子也就这么大,我们每年都会聚几次,我这个人喜欢把时间定格,每次聚会我都会拍照。” 翟秋看着一系列的照片,一开始还能从角落里找到兰亭,后面兰亭开始出现得越来越少。 “还是那句话,兰亭从来没和我们抱怨过江芷,但自从她们在一起之后,兰亭和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不说是摄影师聚会,到最后就连朋友聚会都很久不来一次。我之前说过,兰亭是一个过于柔和感性的人,所有可以用来形容alpha的词汇都很难用来形容她。我见过江芷几次,虽然她看着就像个精致漂亮的omega,但感觉在这段关系中,她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魏衔河说到一半,他注意到一直在一旁站着的宋清一走了过来。 宋清一坐下后拿走了翟秋手中的手机细细看了起来。 “兰亭,她向你说过她对三性的看法吗?她对平等和平等女神像又有什么看法?” 宋清一的声音很轻,像是重病初愈的病人,就连嘴唇都泛着青白,眼看着马上都会倒下去。 翟秋见魏衔河的目光落在宋清一的手上,抢先一步说道:“执法局待遇不错,他身残志坚。” 魏衔河将疑问吞了回去,抿了抿唇,这才回答宋清一的问题:“兰亭和大家常见的alpha不一样,她很柔和,也很尊敬其他两性,但她好像说过信息素是一个很麻烦累赘的东西。至于平等女神像更是没提过,她不太喜欢工业化产品。” 其中一张照片是魏衔河工作室开业那天照的,宋清一看着人群中靠在墙边的兰亭,她很多时候都没有看镜头,唇边带着柔和笑意,亲近得好似这个场景他曾亲眼见过。 宋清一手指轻蹭过兰亭的笑颜,又问道:“兰亭有什么宗教信仰吗?” 魏衔河不知道信仰和兰亭的死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如实说道:“兰亭对文化这一块倒一直都挺有兴趣的,但我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她有没有宗教信仰。” 虽然知道大概率不会得到答案,翟秋最后还是问道:“你听说过‘白鲸’亦或者‘w’吗?” 翟秋看到魏衔河摇头并不意外,她留下联系方式:“你要是想起什么别的可以联系我,后续调查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可能还会联系你。” 在两人离开之前,魏衔河叫住他们:“你们刚才没说兰亭是自杀,虽然我不知道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细节,但如果兰亭选择自杀我并不意外。毕竟你们知道,有天分的艺术家所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的,兰亭身上一直有着对世界的悲悯。” 宋清一脚步一顿,轻声道:“谢谢。” 魏衔河看着宋清一的背影目露疑惑,这个男性beta无论是询问的问题还是办案的态度都很奇怪,他好像一直在抗拒兰亭的死亡。 忽而,魏衔河眼睛骤然睁大,他握紧了翟秋的联系方式连忙跑了出去,幸好宋清一因为断手的关系走得不快而且目标显眼,魏衔河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魏衔河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看得出来长期疏于锻炼。 他断断续续说道:“我想起来了,在我还没来到十一区之前,兰亭曾有个男性beta恋人,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听说都已经准备结婚了,然后就再也没听过他们之间的事情。” 翟秋正准备发动车子,见宋清一在听过魏衔河的话后一直沉默不语,此时还捂着后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翟秋轻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宋清一的食指碾过闻迹向来最喜欢触碰的那片肌肤,喃喃道:“不是每个beta都有跨越信息素阻碍的耐心……” 对上翟秋不解的目光,宋清一说道:“我们得找到那个beta。” …… 唐久接到翟秋的电话时正在尝试进入“白鲸”。 正如沈舒安曾说的,“w”不在所谓的地图里,“白鲸”也不在。 唐久找到了白鲸的下载方式,但里面除了公民号与密码之外还有一个动态密码,这个动态密码会固定发送到某个人手机上。但是一如找不到“w”的踪迹,唐久也找不到这个动态密码是从哪里发送到哪里,而且动态密码只要错误一次,该公民号就会被白鲸永久拒绝登入。 而如果从后台进入“白鲸”,就有可能触发到某些警报装置,打草惊蛇。 在这进退维谷之际,唐久正烦躁着,接到翟秋的电话自然语气就不太好:“长话短说。” 翟秋知道唐久正在和“w”较劲:“兰亭有个前男友,你帮我们查查。” 唐久调出人口系统:“名字性别和年纪。” 翟秋回答:“男性beta。” “别的呢。” “不知道。” 唐久握着鼠标的手一紧:“那你们知道什么。” 翟秋理直气壮地应道:“我们什么都知道还要你做什么。” 唐久因为“白鲸”本就头痛,听到这话差点摔了手机,但良好的涵养还是让他忍住了这种冲动。 大约十分钟后,唐久回了电话:“d区域有家书店叫做‘序章’,你们去问问店里有没有一个人叫做宁梓杉。” 翟秋和宋清一坐在车里对视一眼,一同向左边望去,序章书店就在魏衔河工作室的对面。 翟秋正想挂掉唐久电话,却听唐久忽然说道:“你们找的这个人,我好像在死者的手机里见过。” 不多时,一张照片被发送过来。 翟秋看过之后和宋清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她问唐久:“法医和现场现在有什么结果了吗?” “都没有。队长直接守在法医室门口,聂雨深和赵光衢在现场连个玻璃碎片都没找到。还有你之前要我调查江芷,在非正规报告里,江芷被诊断有偏执倾向。” 翟秋不解:“你说的是非正规报告是什么?” 片刻沉默后,唐久应道:“h区域的占卜店。” 翟秋轻叹一声,拍拍宋清一的肩膀:“很多事情都这样,越调查越复杂,走吧。” 两人又一次下车,向着“序章书店”走去。《 》 36、第三十六章 w:躯壳向来拖累灵魂。 …… 七月十四日,第十一区a区域平等女神像,下午四点,多云。 此时太阳已向西偏移不少,王清一张脸被晒得通红,坐在台阶边满脸苦涩,目光一直悄悄落在三百米开外的咖啡厅里,一旦聂雨深有什么动静,他就准备立即跳起来干活。 王清见赵光衢趴在地上还在继续搜寻,他擦了擦台阶,和赵光衢说道:“休息会儿吧,找了大半天,我颈椎病都要复发了。” 赵光衢轻笑摇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早点找到早点安心休息。”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平等女神像人流很大,又是十一区著名的旅游景点,在这样的地方要找一个小小的试剂包装瓶并非易事。 王清按摩着酸胀的后颈,他瞥向坐在不远处的聂雨深:“你说我们现在这个队长,他到底是有点真材实料,还是打算在二队避避风头再重新回药监队,这几个小时他都不跟着找东西。” 赵光衢这次头都没抬:“无论哪个你现在都得好好找东西。” 王清还打算说话,忽然看见聂雨深抬头,他一蹦三丈高,还没来得及掩饰一下就和聂雨深对视上。 王清正打算继续工作,却见聂雨深在向他招手,虽然很是不情愿,但还是只能向他小跑过去。 聂雨深坐在咖啡厅的室外遮阳伞下,在王清跑来之前,他将屏幕上电子档案关闭。 “队长,你叫我?” 王清在聂雨深旁边站定,他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往电脑屏幕上飘,不知道是不是找了一天东西眼睛花了,刚才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宋清一的照片。 聂雨深修长的双腿交叠,手轻轻搭在椅子扶手上,如果不是胸前的工作牌,很难将他与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执法队伍联系起来,他问:“到现在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 王清摸鱼才被抓包,浑身都绷得挺直,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是的队长,现在后勤队还在打捞下水道,在封锁现场之后我们已经检查过路面和一些角落,暂时没有什么发现。” 聂云深看着屏幕里的兰亭,她来到这里之后先在咖啡馆里点了一杯咖啡,吃了一个三明治,随后在平等女神像之前驻足许久,等人们发现信息素异常时兰亭已经停止了呼吸。 因为兰亭死前曾在这家咖啡店逗留了一段时间,因此店家也应执法队的要求暂时歇业,虽然不少路人总是会投以好奇的目光,但店里除了店长并没有其他的人。 咖啡店除了收银台之外的地方没有摄像头,见聂雨深侧目看着咖啡厅,王清浑身一激灵,抢先说道:“这片区域所有的垃圾桶我们都检查过了,也暂时没有找到可疑物品。” 聂雨深起身向咖啡店里走去,王清不明所以,也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咖啡店所有桌子上都放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整齐摆放着两种不同的糖包。王清见聂雨深走到早上兰亭坐过的位置翻开木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醒道:“队长,收纳盒和垃圾桶我们都找过了。” 见聂雨深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王清只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聂雨深没在这里逗留许久,他往收银台走去的时候,王清适时补上一句:“死者今天用的现金结账。” 收银台收拾得很干净,放着几个盆栽、泥塑的玩偶、还有一个用于存放遗失物品的小格子,聂雨深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木格里的绒面首饰盒,盒面上的烫金字迹表明它出自于h区域的奢侈品首饰店。 聂雨深打开首饰盒,里面空空如也,他拽出首饰盒的填充物,看到了躺在盒底做工精巧的小型自动注射器。 “证物袋。” 聂雨深向一旁的王清伸出手,半晌都没得到回应,侧头就看到王清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首饰盒,嘴巴张得老大而不自知。 聂雨深提高音量重复一遍:“证物袋。” 王清这才回神,眼神已经从不解转变为了震惊,恭敬地双手奉上证物袋。 另一边,赵光衢还趴在地上仔细扫视每一个角落,没一会儿就看到王清在远处蹦跶,通知他们暂时可以收工,留下后勤队继续打捞下水道看看还会不会有别的发现。 赵光衢看见王清像个狗尾巴一样跟在聂雨深身后,好像刚才对聂雨深还颇有微词的人不是他一样。 赵光衢无奈摇头,感觉自从宋清一加入执法队之后,很多事情已经不能简单地使用逻辑进行判断。 在回局里的路上,赵光衢见王清上了自己的车还略有些惊讶:“不和你队长一起?” 王清脸上的震惊与恭敬还没褪去,他摇摇头:“不了不了,我是真怕我们的新队长,虽然他是真的厉害。” 随后王清就把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好像注射器是他找到的一样。 王清没兴奋多久脸就垮了,长叹一声:“老赵,你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东西在哪了,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呢。而且他和闻队好像也不太对付,该不会准备拿这事嘲讽闻队啊,我们是不是给执法局丢脸了……” 赵光衢心道聂雨深和闻迹的确是不太对付,两个人明显谁也不服谁。 王清越说越觉得像是那么一回事儿,眉毛都撇成了八字形:“虽然我们不是一队的,但是闻队也带了我们这么久,完了呀……” 赵光衢并不了解聂雨深,不知道他的为人如何,因此只能安慰王清:“应该没事的,这么多年老大什么阵仗没见过。” 赵光衢不说还好,他说完这句话后王清捂住了脸,觉得无颜面对闻迹。 平等女神像距离执法局并不远,聂雨深将证物移交鉴证中心后就直接往一队办公室走去,王清闭上眼睛做了深呼吸,跟着进到一队办公室后就战战兢兢缩在角落,生怕两队队长不合波及到他这样的小队员。 然而想象之中的嘲弄对峙都没有出现,聂雨深走到闻迹旁边问道:“查得怎么样了,尸检报告还没出?” 闻迹也并没有隐瞒聂雨深的意思,将今早查到的资料递给他。 聂雨深抽出一旁宋清一的椅子,眼神瞟过桌面上各色的零食:“手都断了还吃垃圾食品。” 闻迹板了一天的脸此时终于有些许缓和,食指拂过眉骨,笑道:“年纪小贪吃。” 聂雨深翻阅资料的手一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你知道你现在这表情有多恶心吗?” 闻迹对此毫不在意:“你知道你现在这表情有多怨夫吗?” 办公室里的键盘声停了一瞬,唐久没想到聂雨深竟然已经结婚了,随后神色平静地继续尝试攻克“白鲸”。 聂雨深看过资料,口中喃喃:“‘白鲸’,我们现在根本没有探索海洋的能力,就连海洋具体的样子都不得而知,‘鲸鱼’也是一种只存在于旧世纪资料中的物种,‘w’如果想要借此表达自己的神秘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什么非得是‘白鲸’。” 闻迹低哼一声:“或许是因为那家伙喜欢白色吧。” 聂雨深看着闻迹,他这话不带半分嘲讽,宛如正在陈述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就连眼底深处都找不到半分玩笑的意思。这是聂雨深最受不了也最讨厌闻迹的地方,他把自己藏得太深,深到所有言行都包裹着一层让人分辨不清的外壳。 聂雨深还想刺闻迹几句,却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宋清一和翟秋回来了。 宋清一步伐沉重,唇角向下轻压,虽然是很小的弧度,但是不难让人看出他此时满身都是疲倦。 闻迹敛去笑意,他本不用询问结果,因为所有的询问过程都已经在唐久的电脑里,但他还是问道:“情况怎么样?” 宋清一没应,翟秋摇头:“不太好。据死者身边的人所说,她性格就比较温柔阴郁,对于她的自杀虽然意外,但都能理解。” 宋清一将用证物袋装着的《人类与自然》放到唐久面前:“这上面有‘w’说过的一句话,这本书和‘w’有什么关联我们暂时不清楚。” “老大,我们之前求助唐久找到的那个宁梓杉的确是死者兰亭的前男友,据他所说,他是因为难以接受兰亭过于沉重的信息素最终选择了分手,分手之后几乎也没有再见过面。”翟秋这话虽然是对闻迹说的,眼睛却看着背对她的宋清一,神色凝重,“在与他分手的一个月内兰亭和江芷就结婚了,兰亭大部分的朋友对她的私生活都并不了解,而且几乎没怎么见过江芷。” 闻迹也在看着宋清一,指骨轻轻蹭过眉头:“萧南那边应该出结果了,去看看吧。” 宋清一肩膀几不可见地轻颤,他回头看着翟秋。 翟秋应道:“萧南,法医。” 宋清一略微垂头,闻迹心头一动,觉得他像个流浪许久却拒绝人类投喂的猫咪。 宋清一的声音轻得几乎融入呼吸,他问:“我可以,看看兰亭吗?” 闻迹起身:“走吧。” 在宋清一经过自己的座位时,他听见聂雨深轻声说了句:“谢谢。” 宋清一有些意外,左右看过才确定聂雨深这话是对着他说的。宋清一摇头:“这话你应该对翟秋说,今天几乎都是她在忙。” 闻迹站在门口:“你还没去过法医室吧,带你去看看。” 聂雨深看着满身疲态的宋清一,今天下午他在看监控的时候一直在想兰亭会把东西放在哪里,也猜测过“w”亲自把药剂瓶回收的可能。 直到他接到闻迹的消息,这才决定再查咖啡馆一次。 闻迹发来的消息是:宋清一判断兰亭确系为自杀,自杀的目的是为了挣脱躯壳对灵魂进行升华。而作为升华灵魂的道具,兰亭这样极度有原则的人应该不会将药剂瓶随手丢弃,甚至会赋予药剂瓶更神圣的涵义。 聂雨深也是基于宋清一对兰亭的判断才决定重新检查咖啡馆,这才找到了试剂瓶。 聂雨深抛下了一开始对宋清一所抱有的偏见,现在倒是开始有些好奇,如果宋清一对人性如此敏锐,那闻迹在他眼中又是何种模样。 在去到法医室之前,翟秋向宋清一简单地介绍了萧南。 “萧南医生,女性alpha,第九区医学学府法医学优秀毕业生,在来到局里之前还在军校里当过随军医生。” 宋清一在章若森一案时候曾简单了解过各种职业,他有些疑惑:“法医应该还要检查信息素和腺体什么的,信息素不会混了吗……” “你说的倒是没错,虽然委员会也提出在使用防护服的情况下可以扩大职业选择……”翟秋清了清嗓子,看到出来不是很想提到这件事,她凑到宋清一耳边,声音又轻又快,“为了能够从事法医工作,萧医生很早以前就把腺体切除了。” 宋清一倒吸一口凉气,右手不自觉地捂住后颈,虽然他没有腺体,但是一旦想到这里少了一块肉,肌肤都随之感到了灼热的疼痛。 宋清一更加坚信要是没点毛病都进不了执法局。 法医室在负一层,就在监察室的隔壁,宋清一曾远远看到过,但是从没进去过。 在法医室门口,翟秋对宋清一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不着痕迹地拉着他往后两步,让聂雨深和闻迹率先往前走去。 宋清一在闻迹推开门后先是听到了萧南医生的声音,然后才看到了人。 “你这鼻子真是比狗还灵。”萧南刚从解剖室里出来,见到闻迹并不奇怪,“你要的那具尸体已经处理好了,具体的结论还要等报告,现在我只能给你一个大致的结论。” 萧南个子高挑,脸色惨白,眼底一片淤青,看着像是十天半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过。 兰亭的尸首还没来得及转移,萧南带四人走进解剖室,她对突然出现的两张陌生面孔并无好奇。 萧南拉开白布的一角,她疲惫黯淡的眸光出现些许异样神采,原本冷淡平静的声音染上怜惜:“多么漂亮的皮囊。”她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抚摸过兰亭精致漂亮的鼻梁,“为什么要主动迎接死亡呢?” 除了闻迹,每个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萧南略带痴迷的脸上。翟秋则是不着痕迹地打了一个寒颤,这样的场景无论看多少次她还是难以适应。 闻迹并未出声打扰萧南,等萧南的手掌轻轻摸过兰亭清瘦的锁骨后,她轻叹一声:“身上的鲜红尸斑、血液不凝固、心脏一类的主要脏器都出现了窒息现象,还有其他一些更具体的表现,我初步判断她服用了大量的□□。因为她的神色比较平静,我个人推断她还有服用一些别的镇定类药物。” 随后萧南拨开兰亭的头发,露出了她的腺体:“这是位alpha,但是她的腺体红肿凸起,可能是外力撞击造成,也可能是药物引起的过敏等不良反应,因为死者身上没有任何防御性伤口,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而且我在她身上找到了针口。” 萧南露出兰亭的左手臂,上面有着肉眼几不可见的针口:“这种粗-暴的扎针方式应该是自动注射器,即使是没有任何医学背景的普通人也可以快而有效地给自己进行注射。” 闻迹问道:“信息素呢?什么级别?” 萧南将兰亭的手放下,转而去轻触红肿的腺体:“很淡,淡得都快不像个alpha。”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几人都默契地转头看向宋清一。 向来对外界很敏锐的宋清一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目光,他缓步走到兰亭明前:“医生,我能摸摸她吗?” 萧南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她一样满身疲倦的年轻人,那眸光冷得和死尸也相差不远。或许是嗅到了同类的味道,萧南同意了这样违规的操作:“可以,五秒钟。” 宋清一本来就没想过萧南会同意,在得了同意之后手指轻颤,他握住了兰亭的手。 兰亭神色平静,就像只是在小憩片刻,马上就会睁开眼睛对众人咧开嘴角,说道:“你们好呀,这样看着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叫兰亭。” 然而事实却是兰亭脸上已蒙上了冰冷的死亡颜色,宋清一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的白色能够沁得那么深,就连骗自己她只是睡着了也做不到。 兰亭的手掌很凉,比那天在医院递给他面包的手还要凉,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 萧南不知道宋清一和兰亭什么关系,看着他露出苦涩的笑容,甚至想着再通融一点也不是不行,但不多不少正好五秒,宋清一放开了手。 萧南抬头,第一次正眼看着宋清一:“你喜欢她。” 这并非是一个疑问句。 宋清一将白布轻轻盖在兰亭身上,好似怕她着了凉:“或许吧。” 就在众人都以为宋清一会一直守在这里时,他轻叹一声:“有什么你们先谈,这方面我也不懂,先出去了。” 闻迹转头看向聂雨深,随后转身去追宋清一。 萧南对活人的兴趣也就片刻,她的目光落在兰亭泛着红斑的耳廓:“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 宋清一漫无目的地快步往外走,但是无论逃到那里他都觉得窒息,眼眶又疼又热,但或许他的灵魂已经干涸,所以什么都流不出来。 在宋清一停下那一瞬间,颤抖的右手忽然被人攥住,他惊愕抬头,闻迹什么话也没说,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他们最后走到了执法局后面的小巷里。这里难见天光,无人经过,到处都是灰尘的浊味。 闻迹什么也没问,他只是带着宋清一来到他人难以窥觊的城市缝隙里。 两人就这么沉默许久,宋清一忽然挣脱闻迹,疲惫的身躯拖拽着浑浊的灵魂,一头撞进了闻迹怀里。 宋清一可以称得上与这个世界毫无联系,他唯一可以停靠依赖的地方竟是另一个他看不清的人类。 闻迹拥住宋清一,他感到肩膀湿了一块,便将他拥得更紧。 “她向我求救了,闻迹,她向我求救了……” 当宋清一在看到宁梓杉那刻他就知道了,兰亭曾向他求助过。 “她向我伸出手的那天就是在向我求救,她生性敏-感忧郁,根本不是什么自来熟……她在用她最熟悉最喜欢的面孔向一个beta求救,但我却不知道……” “她明明说过有缘不要在医院相见……” 闻迹拥着宋清一,能够嗅到他身上独特而微小的气味。按理来说,他不会沉溺于任何信息素,然而此时拥着宋清一却如此不愿撒手,像是上了瘾。 闻迹的唇轻轻贴在宋清一的侧颈,这是他第一次越界。 他说:“你不是神明,世间也没有所谓的神明,所以你永远不知道向你伸出的那只手是在救你,还是在求救。” 宋清一颤抖的身体在嗅到闻迹信息素的那刻渐渐平静下来,他抬手攥住闻迹心口的衣服,好似要钻入他的血肉,撕扯他的灵魂。 深巷里渐渐响起抽泣声渐大,闻迹扣着宋清一的后颈,全盘接收他的所有苦痛。 …… 小巷外,刚拿到信息中心报告的聂雨深脸上露出些许无奈,随后耸肩轻笑:“闻迹还有脸说我怨夫……” 说着,他往局里走去,一边发着短信,内容十分简短。 “闻迹栽了,翻身无望。”《 》 37、第三十七章 w:我的视觉,广阔无垠。 …… 七月十四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后小巷,下午五点半,多云。 “闻迹,她向我求救了……” 宋清一紧紧攥着闻迹的衣服,然而最终却是脱力放手,一如他救不了兰亭,也同样抓不住任何东西。 就在宋清一的手要滑落那刻,闻迹接住了他的手。 闻迹的手很烫,烫得宋清一浑身轻颤。 闻迹问他:“你现在能听见什么?” 这间小巷又深又暗,除了交融的呼吸声和隐隐透出胸膛的心跳声,宋清一什么都听不见。 宋清一的头还埋在闻迹心口,他能感觉到闻迹的心跳和呼吸,这是躯壳中携带着灵魂时才会有的鲜活声响。 “你什么都听不到,然而这世界每个缝隙都是求救声。” 宋清一张口想说什么,闻迹却将他更深地按入怀里。 “你现在听到的心跳也在向你求救,然而除了它在跳动之外,你什么也听不到。” 良久之后,宋清一抬头看向闻迹,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声音沉闷。他说:“我之前见到了宁梓杉。” 闻迹抬手擦去宋清一脸上的泪痕:“我知道。” 两个小时前,宋清一和翟秋在车上都没能坐够五分钟就下车走到街道对面的“序章书店”,书店里零零散散有着几个人。 翟秋率先推门进去,宋清一抬眼就在几个书店工作人员中看到了长相清秀的宁梓杉,宁梓杉对他回以柔和笑意:“客人有什么想看的吗?” 宁梓杉与兰亭并不相像,兰亭身上那种夺目的颓然美丽在宁梓杉身上寻不到分毫,然而宋清一却在恍然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兰亭,他们两人唇边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翟秋确认宁梓杉的身份后,宁梓杉便邀请两人去书店三楼详谈。 宁梓杉是“序章书店”的老板,平时就住在书店里。书店三楼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仓库,另一间就是他的卧室。 这间卧室不大,站着三个人就显得极为拥挤,许多生活用品散漫地放在四处,很有生活气息。宁梓杉将搭在沙发上的衣服拿起来:“我这里很少有什么人来,有些乱,请不要在意。” 还不等翟秋开口询问,宁梓杉便烧水泡了两杯咖啡放到两人面前:“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喜好,我这人比较偏爱咖啡,我这里还有三明治,现在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你们要尝尝么?我亲手做的。” 翟秋摇头拒绝,唇边是淡淡笑意,她遇见过不少听到执法队名号就战战兢兢的人,却还是第一次在执法过程中遇见到这么自来熟的人。翟秋转头想和宋清一说话,却见他死死盯着咖啡杯,像是看见了仇人。 宁梓杉也注意到了宋清一的异常,他乍一眼看到宋清一的双眼还以为他在流泪,然而细细望去才发现他只是沉默而疲惫。 宁梓杉尝试着问道:“这位执者,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好像很疲惫,我这地方虽然比较简陋,但你要不还是先休息……” 还不等宁梓杉说完话,宋清一忽然起身,他因为骤起的动作眼前一片黑晕,吓得宁梓杉连忙去扶他。 待宋清一缓和过来,他如触电般拨开宁梓杉的手,随后轻声向他道谢,随后对翟秋说道:“你先问吧,我有点不舒服,出去缓一下。” 在翟秋开口之前,宋清一对她轻笑:“我没事,就是有点胸闷,五分钟就回来。” 翟秋自然能看得出宋清一是在强撑着笑容,他只有在不想笑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无可挑剔的笑容。 宋清一没有走远,他走到二楼楼梯间,靠着墙角大口呼吸,若不这样,窒息感便会充盈他的胸腔和大脑,让他想要死死扼住喉管,拼命寻求那丁点的空气。 宋清一几乎是在见到宁梓杉那刻就意识到了不对,然而等宁梓杉真正开口时,全身每个地方都在呼啸着涌来痛意。 从宁梓杉说话开始,宁梓杉和兰亭的身影就在宋清一眼中重叠,两人的动作、语气,甚至就连眼角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都分毫不差,唯一的差别或许就是,宁梓杉没有兰亭身上沉重的疲惫感。 宋清一以为五分钟足够平息浑身汹涌而来的痛意,然而当他站在楼梯听到宁梓杉的声音时,那痛意便又席卷而来。 “兰亭啊,她是我前女友,我们已经有一年多快两年没有联系过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感情问题,兰亭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兰亭,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兰亭的作品,她手中握着万人中独一的天分,她的作品满含感情,是靠任何技巧都难以弥补的充沛感情与对世界的洞察力……” “对不起,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我和兰亭分开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她的信息素,虽然专门去测过,但是她的信息素攻击力应该已经到了a或者b级,我们在一起超过五年,然而每次她易感期都是在宾馆靠着抑制剂度过。我尝试了五年,别说是易感期,就连她平时情绪波动过大我都会呕吐,五年下来我得了厌食症,还因为胃出血坐过一次救护车,最后一次我去检查,医生说我可能是信息素不耐,兰亭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她一副要去割掉腺体的样子,我最后还是提了分手。我很爱她,她也值得完整的人生。” 听到这里,宋清一忍不住蹲在地上,兰亭曾对他说过,不是每个beta都有跨越信息素阻碍的耐心,原来这句话说的是她和宁梓杉。 他想捂住耳朵,但是最后还是自虐般继续听了下去。 “分手之后其实我也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陆续打听过抑制信息素或者让我能够适应信息素的方式,但是一个月后我就从朋友那里听说兰亭结婚了。我想兰亭应该是遇到了能够携手一同走下去的人,我也就该放弃了。说了这么久,执者介意我问问兰亭出什么事了吗?如果需要我的话请尽管开口,我已经竭尽所能帮助她。” 翟秋略有些意外地看向宁梓杉:“兰亭和你分手一个月就结婚了,你不生气吗?” 宁梓杉杵着下颌,他思索片刻,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肯定是生气的,但是她如果真的有事我也不可能真的放着不管,五年可不是很短的时间,虽然没有缘分做伴侣,当个偶尔出现的朋友也可以。” 翟秋忽然就无法将兰亭的死讯告诉宁梓杉,最终她选择了避而不谈:“那你能和我谈谈兰亭吗?只要你能想得起来的都行。” 宁梓杉没注意到翟秋的回避:“兰亭啊?她特别内敛,就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都说不出一句狠话,我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一直没听到过一句‘我爱你’,换做别人可能早就质疑兰亭的真心,但我知道兰亭只是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心里。她还很有责任心,她自己都是个极度敏感脆弱的人,但是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会率先冲在前面,好像她那瘦弱的身躯真能挡住什么一样。她很少生气,我们也很少吵架,因为她生气的话我就得去医院,所以虽然生气的是她,但每次难过的是我。” 宋清一蹲在楼梯间神情麻木,那双眼近乎流泪,然而最终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宁梓杉叨叨絮絮说了许久,最后叹道:“我还以为已经忘了,可以坦然往前走,但没想到我全部都还记着。执者,你还没告诉兰亭怎么了,她不是会惹事的性格啊,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请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 翟秋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话至如此,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宁梓杉推门就看到站在楼梯间的宋清一,他见宋清一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不少,蹙眉问道:“执者,你真的没事吗?” 宋清一摇摇头,率先往楼下走去。 宁梓杉将两人送到“序章书店”门口,宋清一回头看着脸上带笑的宁梓杉,忽然说道:“再见。” 宁梓杉不明所以,却还是对两人挥手:“再见,下次不办案的话可以过来喝咖啡,如果兰亭有什么困难请一定通知我!” 当两人都坐在车上时,翟秋看着脸色灰败的宋清一:“你没事吧?” 这一次宋清一坦然点头:“我很累,休息一下,到了叫我。” 时间恍然走了两个小时,走回了执法局后无人问津的小巷。 宋清一声音哽咽,眼眶鼻头全都红了,闻迹又一次抬手将他脸上的泪痕擦过。 宋清一忽然赌气一般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擦过,最后留下一张红扑扑的脸,看着很是可怜。 闻迹唇角向上勾起,他问宋清一:“心里好过点了吗?” 见宋清一胡乱点头,闻迹又问:“那我们回去吧,刚才聂雨深拿着文件夹过来,可能是有什么新发现。” 宋清一倏地抬头,瓮声瓮气道:“你说什么?” 闻迹重复一遍:“聂雨深刚才来了。” 宋清一满脸惊愕,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痕,张嘴看着巷外:“那你怎么不早说?” 闻迹上下打量他:“你说,我该怎么说?” 宋清一忽然回忆起自己刚才抱着闻迹哭个不停的样子,顿时间脸红到了脖子根,再也分不清这脸是袖子擦红的,还是恼红的。 当闻迹拽着头发乱糟糟的宋清一回到办公室时,原本死寂的办公室又顿时复苏回来。 翟秋凑到宋清一身边,将他七拱八翘的头发往下压:“老大没有欺负你吧?” 翟秋虽是这么说的,但看到他还泛红的鼻尖,再也不复此前的死气沉沉,提着的心也放下许多。 聂雨深不知道从哪搬了一张椅子正坐着看资料,见闻迹回来拿起一沓资料就往他脸上砸去:“有进展了。” 闻迹接过迎面而来的资料,随手翻开。 唐久将头从电脑屏幕前移开,解释道:“队长,刚才又发生了一起命案,由六队进行处理,信息中心从嫌疑人手机里发现了‘∝’符号,将他的位置信息加入已有的资料中,去掉沈凌余案件的涉案人员,我们筛选出来两个位置。” 电子屏上出现了十一区的地图,唐久标记出来两个位置,一个是b区域的十字路口,一个是h区域的高档餐厅。 唐久放大了餐厅,解释道:“这是h区域非常出名的余晖餐厅,深受广大情侣喜欢。” 说着,唐久调出一队经手案件的所有照片,却恰好没有兰亭的照片:“周清晖和陈楚墨在情人节一起去过余晖餐厅,兰亭和江芷也在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去的余晖餐厅,最巧的是,刚才那起案件的两位当事人也在半个月前去过余晖餐厅。” 赵光衢接着说道:“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我联系了陈楚墨,他告知我情人节那天他的确在余晖餐厅,而且那天因为沈舒安尾随他们,他们和沈舒安在餐厅里闹得很不愉快,很多人都看见了。” 闻迹放下手中的资料,他们此时正在一步步靠近“w”。 唐久继续说道:“餐厅外刚好有一个摄像头,我率先排除了客人,没有这么多天都同时在餐厅用餐的客人。随后我检查了该餐厅所有的工作人员,每次有情侣或者伴侣在店里闹得不愉快,没一会儿他就会离开餐厅,不知去向。” 宋清一将资料从闻迹手中抽出,看到了一份资料:常希,男性beta,余晖餐厅服务员。 唐久察觉到宋清一眼中的失望,他也忍不住轻叹:“暂时无法肯定他与‘w’的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w’。” 常希没有在学府上学的经历,在余晖餐厅已经工作了四年,不可能是“w”。 一队里刚活络不少的气氛又沉了下去。 如果对常希贸然实施抓捕,虽然有可能得到“w”的消息,但更有可能就此失去“w”的踪迹。 聂雨深看着资料,忽然问道:“这个常希专门找感情出现问题的情侣,是这个意思吗?” 见唐久点头,聂雨深又问:“情侣难免磕磕碰碰,如果常希真的和‘w’有所关联,那么怎么能肯定他找上的人就一定对自己的伴侣起了歹心,而不是向执法局举报他们唆使人进行违法行为?而且这个案件的三个人行为对不上。” 聂雨深指的就是沈凌余一案的三个涉案人员,他们三人也的确都去过余晖餐厅,但其中周字和宋清两个人都是单身,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伴侣。 这虽然是聂雨深提出的问题,其实在这里的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本所在。 抛去特征不明显的沈凌余一案,其余案件的施害者也好,受害者也好,都是性格内敛-敏-感,易受操纵的类型,只需要知道他们最想要的,就能轻易地操纵他们。 宋清一喃喃道:“沈舒安最想要陈楚墨,兰亭最想要……”他声音一顿,迎上众人目光,“兰亭最想要她的信息素消失。” 聂雨深说道:“如果常希和‘w’是搭档,我们就有可能通过常希进入‘白鲸’,从而探究‘w’的想法,甚至找到祂的位置。” 唐久点头:“‘w’在网络上寻找不到踪迹,那我们就在现实中接近祂。所有受害者身边都出现了违禁药物的踪迹,这些药物不可能凭空出现,‘w’亲自去送也好,利用物流公司也好,总而言之只要他还在运营‘白鲸’,我们就能找到他。” 宋清一有点跟不上他们的思路:“等等,你们打算怎么找啊?”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清一身上,只有聂雨深的目光落在了宋清一还包扎着的左手上。 聂雨深轻声说道:“脆弱、内敛、敏-感的人……这不刚好有一个……” 聂雨深声音轻若和煦春风,目光却刺得宋清一后脊一凉。他转头望去,一队众人都在望着他,他上次被人这么围观的结果就是去勾搭周字。想到此处,宋清一骤然睁大眼睛,他抬头看向闻迹,只见闻迹眸色深沉,唇边笑意虽浅,然而身后的狼尾巴都显了形。 宋清一狠声道:“你,你们,想都不要想!”《 》 38、第三十八章 w:我所怜爱,我所抛弃。 …… 七月十五日,第十一区h区域余晖餐厅外,中午十二点半,多云。 余晖餐厅就坐落于余晖大道之上,是十一区内闻名的高档餐厅。 在余晖大道附近的咖啡馆里,唐久正翻着菜单,翟秋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从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余晖餐厅里靠窗坐的宋清一。 唐久问翟秋:“你要喝什么?” 翟秋没看菜单:“热牛奶就好。” 距离咖啡厅不远的路边石椅上,赵光衢正坐在那里看报纸,叶泽明则是在另一家更远,视线更广的餐厅,能够更全面地观察余晖餐厅。 唐久点了两杯饮品,要了两块蛋糕,翟秋瞟了一眼菜单,眼睛又转回到宋清一身上:“你还真是轻松。” 唐久耸肩:“这又不是抓捕任务,如果计划顺利,我们都不应该出现在小黑旁边。” 而且为了保证演得够像,这一次行动甚至没有佩戴耳机,几人之间无法互相联系,他们只能远远地看到宋清一,听不到他的声音。 谁也不知道“w”潜伏在哪里,生怕任何一点异动就让祂发现端倪。 昨晚顺着线索摸到常希这个人之后,一队火速制定了“捕鲸”计划,纵然宋清一再不情愿,最后还是屈服在了“户口”两个字下。 宋清一虽然已经在执法局任职一个月,但是他的正式户口并没有能够批下来,这也就意味着他现在并没有正式的公民号。 通过公民号才能登陆“白鲸”,因为宋清一在进入执法局之前查无此人,唐久很快就能帮他建立一个完美的虚假身份。但若一队的其他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可能没办法将他们的身份完美掩盖,存在一定暴露的风险。 为了尽快抓住“w”,宋清一又一次被迫去当了诱饵。 翟秋看宋清一在那坐立不安的样子,杵着脸说道:“小黑太在意兰亭,我怕他带入太多的个人情绪。” 唐久接过侍者手中的咖啡和蛋糕,顺着翟秋的目光看过去:“正是因为兰亭对他很重要,所以相信他吧。” 翟秋有些意外地瞟了唐久一眼:“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 时间又过了几分钟,宋清一已经靠在窗边发呆,翟秋才看到姗姗来迟的闻迹。 翟秋轻笑一声:“我赌这顿咖啡,老大一定会被小黑骂。” 唐久不应她:“明摆着的事情有什么好赌的。” 翟秋看着步伐轻快的闻迹,想起上一次宋清一卧底的情形,略带怜悯地叹道:“小黑啊……” 另一边,宋清一看着出现在餐厅门口的闻迹,右手死死攥住了桌布,待他走近了,狠声问道:“说好的十二点,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待闻迹坐下了,宋清一才小声说道:“不是说来的是聂雨深吗?” 闻迹脸上带着宋清一以前从没见过的轻挑笑容,坐下后俯身亲过他的侧脸,顺带着小声问道:“你想他来吗?” 宋清一一想到身边靠得那么近的人换成聂雨深,心里的抗拒更多了几分:“要的不就是因为不熟而带来的抗拒吗?” 闻迹听这话莫名有点开心,解释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他对象的警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加上这人演技也不好。” “换做我就不行么?” 宋清一被闻迹忽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拖得很长,明明没喝酒,宋清一却觉得他像是醉了一样,声音沙哑低沉,燎得他耳朵发麻。 宋清一连忙用手将他推开:“干嘛,两个大男人,别动手动脚的。” 闻迹的闷笑震得宋清一带着麻意的耳珠变得通红,他能嗅到扑鼻的酒味,开始有些头晕目眩。宋清一咬牙警告道:“你,你滚去对面。” 这时在一旁等候许久的侍者也适时走到桌前,缓声问道:“两位客人,要吃点什么?” 两人一同看向侍者,眼前这个样貌普通,带着柔和微笑,礼仪也无可挑剔的年轻男性beta就是他们这一次的目标任务,常希。 宋清一趁机推开闻迹,他没看到闻迹骤冷的脸色,常希却将其尽收眼底。 闻迹最终还是依言起身坐到宋清一对面,常希放下两份菜单,宋清一翻开菜单,正想点一份烤肉,闻迹却率先说道:“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吃清淡点吧。来份蔬菜粥、鲜果沙拉、藜菜汤、最后来一份蒸肉饼。” 闻迹完全没有给宋清一开口说话的机会,常希目光扫过二人,最后确定一遍:“只要这些吗?” 闻迹将两份菜单收好递给常希:“这些就够了,吃不完浪费又花钱,余晖餐厅的东西可不便宜。” 常希见宋清一欲言又止,最终勉力点头:“那就这些吧。” 常希收好菜单,这一次询问宋清一:“两位客人想喝点什么?” 宋清一先是看了闻迹一眼,犹豫片刻才说道:“两杯凉白开就好。” 常希这一次没有向两人再三确认,帮两人将餐垫铺好,微笑说道:“请两位稍等片刻,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等常希走了,闻迹看着肩膀略有些瑟缩,神色还带着几分惊慌的宋清一,夸道:“演技不错。” 闻迹没有等到宋清一的回复,等到的是桌下宋清一毫不留情踩上的一脚。他依旧神色怯怯,说的话却满是怒意:“都来高档餐厅了,你这喂兔子呢?” 闻迹看着言行不一的宋清一,怎么也压不住唇角的弧度:“再怎么高档也是在执行公务,行动结束后我们俩还得平分。” 宋清一脸上的怯意几乎是顷刻间消失:“就绿成这样你还要aa?” 宋清一话音刚落便眼前一花,闻迹抬手将他略长的额发拨开,露出那双过于沉静的双眼。 宋清一拨开闻迹的手:“干嘛……” 闻迹笑叹:“你的眼睛。” 虽然宋清一表面上装的足够像一个任人欺负的人,但只要常希能够看清这双眼睛就能发现,这双总是露出疲惫神色眼睛沉稳而不失明亮,即使再痛苦,他都没有迷失自己。 宋清一摸上眼角:“我眼睛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见闻迹不回答,宋清一想起身去厕所看看哪里不对,哪知道闻迹逮着这个机会又坐到他身边:“我帮你看看。” 闻迹凑近宋清一,以极小的声音说道:“常希回来了,你别忘了我们两人现在是伴侣,还有,别让他看到你的眼睛,这里演的最不像。” 闻迹将“伴侣”两个字咬得很重,宋清一原本要推开他的手变为了轻搭在他的胸口。宋清一轻声威胁道:“那你别乱动。” 闻迹对此很不赞同:“都是伴侣了怎么还不能动?” 宋清一咬牙切齿道:“公共场合,你还是公职人员。” 低沉的笑声在闻迹喉间翻滚,宋清一不敢深究他双眼深处正在翻滚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只听他说道:“做戏就要做全套才可信,请问我能标记你吗?” 宋清一几乎是本能意识到危险,他想逃却被闻迹死死扣住后颈。闻迹的信息素不仅霸占了他的呼吸,似乎还要从肌肤里钻进去,这是宋清一真正意义上意识到信息素并非只是简单的气味,他的肌肤,甚至于心脏都开始因为信息素在开始颤抖。 闻迹极为礼貌地又问了一次:“你以前说不要随便靠近你,那请问我能标记你吗?” 宋清一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本应该要拒绝,但他和闻迹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公分,呼吸都缠在一起,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将喉咙紧紧扼住。 “如果你再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宋清一对上了闻迹的双眼,望进了那双他不愿深究的眼睛,他搭在闻迹胸口的手早已失去了力气,那双眼像是平静海面之下旋涡暗流,将他拽入暗无天日的海底,即使是粉身碎骨也挣脱不得。 闻迹没有得到宋清一的回应,却知道他的呼吸乱了,犬齿轻轻碾在宋清一的侧颈,贴着温热且带着淡淡香味的肌肤。闻迹认出来这是宋清一平时用的沐浴液的味道。 “你今早洗澡了。”闻迹对此很肯定,“你的味道被掩盖了。” 宋清一觉得疼,却动不了。 闻迹的声音近乎叹息,带着浓浓的遗憾意味:“你没有腺体。” 宋清一本想反驳就算有腺体alpha也标记不了beta,然而他没能将这句话说完,因为闻迹的犬齿刺破了肌肤,将他齿印留在这具疲倦却鲜活的身体上。 等常希端着精美的餐盘给两人送菜时,两人又一次同坐一侧,宋清一愣愣坐在沙发的角落里,颈侧带着刚才没见到的鲜红齿印,他身上的信息素比起标记更像是烙印。 闻迹望着宋清一,丝毫不掩唇边的恶劣笑意:“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 宋清一听到闻迹的声音浑身轻颤,他如同执行指令的木偶,木讷拿起筷子,却连拿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 常希将餐盘放下,退至一旁等候。 按照餐厅的规矩,只要他们用餐期间没有危害餐厅利益,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餐厅便不会阻止客人在此用餐。 宋清一犹疑扑闪的睫毛勾得闻迹心头发痒,于是他问:“我的信息素怎么样?” 宋清一又一次浑身轻颤,他知道闻迹并不只是单纯地咬了他一口,他能感觉到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血管里炸裂游走,侵占每一丝毛细血管,最终带着信息素的血液会经流心脏,最后遍布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宋清一先是懵懂,然后桌下的脚又一次狠狠踩在闻迹脚上:“我要告你职权骚扰。” 闻迹耸肩:“为了任务,而且我询问过你的意见了。” 宋清一咬紧后槽牙,侧颈的齿印还在隐隐作痛,然而比疼痛更为可怖的应该是齿印处萦绕不散的热流,像是岩浆一样从伤口向四处蔓延。 闻迹眼睛微眯:“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信息素蛮好闻的,上瘾。” 宋清一见他像一只餍足的大型犬,深吸一口带着浓郁信息素的空气,正打算骂回去,然而他神色一遍,重新变得怯懦胆小。宋清一放下筷子,轻颤的手搭在闻迹肩头,声音却是不符合动作的轻挑:“确实上瘾,不如再深一点?” 闻迹舔过犬齿,即使不用深思都能听到宋清一腹中正咕嘟嘟往外冒的坏水,但他乐得配合。 闻迹的呼吸落在带着齿印的颈侧,提出邀请的人却颤着声说道:“不……不要,不要在这里……” 宋清一的声音并非此前耳语,周围早就注意到这里的人听到带着哭腔的声音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然而宋清一的眼睛被额发挡住,周围的人只能看见他被闻迹堵在角落无处可逃。 “难得我们今天出来……我们……我们好好吃饭吧……” 听宋清一哭腔渐浓,有几个alpha已经坐不住了,哪有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待自己伴侣的人。 闻迹轻笑一声,宋清一扭头避开闻迹,他怕自己又被吸进那双过于幽深的眼睛里。 宋清一心一横,用尽全部力气推开闻迹,垂头不看他:“够了……不要在这……” 被推开的闻迹趔趄一下,骤然黑了脸,他一脚踹在宋清一坐着的沙发上:“不在这?我一个alpha放着那么多omega不要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听你一直拒绝我?” 闻迹声音不算小,原本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人也纷纷投以目光,常希立马联系了餐厅经理。 宋清一听到闻迹暴怒的声音,颤抖着向沙发更深处坐去,像是害怕闻迹会突然伤害他。 闻迹原本的兴致都被宋清一破坏了,怒道:“天天都是理由,之前说什么手伤了,现在又是什么理由?你要觉得你一个beta和alpha过不下去就早说啊,提交个离婚申请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宋清一紧紧攥住拳头,一声不吭,心里已经把闻迹从上到下问候了一遍。然而他心里骂得越狠,头就低得越深,虽然知道是在演戏,但还是怕最后忍不住冲上去给闻迹一拳头。 闻迹本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附近已经有alpha站了起来,他又一脚踹在沙发上:“扫兴。” 闻迹看着宋清一的眼神沉沉,不少人对上他的眼睛,闻到他的信息素,只觉得心跳开始失控,恐惧顺着脊梁爬向四肢,指尖开始变得冰凉。 只听闻迹冷哼一声,最后睨了宋清一一眼:“今晚你别回来了,坏了我的兴致。” 闻迹气冲冲地推门离开,没走出两步脸上的不满怒色便全数消失,等到他离开,宋清一才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余晖大道的尽头。 粉红小道尔就停在余晖大道的尽头,聂雨深坐在车上。当闻迹拉开车门,聂雨深立即就嗅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略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问道:“怎么样?” 闻迹满意地点点头,他在小道尔的驾驶座上刚好能够看到余晖餐厅的大门,餍足地舐过犬齿:“口感不错。” 聂雨深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是问你行动过程怎么样!” 在闻迹离开了一段时间后,因为闻迹的信息素而被吓到的常希这才敢上前,他俯身询问宋清一:“客人,你还好吗?” 宋清一摇摇头,坐在那里没有动。 常希轻叹一声,给他到了一杯热水。 刚才发生的事给整个餐厅蒙上一层阴影,然而不出十分钟,餐厅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刚才的事情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宋清一在余晖餐厅独自坐了很久,直到原本满座的餐厅渐渐归于平静,眼前的食物依旧一口未动。 他结账后走出餐厅,在餐厅外茫然四望,最后发现自己无处可归。 最后宋清一走进了余晖大道一条无人的小巷之中,最后乏力地靠在墙上。他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拒绝这个并未善待他的世界。 然而只要睁眼,世界和生活就如此血淋淋地摆放在眼前,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宋清一深叹一声,想要将满身的疲惫吐出,然而却愈发感觉到灵魂与身体的沉重。 当巷子里响起陌生的脚步声时,宋清一略有些惊惶地直起身子,想要离开这里。 “先生,你还好吗?” 宋清一抬头,看到站在巷口对他微笑的常希。 见宋清一不应,常希又问了一遍:“先生,你还好吗?” 宋清一强撑起苦笑:“我……我没事……” 常希靠近宋清一,他样貌平凡普通,脸上却带着足以刺破人心防备的温柔,如同一盏划开黑夜的暖光,照在陷落于黑暗的人身上。 他说:“先生,如果你需要,我会在这陪着你。”《 》 39、第三十九章 w:我在听你说话。 …… 七月十五日,第十一区h区域余晖餐厅外,下午三点,阴天。 咖啡厅坐落在余晖大道不起眼的角落里,装修风格复古而又简朴,大量采用了原木色调的木板和墙纸,在到处晕染着黄昏色调的余晖大道别树一帜。 常希坐在宋清一对面,唇边的笑容温和且极度克制,没有分毫故作的亲近。他看到宋清一落在墙壁上的目光,向后靠在棉质的纯色沙发上,整个人都很放松,像是在用敞开的身体展现他的温和无害。 “在第十一区内很难看到成片的树林,也很少有人喜欢纯木质的家具。” 常希的声音很轻,然而宋清一还是忍不住肩膀轻颤,虽然他很快就隐去了这份惊慌,但垂下不愿与人对视的眼睛不会骗人——他在害怕。 常希更加放缓了声音:“先生,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离开,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要你难堪。” 宋清一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右手顺着清瘦的脖颈抚上尤带血痕的齿印,那里的刺痛与灼热到现在都没有消失。 宋清一放下手,转而去触碰装着滚烫咖啡的玻璃杯。他的半个手掌都拢着玻璃杯,没一会儿苍白的掌心就开始泛红,然而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声音沙哑而疲惫:“谢谢你陪我,我只是……”他略一张嘴,好像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最终喉头微颤,“只是很久没有和人坐在一起聊天了。” 随后宋清一局促轻笑,游移的目光还是不敢看向常希,但他回应了刚才常希说的话:“我确实没有在第十一区看过成片的树林,不仅是在十一区,我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除了城市以外的景色。” 常希沉默片刻,顺着宋清一话说下去:“第九洲是个高度城市化的人类聚集地,虽然说第十四区到第十九区有着高度发达的农牧业,但树木植被都是被种植在固定的区域,每棵树之间的距离都是严格计算过的最优距离,不会浪费任何一点土地。虽然最终都是由大地哺育培养的,但我个人觉得被人类精心培养长大的树木甚至很难称为树林。” “在你看来,墙外自由生长的那些树木才能称为树林?” 宋清一说这话时还是不愿意看常希,但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些许,也终于放开了一直握着玻璃杯的手。 常希的目光先是落在宋清一被咖啡灼得泛红的掌心,然后看向他被额发挡住的眼睛,笑道:“有幸见过几张第九洲外的照片。天空高悬在头颅之上,大地平铺在双足之下,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丛林,人类永远不知道树林和里面栖息的生物是如何在绝路之中活下来。这种向往着自由而不屈生长的树木,我觉得才配称为树林。” 常希说这段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宋清一身上,所以不难看到他缓缓展开的眉头,还有唇边并非伪装出来的笑意。 宋清一轻抿咖啡,任由酸涩的味道占满味蕾:“听你这么说,感觉墙外的树木确实更有生命力。但其实无论墙内墙外,所有的生命终究都是为了活着而在挣扎。” 常希缓声反问:“那你呢?先生,你现在是不是为了活着而在挣扎?” 宋清一的手又不自觉地拢住滚烫的玻璃杯,然而此时咖啡的温度已不如之前灼热。 宋清一脖颈上的齿痕太过显眼,常希无法将目光从其上移开,这齿印主人的信息素直到现在都萦绕不散。他又问:“先生,我知道你现在正在信息素中挣扎,甚至觉得只要突破信息素或者习惯它就好。但是先生,我们都是beta,我们永远也无法像omega那样对alpha完全敞开自己,我们也无法接纳他们,天生就是如此。” 常希看得出宋清一动摇了,然而他垂头苦笑:“从一开始就错了,现在也回不了头。” 常希交叠的双手微动:“怎么会回不了头呢?第九洲婚姻法很完备,你可以起诉离婚。” 然而常希才提到“离婚”两个字,宋清一的头便低得更深,才放松的身体又开始紧张起来:“不……不能离婚……他会生气,他每次生气都……” 就在这时,宋清一的手机响了起来,常希能感觉到他变得更紧张了。 宋清一接过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闻迹的声音便从手机里传了过来。 “对不起,亲爱的,我今天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最近实在是压力太大了,我回来找过你,但是你已经离开了。我真的不能离开你,你回来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听宋清一不应,那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变得更加急切:“我真的错了,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我只能属于你,身体、生命,还有信息素,都只能是你的……” 宋清一沉默良久,在常希的目光中应道:“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不要做傻事……” 这通电话仿佛抽走了宋清一全部的生命力:“你看,早就回不去了。我的一切早就和他死死拴在一起……” 常希眉头轻蹙,他见宋清一先是摸上那鲜红的齿印,又抱住受伤的手,问道:“他伤害你了是吗?” 见宋清一不答,常希忽然起身坐在他身边,劲瘦的手掌轻轻握住他清瘦的手腕:“先生,我会在这里陪着你,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他不会再伤害你,好不好?” 许久之后宋清一才怯怯回应:“我不是十一区的人,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够回到过去……” 常希的手握得更紧:“没有关系,先生,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常希拿走宋清一的手机,片刻后递还给他:“而且我们并非是一个人在战斗。” 宋清一犹豫着接下手机,手机界面是一只正在凝望着他的白鲸。 常希说:“路一直就在我们面前,因为这条路上不止我们。” 与此同时,宋清一口袋里的影子手机屏幕闪了一闪,上面出现了一只同样的白鲸。 …… 半个小时后,宋清一回到了公寓,明明才半天没回来,他却觉得恍如隔日。 在推开门那一瞬,宋清一愣在原地,退出半步仔细看过门牌号,随后目光又重新落回屋内。 欢欢甩着舌头扭着屁股跑到宋清一脚边,他却无暇顾及欢欢,先是看了一眼书架,见啤酒不在上面,这才抬手指着屋内一堆人。还不等他说话,闻迹却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唐久拿出一个黑匣子,示意他将手机放进黑匣子里。 唐久将手机锁好之后解释:“我们担心‘白鲸’会监控你。” 宋清一却对唐久说的话不太在意,他走到屋内忽然多出的小桌子旁边,翟秋和叶泽明正在吃炸串,整个屋子一股油炸食品的气味,赵光衢则一直在逗弄欢欢。闻迹最不自觉,坐在他的床上翻着他的刑法笔记。 宋清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你们倒是挺自觉。” 翟秋甚至还递了一个状似炸鸡腿的炸串给宋清一:“我们给桌子上铺了纸,你这屋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我去给你买了一张小桌子和几个小板凳。” 宋清一笑容更灿烂更虚假:“谢谢你哦,真贴心。” 翟秋眼睛一弯:“我们这不是怕你有危险,提前埋伏好嘛。” 宋清一点头:“哦,那你们吃饱了才有力气抓人,是吧?” 叶泽明手里举着三个炸串:“确实是这个道理。” 宋清一咬牙切齿:“今天我一口饭都没吃上,那家店又贵又素,我饿到现在,你们就在大吃大喝!” 闻迹见宋清一脸都绿了,放下手中的笔记,解释道:“是我叫他们过来的。” 宋清一倒吸一口凉气,冲到闻迹身边,先是指着床单,然后指着笔记,还不等他说话,闻迹却率先握住了他的手腕:“对不起。” 这句话像是一盆迎面的冰水,将宋清一满腔的怒火浇灭。 闻迹拇指蹭过宋清一因为受伤而更加明显的腕骨:“虽然是演戏,但还是对不起。” 后面吃烤串的声音忽然消失,都在偷瞄两人。 这句道歉和之前为了演戏打过来的那通浮夸电话并不一样,简短而而有力,宋清一在对上闻迹双眼的刹那失去了对是非的辨别能力。 闻迹的眼神足够真诚,真诚到宋清一说不出任何一句责怪他的话,等到他反应过来甩开闻迹的手时,腕骨处已经留下了浅浅红痕。 宋清一心道信息素真是害人不浅,不太自然地甩过手腕。今天他在面对闻迹的时候格外不冷静,只好避开闻迹,转身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唐久我能理解,你们全都过来是什么意思?” 翟秋举着炸串解释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和监视对象。” 宋清一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叶泽明将食盒全部丢到垃圾桶里,翟秋三两下擦干净桌子,赵光衢铺上一张桌布,唐久将电脑拿出放在临时购买的小桌子上,他们甚至连投影仪都拿来了。 不过三分钟而已,除了空气中还残余的些许炸串味道,已经看不出半分他们上班摸鱼的痕迹。 宋清一见此也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唐久旁边准备开始工作。他将口袋里装的另外一个手机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影子手机,另一台手机内所有的通讯往来都会复制在这一台手机上。 唐久将手机接入电脑,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许多花里花哨的代码。 没一会儿,唐久说道:“现在已经确定‘白鲸’会实时监控你的手机,包括短信电话、摄像头、麦克风和地址信息,这段时间你可能都不能返回执法局,和‘w’联系时一定要注意身边的环境,就连表情都要注意。” 虽然从一开始就想到“w”有可能一直在监控使用者,但宋清一想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w”看得一清二楚,一股寒意还是忍不住攀上脊梁。 翟秋看不懂代码,转而看向宋清一:“小黑,现在二队已经开始监控常希,他有任何异动都会通知我们。这一次接触感觉怎么样,应该没有暴露吧?” 宋清一听到翟秋的话,没忍住回头看了闻迹一眼,闻迹用食指点过眼睛,仿佛在说:“别让他看到你的眼睛。”这是闻迹在离开余晖餐厅之前对宋清一说过的话。 “应该没有暴露,我已经成功通过他的推荐进入‘白鲸。’” 赵光衢坐在一边抱着欢欢,问道:“和他接触下来感觉怎么样?” 宋清一思索片刻,反问一队几人:“你们见过邪教的忠实信徒吗?” 随后他又补充道:“我说的不是沈舒安那种,而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坚信自己行为就是正义,极度冷静却又极度疯狂的信徒,常希就是这样的人。” 影子手机也会记录宋清一的言行,唐久按照时间调出他们在咖啡馆里的对话。 对话没有加速,常希的声音温和有力,一步一步引诱着迷途的人走进他编织的幻梦里。 宋清一看着屏幕上他看不懂的代码,继续说道:“我曾经见过这样的人。他们不一定有多聪明,但对自己的信念坚定不移,他说的所有话都很有引导性,满是隐喻,心性不坚定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他迷惑。常希是‘白鲸’真正的入口,也是‘w’忠实的信徒。” 唐久已经看到了宋清一进入白鲸的全过程。 宋清一先是输入了自己的公民号,设定密码,最后常希输入推荐码,这样他才能进入‘白鲸’,和唐久的猜测一模一样。 翟秋若有所思:“如果你的判断没错,那么我们就算抓到常希他也不会供出‘w’,常希是一条死路。” 宋清一却觉得还不止那么简单:“他甚至有可能会把所有的罪状全都揽在身上,所以出于保险起见,我建议二队不要继续监视常希。” 一直沉默不语的闻迹忽然出声,他问唐久:“如果常希逃走,你能找到他吗?” 唐久轻推眼镜:“常希逃不走了,他现在是一个无法消失在网络里的活人。” 闻迹转而和翟秋说道:“通知聂雨深将二队撤走,只留下信息中心全天候监控余晖餐厅,一旦常希有了新的目标对象,立即通知二队对新的目标对象实施监控。” 闻迹问宋清一:“你现在还没和‘w’联系上吧。” 宋清一点头:“‘白鲸’界面我看了,常希要我独自一人的时候再使用‘白鲸’。白鲸很像一个社交软件,可以文字沟通,也可以语音沟通。” 唐久接着说道:“之前的犯罪嫌疑人应该就是通过‘白鲸’打的网络电话,所有的通话记录全部因为‘白鲸’的自毁而消失。” 宋清一无意识地摸着颈侧的牙印,用轻微的刺痛来推进思考:“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使用过‘白鲸’的人都不愿意出卖‘w’?他们更多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坦白‘白鲸’和‘w’的存在还能减刑,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唐久看着放在手边的黑匣子:“我和你们赌一顿诸理酒舍,所有犯罪嫌疑人都有重要把柄被‘w’捏在手里。” 翟秋轻哼一声,将之前唐久说过的话抛了回去:“这有什么好赌的。” 宋清一问道:“不是说之前六队抓到一个杀害伴侣的人和‘w’有关联,我能看一看审问记录吗?” 翟秋轻咳:“六队和一队关系不是太好。” 见宋清一有些失望,翟秋又补上一句:“老大和他们谈了谈,虽然不允许我们亲自审讯,但还是拿到了他们的审讯记录。” 翟秋话音刚落,唐久就调出了当记录,将电脑屏幕转向宋清一。 宋清一看着档案,忍不住咕哝一句:“官僚主义味道还挺重啊……” 在宋清一浏览档案时,翟秋奇怪问道:“老大说你一定会看档案,你在看啥呢?” 宋清一睫毛轻颤,他没回头都能猜到闻迹此时脸上的表情。他原本可以选择忽视,但最后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在尝试着变成一个完美受害者。” 两个小时后,一队下班收工,叶泽明提着垃圾袋,赵光衢对欢欢依依不舍。 唐久走前指着门口的摄像头说道:“附近所有的摄像头都被我控制了,我会一直看着你,但你自己也要小心。” 满满当当的屋子几乎是顷刻间又变得冷清空旷,原本残留的人气也随着一队的离开渐渐消失。 宋清一回头看着闻迹:“他们都走了,你还不滚?” 闻迹起身走到床尾,拍了拍多出来的包裹:“我们现在是‘合法伴侣’,分居不太好吧。” 宋清一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谁和你‘合法伴侣’!” 闻迹拖了地,拆开包裹,将被子铺在地上:“不信可以查你的公民号。” 宋清一顿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知道闻迹说的不是假话,所以更觉得头痛万分。 鉴于今天的各种失常,他本应该离闻迹更远一点,没想到现在更近了。 闻迹铺好床铺,自觉拉开床头柜,两听啤酒都在里面:“他们来之前我把你一千年前的啤酒瓶放好了。” 宋清一无奈坐在小椅子上,心叹,那是三千年的啤酒…… 在闻迹起身之后,宋清一才注意到闻迹坐的地方铺了一件衣服,并不是直接坐在他的床上,心情竟然还诡异地变好了一点。 宋清一捂住脸,他对生活的要求已经越来越低了。 一队虽然带走了垃圾,但屋内依旧还是乱糟糟的,闻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在家吃吧,我不想出门了。” 宋清一才说完这话又捂住了脸,他怎么就默认了闻迹住进来这件事。 笑声在闻迹喉间翻滚,宋清一很难不想到中午在余晖餐厅发生的事情,耳根染上红晕却不自知。 “那下午吃点肉吧。” “好……” …… 七月十五日,第十一区e区沉浸科技公司员工宿舍,六栋六单元十楼1004号房,晚上十点,多云。 被黑暗包裹的房间里,“w”瑟缩在角落里,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照不亮祂陷入黑暗的眼睛。 w正在浏览宋清一的资料,他的经历很简单,和第九洲里所有庸碌无为的人一样。 w伸手抚过宋清一照片上略带疲惫的眼睛,略一歪头。 “叮咚”,w收回手,打开对话框,正是宋清一发来的消息。 宋清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w:我在听你说话。 宋清一:一个人为什么天生就有掌控另外一个人的权利? 半晌后,w才回应。 w:从尘埃、从胚胎、从思想诞生那刻开始,世间从无平等。《 》 40、第四十章 w:人类因弱小而善良。 m:人类因弱小而坚韧。 …… 七月十六日,第十一区b区域至品公寓楼,b单元五楼504号房,早上八点,晴转多云。 宋清一是被一阵窸窣声响吵醒的,他向来有起床气,但这份气大多时候都会在睁眼后被他默默消化。 但今天他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先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西瓜香气,清爽得像是把人泡在夏日的旖旎梦境里,恍惚着又要睡过去。 但这阵困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宋清一猛然惊醒,从床上嗖地起身,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的人,眼前先起了一片黑晕。 “醒了?” 等眼前黑晕渐渐褪去,宋清一看清了床边已经被整理好的被褥,昨天的回忆才渐渐变得清晰明了。 宋清一愣愣看着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闻迹,先是甩了甩头,然后重新倒回了被窝里,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宋清一想他这肯定还在做梦,不然闻迹干嘛要在他家里穿着围裙做饭。 “亲爱的,你没事吧?” 宋清一听到闻迹的声音,缩在被窝里的身体忍不住轻颤。 闻迹的声音向来低沉而略带沙哑,这样的声音即使再缓和,也总是充斥着着极强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但宋清一现在却从闻迹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分诡异又骇人的甜腻。 宋清一想,他不仅还在做梦,脑子也快要坏掉了。 果不其然,在宋清一将自己藏在被子里,因缺氧而略有些窒息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闻迹的声音。 “宝贝,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真的很不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伤害你的话,也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宋清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跳舞,闻迹却更加变本加厉,声音愈发柔和,甚至还带着些许哭音,满是恳求意味。宋清一狠狠往大腿上掐了一把,强烈的疼痛告诉他这并非梦境。 宋清一从被窝里露出半颗脑袋,起床气倒是半点不剩,但是别有怒火升起。他麻溜地抓起枕头就向闻迹扔去,但枕头能有多少威力,闻迹略一抬手就将枕头挡住。 宋清一躺在床上看着闻迹,指着他的鼻子正打算问他是不是脑子哪里有病。 “你……” 宋清一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先是想起了那台被“w”时时监控的手机,然后看到了闻迹表示噤声的手势。 宋清一满腔的怒火被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他又一次缩回被窝,长叹一声,勉为其难地配合道:“你在做什么?” 闻迹见宋清一眼中睡意褪去,起身将身上带着小碎花的围裙扯平,脸上颇有几分炫耀得意:“在给你做早餐,马上就好。” 这间公寓虽然只有五十平米,但该有的设备一样不缺,厕所对面就是一个开放式厨房,平时煮个泡面什么的也绰绰有余。 闻迹此时正在煎着不知名的烟熏肉,看样子应该是打算做一个三明治。 宋清一缩在被窝里看着闻迹的背影,他今天穿着一件轻薄的黑色毛衣,从背后愈发显得他肩宽腰窄。闻迹将袖子挽至手肘,露出一截麦色手臂。虽然他手里拿的是锅铲,但当窗外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晦暗变化之际,小臂上的肌肉分明,所有线条都像是精心雕琢修饰的完美塑像,向世人展示着极致的力量美感。 或许是因为阴天的天光太过缓和轻柔,宋清一一时间有些看呆了,因此当闻迹将早餐端上桌时,他还继续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用于观察闻迹的眼睛。 闻迹垂眸轻笑:“还不起?” 闻迹站在逆光处,宋清一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他的语气大致能够想象到他此时的模样,被吓得从床上蹦起来,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头柜:“我衣服呢?” 闻迹指着浴室:“帮你洗了。” 宋清一忍不住捂住脸,他家没有洗衣机,半晌才讷讷应道:“谢谢……” 暂且不说这道谢有几分真心,倒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无奈之下,宋清一只好暂时穿着睡衣,他走到昨天才买的小桌边,先是看了一眼平躺在桌上的手机,然后才看向闻迹做的三明治和沙拉,上一次他在闻迹家吃的好像也是这两样东西。 宋清一拿出一个小板凳坐下,问道:“你把我衣服洗了,那我今天怎么去上班?” 闻迹还温着牛奶,他将牛奶倒在玻璃杯里递给宋清一:“我试过,不太烫。” 宋清一接过装着牛奶的玻璃杯,此时他能将闻迹的表情看清,见他避而不谈,宋清一略一蹙眉,又问了一遍:“你把我衣服洗了,我今天上班怎么办?” 闻迹切着三明治的手一顿,略一垂眸:“我帮你请了假,你手都受伤了,本来就应该在家休息的。”他将一半三明治推到宋清一面前,“之前是我不好,作为你的伴侣,我应该照顾你的,却还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闻迹重复的道歉早已让宋清一麻木了,他叹道:“我知道你最近压力比较大,但是两个人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应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请假,这不好。” 闻迹握住宋清一的手腕:“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两天,这几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见宋清一不应,闻迹帮他将三明治切成更小块:“快吃吧,我一会儿就要去上班了。” 闻迹将三明治递到宋清一唇边,然而宋清一却侧头避开。 闻迹僵在原地,片刻后他放下三明治,起身在宋清一身边蹲下,宽厚的手掌抚在宋清一后颈,蹭过他的第六节颈椎,逼迫他看向自己:“我爱你,爱到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我恨你是个beta,即使你身上有再多我的气味,几个小时后就消散干净,只有会结痂的伤口才勉强让别人知晓你我的关系。” 宋清一被迫看向闻迹。他的眸色愈深,唇边的笑意却没有褪下。这明明就该只是在演戏,但宋清一却仿佛又一次被他咬住脖颈,稍微逃避动弹就会被咬碎咽喉。 闻迹的声音愈发轻柔,满眼都是不容忽视的爱意:“我有些时候真的恨你,恨你好像永远都不属于我。我也恨我自己,如果当初爱上的是omega,现在我可能也不会这么偏执。但这些都不足以阻挡我对你的爱意,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们之间的确需要好好谈谈,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见宋清一还是不应,闻迹苦笑一声,起身想要吻过他的眉心,却被宋清一避开,只堪堪吻到他的额角。 闻迹苦笑:“无论怎样都是我不好,一定要吃东西好吗,你胃不好……” 随后闻迹起身走到门前:“中午想吃什么,我带回来给你。” 闻迹没有得到回应,只得轻叹一声,推门离去。 宋清一还坐在原地,他听到上锁的声音后长叹一声,先是抿了一口牛奶,然后将手机放在唐久带来的那个黑匣子里锁好,最后转头看向站在门前正笑眼看他的闻迹。 宋清一不太走心地夸道:“演技不错。” 闻迹欣然接受:“你也不赖。” 或许是脱离了扮演的角色,此时的闻迹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都让宋清一看着顺眼不少。 闻迹重新坐到宋清一对面,宋清一默默移开总会飘到围裙上的目光。 闻迹看着宋清一面前的三明治:“不吃吗?” 宋清一又抿了一口牛奶:“被你腻到了。” 闻迹想起刚才说的那些话,轻轻摇头:“确实挺腻的。” 宋清一忍不住转头偷瞄了闻迹一眼,此时他脸上再没有那种故作的温柔蜜意,也不像工作时脸上总带着的虚假笑意,看着倒是舒服多了,也正常多了。 宋清一摸过额角,小声咕哝一句:“演戏就演戏,又占我便宜。你说我们这个戏得演到什么时候,‘w’才会对‘宋清一’下手。” 宋清一心里想的还有,要是每天早上都来这么一出,估计最先疯的可能是自己。 闻迹笑着解开围裙,露出纯黑色的毛衣:“戏演的不够真,自己不信怎么能让‘w’相信,‘w’不相信又怎么会对你下手。” 宋清一转头看向闻迹,将他左右打量一遍。 闻迹失笑:“看什么呢?我今天穿的不奇怪吧。” 宋清一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刚才是真的在演戏?” 闻迹点头,眼中是明晃晃的笑意:“不然呢?” 宋清一杵头看向闻迹,问道:“那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闻迹眼中闪过些许意外,唇边笑意更深,身体向宋清一倾去:“你这个问题,是出于什么原因问的。” 宋清一好像没有察觉到闻迹的兴奋,认真回答:“虽然你说你不是alpha,但很明显你依旧是上位者,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alpha会对标记这么执著,或者说为什么标记这么重要。” 闻迹眼中闪过几不可查的失望,宋清一这明显是出于公事问的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我没有标记过人。” 闻迹迎上宋清一怀疑的目光:“我知道你不信,但我没有骗你。” 闻迹本以为宋清一会问为什么,却见他指着颈侧才结痂的齿印:“那你说这是什么?” 闻迹失笑:“非要说的话,这算是工作所需。标记指的是将信息素注入腺体,形成信息素标记的过程,这个勉强算你是工伤。” 宋清一抚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指腹能够摸到凹凸不平痕迹:“没什么后遗症?” 闻迹点头:“你就算有腺体都无法被标记,信息素进入血液循环后很快就会被排出体外。” 宋清一有些迷糊了,他本以为昨天的失常和信息素有关,然而闻迹又说不是。但仔细想想,他是三千年的古人类,的确不应该响应新人类的信息素。 闻迹见宋清一脸上满是疑惑,以为他还在纠结标记一事:“虽然我没有进行过标记,但alpha的确天生就带着极强的侵占性。这和性格没有太大的关系,像是口渴想喝水,饿了想吃东西,困了想睡觉,这并不是靠意志就能拒绝的本能。标记也同样,据说如果对一个人产生爱意,或者信息素失控,这种本能就难以抑制。” 宋清一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字:“据说?”但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现在有更想知道的东西,“既然本能都已经让alpha表现出了极强的侵占性,那么为什么还会有人要陷入更病态的占有之中?” 宋清一这话在问闻迹,同时也是在问自己。他们两人此时扮演的角色是从几个受害者的经历中总结出来的,“w”对畸形的感情与关系有着浓厚的兴趣,常希帮他挑选出来的人都对某些方面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执着。 闻迹忽而敛去笑意,他的神情很是认真,眸色也更沉:“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信息素悖论’吗?但在我看来,感情是可以跨越信息素的。信息素失控不可控制的,但在alpha清醒的时候,如果标记是本能、是放纵,那不标记就是理性、是克制,也可以理解成为爱意。” 宋清一忽然愣住,眼中升起些许不解:“可标记和侵占本来就是alpha的本能……” 说着,宋清一忽然睁大了眼睛,忽然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走着,口中不断重复:“本能是放纵……” 宋清一在屋子里越走越快,闻迹没有打断他,而是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忽然,宋清一走到闻迹身前蹲下,突然的动作扯到了伤口,他因为疼痛而蹙起眉头,却根本无暇关注伤口。那双向来充满疲惫的眼睛此时满是流转光彩,闻迹迎上这双眼,几近溺毙。 宋清一几乎快要按捺不住激动,他的手紧紧扣住闻迹,因为太过激动而不自觉用力:“我知道‘w’一直想要的是什么了。” 闻迹感知到小臂上传来的刺痛,他反扣住宋清一,问道:“‘w’想要什么?” …… 是夜,宋清一打开了“白鲸”,今天白鲸身上的那行小字颠倒了,上面写的是“人类因弱小而坚韧”。 宋清一本能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但没有太在意,紧接着打开了和w的对话框。他转头看着睡在地上的闻迹,脑子里将设计好的对话过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输入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宋清一:我心底有罪恶肮脏的想法,我不知道还能告诉谁。 过了一会儿w应道:我在。 宋清一:我被困住了,不知道怎样才能离开。 三分钟后,w回道:你被困在了哪里? 宋清一:我被困在信息素编织的牢笼里,我想要挣脱这种本能的束缚。 w:你是beta,你不会被困在信息素的牢笼里,你天生就是完美造物。 宋清一:我因为信息素而动弹不得,我想要将这些信息素撕扯开,我想要抹除alpha的信息素。 w:beta天生不响应信息素,你可以撕破信息素的束缚,然后离开伤害你的人。 宋清一:离开?不,我不想离开他。 w:那你为何要撕破信息素的束缚? 宋清一:你不觉得信息素的存在很不公平吗?就因为他是alpha,我是beta,我就得被迫习惯他的信息素,因为他的信息素而动弹不得。由信息素来决定谁是侵占者,这是不是太过不公平。 w:你想要的公平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宋清一才回道:我爱他,但这份爱却被躯壳束缚。我爱他爱到恨不能骨血相融,恨不得在他身上打满烙印。如果这本来就是一场狩猎,那我想要将猎物拴在铁索之上,越是挣脱就越是疼痛。凭什么beta就该被标记?抹除气味,丢掉躯壳,这些外物束缚着我,我才应该是侵占者。如果没有信息素,我就能标记他。 宋清一:我想让他知道我的爱意,我想让beta标记alpha,我想咬碎他的腺体。 在发出最后一句话之前,宋清一没忍住抚上颈侧,指甲稍一用力就能把痂抠破,血痕顺着脖颈向下流去,已经变暗的伤口重新变得鲜艳,仿佛又一次被打下烙印。 宋清一:我想剥夺他的信息素。 w一直没有回应,一个多小时后宋清一才收到新的信息。 w:如你所愿。 翌日:宋清一家门口出现了一个无标识包裹。 …… 那时,宋清一蹲在闻迹面前,他说:“‘w’一直想要的是人类去反抗本能。”《 》 41、第四十一章 w:人类因无知而狂妄。 m:人类因无知而思考。 …… 七月十七日,第十一区g区域物流运输集装中心,上午十点十三分,阴天。 人类聚集之处,有光鲜亮丽,就滋生阴暗腐朽。第十一区是物流经济区,承担着将外围物资运输到内部,将内部产品转运到外围的职能。但即使是管控十分严格的第九洲,走私的情况依旧屡禁不止,黑物流公司便是走私过程中的重要环节。 黑物流公司,指的是没有在官方正式注册过的公司,或者在注册之后违法运送违禁品的物流公司。大部分的黑物流公司都只是运一些外围的农产品和矿石,或者为有钱人运一只小小的宠物或一株得来不易的外围植物。 在一众黑物流公司中,运送违禁药品的一类是第九洲的重点打击对象,但是这样的黑物流公司无论打压多少个,大量黑市的药品依旧还是能够流入第九洲市场。 g区域是物流运输集装中心,这里存在有大量的仓库和集装箱,普通人很容易就会在g区域里迷路,很多黑物流公司如同蛀虫一般藏在这些仓库和集装箱中,不等到被人打开那一日,便永远无法察觉此处已经成为了他人的窝点。 黑物流公司流动性很强,他们像是将地下挖成迷宫的兔子,也像是藏在人性阴影里的幽灵,看似无处不在,却又难以寻见。 “他娘的,这信号怎么断断续续的。” 在园区极深处,一块已经被废弃良久的仓库区,忽然响起了粗犷的男声。 “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你这一说话我们都暴露了。” 率先说话的人戴着护目镜和帽子,他叫大黑;后面说话的人戴着口罩,叫做老张。 干黑物流这一行基本不用真实的姓名,也很少露脸,彼此大多称呼一个代号。 大黑不屑地轻哼一声,耸起油亮发光的鼻头:“别说有没人有能够跟进来,就是跟进来我怎么可能闻不到他们的味道。” 老张没理会大黑,他今天心里一直有些不安稳,继续仔细观察过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随后才说道:“你可别忘了还有beta,如果来的是beta你能闻得见个球。” 大黑脸上的不屑更深:“beta?你在搞笑吧,别说beta能不能跟上我们,就是跟得上也早就露馅了。” 老张见大黑如此不以为意也懒得再多说些什么,只报了一串数据:“今年军校招收的beta比去年多了13%,我们以后要面对的beta只会越来越多。” 大黑走了一路,带着护目镜只觉得憋闷,他扯开护目镜,露出凶狠阴鸷的一双眼:“这些alpha真是越来越废物。军校?我也是那些狗屁军校出来的,有钱有势的都去军校镀金,然后进到内围的执法队和药监队,没权没势的就全部去守第二十三区,有没有命是一回事,得了辐射病还不如直接去死。” 老张听大黑说到这一步便不再开口相劝,他知道大黑对军方、对委员会一直很有意见,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又刚好有点本领,谁又会想来黑物流公司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老张最后还是一直警戒着,大黑走到八号仓面前扯出一块地砖,露出一个密码键盘,输入密码之后,八号仓破朽的仓门缓缓滑开,大黑将地砖放回去,又用沙石灰尘将地砖缝隙填满。 大黑率先走进八号仓,老张断后。 大黑打趣道:“你还真是谨慎,都多少年了还这样,你也不累。” 老张等到仓门阖上才摘下口罩:“旧世纪有一句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黑哈哈大笑:“船?现在哪来的船,所有的船都他妈被埋在地下,或者被那个从没见过的海洋咬碎了,连个渣都不留给你。” 八号仓外部看起来破旧,里面却是被精心改建过的,大黑嗓门向来很大,但只要进入到八号仓,他的声音便不会透出去分毫。 老鼠早就听见两个人的声音,他从带着雪花片的电脑屏幕前抬头:“你们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联系一下,我这边好帮你们看看有没有缉私队的人。” 老张卸下身上装备,虽然天气阴沉,但是外面却热得要命,进到八号仓才能好好喘口气:“前几天那个沉浸公司的地行轨不是出了问题吗,据说为了挽回他们在民众和委员会心里的地位,准备开始检查所有的通讯基站,免费更换老旧零件。” 老鼠打开手机,等了小三分钟才加载出来一条消息:“还真是,第十一区开始清查了,说是什么物流区大部分都是流动的工作人员,所以先从物流区开始。” 大黑一回来就倒在一个破布沙发上,颇为嫌弃地问道:“都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把这破玩意儿给换掉。” 老鼠抬头瞥了一眼那个脏兮兮的沙发:“你暂时先将就着吧,老狼说过几天我们就要换据点了。” 老张从早上起来还没有吃过早饭,他正翻着角落里那堆速食面,闻言忽而抬头:“这里不安全了吗?” 老鼠一边想着办法提速,一边应道:“暂时还安全,我就说我们应该搞个闭路电视,就算外面的基站被炸了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大黑冷笑一声,嘲讽道:“先不说那设备有多难弄到手,我们换据点是带着设备一起走还是丢了不用了?” 老鼠嘟哝一句:“我就是想想嘛,你看今天一天网络都不好,今天下午还有孟子墨的巡演直播来的。” 老鼠是个长相普通的beta,在没来黑物流企业之前在网络公司当程序员,是孟子墨的忠实粉丝,当年为了购买孟子墨的各种周边欠下了钱,为了赚快钱才加入了黑物流公司。这份工作有好有坏,好的一面是他终于有钱去集齐所有周边,坏的一面是这份工作总在频繁换工作场所,而且还要和一个alpha至上主义的傻逼一起共事。 果然在老鼠说完这句话后,大黑转头冷眼看着他:“我就说beta能有什么出息,每天就看omega在屏幕上扭屁股,那种omega对着什么人都能笑出来,怕也是对着什么人都能张开腿。” 老鼠忽地起身,大黑骂他就算了,但他不准大黑骂孟子墨:“你有病啊,张嘴就骂,孟子墨碍着你什么事了……” “老狼来了。” 老鼠平日里看着虽然怂,也不怎么搭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大黑,但他要是真怂,就不敢欠那么多钱,也不敢在这里干这么多年了。 老张见大黑从沙发上跳起来准备去收拾老鼠,听老张不痛不痒地说了这么一句,大黑瞅了他一眼:“你别总拿老狼压我,八成又在……” “八成什么?” 大黑僵在原地,回头看到刚从外面回来的老狼。 老狼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核心,是个不到四十的alpha,他在走私这一块干了很多年,手下的人来来去去,只有“老狼”这个名字依旧屹立不倒。 老张见到老狼,对他略一点头,问道:“不是说这里还挺安全的,怎么又想着要搬。” 自从老狼出现,此前的硝烟顿时消散,老黑也敛了满脸的不满,脸色变得阴沉许多。 老狼身量极高,浑身肌肉鼓胀,那是用无数战斗铸造的身躯,上面遍布昭示着胜利的疤痕。老狼进门之后摘下面罩,露出一双沉稳幽暗的双眼,他如同辐射区里藏在丛林里的野狼,等着将猎物的咽喉生生咬碎。 老狼走到老鼠旁边,大黑见到老鼠奸诈的笑容,这才明白老鼠为什么敢和他叫板。虽然网络出现了延迟,但老鼠还是提前在监控里看到了老狼,他知道只要老狼在,他的脑袋就能在脖子上待得安稳,不会被自己扭断。 大黑咬紧了牙,看向老鼠的目光仿佛牙上淬毒的蛇。 老张虽然一直默不作声,但他一直都在默默观察老鼠和大黑。这两人积怨已久,老鼠这人也就胆子小点,大黑过于自负又难以管控,或许在更换据点的期间刚好可以让老狼考虑一下换“快递员”的事情。 老狼让老鼠把园区的地图调出来,他看了一回儿说道:“我们这半年来接触到了违禁药物运送,虽然利润客观,但我今天去了解情况,第九区出了几次因为违禁药物闹出来的案件,缉私队已经是个麻烦,现在我们身后或许还引上了执法队和药监队。” 大黑冷哼一声:“缉私队都拿我们没办法,药监队也都是些草包,执法队平日里都应付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我看倒是不用这么紧张。” 老狼抬眼看着大黑,大黑后脊一凉,讷讷转头不再说话。这个世界上能让大黑心服口服的人不多,老狼就是其中之一。 老狼原本不打算说,但见大黑这么不服管教,这才说道:“大家都知道第九区的药监队和第十一区的缉私队厉害,但也不能忽视执法队的那群人,里面有不少从二十三区退下来的军人,不一定比我们就差。” 老狼看大黑的还是不服气,但也没有继续说教,敲打一次就够了。他转而看向老张,问道:“今天送货顺利吗?” 老张摇头:“之前都是老旧居民区,这一次送的b区域的精品公寓楼,不说那里有多少摄像头,我们这样的人出现在那里也很可疑,所以让一个清洁员帮着送货,他是个beta,也没看到我们的样子。” 虽然处理得很好,但老狼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笑意:“一会儿你们去‘信箱’取钱,我和老鼠善后,这一次之后不再接‘w’的单子。你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新的据点建立后我会来找你们。” 忽然听到“刺啦”一声,老鼠的电脑屏幕开始闪烁,机械发出恼人的白噪音。 老鼠迎上老狼的目光,说道:“外面在检查通讯基站呢。” 却见老狼忽然脸色一变,他一把将设备推倒踩碎,转身怒喝:“快走!” 老狼的嗅觉并不迟钝,但他还是比优秀的猎手晚了一步。 八号仓有两道门,老张和大黑走的是正门,后面还有一个小门,用以危险情况快速逃离现场。四人兵分两路,老鼠和老张从正门走。 老鼠输入正门的密码,三次都显示失败,密码门永久锁死,他回头喊道:“密码被人篡改了。” 老鼠这一回头就看到了两个穿着作战服的人,一个女性beta,一个男性alpha,正是翟秋和赵光衢。 翟秋挡住大黑的去路:“你们因运送违禁药物被捕了,请配合我们走一趟执法局。” 大黑对着翟秋啐了一口:“呸,执法局?执法局也是没落了,找个娘们来抓我们。” 翟秋轻笑一声:“是啊,没落到你们都没察觉到我们来了。” 大黑扫视过赵光衢,冷哼一声:“虽然是个alpha,连信息素都没有,垃圾。” “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小门处又一次传来脚步声,叶泽明走进八号仓,身上的信息素呛得大黑嗓子眼直不舒服。 叶泽明一眼就看到了老狼,他嘿嘿笑着:“这个留给我,谁最慢请吃饭?” 大黑听到叶泽明这么自负的话,又啐一口:“妈的,这都是些什么人。”说着就要向叶泽明攻去。 然而眼前传来破空风声,翟秋一个侧踢攻向大黑,大黑刚见到翟秋抬腿,那条笔直有力的腿就已经来到眼前,他只得双手护住脸面,挡住这一踢。 翟秋轻巧落站稳:“别太三心二意。” 大黑嘴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还不等他上前,翟秋又几个勾拳攻来。翟秋是这一群人中体型最娇小的,速度也是最快的,照理来说力量也应该最弱,但落在大黑手臂上的每一拳都又重又快,翟秋甚至不愿意攻击他在防备中露出破绽的下半身,每一拳都照着大黑护住头的小臂砸去。 大黑咬紧牙关防住翟秋,只要能够让他抓到一个空隙,他就能在翟秋出拳的间隙砸向她的脸,让她失去行动能力。大黑故意散发出信息素刺激翟秋,翟秋却像是察觉不到他的信息素一样,等到大黑的小臂开始发麻,她的拳头都没有慢下来过。 老鼠见六人开始混战,便想着绕过他们先逃出去,然而才走到门口就被人挡住去路。 闻迹笑望着他:“口渴么?要不先留着喝杯咖啡。” 老鼠浑身都发颤,他明明闻不到信息素,却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不……不用了,不渴……” 闻迹上下打量过老鼠:“我觉得你应该渴了。” 老鼠欲哭无泪:“是……是,是有点渴了……” 那边大黑被翟秋压制住,他狠一咬牙,大喝一声,见浓烈的信息素对翟秋没有分毫影响,他向后暴退数步同时撤开双臂,想要利用体型优势反扑翟秋。然而翟秋比大黑更快,在大黑撤开双臂的那瞬间,翟秋的拳头已经狠狠往脸上砸来,这一拳若是砸在下颌,那大黑立即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大黑比翟秋高了大半个头,他奋力转身避开,翟秋不好发力,这一全便砸在了锁骨之上。 此时八号仓里寂静得令人窒息,因此骨头脆裂的声音便如此清晰可闻。 “beta的拳头怎么样?” 翟秋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大黑,他怒喝一声,不顾已经骨裂的锁骨,攥紧的拳头狠狠往翟秋脸上砸去。 这一次换成了翟秋用小臂挡住,大黑力量很强,嗅觉灵敏,在他如此暴怒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砸穿墙壁,翟秋护住面部挡住这一拳,向后退了半步。 此时攻防转换,大黑甚至都忘了要逃,提拳便要再次强攻,却听翟秋忽而闷笑一声:“就这么点?” 大黑已经攻来,翟秋却不退反进,侧身敏捷地避开大黑的拳头,左手手掌压在大黑手腕处,借着大黑向前扑来的力量拨开他的拳头,灵巧地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做出的动作。 两人此时已经贴得很近,大黑想去抵挡,但他没有翟秋快。当他抬起左手的时候,翟秋的右拳已经直取门面。 似乎天边响起一阵炸雷,大黑只觉得眼前骤然一片空白,随后下颌传来剧痛,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停滞了。 骤然出现的白晕消失后,大黑倒在地上看到了居高临下的翟秋。别说是普通人,在军校的时候,那些人要是接了他那一拳,不说骨头断了,起码也会有一段时间无法灵活使用手臂。 “你……” 翟秋知道大黑要问什么,她先是问道:“这样的小打小闹,你觉得怎么样?”随后她蹲下将大黑手脚死死拷住,见他吃痛才停手,“断了那么多次骨头,闻了那么多信息素,就是为了来和你们小打小闹的。” 翟秋起身,那边只剩叶泽明还在和老狼鏖战,老张已经被赵光衢压制住,闻迹也提溜着老鼠走了过来。 见战斗几近结束,唐久从小门外走进来,看着叶泽明催促道:“能不能快点。” 老狼战斗经验丰富,虽然叶泽明打起架来就像疯狗一样,但只能勉强和老狼打个平手。 闻迹将老鼠推到赵光衢面前,示意他把人看好,随后走上前去。 叶泽明大嚎一声:“老大,这可不兴二对一啊。” 闻迹抬脚就把他踹开:“废话少说,他现在一个人在家。” 老狼看着眼前这个嬉笑怒骂都全无破绽的男人,在嗅到他的信息素之后,那双幽深的目光竟少了几分凶光。 老狼第一次主动和他们说话:“你是军方藏起来的那个人。” 闻迹摇头:“军方有那么多厉害的人,干嘛要藏一个小小的执法队队长呢?” 老狼沉下身体,身体弓起:“试试就知道是不是了。” 十分钟,唐久全面接管了这个据点,全部人都换上了黑物流公司的装备,将脸蒙得严严实实,正式成立了新的黑物流公司,并将其命名为“一队”。 …… 七月十六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执法队一队办公室,晚上九点,多云。 唐久在执法局里加班,他还在筛选有可能是“w”犯下的案件,一边在实时监控宋清一的公寓。一队其他人也在陪着他,一旦宋清一那边出了事情,他们就能立即赶过去。 忽然,唐久敲键盘的手一停:“我觉得‘w’委托物流黑公司的可能性是最大的,祂不会轻易把自己暴露在人前。只要那些人去给小黑送了违禁药品,那么我们就能反追踪他们,刚好最近沉浸公司在检修基站,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干扰通讯。” 翟秋来了点兴趣:“怎么利用?” 唐久沉吟片刻:“但凡是物流就一定涉及到发货、送货和收货三个环节。” 原本昏昏欲睡的叶泽明忽然有了精神:“是不是要准备大干一场了?” 唐久没理会忽然兴奋的叶泽明,继续说道:“我之前一直在思考,‘w’和那些黑物流公司的人并不一定会有多深的牵扯,像祂这样的人肯定会关注事情的每一个环节,因此那些人可能全都被‘祂’密切地监控着。如果我们真的抓到了那些人,反倒还可能惊动了‘w’。” 翟秋略一摊手:“那你这不就是个死循环了吗?” 唐久点头:“原本是个死循环,但最近沉浸公司准备维修基站,信号肯定会出现问题,到时候让沉浸公司那边配合我们一下,在抓捕之前散播出沉浸公司准备维修某个区域基站的消息,那我就可以干扰物流公司那边的网络,在网络中断期间实施抓捕。‘w’不可能看到信号消失之后的世界,祂本身就是附着在网络上的幽灵。” 唐久轻推眼镜:“现在小黑是收货的人,那我们就可以去当送货的人,毕竟在我们端了黑物流公司之后,‘w’依旧需要人送货。” 赵光衢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如果明天黑物流就把东西送到小黑那里,这也太仓促了,而且沉浸公司不一定会配合我们。” 唐久轻抿嘴唇:“这些就交给队长,他肯定有办法。” 两个小时后,在宋清一联系“w”之前,闻迹拨通了一个电话。他冷眼看着屏幕上的乱码,没想到这么快又联系这个人。这通电话不会被“w”找到,也不会被“w”监听,因为对面同样是个不存在于“地图”里的人。 “闻迹。” 接通电话后传来一个轻缓柔和的声音,经过电流转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这样呢喃如弦乐合奏般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沉醉,闻迹的神情却前所未有的沉冷。 “一队需要你的帮助。”《 》 42、第四十二章 w:命运因不可知而可悲。 m:命运因不可知而高尚。 …… 七月十七日,第十一区g区域物流运输聚集装中心,上午十点四十四分,阴天。 大门已经被锁死,老狼被拖到了小门附近,方便一会儿缉私队的过来接人。 闻迹坐在老狼面前,老狼的手被反铐住,脚铐让他只能艰难移动步伐,还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 闻迹注意到老狼的虎口、掌心之处都有厚茧,又看到了颈侧细长的擦伤,他轻啧一声:“想要束缚一个训练有素的alpha前军人不是一件易事。” 老狼哼笑一声,即使此时已经被缚住,却依旧像是潜伏在阴影中的孤狼,随时等着咬断闻迹的咽喉。 闻迹迎上老狼如野兽一般的沉冷双眼,如同挑衅一般轻轻蹭过喉咙。闻迹的喉结很好看,会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正因为这喉结漂亮而又明显,如果老狼能够挣脱,闻迹并不意外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击打自己的咽喉。 闻迹略一抬手,同时说道:“看你身上这些伤痕,以前应该在第二十三区停留过不短的时间。在二十三区久了,什么东西都会改变,包括抗药性,对吗?” 赵光衢正在把一直挣扎的老张给捆住,用胶带黏住他的嘴巴,见到闻迹招手,他走过去:“老大,怎么了?” 闻迹眼睛已经死死钉在老狼身上:“再给我一支肌肉松弛剂。” 赵光衢略有些意外,本想和闻迹说两支药剂打下去可能会造成危险,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选择相信闻迹。 闻迹拿着两支肌肉松弛剂,他拆开其中一支,此时略微将目光移到针头上:“两支对你来说应该刚刚好。” 就在闻迹移开目光的瞬间,老狼咬紧牙关,腰腹收紧。只要他想,现在就可以骤然起身,用头狠磕闻迹下颌,就算逃不掉也能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一点教训。 然而直到闻迹将第二针注入老狼体内,他都没有动作。闻迹的动作又轻又快,老狼很快就被药剂抽走了大部分的力气,只能如一滩烂泥一样靠在墙边。 就算一步步丧失主动权,肌肉一点点失去知觉,老狼的目光依旧没变。 闻迹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最后反扑一次。” 在闻迹将针剂换到左手并且移开目光那刻,老狼知道这既是一个破绽,也是一个陷阱。 闻迹坐在老狼面前:“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你们并不是我的主要目标,我们在抓‘w’,如果你能提供有效的线索,或者把你们的手机密码告诉我们,说不定审判庭可能会考虑适当减刑,你觉得怎么样?” 老狼依旧没说话,第九洲与违规药品相关法律也很严格,他知道就算帮助了闻迹也不可能获得减刑。 闻迹也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略有不满地轻啧一声:“你这就让我很难办了,缉私队马上就到了,我们也还有自己的任务,也不想和他们起冲突,毕竟以后说不定还要一起合作呢。” 老狼忽而看向闻迹身后,然而他的大半视野都被挡住,什么都看不清。 闻迹忽而一脚踢向老狼,毫无防备的老狼挨了这一脚,忍不住闷哼出声,歪倒在地。 老张将一切看在眼里,他脖颈青筋暴起,似乎想要挣脱镣铐,一张脸涨得通红。 赵光衢坐在一旁,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见老张点头,赵光衢撕开黏在他嘴上的胶带,却听一直比较沉稳老张怒骂:“我们已经被抓了,你怎么能……” 赵光衢插了一句话:“把‘w’的消息和手机密码告诉我们,在缉私队来之前我们就什么也不做了。” 现在已经被抓,老张知道逃不走了,应道:“我们都不知道‘w’是谁又住在哪里,他都是直接把包裹放在‘信箱’里,我们定时去取货。” 老狼瞬间就懂了他们想干什么,闻迹笑容加深几分:“时间紧迫,缉私队很想要你们,我们也很想要你们,这里又不具备单独审讯的条件,但也正巧这里没有监控,所以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多。” 翟秋蹲在大黑面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翟秋撕开大黑嘴巴上的胶带,他狠啐一声,张嘴眼见就要骂,翟秋向他腹部狠狠提了一脚,在他吃痛之际又把胶带封了回去,让他把所有的脏字全都咽回到肚子里。 闻迹看着老狼:“怎么样,想说了吗?” 老狼还是不应,这一次闻迹直接拎起老狼的领口,将他狠狠砸在仓库墙壁上,整个仓库都发出了令人心颤的撞击声,回声在仓库里转过两圈才停。 老张又在后面大喊,被赵光衢封住了嘴巴,只有不断的呜咽声一直传来。 老狼死死盯着闻迹卡在他脖颈处的手臂,即使有些窒息都没有发出一声闷哼,只是发出了濒死时的嘶嗬声,一张脸变得又紫又青。 闻迹并不在乎老张在说什么,也不在乎这一下会不会让老狼的骨头断裂:“你的骨头没有那么软,对吧。” 闻迹松开老狼,他的身体顺着墙壁滑倒,因为没有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闻迹有些恼怒地一脚踢在仓库墙壁上,又一次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三分钟后,唐久推开小门,对闻迹说道:“队长,‘信箱’的位置,他们小队的运作方式和密码已经问清楚了。” 闻迹第一反应就是看时间,此时还不到十一点,比他们预计完成任务的时间更快,如果信号中断的时间太长可能会引起“w”怀疑。 闻迹明明从耳机里听到了全程,却还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唐久轻推眼镜:“我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但是我觉得是可行的。” 闻迹问道:“什么交易?” 躺在地上缓过一口气的老狼忽然闭上眼睛,早在闻迹第一脚踹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十分钟前,在一阵兵荒马乱之中,唐久将茫然无措的老鼠带离八号仓,两人站在八号仓小门门口等着缉私队的到来。 唐久看着一直在发抖的老鼠,嘲讽道:“敢做这一行,就没有想过这个场景吗?” 老鼠下意识接道:“想过,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会被制服,我以为他们很厉害……” 唐久打开平板电脑,此时电脑正在离线工作:“要不是遇到我们,确实很厉害。如果今天来的是缉私队,你们大概率不会被抓。” 老狼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即使他们和沉浸公司配合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在察觉信号失常的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要不是他们准备得更充分,只怕会被老狼逃掉。 老鼠看着唐久手里的平板,虽然身体还在发颤,但或许因为眼前这个人也是个beta,加上他带自己离开八号仓,所以恐惧感消失了不少:“你现在是在查他们的资料吗?可是现在没有网络。” 唐久点头:“确实没有,为了此次任务,局里允许我把整个面部识别系统暂时借出来,等回到局里,这个设备从里到外都要被销毁。” 老鼠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一个系统都在这个平板里?这么小的设备怎么可能做到?” 唐久轻推眼镜:“你应该是负责通讯的,对设备应该很熟悉。但我们是执法局,代表的是委员会和人民的意志,我们用的设备又怎么可能轻易流入到普通人手里。” 老鼠眼中多了几分艳羡:“这设备真好使,肯定能存下所有直播和录播现场,今天的肯定赶不上了……”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了仓库传来一声闷哼,然后听到了老张的怒喊。 老鼠脸色骤变:“我们已经被抓了,你们怎么还能动手,暴力执法是违法的……” 唐久对八号仓里传来的动静并不感到意外,反倒是多看了老鼠一眼:“我看你是beta所以才带你出来,不然一会儿里面的信息素你可能会受不了,我们也并不想和缉私队解释为什么你会呕吐不止。” 这时唐久的耳机里忽然传来了翟秋的声音:“今下午的直播……你要不问问他是不是孟子墨的粉丝,都这个时候还在想着直播,也是挺厉害的,可能是个突破口。” 唐久抬眼看着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的老鼠,这种情况下即使把他放了估计都跑不远,故意问道:“看来你们老大是个硬骨头,你是不是喜欢孟子墨?” 老鼠惶惶点头,都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唐久又继续说道:“下午他有个演唱会是吧,话说最近好像也该巡演到第十一区了。” 唐久话音刚落,只听八号仓的墙壁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又听到了老张被堵住的声音,听得出他比之前还要愤怒。老鼠惊恐地看着墙壁,指着不远处的一角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唐久看了一眼,不太在意地说道:“哦,应该是我们队长。我们队长这个人比较不正常,你们这一次被他抓到也还是……挺惨的……” 唐久拍拍老鼠肩膀:“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我们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帮助你,好好考虑一下。现在你还能和我们做交易,到后面你就没得选了。” 老鼠右边耳朵听着唐久平缓沉稳的声音,左耳听到他的同事再被折磨殴打的声音,两道声音拉扯着他,脑子已逐渐陷入麻木。 唐久忽然说道:“你告诉我们‘信箱’在哪,以及平时的运作方式,我想办法让你赶上下午孟子墨的演唱会直播。” 老鼠长久未语,又一次重击墙壁的声音传来,他被吓得缩起肩膀,眼睛却渐渐清明:“我知道跑不掉了,但如果孟子墨巡演到第十一区,你们让我去看现场,然后我可以一辈子待在牢房里。” 唐久果断拒绝:“你的刑期是审判庭决定的,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 眼见老鼠准备负隅顽抗,唐久妥协一步:“但如果你配合我们,我争取让你在刑期能够看到所有的孟子墨的演唱会和电视剧。” 老鼠眉头轻颤:“加上综艺和歌曲,能是直播吗?而且我还有一个要求,我不想和里面的三个人关押在同一个区域,如果以后出狱也要把我们分配在不同的劳动区” 唐久摇头:“恐怕只能是录播,直播只有今天,后面这个要求我们可以答应你。” 老鼠抬头看向唐久,半信半疑道:“你真的能做到这一切吗?” 唐久抬起手中的平板电脑:“我能带出执法局的系统,让你看一个录播还是能做到的。” 老鼠思忖片刻,说道:“我们的‘信箱’是k区域一个垃圾桶,那里平时没有什么人经过,也没有监控,我们和委托人都是通过‘信箱’联系的。委托人将金额、收货时间和送货地址写下,如果我们愿意接单,委托人去放货物的时候就会看到桶底有一张蓝色卡片,不接的话就会看到一张红色卡片。任务一般在三天内完成,在第三天我们会在‘信箱’里放入一张绿色卡片,一般默认第二天十二点前能在‘信箱’里拿到报酬。” 唐久把老鼠的手机还给他,让他把手机解开,随后果然在手机里找到了隐藏起来的“白鲸”。 唐久将手机放在老鼠面前,问道:“你知道你们一直都在被监控着吗?” 老鼠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程序,满眼疑惑:“这是什么?” …… 七月十七日,第十一区e区沉浸科技公司员工宿舍,六栋六单元十楼1004号房,早上十点,阴天。 “w”,或者可以说是沉浸公司的前员工,肖怀准。 他缩在由自己亲手打造起来的厚厚堡垒之中,墙壁之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电脑,正中间电脑屏幕上的人正是宋清一。 宋清一此时坐在床边看书,他已经收到了货物,也拆开了快递,却平静地好似那只是一瓶用来治疗感冒的药剂,只是按着说明书上网搜索了什么是“信息素清洗剂”。 肖怀准手边的电脑屏幕不时会跳出一个对话框,里面塞满了想要寻求解脱却又万分懦弱的人。 肖怀准点开最后一个对话框,依旧不是宋清一。 过了一会儿,肖怀准蹙眉看着屏幕,他看见宋清一拿起手机,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宋清一:今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的东西是信息素清洗剂。 肖怀准抱住膝头,片刻后回道:这不正是你的愿望。 宋清一:这种药剂是违法的。 肖怀准这一次回得很快:法律和欲-望,你要怎么选择? 宋清一:我不知道。我想问问你,这个药剂会造成什么损伤? 肖怀准:自大的生物失去上天给予保护壳,这是损伤,还是公平? 宋清一没有回答,他放下手机靠在床头侧目看向窗外。 时间刚好走到十点十三分,肖怀准发现其中四个屏幕开始闪烁。他心里微惊,手指轻颤,当看到消失的信号是位于g区域的物流小队,他开始狂跳的心脏又渐渐平静下来。他每天都在关注沉浸公司的动态,知道他们最近准备维修通讯基站。他开始有些神经质一般地啃着指甲,并且小声重复着一句话:“会发现吗……会发现吗……会不会发现……”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信号依旧没有恢复,肖怀准开始揪着过长的头发:“太长了……这么长时间,不像他们……” 就在这时,宋清一又回了消息。 宋清一:我选择本能。 肖怀准看见宋清一拿过放在床头的玻璃药剂,开始细细阅读说明书。又过了几分钟,闪烁的屏幕也恢复正常,物流小队全队都在第八仓工作,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肖怀准放开死死揪着的头发,转而抱住双膝。他调出一份档案,一边啃着指甲一边看着宋清一,过短的指甲已经开始流血他却似乎全然不知,只痴痴笑着。 档案上的人正是宋清一,不过档案上的他闭着眼,神情安稳宁静,像是陷入了久远的沉睡。 档案最后写着这么一句话:“信息素抗性s,响应信息素,dna序列多处与现代人不符,目前可判断为具有极高价值的独特个体。” 肖怀准死死盯着宋清一,像是看到了砂砾中的黄金、浊世里唯一可以带来方向的白鲸。 …… 另一边,宋清一看着“白鲸”页面里那句每天都会改变的话,他直到今天细细观察过才发现,白鲸上的字句并不是颠倒了。 此时白鲸身上的话是:“m:命运因不可知而高尚。” 宋清一有些疑惑,“w”的思想开始呈现出两个极端,像是屏幕后面换了一个人一样。 随后他看到沉浸公司完成g区域维修的消息,知道闻迹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捕鲸计划”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 43、第四十三章 w:神迹无可寻。 m:人迹尤可期。 …… 七月十七日,第十一区g区域物流运输聚集装中心,上午十点五十二分,阴天。 在唐久和老鼠做了交易之后不久,缉私队赶到了八号仓。 “情况怎么样?” 问话的人是这一次缉私队的队长郑信,和闻迹也算是老朋友,都是第一军校同一届的学生。 闻迹点头,抬手勾来郑信,将他拐到角落里:“这一次的功劳让给你们。” 郑信大为震惊,目露疑惑:“你不是这种大度的人吧?” 闻迹眼睛一弯,这笑不仅刺得郑信眼睛疼还有些恶寒。闻迹说道:“帮我们一个忙,之前为了套出情报和那个beta做了点交易。” 郑信一把拍开闻迹的手:“我就说哪有让功劳这种好事,你们是不是许诺了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闻迹又重新搂上了郑信:“一队现在被人盯得紧,由我们出面谈交易可能会被驳回,你们进行谈判高层通过的可能性高一些。” 郑信眉头一蹙:“你怎么了?” 闻迹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那个beta提出要在牢里看孟子墨的所有作品,下午还要看直播演唱会,你帮忙解决一下。他手里的资料先暂借给我们,我们调查完马上还给你。” 闻迹指的正是地上已经变成碎片的电脑以及里面存储的资料。 郑信思索片刻,问道:“你们几天内能结案吗?” 闻迹没有做出保证:“尽快。” 郑信还是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咬牙答应:“可以,我看他们领头的是个硬茬子,估计得审个两三天。” 得到郑信这句话,闻迹拍拍他的肩膀:“谢谢,够了。” 缉私队来得快走得也快,转眼八号仓里只剩下一队,唐久正在收拾电脑的残骸,翟秋帮着他拆开电脑,问道:“刚才我听到你说什么把一个系统拿了出来,我们有这个权限吗?” 唐久头都没抬,继续拆着电脑:“哪有这种东西,而且一个庞大的系统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 翟秋动作一顿:“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破损的零件刺得唐久手指生痛,他闷笑一声:“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种超出知识范围却有存在可能的东西是极具有吸引力的,甚至更愿意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 正说着,唐久从主机里将硬盘拆了出来。 闻迹走到唐久跟前:“能用吗?” 唐久翻转硬盘,略一点头:“虽然表面出现了一些破损,但还好刚才那一脚没有踩在正上面,就算破损,丢失的资料应该也不多。” 闻迹点头:“尽快。” 唐久看着手里的硬盘,脑子里想的却是在来时路上看到信号基站。虽然是为了配合一队工作,但沉浸公司也真的派出了维修人员全面检查信号基站。 距离信号恢复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唐久不能再接着犹豫,也没有时间验证想法,只能对闻迹说道:“队长,我在想‘w’有没有可能是沉浸公司的工作人员,毕竟整个洲的网络都是沉浸公司建设起来的,他们想要抹除一个痕迹应该也不是难事。” 唐久说完之后没有得到闻迹的回应,抬头却忍不住后脊泛起一阵寒意。 闻迹侧头看着八号仓一角,眼神沉冷阴寒,然而等他回头之后,眼中那份冷意全数消失不见。 闻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唐久轻推眼镜:“队长,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我们的系统里没有沉浸公司的名录。” 闻迹轻拍他的肩膀:“你们专心在这边,沉浸公司那边交给二队。这两天你们多注意言行,有什么情况立马联系我。” 在信号恢复之前,缉私队已经将四人收押,闻迹也离开了g区域。 闻迹回到执法局之后直奔二队办公室,聂雨深见到是他,连眼神都懒得多给一个。 闻迹先是问王清:“最近几天常希怎么样?” 王清立即回道:“最近常希休假,基本上一整天都在外面,晚上就去酒吧,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随后闻迹一脚就踹在聂雨深椅子上:“跟我去一趟沉浸公司。” 聂雨深满脸的不耐在听到“沉浸公司”四个字之后全数消失:“你们查出来什么了?” 闻迹摇头:“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是一个可能性而已。” 聂雨深看向闻迹,转头对二队队员说道:“继续监视常希,有任何异常向我报告。” 在去的路上,聂雨深问道:“你怀疑这一次的犯罪嫌疑人是沉浸公司的内部人员?” 闻迹点头:“唐久提出了这个可能性,而我觉得有必要去验证一下。” 聂雨深看着闻迹相较于平时更加冷硬的面庞,问道:“我有必要确定一下,你不是因为那个小队员才这么冲动的。” 闻迹轻笑一声,然而聂雨深并没有从其中听出多少真心的笑意:“我有必要明确一下,我们现在既然是在查案,每个可能性都要去查,不能因为沉浸公司和委员会牵扯不清的关系就选择不查。” 聂雨深轻叹,没有再说什么。 闻迹开车一向只踩油门不踩刹车,不出十分钟就来到了沉浸公司在第十一区的分公司。在表明身份之后,秘书引着两人去到顶层办公室见到了区公司最高领导人梁初。 梁初年过四十,气质温润谦和,是个信息素很温和的男性alpha。 梁初并不意外两个人的到来,示意两人坐下详谈:“之前执法局提出与我们合作开始,我就猜到了你们会来。” 闻迹并不买账,开门见山道:“我们想要你们公司的名录。” 梁初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解释道:“我们公司在贵区有三十万以上的员工,这个名录或许有些太长了。” 闻迹眉头一蹙,此处在刹那间就充满了极具压迫力的信息素。还不等闻迹再说什么,梁初又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准备了一份与网络工作相关的人员名单,随时都能发给贵局。” 见两人既不说话也不坐下,梁初为表礼貌,起身直视闻迹:“这三十万名员工里,的确有部分人的档案不太方便被带出公司系统,但为表我们对贵局工作的配合,我们随时欢迎贵局的技术人员来我们公司开展工作,届时我们会将所有的权限都对你们开放。” 梁初迎上闻迹冰冷中带着探究的目光,表情已算得足够真诚。 沉浸公司配合到这个地步,闻迹也没有什么还能再问的,但他并没有收回信息素,也没有收敛咄咄逼人的态度,此间的信息素甚至还要更浓几分。 聂雨深远离闻迹两步,沉声喊着他的名字:“闻迹!” 闻迹看着梁初,似乎要用目光将他的外壳生生剥开,然后再细细看过里面藏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顾聂雨深的警告,说道:“你是他的人。” 在沉重的信息素中,梁初嘴角轻扬,眼角凝起几道笑纹。 他应道:“我不是谁的人,我是沉浸公司的人。” …… 傍晚时分,当宋清一打开门时,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向身上倾涌而来,他轻咳一声,下意识就问道:“怎么,不顺利吗?” 当说完这句话后,宋清一才意识到他并没有把手机放在黑匣子里,随后才不太自然地又补上一句:“今晚你回来得太晚了。” 闻迹看到宋清一忽然僵住的身体,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举起手上的袋子:“是不太顺利,今天可能没有精力做饭了,我去买了点吃的。” 闻迹买的都是熟食,此外他还买了几瓶啤酒。宋清一愈发觉得闻迹今天不对劲,碍于一直被“w”监视着的手机,只能将话全部憋回肚子里。 宋清一接过闻迹递来的碗,只听他问道:“今天突然想喝点酒,你喝吗?” 宋清一本来不想喝的,但嗅到房间里浓浓的苹果味,鬼使神差之下答应了:“你帮我开一瓶吧。” 闻迹在宋清一面前向来话多,就连在“w”面前扮演假情侣都让他关不住话匣子,然而今天他却格外沉默,只不时问宋清一要吃什么菜,然后与他在沉默中碰杯。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喝酒,宋清一才喝了两口,只觉得口鼻间都是浓郁的酒精味,脑袋也开始晕晕沉沉。 他吃得差不多之后放下筷子,强迫自己冷着脸说道:“我吃好了。” 宋清一想着自己可能喝多了,本想坐去床边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起身后都走不了直线。闻迹连忙起身将他扶到床边坐下。 闻迹见到宋清一眼神开始逐渐涣散,想起他上次喝醉过后的情景,失笑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把垃圾扔掉,这天气剩饭容易馊。” 闻迹本以为等他回来宋清一应该已经睡下了,然而他走时宋清一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呆呆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时间已经走过了七点,因为近日总是阴天,外面看不到晚霞,只剩下几分暗黄余晖悄悄从窗户落在屋内,在此晦暗之中,闻迹却能看清宋清一所有微末的神情,看到他懵懂无神的眼睛正在追逐自己的身影。 闻迹此时应该打开灯,然后走过去帮宋清一脱下鞋袜,用毛巾擦过他的脸颊和手,然后把他塞进被窝里。 但最终闻迹什么也没有做,他走到宋清一面前,低头迎上他的目光。 原本总是冷静自持,用疏离外壳将自己紧紧包裹住的宋清一,总在会喝了酒之后就露出柔软的内核。 闻迹喉头滚动:“你这样不太好。” 闻迹抬手轻轻捧住宋清一的脸。他总会在神志不太清楚的时候向别人展露出真实的他,这太危险,也太诱人。在这个满是捕食者的世界,太容易让人陷落,从而引来自身的毁灭。 宋清一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他的脑子还算清晰,却无法精准地控制身体的动作,所以当他感觉到脸上的热意时,第一反应就是闻迹又在占他的便宜。 闻迹的手向下滑到宋清一的侧颈,指尖能够感受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能够察觉到血液的奔流。 此时屋内光线更暗,宋清一忽而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仰躺在床上,喉咙被一只有力且熟悉的手扼住。闻迹的信息素扑面而来,像是一瓶发酵到极致的烈酒,里面装满了被酒精凝固住时光的烂苹果。 “你说,我该怎么才能更爱你一点。” 闻迹本该只是在扮演一个极端的角色,然而他此时却像是迷失在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在一个不属于他的角色里陷入疯狂。 宋清一感觉到脖颈上的手指收紧,顿时酒意就消失了大半,他正打算挣扎,却在对上闻迹那双眼之后选择停手。 闻迹的眼睛很清明,没有因为喝酒而变得迷离,能购看到眼睛深处的沉沉阴霾,甚至轻易就能看到因为宋清一放弃抵抗而更加不满的神色。 然而宋清一却直觉觉得闻迹并不会伤害自己,就连钳制住他的手都没让他感觉到疼痛或窒息,只是让他无法动弹。 宋清一忽而放手,将自己完全敞开在闻迹面前:“你应该自己选择如何爱我。” 两人又僵持许久,闻迹眼中阴霾更盛,然而在宋清一松手那刹那,颈上的钳制却是愈松,只要宋清一想,随时就能将闻迹推开。 在这场对峙中,宋清一迎着闻迹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闻迹,看清了他眼底深处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晦涩情绪。宋清一一直都知道他与现代人的差别,现在才如此明确地察觉到两者之间的不同,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现代人才是真正用道德与衣物包装起来的野兽。闻迹天生就是一个捕食者,他身上有着无法磨灭的捕猎本能。 就在宋清一以为自己又要被标记时,闻迹垂眸敛去眼中骤起的阴霾。他像是一只呜咽着寻求安慰的败兽,避开伤处倒在宋清一身上,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低声道:“你这样……” 宋清一并没有听清楚闻迹在说什么,只觉得身上好像压上了一座大山,连呼吸都费劲。 闻迹侧身将宋清一揽入怀里,宋清一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还在演戏。 “今天我们端了一个黑物流公司,问出了他们的交易地点,还去查了沉浸公司的人员名单,虽然进展不算大,但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宋清一听到闻迹这话,纵然是天大的酒意也散了:“闻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闻迹轻笑一声,将差点跳起来的宋清一死死扣在怀里:“我知道。今天设备科赶制出来一个用以阻断手机收声的外设,只要我们假装没有说话就可以避开‘w’短暂交流。你用黑匣子的时间长了更可能引起‘w’怀疑。” 宋清一这才看到被闻迹随手都在一侧的手机,手机上多了一个精巧的设备,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到的手机,又是什么时候连上的设备。 但就算知道刚才的话没有被“w”听到,宋清一的心跳依旧在狂跳不止,他没忍住狠狠掐闻迹一下,咬牙切齿道:“那你不会提前说一声。” 闻迹也不还手,由得宋清一掐他泄愤。过了一会儿,宋清一又问了一遍:“你因为什么生气,和工作有关?” 闻迹有很多想说的话,最终却只能将那些话默默掩藏。他将宋清一拥得更紧,问道:“你都不好奇为什么只有我能和你演这出戏吗?” 宋清一觉得和他家那个小白太像了,既压迫又粘人,只能无奈应道:“你不是说你不是alpha吗?” 闻迹又笑起来,宋清一太过聪明,什么事都看得清楚明白,却都假装没有看到。只不过是医院里似玩笑般的一句话,他不仅相信了,而且凭此猜对很多东西。 闻迹肯定了宋清一的猜测:“的确和这个有关,但我没办法告诉你太多。” 宋清一没有回应,就在闻迹以为要听到嘲讽时,他却说道:“那等我们再熟一点,用你的秘密交换我的秘密。” 这并不是一句询问,更像是一个等待回应的诺言。 闻迹答应了:“好。” 昏暗的房间又陷入了沉默,就在宋清一以为闻迹已经睡着之时,又听到他的声音。 “有人扼住你的喉咙你怎么都不抵抗?” “闻迹,你一会儿生气一会儿不满,哪里来的这么多毛病啊。” “以后你别喝酒了。” “怎么?你连喝酒都要管。” “以后你喝一次酒,我标记你一次。” “闻迹,真的,我一定会告你职权霸凌。” 闻迹的信息素总会让宋清一感觉平静,等他睡着之后,他拿过手机摘掉外设,故意对着手机说道:“这手机也太破了,什么时候丢了换台新的。” 随即闻迹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无视了床脚处的行囊,正大光明地侵-入了宋清一的私人领域,拥着他陷入梦境。 明天就要开始收网了。 …… 七月十八日,第十一区k区域平价商品贸易区,中午十二点三十一分,多云。 k区域,闻迹之前带宋清一来过这里买衣服。这里说好听点叫平价商品贸易区,因为有着大量物美价廉的商品,是整个第十一区人流量最大的区域,即使不住在这个地方,也会有大量的民众会来到这边购买生活物品和瓜果蔬菜。 在这样一个人口密度较大的地方,也会有偏僻到连摄像头都不存在的巷道角落。 一队此时已经变成了“黑物流一队”,一同坐在k区域边缘处一家饭店的二楼,这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对面两栋老旧的居民楼,居民楼之间有一条极窄的小巷,巷子的阴影中藏有一个铁皮垃圾桶,专门用于回收居民楼的垃圾。 但因为两栋居民楼的大门入口处就有垃圾箱,所以很少有人会绕道来这里倒垃圾,也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 昨天抓到几个黑物流人员之时,老鼠并没有来得及毁掉资料,唐久此时正在解析资料。老鼠设下了四层保护措施,想要攻入其中并不难,但解析起来很麻烦。 赵光衢正盯着巷口,按照昨天老鼠所说,差不多这个点前后,会有人把钱放到垃圾箱里。等拿到钱,这笔交易就正式结束。 在沉默的等待中,唐久拿到了一部分资料,他抬头看向其余三人,手中打出几个暗语,示意接下来他要说话。 三人看到他的动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设备,在避开手机摄像头的情况下插入到耳机孔里。这个设备可以阻拦声音的输入,这样“w”就无法得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是设备科昨天才临时赶制出来的专用设备。 唐久见设备连接完毕,轻声说道:“刚才解析出来一部分资料,‘w’入侵了老鼠他们的手机,但老鼠他们也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唐久将电脑转过来,此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是一个神情略有些严肃的人正从巷子里走出来。 赵光衢抬头看向巷口,说道:“正巧。” 众人抬头看去,一个穿着一件长风衣、戴着一顶帽子的人正从巷子里走出来。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穿着难免显得有些厚重了。 虽然帽檐压得很低,但他们认出来,这个人与照片里的是同一个人——常希。《 》 44、第四十四章 w:人类不值得同情。 m:人类不需要同情。 …… 七月十八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执法队二队办公室,中午十二点四十七分,多云。 近日连日阴天,空气都是闷热躁动的,然而在这种天气里,常希却穿着厚衣服出现在k区域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中。 “啪”一声,二队办公室传来资料夹狠狠落在桌面上的声音,二队队员被吓得一个都不敢抬头,浓郁的信息素让他们身体略有不适,却没有人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你们不是说常希最近没有问题吗,你们不是说他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吗?那他现在怎么正在k区域给黑物流公司送钱呢?” 二队队员的头压得更低,昨天才向闻迹报告过的王清把头压得更低,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埋到办公室的地砖里。 闻迹坐在二队办公室的角落里,聂雨深站在办公室中央,气得脖颈青筋鼓胀。 随后聂雨深转头看向闻迹,走到他面前骂道:“这就是你带出来的队伍?你看看这有什么?要纪律没纪律,一个监视任务做成这样,让任务目标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次药品输送。你知道常希拿到的那个药现在在哪吗?就在你那个小beta手里。” 前任二队长退下之后,二队大部分时间都是闻迹在带。前任二队长年纪大了,平日里什么事都得过且过,二队这支队伍也就都染上了这样的毛病,虽然一直跟着一队出任务,但要什么没什么,也没有什么争抢立功的心思。整个二队除去聂雨深之外有四个人,连看个监控都能疏漏。 闻迹知道聂雨深办事向来认真细致,二队出现这种程度的漏洞,他现在这样已算得足够收敛。闻迹立即承认错误:“聂大队长消消气,给个赎罪的机会怎么样?” 聂雨深看着闻迹这样雷打不动的样子,一股子闷气又顺着喉咙蹭蹭往上爬,他转身揉过眼睛,不想年纪轻轻就因为工作的事情得了高血压。 等聂雨深平静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闻迹:“你要怎么赎罪?” 闻迹指着那些像是小鸡一样缩成一团的二队队员:“他们代我赎罪。” 聂雨深与闻迹对视片刻,实在想不通这个人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话。聂雨深不想在搭理闻迹,说道:“王清,把所有监控调出来。” 宋清一是在昨天早上接到的包裹,按照一队得到的资料,差不多往前再推个三四天,常希应该就是这几天之内将拿到的违禁药品放在了“信箱”里。 聂雨深冷声道:“一人查一天,把常希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标记出来。”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却依旧一无所获,常希要么就在店里,要么就出门采买,而药剂瓶这么小的东西,与常希擦肩而过的所有人都有可能随手递给他而不被摄像头记录。 闻迹原本静静坐在角落里,在看过监控之后忽然出声:“我觉得‘w’不是一个会将自己暴露在大众之下的人。网络是他操控精神的手段,是他给自己搭建的安全地带,他将自己比作神明,就不会轻易走下神坛。” 王清转头看向闻迹:“闻队,你的意思是‘w’不会轻易和常希碰面,他们之间的交流是不平等的。” 闻迹点头:“我个人更倾向‘w’给常希施加一个命令,然后常希去达成这个命令。常希全心全意相信着他的‘神明’,不见面才能保持住这种神秘的神性,同时‘w’也是在保护自己。” 聂雨深沉思片刻,忽而低声呢喃:“我们是不是陷入了一个思维怪圈。我们一开始凭什么认定‘w’每次和被害者联系之后,常希就会去拿药。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常希早就拿到了各种不同的药剂,然后按照指令进行行动。” 闻迹否决了这个想法:“每一种药剂都是‘w’自诩的神迹,他怎么会把神迹放在信徒的手中。” 聂雨深转头看向闻迹,那目光如若尖刀,似乎在问闻迹,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聂雨深忽而瞟见了地上散落一地的资料,那是昨天他们拿到的沉浸公司网络部的职员信息,原本今天的工作应该是核查每个职员的身份背景,而今天却在弥补此前放下的错误。 聂雨深随手拿起一张资料,忽而问道:“这几天常希去过任何一个和沉浸公司相关的地方吗?” 王清怯怯举手:“他去过沉浸公司网络营业厅两次。” 聂雨深走到王清身后,王清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觉得此时正有一柄无形的刀刃正抵在他的脊椎骨上。 聂雨深冷声道:“把监控调出来。” 沉浸公司网络营业厅常年多人,常希走进营业厅之后排队很久,看了一会儿杂志,然后走进了厕所,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回来。 聂雨深眼睛微眯:“将他进入厕所之后的监控放慢。” 常希在这一个小时之内并没有离开过厕所,也没有出现他乔装打扮离开这样的情节。 聂雨深问道:“营业厅后面是什么地方。” 王清连忙调出地图,看了一会儿说道:“那一块都是沉浸公司的产业,附近有他们的科技楼,再往里面走就是员工宿舍。” 聂雨深轻声重复一遍:“员工宿舍……把他们的监控调出来。” 王清颇有几分为难:“他们的监控是自己搭建的,我们得先申请搜查令才能拿到他们的监控。” 听到王清这话,聂雨深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闻迹一眼,随即对王清说道:“把常希的资料发给我。” 随后聂雨深与沉浸公司警卫处取得了联系,因为之前梁初已经和警卫处打过招呼,很快警卫处就将监控资料发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厚厚一沓住户资料。 营业厅在一楼,常希从厕所翻窗而出,去到了沉浸公司的位于e区域的员工宿舍,然后一路去到六栋六单元十楼。因为走廊里没有摄像头,因此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个房间。常希第一次拿着一个很小的包裹进入到电梯里,第二次拿着一个普通的手提箱离开。 聂雨深快速翻阅过楼里的资料,这些员工中目前隶属于网络部的只有一个人,王洲广,住在六栋六单元十楼1005号房。 二队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忍不住在心里自问道,他们是不是抓到了“w”? 随后王清又调出王洲广的资料,他的资料上明晃晃写着:暂出差支援第二十三区网络建设,一年后回归。 王清小声猜测:“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了他此时并不在公寓内,然后利用这点掩藏自己的身份,我们要不要去查一查这个房间。” 聂雨深思索片刻,将问题抛给闻迹:“这主要是你的案子,你什么想法?” 闻迹拿起手机摇了摇:“我在等消息。” …… 与此同时,唐久正孤身一人赶往沉浸公司总部。 几分钟前,一队四人在小巷门口看到了常希。 翟秋起身打过手势:我去跟着他。 原本是因为害怕打草惊蛇这才让二队一直利用监控监视常希,因此此时一队应该当做没有看到常希,将监视的任务继续交给二队,然而几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唐久就肯定了翟秋的行动。 唐久直觉他们已经无限逼近了“w”,然而只差一点,他不知道这一点究竟是他们遗漏了某些细节,还是“w”真就要比他们聪明…… 唐久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他们走了一个圈又走到了常希面前,但除非常希就是“w”,否则这个闭环之中他们一定忽略了某处。 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如果今天他们没能逼近“w”,那之后他一定会消失在所谓的“地图”中。 就在此时,唐久未被监控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闻迹的消息。片刻之后,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被“w”监控的手机放在桌上,随后赶往沉浸公司的总部,剩下的两人继续留在原地待命。 他们此时已经确定“w”没有办法监控闻迹,不然他早就会知道闻迹是执法局的人,他的视野最远处只能看到被“白鲸”束缚住的宋清一。 在唐久到达沉浸公司之后没有任何阻碍就去到了网络部,部门负责人亲自接待唐久,整个公司的权限都会对他开放。 唐久先是掉调出所有具有网络技术背景的员工,他问部门负责人:“这是只是你们在职的员工,还是历史上所有的员工。” 负责人查过系统,回答道:“是目前在职的。” 唐久沉思片刻,问道:“麻烦帮我把所有在六栋六单元十楼住过的用户能帮我调出来。” 负责人有些惊讶:“所有吗?” 唐久点头:“所有。” 随后唐久才知道为什么负责人这么惊讶,因为这一片宿舍区已经建立超过二十年,在这宿舍楼里来来走走的人太多,差不多超过了五百人,就算筛查过后都有超过二十人拥有网络技术背景,而且他们来来走走,除了王洲广之外全都已经离开了沉浸公司,还有为数不少的人已经离开了第十一区。 唐久忍不住闭上眼睛,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就在他以为已经抓住“w”的时候就会发现走进了死胡同,唯一一个有可能是“w”的存在此时又不在第十一区。 唐久喃喃自语道:“如果按照惯例,查到王洲广就要去进行搜查,但这个王洲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触发警告的陷阱……” “陷阱……陷阱……” 负责人看唐久一直在喃喃自语,神情略有些疯魔,一时不敢出声打扰他。 唐久忽而抬头,眼睛里闪烁着晦暗光芒:“陷阱……如果王洲广是一个陷阱,那如果我们搜查王洲广,那布置陷阱的人就会知道,他肯定在某处看着这里……” 随后唐久看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w”说他不在地图里,如果指的不仅仅只是消失在网络里,同时也是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呢? 随即唐久又问:“你们的监控摄像头有被入侵的可能性和痕迹吗?” 负责人十分坚定地摇头:“不可能,我们公司内部的网络并不与外部的网络联通,我们的监控系统只可能从内部入侵,但如果被内部入侵,很快就会触发警报,我们甚至可以定位到准确的工位上,公司里没有人会这样做。” 唐久眉头轻蹙:“内部网络……” 他想起了昨天从g区域撤离时正在基站上进行维护工作的员工,想起了基站上各式各样的零件,就算是最熟练的维修人员,或许在看到那些相同却又不一致的元件时也会感到恍惚。 唐久问道:“如果有人搭建了一个网络,然后将你们的摄像头连入自己的网络里,你们能查找到痕迹吗?” 负责人先是摇头,然后忍不住笑起来,或许是觉得这番话太过荒唐:“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搭建自己的网络。” 唐久却好似没有看到负责人脸上的嘲意:“我只是问你,有没有这个可能。” 负责人凝起眉头,高层让他们整个部门都要配合执法局来的人,此时整个部门都在围绕着唐久转,他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下要全部员工的资料,一下又提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想法,简直就像是故意来消遣他们的一样。 “不可能有人能在第九洲自建网络。”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负责人脸色一变,抬头看先说话的员工,眼含警告。 唐久看向他,问道:“你说说。” 负责人脸色愈发凝重:“执者,这不过只是一个实习员工而已,这碗饭都没吃满三个月的人,你觉得他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唐久转头看向负责人,负责人原本还想说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一个beta的压迫力,好似他再多说一句话就会被卸下下颌。 那个实习生迫于负责人的压力本来还有些犹豫,却在迎上唐久沉静的目光后也渐渐冷静下来。他说:“理论上,只要能够做出配套的设备,就可以利用我们已经建立好的基站构建出一个网络。但如果这样的设备真的存在的话,网络的范围也不会太大,毕竟设备就有所限制。” 唐久心脏一抽,他真实地感觉到心脏此时正在抽搐,复杂到难以被分清的情绪几欲要冲破他的心脏,从他的身体涌出。 唐久的声音几乎是顷刻间就哑了:“你是说,有人利用了沉浸公司的信号基站,劫持了信号,从已有网络之外建立了全新的网络……” 实习生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但其实唐久并不需要得到他人的答复,他现在已经找到了“w”消失在网络里的方法。“白鲸”不仅是进入“w”精神世界的大门,也是打开封闭网络的钥匙。 唐久侧头看向脸色奇差无比的负责人:“你们最近检修信号基站,有没有拆下来什么老旧多余的零件。” 半个小时后,爬上附近信号基站的唐久在寒风里抱着电脑,给闻迹打了电话。 “队长,我知道‘w’在哪了。” …… 七月十八日,第十一区b区域至品公寓楼,b单元五楼504号房,下午三点五十七分,多云。 宋清一放下手里的《人类与自然》,抬头看着自己窄小的房间。 在工作的时候,宋清一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休假,然而此时这样的“被迫”休假却让他觉得窒息。他不知道闻迹此时在哪,不知道他的同事朋友正在什么地方奋斗。 他明明是饵,该是危险的最中心,事件的最前端,此时却像是个被高墙层层围起来的囚徒一样,明明手脚与呼吸都自由,脖子上却又分明被套上了无法挣脱的锁链。 宋清一瞥见了很久之前被他扔到角落里的烟,要不是闻迹整理房间顺带把它翻了出来,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多看它一眼。他走过去抽出其中一支,靠在窗边点燃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二支烟。 然而还没能抽上第一口,宋清一就听到手机发出响声,他叼着烟走过去拿起手机,本以为是闻迹发来的消息,却没想到是“w”。 w: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宋清一心中震颤,然而面上却半分不显,还颇有几分玩味地回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神明的眼睛,只可惜我始终是个贪得无厌的人类,无法控制对这个味道的贪恋。 w:对于你来说,人类是什么。 宋清一本该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那样回复一些比较消极极端的话,但或许是在尼-古-丁的刺激下,他忽然想要扯下那张浮夸的面具,最终以真实的面貌回应道:大致看去,人类像是一堆正在喃喃低语的遭污黑泥,浑身遍布所有世间万物所不能想象的污秽。 w:你憎恶人类。 宋清一慢慢敲下每一个字:或许人类正是因为包裹着这层污秽却克制自我,才显得愈发渺小而伟大。 w:你还是喜欢人类。 宋清一:在我看来,人类天生就是混沌的集合体,无法将善恶黑白进行分割,也无法妄言憎恶与喜欢。非要说的话,我眷恋世界。 宋清一许久没有等到回复,烟已经燃了大半,他将手机放下,想要在那点枯草燃尽之前用烟雾涤过五脏六腑来换取片刻的安宁,驱除身上逃避不开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宋清一收到了“w”的最后一条消息。 w:宋清一,你很有趣。 宋清一还没来得及揣摩出“w”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接到了闻迹的电话。 “捕鲸计划圆满结束,你得和带薪休假的日子说再见了。” 宋清一最终没能抽上一口烟。他愣楞站在窗口,这一切明明都在意料之中,但当这件事真的结束时,他的心脏还是因闻迹的声音而加速跳动,以至于心尖竟传来些许尖锐的疼痛。但在烟燃尽之前,那扼住喉咙般的窒息感终于缓慢消散。《 》 45、第四十五章 w:你爱着人类,且傲慢不堪。 …… 二月十五日,第十一区e区沉浸科技公司网络部,下午五点三十分,晴转多云。 “小肖,我记得你是一个人住吧?我这有点心,你吃点。今晚我有点事,你能不能替我上一次晚班,我的人生大事就看你的了。” “肖怀准,这一次对接项目的资料上写得明明白白,你怎么还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改过来。” “怀准啊,这个资料你看看,记得明天要交。” “小肖,小肖……” “肖怀准……” 肖怀准抱着头坐在厕所里,他的名字不断从耳朵里钻进来,最后像一堆漫无目的的蛆虫一般在他的脑子里蠕动,他疲惫又恶心,只有在这种私密到连打招呼都显得尴尬的场所才能得到片刻安静。 在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时他又会忍不住自问,他的人生,还有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他当初满怀期待地从校园之中走出来,所有人都说他一定会拥有美好的未来,他也如大家所说那样,顺利进入了沉浸公司。 他以为噩梦结束了,却没想到噩梦其实一直都在缠绕着他。 肖怀准并没有能够逃避太久,十分钟都还没到,手机就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提示音,不用看都知道是同事在询问他为什么不在工位上。 肖怀准起身正准备回到工位上,却听到了厕所门被推开的声音,随之传来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笑闹声,他认出这两人都是他同部门的同事。 “肖怀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明明还有那么多工作没做呢。” “哼,什么工作没做,是没帮你做工作吧。” “他是新人嘛,赶在下一个新人来之前赶快再压榨一下,真的是好久都没有遇过干活这么利索的实习员工了。” “确实,听说是第八区学府的优秀毕业生呢。” “再优秀也是个beta,个性阴沉也就算了,长得也一般,只能赶快干活转正,不然还能学omega去傍个高层什么的。不过能够在这个部门工作的哪个不是优秀的人,你看看现在谁还有工作的热情?谁不是想着在干不动之前攒一攒公司福利,然后去外围区养老。” 肖怀准不懂他们都在笑什么,他们的声音从清晰又逐渐变得模糊,直到完全消失。 等肖怀准回到岗位上,邻桌的陈书航笑着给他打招呼,肖怀准忽然间觉得胃部有些绞痛,浑身上下都开始泛起了本不应该存在的幻痛。 肖怀准没有回应这个虚伪的笑容,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低下头坐回座位上,因此错过了陈书航在放下手后骤然阴沉的神情。 肖怀准的手边放着厚厚一沓资料,大部分都并不是他负责的工作,然而仿佛默认一般,这些工作都聚集到了他的桌上。 肖怀准从小就不善交际,也不懂得该如何表达拒绝,他这样安静的性格在学府读书时暂且还能喘息,来到公司之后只觉得愈发压抑,然后愈发沉默。 肖怀准的父母老师都曾经告诉过他在实习期会遇到的各种琐事,他们大多都会劝他忍一忍,再忍一忍,等到转正就好了。 肖怀准看着手边明显比其他人多出很多的工作,心中默念道:再忍一忍。 每一天肖怀准都会因为堆积如山的工作而加班很久,每次回到宿舍都觉得疲惫不堪,然而有些时候已经过了零点,隔壁房间内里同部门的王洲广却还会外放音乐。有些时候他非得被人找上门来才会调低音量,然而音响的震动还是会传到肖怀准的房间,让他本就疲惫不堪的身躯和灵魂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眼见时针指向凌晨三点,音响的震动依旧不时传来,仔细听去,还能听到含混模糊的歌声。 肖怀准没能入睡,他去敲王洲广的门,王洲广却早已睡死,在沉黑甜蜜的梦境里享受他热爱的音乐。 翌日,肖怀准起床时眼前已经泛起了黑晕,他揉着胀痛红肿的眼睛,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他准备继续贯彻往日里长辈告诉他的,再忍一忍,还有半个月不到,他就能成为人人都羡慕的沉浸公司员工。 肖怀准本以为这一天会和以前一样,从早上八点开始就要埋头于从不见完的工作里,却被领导叫到了办公室,迎面而来的就是厚厚一沓资料,资料夹一角正巧砸在他脸上,将额头磕出一个血坑。 李总叉腰站在办公室里,显然是气得不轻,但是看道肖怀准讷讷站在办公室里的样子,原本因为那道血痕而压下的火气又开始往上冒。 “肖怀准,你知道你是实习生,因此做不到的事情你也可以不用强求,这么重要的项目你接了过去,然后出了这么重大的纰漏,你这是要我们整个高层给你兜底!” 肖怀准听李总的话说得越来越重,他蹲下将资料全部捡起来大致看过一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些资料,也并没有负责过相关的项目:“李总,这份资料不是我做的。” 李总原本见肖怀准脸上的血痕已经心软了不少,心里还想着新员工难免会犯一些错误,但肖怀准这话刚一说完,他当即阖上了眼。 肖怀准见李总没有说话,少见地快速解释道:“李总,我最近一直在处理g区域物流公司交给我们的工程,从来没有接过老旧小区的项目。” 办公室里陷入了异样的沉默,肖怀准以为李总听进去了他的解释,然而当李总抬头看过来时,那双眼睛中的怒火已经全部消失,然而却冷漠得令肖怀准骨头都在发凉。 “工作是你向陈书航要的,也是你亲自交给你们团队负责人的,难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合起伙来冤枉你吗?我知道你现在还在实习心里觉得不踏实,可是公司已经和你说过时间一到就会和你签订正式合同,公寓也分配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踏实的?有你这么抢功的吗?你们负责人信任你,这么大的项目都让你做了,你做得不好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责任推出去?” 肖怀准攥紧了手里的资料,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李总都不会相信他,却还是不住摇头,轻声喃道:“不是我……我没做过……” 李总不想再和肖怀准多说什么,他长叹一声:“虽然能力很重要,但是心性人品也很重要,再这样下去,我们会重新考虑和你签订正式合同的事情。”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肖怀准的鼓膜上,给他砸得头晕眼花。 等肖怀准回到座位上时,桌面上依旧堆满了资料,邻桌的陈书航凑到他身边,拿起一块纸巾为他擦去脸上的血痕:“怎么去了这么久,李总生气成这样的吗?” 肖怀准听到陈书航的声音,讷讷转头迎上那双带着虚伪笑意的眼睛,轻声问道:“为什么?” 陈书航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脸上的笑容柔和温暖,吐出的字眼却似严冬的冰刺:“为什么?因为你太沉闷了,我想让你变得好玩一点。” 陈书航说着,擦拭伤口的手忽然用力,突来的刺痛让肖怀准闷哼一声,他抬手重重打开陈书航的手,引来了周围同事的注目。 陈书航抬头对众人轻声道歉:“抱歉,是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你们继续忙吧。” 众人见陈书航面带轻柔笑容,倒是肖怀准面色阴沉,虽然不欲过多探究他人私事,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 肖怀准垂眸,额上的伤口因为陈书航忽然的动作又一次流出血来,他冷声道:“我不是你的玩具。” 陈书航眼睛一弯,表情愈发柔和,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柔说道:“你从来都是个不太好玩的玩具,是吗,小可。” 肖怀准骤然睁大了眼睛,此前对陈书航的怒火几乎是顷刻间就消失,随即恐惧充盈了瞳孔,那些他以为已经深埋于记忆里,已经再不会被人翻出的过往,全都血淋淋地陈列在眼前。 “小可,可能你没记得我,但是我记得你。” 当陈书航说完这句话后,肖怀准蓦地起身,引来周围一直悄悄观察他们的目光。 还不等陈书航再说什么,肖怀准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因为走得太急,不慎将手边的一沓资料推倒。肖怀准脚步未停,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迎上众人不解的目光,陈书航又一次伪装出歉意的表情,帮着肖怀准将散落的资料全部捡起来,甚至还颇有心思地按照不同的工作性质做了分类。 肖怀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那些沉重的记忆坠在他的肩上,近乎要将他的身体拖垮。 肖怀准本能地躲到厕所里,但他不知道陈书航远比他以为的要了解自己,几乎是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他。 肖怀准一直紧紧闭着眼睛、捂住耳朵,想要拦住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记忆,因此他没有看到锁正从外侧被打开。 陈书航打开门看到肖怀准瑟缩成一团,心中竟是有着说不出的畅快,他拉开肖怀准的双手,逼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小可……我原本想着既然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当个普通的同事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我发现许久不见,你没以前好看了,高傲了不少,还是学府的优秀毕业生呢……” “小可”两个字像是一柄刀,一遍又一遍扎进愈合的伤口里,非要沿着旧疤将陈伤挖开。 “求你,不要再说了……” 陈书航原本只是想吓一吓肖怀准,再和他这个许久未见的老同学相认,却没想到肖怀准反应这么大。但是看到肖怀准惊惧的目光,陈书航并不觉得内疚,他甚至想起了青春期时候的荒唐躁动。 陈书航一只手钳制住肖怀准,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后颈,手指毫不留情地碾过腺体:“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怎么说也是当年标记过你的人。” 肖怀准不住摇头,他想要挣扎,但过往的恐惧紧紧缠绕着他,无论如何他都挣脱不开。 陈书航舔过犬齿,他的信息素开始向肖怀准缠去:“真可惜,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我的信息素。这么久没见,再好好温习一下,怎么样?” 肖怀准不住摇头,不知是因为不断涌来的记忆,还是难以承受的信息素,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明明眼前只有陈书航一个人,他却又一次陷入到那个醒不过来的梦魇之内,听到了每个角落传来的嗤笑声。 “我和你们说,这可是我们的年级第一,只是不知道别的方面是不是第一。” “你们说,beta无法响应信息素,如果被多次标记会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啊,这不就有一个beta,试试呗。” 在这个醒不来的噩梦里,肖怀准满身都是他嗅不到的信息素,让他颤抖、恐惧、生不如死。 陈书航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小可,我们做个交易,以后你就能安心工作了,怎么样?” 当他终于能够回到宿舍时,隔壁的噪音准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领导因为他无故早退打来的电话。 他本以为破碎的人生已经被他一块块捡起来拼好,今天却又一次被人砸得稀烂。 …… 七月十八日,第十一区e区沉浸科技公司员工宿舍,六栋六单元十楼1004号房,下午三点二十一分,多云。 肖怀准坐在电脑屏幕前,在那么多人里,他的眼睛无时无刻都跟随着宋清一。自从他在看到了那份档案之后,目光便难以从宋清一身上移开,像是终于在污秽世间找到了救赎。 肖怀准知道宋清一能够感知到信息素,就愈发想要让他逃离信息素编制的囚笼里,他每天都在等待着那个碍事的alpha彻底消失。 当肖怀准看到宋清一打算抽烟时,他没忍住发了消息。宋清一是完美的造物而不自知,他的身上不应该沾上半点秽。 肖怀准问了宋清一很多问题,虽然他并不赞同宋清一大多数的答案,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和他多聊两句话。他找到了完美的造物,也就到了该结束这场人性游戏的时候。 因此他忍不住想要知道,在宋清一眼里,人类又是怎么的存在。 在这场玩弄人性的游戏里,肖怀准如愿看到了痛苦扭曲的人性,一次又一次证实人性的肮脏。但这场庞大的实验中,总有些变量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选择,这让肖怀准疑惑而又愤怒,便忍不住将这场游戏进行了下去。 当时间走到四十五分时,当肖怀准察觉到不对劲时,物流小队的三个人已经快速向着e区域而来,闻迹和聂雨深已经带人将整栋楼包围。 肖怀准看着屏幕里的宋清一,看到他轻蹙的眉头中带着几分烦躁担忧,又想到那份如若放在宝箱里等待他开启的资料,刹那间就明白从他看到宋清一那刻起,就被带入到了设好的陷阱之中。 执棋者知道宋清一这个诱饵足够诱人,足够引得他在感到怀疑之后仍旧不愿放手。 肖怀准听到了门外传来的细密脚步声,虽然他也设下了一个陷阱,但是既然对方敢用宋清一当诱饵,他就并不抱有对方会踩入陷阱的侥幸心理,只得利用最后几分钟封锁系统。 在敲门响起之时,肖怀准打开了“白鲸”,和执棋者最后一次对话。 “你爱着人类,且傲慢不堪。”《 》 46、第四十六章 七月十八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执法队一队办公室,下午四点十七分,多云。 宋清一赶到执法局时,一队二队已经带着犯罪嫌疑人归队。 翟秋刚从审讯室走出来就看到扶着一队办公室门框喘着粗气的宋清一,她一开始还有些惊诧,但立马就猜到是闻迹通知的他。 翟秋走过去轻轻拍着宋清一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指着他依旧还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你这小身板,这都多久了还没好。” 宋清一终于缓过了气,叉腰仰头,露出脆弱苍白的脖颈。他喃喃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似的……” 在之前的预感任务中,闻迹被失控的陈楚墨咬破了虎口,当时那个血哗啦啦地往下流,但还没过三天他手上就只剩下一个浅得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印子。从那个时候宋清一就已经知道,人和人之间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宋清一低头就看到了翟秋身上黑色的制服:“你还穿着这身制服,说明我来的还不算晚。” 翟秋没忍住重重拍了拍宋清一的肩膀,向来显得有些冷淡的眼睛一弯:“你来得不晚,是我们回来得太快。我们原本想着明天再知会你,毕竟这几天你一直都在‘w’的监控下,想让你好好休息一天。” 宋清一有些疑惑:“明天再知会我?我还以为会在今天就展开审讯工作。” 两人对视片刻,宋清一轻易就从翟秋略有些复杂的神色中读出一则讯息,他眉头轻蹙:“为什么?” 翟秋回头扫过走廊,此时已经临近下班,来往的人不算少。她一把将宋清一推到办公室里,把门紧紧掩上。 宋清一眉头不过蹙起片刻,在看到翟秋这么严肃之后便又松开了眉头,甚至有闲心开玩笑:“是局里通过研究决定否决了我的落户请求并且准备要把我踢出执法局吗?” 翟秋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一秒破功:“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只是高层不太想要你参与这一次的审讯。” 翟秋说完这话后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宋清一,然而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忿色,甚至还了然地点头:“能理解,我毕竟是一个没有相关工作经验的新手,‘w’这样重大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让我来审讯的确不太合适。” 翟秋本以为他在说气话,细细观察后才发现他是认真的。 宋清一垂眸片刻,再次抬头看向翟秋时,原本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他正在学习信任他的队友。 “老实说,我不想参与审讯,甚至不想在站在那块单面玻璃后看到那个人的脸。我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只能窝在公寓里惶恐不安地等待着你们的消息,只有来到这里我才真正觉得安心。” 宋清一的眼神很温和,然而那层不安浮在眸色之上,看得翟秋心口有些烦闷。 翟秋轻叹:“你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你参与吗?” 宋清一没有丝毫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因为兰亭。” 翟秋摇头:“那只是一部分。现在‘w’就在二号审讯室,他提出想要你参与整个审讯过程。” 宋清一不解:“那为什么还不要我参与呢?” 翟秋无奈摊手:“我有很多种猜测,因此证明我也不明白上面是怎么想的。” 宋清一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问道:“那旁听总可以吧。” 翟秋摸着下颌看着宋清一,直盯得他后背发凉,忽而露出点不怀好意的神情:“我觉得可以,反正是老大通知的你,真有啥事他顶着。” 宋清一竖起大拇指:“可以,真要有什么就让闻迹背锅。” 翟秋目露疑惑,她没听懂这句话:“背什么锅?” 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闻迹笑眼看着正嘀咕的两人:“什么锅?” 宋清一毫不心虚,对答如流:“炒菜的锅。” 闻迹把门推开:“人齐了就走吧,唐久在等着了。” 来到监控室,只见唐久眉头紧蹙,虽然反光的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依旧可以看出他脸上没有丝毫抓到“w”的喜悦。 翟秋拉开椅子在唐久面前坐下,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脸上都是灰。” 唐久虽是接过纸巾,却只是在脸上随意拨弄两下,那一道道灰痕依旧攀在脸上:“没什么,只是去见识了一下高处的风景。” 唐久抬头看向闻迹,目光在宋清一身上略作停顿,随后先对目前的情况做了一个简要说明:“肖怀准,沉浸公司第十一区分公司网络部的前实习员工,差不多五个月前因为工作压力太大选择辞职。通过对信号基站里用于截取网络的小型截流机进行反向追踪,能够确定肖怀准就是‘w’。” 但是看唐久这模样,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唐久继续说道:“在队长和二队长抵达现场之前,肖怀准启动了‘白鲸’的自毁程序,现在所有持有‘白鲸’的人,他们手机里应该已经没有‘白鲸’了。” 宋清一闻言立马打开手机,果然“白鲸”已经消失了。 “此外,肖怀准在被逮捕时否认了教唆犯罪、携带违规药物以及危害公共安全和利益的行为,但承认了危害公共网络安全、违法侵占他人住宅和违法改建公共物品三项罪名,我们在他的房间内找到了和信号基站同款的小型截流机,但是没有在他房间内发现任何违规药品,从小黑那里拿到的那瓶药剂上也没有他的指纹。” 宋清一摸出了他的另一台手机。这台手机无法联网也无法通信,唯一的作用就是将另一台手机上的东西完美地复制下来,包括在“白鲸”里宋清一和“w”说过的每一句话。这台手机因为没有联网,所以得以保留了所有的证据。 唐久却是摇头:“这台手机存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分析‘w’这个人的心理,并不能直接作为证据提供给审判庭。再加上你是执法局的一员,肖怀准只要一口咬定这是我们伪造的,那我们这边就更被动了。” 宋清一忽然起身,闻迹却抢在他之前说道:“你可别说什么为了固定证据因此要和执法局划清关系,如果审判庭最终还是判定证据无效,你会因为提供伪证再也无法回到执法局。” 宋清一蹙眉看着闻迹,心想也不过一起住了三天而已,这人怎么连他要说什么都知道了。 翟秋补充道:“常希那边也没有什么突破口。他从没见过‘w’,而且他并没有否认运输违规药物的事情,他说这是他这一生必定要践行的伟大事业。而且他每次都是从1005号房,也就是王洲广的房门口拿到的药物和资金,从来都不知道他信奉的‘神明’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宋清一问唐久:“‘w’,也就是肖怀准,他有能力篡改公司的系统吗?” 唐久轻推眼镜:“沉浸公司网络部门主管一口咬定仅凭个人的能力没有办法攻破系统。但如果肖怀准没有篡改系统,按照沉浸公司这种员工流动的速度,1004号房不可能半年都无人居住。而且我在排查员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因为他的档案显示他本人此时正在第八区,不在第十一区。” 翟秋眼中露出些许惊讶:“你的意思是他不仅有能力篡改了沉浸公司的系统,甚至还篡改了官方的人口档案。” 宋清一自从进入监控室之后有意地避开了肖怀准,此时他缓缓转身,第一次看清了这个自诩神明的人类。 肖怀准坐在观察室里,手脚上都带着镣铐,神情却极其平静安宁,丝毫没有被逮捕之后的惊慌。他半年来一直躲在他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堡垒里,却意外地并没有任何憔悴疯狂之意,衣服整洁干净,头发和指甲也都刚修剪过,目光温和而又坚定。 这一次换做宋清一单方面将他看在眼中。想象中那个偏执疯狂的疯子与现实里这个干净温和的青年重叠,宋清一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极不真切。 身后的唐久继续说道:“我联系过他们公司的人事,也和部门主管聊过,说是肖怀准这个人比较有野心,但是能力不足,办砸了几件比较重要的业务,加上工作态度也不端正,公司和他谈过,被辞退的话以后比较难找工作,所以就让他提交了辞职申请。” 翟秋杵着头,想不明白:“把信息中心和沉浸公司都耍得团团转的人,真的会能力不足吗?” 唐久调出肖怀准的档案看了良久,最终说道:“有些行业的确是有天才存在的,但在意识到他是天才之前,更多可能会觉得他是一个疯子。” 宋清一还在看着肖怀准,肖怀准似有所感,他忽而抬头看来,两方目光恰好碰撞。 宋清一发现肖怀准唇边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他的心口蓦然震颤,就连指尖都开始难以自抑地轻颤。他忽而说道:“‘白鲸’自毁得这么快,是因为他在很早以前就预料到了今天,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狂妄。” 宋清一回头看向三人:“从我们追查他开始,他就做好了逃不掉的准备,因此才这么快地承认了部分罪名,那三条罪名加在一起最多也只够让他判个四到五年。” 唐久将目光从肖怀准的档案上离开:“肖怀准其实很狂妄。严格意义上说,‘白鲸’并没有被完全毁掉。如果将用户看做枝条,肖怀准只是把这些枝条全部切断以求自保,他把所有资料全都保留在了位于1004号房的主机里,但是我们不能从外部攻入这台主机,只要我们尝试攻入,那所有的资料都会全部化为无用的信息碎片。” 这是明晃晃的嘲讽。 闻迹忽而轻笑一声,他用食指轻轻蹭过眉骨:“所有的证据都被他放在了一个看得见却打不开的匣子里,这样看来,肖怀准的确挺狂妄的。” 闻迹让唐久调出肖怀准的档案,其上有这么一句话,“于第八区高等教育学校休学一年,回校后直接参加学府面试,并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第八区信息技术学府。” 闻迹说道:“我找人去他上学的地方问了问,虽然校方一口咬定他是因为身体不适造成而申请休学的,但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证明,他是因为身体和精神双重压力才选择了休学。” 宋清一听闻迹这话,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章若森,那个他在天台曾抓住的孩子。随后宋清一忍不住多瞅了闻迹两眼,从抓到肖怀准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小时,不知道唐久都没有挖出来的资料他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闻迹注意到宋清一的目光,颇有些得意地对他略一挑眉,缓缓吐出两个字:“人脉。” 宋清一略一抿唇,回了个十分敷衍的微笑。 闻迹示意唐久,将与肖怀准同届的学生全部调出来进行对比,没一会儿便找到了一个名字——陈书航。 陈书航的父亲是第九区沉浸公司分公司的中高层领导,加上他本人成绩也不错,因此很快就融入到第十一区网络部。从资料来看,他虽然转正的时间只比肖怀准早几个月,但他已经在该部门实习超过了一年。 宋清一看着陈书航,对唐久说道:“麻烦你把王洲广的资料一并调出来。” 半个小时后,闻迹走到正在看资料的宋清一身后,抬手轻轻摸过他柔软发丝:“你该剪头发了。” 宋清一小声嘀咕一句,闻迹没有听清,但猜到应该是在骂自己。随后他说道:“准备好了吗,该进去了。” 宋清一忽地抬头,总是带着几分疲惫的眼睛此时满是讶异:“可是……” 其余两人只惊讶了片刻又恢复了平静,毕竟说这话的是闻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向来注重规则的唐久这一次却没有出声阻拦,他将资料打印出来递给宋清一。宋清一快速浏览过手里的资料,在看到兰亭时骤然陷入沉默,良久不能回神。 宋清一拿着资料,他在沉默中还带着些许抗拒。闻迹没有给出理由,也没有出声相劝,然而最终宋清一还是拿着资料起身,转身透过单向玻璃看着正趴在那里发呆的肖怀准。 闻迹指着其他两人:“挑一个。” 宋清一转头询问唐久:“第一次合作,请多指教。” 唐久轻推眼镜:“提前告知你,我曾挂过审讯课。” 宋清一原本有些冷硬的眉眼变得柔和:“和你交换一下情报,我曾挂过经济法。” 在进入观察室之前,唐久忽而拉住宋清一:“其实我能尝试进入‘白鲸’,但机会只有一次,有可能最终保留不了太多资料……” …… 半个小时后,就在肖怀准以为他们会把自己晾一晚时,他看到宋清一推开了观察室的门。 肖怀准骤然收紧了手掌,唇边笑容加深,眉眼愈发柔和:“终于见面了,宋清一。” 宋清一没搭理肖怀准,他坐下后才说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清一,执法队一队成员,你给我的药剂此时已经转交给鉴证科。” 肖怀准眼睛一弯,用手杵着下颌:“我叫肖怀准,毕业于第八区信息技术学府,曾经是沉浸公司的实习员工。因为没有去处就篡改了公司的系统在公寓多住了半年,但你说的什么药剂我并不太清楚,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比如应该去找我的邻居王洲广。” 宋清一正在整理资料的手一顿,肖怀准如意料之中一般没有被绕到陷阱里,但也没想到他会故意提起王洲广。宋清一抬头看向眼中带笑的肖怀准,问道:“你可以篡改沉浸公司的内部系统?我听他们主管说,目前没有人能够做到。” 肖怀准的笑容忽然坍塌,但只一瞬,他又继续笑道:“因为没有亲眼见过,就将其定义为不存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宋清一凝视他片刻,转而说道:“这就是你篡改系统让公司派王洲广去第二十三区的原因?我听说如果防护不当,很容易就会在第二十三区患上辐射病。只是因为他晚上外放音乐,这个惩罚便有些过于沉重了吧。” 肖怀准没有正面回应:“我怎么能左右公司的决定呢,不然我也不会从公司辞职了。” 宋清一将陈书航的照片推到肖怀准面前。照片里的陈书航浑身都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你们应该认识很久了,从高等教育学府分别之后又在公司相遇。他于三月份被发现在家里昏迷不醒,直到现在都找不到原因,这也是你做的。” 肖怀准轻轻摇头:“无凭无据,你不能说是我做的。” 宋清一放下手中资料,抛掉所有技巧:“你为什么设计并传播‘白鲸’?” 肖怀准坦然回应:“‘白鲸’只是一个普通的社交软件,人们可以在上面聊天,向陌生人倾诉自己的心事,和其他的社交软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宋清一嗤笑一声:“普通的社交软件可不会引诱别人去释放自己的恶意。你自诩神明,却妄想通过这个窄小的窗口就想洞察人性。” 肖怀准听到了宋清一的嘲讽,然而眼神依旧温和淡然:“就通过这么一个窄小的窗口所能看到的人性肮脏还不够吗?那些不敢展现在人前的负面情绪全都被收纳在这个小小的软件里,最终也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将其从虚幻带入现实。” 宋清一迎上肖怀准的目光:“那兰亭呢,她肮脏吗?” 肖怀准的笑容忽地凝固在脸上,他还记得这个名字。然而在看到宋清一眼底深处的愤怒时,肖怀准几乎是顷刻间就懂了:“因为兰亭,所以你恨我。” 监控室里的翟秋悄悄屏住了呼吸,她一直都很担心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闻迹却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眼中并无意外之色。只要让宋清一审肖怀准,那就不可能避得开兰亭。 肖怀准了然点头:“我曾和兰亭聊过很多,从自然到哲学,差不多四个月后她才说到她的家庭,说她妻子近乎病态的掌控欲,说到她和初恋的重遇。” 肖怀准见宋清一攥紧了拳头,眼中怒火更甚,故意说道:“四个月,她一天比一天痛苦,精神的重压与身体的脆弱,因此在她选择在某个时间选择重获自由。” 宋清一冷声问道:“我没问你这些,我问你的是,兰亭肮脏吗?” 肖怀准没有回应。 宋清一的眼睛里似是聚起了严冬的风雪:“李涧岷、周信、宋清、沈舒安……我知道你想要挖掘人性中最肮脏最卑劣的部分,却没想到会遇到兰亭。我告诉你兰亭为什么会死,兰亭并不是选择了你说的什么狗屁自由,她正是因为太过高尚最终才选择死亡。” 宋清一忽而向后倒去,眼中的冰霜在提到兰亭之后渐渐融化:“她和你说过想要变成beta,想要摆脱信息素的束缚,那一刻你是在欣喜于她和你想法的一致,还是在嘲笑她是个可悲的alpha?她是你这么多实验对象中唯一的特例,你眼睁睁看着她选择死亡,你最终想看到究竟是善良的人选择死亡,还是在通过兰亭的死亡来寻找你从来没看清的自我?” 肖怀准唇边的笑容难以维持,他被宋清一扯下了脸上那层并不属于他的面具,重新变回了那个阴郁寡言的肖怀准。 就在他笑容消散的那瞬间,宋清一忽而叹道:“现在我们都更加真诚一点了。” 肖怀准嗤笑:“从你当诱饵的那刻起,你有真诚过吗?” 宋清一身体往前稍倾:“我们所有的对话都是我亲自写下的剧本。”他声音一顿,继续道,“然而你身为所谓神明却没办法写下全部剧本,你想看到的一直都是兰亭亲手给江芷下毒,然后转头拥抱新生,只可惜兰亭让你失望了,她身上所展现的人性光辉让你无所适从,无论你怎么用甜蜜恶毒的话诱惑她,她最终选择伤害的人是她自己。” 宋清一直视肖怀准带着怒火的眼睛:“她和你不一样,她不像你那么懦弱,也没有你那么卑劣。” 肖怀准攥紧双手:“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你通过证明人性的卑劣,从而想要反证你的行为是高尚的。你不过是在通过旁人更卑劣的行为来掩盖你自己的卑劣懦弱。什么所谓的神明,你有真正思考过人类为什么要有信息素,又什么要对抗信息素吗?你以为你是在厌恶信息素吗?你厌恶的其实是因为信息素而不能反抗的自己。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想,如果你有信息素或者所有人都没有信息素你就不会被欺压?” “那我告诉你,人性的卑劣不因信息素的消失而消失,也并非因为信息素的存在而存在。人性的卑劣早就被镌刻在基因里,从人类被孕育的那刻起就存在,只要人类存在,就永远不会消失。” “哗啦”一声,肖怀准抓起宋清一身前的资料,将其全数扔到他身上。明明宋清一只是说了几句话,却像是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只有大口呼吸才能汲取到足够缓解窒息的氧气。 宋清一不闪不避,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你觉得自己很高尚吗?那我告诉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对抗本性,而你只不过众多输家中自诩胜者的一员。” 纸张划破了宋清一的脸颊,他的脸上出现一道窄细的血痕,他毫不在意地将血拂去。 从进入观察室开始就异常沉默的唐久忽而出声:“听过‘空白’论坛吗?” 肖怀准讷讷转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唐久,这才注意到唐久身上穿着黑物流公司的统一制服,知道他是替换掉“老鼠”的那个人。 唐久继续说道:“我发现‘白鲸’的核心代码和‘空白’很像,同样都是管理员脱离程序之后就无法再介入进去,否则所有的资料都会消失。” 肖怀准还陷在宋清一刚才说的话中,不知道唐久为什么忽然提起“空白”论坛。 唐久轻推镜片,双手交错:“你可能不知道,‘空白’是我亲手搭建的,核心代码也是我对外公开的。虽然你构建新网络这一招确实难住了我,但论别的,我可能并不比你差。” 唐久看到肖怀准的神情从惊诧变为不安,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创建‘空白’的初衷和你也差不多。你为了嘲弄我们将‘白鲸’保留时,或许没有想到我不仅是执法队的一员,这几年也一直在寻找进入‘空白’的方法。” 肖怀准看着唐久不可置信地轻声呢喃道:“你是‘空白’,你怎么会是‘空白’呢……” 宋清一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压垮了肖怀准:“你没有那么特殊,我们都只是在不断挣扎的普通人。” 肖怀准脸上的愕然逐渐消失,最终化为了迷茫。《 》 47、第四十七章 七月十八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一楼二号观察室,下午五点四十四分,多云。 观察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无人出声惊扰满脸茫然的肖怀准。 然而不知肖怀准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当他再一次抬头时,目光澄明淡然,此前故作冷静的笑容也已经消失。他看着唐久,缓声问道:“为什么?” 唐久垂眸避开肖怀准的目光,抑制住想要往宋清一而去的目光。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让肖怀准看出他的不善言辞。 宋清一没有出声打断,唐久再次抬头,迎上肖怀准的目光,说道:“一场年少时候的妄想而已。” 肖怀准却是摇头:“你怎么能这么说,基地里有多少迷茫的人都在跟着你的步伐往前走,你却要说那只是一场梦吗?” 宋清一一直都在观察肖怀准,看得出他说这话时确实心中有所触动,但因为对他们说的事情并不了解,便打算再观察片刻。 唐久悄然间攥紧拳头,脖颈上的肌肉也轻轻跳动。良久之后,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我走错了方向,你们也跟错了人。这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黑白分明,那本来就只是一场荒唐的狂欢。” 肖怀准看着唐久的目光渐起失望,宋清一算是知道唐久之前的话的确没有骗他,他这问话技巧的确不合格。在沉默的间隙,宋清一忽而问道:“‘白鲸’是你往前走的方式,那你想要到达的目的地又在哪里?” 肖怀准的目光又渐渐回到宋清一身上,宋清一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也不遮掩他对肖怀准的愤怒与轻视。 宋清一见他不说话,扬起唇角时无意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他不在意地抚过血痕,又一次问道:“‘空白’是他的妄想,‘白鲸’就是你的妄想,他走回来了,你没有。” 肖怀准原本平息的怒火骤然回升,能够看到他的肩膀因为愤怒而在颤抖。 唐久第一次发觉,只有从单向玻璃后走出来,真正坐在宋清一身边,这才能如此明确地看到他与平时的不同。 此时的宋清一咄咄逼人,甚至已令人难以直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往肖怀准心脏扎去的刀刃,他根本不在乎肖怀准是否已经伤痕累累,也不在乎他变成此时这样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或许正是因为靠得太近,唐久甚至忘记了这究竟是宋清一一贯的风格,还是他只是因为兰亭的死亡而在宣泄愤怒。 肖怀准的唇已然抿成了一线,宋清一靠在椅子上,姿态轻松得仿佛这并非一场审讯。 “白鲸在末路中为你指明路途,你在将自己比作神明为他人指明道路时,找到自己该行的路了吗?还是说你的那头与人搏斗的‘白鲸’也不过只是一场你自己的妄想?” 肖怀准忽然浑身轻颤,不知是怒是惧,他攥紧拳头,宛如一名无悔的反抗者:“千百年来我们被信息素压制剥削得还不够吗?你明明有着所有人都没有的力量,却甘愿当他们的走狗,那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宋清一脸上浑不在意的神色又一次激怒了肖怀准:“我自然知道我的路是什么,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清楚。反倒是你们,觉得beta进入了由alpha制定了规则的世界就安全了吗?这个世界满是丑恶,你们不敢做,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 宋清一骤然打断他这番愤怒的发言:“唆使几个胆小鬼去给别人下药?还是迫使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自杀?你的评判标准是什么?你不是心怀悲悯自诩神明吗?alpha和omega在你心中是不值得怜悯与拯救的吗?还是说只有beta在你眼中才算人类?‘神明’就是这么狭隘自私的存在?” 肖怀准已经将下唇咬破,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盯着宋清一的脖颈。一旦他找到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咬碎宋清一的咽喉。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抗争的能力和机会,是我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也是我帮他们走出困境,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地审判我……” 肖怀准话都没有说完,宋清一却忽然笑起来。他先是轻笑,随后靠在椅子上捂住眼睛大笑起来。他的声音从清亮变得沙哑还没有停下,待他放下手后,眼角因笑泛起绯色,泪珠也顺着脸颊滚落。 待到最后,宋清一止住了笑,他蹭掉脸上的泪痕,最后才用犹带笑意的眼睛看向肖怀准。他口中轻轻碾过四个字:“高高在上……” 宋清一直起身体以示对审讯对象的尊重,然而此时却显得愈发嘲讽。他说:“你想要我知道什么?知道beta生存不易,还是我得知道你悲惨到无法被揭开的过去才能审判你此时的罪行?还是说我得将自己悲痛的过去告知你,我们比一比谁的过去更悲惨,这才有资格与你进行这场对话?你觉得我高高在上,那你说我哪句话是错的,我可以立即向你道歉。” 肖怀准呼吸越重,然而却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吐不出哪怕一个愤怒的音节。 宋清一俯身将散落一地资料捡起来,抽出陈书航的资料轻轻扔在肖怀准面前:“说不出?那我帮你说。你把所有怒火与恐惧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你把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强压在无关的人身上。那些陷入迷茫苦难中的人早就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前路,你便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你告诉慌乱无措的他们想要拯救自己就要去伤害另外一个人,你把当初你做不到的事情强压给他们,他们以为是你在拯救他们,其实是你在利用他们一遍又一遍拯救自己。你曾是反抗者,而今你将这柄刀挥向无辜者时,你已经变成了你最讨厌的那个人。” 宋清一俯视肖怀准:“你知道真正高高在上的人是谁吗?” “是你自己,肖怀准。” 肖怀准抬头看着宋清一,他以为会看到一双满是嘲弄的眼睛,却没想到宋清一眼中盈着水光。这双眼深沉无际,恍然间让他想起上学时在天台看过的夜幕,辽阔无垠,满是对人间的包容悲悯。也让他想起了在无数个深夜里,从没有被人听到的求救声。 观察室里又一次陷入寂静,只是这一次尤为不同,肖怀准望着宋清一,眼眶逐渐变红,最后垂眸呜咽着将所有过往道来,除了宋清一,没人知道他为何忽然崩溃至此。 肖怀准说了很多,从上学时被多重标记,上班时被陈书航算计,到最后劝说兰亭谋杀江芷。期间没有人打断肖怀准,待到最后,他的声音破碎撕裂,近乎听不出他究竟在说什么。 监控室里也陷入了异样的沉默,闻迹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宋清一。在宋清一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闻迹看到了他脸上倏然而逝的沉痛。 宋清一那段话不仅仅只是在对着肖怀准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等肖怀准情绪平静下来时,他已经说了足够多不能反悔的话。 宋清一递给肖怀准一张纸巾,并不担心他会趁这机会伤害自己。 肖怀准讷讷接过纸巾,双眼满是血丝。他看着宋清一:“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了解你吗?” 宋清一忽地轻笑,肖怀准见此忍不住浑身轻颤,又怕他说出什么刺人的话来。 宋清一摇头:“你并不了解我,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肖怀准被宋清一绕了进去,愣愣问道:“你是谁?” 宋清一略一耸肩:“一个暂未转正的实习执法人员。” 肖怀准忽然低头,他唇边带着一抹轻道几不可见的笑意,却是他踏进执法局之后第一个真实的笑容。他摇摇头:“你说我们都是普通人,但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普通。” 肖怀准明显已经冷静下来,他抬头笑道:“我刚才虽然说了很多,但到了审判庭上我依旧会否认传播违规药物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些药物是从哪里来的,你们也永远不会探查到证据。没有证据,就无法定罪,这是你们的法律定下的规矩。” 肖怀准略一抿唇,看着宋清一的目光多了几分遗憾:“你说我如果早点认识你,还会走到这一步吗?” 肖怀准满怀希望地看着宋清一,哪怕只是一个违心的安慰,他也想看到宋清一对他点头。 然而宋清一却又一次摇头,就连最微小的幻想都吝于给予:“你不应该早点认识我,而是更早一点认识你自己。” 审讯进行到此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宋清一捡起地上散落的资料准备离开。 就在宋清一准备离开之际,肖怀准忽然叫住了他。 “或许我的方法错了,但我认定的方向一定是正确的。宋清一,我的确不是特殊的,所以你再好好想想你刚才说过的话。” 宋清一驻足回头,肖怀准的表情柔和且悲伤,不带任何挑衅意味。 “你或许没有意识到,你才是真正的方向。” 宋清一目露疑惑,等他还想再问的时候,肖怀准重新低下了头,无论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待回到监控室,宋清一还在想着肖怀准说的那两句话,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巴掌,也没看到监控室里已经站满的人。 “啪”一声,宋清一吃痛惊呼,转头便见翟秋放下手掌,竖起一个大拇指:“可以啊小黑,一开始我还以为肖怀准是打算抵死不认了。” 宋清一摸着被打的右臂嘟哝一句:“你就不会轻一点吗……” 宋清一看过时间,不知不觉都已经到了八点,他竟然已经在里面待了将近四个小时。 “你这样的审讯方式太过激进。” 宋清一不用抬头,光听声音都知道现在说话的新来的二队队长聂雨深。 这一场审讯耗费了宋清一太多精力,他不想和聂雨深争论,便连连点头:“是是是,聂队长说得对。” 聂雨深倏然蹙眉,看起来对宋清一这样敷衍的态度极为不满。但或许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又或许是发觉了一队“万事闻迹抗”的行事准则,宋清一又补了一句:“我不在乎犯罪嫌疑人是什么心情,他们又有什么可悲的过往,我甚至不在乎他们有没有真心悔过,我只想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聂雨深目光更锐,宋清一毫不在意地迎上他的目光,对他轻笑点头:“都八点了,聂队长陪我们加班到现在也不容易,明天见。” 宋清一目光扫过监控室里各人,发现闻迹不在之后对他们摆摆手,脚下一抹油就跑了。他刚才那话说完倒是心情舒畅了,但看聂雨深那模样,他怀疑再不跑快点就要被揍了,用行为诠释了什么叫做又刚又怂。 在宋清一走后不久,聂雨深冷哼一声,也离开了监控室。 唐久此时还在回味刚才那场审讯,剩下三人面面相觑。翟秋忽而笑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小黑越来越强势了。” 赵光衢点头:“确实,可能是越发适应现在的工作环境了。” 叶泽明略一耸肩:“我倒是挺喜欢看他怼领导的。都这个点了,把肖怀准转移到监察室以后就能回去睡觉了吧。” 宋清一已经跑了,一队队员还在进行收尾工作。然而他还没有跑出去多远,只觉脑后生风,随后就被人拎了起来。 “做什么亏心事了,跑这么快。” 宋清一不用回头都知道现在拽着他衣领的是闻迹:“我和你商量一个事可以吗,以后别总这么拎人,领口会松的,我就这么几件衣服……” 闻迹闷笑一声,改为搂住他的肩膀:“今天干得不错。” 宋清一抬头瞥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中途溜走了。” 闻迹轻笑:“每一场审讯我都在。” 宋清一挣脱无果之后无奈叹道:“你到底想干嘛。” 闻迹思索片刻,提议道:“想喝酒吗?” 宋清一举起还未痊愈的左手:“我这样能喝吗?” …… 半小时后,宋清一靠在执法局的天台的栏杆上,手杵着膝盖垂头大声喘息,等气喘匀了,闻迹都已经喝下两罐啤酒。 宋清一感叹道:“我之前天天跑一万米锻炼身体,才在医院躺几天就又回去了。” 闻迹看着宋清一那看起来随便用力就会被折断的手腕,轻轻摇头:“慢慢来吧。” 宋清一趴在栏杆上向闻迹伸手,闻迹打开一瓶啤酒递过去。 宋清一抿了一口,舌尖泛起了酸酸甜甜的莓果香气,他此时已经能够坦然面对用大型多足莓香甲虫加工的各类食品了。 宋清一抬头仰望天幕,可天幕之上是厚厚乌云,看不到半点星光。他叹道:“这雨也没有,星星也看不到。” 闻迹也抬头望向翻涌的云层:“第九洲不会下雨。在天空的极高处,你看不到的地方,那里有人造天幕,所有雨水都会顺着天幕被收集到水箱中,经过加工之后再输送到每个区域。” 宋清一稍有些惊讶,然而这惊讶也不过片刻,他再次抬头看去,喃喃道:“所以只有在极高的地方就能看到雨。” 闻迹点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宋清一依旧不死心地看着天空。然而人类天生惧怕黑暗,他们努力将黑夜照亮,因此星辰就显得愈发黯淡,就连原本应该触手可及的落雨也看不清。 “刚才肖怀准说的最后两句话你应该听到了吧。我猜他的意思是沉浸公司的高层也有参与这件事,他才能没在系统里露出破绽。”宋清一转头看向闻迹,“所以昨天你从沉浸公司回来才这么生气。” 闻迹没答,反问道:“那你怎么理解他说你是方向?” 宋清一闷笑:“被我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吧。” 闻迹似是而非地应道:“或许吧。” 宋清一对他这个回答很不满:“你这也太敷衍了。” 闻迹转头凑近宋清一,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封信:“之前章若森给你写的感谢信,事情接二连三的来,忘了给你。” 宋清一接过信封,没有急着拆开。他本该和闻迹继续这场似真似假的对话,却像是累了一般轻叹:“你每次转移话题的时候都很生硬,以后可以再多练练。” 闻迹点头:“好。” 随即闻迹抬手轻抚宋清一过长的头发:“你每次故作轻松的时候神情都很疲惫,以后可以表现出来。” 宋清一肩头一松,唇边的笑意全数敛去,脸上只剩疲惫,随即又像是不甘心被闻迹看穿一样,回击道:“以后你有什么不想回答的问题,不如直接沉默好了,还绕着弯子地回应我,你累不累啊。” 闻迹唇角轻挑:“以后有什么不想面对的人,不如直接扔给我,我应付人倒是挺有一套的。” 宋清一抬眼迎向闻迹,两方同样幽深的眼睛相撞,却不知道是谁先被吞噬。 最终宋清一先移开目光,他迎着夜风趴在栏杆上,唇边都是啤酒浅浅的甜味。 宋清一本来没想这么快就逼近闻迹,但或许今天气氛恰好,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心情不佳,所以他问道:“我们初见的时候你在生气,为什么?” 闻迹仰头喝了一口酒,就在宋清一以为他要用行动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时,这才缓缓应道:“因为我没想到会这样相遇。” 宋清一没有多问,也不想探究闻迹不回答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如果再问这么尖锐的问题,拿不出第二封信件的闻迹估计得采用物理手段转移话题,他不太想冒这个风险。 又过了一会儿,宋清一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冒着气泡的酒,这一次他神色清明,只有脸颊上浅色红晕透出些许酒意。 “这事完了,陪我去几个地方吧。” “好。”《 》 48、第四十八章 七月十九日,第十一区b区域至品公寓楼,b单元五楼504号房,早上六点,多云转晴。 …… 宋清一又一次回到了二号观察室,坐在了肖怀准面前。他似乎是一晃神就来到了这里,忘了为什么又要再来一次。但理由不外乎就那么几个,比如审判庭或者高层想要一份更为详细的口供。 肖怀准笑着对他点头:“又见面了。” 宋清一略微点头以作应答,随着他身体的轻微摇晃传来了金属碰撞声。他垂眸看到了手脚上的镣铐,心想一个定位器还不够,还要加一副手铐。 “角色互换了,不是吗?” 宋清一听到肖怀准的声音,却是转头看着单向玻璃,他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包括凌乱的头发和青黑的眼底。 闻迹说,每一场审讯他都在。 肖怀准杵头看着宋清一,他唇角噙着浅笑,神情轻快得好似全然忘记了身上所背负的罪孽,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他上下打量过宋清一,轻啧一声:“宋清一,你真的很傲慢。” 宋清一并不否认这个形容:“你想知道什么。” 肖怀准却是摇头:“你说的已经够多了,你应该想一想,是你想知道什么。” 宋清一不由蹙眉:“我不喜欢谜语。” 肖怀准仰起头,眼神颇为轻慢:“然而这个世界人人都在说谜语,到处都是谜团。而且真话总是伤人,不是吗?” 肖怀准等了一会儿,见宋清一沉着脸不愿应答,他用食指轻轻蹭过脸颊,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解答。你说,人到底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肖怀准杵着头,眼瞳里倒映着宋清一:“或者可以这样说,所有人都对我说真话,他们说讨厌beta,讨厌肖怀准,讨厌一个阴沉的人,这是真话,而听了真话的我痛恨这个世界,无辜的人却因此被我伤害。但如果所有人都对我说了假话,他们隐藏了对肖怀准的讨厌,那我爱这个世界,我选择善待他人。那你说,人们到底应该说真话,还是应该说假话。” 宋清一目光扫过肖怀准,在他唇边停留片刻,依旧沉默。 肖怀准见宋清一一直不回应他,脸上露出了受伤的神色,他长叹一声:“宋清一,你的耳朵里,最终听到了什么?” 宋清一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怒火,他缺骤然从这场极其真实的梦中惊醒,睁眼才发现此时天边依旧一片沉黑,时间刚过凌晨六点。 宋清一向来有起床气,总得迷迷糊糊十几分钟才能逐渐清醒。但今天格外不同,当他睁眼那刻先是听到了欢欢绵长的呼吸声,随后看到了睡在地板上的闻迹,记忆在看到闻迹的那刻逐渐清晰。 昨天两人在天台上喝完酒之后已经过了九点,闻迹非要说什么酒后不能开车,死皮赖脸地跟他回了公寓。 宋清一昨晚的记忆到此为止,随后那个荒诞的梦境与记忆紧紧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就在此时,宋清一对上了一双毫无睡意的幽深眼睛,刹那便如坠深渊,无数纷杂记忆向他扑来。 闻迹如野兽一般敏锐,几乎是在宋清一惊醒的瞬间他就清醒过来。他看到宋清一坐在床边,目光深沉幽远,却在双眸相对之时忽然翻身下床。 宋清一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然而最终却又陷于沉默。 见宋清一原本深沉幽远的目光渐渐恢复神采,闻迹轻声问道:“怎么,做噩梦了?要不要抱着你睡?” 然而闻迹没有等来熟悉的回应,宋清一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一般缓缓垂眸,攥着他领口的手也渐渐放松,似是终于从梦魇之中挣脱。 宋清一将那些早已分不清的记忆全部自脑中过了一遍,当他再次抬眸时,闻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疑惑中夹杂怀疑的神情。 宋清一轻轻吸了一口气,发出像是抽泣一般的声音。当闻迹以为他会如往常一般将所有想法都藏在心底深处时,他忽然说道:“是执法局有问题,还是我被放弃了。” 宋清一的声音很轻,似是知道闻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垂眸回忆着昨天那场审讯:“在我进观察室之前,翟秋和我说高层不想要我参与这一次的审讯,我当时以为这样的重案他们不想要我这个实习人员参与,我能理解。但昨天审讯结束之前,肖怀准说他了解我,我那时以为他指的是通过监控了解我的生活,并且看到了唐久提前伪装过的档案。” 说到这里,宋清一声音顿住,一如他猜想的那般没有得到闻迹的回应。 “聂雨深说得对,我所用的方法太激进,因此我也被愤怒蒙蔽了双眼。肖怀准用了四个月接近兰亭,却只用三天接近我,我一开始还有些得意,以为是剧本写得好,现在才发觉是他在故意接近我。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他一直在追寻的东西,就连最后的坦白也可能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他一直在强调的‘信仰’,看到了他想象中beta能够拥有的力量,他想要我继续傲慢地走下去,这样我才是他口中所谓的‘方向’。他曾说‘你明明有着所有人都没有的力量’,他知道我能感知到信息素并且不受影响,他看到的并不是唐久精心伪装过的那份档案,而是我的原始档案。” 宋清一抬眼,果然没有从闻迹眼中找到半分惊讶。他放缓了声音,每个字清晰而又低沉:“我记得因为身体特殊性,我的档案等级是绝密。是执法局有人和肖怀准有所牵连,还是你们将我当做了可以放弃的诱饵?” 两人的眼睛对上,时间好似在此刻凝滞,就连呼吸也在此刻停止。 宋清一看着闻迹,这个和他一起喝酒、睡在他身侧、甚至按这个世界的规则标记过他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他眼中是同伴、朋友,还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工具。 宋清一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闻迹。 在长久的静默之中,宋清一听到了闻迹的叹息,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住,就连微小的呼吸都会带来颤痛。 闻迹问他:“你相信我吗?” 宋清一摇头:“我不知道。”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满口谎言,满身虚伪,只有连自己都骗过才能继续苟延残喘,所以他以为自己丧失了“相信”的能力。 闻迹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掌:“你没有被放弃,我会一直看着你。” 闻迹见宋清一准备移开目光,又一次想要逃开,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逼迫他看向自己:“宋清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一直看着你。” 宋清一抿唇苦笑:“你之前说只有在一队我才是安全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闻迹似有话想说,却又将其默默吞回,最终说道:“我的档案等级也是绝密,之前和你说过的……” 宋清一忽然挣开闻迹的钳制转而捂住了他的嘴巴,止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过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闻迹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交换这个秘密。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只会觉得你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才不得不坦白那些你不愿提起的过去。” 闻迹攥住宋清一的手腕,将其轻轻握在手中,重新获得说话的机会。他的拇指蹭过腕骨,给出了承诺:“我以我的信息素起誓,我会一直看着你,且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宋清一原本严肃的神情略有松动,他目露疑惑:“以你的信息素起誓?” 闻迹点头:“没错。” 宋清一也不知道哪里被触动了,原本那颗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心脏又一次落回胸腔,他稍有些迟疑地说道:“那个,洗澡上厕所什么的都就不用看着了吧,怪变态的。” 原本严肃沉冷的气氛被宋清一这句话打破,窄小阴暗的房间好似忽然就透进了光。 闻迹眼睛一弯:“那不行,我可是以我的信息素起誓了,以后你在哪我都得看着你。” 宋清一轻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按你的说法,沉浸公司也好,我们的高层也好,全都被不知名的敌人渗透了,敌明我暗,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闻迹的拇指轻轻碾过宋清一手腕那处过于苍白的肌肤,轻叹道:“你要是没有那么聪明,我也不会那么被动。” 宋清一蹙眉冷哼:“我要是不聪明,你会和我说真话?” 闻迹不由抬头轻笑,算是肯定了这话,他反问道:“既然你这么聪明,那还记得我为什么会调来第十一区吗?” 宋清一回忆片刻,懒得像平时那样伪装犹豫的语气,直接说道:“韩局从外围区调回来,你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 宋清一迎上闻迹带笑的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们不仅只是调任,还在调查执法局的人……” 闻迹眸光更深,深得宋清一不敢轻易直视他的眼睛。他无奈轻笑:“这本来是个进行了挺久都没被发现的秘密任务,这才几天就被你发现了。而且准确来说是彻查整个第十一区,不仅只有执法局。” 宋清一此时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听到这话便忍不住打击道:“那闻大队长,这么多年,抓到几个了?” 闻迹摇摇头:“不多不多,一个都没。” 或许是难得看到闻迹吃瘪,宋清一忍不住垂头靠在他肩膀上闷笑。然而不过片刻,宋清一忽然直起身子,笑容尽数消失,他问:“那聂雨深聂队长……” 闻迹眼中闪过些许意外:“二队位置空缺那么久是因为几方势力在斡旋,他算是来帮我们的。” 宋清一略微抿唇,犹不死心地问道:“你们就不怕被卧底渗透吗?” 闻迹放开宋清一的手腕,抬手轻轻压下他翘起的额发:“不管多少势力在此明争暗斗,总有人是你能交付信任的。” 宋清一问道:“聂雨深是你信任的人吗?” 闻迹郑重点头。 闻迹看得出宋清一此时正在做思想斗争,过了一会儿他涩声问道:“那个,聂队长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想和他道个歉。” 闻迹思索片刻:“有倒是有,但是你要不要先下来,我们吃个早餐,然后再去给他准备道歉礼。” 宋清一恍然低头,这时才发现他一直跨坐在闻迹身上,右手还死死攥着他的衣服,领口都被他扯变形了。 宋清一连忙放手:“抱歉抱歉,刚才那是一时激动。”他磕磕绊绊起身,期间还踩了闻迹几脚。 闻迹低头注视某个部位片刻,最终轻叹一声,等宋清一跑去楼下买早餐时趁机冲了一个冷水澡。 宋清一拎着包子牛奶回来时,就见闻迹裹着浴巾坐在小桌子前,神情是前所未见的忧郁伤感。 像是嗅到危险气息的草食动物,宋清一没敢靠近此时的闻迹。 闻迹见到宋清一,脸上的神情愈发伤感。他长叹一声:“不能随便用信息素起誓,会遭报应的。” 宋清一现在早就没了刚醒来时的那股冲劲,他用理智指挥行为时并不羞于向闻迹展示他的怂,因此一直都没敢问闻迹究竟遭了什么报应。 两人吃完早餐后绕路去买了道歉礼,随后步行前往执法局。宋清一左手包着绷带,右手拥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在进到执法局之前,宋清一第十三次问道:“闻迹,你真的没骗我吧?” 闻迹郑重点头:“我和他这么多年的老同学,而且我今早不是说了……” 宋清一连连点头,阻止了闻迹接下来要说的话:“好好好,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你不用再重复了。” 宋清一今早初听那句誓言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此后闻迹一直在重复那句誓言,宋清一越听越腻歪,生怕他现在又要再说一遍。 闻迹得逞一般转头藏住唇边的笑意,生怕笑得太得意被宋清一记恨。 宋清一来到执法局之后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抱着包裹就往里面冲。翟秋端着咖啡正在走廊里溜达,看见宋清一抱着一个几乎有他高的包裹,好奇问道:“这是在干嘛呢?” 宋清一没回答,只快步往前走去。 翟秋转头又看到了走在后面的闻迹,见他俩同时进入执法局,知道他俩应该是一起来的,便问道:“老大,小黑这是怎么了,看他那表情像是要和谁打架一样。” 闻迹扬起下巴:“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清一越过一队办公室,直冲着二队办公室走去。此时还没有正式上班,二队队员都还在做准备工作,看到宋清一带着大包裹冲进办公室时都有些惊讶。 和一队最熟的王清正想出声询问,见神色沉冷的宋清一直冲聂雨深而去便又讷讷地收了声,坐回位置上露出半个脑袋,悄悄观望事情的发展。 宋清一走到聂雨深身边,聂雨深抬头见他神色凝重,似乎很不满的样子,忍不住讽刺道:“怎么,还不……” 却不想宋清一忽然鞠躬,起身后严肃说道:“聂队长,我要向你正式道歉。你昨天说的没有错,身为执法队员却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了这是我的失误,十分抱歉。” 聂雨深也没想到宋清一会忽然向他道歉。宋清一虽然看起来又怂又软,但其实又傲又扎手,聂雨深还以为就算折断了他的骨头,他都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更遑论是如此郑重的道歉。 聂雨深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冲他点头的闻迹,他不满说道:“是闻迹让你来道歉的?我不需要这样的道歉。” 宋清一摇头:“不是,是我想要和你道歉。你是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领导,我对你有不当的个人情绪,也在工作里带入了个人情绪,这是我的不对。为表歉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并不贵重,还望你能原谅我。” 聂雨深难得陷入了沉默,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郑重的道歉。许久之后,他才勉为其难地说道:“我知道了。” 宋清一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他把那个巨大的包裹往聂雨深手里一塞,笑道:“谢谢聂队长,以后依旧劳烦你了。” 说完他又对聂雨深鞠躬,丝毫没留给他拒绝的机会,转头就跑得没影了。 聂雨深提着这个沉重的包裹,一时心情也有点复杂沉重,因为他也把对宋清一的个人情绪带入了工作,听到宋清一如此郑重的道歉,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聂雨深看着手中的包裹犹豫许久,最终却还是难以忽视心头那点正在跳跃的期待,因此当他撕开包装袋看到里面那个巨大的狗熊毛绒玩具之后,心头的那点雀跃全部消失,脸色像是夏天被遗忘在抽屉里三个月的面包片,又青又绿又阴冷。 聂雨深起身狠一拍桌面,二队所有队员全都压低了脑袋,生怕被他看见脸上快要憋不住的笑容。 门外站了不少来看热闹的职员,聂雨深走出二队办公室越过人群,远远就能听到他暴怒的声音。 “闻迹,你找死吗?”《 》 49、第四十九章 七月十九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执法队一队办公室,上午八点五十八分,多云转晴。 宋清一逃也似的跑回了一队办公室,他边跑边指着闻迹骂道:“你说不会骗我!” 闻迹面带笑意杵在门口,转头看向怒气冲冲走过来的聂雨深:“我的确没骗你,只是有些人脸皮太薄,alpha喜欢毛绒玩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宋清一忍不住捂脸,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也要看是在什么场合说的。 果然,原本脸上带着薄怒的聂雨深在听到闻迹这话之后神色更加沉冷,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气。 宋清一在办公室里都闻到了聂雨深身上的信息素气味,想来是真的气急了,他捂脸低喃:“我是真心在道歉的。” 翟秋看热闹不嫌事大,抿了一口手里暖烘烘的咖啡,眯眼笑道:“下次还敢吗?” 宋清一连连摇头:“不敢了。” 闻迹像一堵墙般拦住办公室门口,笑道:“你不是向来很喜欢这类玩具吗,多有诚意,怎么还生气了。” 宋清一听到这话把头压得更低,翟秋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习惯就好。” 宋清一无奈苦笑:“我觉得这种事情大可不必习惯。” 就在此时,宋清一听到身体相撞时发出的闷响声,抬眼就看到聂雨深向着闻迹出了一记直拳,闻迹抬起小臂格挡。聂雨深的拳风拂起闻迹一缕额发,然而两人的身体都稳如磐石,拳头没有丝毫颤抖。 这是宋清一第一次亲眼看到人类-肉-体所能带来的极致张力。 翟秋也是军校出来的,她眼中满是欣赏,口中轻啧:“速度、姿势、力量都几近完美,从军校毕业这么多年,他们状态倒是一直都那么好。” 宋清一看着聂雨深小臂漂亮有力的肌肉线条,喃喃道:“这一拳下来,我可能会死。” 翟秋听到这话被咖啡呛了一下,她轻咳几声,连忙安慰道:“不会,最多就是断几匹骨头。” 宋清一木着脸看向翟秋:“谢谢,我有被安慰到。” 闻迹和聂雨深还保持着攻击与格挡的姿势,仿佛化为了两座雕塑。 闻迹轻挑唇角:“特意挑了一个最大的。” 聂雨深脸色更加沉郁,现在这个场景给他一种极强烈的熟悉感,仿佛很多年前重现过。聂雨深眼睛微眯,瞳中透出危险的光:“闻迹,都多少年了你还在记仇。” 闻迹偏头沉思片刻,拉长了语调应道:“古语有言,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现在都还没到十年。” 宋清一悄悄凑到翟秋身边:“他俩不是朋友吗?” 翟秋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小声应道:“我也不清楚,但听说聂队以前好像抢了老大的对象,不过这都是多少年前军校时期的事了。” 闻迹和聂雨深的耳朵也不是摆设,虽然翟秋声音很小,两人却默契地收手一同回望。翟秋抬眼就看到一黑一白两张脸,轻咳一声又把头低了回去。 闻迹脸上的笑意愈发幽深,目光却是落在了宋清一身上:“翟秋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和这家伙可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 聂雨深难得与闻迹保持一致意见。 时间刚走到九点,闻迹转头看向聂雨深:“上班时间,先工作?” 聂雨深冷眼望向闻迹,转身准备离开,然而还没走出去几步,闻迹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五分钟后在会议室集中开会。” 见聂雨深头也不回地往二队办公室走去,闻迹转身看向宋清一:“你看,他不是还挺喜欢的。” 宋清一嘴巴张了又张,最后神色复杂地应道:“周末有空,我陪你去看看眼科和脑科吧。” 翟秋没忍住笑出声,随后放下咖啡杯、抱起手边的资料,清了清嗓子:“我去通知其他人,先去会议室等你们。”说完就小跑着离开了办公室。 闻迹见翟秋落荒而逃,再也没压住眼中明晃晃地笑意,他走到宋清一面前:“走吧。” 宋清一仰头看向闻迹,随后快速伸手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信了你的鬼话。” 闻迹捂着被掐的地方佯装疼痛,颤着声音应道:“聂雨深确实喜欢毛绒玩具,我和他在军校时也确实有些不大不小的过节。” 宋清一眼睫轻颤,半晌后深呼吸一口:“合着我今天就是帮你报仇的!” 闻迹立马摇头:“哪有,一半一半吧。” 宋清一:“……” 五分钟后,两人去到会议室时,人已经到齐了,聂雨深黑着脸坐在会议桌的最远处,摆明了是想要离闻迹远一点。 今天这场会议主要就是对“w”一案进行梳理并结案,只有一队二队队员参与。 这个案件主要由一队负责,二队只做了部分辅助工作,因此大部分时候都是唐久在梳理总结。 “目前已经查明,犯罪嫌疑人肖怀准使用的小型截流器为个人自制,此外宋清一拿到的药物是副作用极大的违禁药品‘信息素清洗药剂’,与被害者兰亭体内检测出来的药剂为同一种。该案件因为涉及到不同种类的违规药物,准备移交药监局再次侦查,对‘白鲸’进行破解之后遗留的部分数据也会一并移交给药监局。因为案件的特殊性,我们享有后续案件进展的知情权。” 宋清一听着唐久的陈述,心想他写报告的能力比审讯的能力强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二队由王清进行报告,对他们在监视常希期间的失误做出了深刻检讨,宋清一这才知道原来找“w”的过程这么曲折,每次闻迹都是三言两语说完,他就一直误以为抓捕工作开展得很顺利。 等轮到宋清一时,他看着早前在纸上画出来的“m”,沉默片刻后迎上众人的目光,说道:“在这一次的案件里,我应该是在思想层面最为靠近‘w’的人。在抓到‘w’之前,‘白鲸’里出现了‘m’。” 宋清一将镜子手机里的截图调出来,继续说道:“因为‘w’和‘m’是对称的字母,我一开始以为这两者都是肖怀准,他用不同的字母来表达思想中相矛盾的地方。如果说‘w’是绝望的一面,那么‘m’就是希望的一面。但通过昨天我和肖怀准的对话,我觉得如果在后续调查中他没有精神分裂或者人格分裂等相关疾病,那么……” 宋清一说到这里抬头看向闻迹,他想起了今早的那番对话,随后他注意到坐在远处的聂雨深也正静静望着他。 宋清一收回眼神,继续说道:“那么如上一次会议所说,并不能排除肖怀准身后还有更大一个组织的可能性。” 唐久接着说道:“对此我也有所疑问,我查过肖怀准的履历,他在网络这一块的能力确实很出色,但是他并没有任何机械学的相关背景,小型截流器是一种工艺很复杂的产品,据沉浸公司所说,这项产品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我对肖怀准能制作这样的产品保持一定的怀疑态度。” 从会议开始就很沉默的聂雨深难得开口:“单是来路不明且种类繁多的药剂就足以证明在肖怀准身后一定存在有一个违法组织,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这个组织和肖怀准之间的关系。” 宋清一在听到的聂雨深这话时,握着笔的右手轻轻颤抖。他先是抬头看向聂雨深,随后转头便对上了闻迹的目光。 因为证据的缺失,没有人在这场会议上提及沉浸公司和执法局本身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此时犯罪嫌疑人肖怀准已经抓捕归案,加上案件已经准备全面移交药监局,这场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宋清一在会议结束之后没有着急离开,他还在凝望纸上那个字母,心中默默问道:“你是谁?” 他眼前忽而一暗,抬头就见闻迹坐在眼前:“真这么怕聂雨深?我在呢。” 宋清一扯起嘴角露出极为勉强的笑容:“就因为你在,我才更怕了。” 此时会议室里除了他们只剩下唐久,因为每次开会都会用到各种仪器,唐久都会留在最后关闭仪器。他对今早发生的事情略有耳闻,向来冷淡的神色也变得柔和,唇角微微上挑。 在整理完仪器之后,唐久走到宋清一面前,他先是对闻迹略一点头,随后对宋清一说道:“在办案期间兰亭的家属将她的遗体带了回去,萧南让我转告你,等案子结了去她那里一趟,她有东西想给你。” 宋清一抬头看向唐久,声音轻缓而真挚:“谢谢。” 等宋清一离开会议室,唐久轻推眼镜,问道:“你不和他一起去吗?” 闻迹摸过因为接了聂雨深那一拳而隐隐作痛的手臂,起身笑道:“有些事情他总得自己去面对。” 宋清一第二次来到法医室,萧南医生看起来和第一次相见时相差不大,依旧疲惫困顿,此时正埋头写尸检报告。见她正在工作,宋清一便寻了一个空位安静等着。 等萧南写完报告之后,抬头看见宋清一正望着解剖室里躺着的苍白尸体发呆,她放下笔后忽然说道:“生命就是这么一回事,既然有婴儿的啼哭声,也就会有尸体的沉默。” 萧南说这话也只是忽然有感而发,并不期待宋清一的回答。她起身在一个证物箱里翻找一会儿,随后将一个证物袋放在宋清一面前,里面装着一个绒面的首饰盒。 宋清一曾经见过现场的照片,这个首饰盒里装的正是信息素清洗药剂,也正是因为注入了这个药剂,兰亭的信息素才淡得不像个alpha。 萧南坐回椅子上,许是因为刚完成了一份报告,她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宋清一说道:“兰亭的妻子说是从没见过这个首饰盒,也就没有将其一同带走。” 宋清一拿起首饰盒,恍惚间好似看到了靠在病床边上朝他扬起笑容的兰亭。他问道:“这个我能带走吗?” 萧南略一耸肩:“不强求。本来就不是什么关键证据,时间到了也是要被处理的。” 宋清一收紧手掌,将首饰盒攥在掌中,没想到令一队闻之色变的萧南医生有着这么细腻温柔的一面。他抬头看向萧南,还不等说话就见萧南摆摆手:“别这样看着我,我对活人不感兴趣。” 宋清一不由失笑,此时萧南已经阖上了眼睛,看样子并不太欢迎活人在她的办公室待太久。 宋清一收好首饰盒,也不管萧南能不能看见,对她深一鞠躬,认真说道:“谢谢。” 听到宋清一离开,萧南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解剖台上的新面孔,浅色眼瞳逐渐泛起痴迷:“死亡,真是令人着迷。” 宋清一回到办公室时,一队全员刚巧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往地下一层走去。翟秋见到他时还不忘数落道:“你人去哪了,找了你一圈。” 宋清一目露疑惑:“我去法医室了,闻迹和唐久应该都知道的。” 翟秋轻啧一声:“怪不得,药监局的人来了,老大和唐久和他们对接去了。肖怀准马上就要转移了,一队二队现在要去做准备工作,原本想着你一个伤员就不跟着我们行动了,但我想着你应该还想见肖怀准最后一面。” 宋清一跟着翟秋往地下一层走去,半晌才应道:“谢谢。” 说是做准备工作,监察室门口却是站满了和他们制服略有不同的药监队队员,到了最后也只是遥遥见到了肖怀准的背影。 在转移的过程中,肖怀准忽然抬头,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宋清一。 肖怀准唇角扬起一抹并不显眼的笑,嘴唇微动。药监队发现肖怀准的动作,一推他的肩膀,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将他押进车里。 翟秋看到这么多人,略有些嘲讽地说道:“不愧是药监局,转移一个犯人都这么大手笔。” 整个案件也随着肖怀准被转移到药监局而正式落幕。 …… 七月十九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执法队二队办公室,下午六点十三分,多云转晴。 或许是为了让刚解决一件大案的一队二队稍作休息,今天整一天执法局都没有接到预感任务,难得照常下班。 聂雨深此时还在办公室查看卷宗,当他放下卷宗稍作休息时,余光不免就瞥到了那只被他扔在角落里的卷毛大熊。 此时二队队员已经全都下班回家,执法局加班的人也不多,他许久没有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聂雨深与大熊对视许久,他忽而起身走到大熊旁边,回头环视一圈,见到无人后便抬手摸了摸大熊的脑袋,绒毛柔软而细腻,刚没过手掌。 或许是觉得触感太过美好,聂雨深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将大熊整一个抱起来,将脸埋入大熊细腻温柔还带着浅浅香气的绒毛里。 聂雨深忽而抬头看向门口,那里并没有人经过。他轻咳一声,将大熊放了回去,继续回到座位上查看卷宗。 而此时宋清一正靠在门边的墙上,他原本还想趁着没人的时候再向聂雨深认真道歉,哪能想到刚好撞破了刚才的一幕。按照聂雨深的性格,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看见了刚才的场景,宋清一怕保不住脖子上的这颗脑袋。 宋清一知道alpha的五感都很敏锐,正在想办法逃走时,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走吧,回家了。” 宋清一忍不住阖上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尸首分离的场面。 闻迹站在走廊深处,宋清一神情复杂地望向他,随即冲过来拽住他就往执法局门口跑去,边跑边喊:“对不起聂队,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闻迹就闻到了熟悉的信息素味道。 已经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闻迹还有脸笑得出来:“你看,我没骗你吧。” 宋清一咬牙切齿地说道:“闭嘴!”《 》 50、第五十章 七月十九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执法队一队办公室,下午五点五十一分,多云。 虽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一队除了闻迹之外的人都在办公室里埋头写报告。 唐久杵着下颌看着电脑屏幕,翟秋起身接水刚好经过他身后,看到他屏幕上的那只白鲸,抬手轻拍过他的肩膀:“还放不下吗?” 唐久轻推眼镜:“也不能说是放不下,但的确还有点疑惑。” 翟秋将水杯放下,俯身看着那只圆滚滚的白鲸:“你别说,还挺可爱的。” 赵光衢听到他们的对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鲸鱼啊,现在海洋里还会存在这样的生物吗?我看书上说这是一种体型很大的哺乳动物,真是难以想象哺乳动物是怎么在海洋里生存的。” 叶泽明闻言嘿嘿一笑:“书里面不还说生命的起源就是海洋呢,既然现在还有我们,老祖宗肯定是想到了能够存活下来的方式。” 翟秋睨了两人一眼:“我们讨论的不是‘鲸鱼’这个物种本身,你们这都扯到哪里去了。” 唐久看着白鲸身上那行小字,以一种近乎自问的语气轻声低喃道:“在肖怀准被抓之后,第二十区的监狱里传来了消息,沈凌余一案中的犯罪者之一的宋清愿意指证肖怀准教唆犯罪。” 听唐久提到这个宋清这个名字,正在一旁用右手艰难写着报告的宋清一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凉,他明知掉唐久说的另有其人,却还是被吓得不轻。 这是今天下午三点多传来的消息,宋清愿意在审判庭上指证是受到了“w”的煽动才做出了犯罪行为,并指出“w”非法收集了他的资料,通过居民号掌握了他的人际关系,并威胁他如果不给当时的受害者沈凌余下药,就会将他手机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资料发给手机里的所有联系人。 在“暴露阴暗面”与“伤害别人”这两个选项中,大部分被肖怀准煽动的人都选择了后者。 翟秋略一耸肩,她拉过来一个椅子在唐久旁边坐下:“说到这个,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唐久侧目看着翟秋,她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总会有几分冷傲,此时她眉头微蹙,看着愈发严肃。唐久知道她想问什么:“你是不是想问‘空白’的事。” 赵光衢和叶泽明停下了笔,抬头对视一眼,悄悄放了一个耳朵在唐久那边。 翟秋点头:“昨天审讯结束之后我回去查了一下‘空白’论坛,在里面看到了不少东西。” 唐久垂眸抿唇,大概猜到翟秋看到了什么。 翟秋轻咳一声,表情缓和几分,不想让唐久感到压力:“我不是说一定想知道原因,只是有点担心你。” 一队的几个人都是闻迹亲自招进来的,几年的时间看似短暂,但已经足够他们将后背交给彼此。但即使是如此信任的伙伴,他们也很少会谈到各自的过去。 翟秋提起这件事时并没有避开宋清一,虽然时间很短,但她已经足够相信宋清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唐久会避而不谈时,他才缓缓说道:“我的求学生涯一直走得不太顺利,在某种方面,我是羡慕肖怀准的。在高等教育学校读书时我曾有一个保送的机会,但是被同级的权贵子弟顶替了,所以我没能去到第八区学府,后来因为学费原因我最终只能选择去了军校。” 唐久抬眼先是扫过正凝神听着的宋清一,随后缓缓移到翟秋身上:“beta在军校里会遭遇什么,你应该也很清楚。” 宋清一转而看向翟秋,从她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阴霾,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大体上也猜到是什么情况。 “虽然我在军校读的情报方向,但是求学过程依旧不算顺利。那段时间过得比较压抑,思想也比较偏激,加入了一个名为‘平仄’的网络组织,我在那里短暂地找到了归宿。‘空白’是我在网络里的代号,‘空白’论坛也是那段时间里我最满意的一个作品。” 唐久没有多少讲故事的天赋,语调生硬平缓,但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 “我那个时候的想法很简单,每个人心中都有阴暗面,都有不能说出口的话,我创建‘空白’的初衷也不过是想要在压抑的生活里给自己留下一点能够喘息的空间,所有的阴暗都随着夜晚的到来而尽情发泄,随着白天的到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唐久转头看向宋清一,在审讯肖怀准之前,他也曾对宋清一说过这番话,随后他们才设计了攻破肖怀准心理防线的那套话:“但是随着更多人的加入,‘空白’开始变得愈发不可控制,变成了恶念的聚集地。我开始不愿意再看‘空白’,但这是我倾注了诸多心血的一个作品,又舍不得将它毁掉,因此就把代码开放给‘平仄’,只要有人想要介入到‘空白’里,这个论坛就会消失。” 翟秋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你想借别人的手毁掉‘空白’,却没想到它留存到现在,还被肖怀准拿着你的代码写了‘白鲸’。” 唐久阖眸轻叹,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唐久本该是冷静而自持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直言自己的想法。但此时唐久脸上却多了几分沉痛,他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别人:“如果当时我毁掉‘空白’,并且不开放代码……” 剩下的话唐久没能继续说完。 翟秋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沉痛,她一开始也只是在看过“空白”论坛之后担心唐久的精神状态,却没想到他心里竟然压抑了这么多的想法。 翟秋说道:“你也说过,你挺羡慕肖怀准的,毕竟他是第八区学府毕业的学生,这证明他也是有天赋的人。你的代码终归只是一个工具,只有使用工具的人有伤害别人的意图,工具才会变成凶器。就算没有你的代码,只要肖怀准心怀怨念,‘白鲸’最终都会出现。” 唐久没应翟秋的话,看样子还是为此心怀愧疚。他垂眸掩去那份鲜少展示在人前的慌乱,将一件他本欲藏起来的事情公之于众:“我的代码开放在‘平仄’里的,肖怀准应该也是‘平仄’的一员。” 一直静默不语的赵光衢突然出声:“你还想再查肖怀准吗?” 唐久良久之后才缓缓点头:“我看过肖怀准的档案,他没什么交好的朋友,上学之后也很少回家,如果他身后还有一个组织,那么大概率是通过网络认识的,我觉得‘平仄’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 唐久说完之后办公室里陷入了异样的沉默。 这是唐久第一次在还没有把握的时候就把计划和盘托出,他心跳渐快,掌心也渗出冷汗,以至于觉得有些许窒息。 唐久的傲慢与正直是一把利剑,也是一面盾牌,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不应该放下武器。 翟秋见唐久神色有些许慌乱,起身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肖怀准被抓到了,但只要还有非法药物在市面上流通,我们的任务就不算结束,既然你有方向,我们当然要查。” 赵光衢建议道:“我们几个都没有这个技术,不如和信息中心分享一下这条消息,让他们帮我们一起查。” 叶泽明听了半天只听懂了肖怀准这个案件还没结束,他深叹一句:“这样下去我们还要写多少报告。” 没人搭理叶泽明,翟秋看向唐久:“这个事情你想分享给他们吗?还是你想自己查?” 唐久也没想到他们会是这个态度,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平仄’涉及的人数众多,而且隔着网络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他们不一定愿意查,也不一定能查。能不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真的有人涉嫌违法乱纪,到时候再让执法局和药监局介入。” 翟秋几次犹豫,最终说道:“其实一开始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然后自己去调查。但你既然选择告诉我们,我们也要对你的安全负责。如果‘平仄’真的和违法药企有所牵连,你独自调查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赵光衢目光从唐久面上扫过,将他的疑虑都看在眼中,说道:“如果你真的想查的话,在行动之前让我们知道你要做什么,想去哪,我们该如何接应你,怎么样?” 唐久抿唇应道:“好,一旦有什么消息一定通知你们。” 翟秋看了赵光衢一眼,片刻后妥协道:“这样也行,你千万不要独自行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知我们。” 唐久得到同伴的支持后悄然松了一口气,但随后眼中又闪过迟疑的神色,说道:“在肖怀准被抓之前我就在沉浸公司,我研究过他们的系统,如果没有人帮助肖怀准的话,他可能没办法在网络里消失得那么彻底。” 翟秋脸上闪过几分意外,但她很快就接受了唐久的猜测:“如果是非法药企的话,他们确实什么都做得出来。” 宋清一拇指用力抵住笔杆,直到拇指有些许胀痛。他之前和闻迹讨论过这个问题,两人一致同意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不想让队员知道太多,免得他们行动起来畏手畏脚,但没想到唐久已经从技术层面察觉到了沉浸公司有问题。 宋清一顺着唐久的话说道:“‘平仄’里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分不清敌友,所以你担心如果信息中心帮忙探查,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唐久点头:“‘平仄’远比你们想象的庞大许多,我甚至担心信息中心都会有‘平仄’的成员。” 叶泽明大惊:“不会吧,他们都是执法局成员诶。” 唐久无奈看向叶泽明,指着自己说道:“我也是执法局的一员。” 翟秋和赵光衢沉默片刻,对视一眼,有些时候除了自己小队的成员,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够相信。 唐久似乎看出他们二人的疑虑,安慰道:“‘平仄’按理来说只是一个交流技术的窗口而已,应该不会有多么危险。我今天只是和你们初步交流一下我的想法,到时候还会和队长仔细报备这个行动。” 翟秋听到这话终于放下心来:“行吧,万事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联系我们,如果你准备出去见网友,记得让我们来接应你。” 唐久眼睛一弯,唇边难得扬起一抹显眼的笑容:“一定。” 叶泽明拿笔帽戳着报告,瞅着唐久:“以前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今天真是不一样。” 翟秋转头睨叶泽明一眼:“不错啊,你还能看得出来唐久什么事都不说,有进步。” 叶泽明不屑冷哼:“我也是长着眼睛的好吧。” 两人就这么不冷不淡地吵了几句,唐久垂眸轻笑,他没有回答叶泽明这个问题,然而一直蒙在心头的阴霾却随着这场对话而消失不少。 唐久心想,或许是因为察觉他和肖怀准的相似,又或者只是在无数个长夜里面对冰冷的机器,追逐散落在各处的数据时,终究是感觉到了寂寞,想要触碰人的温度,也想在乱流之中有所依靠。 唐久忽而感觉眼前一暗,抬头便见宋清一站在面前。 宋清一的拇指在无意识中轻捻食指,这是他紧张的表现,但是他看向唐久的目光却很坚定,每个字节都铿锵有力。 “对不起。” 唐久略有些意外,其他人听到声音也看了过来。 唐久疑惑地眯起眼睛:“什么?” 宋清一却又一次道歉:“我是最先知道‘空白’和‘白鲸’关联的人,但那个时候我却只想到了如何利用‘空白’去找到肖怀准的破绽,没有及时注意到你的困扰,实在抱歉。” 唐久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道歉,轻轻摇头:“没关系,你也是在做你的工作。” 宋清一垂眸,神情算得上是严肃:“但如果今天秋姐不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把那份愧疚一直压在心底?你以为你能独自消化的那份愧疚,有些时候轻易就能压垮一个人。我本来应该是最早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人,作为你那个时候的搭档,结果固然重要,但没能及时察觉到你的想法,我依旧失职了。” 唐久似乎也没想到宋清一会这么认真地道歉,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你没做错什么……” 宋清一有些羞恼地捂住眼睛:“今天是怎么回事,一直道歉。”想起今天早上闹出来的事情,他叹道,“趁闻迹不在,我再去和聂队长道一次歉吧。” 宋清一警惕地看向门口,询问翟秋:“话说闻迹哪去了?” 翟秋耸肩:“不知道啊,有一会儿没看到老大了。” 唐久略一抬手,引来宋清一注意:“我接受你的道歉,并且可以透露给你,队长去找韩局了。” 宋清一这才放下心来:“那你们继续奋斗,我去向聂队道歉。” 眼见宋清一跑出办公室,翟秋喊道:“最晚写完报告的人请吃饭!” 宋清一回头指着办公桌上的报告,眼角扬起一抹得意的浅笑:“我写完了,你们等着请我吃饭吧!” 然而没过三分钟,他们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宋清一渐行渐远的喊叫声。 “对不起聂队,我不是故意的!” 几人相视一笑,翟秋轻咳一声,说道:“看来今天小黑是没办法吃上这顿饭了。” …… 另一边,宋清一拽着闻迹逃出执法局,聂雨深或许碍于脸面没有追出来,宋清一站在执法局门口甩开闻迹的手,喘着粗气:“我就想好好和聂队道个歉,下次你能不能别捣乱。” 闻迹笑道:“或许你们俩天生就不太对付。” 宋清一实在不知道闻迹脸皮怎么能这么厚:“明明是你和他不对付,所以他才看我也不顺眼。” 随即他小声嘟哝一句:“明明说好最晚写完报告的人请吃饭的……” “闻队长,宋执者,是你们吗?” 宋清一转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从记忆中找寻一番后迟疑问道:“陈楚墨,周清晖?” 陈楚墨此时正牵着周清晖,衣衫整洁,笑意温和,不像初见时那般狼狈。他惊喜说道:“没想到执者还能记得我们。”两人相视一笑,蜜意都要从两人的眼睛中流淌出来。 周清晖将一份精致的大红喜帖递给闻迹:“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为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想邀请您的小队参加我们的婚礼,本想请保安代为转交,没想到这么巧能遇上。” 闻迹接过喜帖,笑道:“如果时间不冲突,一定到场。” 在和两人道别之后,闻迹打开喜帖,轻笑一声:“他们还特地选了休息日。” 宋清一问他:“那去不去?” 闻迹将喜帖递给宋清一:“你想去吗?” 宋清一接过喜帖,看到请的是整个一队,颇有些遗憾的小声嘀咕一句:“我还没参加过婚礼呢。” 此时太阳正缓缓往西移动,还能透过云层看到一圈光晕。 宋清一看向闻迹,晃了晃手中的喜帖:“择日不如撞日,今天陪我去几个地方吧。” 闻迹没问宋清一要去哪里,两个人模糊的影子渐渐重叠,一同往前走去。《 》 51、第五十一章 七月十九日,第十一区a区域平等女神像,下午六点三十七分,多云转晴。 宋清一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平等女神像。 从执法局走到平等女神像差不多十分钟。落日余晖先是落在翻涌交叠的云层之上,随后借着些许空隙才能柔柔坠落大地,让大地铺上一层黄昏暖光。 宋清一和闻迹踏着这层余晖,缓步向着女神像走去。 长街上行人不多,他们便可并肩往前走去。 神像的眼睛被白布蒙上,她的两只手掌在同一高度,其中一掌托着初生的婴孩,另一只手托着一枝正吐出新芽的树枝。 宋清一问道:“如果是正义女神的话还能理解,为什么平等女神也要蒙住眼睛?” 落日成金纱披在神像身上,使得圣洁冰冷的神像柔和几分,甚至都对人类充满了怜悯。 闻迹望着神像,神像似乎拥有破开迷雾的力量,将他深埋的记忆毫不留情地翻出,以疼痛为刀刃,深深刻入骨血才肯罢休。 宋清一没有得到闻迹的回答,侧目就看到他向来带笑的唇角向下压了几分,瞳中带着几分如兽般的凶光。这目光虽并未落在身上,宋清一后脊仍泛起一阵刺骨寒意。 宋清一本可就此打住,不再深究闻迹此时的失态,等继续再往前走几步,闻迹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后重新变回那个心思难测的一队队长。 然而宋清一加快步速拦在闻迹面前,他如同一个不慎落入狮子笼里的旅人,身上每寸肌肤都因彻骨寒意而在颤抖,但他仍旧选择了与闻迹对峙。 纵然此时余晖洒落大地,然而终究有阴霾不散之地。宋清一迎上闻迹的目光,轻声问道:“你要走去哪里?” 片刻之后,闻迹眼中的阴霾才逐渐散去,他应道:“抱歉,迷路了一会儿。”刺骨的记忆终究没能把他撕碎。 宋清一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不确定地再问一遍:“真回来了?” 闻迹唇角又扬起熟悉的笑容,他上前揽住宋清一:“真回来了。”他抬手轻轻抚过宋清一的后颈,那里的温度甚至有些烫手,“不问我去了哪里?” 宋清一略一扁嘴:“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闻迹又一次抬头看向平等女神像,他思索片刻:“神像手里生命是平等的,如果让女神看到了人类的模样,人类会被抛弃的吧。” 宋清一眼中泛起些许意外之色,他侧目看向闻迹:“人类再怎么说也是地球孕育出的有思想的生命,不至于被嫌弃成这样吧。” 闻迹沉默一会儿,赞同了宋清一的说法:“人类确实挺厉害的,凭借思想就能改变这片土地。” 宋清一却觉得闻迹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讽刺,他掏出手机搜索平等女神像蒙眼的含义,最终找到了这么一句话。 “神因公平正义,善待一切生命。” 宋清一轻声念出这句话,两人对视片刻,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蔑意,片刻之后,两人忽地扬唇轻笑,没再深究平等女神为何要蒙着双眼。 神像前的咖啡厅又恢复了营业,不少人在下班之后来此地浅饮一杯咖啡,让疲惫的身躯和灵魂都得到片刻安宁。 宋清一带着闻迹坐在街边,抬手招来侍者:“两杯咖啡,两个三明治。” 厨师动作很利索,两人坐下没一会儿便嗅到了三明治的香气。 闻迹见宋清一点餐的动作行云流水,问道:“你请我吃?” 宋清一拿起三明治咬下一口,然后睨了闻迹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看我有钱?” 许是和闻迹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宋清一觉得自己脸皮也被磨厚了不少,甚至还补了一句:“我还没在执法局待够一个月呢,哪来的工资?再加上我还受伤了,估计还要从工资里扣医药费。” 总而言之,就是没钱。 闻迹看着宋清一,直看得他后脊发凉,这才无奈笑道:“所以是我请你吃?” 宋清一虽然不挑食,但吃饭向来比较讲究细嚼慢咽,待吞下三明治后才悠悠说道:“不请也行,你把我留在这里洗碗吧。” 闻迹轻啧一声,迎上宋清一略带几分得意的目光,心想他好像被宋清一拿捏住了。 咖啡厅的三明治向来是吃不饱的,宋清一吃完后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悲悯正义的女神。 闻迹三两口就解决掉三明治:“还是我做的比较好吃。” 放在以往,宋清一总得冷嘲热讽几句,今天却爽快点头:“确实。” 此时余晖散落一地,些许碎光碰巧落在宋清一的瞳中,他轻声问道:“在这里,会给亡者献花吗?” 见闻迹摇头,宋清一轻叹:“也能理解。” 宋清一起身向神像走去,神像将落日挡住,他缓步走进阴影之中,走到兰亭选择停留的地方。 宋清一从口袋中拿出一朵纸折的白色玫瑰。这朵玫瑰折得并不算精细,边角有些磨损,看得出重复折了很多次,还因为放在口袋里太久而起了些折痕。 在听到身后渐起的脚步声后,宋清一说道:“以前有人教我折过玫瑰,本来早就忘了的事情,最近闲来无事随便试了试,没想到竟然还记得,就是只有一只手,浪费了许多张纸,只有这朵最像玫瑰。” 微风缓缓从两人身边路过,宋清一转头看向闻迹:“话说,这里有玫瑰吗?” 闻迹也步入了阴影之中,但宋清一依旧能够看清他的眼睛。他应道:“你手里有。” 宋清一将目光落回手中的玫瑰,神情看不出悲喜:“看来新世纪没有留存太多浪漫。” 宋清一为兰亭献上了第一株花,白玫瑰随她一道躺在灵魂寂静之地。 “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就在我墓前放上一朵世界上最漂亮的花,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天天在你睡觉的时候挠门。” 闻迹骤然失笑,但他并不喜欢这句玩笑话:“你没必要在死后才挠我的门,现在也可以。” 宋清一察觉到了闻迹的不满,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人类终其一生必然要走向死亡这个终点,我只是一时欺骗了时间。” 闻迹听到这话,慌乱忽而攀上心口,宋清一这话就像是一场提前进行的告别。 宋清一看见了闻迹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光,随后便是汹涌如浪的信息素扑在身上。他觉得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缚住双手,动弹不得。 宋清一知道自己或许触怒了眼前这只凶兽,却还要继续挑衅道:“只可惜信息素对我没用。” 宋清一只能感觉到信息素的存在,却并不如alpha抑或omega那般敏锐,因此并不知晓此时若是换成别人,这缠绕在身上的信息素已足以将人逼至结合热,最终本能会逼迫理智投降,向闻迹俯首称臣。 闻迹凝视着宋清一,随后信息素渐渐散去,只残留在鼻间几分,他握住宋清一手腕,问道:“那这样有用吗?” 宋清一躲不开也甩不走,冷哼一声:“无耻。” 闻迹坦然接受:“谢谢。” 等两人都上了通往h区域的慢速地轨,闻迹依旧没有放开宋清一。 宋清一看着已经略有些泛红的手腕,无奈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手。” 闻迹回以一个毫不掩饰的虚伪笑容,定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等你完全逃离时间的戏弄之后。” 闻迹好似只是在回应之前的话,宋清一却忽然听到了心脏坠入胸腔时发出的声响。这声音通过相连的骨头传遍全身,到达了身体的末端并引起手指的轻颤,最终坍塌于鼓膜之上,所有的声音都弥散于此刻。 宋清一觉得闻迹的掌心太过滚烫,近乎要把他灼伤。然而他却莫名有些贪恋这份暖意,在下车前问道:“马上就要下车了,你要一直抓着我吗?” 闻迹轻哼一声:“毕竟我比较无耻。” 宋清一又一次哑口无言。 因此当两人这样来到余晖大道上的珠宝店时,带着厚眼镜片的年长alpha店长只抬头瞄了两人一眼,指着最里面的珠宝柜台说道:“婚戒在那。” 宋清一脸上倒是看不出尴尬之色,他只是在听到这话之后使劲甩了一下手,但没能把闻迹的手甩开,反倒引来了店长的注视。 闻迹恬不知耻地笑道:“他害羞了。” 宋清一在文雅和粗俗之间纠结了一秒,狠掐闻迹掌心:“放你的狗屁。” 店长上了年纪,眼睛已经有些花了,嗅觉却依旧灵敏。他的目光越过镜片看向两人,然后拿出一对戒指,介绍道:“我们也有制作离婚戒指。” 宋清一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离婚还要买戒指,但他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良多。他知道挣脱不开闻迹,便只能拽着闻迹走到店长面前:“是这样的,我们是执法队的队员,有点信息想要咨询你。” 店长上下打量过宋清一,点头应道:“我懂,执法队为民服务,可以给你们打个八折。” 宋清一咬紧后槽牙,直想拿闻迹的骨头磨牙。他带着闻迹那只累赘的手,艰难地从口袋里翻出萧南给他的首饰盒,问道:“这应该是你们家的,我想知道通过这个首饰盒能追溯到买家吗?” 店长将信将疑地看着宋清一,闻迹将证件递过去,店长这时才相信两人确实是执法队队员。他拿起首饰盒端详片刻,拿出一个紫外线照射灯首饰盒,为两人介绍道:“我们店铺承诺全过程都是人工制作,就连首饰盒也都带有独特的标记。” 随后店长拿出一本极厚的相册,说道:“我们店铺行事比较老派,虽然人的感情会随着时光流逝有增有减,但时光得留在纸上才有足够的意义。” 相册里记录着每个饰品的编号,留下了厚厚一沓凝固的时光。店长翻到其中一张,将其展示给宋清一:“我们不留客户的名字,但将赋予首饰灵魂的那个瞬间留了下来。” 宋清一在看清照片的瞬间就低下了头,闻迹攥住了他的手,他没办法用手挡住双眼,因此只能垂头掩饰此时的失态。 在相册里,兰亭侧目看着脸上带笑的宁梓杉,两人的无名指上是一对样式简单的素戒,眼中的爱意深远而温暖。 闻迹抬手轻轻蹭过宋清一的眼角,他其实没哭,只是心头堵得慌。 店长原本以为他们是来查案,却在宋清一抬头那刻明白他们是在追寻某人的足迹。他略有些浑浊的眼睛落在照片上,在这间店铺里往来的人实在太多,大多人都会在照片上留下相似而又不同的样貌,他无法所有人。 宋清一将相册归还给店长:“谢谢。” 这一声道谢似乎抽走了宋清一全身的力气。各色珠宝在玻璃柜台里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些都是大地蕴养千万年才能吐露出的瑰丽色彩,却没有一个能落入他的眼中。 在离开之前,闻迹又一次向店长确认道:“下次来还能打八折吗?” 店长浑浊的眼睛扫过两人。宋清一如同一块被定格住时间的琥珀,灵魂闪烁着古老的气息。而闻迹恰好相反,他像是一颗高压中诞生的钻石,耀眼至极却随时都会破碎。店长觉得能记住这两个人很久,因此他轻推眼镜,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承诺道:“五折,并且可以享受独家设计。” 闻迹眼睛一亮:“就这么说定了!” 宋清一才出珠宝店,转头就骂闻迹败家子:“不就是几个好看点的破石头,有什么值得买的!” 闻迹立即应道:“便宜,好看,经久不衰。” 宋清一瞅闻迹一眼:“好好爱护牙齿,说不定几百万年后你这牙齿还永世流传呢。” 闻迹轻啧一声,舌尖蹭过犬齿:“牙齿什么的还是算了,我化为灰尘融入大地供养出一朵花来就够了。” 宋清一现在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听到闻迹这话只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宋清一转头看向闻迹,讷讷说道:“我不要花了。” 闻迹略微扬起唇角,得意轻笑:“花会被摘下,也会盛开,但都不是现在。” …… 宋清一和闻迹最后去到的地方是d区域。 两人走到d区域魏衔河的摄影工作室门口时已经过了十点,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街道对面的序章书店门口还亮着一盏灯。 宋清一拽着闻迹走到摄影工作室门口,两人靠在橱窗上,街上偶尔走过几个路人,对他们投来好奇一瞥又匆匆离去,许久才会有一辆车呼啸着驶过。 宋清一看着序章书店说道:“那天魏衔河给我看了他开业时候的照片,兰亭就站在这个位置。她没有看镜头,而是看向了这边。” 这个位置,正巧能够看到序章书店,也就正巧能够看到宁梓杉。 宋清一略微垂眸,叹道:“说到这个,唐久的记忆力和眼力真不是一般的好,他竟然能在那么多照片里找到宁梓杉。” 闻迹见过唐久发给宋清一的那张照片。那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摄影师利用卧室本身存在的几何线条和错落的光影构图,拍摄出一张极富有技巧却没有太多意义的照片。 然而在照片的角落里一面镜子,里面清晰地映出了拿着摄像机的兰亭,以及正望着兰亭轻笑的宁梓杉。 兰亭将宁梓杉深深地埋入心底再不提起,唯一留下的就是没有装着戒指的首饰盒,和一张勉强能够看到宁梓杉的照片。 此时再去追究江芷和兰亭的这场婚姻究竟是意外还是陷阱都已经太迟,兰亭已然长眠,江芷也命不久矣,早已无法知晓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步入绝路。 宋清一轻叹:“或许从江芷和兰亭在一起的那天起,所有事情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闻迹看向序章书店:“你要告诉他吗?” 宋清一摇头:“兰亭没有那么自私,我也不该随意去扰乱宁梓杉的人生。” 宁梓杉就住在序章书店的阁楼,此时透过窗帘隐约能看到一道人影。 “肖怀准、江芷,抑或是再难承受的压力,无论兰亭最终是因为什么而死,她都将宁梓杉的名字连同遗失的戒指一同埋藏,至死都没有背叛江芷,也没有向宁梓杉求救。我不止一次在想,兰亭如果见到宁梓杉,哪怕只是路上的一次偶遇,她是不是就能得到救赎,既挣脱开肖怀准的谎言,也挣脱江芷的束缚。” 宋清一无奈叹道:“然而最终,兰亭变成了宁梓杉的样子,像他一样对陌生人也能露出温和善意的微笑。这是她最后的求救声,也是她想念宁梓杉的方式,甚至于她决定清洗掉信息素的那天,都选择了宁梓杉最喜欢的咖啡和三明治,然后长眠于神像足下,以期望最后的公平。那天我没有告诉宁梓杉兰亭身死的消息,今后也不会告诉他兰亭对他的爱意是多么的绝望而又深沉。兰亭不想伤害江芷,也不愿打扰宁梓杉,这是兰亭爱他的方式,也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宋清一转头看向闻迹:“我还来不及认识兰亭,就追溯了她的一生。” 闻迹回望宋清一,看到他眼中盛着光,引得他想再凑近一点看,甚至于坠落其中也心甘情愿。 …… 宁梓杉正在看书,他恍然间抬头看向放在窗台边的一枚素戒,起身推开窗户,见到街道上有两道并行的影子,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长夜尽头。 他眼中露出几许疑惑,只觉得那道人影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等再低头时,那枚戒指已经不见踪迹。 宁梓杉心头顿时一片慌乱,然而他找遍了所有角落,甚至于走到街边翻找,最终都再没找到那枚戒指。 兰亭曾留下的虽有痕迹,最终都消散于时光。《 》 52、第五十二章 七月二十日,第十一区z区域跨区地轨站台,下午五点零一分,晴天。 近日一直阴云不散,今天终于放晴,澄澈的空中不见一丝流云。 江芷正在等待去往第二十三区的地轨。她的脚边放着一个装着手提布包,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浅青瓷瓶。 她穿着与兰亭初见时的那条白色长裙,不时拂过的微风掀起衣裙一角。她因为病痛的变得更瘦,近乎只剩下一副孱弱的骨头。但病魔似乎格外舍不得摧残这张完美的面容,她虽然愈发如一个随时都会破裂的瓷娃娃,却依然漂亮得令人目眩。 江芷只是坐在这里,就有无数人悄悄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今天天气真好,适合出门旅行。” 她轻声笑着,她的目光深邃而柔和,眺望着第二十三区的方向。 “我知道你喜欢自由,所以我们可以悄悄走到这个世界的最边缘。” “听说第二十三区有一种职业叫做摆渡者,他们会把我们的灵魂掷向无尽的荒原,到时候我们便能自星辰之下一同沉入大地的最深处,甚至还有可能散落到海洋里。你说海洋是什么模样?你所向往的白鲸又是否会徜徉其中?” 她的声音很浅,近乎融于缓缓路过的风中。纵然她满身疲惫,眼中笑意却愈发幽深,瘦弱且逐渐无力的手指轻轻蹭过怀中的瓷瓶:“我也知道你讨厌喧嚣,所以我没告诉别人,就我们两个人慢慢地往前走。” 似是想起了结婚后的那次旅行,江芷的眼中蓄满回忆:“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就非急着回来,但其实我的病并不是因为二十三区。” 江芷唇边露出狡黠笑意:“很抱歉欺骗了你,但我很喜欢你看着我,这样你才会发现我的目光也时时跟随着你。” 她垂眸轻叹:“你要是知道我骗了你肯定会很生气……” 或许是因为江芷看起来太过脆弱,站台的工作人员几次犹豫还是上前询问:“小姐,您没事吧?” 江芷抬头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担忧,轻轻摇头,回以一个微笑:“谢谢关心,只是马上就要去见我的爱人,我弄丢了戒指又骗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 工作人员努力克制着看向江芷脸庞的目光,安慰道:“伴侣哪有隔夜仇,戒指还能再买,只是我看您现在……” 江芷对工作人员点头轻笑:“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 此时地轨缓缓停下,她起身最后回望一眼曾留下无数回忆的第十一区,轻声道:“再见。” …… 七月二十日,第十一区b区域执法局,执法队一队办公室,下午五点零一分,晴天。 翟秋往嘴巴里扔了一颗糖,用脚轻踹过赵光衢,眼睛瞟向宋清一,小声说道:“这是怎么了,从今早开始就苦着一张脸发呆,是不是还在想怎么和聂队道歉?” 赵光衢停笔回头瞅了宋清一,轻轻摇头:“不知道,有可能。” 叶泽明的报告从昨天下午写到今天下午,刚交给闻迹就被打回来重写,他把笔一扔,拖着椅子凑到两人面前,杵着下颌,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早小黑和老大一块来的,啧啧,不简单。” 翟秋舌尖捻过酸甜的果糖,转头看向叶泽明:“你要这么说的话,昨天早上他们也是一块来的。” 赵光衢了然点头:“老大还没从小黑家里搬走?” 三人沉默片刻,目光一同落在了正在敲键盘的唐久身上。 唐久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却没理会他们,继续做着未完的工作:“上个案件已经结束了,我无权再探查居民楼的监控录像。” 翟秋问道:“你就不好奇?” 唐久轻推眼镜掩住狭长凉薄的双眼,略微抬头睨了三人一眼:“不好奇。” 叶泽明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正打算开口再劝劝,唐久反问:“报告写完了吗?队长让你今天下班之前交上去。”他的声音故意一顿,接着说道,“你还有半个小时。” 叶泽明把话咽了回去,拖着椅子不情不愿地回到桌前:“我要写不完你们也走吃不到饭……” 翟秋拍拍叶泽明的肩膀以作安慰:“要不这样,下次我们赌谁最早写完谁请客?” 叶泽明眼睛一亮,却听唐久说道:“我拒绝。” 赵光衢表示赞同:“我也拒绝。” 宋清一补了一句:“我也拒绝。” 翟秋回头对上宋清一沉静悠远的眼睛,抿唇一笑,往他所在的地方扔了一颗糖,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边,讨好笑道:“你刚才都听到了?” 宋清一捡起塑封的糖果,他现在左手已经渐渐能动了,只是暂时还使不上力。他拆了半晌没拆开,冷着脸将糖果丢了回去:“我只是手断了,耳朵没聋。” 宋清一只是随手一扔,翟秋伸手一捞,站起来走过去,帮他把包装拆开。 宋清一不得不感叹现代人强大的身体素质,接过翟秋给的糖,也就不和她多计较。 唐久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挡住了他沉郁的脸色。他停下手,忽而问道:“你要和兰亭告别吗?” 翟秋脸上的笑意凝住,几乎是下意识就看向宋清一,恰好看到他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此前审讯时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知道无论多少次都很难与死亡和解,语言也难以缓解伤痛,却如何也没想到唐久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兰亭。 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翟秋思考着该如何转移话题时,宋清一忽而向后靠去,眼角依旧带着疲色,眼神却一扫此前的沉闷空洞。虽然唇边的弧度几不可见,却看得出他已经释然。 宋清一杵头看向唐久:“我已经和她告别过了。” 唐久昨天在整理遗留的数据时在“白鲸”里发现了江芷的居民号,这证明她曾登入过“白鲸”。他原本想告诉宋清一的是江芷此时正带着兰亭的骨灰准备离开第十一区,然而话到了唇边却变成了:“好。” 闻迹路过二队瞥见了那只蹲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大熊,摇头轻笑着往一队办公室走去,却刚好看见宋清一脸上温和却极浅的笑容,还没走过去就嗅到了糖果的甜腻气味。 闻迹的目光从宋清一鼓起来的腮帮子掠过,手指轻敲门扉引来他们的注目。他看向叶泽明,明知故问道:“报告写完了吗?” 叶泽明后背一凉:“马上,马上!” 闻迹轻啧:“那你慢慢写。”随后他走到宋清一面前,“走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宋清一要反驳的时候,却见他起身将椅子推到桌下,看样子是真的准备下班回家。闻迹见他衣摆略皱便抬手将其抚平,随后两人一同往门外走去。 整个过程也不过一分钟,直到两人都消失在门口,翟秋才终于回神,问道:“他们俩这是?” 赵光衢也满脸疑问:“同居了?” 唐久轻推眼镜,看着叶泽明说道:“你快点写,我饿了。” 叶泽明脸上的惊疑变成了不忿,他狠狠盯着报告书:“你们等着,下次一定不是我!” 另一边,宋清一缓步走在闻迹前面,这几天以来第一次走得那么轻快:“前天你说喝酒不开车,昨天说太晚了回家不方便。说吧,今天准备找什么理由?” 闻迹眼睛一弯,故作沉思,片刻后说道:“那今天请你吃饭怎么样?” 宋清一爽快地答应了:“好啊。”他脚步一顿,眼中笑意更盛,转头看向闻迹,“吃完饭刚好回去把你的床铺一同带走。” 宋清一身上披着夕阳暖光,眼中笑意如盛着光的海洋,然而这笑意也不过维系片刻而已。 闻迹早就猜到了宋清一不会这么轻易就会答应,故作苦恼道::“说起这个至品公寓楼……” 宋清一的笑容几乎立即就垮了,因为他想起来当时执法局用的是闻迹的身份租下至品公寓。他睨着闻迹冷哼道:“你这么久没回家,小白怎么办?” 闻迹轻笑着跟上宋清一,与他并肩往前走去:“不用担心,饿不着它。” 宋清一嘀咕一声:“你也不怕等你回家小白不认你了……” 闻迹却对小白很有自信:“它鼻子挺灵敏的。” 宋清一侧目睨闻迹一眼,似真似假地夸道:“你鼻子也挺灵敏的。” 闻迹像是听不懂宋清一骂他是狗,笑着应道:“谢谢。” 多日阴云,所有阴霾好似都在今天散尽,两人踏着夕阳并肩往回走。 宋清一拎着几瓶啤酒先回家里,闻迹绕远路去买饭菜。 宋清一回到家中先将小桌子搬出来,将冰啤酒放在桌上。他抬头环视一圈,不得不承认虽然还是那个火柴盒般的房子,却因为多出来的那个人而暖和不少。 宋清一看到书柜上还没来得及拆开的信封,那是章若森写给他的感谢信。他不是不想回应章若森的谢意,只是一直本能在逃避。但或许是因为今天终于放晴,宋清一拿起了那封信,犹豫片刻还是拆开了信封。 章若森的字迹很秀气,每个字都写得很用力,宋清一能够透过纸张感觉到他的认真。或许是因为正值少年,感情总是热烈而真挚。 宋清一看完后垂眸轻笑,随后他一个踉跄,低头就看到欢欢正在用头撞他的小腿,对他的忽视感到愤怒。 宋清一蹲下摸过欢欢的脑袋:“你不怕疼,我怕啊。” 欢欢用头反蹭着宋清一的掌心,入手的感觉冰凉而生硬。宋清一眉眼轻弯,顺势盘腿坐下,将章若森写的信件放在一旁,随后欢欢搂在怀里。欢欢承载着他很深很长的一段记忆,也陪他度过了许多难捱的长夜,他拍了拍欢欢的身子:“你倒是什么时候都没心没肺的。” 片刻之后,欢欢从宋清一怀中挣脱,身上的金属盖还没来得及阖上,它便用鼻子轻轻去蹭他的掌心,却没有得到回应。 宋清一坐在地上,直到欢欢开始张嘴示威一般轻轻咬过他的掌心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摸过欢欢光滑冰凉的小脑袋,帮它将身上大开的金属盖阖上,掩住它身体里藏着的金属零件。得了满足的欢欢终于不再闹腾,乖乖坐在他身边。 宋清一忽然想起了肖怀准被转移之前曾看着他说,w就是白鲸。这事他还没来得及告诉闻迹,在这个时候想起肖怀准或许显得稍微有些不合时宜,但他却没办法将那一幕赶出脑海。 待闻迹推门而入时,宋清一正拥着欢欢坐在地上看向窗外,身前放着一瓶刚开启的啤酒。 宋清一见到闻迹回来,无奈轻叹:“你说的没错,无论多久,啤酒还是那个味道。” 闻迹将东西放下走到他身前,宋清一仰头看着他,示意他坐下。 闻迹在他身边半跪,目光扫过那瓶保质期至2121年的啤酒,轻声问道:“不怕吃坏了肚子?” 宋清一唇角轻弯,眼中疲色更深:“我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随后宋清一轻推闻迹,闻迹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此时夕阳已逝,晚霞被涂抹于天际,黄昏余晖被无限拉长。 宋清一忽而叹道:“好久没看到晚霞了。” 两人并肩而坐,目光赴向天际。 日升月落,沧海桑田,这片霞光亘古如一。 …… -白鲸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