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宫》
1. 第 1 章
适逢梅雨季,乌云盘桓在市中商场上方已一周有余,电子广告屏幕上,预热着新出的古风乙游,四位男性背影嵌在精心设计的背景板中,长身亭立,衣袂飘飘,声若天籁。
纵未见容貌,迄今为止,预定数据已涨至上亿。
卫姝盘腿坐在床上,目光反复游离在窗外荧幕与手边平板的钟表之间。
为表感激,除了新手礼包,游戏公司还为第一位登录者备了一份神秘大奖。为此,卫姝甚至找了理由,将组长为主任攒的饭局搪塞了过去。
有做那表面功夫的时间,还不如多看两眼美男,眼福得饱,身心舒畅,结节消退,何乐不为。
“十、九、八......二、一。”
荧幕画面转为倒计时,卫姝默念,双手因紧张轻颤起来,掐着最后一秒,登录账号。
来不及细想,她熟稔敲下自己的名字,一阵白光突然在眼前炸开。
雷电交加,狂风吹开了窗户,雨点噼里啪啦砸进屋内。
卫姝匆匆瞥了眼手中画面,快速关窗折回,一膝盖跪在了平板上,裂纹蔓延,爬满了光屏后,一张SSR卡上,身着玄色龙袍的尊贵之人面庞。
“放肆!”
卫姝听觉才将恢复,一道粗犷狠厉的男声乍响。
她轻晃脑袋,试图驱散耳边如电流般的杂音。平板被她一膝盖跪坏了,心心念念的人没看清,反倒是白绿相杂的雪花糊了一眼,甚至手指还被电了一下。
边充电,边玩游戏,果然危险。
“本王斗胆一问,陛下是否打算以此粗音烂调,为太后贺寿。”
曲宴之上,鸦雀无声,樊王此声一落,宫女太监、舞姬大臣无不惶恐下跪,埋着脑袋齐声道:“王爷息怒!”
“王爷?”卫姝眨眨眼,抬头一看,富丽的殿宇几乎令她忘了呼吸。
她这是......被电死了?
一段优美宁静的乐声在脑中响起,卫姝记得很清楚,这是她刚刚还在玩的乙游,《樂宫》的宣传曲。
【恭喜宿主成为《樂宫》的首位用户,我是小音,将努力为您提供最佳的游戏体验】
【检测到宿主无知值100%,正在加载信息】
尚未对“无知”二字做出反应,一连串的信息如传送带似的滚入卫姝脑海。她这才知晓自己现如今还叫原名,是礼部尚书卫儒贤的女儿,所处的时代,是个及其注重礼乐的朝代,称大周,却并非自己知晓的那个周朝。
卫姝一脑门梳理,全然没有注意,大殿之内,朝臣亲眷所处之地,只剩她一人,堂而皇之坐于席间。
樊王自大殿之上迈步而下,步履生风,掀起绛紫暗纹锦袍。
有人掐了把卫姝小腿肉,她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后退,“噗通”一声,重重跪下,然而樊王的靴子已到眼前。
男人气势危险,卫姝低着头,脑子里却快速回顾着他的生平。
顾樊,皇四子,当今太后独子,掌西北军权,朝中党羽众多,可谓炙手可热的人物。
“那当今皇上......”卫姝抓住太后独子这一身份,不禁思忖道。
“抬起头来。”樊王冰冷的声音,自上压迫而来。
卫姝踟蹰着抬起脸,又立马低下去,那道几乎将顾樊脸庞一分为二的刀疤,让她本能害怕起来。
殊不知这一举动已如针般扎进顾樊心中。
象征赫赫战功的印记,却成了拦在他与皇位之间的万丈深渊。
“你怕我?”
“王爷乃天潢贵胄,臣女不得不敬畏。”
顾樊有意为难,捏住她下巴,强迫与自己直视,“既如此,为何众人皆跪,你却独坐席间,莫非是对我大周君王有何不满?”说罢,指尖蓄力,逼人直面高台之上。
坐在那里的男人着一身玄色龙袍,金冠束发,正手持琉璃盏,轻抿琼浆。听闻谈到自己,从酒盏后缓缓露出一双眼睛。
卫姝屏住呼吸,心中悸动不已。这人她认得,《樂宫》的四个男角色,她只见过他,虽然并不及仔细观察,但这双淡琥珀色的眼睛不会错。
“四弟此言差矣,这女子不过胆小,何至于是对我不满?”
“噢~”顾樊将卫姝头甩向一边,摩擦着指尖,轻蔑地吹了吹,“皇兄的意思,是我在故意挑事?”
一声无奈的轻笑从不远处回应来。
听到这里,卫姝心里已经门清,这是在借自己挑衅呢。果然,身为太后独子却未能登基,樊王心里装的是兄友弟恭,还是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信息加载完成,为获得最佳的游戏体验,请用户积极推进游戏进度,早日实现完美的结局】
......
等等,信息这就加载完成了?还没告诉我怎么玩呢?游戏进度又是什么?什么才是完美结局?结局不完美会怎样?
喂!
刚才还说要努力为她提供最佳游戏体验的御姐音,再也没有响起。
横在卫姝眼前的,只剩一个显示是否接受任务的虚拟屏幕。
如此不负责任的系统,和单位里只知画大饼的主任,简直如出一辙。
抗议!绝对要反抗!
卫姝想也没想,凝神盯着拒绝的选项,然而下一秒,电击感便裹住了她的指尖,并且随着凝视的时间越长,那感觉从指尖,游到了整个上半身。
她承受不住,身体一斜,栽了下来。
该死,被耍了。
清晰的脚步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缕清幽的檀香飘进卫姝鼻腔,将她的思绪再次拉回现实。
顾钊半蹲,嘴角含着抹淡淡的笑意,向她伸出一只手,“今日曲宴,合该同乐,只是四弟说你有罪,你可愿将功补过,指出今日曲乐有何问题?”
一直跪在旁边的礼部尚书卫儒贤突然磕起头来,“陛下,小女才疏学浅——”
顾钊抬手打断他,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卫姝,“卫爱卿乃我大周栋梁,令爱耳濡目染,岂会如此不堪,切勿妄自菲薄。”
他始终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棱角分明的面庞,因为弯起的眉眼,显得柔和许多。卫姝忘了分寸,痴痴望向那双仿佛要将人勾进去,如水晶般透亮的眼睛。
“臣女愿意。”她似着了魔,搭上眼前指节分明的手。
【宿主身份绑定,检测到宿主无能值100%,赠新手礼包一份,请宿主签收】
无知又无能......
卫姝差点气笑,纵然想为自己申诉一二,但碍于处境,只能心里翻个白眼,没出息地接收了。
一本名为《曲乐大典》的虚拟书赫然映入眼帘。
卫姝用意识翻开,书页“哗啦啦”快速翻动,不过几秒,便见了底。
可除了书名,她一个字也没看见!
忍耐不及,卫姝还是笑了出来。不过下一秒,她的脑中突然响起各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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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
凄婉的、悲怆的、磅礴的......
竹笛、琵琶、古琴、编钟......
它们如同架上的唱片,分门别类,有序排列在卫姝脑中。
“放肆!”
这声嘹亮的呵斥并非来自樊王,首领太监李粲虽身为奴才,却只直接听命于皇帝,故见卫姝罔顾尊卑,盯着自家主子一脸痴相,护崽似的疾言厉色道。
卫姝立马收敛,绷紧身体,低头谢罪,“陛下恕罪,臣女并非有意冒犯。”
“无妨。”顾钊将人拉起来。
得了旨意,殿内一众人等才敢起身,顾钊望着群臣,悲从中来,眼底平添一分悲凉,落入卫姝眼中。
“随朕来吧。”
临至乐师身边,顾钊说:“将你适才弹奏的曲子再弹一遍。”
卫姝本不甚通乐理,从前只学了几节竹笛,刚才答应,不过是别无选择,想着大不了胡诌些什么曲调快慢之类的敷衍过去,万万没想过自己竟然真能听出问题来。
乐师的指尖搭在琴弦上,出来的每个音符,卫姝的心中都有另一个声音可与之共鸣。整首曲子演奏下来,那些如唱片般被归置的声音跳脱不断。
“可听出什么没有?”樊王没什么好气道。
卫姝双手交叠,贴于腰腹,屈膝对顾钊行了一礼,“陛下可否借臣女一支竹笛?”
“李璨。”顾钊递了个眼神过来,李公公领会,对底下人挥挥手,立即有人走到卫姝身边,呈上一支上等的笛子。
笛音清脆,比不得琵琶悠扬婉转,但出来的每个音符,几乎无差。
曲毕,殿内众人皆惊得睁大双眸。这首乐曲据说是特地为太后生辰准备的,因为樊王在此的缘故,才特批奏了前半部分,怎会有人只听了两遍,就能原样复刻出来。
弹奏的乐师更是不信,抱着琵琶跪在地上,哆嗦着说:“陛下饶命,臣以项上人头发誓,绝没有泄露乐谱。”
“臣女可作证,”卫姝说,“因为这乐谱本就是抄袭拼接而成。”
“王爷适才称其为粗音烂调,其实不然,而是这首曲子各部分本由不同乐器演奏,此刻强行融合,故不伦不类。”
比起听音辨曲的能力,卫姝的这个说法似乎更有说服力,而那名乐师像是丢了魂一般,闻言竟瘫坐在地,双目含泪,痴痴地望向殿外某个方向。
殿内重归宁静,樊王冷哼一声,差点踢翻案几,“皇兄打算如何处置?”
“那便贬为宫婢,撵去浣衣局为太后她老人家浣衣洗纱赎罪吧。幸而太后今日不在,若受此折辱,朕心不安。”
“皇兄便是过于心软,才纵的下面的人胆大包天,依我看,必要廷杖五十,贬为奴籍,再扔出宫去。”
抄袭一事,罪不至死,顾钊却也不想再为此多费口舌,没再辩说,算是默认了。
经此一事,宴席只好草草结束,卫姝看向殿上之人,奈何被卫儒贤拖着,恨不得一步踏出宫墙,倒叫她分不清,视线内,顾钊的下半张脸,上扬的嘴角,是否含笑。
杂乱的细碎步伐渐渐远去,一个画面突然窜进卫姝脑海,她挣脱卫儒贤的拉扯,跑回殿外正门处,晚风溜进她的衣袖,在皮肤上留下寒意。
然而沸腾的血液却好像要将她整个人燃起来。
年轻的帝王端坐高台,正是她看到的那张SSR卡面,也就是说,她刚才切身体会了卡面背后的故事!
2. 第 2 章
【恭喜宿主,您与顾钊的羁绊增加5%,当前总羁绊5%,积分增加100,当前总积分1100】
熟悉的御姐音再次响起,卫姝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穿越进了乙游世界。
“羁绊?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卫姝心想。
【羁绊即宿主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有拥有足够高的羁绊值,才能保证宿主与这个世界的融合度,避免被排斥】
穿越这事本就是意外,能与追捧的二次元人物呼吸同一空气固然新奇,但要是被“遣送”回原来的世界,倒也不算是亏损。
卫姝欣然接受了系统的弦外之音。
【考虑到宿主原身生死不明,一旦被排斥离开,将无法逆转,特此提醒,以供参考】
“拜托立刻告诉我增加羁绊值的方法。”
【产生交集。考虑到宿主无知值过高,特此提醒,羁绊值的增减随交集事件将产生相应变化。所以,请努力与攻略对象产生深刻的交集吧】
也就是说羁绊值除了增加,也会有减少的情况。听明白介绍后,卫姝连忙问了另一个疑惑:“积分呢?这又是什么东东?”
【积分随羁绊值的增加而增加,可用于兑换特殊道具,帮助宿主获得更佳的游戏体验。考虑宿主无能值过高,所以只有兑换奖励时,才会扣除相应积分,不会随羁绊值的减少而减少噢】
又是无知与无能,这是有多嫌弃我啊,卫姝忍不住嘀咕出声:“我优点也不少吧。”
【手速】
系统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卫姝不逞口舌之快,看了眼列出的奖励清单,心中不禁轻盈许多。虽说毒舌了些,但兑换商城却十分公道,除了少数闪着金色光芒的礼盒价格高不可攀,其余都是自己可以承受的。
“这些奖励都有什么?”盯着眼前某个打折产品,卫姝忍不住想。
检测到她的想法,系统立马弹出那个产品,购买意向的虚拟屏幕紧跟而出。
半折下来,只需支付300积分,本着买了就是赚了的心理,卫姝的目光由放弃移到确认选项。
【叮!宿主积分支出300,当前结余积分800】
购买款项被立马播报,卫姝看了看周身,没有任何变化,脑中也没有任何关于无知值与无能值的减少提示。她刚想询问,手臂却被一股强力拽走。
等到马车外,卫姝的手臂才被放下,卫儒贤惨白如纸的面色也好转了许多。此次为迎樊王回京特设的曲宴,朝中重臣得了旨意,可携一位亲眷,早知会有此等变故,说什么,他也不会带卫姝前来。
冷汗汗津津地扒在后背,他对车旁的丫鬟招招手,“蓝蝶,快扶小姐进马车,我们这就回府。”
蓝蝶年岁不大,却很安静,遵照命令,扶卫姝上车后,自己也钻了进去,窝在车门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卫姝担心说错什么惹人怀疑,不敢贸然开口,便闭眼假寐,企图捕捉到关于购买奖励的蛛丝马迹。
可惜,一路上,系统没有给予任何信息。
卫府的管家观望良久,遥遥听见马车摇铃,三步并两步,绕过回廊,跑进内院,一面吩咐小厮丫鬟准备着,一面赶着寻大夫人回禀。
不多时,一位穿戴庄重的中年女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坡着左脚走出门外。
卫姝跟在卫儒贤身后,谨慎打量着门边众人,尚未搜刮出对应人物介绍详情,便被一双温暖的手拉了过去。
作为家中唯一的嫡女,童夫人几乎要将整颗心放在她身上,当年卫姝爬到树上,童夫人就是为了接住她,左脚这才落了疾。
“此次入宫,一切可妥?”卫姝第一次面圣,她心里说不出的担忧,见人全乎归来,悬了半天的石头这才落下。
卫姝从提供的信息库中稍作了解,忍不住低头看向她的左脚,反手馋住女人,放慢步子往里走,“娘放心,有爹在,没什么不妥的。”
童夫人轻拍她手背,这才安心。二人在回廊尽头分开,童夫人先行一步,嘱咐卫姝更衣后去鹤鸣居见老夫人。
在蓝蝶的领路下,卫姝进入了一间被竹林围绕的雅致小屋,推开门,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面而来,等候在外的丫鬟端来铜盆,仔细为她揉洗双手的每寸皮肤,再轻轻擦拭干净。
“小姐,”蓝蝶说,“请让奴婢为您更衣。”
尚未适应牛马一朝转换为资本的角色换位,卫姝低吟片刻,扶额装出疲累的样子,不着痕迹地拒绝了。她躺到床上,放下床帘,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先去门口候着,容我歇一会,不必惊动母亲,我无事。”
纵使面上坦然,卫姝还是需要将自己现在的处境好好消化一番。
掀开丝被,她和衣躺入,两条腿垂在床边,无意识的晃荡,这是她陷入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小音小音......”她试图唤醒系统。
回来的路上,除了关于兑换奖励的线索,卫姝还想到了另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毕竟,在《樂宫》的宣传海报上,可不是只有顾钊一个人。
顾钊是君,她是臣。那其他人呢?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卫姝抱住枕头,淡淡的花香沁入心脾,然而枕下却藏着什么,硌疼了她的手腕。
那是个楠木打造的盒子,纤细精巧,卫姝打开,两张纸被卷曲在内,纸上的内容映入眼帘,卫姝的头皮几乎快要炸开——那首抄袭的乐谱竟然在此!这盒子从何而来?
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浮现。
如果她没有穿越,那么原主今日是否也会如她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相同的行为?还是说,原主势必会那么做,真正被驱使揭露抄袭之事的是自己?
系统是会装死的,它不予任何回应,卫姝只能自己猜测。
可以肯定的是,在自己穿越之前,一定有某个人蛰伏在暗中操作。疑惑如同一团乱麻,她想去拨开,只是不知,藏在后面的眼睛装的是善意,还是阴谋。
敲门声传来,卫姝听见某人在外焦急道:“宫内的李公公来了,老爷令小姐赶紧去前厅一趟。”
卫姝前脚才踏出宫,宫内的人后脚就跟上来了,莫非自己真是得罪了樊王?卫姝将乐谱放回盒内,却没有放回枕下,以防被人发现,到时那名乐师抄袭一事是否是自己授意,恐有口难辩。
盆内兰花长势很好,想必暂时不会有人翻土维护,她一面应声家仆,一面迅速将整盆花倒出,再将木盒颠倒藏于盆内,以防浇水时弄湿盒内乐谱,做完这些,这才重新将一切归于原样。
卫儒贤携众亲眷跪在地上,直等卫姝到达,首领太监李璨才展开圣旨宣读。
大周朝建立不过五年,他们年轻的帝王登基也才一年,虽然现在看上去温和儒雅,但卫儒贤作为三朝元老,可不会忘记,前朝尚存时,满朝文武闻及顾钊的名号,心胆皆要抖上三抖。
那可是一杆长枪,外加三千人马,就能破了敌方一万军队的少年将军。
圣意突然降临,卫家阖府全都捏了把汗,谁也没有料到,李璨前来,传达的竟然只是天子对卫姝的褒奖。
李璨收起圣旨,上前微曲双膝,虚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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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姝起身,“卫大人好福气,令千金今日之举,陛下已禀明太后,可是得了天大的称赞呢。”他使了个眼色,随从太监双手捧着一个盒子上前,打开是一支玉笛。
卫姝接过笛子,再次跪下,“臣女谢陛下,谢太后。”
“太后可十分遗憾未见小姐真容呢。”李璨点到即止。
旨意已传,宦官不可久留,李璨丢下这句,看着卫姝与卫儒贤,别有深意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随从太监问:“干爹,太后何曾知道此事,那玉竹,明明是陛下——”
李璨转身一掌掴在他的侧脸,“多嘴!圣意岂是可以揣测的?”
他是替皇帝做事的人,皇帝要他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宫里的人一走,卫姝几乎是被架着到了鹤鸣居,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拉到身前说:“好孩子,快告诉祖母,今日入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卫姝一五一十说了,童夫人听到那句“所有人都跪着,就我坐着”吓得膝盖都软了,要不是坐在椅中,怕是已经倒在地上。
“你刚刚怎么没告诉为娘呢?”
卫姝抿着唇,心虚地瞥向桌腿,小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嘛......”
童夫人还想再说什么,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将那些话堵住了。
“不愧是我们姝儿,只是明日,你怕是还要入宫一趟。”老夫人指向卫姝手中的圣旨和玉笛。
李璨话里的意思清楚,卫姝听得出来,乖乖点头道:“是,孙女明日一定会当面谢过太后。”
“傻孩子,你得先去面圣,再去谢太后。”老夫人怕她不明白,继续道,“送圣旨的是李公公,他是皇上身边的人。”
卫姝脑中转弯,听懂了,如果太后真喜欢自己,为何不遣自己身边的人来呢。何况李璨只是说太后对自己的印象,可并没说笛子是她赏的。
这时,熟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奖励——汉白玉笛已送达,宿主签收无误,确认完成】
原来并不是奖励下落不明,而是还在派送中,卫姝摩挲着笛身,洁白无瑕,质地光滑细腻。这要是放到玉石交易市场,估计自己躺平休息几年都可以,但三百积分就换一个死物,值?
【恭喜宿主获得关键信物,与顾钊的羁绊增加5%,当前总羁绊10%】
“哦吼!早说啊,这下值了。”
短短一天,羁绊已冲两位数,卫姝回去的路上,笑容始终挂在嘴角。
有人突然小跑追来,“姐姐得了好东西,可否给妹妹瞧瞧?”由虞夫人所出,卫府最小的女儿,卫婉一脸乖巧,稚气尚未褪去,白乎乎的脸蛋像是糖包子,让人无法拒绝。
卫姝甚至没看她的信息,便毫无防备地递上玉笛,“乖,看多久都没关系。”
“谢谢姐姐,姐姐对婉儿真好。”卫婉声音甜美,握着笛子反复摩挲,爱不释手,“姐姐总是拥有许多婉儿没有的东西呢。”
蓝蝶站在一旁,搅着手帕欲言又止,她明明记得,自家小姐是不爱与婉小姐亲近的,因为婉小姐,平日她们主仆俩丢的脸可不少啊。
“婉小姐,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虞夫人该着急了,笛子明日再看也不迟。”蓝蝶吃够了亏,不得不小心提醒。
卫婉也并未不快,脸颊贴上笛身,念念不舍地交还。然而就在卫姝伸手去接的时候,她突然睁大双眼,薄唇微张,惊恐地看向前方
卫姝下意识转头,玉笛擦过她的指尖,“啪嗒”一声摔落在地,笛尾顿时缺了一块。
3. 第 3 章
清脆的声音在幽深的小径回荡,卫姝尚不及反应,便听卫婉惊恐地尖叫着,边跑边喊:“祖母!姐姐把御赐的笛子摔碎了!”
望着女孩跑远的背影,过往与之相关的遭遇接连浮现在卫姝脑中。
以借书为由撕毁卫姝写好的课业、将昆虫尸体偷偷藏入卫姝梳妆盒内......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穿插在两人之间,卫姝这才明白自己中计了。
蓝蝶跪在地上,捧着玉笛不知所措,单薄的背脊颤抖不已,“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被上面知道了,小姐一定会被怪罪的。”
比起这,卫姝第一时间却是心疼自己的积分,三百积分啊,她甚至还没有捂热!
“对了,我的羁绊值!小音,我的羁绊值现在是多少?”
【宿主当前总羁绊值10%】
幸好......得知羁绊值没减,卫姝心中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再次打开奖励兑换界面,不就是积分嘛,虽然有些心疼,但花了再赚呗。
“小音,我要兑换相同的奖励,应该选哪个?”
【抱歉,特殊信物仅此一件,宿主可挑选其他奖励兑换】
“啊哦......”
似乎有道惊雷在心中劈响,封建社会,毁坏御赐之物,是杀身之祸吗?卫姝啃着指尖想。可她一转念,自己现在可是游戏世界的女主角啊,主角怎会轻易死去啊。相反,这事或许是增加与顾钊交集的良机。
“我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被判死刑的,对吧?”
【游戏一切发展轨迹皆是未知的,但考虑宿主处于新手阶段,可借贷一次保命技能】
“居然还能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本公司提倡消费量力而行,故宿主只有一次借贷机会】
卫姝想了想,暂时放弃了借贷的念头,机会难得,她得留在实在需要的时候再用。
卫婉的叫喊很快惊动了众人,以老夫人为首,乌泱泱来了十多人,主子丫鬟们自觉将卫姝围在中央,用形形色色的表情看着她。
事已至此,将责任怪到卫婉身上已于事无补,蓝蝶是自己身边的人,就算她作证,估计也很难令众人信服自己被一个十岁的孩童坑害。
卫姝没有过多解释,用手帕包好玉笛和残片,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祖母,请叫人备车,今晚我就要入宫。”
童夫人第一个不答应,“你说什么,这事现在只能瞒着,看看能否找到巧匠修复。更何况,宫门没多久便要落锁了,你要怎么进宫?”
落日的余晖洒在卫姝肩头,她突然后退,整个人置于树荫下,低沉地说:“这事迟早瞒不住,届时全家恐都要受难,女儿不如早些去宫门下跪请罪,希望皇上能念此放过卫家。”
注视着躲在后面的卫婉,卫姝却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故作一脸绝望说:“如果皇上实在怪罪,问起玉笛损毁的过程,我只能实话实说,希望皇上能看在婉妹妹年幼的份上,将罪怪在我一人身上就行。”
虞夫人自然是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顿时慌了,“倘若皇上问起,你就说是自己不小心,何必将婉儿扯进去?”
“可姝儿不会说谎。”
老夫人听出不寻常来,这才问起整件事情来,蓝蝶一一说了,卫婉从卫姝的语气里,也已听出事情的严重性,白里透红的脸早吓得惨白。
府里见惯了两人间鸡毛蒜皮的纠纷,老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竟惹出这么大的事,怒上心头,气急了,当场给了卫婉一巴掌,直接扇红了半边脸。
卫婉挨了打,泪水滚在眼眶内,捂着脸,跑远了,“你们从来只偏心她!”
酉时,卫婉在父亲的陪同下,趁着守卫落锁前,脱簪跪在宫门口,双手高举,捧着原先装玉笛的盒子。
守卫长是认识卫儒贤的,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是上前问道:“尚书大人,您这是?”
“小女犯错,有负皇恩,故在此请罪。”
恰逢巡视的太监经过,上前了解了事情缘由后,将此事禀告了掌事太监。不多时,一位面生的大太监小跑过来。
“咱家领了旨意,特来带卫尚书的千金面见圣上。”
卫姝父女俩看向彼此,大太监见二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说:“卫大人放心,先回吧。”
卫儒贤这才收起愁容,勉强笑道:“劳烦公公了。”
由太监领着,卫姝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目的地,一路上,没少受宫人们的打量。
上乾殿是皇帝的私人书房,门口侍卫提前得了命令,通报后,门被人从里打开。李璨看见卫姝,满面笑容将人迎了进去。
换上常服的顾钊看上去更显年轻,头发被松松挽在脑后,散落下的长发令他看上去更添几分书卷气,骨感分明的指尖握着狼毫,正在专心描着丹青。
卫姝有过经验,不敢多看,双手扶地,跪磕道:“臣女有负圣恩,弄坏了陛下赏赐的玉笛,万死难辞其咎。”
她低着头,看不见顾钊的样子,只好放轻呼吸,不放过任何动静。
“成了。”
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卫姝听见有人吐出一口气,然后是椅子被挪动,紧接着有脚步靠近。
“看看,朕画的像不像。”顾钊沉稳的声音响起,他弯腰扶起卫姝,“政务繁忙,许久没画过人像了。”
展示在卫姝眼前的,正是曲宴上,她将手搭在顾钊掌心,说“臣女愿意”的画面。
遣散屋内奴才,顾钊说:“朕坐拥这江山一年,看着风光,却没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像你那样看着朕的眼神,朕第一次见。”
卫姝知道君心难测,不敢放肆,垂目轻声道:“请陛下饶恕臣女的轻狂。”
“轻狂吗?朕倒不觉得,朕只觉你信任朕。”顾钊卷起画,递给卫姝,“答应我,永远不要像别人那样,用惊恐的目光看我,好吗?”
卫姝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原本脑中宫斗的剧情一股脑消散,她再次意识到,自己是这游戏里的主角啊,而且还是乙游,作为女主,那可是堪比万人迷的存在,是手握爽文的存在。
虽然是臣,她却不再唯唯诺诺,心安理得地坐在顾钊赏赐的椅中,满心欢喜地接过画,“臣女谨遵圣意,定会保管好这画,必不会再有闪失。”
【系统检测到宿主与顾钊的情感升温,羁绊加5%,积分加100】
犯了错不但没有责罚,反而还增加了羁绊和积分,卫姝一面庆幸自己还好没兑换保命技能,一面也真正从游戏中体会到乐趣。
终于也轮到自己吃上好的了。
“私下里,可以不用这么拘束,我不对你说朕,你也不用这么重礼,就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如何?”
卫姝点头应和,心跳突然加速,她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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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款乙游,顾钊的形象完美踩中了她的点,更别说他身居高位,却没有丝毫的架子。
损坏的玉笛被搁置在旁,顾钊抚摸着碎掉的一角,长眉微蹙,“可惜了,姝卿的笛音堪称一绝,是这笛子没福。”
明明是自己摔碎了玉笛,他却说是笛子无福,轻描淡写间,便抚平了卫姝心中的愧疚与忐忑。
“不过,我本来也觉得这汉白玉虽好,却过于单调。如今碎了,可找人镶嵌些装饰在尾部,虽不能吹奏,但留作收藏也甚是不错。”顾钊说,“姝卿就将此笛留下,待好了,我再归还可好?”
卫姝受宠若惊,平日里能言善辩的本事,此刻却跑没影了,却听面前的人又说:“我给了姝卿,现在它便是你的了,没有你的同意,我不可乱动。”
琉璃般的双眸里没有一丝轻佻,真的只是在询问物主的意见,卫姝再没有多虑,“谢陛下。”
“不久便是太后生辰,我听姝卿似乎十分精通音律,你能来帮我吗?”顾钊柔声问,脸上难得的有些许局促,“除了为庆贺一事,我也存了点私心,想着姝卿成为乐师,便能留在宫中,我们就能时常相见。”
穿越前,卫姝是个不折不扣的宅女,甚少与人交际的她,几乎从来没有听见异性对自己如此说话,更何况还顶着这样一张脸。
就如画上那幕,她再次没了招架之力,攥紧手心说:“我愿意。”
一个时辰后,卫姝被送回了府,报过平安后,她径直回屋,将自己关了起来。尽管知道皇命不可违,或者为了推进游戏进度,她也必须答应成为乐师,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都不是她说出“愿意”二字的原因。
顾钊身上似乎藏着某种力量,她只要看见他,内心深处便不由升起暖意,平日里的理智全像是弃她而走,只能任凭情绪摆布。
翌日,卫儒贤早朝归来,卫姝正任由蓝蝶为自己梳妆,古人的发饰实在复杂,她再别扭,也不得不让人伺候。
“姝儿,可收拾好了?”最后一根簪子插入发髻,童夫人出现在门外说,然而见了她的穿戴,脸上的笑容却敛了起来,“今日有客,穿的不可过于素净,蓝蝶,快帮小姐重新梳洗。”
一盏茶后,在童夫人满意的目光下,卫姝才得以离开梳妆台,贵重的珠钗几乎压断她的脖子,繁琐华丽的纱裙更像是要与她为敌,步子迈得稍微大些,便易被绊住。
她不得不任由蓝蝶搀着,像个公主一般,优雅端庄的,款步走在青石砖上。
“不知是什么客人,娘看上去很重视。”卫姝偷偷提起裙摆想,“难道是顾钊?不可能吧,皇帝好像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尽管排除了这个可能,卫姝还是不自觉走快了许多,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服饰对古人的束缚,越过台阶时,一脚踩在了裙摆,便要向下摔去。
她下意识闭上眼,等待预想中的疼痛,然后腰肢却被人从旁搂住。
“没事吧。”清冷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卫姝眉尖轻蹙,只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她睁开眼,对上一双冷若湖水的眸子,然而鼻梁上的一颗细小朱砂痣,又似火在烧。
“毛毛躁躁的像个什么样子,这是宫里的大司乐,还不快拜见你的师父。”卫儒贤说。
【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与贺昱的羁绊值增加5%,当前总羁绊值20%,积分增加100,当前总积分1000】
4. 第 4 章
“贺昱?”突如其来的播报如一记重拳砸在卫姝心中,她瞳孔震颤,盯着贺昱鼻梁那颗朱砂痣,轻声呢喃,“这就是《樂宫》海报上的第二个男人吗?是我师父?”
要说外貌,贺昱身量修长,纵然裹在宽大的墨绿绸缎袍衫之中,却无一丝颓态,容貌冷峻,紧抿的嘴角透着疏离,当真是端着一副仙人之姿。
卫姝不禁多看了两眼才挪开视线,后退一步欠身行礼,“姝儿见过师父。”
贺昱双手执扇,微微躬身回礼后,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陛下封你为乐师,我既领了命,作为你师父,便以此物当做你我师徒二人的见证。”
锦囊内装着一颗圆润的,指甲盖大小的玛瑙石,鲜红如血,然而两道细小划痕却突兀地出现在石头周围,像是被人强行从哪里抠下时,意外造成。
无论如何,这颗不算完美的宝石落在卫姝眼中,自是比不上汉白玉笛的价值。但是无需积分兑换,又可增加羁绊,实为不可多得的赚钱买卖。
她接过锦囊,然而系统却并未播报任何消息,不同于接收汉白玉笛的情形,她竟然没有增加与贺昱的羁绊值。
“怎么会这样?”期待落空,卫姝不小心念出心声。
童夫人将她拉到身前,板着脸,语气带了些责备:“你这说的什么话,不可无礼。”
卫姝知道自己被误会了,也不解释,看着贺昱的眼睛,改口道:“姝儿事先并不知道今日要拜师,故没有准备,有些措手不及了,请师父勿怪。”
贺昱惜字如金,“无妨。”
用过早饭后,贺昱被卫儒贤拉进了书房,从童夫人的口中,卫姝这才知晓,原来贺昱在成为大司乐之前,是卫府的门客。
二人之间相差十岁,如此看来,或许从前是自己年岁太小,记不住事,所以才没有找到分毫二人有过照面的时刻。
看府中之人对贺昱的态度,也能猜出他在这里的时间必不会短,这样一想,卫姝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敲。
有了这层关系,以后想加羁绊值还不是易如反掌,卫姝相信,只要有卫儒贤在,她与贺昱的关系怎么也不至于走到闹僵的一步。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窃喜,嗓中漏出两声笑来。
“小姐今天就要离家,搬去宫中,竟然还能笑出来,便这般狠心,没有留恋吗?”蓝蝶走在卫姝身后,听见童夫人哽咽着,交代卫姝入宫后的注意事项,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谁料自家小姐却像是没心肝的,不应承便罢了,竟然还要笑,便忘了身份,口不择言起来。
“住嘴!”丫鬟胆敢呵斥主子,这要传到外面不知会惹多少是非,童夫人抬手打断她,“别忘了身份,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蓝蝶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狠狠咬在下唇,将头瞥向一侧,抬手迅速擦掉眼角一滴泪。
童夫人拉着卫姝坐在后院花园石凳上,褪下手腕翡翠镯子,反手戴在卫姝腕上,“在宫里便要讲宫里的规矩,那里不比家中,以后说话做事定要仔细,遇见拿不准的,找你师父多商量,万不可莽撞,得罪了人。”说到这里,她终是没忍住,落下一行泪,“姝儿,有机会了回来看看娘......”
乐极生悲,卫姝高兴不过三秒,童夫人的眼泪落在她手背,烫人。
事先没人说上班还要住公司啊!她以为乐师和那些臣子一样,每日早朝到宫中打卡,事务忙完了便能回府。
如果真要一直待在宫中......那她估计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就算是乙游世界的女主,那也只是对海报上的四人而言,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得罪什么人,然后被暗地害死。
念此,卫姝急忙召唤系统,“小音,那个可借贷的保命技能是什么?真的能保护我吗?”
【检测到宿主意愿,正在处理】
不多时,三个外观相同的金色礼盒出现在卫姝眼前,底部价格打了码,它们有序排开,分别标注着精神、力量、勇气。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信息透露,只是卫姝不懂,隐藏价格的用意是什么,难道是怕自己故意选了最贵的还不起吗?
卫姝犹豫片刻,闭上眼,暂时放弃了,日子还长,她必须更慎重一点。
入宫已板上钉钉,卫姝抽出手帕,擦去童夫人眼下泪水,故作轻松道:“母亲别担心,姝儿机灵着呢,一定会保全自身,不给家族丢脸。”
童夫人得了安慰,这才勉强笑道:“你知道保护自己,娘就放心了。”
入宫要带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了换洗衣服和几支样式简单的珠钗是卫姝自己选的,其余东西全由童夫人打点。
要想保命不得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隐藏自己,倘若穿着过于扎眼,便由不得别人不注意了。
午饭过后,卫姝特地和老夫人聊了半个时辰。从鹤鸣居出来,就见蓝蝶红着眼睛候在门外,这次入宫,她不可以陪同。
“小姐。”蓝蝶眼睫轻颤,泫然欲泣。
虽然相识不久,卫姝还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出自责与不舍,主动上前,想要将人抱进怀里,却不想刚张开手臂,蓝蝶反而吓得退后一大步,然后又像是做错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枚绣着兰花的香囊,走近一些。
“小姐的香囊还是去年绣的,这枚香囊是奴婢昨晚绣制,里面还未来得及添香料,希望小姐不会嫌弃。”她低下头,让眼泪垂直落在砖缝中,“小姐别忘了奴婢,蓝蝶会一直在府里等着小姐。”
满打满算,穿越过来不足两天,卫姝的所有行为几乎全部出于对所处形势的理性思考,无论是童夫人还是蓝蝶,她本能将她们当做游戏中的NPC,就像她过去玩过的所有游戏那样。
然而现在,她才感受到,自己虽然是在游戏中,但身边全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们有思想,会对自己表达喜怒哀乐,所以哪怕她还无法反馈与蓝蝶相同分量的情感,也愿意将她当做一个真正的人看待。
“我不会的。”卫姝说,“替我好好照顾娘。”
未时,接贺昱的马车准时停在卫府门外,卫姝辞别父亲母亲,同贺昱前后脚进了车。
马车不紧不慢向皇城驶去,卫姝甚至能感受到碎石被碾过的动静。自从上车之后,贺昱便闭眼在一边打坐,她自然也不好打扰,便只好盯着他的脸,用视线一遍遍描摹他的五官,借此打发时光。
商贩的吆喝声传进车内,卫姝掀开窗帘,探出半个头打量行人。
“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不妨趁早,进了宫便不是那么容易出来的了。”贺昱突然冷冷道,卫姝调头看过去,见他正看着自己。
卫姝这两天精神总是绷着,听他这么说,自是不会拒绝,只是想到增加羁绊的方法,便央求贺昱与自己一起。
“有喜欢的,随意买就是。”贺昱从腰间解下钱袋,身体却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卫姝不经意掂了掂钱袋,惊叹道:“呵,大户啊!”可面上却作为难之态,“从前都是蓝蝶陪我,万一我被人坑了怎么办?”
“无妨。”
......有钱就是任性。
“那若是人贩子将我掳走,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连抵抗都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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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姝凑近,与贺昱仅隔一臂之远,“那师父也无妨?”
贺昱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漠,但卫姝看的真切,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变化,虽然很快,但足以让卫姝有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闭眼快速道:“徒儿虽比不得师父,但也有些姿色在身上。”
这要放在过去,刀架在脖子上,她也没脸说出这种话,现在为了增加羁绊和积分,可真是要毫无下限了。闭着眼,她看不见贺昱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自己脸上越来越热。
许久,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笑意,卫姝慢慢睁开眼,视线却被挡住了。
贺昱捏着扇柄,双肩微颤,扇面轻轻晃动,若有若无的风扑在卫姝脸上,却令她的脸更红了。
“哪有人把自己臊红的。”不同于平时,贺昱的声音带着笑意,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流淌在山间的清泉。
卫姝伸出食指,压下扇面,佯怒,“哪有师父取笑徒弟的,师父必须陪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贺昱急忙敛色,收起扇子轻轻打在卫姝鼻尖,“调戏师父,大逆不道。”
话虽如此,卫姝还是达到了目的,同车夫交代后,贺昱陪她下了车。
日头正晒,走了没多久,汗水便浸湿了卫姝两鬓,她一面抬手为自己扇风,一面挑选着小铺上的饰品。
“姑娘随便看,这些都是我家娘子亲自做的,价格绝对公道。”摊主捧笑招呼,弯腰从木车下又抱出一竹篓,里面也装了许多手工品。
“师父喜欢吗?”卫姝随意挑了一个挂件,转身询问,迎面的凉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刚才感受到的凉意并非自己所为。
她的师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师父送了我礼物,我也想回赠一件东西给师父。”卫姝想起那颗玛瑙,虽有划痕,但比起眼下这些,却是绰绰有余,讪讪道,“这些是不是太普通了些?”
贺昱收扇指向一条丝线编织的流苏,“东西不分好坏,心意难能可贵,我看这个就不错。”
摊主连忙捡起放在手心,说:“您眼光真好,这条穗子刚好可以穿在公子的扇子上,我这就替你们包起来?”
经他一说,卫姝发现还真是,黑色的扇柄与红色的流苏,一个象征暗,一个象征明。
【检测到宿主与贺昱的羁绊值增加10%,当前总羁绊30%,积分增加200,考虑到这是宿主首次赠送角色礼物,奖励积分100,当前总积分1300】
系统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脑中想起,卫姝简直不能相信,顾钊送自己一支玉笛也不过才增加了羁绊5%,积分100。她送一条手工流苏给贺昱,竟然能增加羁绊10%,足足两倍!
“这么说,我送的东西更有意义?”望着摊上的其他饰品,她灵机一动,“那我不如也送件给顾钊好了。”
付了流苏的钱,卫姝指向角落一条绣有竹叶的襻膊。她注意到,顾钊描完丹青后的袖口,沾有墨迹。
贺昱从来不爱戴这些束缚自己,抚摸着已经穿在扇上的流苏说:“有这条穗子便够了。”
“这不是送师父的,是我回陛下的玉笛之礼。”卫姝回。她将襻膊折好,丝毫没注意,身旁人的眼底,涌动着惊涛骇浪,银子还没掏出来,耳边再次响起系统那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不,卫姝觉得那声音冷极了,寒冰也比不上一分。
【检测到宿主与贺昱羁绊值减少5%,当前总羁绊25%】
“What?!”卫姝呆愣在地,“我做什么了就减少!”
5. 第 5 章
原因似乎十分难以回答,连系统都像是电量不足的广播,“咔咔”运作了半响才恢复正常。
【你当着本游戏的男主之一面前,公然展示出对另一位男主的特殊之情,而且,用的还是他的银子】
够直白,卫姝听完额头直冒黑线。她确实在乙游中见过男主们为女主争风吃醋的剧情,但自己今天与贺昱是初次相见,上来就是群宠设定?
要知道,乙游的乐趣之一可是养成啊。
她不敢置信道:“你是说,他们会因为我......吃醋?”
【抱歉,游戏发展轨迹随宿主行为而变化,系统无从预知】
又是这种人机发言,卫姝没了聊天欲望。望着手里的钱袋和襻膊,她心中一番衡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摊主,讪笑着放下了襻膊。
她是要赚羁绊的,多一个男主,获得羁绊值的几率便更高。更何况,系统所说的“完美结局”到底是什么,现在也还不清楚,所以从长远角度考虑,贺昱这条线不能放。退一万步说,拿别人的钱去借花献佛,属实也不地道。
减去的羁绊值并未回来,卫姝认命地摊手耸肩,行吧,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以后注意着一点好了。
撇下卫姝后,贺昱独自往马车走去,过路的行人突然聚集起来,挡住了卫姝前进的方向。她抱紧双臂,侧身极力想挤进人潮,反被百姓推着往后退。
食录斋每月最后一日,便会从当月盈利中拨出十分之一用于举办曲乐擂台的奖金,夺得魁首之人,当场便能领奖。
聚集的百姓就是为此而来。
“听说去年有个人靠奖金直接娶上媳妇了呢。”
“可不嘛!也是那人运气好,食录斋的伙计告诉我,那个月刚巧是近几年,盈利最多的一个月了。”
“你们说的这都是老黄历了,不如猜猜今天夺得魁首的是何人,我们也押个注,博个彩头,如何?”
卫姝困在一群人当中,好容易站稳,挺直身子,抬头便被身边看客的唾沫溅了一脸,她只好像只鹌鹑,尽可能缩回脖子,试着能否钻出去。
然而放眼望去,哪还有空隙留出来。
话头一起,周围立马有人开始点评今日的选手质量,最后无一例外押在了同一人身上。无他,那人已连夺两次魁首,并且放话,今日谁若能截了他的三连胜,便拿出一次奖金,分散给城中流民。
故今日观看之人才如此多,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都等着,有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卫姝来了兴趣,反正一时也出不去,留下看个热闹也不错,起了押注的心思。然而低头一看,腰间哪还有半点钱袋的影子,贺昱给她的钱,被偷了!
才将把人惹气,转头又把人钱弄丢了,卫姝头疼不已,只觉自己霉到家了,全天下怕也找不出几个她这样的徒弟了。
等着她押注的男人见她迟迟拿不出银子,有些不耐烦道:“这位姑娘,我见你穿着不凡,可别是在这拿咱们打趣吧,你若不押,我还急着找别人呢。”
卫姝心急如焚,虽然卫府不差那点银子,但她不想第一天,就给贺昱留下这样冒失的印象,一定有可以弥补的方法。
她突然想起那个夺魁的奖励,拔下一支金线攒成的珠钗放进男人端着的盘中,说:“我押我自己。”
这话立马引起周围的关注,他们见卫姝出手如此阔绰,又毫无胆怯之态,不禁好奇起她的水平来,问:“不知姑娘师承何处?擅长何乐器?”
卫姝想起贺昱,但也怕自己万一输了给他丢人,便道:“无门无派,一支竹笛可奏百曲。”
口气之猖狂,令人咂舌,几声嗤笑从中传来。只有一位老者,跟着卫姝押了一两银子,并用五两银子赎了她的钗,“姑娘好胆量,这一两银子是我为姑娘下的,至于珠钗,等姑娘赢了奖金,再还给我即可。”
卫姝感激地笑了笑,周围的看客自动为她让出路,注视着她的背影,见她在女掌柜那登记后,果然选了支笛子。
规则十分简单,由于胜者只有一人,故同台比试时,逊色的一方下台,此后胜的那方就如守擂一般,直到有人将他比下去,以此类推,最后留在台上的便是魁首。
为了公平,掌柜每轮都会随机选出十位观众投票,以防选手暗中买通评委。
规则讲述完毕,卫姝和另外十几名选手被安置在台下第一排,她数了数,一共是十五人,她抽的签号刚好是十五,得等到最后。
说实话,她对那个连夺两次魁首的人并不十分好奇,只当是有些天赋罢了,谁料十轮下来,他竟已换了四种乐器。
男人姓名不详,有人说他第一次参加时叫阿七,第二次叫思云,这次又唤明穹,没个定数,约莫都是假名,只有半边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始终不变,久而久之,人们便以面具男称呼他。
卫姝坐在台下,打量着台上闭眼吹箫的明穹,周遭安静,箫声悠远空旷,如泣如诉,像是将人拉到了某个与世隔绝之地,寂寥感萦绕心头,久难消散。
曲毕,卫姝的视线已经模糊,不知何时,泪水已氤氲在眼眶之中。
她抹去眼尾湿润,再睁眼,台上之人周身散发的孤寂感已不复见。他对台下躬身抛出一个飞吻,嘴角的坏笑令他整个人透着股邪魅气息,卷曲的长发几乎齐腰,由褐色羽毛编成的发饰垂在耳边,伴随着他的动作飘荡在空中,薄汗贴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让人想起风吹麦浪的味道。
剩下的几人无一例外被打下擂台,明穹看向卫姝,或许因为这是唯一的女性,他愣了几秒,随后迈向台前,弯腰对卫姝伸出一臂,笑道:“姑娘,请赐教。”
卫姝不知这手是否该搭,单看这人做派,与大周朝的礼仪并不相同,斟酌过后,只屈膝一拜,谦虚道:“不敢。”
单比音律,卫姝并无把握,她听了整整十几场,明穹不光状态没有下滑,反而有渐入佳境之势,更何况,二连胜的噱头本身就为他个人增了彩,想来就算自己能在曲乐方面做到不相上下,评委也更容易把票投给他。
想到这,卫姝状似坦荡道:“阁下刚才在台上一共奏了十四曲,小女在台下听完实在觉得有失公平,所以在正式比试之前,我愿意先吹奏十四曲,这样无论比试结果如何,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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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众人一听,都觉得这番话十分在理,由掌柜带头,纷纷为卫姝鼓掌喝彩。
掌声渐渐减弱,卫姝举起笛子,覆唇于上,回想起明穹的第一首曲子,脑海里那些被归置好的乐谱立刻飘出与之相对应的。
她坐于擂台边缘,凝神聚气,全身心投入在笛音中,直到奏完最后一曲。
台下哗然,掌柜甚至亲自上台,拉着卫姝将人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说:“姑娘竟有此等好本事,居然能分毫不差的,只用一支竹笛就将这些曲子原样奏出,可有师父?”
有人在台下应道:“这姑娘刚才说她无门无派,一支竹笛可奏百曲,我们几人亲耳所听。”
“是啊,是啊......”
这番称赞,卫姝实有些不好意思,看向那帮人,本想谦虚一二,谁料却看见贺昱冷脸站在角落,直直看向自己。
现在抵赖还有用吗?我有师父,你们可别瞎说啊!
好吧,话确实是自己说的,但只是怕丢了贺昱的脸而已啊,她是有苦衷的,师父,你可一定要听我解释啊......
按照约定,卫姝吹完十四首曲子,接下来便是正式比试,掌柜看向明穹,“两位谁先来?”
明穹双手撑在膝上,垂首轻笑一声,将手边笛子归于原位,懒散道:“在下认输,姑娘笛音一绝,不必比了。”
此言一出,店外流民几乎兴奋地冲进来,“那你说的话何时兑现?”
“我今夜会整理好账目,明早大家可去城隍庙外等着,我会派人将银子带去。”明穹凑近卫姝,歪头粲然一笑,“姑娘昨日的表现令在下实在佩服。”
昨日?卫姝回想着这句话的意思,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此人,可以肯定的是,卫府没有此人,那么剩下的可能便只有皇宫。
排除下来,卫姝唯一能想到的只剩曲宴之上,她披露乐师抄袭这件事,这人竟然也是宫里的人吗?
卫姝震惊着抬头,然而四下却已没了明穹的身影。
照规则,这一次的魁首是卫姝,掌柜将一个刷了红漆的木匣交给她,“这里是五两银子,姑娘如果不放心,可以随我对本月账簿。”
卫姝:“掌柜多虑了,您都拿出银子鼓励大周朝的百姓学习曲乐了,我又岂会疑心你克扣银两。多谢。”
得了银子,卫姝连忙跑去贺昱身边,邀功一般,将木匣塞进他怀中,“师父,这是徒儿为你赢的。”她挠挠头,心虚地看向一边,“刚才人多,你给我的钱袋被小偷趁乱摸走了。”
贺昱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末了挨着卫姝的肩,说:“该进宫了,这次可别再被人冲散了。”
“那师父不生气了吧?”卫姝卖乖道,等来了贺昱一记不轻不重的敲打。
她想,贺昱这样应该是消气了。
入夜,一名暗卫站在顾钊寝殿外,事无巨细的,汇报了卫姝整个下午的行踪。
顾钊听完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暗卫离开,他摸着那条绣着竹叶的襻膊,轻声道:“姝卿,你与质子见面的时间,比朕预料的早出许多啊......”
6. 第 6 章
卫姝的行李提早被人送到了梨园,贺昱的住所在教坊司后的乐亭,是宫里特批给历代大司乐的私人住所。虽然他们宫外也有购置的房屋宅邸,但为了方便,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直接住在宫中。
二人于梨园分开,洒扫的宫女向内通报后,立马有位管事嬷嬷来为卫姝带路,期间向她粗略讲述了梨园的日常工作,例如乐师之上有大司乐,乐师之下还有大胥、小胥、大师、小师等职位,彼此各司其职。
卫姝起先并不知道如此详细,听了这番讲述打趣道:“这么说,我还算个正经官了。”
嬷嬷知道她的来历,不敢做他想,只笑道:“大人说笑了,在这宫里,就算是太监宫女,也是分高低的。”
与卫姝同住一寝的也是名乐师,正坐在案前修改曲谱,嬷嬷恭敬叫了声李大人,那人却只是点了下头,没有丝毫欢迎卫姝的意思。
嬷嬷似乎也看出来了,没再多说什么,行过礼之后,替卫姝带上了门。
床榻早有人铺过,卫姝将带来的衣裳等物分类收进柜子,打量起屋子。空间不大,分为左右两间,家具设施皆是一样的,只是自己刚来,显得稍微空旷些,一眼便能看完,没什么特别的。
住在隔壁的同僚依旧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卫姝边往桌前走去,边看向那人,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人也抬头看过来,眼里却带着明晃晃的嫌恶。
卫姝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再看过去,那人又埋头伏在案前了。
她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卫姝不明白这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拿起茶杯想倒杯水喝,壶里却是空的,便只好去外面问,谁知宫女却说因为知道她要来,特地装满了茶水。
“那就怪了,我这刚来,宫女也用不着说是害怕我,故而欺瞒。”卫姝想,“另一个,在这梨园,我好歹算个正经长官,按道理没人会喝我的水。”
她想起屋里另一人,进而想起那个带有敌意的目光,隐隐觉得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但她没有证据,也不好直接质问。
卫姝舔舔嘴唇,遣走宫女后,端着杯子直接坐到了隔壁那人桌前,不见外地替自己斟了满杯。
这事好似触到了什么逆鳞,那人顿时弹跳而起,三步并两步靠近,一掌打在卫姝手上,茶杯摔碎在地,发出不小的声响,立马惹了不少人聚在窗边围观。
卫姝本只想借此试探自己的茶水是不是被这人倒了,谁料却引来这么大反应,瞬时也冒出股无名的火气,拍桌质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对我有何不满,我从前似乎与你并不相识吧?”
“卫大人出身名门,难道不知,不问自取便是偷的道理吗?”
呵,还调查过自己,卫姝将手上水渍随意抹在桌布上,嗤笑道:“那你将我的茶水倒掉又是什么道理?你可别说这事不是你做的。”
嬷嬷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生怕再惹出什么事,上前劝道:“李大人,卫大人刚来,有什么事大家说开就行,现在这样要是传到皇上和太后耳里,可怎么交代呢?”
一些平时在梨园说得上话的人也来劝解,李瑞却不肯罢休,坦言道:“是我又如何?”
她要是反驳一二,卫姝还能再质问两句,这装也不装,一时竟将卫姝问住了。对啊,自己能拿她怎样呢,说到底就是一壶茶,难不成还要委屈上,痛斥她凭什么这样对自己吗?
虽然卫姝确实觉得自己很委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确实也很不体面,卫姝并不想自己刚来,就被满宫的人传来传去,干脆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耍起无赖,“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大家都听到了,哎~以后我渴了,也用不着别人给我打水,只管喝你的就是。”
这话一出,李瑞也语塞了,搜遍了肠子,也没能说出一个字,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最后一跺脚,气得扬长而去。
虽说矛盾还在,但好歹平息了局面,一众人等也不好久留,接踵离去。
卫姝留下嬷嬷,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是何时得罪了李瑞,这事不解决不行,两人此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不好真要出大事。
管事嬷嬷便道出了李瑞与那名被卫姝披露的乐师的关系。原来在卫姝来之前,住在这里的另一人就是那人,李瑞同那人相处多年,自然不免将这事怪到卫姝头上。
真是好大一顶锅!
要不是那人自己抄袭,也不会落得被廷杖打死的下场,明明是她自己做事不端,到头来自食恶果,结果却要怪在别人头上,这......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嬷嬷走后,卫姝越想越气,连晚饭也没吃几口。要在宫里生活着实不易,才刚来,便出了这档事,谁知道她能否活到系统所谓的“完美结局”那天。
冲动盖过了理智,卫姝闷在被中,决定狠狠消费一把。
感应到她的需求,系统自动亮出奖励兑换的界面,卫姝一眼看去,便宜的不想换,贵的换不起。
“我现在就想换保命技能。”卫姝心说,既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还不如早买早享受。
【保命技能分精神类、力量类、勇气类,宿主想要兑换哪一款呢】
不知为何,一向高冷的小音难得俏皮起来,卫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安道:“这三种技能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区别的,对吧?”
【抱歉,除了名字,小音暂时无法提供更多信息可供宿主参考】
“我就知道!”卫姝恨道。
看着虚拟屏幕上的三个礼盒,她在心里仔细权衡着。虽然自己没什么武力傍身,但既然不用上战场,力量大概作用不大,又不可能让她以一己之身,对抗整个大周朝的将士。这个勇气,好像更虚,必要关头,即便困难,她也能强迫自己拿出该拿出的勇气。
至于精神,玄玄乎乎的,看着挺有意思,莫不是能给自己增加智商?
得知有这种可能性,她再次看了一眼界面,最后还是选了精神类技能。系统放贷迅速,在她原有的1300积分下,一个鲜红的50000赫然入目。
“什么!”卫姝一把掀开被子,惊诧道。
深夜的寒气透进单薄的亵衣,冻得她又立马钻进被中,没有注意,李瑞辗转反侧,同样也没睡着。
“系统你给我解释解释,50000积分这么大的额度,兑换时不应该有二次确认吗?”她试图通过强词夺理砍点价,照每次增加5%的羁绊就给100积分来算,她就是达到了100%羁绊也还不清,“这是你工作上的失职,我要维权。”
【抱歉,小音没有二次提醒的功能,宿主的建议已纳入后台,后续会注意改进】
这便是没得商量了,卫姝破罐子破摔,“金额太大,我还不完。”
【根据积分使用规则详情第二条,当宿主借贷数额超额时,将会在每次技能使用时,自动扣除相应积分】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积分不是只有兑换奖励时才会扣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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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一面积分使用规则详情页面跳转在她眼前,而这份详情竟然是由积分值旁的问号图标变化而来,她以前从没想过点开那个问号看看。
第一条确实如系统所说,积分只有兑换奖励才会扣除,不会受到羁绊值减少的影响。第二条,便就是系统正在说的,使用保命技能时,会扣除相应积分值。
精神类,使用一次扣除500积分。力量类,使用一次扣除500积分。勇气类,使用一次扣除400积分。
也就是说,目前,她只能使用两次技能。
感觉又被耍了是怎么回事?
卫姝狠狠掐了掐自己大腿,事已至此,她没得选,关键得知道这精神类到底有什么作用。
【技能已赋能于宿主新手奖励——《曲乐大典》之中,宿主如需要,在扣除相应积分后,可用音律调控他人情绪。当然,如果宿主无需使用该技能,在支付界面跳转后,选择拒绝即可】
“调控他人情绪......”卫姝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阴霾顿时一扫而去,这简直算得上堪比Bug一般的存在,还有什么能比操控思想更可怕呢。
具体的使用效果需要实际应用时才能看出,卫姝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拉低被褥,望向窗棂,在月色下渐渐迷糊起来,半睡半醒间,李瑞的两声叹息飘进了她的耳朵。
翌日用过早膳,卫姝,李瑞连同其余几名乐师,加上下面的大胥小胥,大师小师一干人等,都要去教坊司协同商议关于举办太后生辰仪式的相关事务。
这是卫姝首次接触宫廷公事,一路上东张西望,遇见宫墙上的猫都要逗弄两声,反观李瑞,从起床后便没精打采,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齐大胥素日是个话多的,藏不住事,直言道:“李乐师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晚又和卫乐师拌嘴,再次落了下风了?”
走在她身边的何小胥见李瑞瞥过来,连忙一肘顶在齐静平腹部,打哈哈,“这人昨晚就一直在说梦话,这会怕是还没睡醒,二位切勿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岂会,我反而觉得她这样很好,直言快语,坦荡!”卫姝说完,别有深意地看向李瑞,笑道:“李大人,你觉得呢?”
李瑞不接她的话,冷脸道:“卫大人还是把这股子机灵劲用在教坊司上吧,大司乐可不是好脾气的主。”
贺昱被指派给卫姝做师父这事,风声还没走到梨园。
见李瑞看不惯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卫姝心里莫名暗爽,特意快步挨到李瑞身边,继续逗她。而要让一个不喜欢自己人憋屈,比起出言挑衅,夸赞反而效果来的更明显。
李瑞为了朋友,虽然对自己不善,但卫姝反而还有点欣赏她这脾气,这有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性子,比卫婉让人放心多了。
从样貌到能力,卫姝想到什么好的便说什么,几人之间原本严肃的氛围立马轻松不少。齐大胥有意拉近两位乐师间的关系,心里打着腹稿,预备将教导学生乐舞过程中的趣事捡两件说给众人听,刚张嘴,迎面走来两个太监,为首的人正是太后身前的总管——赵进。
齐静平咳嗽一声,上前主动问好:“赵公公早。”
众人立马收敛神色,跟着唤一声:“赵公公早。”
赵进搭着拂尘,颔首轻笑:“敢问哪位是卫乐师?”
卫姝站出来,“是臣。”
“太后有旨,请卫大人随咱家走一趟。还有李瑞李乐师。”
7. 第 7 章
慈宁宫内宫女正在浇花,卫姝跟在赵进身后,并不敢朝两边探看,始终半垂目,盯着自己脚尖缓步往前走。
忽然身边的洒扫声全都停了,卫姝听到有人喊了声:“芸芳,你去看看陛下下朝没有,太后请陛下前来一同用早膳。”
有人应声后,宫女太监这才继续做手头的事。
赵进将人领上前,“元柔姑姑,人带来了,这位便是新来的卫乐师。”
听到自己的名字,卫姝微微抬头,从赵进身后站出来一点,却不想突然被浇花的宫女泼了一勺水,淡绿的裙摆顷刻间斑驳一片,看上去深一块,浅一块。
那宫女吓得跪在地上,止不住地求饶。元柔没有急着责骂,而是对卫姝先慰问了一番,这才不急不缓道:“你是第一天当差吗?这点小事现在还要我教你?”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姑饶过这一次吧。”宫女哭道。
元柔拉着卫姝的手,亲自替她擦拭,“卫乐师,这事你看?”
她语气温柔,眼中带笑,言语间虽有责怪之意,却并未真的动怒,卫姝见那宫女眼泪糊了一脸,也于心不忍。
虽然元柔态度谦和,她却不敢真的对太后宫里的人做什么,便退后行了一礼,道:“臣不敢,姑姑拿主意便是。”
有她这话,元柔没再多说什么,对着人挥了挥手,那名宫女磕了几个响头,提着桶跑到稍远一些的地方,还继续浇她的花。
跟着元柔进殿后,卫姝才看见太后的模样,她本以为定是位不怒自威的中年女人,却不想太后看上去竟然异常年轻,也不知过了不惑之年没有。
卫姝模仿着李瑞,跪着行了大礼,低头听上面的人漱完口,轻飘飘道:“哪位是李乐师,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卫姝依旧跪着,含胸半抬头,不敢直视。
太后看着她,整个宫殿静的,连外面鸟吃食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知过了多久,卫姝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僵了,太后才说:“卫乐师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元柔:“小宫女不懂事,浇花时不小心洒到了,卫乐师没怪罪。”
“呵呵,怕是把卫乐师当成花了。”
“您说的是,卫乐师当真是有一副好容貌。”
“可不嘛!又善解人意,据说笛音也是一绝,皇上只听过一次,就赏了汉白玉笛,可见是十分喜欢了。”
......
卫姝越听越不对劲,这话里好像是在夸赞,但她却莫名觉得毛骨悚然,后背已经冒了层薄汗。两人有说有笑,没有太后的意思,卫姝便和李瑞一直跪着,就在她觉得腿快麻了时,李瑞突然“咚”的一声,直直向一边栽了下去!
卫姝眼疾手快,连忙扶住。
太后收了笑,眯眼道:“李乐师这是何意,莫不是怪我让你们跪得久了?”
李瑞晃了晃头,重重磕在地上,“太后恕罪,臣近日夜里难以入睡,精神不济,这才失了礼。”
太后一副了然的表情,对云柔招招手,待云柔低下头后,问:“哀家记得替哀家梳妆的宫女也是夜里睡不着,最近怎么没看见她?”
云柔道:“太后您忘了,她失手摔坏了您的步摇,已经被打发到辛者库了。”
“我想起来了,不中用的人是要把位置腾出来的。”
屋里再次归于寂静,卫姝低头,余光中瞥见李瑞的鼻尖,悬着一颗硕大的汗珠,随着两颊的轻颤,掉进了地毯中。
太后的意思很清楚,可卫姝却想帮一帮她。比起新来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和自己同住,她更愿意要一个,即便知道自己是尚书千金,也敢公然作对的人,这种人若是成了朋友,便是一辈子不断地交情。
“太后,臣有事要禀。”卫姝说,“李乐师是因为忧心太后的生辰宴,日夜操劳,这才导致乱了作息。现在若是再换一名乐师,臣担心会影响生辰宴的举办,望太后念其一片赤诚之心,能宽恕她。”
话音落下,李瑞不敢置信地看向卫姝,眼里的红血丝因为恐惧更加可怖,卫姝迎着她的目光,笃定道:“我能治好她的失眠症状,保证生辰宴进展顺利。”
她一脸坦然,太后来了兴趣,问:“这病御医都无立竿见影的法子,你如何做到?”
卫姝说:“回太后,身体上的疾病,医药好治,但心理上的却难治,臣研习音律多年,在音乐上也琢磨了些东西出来,可用曲乐助她摆脱失眠的困境。”
自古道,音乐可修身养性,陶冶情操,这话太后是不怀疑的,但通过音乐帮助一个人入睡,这说法便有些邪乎了,太后不信。但卫姝话说的漂亮,让人难挑漏洞,她便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可皇帝没有与她商量,公然就往教坊司插了个人,这让她很不满。
“为了证实你所说不假,今晚戌时三刻你来慈宁宫,哀家倒要瞧瞧你是不是真有这本事。”她打定了主意,就算卫姝奏一整晚的曲,她也不打算睡。
这时,有人进来传话,说皇上来了,太后这才不急不慢让二人起来。
当着顾钊的面,太后缓缓道:“知道为何让你们跪着吗?”不等卫姝回答,又说:“这里是皇宫,不是外面市集,两个乐师公然在梨园吵起来,让下面的人怎么看,以后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说完看向顾钊,“皇帝说呢?”
顾钊看向卫姝,对上她偷偷瞄过来,又匆匆移开的视线。她的裙摆湿了一片,脸上虽没什么,但想来怕是已经受过责罚。其实决定让卫姝进宫那刻,他便已料到会有今日。
他虽是奉旨登基,但在这之前,太子之位并不属于他,他不过是他父皇派出去,为国家开拓疆土的工具。
待他的父皇身体抱恙之时,又因害怕他手握兵权,以后会起谋逆之心,便收了他的兵权,欲划一块地,让他好生当个藩王,度过一生。
如果不是太子,也就是当今樊王,出征邻国时,脸上落了伤,有损皇家体面,这皇位怎么会轮到他坐。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皇并不爱他,所以哪怕把皇位传给了他,却将西北兵权留给了自己的弟弟。只是不知是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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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之后,记恨樊王所以欲除之后快,这才留了兵权让他傍身,还是他为了维护皇家颜面,不得已废除太子之后,希望樊王哪怕背负谋反骂名,也要将皇位重夺回去。
他就是这么一个傀儡皇帝,所以一切与自己有关的人,太后都不会不妨。
“母后说的是,祖宗法制不可违。”当着太后的面,他只有先将自己摘出去,卫姝才能在宫里顺利留下来。
卫姝和李瑞又跪下,齐声道:“臣知错,请皇上和太后责罚。”
传膳的宫人陆续进出,太后揉揉太阳穴,像是累了,摆摆手道:“行了,你们知错就好,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去吧。”随后牵着顾钊的手,一派慈爱道:“许久没和你一同用膳了,你也是,后宫一个嫔妃都没有,哀家是孙子孙女抱不到,就连你也不知道时常来陪陪哀家。”
顾钊:“儿臣知错,实在是政务繁忙不得空,等会我就派人去樊王府将小世子接来陪您。”
去教坊司的路上,卫姝在半路遇见了齐静平,见二人平安归来,齐静平抹了把额上的汗,小跑上前,轻声念叨:“诶呦,你们突然被叫过去,可叫人担心死。”
从李瑞也被一起叫走,她们几个人心里便猜出了大概。这宫里到处是皇家的耳目,每日发生了些什么,上面能不知?
但她们是没地方说话的人,唯一能做主的只有大司乐,这不,贺昱听了缘由,便让她来打探情况了。
“你也是运气好,平时贺大人是不会管这种事的。”齐静平将她们被带走后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太后的话依然在耳边,卫姝想起心里还是一阵后怕,然而得知贺昱让人来找自己,她却感觉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这种被人记挂的滋味,似乎有着驱散一切不安的力量。
内教坊已经来了好些学生,遵大周朝律例,凡贵族子弟年满十三岁,便要接受正统礼乐教育,直到二十岁为止。
他们端坐在桌案前,聚精会神听着国家音乐的发展历史,卫姝故意放慢步伐,仔细分辨古人的学习现象与现代人的区别。
一颗被搓圆的纸团向窗外飞来,直直砸在卫姝的耳边,她寻着方向看过去,一个麦色皮肤的男人正看着她笑,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卷曲的长发令他看上去更显妖异。
卫姝立马想到了那个连夺两次的民间魁首。
教习的大胥察觉到,从台上走下,看见卫姝等人,先是拱手行了一礼,再看卷头发的男人依旧是侧脸看向窗外,只当没自己这个人,便吹胡子瞪眼道:“殷祎质子,如果你不想听,我不勉强,但不要打扰到别人。”
殷祎不以为意,径直跨过桌案,站在窗边,单手抵着下颌,看着卫姝懒洋洋道:“吹笛子的姑娘,我们又见面啦。”
微风拂过,褐色的羽毛发饰旋转拍在面前男人的面颊,银铃声在发间轻轻响起,卫姝听见脑中另一个声音传来。
【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与殷祎羁绊值增加5%,当前总羁绊30%,增加积分100,当前总积分1400】
8. 第 8 章
三年前,大周朝与北方梁国的那一战,几乎毁了双方一半军力,最后梁国因物资匮乏投降,十四岁的殷祎作为质子被送往大周,双方约定五年内互不侵犯。
在系统提供的信息中,卫姝只能看到这些,然而在殷祎的身上,她却看不到任何寄人篱下的凄楚感。
三年的时间,他或许早已在大周朝的“教化”下,淡忘了原本的身份,将自己视为一名普通百姓参与到民间的活动中。
纵然为他的处境唏嘘,但卫姝的脑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樂宫》的第三个男主出场,这意味着她赚取羁绊和积分的机会又增加了!
等等......卫姝脑中闪过一个疑问。
“我赚羁绊是为了不被这个世界排斥,那究竟要多少羁绊才能保证我永远留在这呢?”她敲了敲系统。
【原则上来说,羁绊并无上限值,宿主若想通过不赚取羁绊留在本世界,唯一的方法只有完成任务】
“那个完美结局任务?”
【是的】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卫姝有些无语,“没有明确的目标我怎么知道该如何做?”
【抱歉,本游戏为完全开放式,涉及游戏后续进展的相关问题,我无法预测并给予回答】
得,下次再问这种问题,她就去跳江。
“怎么不理我?”见卫姝久不理自己,殷祎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卫姝这才反应过来,行了一礼,“见过质子殿下。”哪怕是因为战败被自己的国家送过来,卫姝也想给予他基本的尊重。
她不知旁人是如何看他的,不过从那位大胥的言语上,大抵也是不太好的。但能以自身自由换家国平安,在卫姝看来,当是君子。
虽然身为一国皇子,但教坊内的贵族子弟无一人不曾在背后议论过他,像卫姝这样,愿意恭恭敬敬对他以礼相待,殷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拉起卫姝一只手,贴在自己脸颊,随后将手移于心口,微躬身道:“老师好。”在他的国家,将脆弱的心脏置于别人掌下,视为对那人崇高的尊敬与信任。
在昨晚,他便已知晓,今日将有一名新的乐师入职教坊司。至于最先以“吹笛子的姑娘”称呼卫姝,纯粹是他一时兴起,调侃而已。
被人紧紧握着手,又是贴脸,又是放在胸口,卫姝在身边一众耐人寻味的目光下,下意识挣扎着想要抽回手,怎料殷祎竟抓着,大有不放之意。
她别扭道:“请质子放手。”
殷祎笑道:“当然,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立马放开。”
僵持不下,卫姝刚想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教坊司所有职员名单都有登记造册,质子若想知道,可随时来找我。但我不记得在礼仪课上,有教过你们拉着别人手不放的道理。”
卫姝抬头,对上贺昱的视线,她以为自己会在那双冰潭般的眸子里看到怒气,亦或失望,但是没有,晃动的眸光下,是毫不遮掩的担忧。
然而贺昱的关切总是被藏在责问的外衣下,他冷冷扫过室内看过来的学生,待一切恢复原样,这才对卫姝说:“这才第一个晚上,你就给我惹祸。”
“对不起,”手腕得到解脱后,卫姝退到贺昱身侧,低头做认错样,“师父。”
“师父?”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齐静平惊呼道,然后在贺昱的注视下,捂住嘴默默背过身走远了。
卫姝直觉,不出半个时辰,整个教坊司,她与贺昱的关系将人尽皆知。
“你的事以后再说,”贺昱瞥了她一眼后,挡到殷祎身前,将手里的《礼记》放在窗台边,说:“质子刚才用词欠妥,卫乐师是皇上亲派,专门负责太后四十岁生辰的,老师这个称呼,现在并不适合。”
殷祎愣了几秒,回想起自己刚才确实是说过这两个字,他不明白一向不问世事的人为何突然在意这点小事,又见贺昱护崽似的将卫姝挡在身后,好像谁和他靠得近些,就能学坏似得。
想到这个念头,他忍不住扶额笑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歪头看向贺昱,“贺大人总不会不知道‘道之所存,师之所存。’的道理吧,卫乐师既然笛音胜于我,我怎么称呼她老师不得?”
贺昱不欲与他辩驳,回头示意卫姝跟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卫姝回头看了一眼,殷祎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关于太后生辰仪式如何安排一事,原是由贺昱规划,李瑞和另外几名乐师分别执行,现在卫姝顶了上来,贺昱见两人住在一处,方便起见,便交代李瑞将相关事宜转交。
教导贵族子弟的人员并不缺,贺昱打量着李瑞眼下泛青,精神不振,想了想还是帮她告了一天假,又交给卫姝一个布袋,这才让卫姝将人带回梨园。
侍候李瑞到榻上,锁死了房门后,卫姝打开贺昱给她的布袋,里面装着一支竹笛,笛身刻着两个小字,她凑近看了,是她的名字。
她抚摸着那两个小楷,心中一片柔软,怎么也没想,从前缺失的长辈的关爱,竟然有朝一日,在游戏世界得到了。
她覆唇吹上,清脆的笛音从指下流出,衬得系统的播报都悦耳许多。
【恭喜宿主获得贺昱亲手制作的竹笛一支,与贺昱的羁绊增加5%,当前总羁绊值35%,积分增加100,当前总积分1500】
卫姝放下竹笛,从怀中摸出那颗玛瑙石,她不明白,既然都是贺昱送出的东西,为什么当初羁绊没有增加。
“今天,谢谢你。”李瑞躺在榻上,以手覆面道。
没有见到卫姝之前,她一心沉浸在好友离世的伤心中,所以才会先入为主地仇视卫姝,并且在卫姝质问她倒茶水时,想也没想便承认了,她已经做好了与这个出生名门却卑鄙的小姐分庭抗礼的准备。
然而在自己做出那样的行为后,卫姝竟然还愿意在太后面前为她说话,这让李瑞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冷静过后,她其实明白,这一切怪不到卫姝头上。弹奏曲子的是好友,觉得不满意的是樊王,要卫姝指出问题的是皇上,而卫姝只不过刚好听出了问题,她没有错。
她实在无法再心安理得的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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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姝共处一室。李瑞撑着榻面下床,对着卫姝跪拜道:“李瑞为昨日之事,向你道歉。”
第一次有人对自己下跪,卫姝生怕折寿,三步并两步走到李瑞面前,也跪下行叩拜礼,见李瑞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扯谎道:“我小时候算过命,不能随便受别人的跪拜,有损阴德,所以你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了。”说罢将人拉起来,还扶到榻上躺下。
欠了那么大一笔债,她还没试过保命技能的效果呢。
她从前不是没失眠过,为了修改方案整夜的熬夜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所以听到李瑞说夜里睡不着时,首先想到她许是精神太焦虑的原因,在这宫里当差,谁的脑袋不是挂在裤腰带上。
“你现在闭上眼睛,”卫姝说,“什么都不要想,将全身心都凝聚在我的笛音上。”卫姝凝神,从曲库中找到从前学习竹笛的入门曲。
课业结束后,她好像再也没有想过去奏一次。人总是往前走的,但在这深宫里,卫姝希望将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都没有丢下真正的自己。
李瑞自己也擅长音律,所以并不相信卫姝有此能力,只当全是为自己解围时不得已而说的托词,故在笛音响起时,轻声宽慰道:“你放心,要是有人问起,我会说你可以......”
不过几秒,熟睡的呼吸声便盖过了她的声音。
兑换奖励的界面上,红色的50000变为49500,卫姝以为自己会心疼少掉的积分,但看李瑞放松的神情,心中涌起的却只有喜悦。
得知精神类的功能时,她几乎想到的只是如何对付别人,可现在,她想或许自己也可以用这个能力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李瑞的书案上摆着尚未编好的曲子,卫姝根据现有的吹起来,遇到生涩不协调的地方,便拿纸另外标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了最下面的一份曲谱,可是不需吹奏,她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这分明是那首抄袭而成的曲谱!
可上面的字迹并不属于李瑞,也与她藏在花瓶中的不一样。卫姝猜想,这应当是那个乐师的,在她现在用的桌案角落,有一个字迹很像的日字。
她拿着曲谱,想与那个日字对比一下,走到门边,见门外伫立着一个人影。卫姝急忙将谱子塞进袖中,贴在门后问:“是谁?”
“卫大人,皇上让李公公送了一床蚕丝被给你。”梨园的宫女说。
卫姝打开门,果然是一床被褥,探头却未见李璨的人影。她接过被子,将宫女拦在门外,轻声说:“李乐师睡着了,我自己来吧。李公公人呢?”
宫女说:“公公是在梨园门外叫我的,还让我问大人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家里,这会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卫姝点点头,将宫女遣走后,把被子放进柜中,这才理了理衣服,快步走到门外。
她没什么话要带回去的,只想表表对顾钊的谢意,却没想到,梨园外的槐树下,站着的却并非李璨一人。
“姝卿,”顾钊面带愁容,直直向她走来,“叫你入宫,让你受委屈了。”
9. 第 9 章
秋风掠耳,顾钊的声音夹在风中,听上去是那样不真切。身为天下之主的君王,脸上不该有对她的愧疚之情,明明几个时辰之前,他问都没问,便以“祖宗法制不可违”定了她的错。
就算真是犯人,定罪之前也要经过审判一系列的流程,以示公正。
那日在上乾殿,他说在私下,两人无需太过重礼,甚至自降身份,摒弃君臣之别,与她以“我”相称,到头来,骨子里却还是将她视为皇权下的奴仆。
是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委屈,还是入宫遭受莫名的欺辱委屈,这些卫姝都没有想过,但顾钊现在却替她委屈。
仿佛有根针扎在心里,卫姝的鼻子有些酸,“陛下,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李璨背对二人,盯梢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姝卿这是怪我了?”顾钊愣了愣,仰望着向南的大雁,苦笑道,“被折断翅膀的鸟是没有自由的,那日曲宴,姝卿都看到了,你觉得我能做真正的自己吗?”
樊王的狠厉犹在眼前,卫姝想起心里还是会打颤,就因为他一句怒言,满殿的宫人大臣皆吓得跪在地上,可见其滔天的权势,竟要与天子比肩。
顾钊的话像一盆凉水,将卫姝全身浇了个透,她揉了揉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矫情,只想着以现代文明那一套来要求顾钊,却全然忘了他在这个朝代的真实处境。
卫姝垂首,不敢再看顾钊的眼睛,捏着手心说:“臣说错话了。”
“姝卿这句才是真的说错了。”顾钊俯身,近乎贴在卫姝耳边轻语,“无论你看到的是怎样的我,那日我对你说的,皆是肺腑之言。”
温热的鼻息扫过脸颊,卫姝侧过身,将头垂得更低了,她害怕顾钊发现自己的异样,作势抱住肚子,以不适为由,想要逃回梨园。
顾钊不放心道:“需不需要找太医看一下?”
卫姝连连摆手:“没事的,陛下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这一次,她没有以“臣”自称。
待卫姝进了梨园,李璨这才折回,小心打量着顾钊的脸色,轻声道:“卫大人如此不敬,陛下却不予责罚,若是叫太后那边知道了,恐怕会坏了您的计划。”
顾钊瞥向他,冷声笑道:“怎么,连你也要做朕的主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
“掌嘴,”顾钊打断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卫姝离开的方向,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仔细些,别叫里面听见。”
他就是要太后知道他既看重卫姝,又可以面不改色将其弃之,毕竟这可是他亲自送给太后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啊。
那时派李璨去送汉白玉笛,故意让其在卫姝面前提及太后,便是想引导卫姝进宫拜谢时,可顺利成章被太后注意。只是没想到,还未拜谢,玉笛却碎了,他更没想到,卫姝一闺阁女儿,竟有勇气当众跪于宫门外谢罪。
不过就算卫姝比别人特殊些,那也只是他夺权计划中的一枚棋而已。西北兵权交给樊王是何用意,他已不想深究,但给了他的皇位,别人便觊觎不得。
戌时一刻,卫姝准时候在慈宁宫门外,出来的急,里面只套了件薄薄的小衫,在风口处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云柔才来传她。
“太后晚上贪嘴,吃得多了些,胃里积的难受,奴婢揉到这个时候,才好了一些。”云柔放慢步伐,时不时回头看她,轻声笑道,“本想通传卫乐师今日不必来了,却不想你来的这样早。”
捏着贺昱给的竹笛,卫姝心里有些没底,能不能让太后听着曲子睡着是一回事,今夜能不能平安走出慈宁宫又是另一回事。
谁知道太后会不会突然改了主意,寻个什么别的由头治她的罪,可无论心里多忐忑,卫姝表面只能装作云淡风轻。
她低着头,双手贴于腹前,回道:“微臣等多久都没关系,太后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云柔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拉起卫姝的手,将人一路带到了太后的床榻前。
屋内烛光闪烁,所有陈设装饰像是被拢了层淡黄的纱,青烟自炉中袅袅升起,淡雅的熏香飘进卫姝鼻中,令她犹如置身幻境之中。
隔着床帷,云柔轻轻对里面的人说:“太后,人到了。”
好一会,帷幔波浪似的浮动了一下,两道铃声从后传来,云柔深深看了卫姝一眼,躬身慢慢退了出去。
直到门被关上,床幔后才传来一声叹息,“卫乐师开始吧。”
“是,请太后闭上眼,摒弃杂念......”
如梦似幻的屋内,只剩笛音飘荡,没多久帐内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卫姝推门而去,对守在门外的云柔轻声说:“太后娘娘已入睡,姑姑还有何吩咐吗?”
云柔一怔,她狐疑地看着卫姝手中的笛子,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物件,如何能一盏茶的功夫都用不上,便让一个清醒的人昏睡。她更希望卫姝此前是在夸大其词。
事实上,在领卫姝进来时,太后便有意要以欺君之罪将她逐出宫去。除此,还有另一道意思,倘若事情真如卫姝所言,那她这个人就不能留了。
“太后?”云柔轻轻掀开床帷一角,对着里面轻声唤道。床榻上的人双目紧闭,鼻翼翕动,锦被之下,胸廓有节律地缓缓起伏着,已然睡熟了。
卫姝候在门外,双唇紧抿,交握的手心黏糊潮湿,她在脑中不停地呼唤系统,想要一番对此刻情况的解释说明。
慈宁宫内,四个年轻太监将她团团围住,为首的人手中攥着一根麻绳,只等一声命令,便要将她紧紧捆上。
大抵是感受到卫姝心中的惊恐,过了好一会,系统才不得不强制开机。
【抱歉,剧情发展皆在宿主一念之间,我无法窥探游戏角色的想——】
“你给我滚!”第一次,卫姝提前打断了系统的话。
四名太监面色不善,卫姝心中斟酌,还未开口,云柔已从屋内退出,对为首之人招招手,说:“绑吧。”
以防卫姝反抗,闹出动静,三人之中,一人不知从哪拿出团布,掰着她的下巴塞了满嘴,无论卫姝是吐是咬,也无法说出一个字。另外两人,一人一边,牢牢架住她半边身子。
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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粝的麻绳隔着薄衣,几乎陷进肉里,卫姝扭动身子,试图弄松一些。架着她的太监却对着她的腘窝来了一脚,直接将她踹跪在地。
卫姝说不出话,疼痛让她涨红了脸,她挺直背脊,睁大眼死死盯着面前几人,不让眼泪流下一滴。
云柔挡在她身前,居高临下,掸了掸卫姝因挣扎皱在一起的衣服,“卫乐师消停些吧,好歹能少吃些苦头。”说罢,忽略卫姝眼中的情绪,对身边人努了努嘴,“走吧。”
被蒙着眼,卫姝看不清自己要被送到哪,只能装作腿痛,不动声色地故意走慢些。半走半拖,经过了平坦的宫道后,凹凸不平的石块硌在脚底,细流潺潺,风中夹着淡淡的桂花清香。
过了没多久,耳边就只剩下细碎的脚步声,云柔提着灯笼,手柄与某物剐蹭到,发出像金属摩擦石壁的声音,卫姝心说:“到了。”
“给她解了吧。”云柔提着灯笼往石壁深处走去,冷气混着灰尘猝不及防窜进她的鼻中,她打了个喷嚏,掩面蹲在墙角一个人面前,放下食盒。
其实很难说那还算不算的上是一个人。
枯草一般,凌乱的头发盖了大半张脸,干裂的嘴唇看不出血色,哆哆嗦嗦地说着没头没脑的断句,一双手瘦如干柴,就着地上的灰,胡乱画着令人看不懂的图案。
洞内昏暗,卫姝再次见光,眯眼缓了片刻,才看清周身环境。
锁链叮当作响,卫姝一抬头,就见一团影子扑向自己,狰狞着,用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她,仿佛要吃人。却因为一只脚被镣铐锁在石壁中,故只能隔着一米之距,伸长脖子,张大鼻孔,用力嗅着。
难以形容的臭味扑面而来,卫姝抵着脚跟后退,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
“卫乐师莫怕,这人早已痴癫,连三岁的孩童都不如。”云柔轻声安抚,示意内侍松开,握着她双肩,将人按在唯一的一张椅上,“今夜你便好好待在这,明日太后有事交待。”说罢,还带着四人离开。
洞门被关,最后一丝动静被隔绝在外,借着一盏壁灯,卫姝重新扫了一眼空荡的四周。那名疯子已经平静了下来,照旧盘腿坐在墙根下,正吃着云柔带来的食物。米饭黏在她的五指,她痴痴看着,再伸出舌头,顺着手指一根根舔干净,期间若是被头发挡住了视线,便伸手拨开,任米粒粘在头发上也不管。
卫姝实在不忍看见这副场景,皱鼻转身,忍痛反复交叉被困住的双臂,不知过了多久,皮下传来火辣的痛觉,她的手才得以轻松一些。
“绝了,绑这么紧。”卫姝从椅上站起,一侧身体用力倚靠石壁,扭头去找后背上的绳结。
绳结困在手腕上方三寸左右,卫姝咬牙,额头抵在墙上,几乎出了一身汗,才将绳子解了下来。腕间的勒痕破了皮,卫姝轻轻吹了吹,心说:“缺心眼们,到底是多看不起我,绑人都不会。光紧有什么用,还不是让我解开了。”
门被锁死了,卫姝踹了两脚,除了空旷的回音,纹丝不动。她不敢大喊,心里也估摸着叫不到救命的人,只好泄气地踢着脚下的碎石,回到那张椅子上坐下。
10. 第 10 章
来慈宁宫一事,李瑞是知情的,现在自己一夜未回,卫姝只能期望她明早将这事告诉贺昱。如果贺昱没办法,那还可以找卫儒贤,身为礼部尚书,总该有办法的。
“可是......”卫姝双臂交叠,抱着自己蜷成一团,“如果慈宁宫的人都说没看见自己,或者称我昨晚就离开了怎么办?纵然有官位在身,可到底是臣子,谁还能反驳太后的意思不成?”
金銮大殿,群臣匍匐,唯一人,独坐高台。那张SSR卡面出现在卫姝脑海,她不禁呢喃了一声顾钊的名字。
万人之上的皇帝,总可以有与太后对峙的权力的。
这个名字减少了卫姝心中的恐惧,她挪动椅子,确保那名疯子无法伤害自己后,将观察此人充作打发时间的消遣。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人也看过来,时而呆愣,时而痴笑,当真疯魔。
看着她瘦骨伶仃的模样,卫姝心中憋闷,好似压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又不忍再看,刚面壁假寐,“叮叮当当”的锁链声乍然在身后响起。
卫姝吓得跑至门边,回身一看,那疯子竟捧着一把吃食举在她面前。她没了神志,歪着头见卫姝迟迟不接,就一直举着,汤水渗进指缝,滴落在地,尘土被打湿成一个个黑色的小点。
“我不要,你自己吃吧。”卫姝尽力挤出一个亲和的笑容。
那人显然不能领会她的意思,依旧维持着原样,过了许久才把脸埋进手心,一点一点吃完了早已冷掉的残饭。
卫姝没见过真正的囚徒,但大约不过如此了。
这人身上的衣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衣襟及袖口的刺绣,依然能彰显此人之前的地位。全梨园的宫女中,便没有人的衣襟和袖口有绣样,哪怕是太后宫中,也只有云柔有此待遇。
而这人的衣裳,衣襟与袖口两处却绣满了玉兰花的样式,卫姝不禁替她感到唏嘘。
没有炭火,卫姝渐渐冷了起来,她收拢衣服,笛子从腰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回音,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既然可以通过调节情绪令人入睡,或许也可以帮助这人从疯癫中走出来呢。
继李瑞和太后之后,她的积分只剩五百,还可以用最后一次技能,卫姝有些犹豫。一来是有些心疼,二来她也不确定是否真的管用,万一是脑神经受损,那便是无用功了。
残渣黏在面前人的嘴角,卫姝想起她要分食给自己的样子,心一横,举起竹笛,在是否使用技能的虚拟界面看向了确认选项。
乐声清亮,似山涧清泉,荡涤污浊。卫姝闭眼,来到这里的一点一滴,最后都融进了《樂宫》这部游戏的宣传曲中。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起,卫姝睁眼,入眼的是一双逐渐清明的眸子。两行清泪从眶中流出,那人哆嗦着唇瓣,好一会噗通跪在地上,从嗓子眼挤出一句破碎的沙哑。
“娘娘,奴婢辜负了您。”
卫姝连忙收起笛子,靠近将人拉起来却不能。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冲净了脸上的污垢,却也只是个如云柔一般年龄的女人。
卫姝帮她将两侧头发拢到身后,又翻出手帕帮她将脸擦干净,“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那人双手撑地,连连后退,警惕地看着她。
卫姝双手举在身前,表明自己无害后,做出吹笛的假动作,蹲身慢慢向前移动了一小步,“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听到笛音了吧,是我帮你恢复了清醒。”她怕这么说让人误会,又连连摇手道:“你别多想,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帮助你。”
那人听了这话,突然跪爬过来,如抓着救命稻草般握着卫姝的双手,“你去找太子,就说皇后杀了他的母妃,一定要他将这个恶毒的女人处死。”
太子?卫姝一时没听明白。她要是记得没错,在慈宁宫时,太后说顾钊并未纳妃,何来太子一说。
不对,当今太后只有樊王一个独子,她既然是太后,又并非顾钊的生母,那她这个太后之位,就只能是从皇后的位置顺来的。
也就是说,太后杀了顾钊的生母!
卫姝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她想深吸一口气,心口却传来一阵绞痛。
原来那个她以为高高在上的帝王,竟是活在夹缝中。一边是权势滔天的樊王,一边是面善心毒的太后,她这才真的懂了顾钊的苦楚。
他比折了翅膀的鸟还不如啊。
“他知道吗?顾钊知道吗?”卫姝反手握住女人的手腕,手心不自觉用力,她不敢想,如果顾钊知道这件事,那么他是怀着什么心情,若无其事的陪太后用膳。
疼痛拉回了女人的理智,她这才发觉自己从前并未见过卫姝,语气谨慎了几分,“你是谁?”
“我姓卫,是顾......是皇上亲封的乐师,为......”后半句卫姝憋了下去,为杀母仇人贺寿这种话,她现在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女人半信半疑,卫姝手腕伤痕累累,捆她的麻绳还躺在地上,她从前见多了宫里的各种手段,一眼便猜出了大概。
“既然如此,你一定要将这事告诉太子!”女人并不知道江山易主,她正了正衣服,双手贴合放在身前,神色肃然地看着墙壁,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她将自己从前侍奉明贵妃,也就是顾钊生母的事情讲给卫姝听,大大小小,一骨碌说个没完,好像要将这两年的话一次说尽。当谈及贵妃被下药毒害时,她全身颤抖不止,眼眸充血,双手抠在地上,生生折断了十根指甲,血珠渗出,又被尘埃包裹。
尽管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可没有实际的证据,根本伤不了皇后分毫。为了照顾顾钊的心情,皇上最后也不过是将涉及贵妃饮食的一干人等赐死而已,而她大恸之下,竟错了神志,成了疯人。
但被偷偷藏在此处的原因,就不可得知了。
卫姝静静听完,双手成拳,指甲陷进掌心,才令她没有丧失理智。顾钊那么温润的一个人,竟是活在豺狼之中,偌大的宫殿,称作兄弟母亲的亲人却全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怪不得他说这一年来,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卫姝不愿再往下想,可知道的每一个信息都在暗示她,顾钊处在多么孤独的境地。
说完这段秘闻,两人相依靠在墙上,静静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双方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外面是什么时辰了,李瑞有没有去找贺昱,或者有没有人在找自己,卫姝心里都没有底,但还有个活物在身边,她稍微踏实了一点。
“卫大人,外面似乎有些动静,你去听听,看是不是有人来了。”女人推了卫姝一把,无力地指向洞门,“我实在是累了,走不动了。”
卫姝尽管没有听到,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贴在门边仔细听着。
然而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卫姝猛然回头,女人的身体正缓缓下滑,而她面对的石壁,一抹鲜红赫然入目。
卫姝忘了呼吸,大步跑去将人接住,张了张嘴,声音却被堵在喉咙里,什么也没说出来。
“卫大人,你是个好姑娘,一定要将我的话传给太子。”女人气若游丝,鲜血将她半张脸都染红了,“别难过,我早该是要死的人,活着倒不如死了,但若是让皇后的人知道你我交谈之事,那你也活不下去了。”
血流进女人的眼中,她不得已闭眼交代了最后一句叮嘱,“千万不要让皇后知道我和你说的那番话。”
短短几十秒,卫姝没有说过一个字,在女人的最后一句落地,她才想起告诉她,当年的太子已经是当今的皇上,可怀中之人却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卫姝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卫姝脱下外衣,在地上扫出一块干净地,将人安置好后,席地而坐。时间不多了,如果没有人能救她,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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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尽快想出能自救的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洞门被人从外打开,曙光随着一点点打开的门缝,将卫姝周身的昏暗驱散。
她抬头,眯眼看见云柔搀着一个身穿斗篷的人,二人挡在门口,遮住了大半的阳光。流动的空气中,风卷着血腥气浇了她们一身,这才看见地上躺着的人,以及墙上,早已干涸的血迹。
太后吓了一跳,掩鼻退到门外,立马有两个太监,进来脱下外衣罩在尸体身上。云柔这才搀着太后,重新走了进来,俯视坐在地上的卫姝。
“见了太后,还不跪下。”昨夜踹了卫姝一脚的太监尖着嗓子呵道。
卫姝闻言,从地上爬起,盘腿坐了这许久,她的脚早已麻了,即便是跪着,也毫无感觉。
“给太后娘娘请安。”卫姝伏在地上,语气谦卑恭顺。
云柔看了太后一眼,见她正盯着那具尸体,便质问道:“卫乐师,这是怎么回事?”
卫姝面不改色,声音变得低哑,“求太后赐罪,臣杀了她。”
闻言,太后这才饶有兴味地开口道:“为何?”
“回禀太后,昨夜这人发疯,几次想对臣不利,臣只好挣脱了绳索,以笛音唤醒了她的神志。”卫姝真假参半道,“可她却说出对太后大不敬之言,所以臣杀了她,想要将功补过,求得太后原谅。”
“她说了什么大不敬之言,哀家倒想听听。”
女人的叮嘱犹在耳边,卫姝却并不认为装傻可以转危为安,而且太后也未必相信。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太后的眼睛,故作胆怯,结巴道:“她说,太后杀了,陛下的生......”
话未说全,云柔两记响亮的掌掴打在她脸上,卫姝的舌尖沾到咸咸的东西,她知道那是血,却只能忍着将血唾沫往肚子里咽。
“哼,难为你敢说出来。”太后捏起卫姝下巴,指腹狠狠碾着她的唇瓣,“你相信她的话吗?”
“臣信不信不重要,但她胆敢如此,便只有死。”卫姝望着头顶的人,随着话落,狠厉浮现在眼底。
两人相望良久,太后突然松开卫姝,轻轻摸了摸她脸上的掌印,“哀家相信你的本事了,可这人掌握着三年前樊王遇害的实情,现在你杀了她,樊王的冤情怕是一辈子都难洗清了。”
她说的正是樊王征战之时,因中了埋伏被敌军伤到一事,正因为此,断绝了他与储君的缘分。
卫姝隐隐猜到了太后的心思,这才明白她为何要留一个疯子在身边。这人是隐患,却也是将来樊王堂堂正正登上皇位的最好证明,一个伺候顾钊生母的管事姑姑,想必说的话是及其可信的。
这对狼子野心的母子,想将脏水泼在顾钊身上!
卫姝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要不动神色,她压下怒气,将地砖磕的“砰砰”响,“臣愿誓死追随太后,唯太后马首是瞻,求太后成全。”
“你不是皇帝的人吗?”
“臣惶恐。臣食皇粮,是为皇家、为朝廷做事的人,太后留臣一命,臣这条命便是太后的。”
卫姝想办法时,脑中不仅窜过各种念头,也会想起初次见到顾钊的样子,干净的眼神、温柔的话语、高贵的仪表,他不再只是乙游卡面上的人物,他活生生的出现在卫姝的世界中。
她想帮这个人。
该说的都说了,卫姝垂首,双手死死捏着衣摆,紧张地等着结果。好一会,一声轻笑溢出太后嘴角,卫姝闭眼呼出一口气,在云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王福宝。”太后说。
一名太监低头走到她身边,“奴才在。”
“回到慈宁宫,去王进那自领二十大板。”
那个踹了卫姝一脚的人,便是王福宝。
再次站在阳光下,看着宫墙上的猫,卫姝没了逗弄的心思,她跟在太后身后,学着云柔步伐的大小,始终不紧不慢,站在队伍的第三个。
11. 第 11 章
临到慈宁宫外,太后将卫姝拦在门外,“你该去哪还去哪,如没召,不用往慈宁宫跑。记住,虽然你离了家,但整个卫氏,都在你的肩上。”
除了这句别有深意的警告,其余并未交代任何特别的任务,令她该干嘛还干嘛去。
眼前的麻烦似乎解决了,可压在卫姝心中的石头却并未消失。回梨园的路上,根据已知的情况,她冷静推敲着当前的形势。
太后与樊王自然站在统一战线,那么朝中现在至少是三路党派。追随樊王的为一党,效命顾钊的为一党,还有一路将自己摘在一边,或等着见风使舵,或洁净到底。
樊王因为容貌被毁,是被先皇亲自下令废黜的储君,就算顾钊退了位,他也名不正言不顺,势必遭后世非议,那么那些党羽要是想拥护他,就需得再找一个理由。
自古皇室最讲究的便是血统,卫姝试着将自己代入,想到了一个人——小世子。
顾钊膝下无儿无女,如果他死了,由樊王的儿子继位,顺理成章,届时樊王自可因世子年幼,代理朝政为由,把控政务。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卫姝恨不得立刻将这番推论告诉顾钊,可她不能。这毕竟是她自己的猜测,就算将来局势真如此演变,凭樊王现在的地位,顾钊一时动不了他,也没有理由动他,反而还会打草惊蛇,害了卫氏全族。
倒不如先静观其变,等太后坐不住了,再顺着错漏将其连根拔起。
一番分析下来,她心里明朗了不少,精神也放松了许多,这才觉得胃里一阵轻微的烧灼感,揉了揉肚子,不禁走快了些。
尚未到梨园,卫姝遥遥便看见一个淡绿色的人影朝自己这边走来,步子迈得极大,能看见宽大外袍之下的白色里衣。
卫姝外衣脏乱,羞见他人,掩面贴着宫墙,放轻脚步小跑起来,路过那人时却被叫住了。
“跑什么?”贺昱拦住她,拉开她掩面的手,看见那些血迹时眸光一暗。
“师父!”得知是贺昱,卫姝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想也没想,一把抱住来人,也不管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还脏着,“师父这个时候,是要去教坊司吗?”
随时都会有人经过的路上,贺昱竟也就纵容她这么抱着,一双手无措地举着,想摸一摸卫姝后脑,却又始终没有这么做。
“我是来找你的。”见她脖颈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并非来自她的伤口,贺昱呼出一口气,无奈道,“李瑞都和我说了,太后找你的事,你昨天怎么没有告诉我?”
卫姝松开,果然见贺昱的衣服被自己弄脏了,她殷勤地拍掉那些灰尘,故作轻松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卫姝故意省去了那些细节,她不想再牵扯到更多人,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朝堂波诡云谲,大染缸一般的地方,不能污了贺昱的白。
可但凡她抬抬头,不难发现,贺昱的眼里已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今天中午我要出宫一趟,你务必好好待在梨园,再不可惹事生非。”贺昱伸出手指,刮掉卫姝额角的一粒血迹,然而说出的话却又冷又臭。
卫姝点点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收起笑对贺昱行了一礼,“师父放心,以后我会小心的。”短短的时间内,她似乎一夜间被拉扯着长大,面部表情的变化,竟已切换自如。
贺昱呼吸一滞,利落转身,这才强压着,没有将人再抱进怀里。
午后,黑云滚滚,城外一行运镖的小队被暴雨拦住了去路,躲进了官道上的一间茶棚。
茶棚老板身材瘦小,白发尽数梳于头顶,以一根断掉的木筷固定,吊梢眼,八字胡,一脸的精明样。
这群镖师乌泱泱地涌进来,几乎能将茶棚塞满,木门被风雨狠狠拍打在墙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摇摇欲坠地小声控诉着。
程掌柜手提算盘,两脚将门踢合上,扫了一眼人数,飞快拨弄算珠,竖起一根手指,“各位,不管你们是喝茶还是躲雨,先付十文钱。”
为首的镖师勾住一条板凳腿,撩袍坐下,顺势抬起一条腿,踩在凳上,随后解下随身腰刀,冷笑着往桌上一拍。同行者不约而同,握住刀柄,一齐看向程掌柜。
三秒后,为首的镖师突然站起,敞开怀,一把抱住程掌柜,将人举到各兄弟中间,调侃道:“好你个老不死的,越来越上道了啊。”
“老夫这不也得为身后事早做打算嘛,我都快六十了,可比不得你们喽。”程二双脚离地,挥着算盘拍在杨杰后背,“快放我下来,公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众人这才发现隐匿在角落的人,他着一身黑衣,靠在椅背上,抱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雨景。一道闪电劈下,映的他肤白如雪,而鼻梁上的那颗朱砂痣,倒更像是血点了。
“舵主。”众人拱手,单膝跪在地上,齐声道。
“都起来吧,”贺昱冷声道,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中,“那件事,可以开始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程二展开信纸,杨杰探头看去,上面是个被叉掉的人名。
“公子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程二的声音低哑,然而在雷声的轰鸣中,却十分清晰,他望向贺昱的眼睛,被其中的威慑惊得低下头来。
贺昱负手走到窗边,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庞,一如十九年前,大夏朝灭亡那天,他被他爹藏在宫内的莲花池中。
那时整个皇宫置于火海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攥着皇家暗卫组织——夜莺的印章,藏身于茂密的莲叶之下,是从没有过的寒冷。
时隔多年,灭了大夏朝的雁国又被大周朝取而代之,他藏在卫儒贤家中整整七年,直到十七岁时被引荐入宫,至今已谋划了整整十二年。复兴大夏,他不想再等了。
“樊王已经坐不住了,”贺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泥泞的路面,毫不掩饰心中的恨意,“我们帮他一把。”
“是。”杨杰说。
程二上前关上窗,抻着袖子帮贺昱擦干脸,又倒了几杯热茶摆在桌上,强按着贺昱坐下,“公子自己也要多顾着身子,距离上次见面,您又瘦了许多。”
众人附和:“是啊,您可是咱们夜莺的主心骨啊。”
听了这话,贺昱才露出一点笑,举杯,以茶代酒,“这么些年,谢谢各位兄弟了。”
“舵主这是哪里话,我们生是大夏朝的人,死是大夏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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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鬼。复兴大夏,众心所向!”杨杰同样举杯,说完一饮而尽。
其余人皆举杯,齐声道:“誓死追随舵主!”
夜晚子时,城东一棵大柳树上,几声夜莺啼叫划破了夜幕。四名黑衣人如同鬼魅,悄无声息游走于房顶之上,其中一人蹲守在主屋上方,另外三人径直面向深宅库房的方向。瓦片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院中护卫抬头看去,入目却只有黑漆漆的夜色。
翌日,天尚未放晴,值班守卫打着哈气,迷迷糊糊打开宫门,风灌进口中,他打了个冷颤,这才搓搓手,睁开眼睛。
一滴黏糊的液体突然滴在他的手心,红色的,带着余温。他眨了眨眼,僵硬地抬头看去,又是一滴黏糊的液体落下,刚好砸在他的嘴角,咸咸的,带着腥气。
睡意尽褪,他吓得连连倒退,一不小心踉跄在地,从痛意中找到一丝冷静,这才看见身前横着三口大箱子,锁已被尽数打开。
兵部侍郎庞奉孝被人枭首示众的事情很快传的人尽皆知,早朝会上,各大臣就凶手意图闹得不可开交,其中当属兵部尚书何为崇最难平怒火。
自己的下属遭此横祸,他除了气愤,心里不免也害怕起来,总觉得暗处有把刀正对着自己。
“皇上!”何为崇手举笏板,脸上横肉乱颤,义愤填膺道,“凶手无视我大周律法,杀害朝廷命官,悬首于宫门外,是公然对我朝的挑衅,其心可诛。若不将其正法,我大周将来还有何尊严面对蛮夷小儿啊!”
此言一出,陆续也有几人跟着站出来,请求立即追拿凶手。
“其他爱卿有无异议?”
“臣有疑。”群臣末尾走出一人,与旁人不同的是,他并未着官服,也未戴官帽,狭长的狐狸眼扫过那些义正言辞的官员,不屑地笑道,“敢问若那凶手只是单纯的挑衅,何必送来那几口箱子,白花花的银子不留着自己享用,反而送给朝廷,莫非是傻子?”
何为崇:“蛮夷小儿休得胡言!你才上了几天朝,就敢妄议朝政。”
殷祎打断他,“何大人此言差矣,皇上念在两国和平不易,这才特许我上朝旁听,你却不许,那我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皇上的呢?”
“皇上!”何为崇跪在地上,双肩发抖,咳嗽不止,“此人完全是诡辩,臣并无此意。质子并非我大周子民,对我朝律法不熟悉——”
殷祎再次打断他,“何大人与我并不熟识,何以说我不通大周律法?还是说真正的大周律法是由何大人编纂,我看的全是旁门左道?”
何为崇听了这话,彻底控制不住,大步跨到殷祎面前,揪住他的领子就要挥拳。殷祎也不反抗,反而笑道:“朝堂之上,何大人当着皇上的面就要公然动粗,当真是精通律法。”他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看着何为崇的脸色由红转紫,这才掰开他的手指,嫌恶甩开。
何为崇还想再说,顾钊却不愿再听,温声安抚,充当着和事老,甚至令李璨搬了椅子,亲自扶他坐下。
何为崇倒也不客气,顺着胸口恶气,清了清嗓,准备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关于兵部侍郎被杀一案的处理上。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道通传,户部侍郎胡林带着那三口箱子的清点帐目来了。
12. 第 12 章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屏气看向顾钊,随后在一声诡异的笑声中低下头来,何为崇不动声色抹了把额头的汗,从椅上站了起来。
“好啊,好啊。”顾钊合上册子,扫过群臣,将目光定在胡林身上,“你告诉他们,那三口箱子,到底价值几何?”
“启奏陛下,”胡林停顿后,沉声叹道,“加上所有田产、房产、铺面及各种古玩字画等等,一共折合白银约四十三万两啊。”
这个数字一出,台下皆坐不住了,各级官阶虽有差别,但左不过几百两岁俸,一时间喧哗声四起。顾钊捏着账册,指关节血色尽褪,面上却不见一丝怒气,他静静看着下面,对上殷祎别有深意的目光。
教坊司内,朝廷命官被杀一事也闹得人心惶惶,齐静平私下悄悄打听到消息,小声说:“这事怕是早有预谋。”
卫姝与周围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
齐静平又说:“你们想啊,如果只是报复朝廷,杀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送银子?那可是几辈子都攒不到的俸禄啊,十有八九是——”
李瑞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没让她说出那个贪字。妄议朝政,罪名可不轻,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齐静平意识到差点说错话,轻轻拍了拍嘴,讪笑道:“你们说还会不会再有人遇害?”
在一片死寂中,这个问题犹如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浪花。卫姝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李瑞创作的半成品曲谱,她之前标注了其中的不妥之处,这次是特地来找贺昱请教的。
刺耳的噪音刮挠着众人的耳膜,李瑞推了推她的肩膀,卫姝才从思绪中回过神,茫然地看向她。
“想什么呢?”李瑞抹平曲谱上的划痕,点了点卫姝的眉心,“看你眉头皱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卫姝低吟了几秒,拉着她,弯腰背对众人,犹豫了许久,话到嘴边却只叹了口气。
她隐隐觉得事情并非如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好的一个人,一夜间突然死于非命,连带着家也被凶手抄了,那些见不得人的贪墨就这么堂而皇之公布于众,简直就是在逼朝廷往下查。
可她想不通这背后人的意图,难道真的就只是为百姓打抱不平的绿林好汉?
无论如何,现在所有人的眼睛一定全都盯着同一人。
“皇上是......”卫姝刚想问上面现在是什么意思,贺昱负手走了进来,她只好闭上嘴,暂且将心中的疑问抛开。
除了宫中演出,贺昱要负责的事情众多,尤以贵族子弟的教育最为重要。卫姝没机会插话,便撑着下颌看他批阅事务文书。
贺昱的眼皮很薄,鼻梁很高,因为那颗朱砂痣的原因,所以中庭看上去不会很长,总体来看,还不如顾钊的长相具有攻击性。
但顾钊眼里似乎总是含着一抹春风,看上去让人觉得亲近,仿佛自带柔和滤镜。贺昱恰恰相反,冷若冰霜的眼神与紧抿的嘴唇,从内而外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这样的一个人,好像谁也无法走进他内心的世界。
卫姝突然很好奇他的过去,她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童年,才会塑造出这样一个人。
她肆无忌惮的眼神很快得到了反馈,贺昱从文书中抬起头,两人目光碰上的瞬间,卫姝几乎是下意识地慌了。她像做贼似得,又是挠头,又是摸鼻子,心虚的不敢将眼神再次聚焦在贺昱的方向。
“死了死了,当着这么多人,他不会又要说我大不敬之类的吧。”卫姝两只脚不安分地磨蹭着,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我真的就是单纯欣赏,可没有歪心思啊。”
纸张翻动的清脆声听上去异常漫长,卫姝等了许久也没听到贺昱的责问,于是悄悄掀开眼皮,却发现贺昱居然还在看她!
可......她不敢相信,贺昱的眼里竟然有笑意,虽然很淡,很宁静。
如此罕见的一幕,卫姝看呆了,这确定不是游戏出故障,顾钊和贺昱的灵魂互换了?
【针对宿主提出的问题,小音可保证,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没叫你,你怎么出现了?”卫姝语气蔫蔫的,她可还记得自己人身安全遭受威胁时,这系统什么忙都没帮上。
【为了保证宿主获得最佳的游戏体验,小音需要随时为您解答疑惑】
“不是,”卫姝有点躁,“那我之前问过你那么多次问题,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抱歉,涉及剧情进展......】
“打住,我知道了,这是个完全开放的游戏嘛,你说过很多次了。”
【谢谢理解】
没话讲。卫姝很难理解,为啥自己的这个系统如此高冷,毒舌也就罢了,以后无聊了,说不定还能拌嘴打发时间,但和人机有什么可聊的,难道就不能换个模式吗?
那些乙游可以兑换点击效果,可以兑换背景音乐,可以兑换主页背景,那她怎么就不能兑换系统音效了。
卫姝点开积分兑换商城,看了一眼光芒灿烂的各种礼盒,欲哭无泪地闭上了眼。她怎么忘了,保命技能已经将她的积分消耗完了,现在这些好东西,她不配。
“昨日朝廷收到军报,镇南将军攻打南诏取得大捷,大军不日将回京,皇上的意思是叫我们预备着,一个月后,在仙雀楼摆席犒劳战士们。”贺昱看向李瑞,“李乐师,这件事由你带着卫乐师共同负责,我会给你们出宫的腰牌,方便你们来回往返。”
突然被点名,卫姝坐直了身体,贺昱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神情,面无表情地拿了两块腰牌出来,李瑞接了,递给卫姝一块。
银质的腰牌,不到巴掌大小,卫姝简单看了一眼,系在腰间。肘下是尚未完成的曲谱,她犹豫了几秒,说:“大人,这时候派我们出去,那太后的生辰宴......”她掀起曲谱一角,露出大半面积的修改痕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过还剩四个多月,我害怕......”
贺昱离座,抽走曲谱,站在卫姝身后看了一会,就在卫姝以为他会提出什么建议时,却见那一小沓纸被撕成了两半。
“你有举办乐舞表演的经验吗?”
贺昱的话令卫姝哑口,她茫然地看着那些被废弃的纸,呓语般问:“什么?”
“你是皇上亲选的乐师不假,但那不过是出于对你个人能力的认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将太后的生辰宴办好。仙雀楼里虽然是民间的舞姬乐师,但经验丰富,这次选了你们二人,就是希望你们能从中学到点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冬日屋檐下融化的结冰,每个字都透着寒气,明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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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客观的分析,但卫姝心里却好似有刺在挠,这让她很不舒服。
贺昱否定李瑞的曲谱,也不相信自己,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高处,仿佛刚才那些笑意全是幻觉。
变成一堆碎片的曲谱被丢在卫姝手边,贺昱背过身,只有冷淡的声音传来,“你现在对这个安排还有意见吗?”
“不敢。”将废弃的碎纸包进帕中,卫姝捏紧了,从干涩的咽喉中挤出一句话,“大人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便是。”
贺昱的一番话打击到了卫姝,她留下查阅了过往宫内举办仪式的记录,等从教坊司出来,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细雨。
“明明早上还是晴天。”卫姝伸手感受着雨势,没有带伞,她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冲回去。
“早知道备一把伞在这里了。”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要想不被动,踏出一步前就得算好后两步。”头顶洒下一片阴影,松针般的细雨被挡在了外面,贺昱举着油伞,手心卷着一本蓝色封面的薄本,“这是过去几年为庆贺太后生辰的记录,你拿回去看看。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就算是跑,等你到了梨园,估计头发也湿了,和我一道吧。”
一路无言,卫姝盯着地面,走的有些局促。不久前她还被身边这人说的体无完肤,这会却撑着同一把伞走在路上,这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你平日话好像不似今日这般少。”贺昱先一步打破了尴尬。
卫姝沉吟片刻,直言道:“因为被某人说了,所以我现在没话说。”
贺昱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率,脚步停顿,愣了。卫姝便也跟着停下,她原以为又要挨训,毕竟她的师父可以大司乐啊,最是注重礼乐之人,收到自己这种以下犯上的徒弟,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但贺昱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嘴角还露出了一点笑意。他靠近卫姝,将伞不经意偏过去一点,重新抬起脚,步伐却慢了许多。
“我并非责怪你,只是想让你明白,就算你现在全天不休息的去准备太后的生辰宴,但是没有实际经验,也未必会办好。”
“遇到不懂的,我可以请教别人。”
“你怎么能保证别人不是表面帮你,暗地里却给你挖坑?”
这话给卫姝问住了,人心难测,她无可否认。可真的要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那活的实在是太累。
她试图反驳:“总还是有愿意以真心待人的吧?”
贺昱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你又怎知真心之下,藏着的不是算计?”
这人势必是要在言语上胜过自己的,她早该看出来了,要想让她的师父低头,那怕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卫姝无话可说,再次低头走路,像是默认了。
从教坊司到梨园,路上势必经过花房,清淡的香气翻墙而出,卫姝用力嗅了两下,抬头看去,却见几米开外,两个穿着尊贵的人正面向她的方向。
一场大雨过后,气温骤降,殷祎时常敞开的胸口如今也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他撑伞靠近,踱步围着卫姝和贺昱走了两圈,揶揄地吹了声口哨。
在他旁边的男人不紧不慢走在后面,巨大的伞面挡住了他的脸,只有一截干净的脖子露在外面,听到殷祎的哨声,那人才将伞举高了一些,虽然只能看见下半张脸,却足够卫姝心中悸动万分。
13. 第 13 章
顾钊步步靠近,细雨拍打在三把伞上,发出整齐的“沙沙”声,卫姝木桩似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地往外挪动了一步。
雨点落在她的肩上,晕出一颗颗不规整的斑痕,然而下一秒,那些雨又被挡在了外面。
眼前的伞柄倾斜的角度分外明显,卫姝偏头看向贺昱,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顾钊,而对于殷祎的调侃,好似根本没有听到。
“贺大人,无论何时都不可忘了君臣之礼啊,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参你一笔,朕虽不想怪罪,但免不得也要为堵悠悠之口,小惩大诫。”
贺昱收回视线,将伞交给卫姝,撩起外袍,挂在臂间,笔挺地跪在潮湿的地面,单手撑地,磕拜道:“臣拜见陛下。”
卫姝闻言也要行礼,肩膀却被顾钊握住,那力道极大,虽然只是一秒便被松开,但隐隐的胀痛却依然藏在布料下。
“扶你师父起来吧。”顾钊的声音很轻,听上去甚至有股哀怨。卫姝抬起头,然而尚未看清他的表情,手里便被强硬塞了一把伞,顾钊的余温刻在手柄的图腾里,烙在她的手心。
清幽的檀香擦过她的身体,卫姝转身,不知为何,在殷祎伞下的顾钊,看上去好像比她初次见过的样子还要落寞。
【检测到顾钊对宿主的情感变化,二人羁绊值减少5%,当前总羁绊30%】
果不其然,系统的播报证实了她的想法,可这一次,卫姝心里却并不为少去的羁绊值焦躁。她看着手心的两把伞,心里酸酸的,因为和贺昱看上去太过亲近,所以让顾钊伤心了吗?
游戏代码创造他们的时候,给了他们独立的人格吗?任卫姝怎么看,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可万一他们......
如果他们的底色是芯片,那自己在这个世界付出的感情,最后该怎么收场?想到这个可能性,卫姝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她扶起贺昱,将原先的伞归还,摩挲着手心这一把,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师父,皇上以前是什么样的?”
贺昱眼神晃了晃,“你对他很好奇吗?”
卫姝点点头,系统提供给她的信息太少了。
贺昱看着她,说出的话和他的声音一样冷,“杀人不眨眼的铁疙瘩罢了。”
杀人不眨眼......卫姝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尚未细想,系统的播报再次响起。
【检测到贺昱对宿主的情感变化,二人羁绊值减少5%,当前总羁绊25%】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全部被堵在咽喉,卫姝差点没吐出一口血,不敢置信地闭上眼,捏紧了拳头。
好容易缓过来,再睁眼,贺昱却一个人朝着反方向走了,从教坊司回乐亭,从来与梨园不顺路。
注视着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卫姝突然不是那么在意这些人的情绪变化是否早有设定了。她刚刚还在想,自己付出的感情最后该怎么收场,现在她害怕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没有办法对所有人的感情给出等量的反馈。
从前玩游戏时,男主们对女主全都有着忠贞不二的感情,这极大地满足了卫姝的虚荣心,她可以钟情于其中的一个,两个,甚至全推。
过剧情时,遇到喜欢的便仔细看过去,遇到不喜欢的就快进。节假日的电话问好,是喜欢的人就接,不喜欢的就挂。全身心享受着游戏带给她的快乐,完全不会考虑游戏角色会不会有什么感受。
可真的置身其中,感受过角色们的温度与呼吸,一颗心还怎么分成几块?无论她与谁更近一些,剩下的几人便要因此失落,可她要赚羁绊值留下,还要完成那个尚不明晰的任务,又不能真的断了与另外几人的联系。
“真是难啊!”卫姝有苦说不出,哭丧着一张脸往回走,真想一头撞在宫墙上。
两日后的清晨,梨园内刚摆饭,卫姝便拉着李瑞出了宫。吃了几天宫里的食物,她已经腻了,或许那些没见过的珍馐只向皇室提供,她嘴里快淡出鸟了。
有银子哪里吃不到好的,既然这仙雀楼是大周最好的酒楼,那不赶巧了嘛!
尚未到达目的地,卫姝在车内就掰着手指头,从煎饺、蟹黄汤包、鱼汤面......各色早点一路报到了荷叶焖鳖、酱卤猪蹄、粉蒸排骨等各色正餐,一向稳重的李瑞也叫她念叨的馋了。
二人掀开车帘笑着催促道:“快啊,快啊!”
此时尚早,东西大道上摆摊的百姓不多,稍微快些倒也不怕。卫姝探头,任冷空气拍打在脸上,这样参杂着些许噪音的环境显得更加宁静,她轻易便放松了下来。
突然一声压抑的狗叫响起,紧接着带动了不知多少狗兄狗弟,高高低低的昂声叫唤,异于寻常的凶狠。它们从各条巷子中窜出,打了商量似地追在卫姝的车后,吓得她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两位大人,这城里的野狗,可凶。”车夫笑道,“一旦被咬上,不掉块肉,轻易可脱不开身呢。”
一路过了三条街,才彻底甩开那些狗,卫姝下车的时候,仍心有余悸。她从前被狗咬过,遇到那种温顺的就罢了,要是这种发了狂的,真是能被吓死。
酒楼一共三层,通身朱漆,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二楼左右各有连廊,又连着两栋三层小楼。三座楼围成一圈,中间是可供近百人表演的乐台,绘着宝相纹的团花盛景。
这会台上无人,周围的池中不时有锦鲤跳跃,争相接着楼上客人丢下的鱼食。
卫姝二人并未表明身份,特意挑了二楼方便看见乐台的位置,一个月后必定是一场盛宴,她们要尽量保证不同方向,不同楼层的人都能看见乐舞表演,那么场地如何利用便至关重要。
店小二上菜非常快,卫姝要的烤奶和一色吃食摆了大半桌,李瑞手臂放的十分局促,只好学她,将碗端在手中,极不“斯文”的大口咀嚼。
吃饱喝足后,两人肩抵肩,默契地靠在护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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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突然笑了一声,偏头看着卫姝不见外地说:“你是王公贵族家出生的小姐嘛?怎么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卫姝捂着嘴,神秘地凑到她耳边,煞有介事道:“这都让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就是一屌I丝。”
李瑞听不懂,眼里透着茫然,卫姝也不打算解释,傻笑了一声拉着人下楼,还有正事要办呢。
两人并排而行,偶尔碰上上楼的客人,刚好能将路堵死。卫姝垫着脚尖,心里打着拍子走在楼梯上,忽而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钗环碰撞的清脆声由远及近,她好奇地转头望去,身子还没站稳,一阵天旋地转,脚下落空,摔到了楼下。
全身疼痛,额角更是火辣辣的疼,李瑞的关心在耳边环绕,卫姝手掌撑地,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撕~”她咬紧贝齿,就差没挤出泪来,“什么人啊,赶着投胎呢。”
肇事者跑没影了,倒是店内的一个伙计帮着李瑞将她扶了起来,“客人别恼,户部度支司的文郎中今日被抓,我们四姑娘着急,这才冲撞了您。您在这歇着,等她回来后,定向您好好赔礼道歉。”
卫姝本摔得不重,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你说谁被抓了?”
伙计被她这一问弄得不知该讲还是不该讲了,口齿支支吾吾,李瑞正经又问了一遍,才胆怯着,小声回:“度支司的文源台文大人,官府这会估计正拿人呢。”他仔细打量着两人,瞥见了腰牌,险些站不稳,咽了口唾沫,微微躬身问:“敢问您二位是?”
卫姝从怀里摸出贺昱给她的任事文书,一把塞进伙计手中,急匆匆地交代了一句“和你们管事的说一声,我已经来过了。”便往外跑去,分毫不见刚从楼上摔下的惨样。
李瑞摸不清她的意思,也跟着追了出去。
半道上二人正好撞见大理寺去拿人,便一路尾随到了文源台家,混在看热闹的百姓之中。
大理寺丞封铭带人风风火火闯进文府,不多时,各种声音传了出来,有仆人的求饶声,女人的斥责声,连狗叫都有,卫姝激灵地缩了缩脖子,捏紧了李瑞的衣袖。
很快,一个模样还算端正的男人被押了出来,脸色苍白,默不作声,倒是身后跟着一位贵妇,哭喊着不让封铭走。
“冤枉啊!我家老爷近两日一直抱病在家,和兵部侍郎被杀绝对没有关系啊!”
她死死抓着封铭的臂弯,随行的官兵拔刀拦在她面前,冷冽的刀光晃了女人的眼睛,她一下松手退到后面,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冤枉与否,一切待审过自有分晓。”封铭拉平皱在一起的衣袖,抬手招呼守在府内的随行,“案件清楚之前,文府一切人等,一律不许外出一步。如若有人想硬闯,奉旨直接拿下!”
大理寺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只留下四人,分别看管文府的前门和后门。百姓看完热闹,自发散去,只留下卫姝李瑞,还有那位四姑娘。
14. 第 14 章
女人跑了一路,绾好的发髻松垮在后脑,珠钗上本该垂落的流苏也凌乱的勾在发丝上,她眼眶红了一圈,抬脚想追过去,却又没了勇气,定定地站在原地,没了魂似的,眼神空洞地盯着文府二字。
“骗子.....”她自言自语,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砸到门上,摔成了几块,两名守卫见状,对视一眼后,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
卫姝连忙将人拉到身后,好一通陪笑道歉,这才平了事,没有追究。
卫姝拉着人,手心明显能感觉到颤抖,她想知道这人与文源台的关系,为何朝廷的人会将文郎中牵扯上兵部侍郎被杀一案,那句“如若有人想进来,奉旨直接拿下!”说明顾钊已经做出了回应,他想干什么?
回到仙雀楼,女人冷静了不少,门口伙计叫人将她领进去后,对着另外一名跑堂耳语了几句,这才折返到卫姝身边,谦卑地带路,领她们往二楼包厢走去。
刚坐下,一名胖胖的中年男人撞门闯入,他喘着粗气,圆滚的肚子起起伏伏,可见是跑着过来的。伙计倒完茶,弯腰退后,经过男人时垫脚贴在他耳边道:“掌柜的,四姑娘......”
男人余光扫过卫姝二人,抬手打断,待伙计出去后,在肚子上胡乱擦了两把手,憨笑着走到卫姝面前,“二位大人从宫里来,让你们受惊了。”说罢就要行礼致歉。
卫姝连忙离座拦住他,她可没忘贺昱的话,说白了,她们这次来,还要请别人多指教呢。
“不打紧,四姑娘如此有情有义,乃性情中人,”卫姝模棱两可地打探,“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品质。”
胖掌柜果然顺着她的话,招呼卫姝二人坐下后,走到窗边放下叉竿,叹了口气,“老四也是傻,别人说什么都信,情浓时什么承诺不是张口就来?”
窗外的热闹劲被隔绝开,男人拉开椅子,跨坐在卫姝对面,讽刺一笑,“那些个读书人,哪个不是嘴上说的好听,谁又真的会娶一个舞姬回去。”
李瑞正喝茶,听了这话诧异地抬起头,男人对上她的视线,意识到自己言重了些,装模作样地也呷了一口茶,找补道:“我倒也不是说舞姬怎么不好,就拿我们仙雀楼来说,哪个不是满腹才情,舞姿曼妙,只是......”
多说多错,他就此打住,谄笑着替卫姝二人斟满,倏地将话茬拉回正题,“此次我大周将士为国争光,承蒙皇恩,将庆功宴设在我们仙雀楼,又派二位大人莅临指导,实乃鄙人之幸。”
见他转移话题,卫姝也不好再问,便顺着说了许多场面话,直到再说下去就显得虚假时,胖掌柜才拿出一本花名册放在桌上,将仙雀楼常驻五十五名舞姬,二十三名歌姬以及剩余艺人粗略介绍了一遍。
表演安排之类的事他是外行,胖掌柜将册子推到卫姝面前,撑着膝盖站起来,“二位大人虽不能留下过夜,但我还是为你们准备了厢房,这就带你们过去?”
卫姝颔首,“那便有劳了。”
两人是分开住的,卫姝推开雕花木门,一股熟悉的茶香迎面扑来,屋内不大,布置的却很精致,墙上开了扇小窗,可以看见护城河,此时许多百姓在岸边支起了摊,摆着各色瓜果,正吆喝着,招呼过路的大人小孩。
卫姝勾唇无声笑了下,仰头拨弄头顶的风铃,铜片制成的竹叶悬在空中,相碰时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躺到榻上滚了两圈,面向墙壁呼出一口气,角落一只绣纹繁华的布袋印入眼帘。
“这仙雀楼果真气派,还有纪念品赠送。”卫姝伸手勾过布袋打开,一时怔住了。
日光下,温润的玉质透着奶白的光泽,像是镀上了一层薄雾,璀璨的黄金雕成枝叶缠绕的网状,包裹住残缺的笛尾,小巧玲珑。
卫姝将汉白玉笛抱在胸口,一卷纸从管腔中掉落下来,飘逸的行书散发着墨香——愿姝卿见此笛如见我。
卫姝心里百感交集,这才几天啊,顾钊就把笛子修好了,原来他并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将对自己的承诺放在心上。明明处在那样艰难的境地,现在又出了那件事,整个大周的眼睛都在他身上,自己这种小事暂且搁在一边也无妨啊。
究竟是什么时候让人送过来的啊。
一时间,喜忧参半,她想,这算得上是顾钊给自己的惊喜了。
下午,卫姝和李瑞商量过,做了分工,舞蹈由李瑞负责,曲乐由卫姝负责,整整两个时辰,才敲定好排练事宜,回去时,只剩一抹残阳挂在天边。
半路上,卫姝回了躺家,故意拨弄下来的碎发刚好可以将额角的伤痕遮住。
事先没有告知,童夫人一听到仆人来报,放下女红,指上还套着顶针便匆匆迎了出来,不过几日未见,却漫长的好像过了几年。
握着卫姝的手,童夫人的视线渐渐模糊,卫姝动作轻柔地压在她眼角,拉开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撒娇道:“娘,别伤心。女儿记着你的话,有在好好照顾自己呢。”
童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摸了摸卫姝的后背。
二人坐在童夫人的房内,卫姝边看她做女红,边将离家后发生的事讲故事般说给她听,当然,特意省去了与太后相关的一切。
蓝蝶也站在一边,她还是不怎么说话,静静地看着,偶尔随着卫姝的话露出浅浅的笑。当知道卫姝刚进宫就被人针对,立马变得像只炸毛的猫,撸起袖子就要为她鸣不平。
卫姝压着笑拉住她,“好啦好啦,我们已经把事说开了,今天她还和我一起去了仙雀楼呢。”
童夫人:“那她现在人在哪?”
“在外面车里等我呢。”卫姝叹了口气,“她说什么也不肯和我一起进来,估计是不好意思。”
“那怎么行,你也不知道劝劝,就这样让人坐在车里等你,哪能这么不懂礼数。蓝蝶,去,把人请进来,好歹一起用顿晚饭。”
卫姝忙道:“别,娘,这回我是带着公事出宫的,马上就要回去了。”
看见童母手中锦布上大簇大簇的祥云,卫姝好奇道:“娘,这是准备做什么的?”
“晦初这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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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来了,我合计给他备两床过冬的被子。”她叹了口气接着说,“这孩子也是苦,爹娘全撒了手,自己一路闯过来当真是不容易。”
卫姝跟着念叨了声这个名字,蓝蝶突然偷笑起来,“小姐怎么又直呼表少爷的名字,叫老爷知道了,可小心着呢。”
童夫人听了也跟着笑,弄得卫姝越发迷糊起来。
“小姐可别不当回事,如今表少爷可是镇南将军了,手底下管着那么多将士,要是叫人听到您还像小时候那么称呼他,还怎么树立威信呢。”
恩?要是没记错,自己现在负责的事就是为了迎接镇南将军率军回朝吧。呵呵,这系统还说什么信息加载完成,连这么重要的情况都没有告诉她。
卫姝没再久留,匆匆向祖母请了安,临走时,抱走了房内的兰花盆栽,里面的东西果然还在。
马车慢悠悠的向宫门驶去,卫姝和李瑞都累了,靠在一起休息,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响亮的马蹄声。卫姝惊醒地看向外面,一行蒙面人,正骑马从后面气势汹汹的赶来,刺耳的挥鞭声擦过耳边,她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手臂。
同样受惊的还有她们的马,突然没头苍蝇似的冲向两边,卫姝和李瑞猛地撞在车厢上,车夫拉着缰绳,被甩在了路边。
眼见车轮就要碾在他的身上,一抹黑色的人影突然跳上车,单臂用力,反手一把拽住了缰绳。发狂的马嘶鸣一声,前腿在空中蹬了两下,竟安静了下来。
车夫胸膛剧烈起伏,白眼翻了大半,惊魂未定,就见那黑色的身影,毒蛇似的窜了出去,没多久,那黑影又窜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软绵绵的蒙面人。
车夫哆嗦着爬起来,磕头致谢,转头对着车内说:“二位还好吧?”
三秒后,车帘下摆被人撩起,卫姝捂着受伤的额角,从车内滚了出来,“我晕......”
不少被吓到的百姓慢慢围了过来,卫姝眼冒金星,双目好不容易聚焦,一张放大的,英俊的脸赫然入目。
“姝妹,真的是你!”秦晦初杀气褪去,惊喜地捧着卫姝的脸,从上而下望着她。
【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与秦晦初的羁绊增加5%,当前总羁绊30%,积分增加100,当前总积分100】
【恭喜宿主顺利解锁全部男主,积分增加400,当前总积分500】
“秦晦初?”卫姝无意识的重复着系统的播报。
秦晦初却当在叫自己,连忙应了两声,离家一年,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一把将卫姝抱在怀中。
他恨不得转上几圈,就像小时候那样,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卫姝本就晕,突然被捞起来,手脱力,摔在身侧,结了薄薄一层痂的伤口露了出来。秦晦初上扬的嘴角顿时落下,只当她这是刚刚才添的伤口,抬腿踹在那名已经昏死过去的蒙面人心口,黑着脸看向副将,厉声道:“把人带回去弄醒,胆敢装死就给我剥他一层皮下来。”
“是!”
15. 第 15 章
到了宫门口,卫姝的情况才好了许多,得知她被封为宫廷乐师,秦晦初说什么也要亲自护送,骑马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车夫下了马,将李瑞搀了出来,回头去扶卫姝时,秦晦初不由分说将他拉到身后,示意卫姝进车后,接着躬身钻了进去。不算宽敞的车厢因为他的存在,顿时显得更加狭小。
卫姝不得不贴到角落,却见他阴沉着脸直直看向自己,与初见时的欣喜大相径庭。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卫姝问:“表哥有什么事吗?”
秦晦初看了一眼窗外,突然靠近,勾住她的脖子,两人的额头几乎抵到一处,卫姝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却动弹不得。
“听我说。”秦晦初压低声音,气息喷薄在卫姝的脸上,她只好顺着力道,将头低得更低,额面擦过秦晦初的嘴唇,两人同时怔住了。
一时间,谁都忘了先开口说话。李瑞的催促声打破宁静,卫姝起身准备下车,手却被秦晦初从后拉住。
秦晦初:“叫她先回去,我有事和你说。”
他看着卫姝,神色肃然,卫姝斟酌了几秒,从车帘探头,看了一眼宫门外的守卫,见还未到落锁时间,便对李瑞笑道:“表哥许久没有回来,我们说点家事,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来。”
李瑞不疑有他,只叮嘱她别忘了时辰,转身往宫内走。
重新坐回车内,卫姝故意离远了些,却也远不到哪去,反而叫人觉得她心虚。秦晦初直勾勾地盯着她,她退一分,自己便近一分,直到将卫姝逼的后背贴在车厢上,退无可退的地步。
“姝妹果然是大了,这才一年,就与我讲起男女有别来了。”不知他是否有意,声音里竟带着点惆怅,“从前也不知是谁,半夜做了噩梦,总爱往我被窝里钻,还说要和我一辈子好呢。”说完煞有介事地抹了抹眼泪。
“......”卫姝看得真真的,这人眼里哪有半分泪水,堂堂的镇南将军,上阵杀敌的时候,也用这招迷惑敌人吗?
但卫姝并不戳穿他,反而抱胸好整以暇地观赏,直到秦晦初自己装不下去,咳嗽两声,正色道:“宫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明日我进宫面圣,会和陛下陈情,求他收回恩典,放你出宫。”
见卫姝不为所动,他语气急了些,“你从小就被姨母和姨父护在手心里,外面的复杂是你想不到的。难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知道,”卫姝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外面有多复杂。”
“什么?”
“两党之争。”卫姝一字一顿道。
秦晦初眼神更加深沉,他一把捂住卫姝的脸,警惕地看了眼外面,直到确认这话再没有第三人听见,才松了口气。
他揉了把脖子,满面愁容看向卫姝,仿佛已经不认识她了。
“这话谁告诉你的?姨父?”转念又推翻了这个猜测,“不可能,姨父比我更不希望你卷入这些纷争。”
一个人影突然闯进他的脑海,秦晦初呼吸立马重了几分,“是贺昱那小子!”
卫姝看着他自言自语,不明白这和贺昱怎么会扯上关系,“和谁都没关系,我在宫里听别人随口说的。”与太后的来往,她决定暂时谁也不告诉。
她忘了,在这宫里,是没有人敢随意议论皇家的,秦晦初显然不信,“你撒谎。”
他用力握拳,捶在脚边,车厢晃动了一下,望着他因气愤泛红的眼眶,卫姝心里一紧,他......至于吗?
车内再次恢复宁静,秦晦初突然转身离开,卫姝跟在他身后,很快被甩在了后面。将随身佩刀交给宫门守卫后,他回头看了卫姝一眼,毅然踏进宫内。
上乾殿内,顾钊正和殷祎议事,一名小太监面色犹豫地走上跟前,一时拿不准该不该说话,躬身瞟向李璨。
“什么事?”顾钊合上奏疏说,“是太后找朕吗?”
“回陛下,秦将军在殿外求见陛下,说有要事要回禀。”
殷祎听了这话,离座行了一礼,“陛下既然有事,那臣就先回避吧。”
“不用,你去书格后躲一躲,等会朕再和你继续说。”
南诏虽为小国,然地势复杂,屡次联合周边部落侵犯中原,大周建立的第一年,便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如今秦晦初率军将他们一举歼灭,全国百姓无不歌颂称赞,顾钊更是亲自到门口迎接。
“秦将军为我大周立了大功,朕看了前方递来的捷报,想着等你回来定要重重封赏你。”顾钊搂着他的肩膀,将人一路带到御书案前,提笔置于秦晦初掌心,“这样,想要什么,你写下来。”
除去顾钊登基大典那日,这是第二次两人以天子和武将的身份见面,往昔在军营共同喝酒的日子已经过去,再多的情谊也高不去臣子与君王之间隔着的那座山。
秦晦初放下笔,沉默地退后跪在地上,“臣不敢。”
顾钊一把拉住他,“没什么不敢的,除了这江山,朕都给的起。”说罢替他铺纸研墨,将蘸了墨汁的狼毫再次放在他指间。
他言辞真切,秦晦初定定地看着微黄的宣纸,久久没有下笔,墨汁凝聚在笔尖,“嗒”的一声,落在纸上,随后迅速向四周扩散晕染。
他扶着正手,仿佛握着的笔足有千斤重,压着那块滴落的墨迹,写下了想要的赏赐。
秦晦初将笔搁在笔架,捧着落墨的宣纸跪在顾钊面前,“求陛下成全。”他始终低着头,看不见顾钊眼里的晦暗,紧绷的嘴角,以及背在身后,微微发抖的手指。
而顾钊也没想到,原来他要的不是功名,而是美人。
“卫姝......”顾钊咬着后齿,嘴角微张,露出一个怪异的笑,“朕知道你们的关系,但婚姻之事,如果女方没有意愿,朕如果强行撮合,怕只会白白耽误你二人。”
“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吧?”
顾钊的喉咙有点紧,对身旁招了下手,李璨立马领会,接下那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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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卫姝名字的纸,弯腰扶人。
秦晦初却好似钉在了地上,他望向顾钊,“陛下误会了,臣的表妹......”
当着顾钊的面,他没敢说出金枝玉叶四个字,生硬转言:“臣一介武夫,随时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怎么敢有那个意思。只是臣的表妹单纯,怕是不能适应宫里的生活,届时犯了错,怕是会白白辜负了陛下对她的赏识。所以臣斗胆,请陛下容臣将她带回去。”
“这也是她的意思吗?”顾钊问。
秦晦初摇了摇头,随后缄默地看向身侧,待顾钊遣退宫人,他重重磕了三个头,说:“陛下,臣的姨母三十二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家里都将她宝贝似的养着,从来没有接触过外面的是非,今日臣斗胆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求您也不要让她牵扯上宫里的是非。”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十分明了,纵使秦晦初有多大的功劳,任谁听了他这番话心肝皆要抖上三抖。顾钊俯视着他的后背,眉眼却渐渐舒展下来,心里吊着的那根弦也一并松了。
当看到秦晦初落笔后的那两个字,他也不知自己心中的危机感从何而来,计划被破坏是一回事,但更多的,是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整个人就好像空了一般。
见顾钊不说话,秦晦初也不再隐晦,大不了就是被罢官,他只要他的家人平安。
“不瞒陛下,您与樊王之间......表妹都已知道,她才十九岁,又是刚刚入宫,如何能.....”
顾钊抢先打断他,“这是你告诉她的?”
“不是。她说是随意听到的,但这种事怎么可能随意听到?”
谁敢在宫里议论皇上与太后,那么如果不是自己说的,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顾钊想起卫姝被太后叫走的那天。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卫姝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吗?
秦晦初没有起身的意思,顾钊嘴角勾起一抹笑,故意沉重道:“朕答应你,明日早朝后你可去教坊司找她,就说是我的意思,如果她不愿意留在宫里,等太后生辰宴结束,便离开吧。”
“臣,”秦晦初再次磕了一个头,比之前的更响,木质地板几乎下一秒就要生出裂纹来,“谢陛下。”
两人就军事实情又聊了一会,等秦晦初离开,殷祎背手从书格后优哉游哉踱步而出,嘴角依旧是带着散漫的笑,啧啧叹道:“啧啧啧,秦将军的良苦用心真是令人感动,将来要是让他知道你是故意利用她的妹妹,就不怕他投靠到樊王那,反咬你一口?”
“反咬?”顾钊回头望他,笑意挂在嘴角,眼底却并无喜色,“说到这个,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大哥有多想你死在大周吗?七皇子。”
话音刚落,殷祎身形一顿,他牵扯了两下嘴角,极力让自己看上去放松,舌尖却舔到唇内的伤口,一丝咸腥味迅速蔓延开。
那封从梁国秘密送来的信件正押在案上奏疏下,顾钊此次叫他过来的目的,其一便是为此。
16. 第 16 章
当着他的面,顾钊再次看了眼信上内容,表情愈发精彩。梁国堂堂的大皇子,竟允诺只要自己帮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殷祎,等继位后直接割一块城池给大周,何其慷慨!当真就这么容不下自己的弟弟?
顾钊摸了摸自己的嘴,上上下下,将殷祎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你大哥正值壮年,你不过才十七,等你父王百年之后,你觉得谁还护得了你?”
两人身高悬殊,顾钊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这样俯视着,即便声音不轻不重,压迫感也十分明显。
从顾钊第一次找上他,将类似内容的信件摆在他面前,殷祎就想过这个问题。可除了拥有皇子这个尊贵的虚名,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力,所以,他找到了顾钊。
或许是拥有相似的处境,顾钊竟也爽快地答应了,不仅承诺提前放他回去,甚至愿意将来借兵帮他除去这个隐患。
作为条件,在大周朝的几年内,他要无条件帮顾钊,毕竟朝中那些人里,没人会觉得,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
殷祎后退几步拉开距离,避开顾钊的问题,说:“兵部侍郎庞奉孝前脚刚死,你紧接着就抓了户部的文源台,明日朝堂上怕是又要有热闹看了。”
“你真这么以为吗?”顾钊轻哼一声,“可不要太小瞧这群老家伙了,都是千年的狐狸。我跟你打个赌,明日早朝,那些平日里叫得最欢的,一定都消停了,尤其是......”
后半句顾钊没有点明,殷祎心里琢磨了两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大一笔贪墨放着,又偏偏直接抓了负责支出和预算的度支司郎中,这摆明了顾钊现在首要查的不是凶手,而是赃款。至于为什么能这么快定位到文源台头上,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毕竟可没人说那三口箱子里只有白银啊。
但凡有些私产的乡绅,家中还有一两本薄帐呢,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人,关键是那账上写了什么。
倘若这个时候还有人不怕死的跳出来,那与做贼心虚便没有什么两样了。平日里与这二人交好的官员,此刻怕是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他们。
“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殷祎问。顾钊不会无缘无故找他,特地让他看那封信,无非是要他别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
顾钊轻声笑了下,当着他的面将信原样塞进信封中,“这信,朕从来没有看过。”说完打开烛罩,黄色的火苗向上舔舐,不一会,便将信封上的笔迹吞噬殆尽,焚烧的烟味顺风窜进殷祎鼻中,他憋着没有咳出声,眼睛却有些不舒服。
“不是什么难事,帮我找两个人。”顾钊拍了拍手,“御马行和炼铁行的两位当家人。”
“这不是民间为前方军队提供战马和兵器的地方吗?好端端的怎么找他们?”殷祎狐疑地看向他,试图捕捉到任何关于要打仗的蛛丝马迹。
顾钊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将这二人的名字写在纸上——马卜笙、徐襄。这才坦言道:“今年平定西部吐蕃的军需里便有这二人提供的。”
这话回的模棱两可,殷祎闻言却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那二人的名字。终于来了,他想:“顾钊要对樊王下手了。”
他没有再多问什么,拜别后匆匆往宫门的方向走,钻进了一直侯在外面的马车里,照顾他的老者半佝偻着背,后脚跟了进去。
“螳螂捕蝉了,悄悄把消息递出去,告诉父王,要他早些做好准备。”顾钊说的对,没有人能护他,他也不相信任何人。比起乞求别人的保护,他更想为自己挣一份出路。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顾钊怎么敢轻易断言自己的将来,平民尚不愿自轻自贱,他身上流着梁国皇室的血液,自然也能争一争那人人垂涎的位子,而攻下大周,就是他证明自己的跳板。
“是,少主。”那老者单膝跪在他面前,声音干净清亮,他低头,伸手摸到下颌,撕下一张布满褶皱的假面。
不一会,一名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从后车厢跳下,很快隐没在傍晚人来人往的集市中。
而卫姝回到梨园不久,便被慈宁宫的云柔姑姑叫了出去。
此时那些官吏基本都下了值,各宫的奴婢太监也鲜有在外走动的,云柔无需装出往常的端庄,走得格外快些,期间甚至只回头看了一次卫姝,叮嘱她也快些。
卫姝猜想,八成是出事了,而且与顾钊有关。太后大概已经想好要她做些什么了,想到这个可能性,她追到了云柔身边。
反正她打定了主意,不管要做什么,她都答应,但绝对不会真的伤害顾钊。
刚踏进慈宁宫内,卫姝便察觉出不对劲。这会虽然时辰不早,但远不到歇息的时候,殿外该有人守着才对,可从广场一路到正殿,半个人影也不见。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吐出一口气,凝了凝神,直等云柔通传出来,才跟着一道进去。
今日炉内没有焚香,灯也多点了几盏,看上去亮堂许多。卫姝一直半低头,放轻动静,看着脚尖走路,等云柔停下,她才稍微抬起一点下巴,欲行跪拜大礼。
然而眼前的人却令她忘了礼数,顾樊握着茶杯,与卫姝对视上的瞬间,手心用力,直接捏碎了杯子,凉掉的茶水流进他的衣袖中,独留两片龙井嫩芽,贴在碎掉的杯壁上。
卫姝收回视线,恭顺地跪在顾樊与太后面前,极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呈上自己的手帕,“臣有罪,惊扰了王爷与太后,求王爷和太后惩罚。”
坐榻上的两人皆没有动作,茶水淅淅沥沥,汇集在案几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云柔见状,急忙上前查看,顾樊缓缓抬眸,手里还握着那堆残片,幽幽道:“你去门口守着。”
说完在卫姝面前抬了下脚,“你来收拾。”
案几不算矮,卫姝跪着,收拾起来有许多不便。她对着二人各磕了一个头,尽了礼数,直身准备站起,一只宽大的脚却踩在了她的腿面。
顾樊贴心的将手垂在桌边,面无表情冷声道:“就这么跪着收拾。”
......卫姝放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指甲几乎戳进掌心里去,此等羞辱,是她过往从未有过的。
而樊王脚下的力道却越来越重,像是要直接踩烂她的骨头,卫姝便也不管不顾,只当承受不住,干脆跪坐在地上,回敬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一直在旁看戏的太后出声阻止了这场无声地较量,她叫云柔收拾好杯子残片,等人离开,屋内只剩下三人之后,给卫姝赐了张座。
从仙雀楼回来,卫姝尚未来得及更衣,贺昱送她的竹笛还别在腰后,顾樊瞥见,直接抽出放在手上把玩起来。
“母后,你是说这人仅凭吹曲,就能让人由疯癫,变为清醒?”顾樊将笛子贴在耳边,掐起手指弹了弹,空洞的竹声随着他的动作,高低不齐地传了出来。
上下扫视着卫姝,他轻蔑地撇了下嘴角,“要她去顾钊身边做我们的眼线,哼。”
而原本有话要说的太后听到这居然再次沉默了,她直白地望着卫姝,像是在等她先说点什么。
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也不喜欢笨人。顾樊的两句话,已经透露了太多,如果卫姝足够有眼力见,即便自己不说话,她也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卫姝倒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她一把推开顾樊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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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人错愕之时,夺回笛子。手背不轻不重拍在顾樊侧脸,却刚好避开太后的视角,这个类似于掌掴的动作令顾樊心火更旺了,偏偏卫姝面上并无任何变化,好像这大不敬的行为只是他的幻觉。
“王爷,得罪了。”卫姝敛裙坐下,执笛轻奏,在系统弹出的技能使用确认界面,毅然选择了同意。
刚到手的500积分眨眼归零,卫姝心里却只觉舒爽,她沉浸在曲乐中,音调越来越高,节律越来越快,渐渐的,一丝痛苦地呻吟从对面传来。
顾樊阖眸,双手死死按着太阳穴,不知为何,卫姝吹奏的声音好像化身成了一条虫,拼命在他脑中钻来钻去,分不清是胀痛还是什么,只觉头脑快要炸开了。
不光如此,最近朝廷上的那些事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一桩桩,一件件,占据了他的思想。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坐在一旁的太后,她扶额,眯着眼睛从指缝里审视着对面的人——这样危险的人,将来绝不能留。
“够了!”顾樊顺手抄起点心盘扔在地上,圆滚的栗子糕散在卫姝脚边,“你胆敢戕害本王,可知是何罪?”
他声音暗哑,眼里的红血丝触目惊心,卫姝见此只好又跪了下来,解释道:“回王爷的话,因您刚才说要臣今后去陛下那,故而这才特地向你证明,臣的确可用曲乐调节人的情绪。无论是由坏变好,亦或由好变坏。”
如果只是证明自己的能力,卫姝完全可以用乐曲令顾樊感到舒服,但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既然要被安插到顾钊身边,自然不是希望她真是去照顾人的,因而在吹奏的前一秒,卫姝改了主意,这样既能让太后两人看出她的可用之处,又能立刻将被羞辱的仇报了,一举两得。
“卫乐师请坐,”太后示意她起身,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这么说,你愿意了?”
“谢太后抬举,只是不知具体要我做什么?”
“皇上如今已有二十二,后宫却一直空虚,哀家可借着这个由头将你送到他身边。”她拢了拢肩上狐裘,站在卫姝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一会,满意地点了点头,“卫乐师生得花容月貌,一双含情眼,我见犹怜,想必皇上一定很愿意与你说话,你要取得他的信任,届时寻机......”
她说到这停了,卫姝自觉接上:“太后放心,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她的下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尖锐的护甲刮在皮肤上,卫姝心里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除此之外,既然你这么会吹曲,偶尔也吹给皇上听听吧,国事繁忙,也要叫他放松放松。”似乎怕卫姝误解自己的意思,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温和的语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它紧紧掐着卫姝的脖子,令她透不过气来。她早猜出太后不打算让顾钊活,却没想竟这般心急。
卫姝不禁想,但凡我积分富足,定要将这二人关起来,吹他个七七四十九首,直到他们郁闷的想要撞墙为止。
从慈宁宫出来,天基本全黑了,卫姝按着胸口,深深吸了两口气,掌下心脏搏动的频率比平时快出许多,脸颊和耳朵也热乎乎的。听到太后说要将自己送到顾钊身边时,卫姝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只是那一瞬间,她的脑中全是顾钊的样子,一想到从此可以天天见到他,心情就仿佛置身云端一般,轻盈的不能再轻盈了。
偏她不能表现出任何期待,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没有流露出一丝喜悦。
乘着月色,卫姝打算慢慢晃回梨园,半路上,却突然想起自己刚走时,顾樊对太后说的一句话——徐襄这孙子不见了。
17. 第 17 章
翌日,卫姝去教坊司,上书了在仙雀楼所见事宜的报告。
同往常一样,贺昱低头批阅司内事务,期间底下若是传出一两声议论,他便抬眸瞥向交谈之人,无需多说一个字,却足以让氛围安静下来。
卫姝盯着他的动作,当与贺昱看过来的目光对上,她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这份报告是与李瑞反复核对之后写下的,但因为刚接触,所以呈上的内容并不多,乍看之下,易让人误会,她们两借着公务,出宫是玩去了。
天地良心,贺昱但凡敢这么说,她立马就......她就......
无力感充斥着卫姝的内心,不比从前,大不了就不干了这种事,在这个时代行不通了。
李瑞的心情与她差不多,甚至在贺昱叫出两人名字时,头皮紧了一下。
“仙雀楼的掌柜与我相熟,你们出宫在外,他会尽力给你们行方便。”贺昱打开另一份文书,没再说更多。
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辰时不到,陆续有学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几个要授课的同僚鞠礼后,先行离去,人一下便少了许多。
卫姝留下,听了一些关于太后寿宴上的其他安排,心里念着宫外仙雀楼的排练,起身行礼也准备离开,不料却被贺昱叫住了。
待所有人走后,贺昱走近到卫姝身边,他身量修长,靠的近时,卫姝常常需要抬头仰视才能看见他的脸。
“师父。”声音戛然而止,望着突然凑近,与自己仅相差一拳距离的脸,卫姝愣住了。
贺昱弯腰,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昨日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暗红的痂刺痛了他的眼睛,流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感情。
卫姝呆呆地看着,不自在地伸手挡住,额面却吹来一阵轻柔的风。她忘了动作,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人的下巴。
贺昱,她那高冷的师父,居然在帮她吹拂伤口的疼痛!
经过一晚上,那点擦伤早没感觉了,贺昱吹出的风,和他的人一样,也透着寒意,但卫姝心里却觉得热乎乎的。
这就是乙游女主的待遇吗?过去她要花钱才能享受的剧情,现在活生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卫姝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甚至自动将现在的画面想象成了一张卡面。在空荡安静的值房内,晨曦穿过窗棂,照耀出空气中的粒粒尘埃,微光洒在贺昱背上,衬出他绿色官服下的身躯,少女被他挡在身前,她的五官忽明忽暗,飘动发丝的光影,时不时落在她的眸上。
卡面的价格她都想好了,起码要累充到V5才行。
“这里的生活,让你害怕了吗?”贺昱旋开小药盒,黄色的膏药抹在伤口上,很快化开,冰冰凉凉的,散发着淡淡草药味。
卫姝恍惚了一阵,贺昱的话让她错以为自己穿越来的事情暴露了,随即一想,这大概是在问宫里的生活。
“不会。”卫姝退了一步,接过药盒,自己又蘸了一点抹在额角,抬头笑的释然,“有师父在宫里照看着,我不怕。”
但除了公务,卫姝几乎没有同他说过其余的事,事实上目前为止,她没有同任何人报过忧,好像只是知道自己在这个游戏中的定位,知道无论如何,身后至少站着四个人,她就相信不管到了何时,她总能摆平危险。
至于额角的伤,她想,这大概是仙雀楼的胖掌柜告诉贺昱的,他说他们相熟。
卫姝没再多想,系统这时突然传来一条播报。
【检测到贺昱对宿主的情感变化,羁绊增加5%,当前总羁绊35%,积分增加100,当前总积分100】
类似的播报已经听过不下数回,卫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究竟是什么情感?
乙游经验让她先入为主的向爱情靠拢,可她并不觉得二人之间存在这种感情,或许有几次有那么点暧昧的氛围,但在贺昱眼里,这也许再平常不过。
那这时不时增加的情感,源于何处?系统似乎生怕暴露什么,亦或是以不想破坏游戏体验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总是故意对她隐瞒着什么。
检测到她想法的系统卡了一下,电流声从左耳窜到右耳,可最后竟连个浪花也没掀起。
贺昱听了她的话,手在空中颤了两下,还是摸了摸她的头顶,阖眸暗叹:“再等等,这样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室外散学钟声响起,静谧的环境渐渐嘈杂起来,忽而那些声音又弱了下去,卫姝探头看向门外,却见一人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待看清秦晦初的模样,卫姝尚未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一阵凛冽的气流先刮在她的脸颊。
几乎是一瞬间,当着卫姝的面,秦晦初从后拽过贺昱,对着他的心窝,狠踹了一脚!
“咳!”贺昱反应不及,踉跄后退,倒在地上,几乎要咳出血来。他的胸口,清晰地印着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饶是这样,秦晦初的怒火却依然没有平息,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上前蹲在贺昱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将人提了起来。
一阵急促的警报在卫姝脑中炸开。
【警告!警告!一旦游戏中的男主死亡,宿主将会被强制剥离出本世界,回到原世界】
这还得了!
卫姝立马抱住秦晦初的腰,试图将他拉开,然而腹部肌肉紧实有力,常年习武,他的下盘极稳,眼见贺昱面门就要挨上一拳,卫姝情急下,照着秦晦初的肩胛骨,咬了下去。
怀中的人僵了一下,拳头举在空中,像是被定住了。卫姝反应过来,自己也愣了。
我这是干嘛呢......
这一口她用了力,尽管隔着衣服,齿痕却还是在皮肤上留下了印记,秦晦初看不到,却觉得那里异常滚烫。
三人皆没有表示,氛围顿时微妙的尴尬起来。
“我......”卫姝本能的想解释,却被秦晦初强硬地拉着离开。
秦晦初走得极快,卫姝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赶上,他沉默不语,望着他宽厚的背脊,歉意浮上卫姝心头。
“对不起,我不该咬你。”卫姝闷声道,气息不稳,声音有些抖,“但师父做了什么,你要打他?”
等至无人处,秦晦初才停下,面对卫姝的疑问,他并不急着解释,脸上也无任何责怪之意。
比起战场上经历的刀光血影,卫姝这点行为,在他看来,和小猫撒娇似的。
“我向皇上求了旨意,等太后寿宴结束,你就和我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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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姝愕然,“你说陛下放我出宫?”
那个要她入宫,说想时常看见她的人,现在却要让她离开了?
“他亲口和你说的?”
“怎么,”秦晦初见她有些失落,眸色深了些,“你不愿意?”
卫姝不知道怎么说,本来入宫也并非她的初衷,现在可以远离宫内的纷乱,这是好事,可她却并不觉开心,反而心里还有些堵。
秦晦初见她犹豫不语,当她被这宫内的奢华迷了眼,恳切道:“听话,等寿宴结束,和哥回去,这里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卫姝皱眉反问:“我看到的好是什么?是不平等的阶级?还是必须时刻警醒才能保住性命的处境?”
顾钊这个骗子,他不是说存了私心,只要我当了宫廷乐师,就能时常相见吗?合着只有自己当真了,他就只想见四个月。
那自己还巴巴的替他谋算算什么?算自己没事找事吗?
心口被堵住的地方一下通畅起来,情绪找到出口,大股大股的愤怒与憋屈宣泄而出,染红了卫姝的眼眶,她才不想管什么尊卑,什么君臣,恨不得立刻到顾钊身边,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手腕传来的勒痛唤回了她的理智,秦晦初满脸无措,他听出来了,卫姝不想走。
自从六岁失了双亲,卫府便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可时局动荡,江山换了一代又一代,卫儒贤顶着前朝官员的身份发展至今,谁也不知道天子会不会哪天追究起来,将他们下狱。所以他拼了命,要在大周朝里挣一份功名,以便将来可以成为替卫府遮蔽风雨的倚靠。
但如今,他用军功换来的恩赐,好像并没有让自己在乎的人高兴。过往身上愈合的伤仿佛重新裂开,从没有过的疼。
他掌心覆上卫姝的双眸,企图用热气化开眼周的红,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轻笑两声,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好好,我都依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先说好,要是哭鼻子,我可不哄你啊。”说完扯了扯卫姝的脸颊,又揉了揉。
他从来没办法对她发脾气,要是将来真有什么,拿命护着罢了。
分开后,卫姝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改变主意重新回到教坊司,想看看贺昱的情况,却被告知贺昱已经回乐亭了。
这是卫姝第一次到贺昱的住处,红漆木门虚掩着,她从门缝朝内扫了一眼,一棵醒目的银杏树伫立在院中,扇形般的黄叶落在树下的石桌上,风一吹,连飘带滚,掉在满地金黄中。
卫姝轻声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她又看了看周围,见没人经过,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侧耳房门窗紧闭,只有主屋窗户被支开了一点,卫姝半蹲着,轻步绕到窗边,像个贼似的,偷窥着屋内的一切。
好像自己来探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贺昱背对她,正低头坐在榻上,外袍松垮的垂在两侧臂弯,墨色长发被挽在一起,露出纤细的脖颈。他一动不动,一只手撑在身侧,另一只手放在身前,看不清在做什么。
卫姝将头探得更近,想要叫他,却没想一脑门磕在了窗户上,沉闷的声响惊动了坐在榻上之人。
“谁!”贺昱猛的转过身,阳光照在他裸露的胸膛,白的好像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