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养亡国小可怜(女尊)》 1、灭楚 楚国已灭数日,梁军入宫,血染城河。 楚国的凤上携众皇女闻风而逃! 她为拖延敌军追击时间,抛夫弃子,扔下一众娇花似的后宫众君,饱受梁军摧残! 不想,梁帝陛下入宫当天。 曾被献于梁国求和的楚国至美——成颂长殿下,以美色,诱杀了先入楚宫的梁国虎贲将军王盟! 床上美人衣衫凌乱,床下女人胸插利刃,已死去多时…… “大胆!” 一声厉呵,于殿中炸响! 床上的美娇郎被声音惊醒,睁眼便见这小小的偏殿里,已经满满当当站了好几排的人。 昨夜掳走他的女人还躺在地上,心口处几乎被刀刃扎穿,死了个透凉。 一个身着染血银光铠的女人站在那人的尸首旁边,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这人,应是梁国的凤上! 她站在众人最前面,如传言中一样英武威严。 李景夜裹紧了身上的衣被。 他此时衣衫不全,形容狼狈,根本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站起行礼。 他对眼前的一切手足无措,只能僵在原地,无力垂头。 墨发垂下,掩住了他惊世的美貌,只露出一节皎美又脆弱的脖颈。 这些人之所以都在这,是因为本该出楚宫迎御驾的王盟将军,没有按时出现。 她的尸体被早上巡查的属下发现,惊慌上报,说将军诡异地死在了勤政殿的偏殿里。 于是梁帝进宫,直奔勤政殿偏殿。 身后连带着一众准备入宫朝贺的众大臣,一齐挤满了这里。 床上,是活着的,楚国求和时,被定为梁帝侧君的楚国长殿下。 床下,是死掉的,梁国声名狼藉,却权势滔天的勋贵将军。 气氛凝滞,雅雀无声。 “呵!孤让王盟进宫守城,她就是这么给孤守的?” 梁帝卉炽点了个负责这里的领头,让她说说现在的情况。 那个领头哆哆嗦嗦地跪下,道:“回陛下,王将军……” 她看了一眼大臣中王家世族站着的方向,吞吞吐吐。 “唔!” 卉炽拔刀,一刀砍了领头,血点溅到她脸上,道:“分不清主子的人,无用。” 她不在乎的抹掉脸上的血迹,用脚踹开了领头尸体,用刀尖指了另外一个人说。 “回陛下!” 那人急急下跪,目不斜视,颤声道:“王将军昨晚带人……杀了几个陛下麾下的赤炎军士兵,抢走了楚国送给陛下的成颂长殿下,然后把我们都轰出去了。” “之后……这偏殿里只剩王将军和殿下。属下们等在外面守门,未曾、未曾发现异动!直到早上……一直没等到王将军出来,才发现王将军已经……” “回陛下!赤炎军昨日,确实被王将军故意刁难,支出去了大部分人手。” 守在宫中的赤炎军利落下跪,补充说明,“留下保护成颂殿下的将士悉数被杀!楚宫中,战俘皆被收押,能自由出入楚宫的人,全都出自王将军麾下。” 众人听的清楚。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死的根本不会是王盟,反而应该是床上那个,头发披散、衣衫不整的楚国至美。 如日中天的王盟将军,就这样离奇地死了,生前还犯下了冒犯陛下后宫的大罪。 可能给陛下戴了绿帽子的男人还坐在床上。 墨发遮住他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窥出一两点姿色不凡。 这场面荒唐又尴尬,殿内一时之间针落可闻,没人敢上前进言。 “死的还挺彻底。” 屋里气氛紧张,只有那位凤上不甚在意地踢了踢已经死透的王盟。 她随性蹲下,就那样大喇喇地坐在了王盟的尸身上。 只见年轻的陛下散漫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血污的靴底蹭在王盟散开的衣服上,戏谑地看着楚国的长皇子。 这位凤上眼眸漆黑,姿态慵懒。 她像只俯卧下来休息的狮子,正在打量眼前的猎物,是否有让她多玩一会儿的价值。 “被欺负了?” 卉炽抽出腰间冷白的佩刀,漫不经心地用它挑开李景夜身上裹紧的衣被。 嗤拉……嗤拉…… 被窄刀挑过的布料一触刀锋即断,破绢声不觉于耳。 “……” 李景夜浑身僵硬,但也只能任她检查。 这屋里满满当当十几人,无一不是梁国的高门猛将,栋梁之材。 虽然这些女人都站在凤上身后不敢抬头,但李景夜还是感觉到了梁帝对他那故意的、莫大的羞辱! 他能感觉到森冷的刀背擦过自己的皮肤,大腿上的布料被划破,露出了一片带着红紫指印的皮肤。 卉炽的视线扫过那片青紫,又扭头打量了一下身下坐着的尸体。 她像个窥破了好玩秘密的孩童一样,发出夸张又惊讶的“哇噢!”声,引来身后诸臣一阵阵低语。 只是,与脸上尽显惊讶的表情,截然不同。 这位凤上周身的骇人气息,在兴味中,愈发浓烈。 似是终于玩够了。 她站起来,浓重的阴影投在李景夜的身上,混杂着铺面而来的血腥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景夜对眼前乖戾的凤上,愈发恐惧。 他冷颤着瑟缩,因为身上衣裳多处被划烂,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下意识想伸手遮住暴露在外的肌肤。 但,窄刀强硬地压上他的手背! 他倏然停住动作,只能被迫接受这无声的威胁…… 李景夜想逃,他挣扎着起身后退,直至后背贴上床边冰冷的围墙,他才惊觉,已退无可退! 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刻进骨髓的廉耻心,他未敢将对方挑开的部位,再用衣料藏起…… 一个刚灭国的皇子,不过是新帝的囊中物、阶下囚,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权利! 他硬逼着自己抬眸正视对方,颤颤巍巍地维持自己那已经破碎的皇室尊严。 卉炽挑眉,审视着他的脸蛋、他的身体……最后定睛在他眉间,那颗褪色的朱砂痣上。 当世男子的守贞砂会点两颗,其中一颗点在额头正中。 红色变淡,是刚为人夫的征兆。 她顿时失去了兴趣,挥手对身后招呼:“孤不喜欢破鞋,身子脏了那便无用,杀了喂狗,也不失为他一个好归宿。” 女人身后众臣子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听见有人动身上前的脚步声,李景夜放弃了辩解。 自古男儿的名声比命重,他今日受够了屈辱,又耻于将自己守贞砂的秘密当众说出,已经做好人头落地的准备。 “……” 似乎是有人叹了口气。 李景夜抬眸,一个有着双浅色眼眸的女人,从梁帝身后走上前来。 她冷峻的双眼仿佛雪山上不曾融化的冰雪,面容气质不像中原人士。 行走间,仿佛一头在极寒之地中独自穿梭的雪狼,野性危险,桀骜高洁。 宋碧冼面无表情地从绕过梁帝,缓缓上前,一只腿跪撑在床上,伸手,用另外完整的被子把李景夜从头到脚包好。 “喂狗是么?那我先走了,狗这个点,早饿了。” 说罢,她将那亡国的美人一把抱起,施施然离开。 此人,在梁国被奉为“杀神”! 她英勇不凡,斩楚国太女于马下;活捉楚帝,拥梁国陛下入主楚皇宫! 人传她野蛮凶残,茹毛饮血!养狼百匹,以食人为乐! ……传言甚多,凶名万里! 宋碧冼顺畅地穿行于百官之间,文武群臣都低着头,无人敢上前阻拦。 她刚替陛下灭了一个国家,居功至伟,战功赫赫,众人皆暂避其锋芒。 她一手稳稳托抱着美人,一手缓慢地在被上轻拍安慰,将人珍之重之地带了出去。 * 时间翻回几日前。 峡谷中,破楚最后一道关隘。 此处易守难攻。 楚军占据着峡谷两侧的山顶,上头设置了诸多机关。 若大军强行攻入,落石火攻俱下,只会腹背受敌。 于是深夜里,趁月色晦暗,宋碧冼带着狼啸军悄悄爬上山顶,准备暗袭。 楚军为了隐蔽机关,晚上并未燃起明火,在夜色中,藏的严严实实。 对人,这办法或许有效。 但,对狼呢? 宋碧冼与一众身穿夜行皮甲的士兵趴在矮丛中潜伏,她抬手,身前身后,有几双幽绿的光芒应召闪过! 数道黑影,簌簌穿行在夜色里,肥厚的爪子,刚好抹消了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它们早已靠着嗅觉锁定猎物,正带着它们的王,在暗夜中做最后的围剿! 它们已经与王率领下的人类配合默契,锁敌,引路,包抄,围攻! 狼啸军擅长速攻,电光火石之间发难,立取敌人首级! 宋碧冼与狼群同奔,迅速抹了几个战力最强人的脖子! 她见有人欲逃,单刀掷出,“噗!”地一声,正中要害! 敌人在狼啸军的碾压下被打的丢盔弃甲,但如影随形的它们,才是黑夜的主宰! 不能给敌人一丝逃走的机会! 逃跑的人,往往求救声还没发出,就被獠牙利爪,穿透了脖颈! 胜者啖肉饮血! 败者尸骨无存! 这是野兽的生存法则! 它们与王,亦如是! 宋碧冼率军暗中打掉了所有的陷阱,士兵收割人头,狼群大啖其肉,峡谷上方,依然安静如初…… 狼啸军接管了敌人手里的机关,着手改动,为明天的大战做着准备。 “呜唔——” 一声狼嚎响起,宋碧冼转头,向峡谷对面看去。 “呜唔——” 对面暗影重重,似乎有数十双幽绿的眼瞳在深夜中明灭。 峡谷两边的狼群已相应,看来对面,也一如既往地顺利拿下。 只是对面没有牵制住狼群的领导者,狼啸军只能跟在狼群后头补刀,行动要比宋碧冼这侧慢上许多。《 》 2、宫陷 次日,两军交战。 楚军的陷阱被齐齐用在自己身上。 有人想起了昨夜的狼嚎,想通了缘由;有人混乱中被杀,死不瞑目。 楚国霎时兵败如山倒,残兵只得退至上京城内。 至此,楚国诸城尽失,唯余上京。 楚,再无可能复起可能。 * 大战落幕,宋碧冼由阵前奔去营帐交差。 她浑身血污,头发中混着黏腻的血水,身后跟着几匹健壮凶恶的公狼,犹如地狱爬上来的煞神。 往日冰冷的眼底,今日竟带上一丝喜意。 她想念了一个人许久,待她领兵入城,今日就可得见。 可刚进主帅帐篷,她就发现,少了一个人! “王盟呢?”宋碧冼回来后发现人不在,眼底那一丝喜意瞬间消失,“她去上京了,是不是!” 她转身,就要冲出去追人。 卉炽一把将她拉住,但宋碧冼力气惊人,她用了十成力气去拉,也被宋碧冼带了个趔趄。 尾随宋碧冼一起进帐篷的小狼,立时龇牙咧嘴,嘴里“呜赫,呜赫”,向卉炽发出威胁的声音。 外面守卫冲进来保护陛下,被卉炽一个眼色支了出去,丝毫不理会小狼的威胁。 一个时辰前,卉炽接到了楚帝带着几个女儿抛夫弃子仓促逃跑的消息。 彼时宋碧冼未归,王盟抢得先机,先一步奏请领兵,出发进攻上京,占领皇宫。 卉炽没有理由延误战机,也不想这时与这狼子野心的世家将军生出龃龉。 她只好下令,命王、宋二人兵分两路出发,一支跟着她追人,一支先进城占领楚宫。 “宋碧冼!你魔怔什么!她现在早都赶到上京城外了,你就算此时去,她也早就打进宫里了!你难道想让她知道你的弱点,让她拿人威胁你?” 卉炽眼看拦不住,踹了宋碧冼一脚,大骂出声。 “你院里的漱十和白鹭官都动起来了,人一定给你保下来,完完整整!” “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从的军!你早就不是山间草地里的野猴子了,你给孤听话!” 宋碧冼对于被踹无动于衷,只冷着一张冰块脸,道:“陪葬。” 卉炽道:“什么?” 宋碧冼怒极,挥刀砍断了主帅帐篷的支柱,冷冷道:“人少了一根手指,我让王氏全族和楚国,一起陪葬!” 守卫们见帐篷要塌,又闯进来护送陛下出去。 卉炽推搡着宋碧冼,在她后背狠狠抽了一巴掌,咬牙道:“……你有病啊,宋碧冼!滚去整备出发!” 这跟狼混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倔脾气,真是讨厌! * 宫里隐隐地乱了。 身为楚国长殿下的李景夜站在勤政殿外,等着觐见凤上。 他身形颀长,守礼端庄,躬身觐见时只能看到他下半张精巧的脸。 饶是未见全貌,绰约身姿,已能引人无端心怜。 陛下身边的姑姑以陛下正忙为由回绝了他,那张往日里对谁都笑意盈盈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灰败和勉强。 宫中传言母皇已带着皇女偷偷出宫避难,李景夜此番试探,心中已对流言相信三分。 他匆匆告辞,如往常嘱咐姑姑保重身体。 那姑姑在宫中服侍陛下多年,也算看着长殿下长大,见李景夜离去的背影单薄,忍不住心中伤悲。 “殿下!”那姑姑急急出声,眼泪不觉落下,她张张嘴,却只吐出句意味不明的话。 “请殿下……注意安全。” 李景夜感激地点头,对传言的三分相信已升至十之八九。 “去凤栖宫。” 他提起衣摆,心中焦急,急忙带着两个侍从赶去凤君宫中,想要找凤君商量主意。 一路上,应得按时点亮的宫灯只稀稀落落地亮了那么三两盏。 宫内静悄悄的,偶有争执扭打的声音传来,似在抢夺什么。 待他赶到凤栖宫,殿上宫门紧闭,宫前竟是无人值守。 “宫内婢女何在?成颂长殿下求见凤君。” 侍从上前敲门,能隐约听到门内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他们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一人上前应门。 “算了,我们走。”侍从还欲再敲门,被李景夜一手拦下。 他自小聪慧,瞬间明白凤后应是携着也得到风声的众贵君一同躲了起来。 此时就算敲破了手也不会有人给他开门,反而会引人注目。 他心知凤君非他生父,大难临头,夫妻都已各自纷飞,哪里还管得了他区区一个已故前贵君生的孩子? 李景夜带着侍从们改换小路,照原先拟定的备用计划去膳房摸了些耐放的吃食和汤水,用油纸和水袋分别装好。 他自小养在深宫,消息闭塞,不知道现在战局如何,既然母皇已经离开,那他断不能继续留在宫中! “小心些,避开人再走。”李景夜轻声叮嘱。 他们身上都带了包袱,不宜让人瞧见,引起更多的猜疑和恐慌。 回宫的路上,他在心里盘算着要带的东西是否齐全了,计划寻个僻静的地方翻墙出去逃命。 他的两个侍从虽然面色惊惶,但好在忠心听话,一路上分顾他前后,小心护着他奔回殿中。 “开门,殿下回来了。” 侍从按节律敲着殿侧的小窗户,那是李景夜离开时事先跟心腹定下的暗号。 窗户后,两个婢女低低应声,轻手轻脚打开条门缝放他们进去。 李景夜自父君去世后行事愈发谨慎。 殿内只留了两个会些拳脚功夫的自己人守着,其他的人早早打发走,以防生事。 “宫中异动不能再拖,手脚快些,我们得早早出去。”李景夜有条不紊地吩咐。 五个人在殿内快速交换信息,换好准备的衣服,检查防身的武器,重新分配好食物细软,准备从冷宫的方向逃出宫去。 众人一身暗色斗篷黑巾遮面,已准备齐全。 刚一开门,他们发现殿外有个小太监,直直向这边冲了过来! 那小太监扯着一个衣冠不整的中年女人往这赶,两个人一路拉拉扯扯竟也跑的飞快! “危险!殿下退后!” 两个婢女霎时拔剑保护着长殿下后退,想要把人拦在门外。 只见拉人的那小太监手里提着把剑,身上杀气四溢。 即使明晃晃地带着女人在后宫宫道上跑,此时也无人去拦,无人敢拦。 小太监见几人想要退回殿内,猛地一个投掷,长剑“嗖!”的飞过来卡住门扉。 他两步上前,伸手拉开殿门,拔走剑,一把将女人推进去! 那架势,好似完全不顾女人是否会被殿内的人扎成筛子。 “保护好殿下!” 其中一个婢女将推进来的女人挟制住,另一个已经准备好姿势伏击。 本以为小太监会立马破门而入,没想到他迅速将门推合,扔下一句:“来不及了!跑出去只有一死,守好这里,让她救你!” 立刻窜得没影了。 众人看向长殿下,见他云眉微皱,低头看着地上被婢女挟制的女人。 “梁人?” 李景夜认清了女人身上穿梁国衣物。 细一回想,这人竟是此前隔着纱幔,在国会宴席上远远见过一面的梁国使臣。 为保楚国安宁,母皇曾主动向梁国提出和亲嫁子,以将他嫁到梁国并带去巨额嫁妆为条件,换取梁国退兵。 南梁谎称斟酌,一边派出使臣,与楚国就婚事讨价还价;一边偷偷备军,整兵养马强袭突进! 这人就是被梁国派来跟楚国商议婚事的讨厌鬼,不止在国宴上羞辱过他姿容尔尔,还强行抬价,做梦掏空他楚国国库! 按理说两国交战,使臣早该逃走或者被杀,不可能还全须全尾地在宫里跑来跑去! 李景夜刚想问话,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传来。 似乎是宫门被撞破的声音! 侍从机警,上楼观望情况。 宫门方向,火光漫天,梁兵铁骑已杀入楚宫! “殿下,宫门破了,梁人打进来了!” 李景夜自然看也到了外面冲天而起的火光,甚至听到了混乱霎起的尖叫吵嚷声。 他突然想通关节,亲自抢过婢女的长剑,架上梁国使臣的脖颈! “梁使莫怪!之前两国已互通官牒,本殿是梁帝亲定下的侧君,身份自是今非昔比。” “现楚宫宫门已破,梁军不识本殿身份,大乱之中难免误伤本君!” “男子身弱,不敌士兵勇猛健硕。万一本殿被冲撞受伤,难向梁帝妻主交代,望贵使助我!” 他想不出来是谁帮他,但他能确定,这人送来的梁国使臣是他现在必须抓住的救命稻草! 这使臣抵着长剑起身,似乎早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她被威胁了非但不恼,还一反常态、特别配合地对李景夜行礼。 “殿下莫慌,本官一定拼死,为我梁国凤上,护殿下周全!” 夜色降了下来,铁蹄重兵已畅通无阻地杀入内宫! 那些身着盔甲的梁军手持火把,犹如恶鬼般,在夜色笼罩的楚宫中纵马飞驰,肆意砍杀着四处逃散的楚宫人。 “救命!求求、求求你不要杀我!啊!” 殿外面喊杀声震天,李景夜甚至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勒马狂笑的梁人。 她似乎刚刚虐杀掉一个苦苦哀求她饶命的宫女,现在正意犹未尽,想要带着步兵一口气冲入殿内!《 》 3、囹圄 梁使闻声跑出去,高高举着梁国使臣的令牌,喝止对方不要冲撞贵人! 那浴血的梁人一怔,摸不清楚使臣为什么在这。 她随即勒马消减冲势,从殿门口原地拽着缰绳转了一圈,对马下的使臣拱手行礼。 使臣心下一松,没想到那带头的梁人突然一声恶笑,挥手让步兵绕开直接她冲了进去! “不得无礼!” 她大吼一声急急跟着跑回殿内,高呼:“本官奉旨和亲,此处为陛下钦定的侧君居所,住手!全都住手!” 殿里,李景夜换上了梁国送来的婚服,盖着盖头静坐在榻上。 闯入的士兵久经沙场,三两下便挟制住殿内五人。 骑在马上的梁人下马入殿,带着一身血腥气走上前! 她挥开使臣劝阻,恶劣又粗鲁地掀开了李景夜头上的红盖头! 只见李景夜身着红衣、墨发如云,盖头下的藏着的脸庞清雅瑰丽,面若谪仙。 使臣刚刚只见过李景夜斗篷黑巾遮面,猛然窥得真颜,一时之间也看的楞了! 想她出使各国见过不少美人,似乎没一个人能比得上楚国长殿下这般绝色。 她原以为,楚帝想拿他换边境五城真是大言不惭,待真得见长殿下此番容貌,她竟真觉得这买卖不亏! 雅静自持,娇而不妖,柔媚矜贵,艳绝出尘,真真算是玉叶金枝的无上珍宝! 众目睽睽中,李景夜娇嫩的薄唇微张,含情的眉目中满是怒色,又因受到惊吓,眼中水色氤氲,好似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 梁人们早就杀红了眼,见到如此绝色具是心下一热,都有些不由自主,想要凑上前去! “大胆!凤上之人,岂容他人觊觎!本官有凤命在身,见本官如见陛下,都给本官退下!” 还是已有夫室的使臣率先回神,赶忙扑到李景夜身前,将他绝美姿色挡住,护在身后。 那梁人回神,示意士兵退避,“大人莫怪,即是凤上之物,属下自当亲自验视,好回禀王将军。” 她眼神黏腻,让士兵拖着唯二两个有反抗能力的婢女下去处理了。 自己却突然上前,将使臣撞倒! 她凑近李景夜冲他邪笑,飞快地蹭着李景夜娇嫩的手背,反手抓住他身旁一个侍从,猛地往自己身前扯! 对方力气大到直接扯破了侍从的衣衫,李景夜力气不足没能拉紧侍从,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被梁人半拖半抱,强行带走! “放肆!” 他眉峰紧促呵斥对方,想起身去拉,却被站起来的使臣挡在身后护住,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人听到美人对她说话了,霎时更加兴奋。 她一脸谄媚又做作地向李景夜拱手,道:“呦,是小人罪该万死,冲撞了贵人。外面杂乱,怕污了贵人的眼睛,小人需得带这小奴去给王将军禀报实情,请贵人担待一二。” 李景夜听出对方调戏之意,火从心起,却被使臣竭力用眼神按下。 对方见美人不说话了,也失去了逗弄的兴致。 回身一把将侍从抱上马,放肆地凑到他面上、颈上,不住地嘿嘿嬉笑。 她一边扯他衣衫对其上下其手,一边浑不在意地对着李景夜狞笑道:“请贵人稍待,待属下与他细细问清楚殿中贵人之事,再来竭力侍奉贵人。” “无耻梁贼!胆敢冒犯殿下!” 那侍从清秀刚烈,奋力挣扎! 他听清楚了梁人言语中的暗示,尖叫着咒骂,斥她放手! “嘿?你给我老实点!”梁人被迅速惹恼,像玩弄小鸡崽一样使劲掐着他的脖子,用力扇了他两巴掌! 侍从顿时消声,脸部被打的高高肿起。 他发簪被打落,头发披散,一同掉落的还有两颗碎牙,些许血迹。 罪魁祸首大声讥笑:“知道疼了啊?听话些,你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说罢,骑马带着无力反抗的侍从跑远,命人在殿外好好守着。 那梁人放肆至极,丝毫不避讳里面的楚国贵胄,走之前耀武耀威地高声道:“可看好了里面的人!好处落不下你们的!等我回来带几个新鲜的,连怀里这个一并分给姐妹们玩玩!哈哈哈!” 殿门合上,屋内仅剩李景夜与他最后一个侍从,外加一个来回踱步的梁国使臣。 楚国,真的灭了! 男眷破碎求饶的哭喊声从殿外幽幽传来,时近时远,清晰地尤为刺耳。 李景夜惊惧地握紧袖中藏着的匕首,从没这么清楚地感受到灭国的滋味! “殿下……” 仅剩的那个侍从眼泪滚下,他想张口求人救他的同伴,却意识到宫里满是梁兵。 陛下走了,有自己的私兵的凤君也紧闭宫门躲了起来,他们孤立无援,怎会有人来救? 侍从害怕地不停掉泪,颤抖地紧握着长殿下的手臂。 他哭了好一会儿,不知内心下了什么决定后竟鼓起勇气,以性命对其发誓:“奴,绝不会让长殿下受此大辱!” “不要做傻事,最重要的是活着。”李景夜安抚性地拍拍侍从。 其实他也被冲进来的梁军吓到了,现在还能好好坐着不过是强壮镇定罢了。 他虽身处高位,却也只是朵养在深宫的娇花。 宫中阴谋哪比得上战争凶残,乍一见这么多敌军浴血而来,也是慌得六神无主、动弹不得。 心腹四人骤然只剩一个,他心中恐惧万分,却也谨记着自己的身份气节,不断告诫自己要先冷静下来,切不能自乱阵脚。 侍从点点头,擦干净脸上的泪,守在李景夜身边寸步不离。 主仆二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见梁国使臣正神色紧张地从内室出来,递给李景夜一块她刚翻找出的面巾,请他戴上。 见李景夜戴完,她退后端详他两眼。 感觉这遮了还不如不遮,焦躁地站起来原地绕圈:“情势有变。”使臣担忧地向李景夜解释。 原来梁国国主御驾亲征,身边带了王、宋两位将军左右。 宋将军治下严明,向来禁止军中将士烧杀抢掠,惊扰百姓。 陛下不喜劫掠,往往都会让宋将军先进城管控安抚。 但刚刚那支梁军作风残暴,旗上印着虎啸标志,说明此次出了意外,竟是王将军率先进城。 使臣担忧地看向李景夜这张绝色的脸,道:“王盟狂妄自大,目无法纪,一向纵容下属胡作非为。她虽然战功累累,但实为贪财好色之辈,被诸多同僚所不齿。” “她背后世家风头正盛,即使凤上不喜王盟无德做派,也要看在她身后的世家颜面上忌惮两分。是以王盟气焰愈发嚣张,行为愈发出格。我们,处境堪忧啊……” 长殿下名义上已归陛下管制,即使长殿下家亡国灭,生死去向也应归陛下处置。 只是长殿下这样的绝色被王盟瞧见,肯定会不择手段地带他走,她一个小小的使节,能保的住殿下吗? 使臣把最后这两句话咽了下去,生怕吓坏这位未出阁的殿下,让他萌生死志。 她只得捡着好话说:“长殿下莫要惊慌,陛下清楚王盟德行有亏,定会尽快派人接替。只要殿下坚持到军队更换,一定能平平安安与陛下相见!” 李景夜明白了自己已为鱼肉,道:“形势危急,本殿自知没有自保能力,生死全系于使臣一人。” 他依然郑重其事地向梁使盈盈下拜,做最后挣扎。 “望使臣不负陛下信任,鞠躬尽瘁,不吝相助!待危机解除,本殿自当禀明陛下,重赏使臣!” 梁使身为外臣不便与李景夜有所接触,她虚扶起长殿下,掷地有声地承诺:“臣,自当竭力!” 李景夜颔首,心底早已一片冰凉,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他想起刚刚那梁人已经跑去找王盟上报好一会儿了,那个禽兽,会不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惶恐到了极致,他反而突然冷静了下来。 如果左右都是死,他在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多拉几个梁贼给他陪葬? 放火?还是投毒? 有人! “谁!” 李景夜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钉在他身上!让他脊背发凉! 侍从立马将他护在身后,他看向殿门,那门的纸窗户上,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只骇人的眼睛! 窗户上的洞是被人为戳破的,那只带着恶意的眼睛透过这个洞,远远地、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方向! 见到里面的美人儿注意到了自己,那带着血丝的眼睛兴奋地颤抖了几下! “是真的!里面那小美人儿,真长得像天仙一样!又白又嫩哟!” 门后突然响起了几句听不懂梁国话,惊呼声招来更多的人聚集到了门口,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火把的火光,将梁兵高大的人影打在门上,一时间竟映的殿门外鬼影重重。 一只又一只粗糙的手指戳破了窗户,五六只含着欲望的眼睛齐齐贴上来,好似恶鬼带着森森恶意前来寻他。 李景夜刚生出的些许勇气,被这一幕倏然吓了个干净! “这些人疯了!”梁使迅速起身,护着李景夜往内室走,“殿下,快进去。”《 》 4、炼狱 李景夜往里避开,慌乱地心如擂鼓! 尤其瞥见梁国使臣脸上的铁青之色后,心中揣测梁人话中的意思,受辱的滋味更是艰涩难当。 “你们是不是活够了!给本官退下去!凤上的后宫也敢染指!” 好在使臣行动利落,指挥着侍从一起把里面的屏风抬出来,挡住这些令人作呕的视线。 外面人听到只是笑嘻嘻地躲开门边,污言秽语却愈演愈烈,不断升级。 梁国使臣忍无可忍,狠狠用梁国话骂了回去! 她用尽毕生所学喝骂着那些兵痞,同时在屋里寻着替代的物件,好贴补上窗纸。 * 上京城外百余里。 梁国国君卉炽正率领大军纵马前行。 宋碧冼还在生她的气,早早跑前头去了。 她一想到宋碧冼那张因为被王盟抢得先机进城,气的冰封十里的冰块脸,简直憋笑憋的辛苦。 她虽然讨厌王盟的行事作风,但是难得看见宋碧冼那没心没肺的狼崽子生气,真是让她连日里不太舒畅的心情直接大好,差点当面笑出声! 要知道这个世上大概只有两件事能让这面无表情的女人变换表情,一个是灭她全族的敌人,另一个是小时候救过她一命的恩人。 她的恩人现在就在那楚王宫里如王盟的待宰羔羊、瑟瑟发抖,狼崽子恐怖的表情呀,真是难看的精彩! 一名斥候从远处竭力跑来,他着急地向陛下回报。 “禀陛下!宋将军公然违反军纪,不顾副将的劝阻带着一小队人脱离大军,独自疾行,先跑到前头去抓人了!” “噗!哈哈哈哈哈!” 卉炽骑在颠簸的马上,听完实在控制不住表情。 她早就知道宋碧冼闲不住,果然已经火急火燎的跑出去逮人了。 “让她去!”卉炽摆手,“带不回李氏的人头,军法处斩!” 身边的随军不清楚二人一向的相处模式,没想到一向威严的陛下非但不生气,还一直哈哈大笑,甚至笑得地让人担心她会从马背上背过气儿去。 卉炽在一边笑够了,招为她办事的白鹭官上前来,吩咐她们务必暗中保护好楚宫里的成颂长殿下。 “你们可得努把力,那人重要的很。” 卉炽下令的语调轻松,却浑身都散发着帝王恐怖的压迫感,眼神危险地撇了白鹭官一眼。 她在明面上还不想与王盟起冲突。 但是,如果人没保住,那个急匆匆跑出去咬人的狼崽子,可是要杀回来呲牙的呀…… * 夜深,利器均被收缴。 使臣只能抱着个捡到的空剑鞘坐屏风外侧,守着屏风后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主仆。 她警醒着门外动静,直到听见外面梁兵低语:“……大人们都去那边快活了,这边?明天再说吧。” 这才没那么紧张地松了松麻木的双手。 她轻声安慰李景夜说今晚王盟不会来了,让他放心休息。 屏风后的李景夜敲了两下屏风,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景夜睁着眼睛精神的出奇,他与精疲力竭,眼皮不断打架,闭上后又迅速吓醒的侍从靠在一起,眼中交替弥漫着愤恨和无措。 他心思通透,看得出来这支军队残暴荒淫,如果领头的人今夜没能到这里,那肯定是发现了别的地方。 想到紧闭大门的凤栖宫,李景夜浑身发冷,心中惨笑:如此,竟是让他多苟活了一天。 * 日出。 朝阳照亮了石板路上斑斑的血迹,听得出外面的人在清理尸体。 梁使自知躲得过昨日也躲不过今日,但使臣的行事准则便是从不放弃! 她从怀中掏出出使令牌吩咐李景夜收好,见李景夜形容憔悴,眼下乌青,她得想些法子鼓励他让他坚持住。 “殿下,可还记得昨日送臣进宫的小太监?”其实她也不知那人什么来头,但多少能够猜到。 敢在两国交战之时将她藏起不被发现,又有能力在楚宫攻破前把她弄进宫的人,背后必定有极大依仗。 见李景夜点头,使臣笑笑,敦敦善诱:“殿下可知道我梁国的一种鸟,叫白鹭?” 那种能在敌国神出鬼没,陛下亲自训养的一群白鹭。 听着使臣温声介绍完,李景夜的身体不像刚刚那么紧绷了。 “白鹭官行踪难以捉摸,但他既然能将本官从宫外带进来,想必也有办法能护着殿下周全。” “借使臣吉言。”李景夜昨夜也在思索是谁帮他,但实在没想到会是梁国的陛下。 他除了长得好也没什么别的,一个什么美色都见惯的一国之主,不可能会给他什么特别待遇。 再说,如果是陛下要他,她一声令下便是,实在没必要如此偷偷摸摸。 这种行事方式……是那位陛下不想为了他与王盟背后世族庞大的权力交锋呢?还是他的价值,也就只值得她随便捞两下玩玩? 李景夜垂眸,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神情总算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早就习惯了努力成为一颗有用棋子的生活,执棋人是母皇还是梁皇又能有什么分别? 他现在还不够资格让梁国国君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力气,只能拼尽全力去抓住她施舍出的那一星半点希望。 * 王盟作为一个将军,好在还没被酒色侵蚀干净脑子,知道以军务为重。 只是她的责任心显然只够支撑她正经半天,晌午一过,她果然火急火燎地来了。 “美人儿?在哪呢?” 嫌使臣“聒噪”,王盟一进门就让人就砍掉了那中年女人的头,用淬着贪婪与恶意的眼神盯着这楚国至美。 王盟身材魁梧,她瞪着凸出的眼睛瞧了李景夜半晌。 浑浊的眼神贴在他的身上,搓着手坐在了离李景夜最近的地方。 “听说殿下乃楚国皇室珍宝,劳烦您摘下面巾给本将军看看清楚,才好严明真身啊。” 她声音粗粝,但难得用上了哄人的语气。 听说楚国皇帝的这个大儿子天生一副柔弱骨相,雅静端庄的脸上长着一双娇媚的眼睛,我见犹怜的很! 李景夜瞟了一眼地上的人头,知道使臣的头就是砍给他看的。 鸡已经杀了,作为那只被儆的猴,他强忍着恶心,乖乖低头。 伸手撤掉了面纱,他的眼睛已经在一睁一闭中,盈盈蓄了些泪光。 王盟在他面纱落地的时候就看得痴了,她不自觉往前两步。 李景夜便如同受惊吓的小兔子,紧张地退后几步。 “将军自重!” 只见此时的李景夜被她吓的拔掉了头上金簪,抖着手抵住自己的脖子,告诫她不要再过来,再过来就自尽云云。 李景夜清灵又柔媚的声音听得王盟浑身一麻,她隔空伸手,示意他冷静。 “哎!好好好,美人莫动,莫动!划下去皮肤破了可就不好看了。” 兴许是王盟昨天刚发泄完一身邪火,今日见了柔媚矜贵的长殿下,素来荒淫的她竟也心生怜惜,一直哄着、劝着,没有用强。 李景夜见缓兵之计奏效,红着眼睛,期期艾艾地说些矫揉造作的念词。 大体意思就是:“我害怕,外面的人好凶,你要是也凶,我就去死。” 王盟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见他泪眼涟涟,居然就顺着他的话全都答应了下来。 算了,反正凤栖宫的那些人她用的还算畅快,这次想要换个方式,“哄”着美人低头也不错。 这等绝色,强迫哪有“自愿”来让她更有感觉呢? 王盟咽了口唾沫,她怕再待下去要破功,得先去凤栖宫先抓个人用用,于是主动告辞,道:“本将军还有些事要处理,明天再来看殿下。” 李景夜以为事情暂时揭过,没想到,她走之前借口搜身,当众当属下扒了他仅剩下那个侍从的衣服,直接扔给外面守门的人当犒赏! “殿下!救我!殿下!” 仆从被粗暴地拖出门,惊声尖叫:“我不要!你们放手!放开我!” 李景夜想张口要人,被王盟打断道:“美人莫怕,我的向来对美人怜惜,断不会将那些手段用在我的人身上。” 她纵容着下属的恶行,转头笑吟吟安慰他道:“美人害怕的紧了就叫本将军,本将军必定时刻陪伴在美人身边,日夜守护,不离半步。” 王盟恶笑着走了,那些人在李景夜门外逮着他的侍从欢呼施暴! 殿里只剩他和使臣滚落桌边的人头。 这一夜,纸窗户上被反复被戳开的洞再也无人去补。 李景夜缩在床脚,他拉上床帷,强迫自己不去想窗户上那越来越多的破洞和洞口后渗人的眼睛。 他强撑精神,紧握袖子里藏着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木偶般一遍遍对自己重复道:“没事没事的,我还有用……我是有用的……就算解决不了别人,我还能解决自己……” * 楚国仅是被灭三日,时间却像过了三辈子那样漫长。 又到白天,得了吩咐的梁兵们,仿佛终于想起殿中娇滴滴的美人不曾进食。 她们特地把之前被掳走的侍从也捡了回来,胡乱搜罗了点东西摆好盘,嬉皮笑脸地推搡着二人,让他们给那传言中漂亮的不像话的主子去送饭。《 》 5、崩塌 两个侍从皆衣衫褴褛、一身青紫,端来的食物中还夹杂着可疑的、不明的粉末和液体。 两人头发杂乱,鼻青脸肿,一进殿中便齐齐跪倒在地上! 李景夜跑过去扶起他们,他们牵扯着受伤的唇角,呜咽着哭求殿下绝对!绝对不要吃她们给的污秽之物! “殿下,这上面涂的都是她们的……您、您万不能入口!”侍从面色苍白,似是不敢回想,只是不断重复。 “不要喝她们给的水!不要吃她们给的东西!一定!一定不要出去!” 外面,已是楚人的人间炼狱! 在一边嘻嘻哈哈的梁人见那侍从哭着哭着就要咬舌自尽,一把抢先卸掉他的下巴,再次将人拖了出去! “看来你昨天受的教训还不够啊,今日让姐妹们再多给他点颜色尝尝!嗯?” 侍从们已经无力挣扎,他们就像个破棉被,被人拖出来盖盖,嫌脏了,又扔出去踩踩。 “嘭!”地一声殿门摔上。 李景夜站在原地颤抖,面色如纸。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吓的,还是被巨大的屈辱气的,整个人如坠冰窟,说不出一句话,连牙齿都在打颤! “一天!就再等一天!”使臣死前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李景夜抱紧自己,死死掐着手臂,告诫自己不能倒下! “凤上的军队只有王氏这一支如此不堪。凤上和宋将军治下森严,她们的人应该就在宫外不远!” “楚国国君出逃,陛下应是带着宋将军兵分两路去追了。不管追不追得到楚帝,陛下应该都会先派一支小队回防楚宫!” 李景夜还记得梁使朝着他不断作揖,劝他千万不能想不开:“等到她们来就好了!就再坚持一天!殿下!” “殿下!” * 此时,上京城外。 传讯的斥候带回一个跟着宋将军一起跑出去的骑兵。 那骑兵一手握着缰绳,一手高举着一个人头,逆着行进的大军招摇过市。 她兴奋地骑着马,高声奏禀陛下,道:“陛下武运昌隆!这是宋将军截杀的楚国太女人头,小人已快马送回,呈给陛下!” “哎呀……这么拼命。”卉炽勾唇摆手,让身边的人检查,确认是楚国太女无疑。 她想到白鹭传回“王盟荒淫,试坐凤椅”的信息,嗤笑王盟那已经遮掩不住的贪婪。 嗯……虽然不想打草惊蛇,但看在狼崽子这么努力收割人头的份上,她再派队支队伍回城奖励她一下吧。 卉炽安排了人马回去,让她们好在明面上接应暗中行事的白鹭官,一起保护臭狼崽子的大宝贝。 “众将士听命!全速前行!” 她突然抽出佩刀,刀背一拍马后,提速前行。 “都给孤精神点!再慢下去,孤连楚帝的人头都砍不上热乎的了!” * 楚宫。 到了将入夜,王盟又过来看李景夜。 “听说美人受惊了。” 她见李景夜小脸已经吓的惨白,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手。 “……” 李景夜抽回手,与她拉开距离。 王盟见他还有几分气性地躲开,继续用性命相威胁,对她使性子如“撒娇”,心一软,也就由着他去了。 不过,她今天不是自己来的。 王盟拍拍手,殿外走进来几个穿着纱衣的男子。 她命令他们陪完长殿下再回去伺候,笑道:“你们跟美人儿好好聊聊。聊好了,回去本将军好好赏你们!” “贵君……孟侧君……晴侍君……你们!” 李景夜震惊地望着进屋的几个熟面孔,他们都是母皇的夫侍,他的上一辈。 这些人里,除了原来的贵君穿着正常衣衫,冲着王盟媚眼如丝,其他人,身上除了薄薄的纱衣再没有其他衣物蔽体。 他们就这样从凤栖宫走过来,为了活下去,一路被身边的梁国士兵摸来摸去也不敢哭出声,只能静静地流着眼泪。 一进殿门,他们立马跪到李景夜身边,扯着他的手臂恳求道:“成颂,念在我在你小的时候看顾过你一阵的情分上,跟我回去吧,只要你肯好好求求王将军,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成颂,我求求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这样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这样……也算活着吗? 李景夜悲痛万分。 他不能答应,却也不忍看下去,只能禁闭双眼,牙关紧咬。 他对着众人的祈求不言不语,片刻后,唇角竟落下一丝鲜血来。 王盟见他顽固至极,起身就要离开。 刚一动作,那一众穿着纱衣的男人紧紧地贴上去,求着王将军带他们回去服侍。 贵君一把攀住王盟,贴着她耳廓气吐如兰道:“将军,这孩子从小就执拗,也要面子的紧。我们一求他就答应,岂不是让他下不来台?待我们明天再劝劝,他一准儿答应!” “是啊是啊。”众君附和跟紧王盟,簇拥着她回去了。 只有贵君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自求多福。 这些侧君贵侍往日里眼高于顶,现下都一个个比楼里最低贱的花郎还要殷勤地往王盟身前贴去,生怕被丢下。 只要他们顺利回去,伺候几个人就行。 一旦被抛下,他们面对的就是宫里成百上千的梁人,会是什么下场,他们已经在誓死不从的凤君身上见过了。 殿中的人都随着王盟一齐如潮水般退走,门外的哭叫声更重,更沙哑了。 李景夜心中涌上无限恐惧,他脸上血色尽褪,害怕地浑身僵硬! “疯了……都疯了……” 他将自己蜷缩在角落,控制不住地浮现要自尽的想法。 他颤抖地抬起匕首,缓缓抵上心口。 梁上暗影中,一名潜伏的白鹭指间捏着飞镖,悄无声息地盯着李景夜的动作。 李景夜一直以为他在男儿中也算坚强之人。 今时今日,他才发现自己也是个会怕到动弹不得的胆小鬼。 后宫的尔虞我诈不过尔尔,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什么是生不如死! 他心跳加速,喘着粗气,双手扶着刀柄,极力控制着手抖,心中做着最后的决断! 只要他死了,他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他不会再被没有下限的恶徒威胁窥视,不会再被殿外痛苦的声音凌迟,不用担心自己随时会被拉出去侮辱,也不用苦苦挣扎,煎熬乞求着获救的那一点点可能。 他大口呼吸,仿佛紧张和害怕都在呼吸间变成了让他能豁出一切的勇气! 他找准自己心窝,拉开距离,准备给自己一个痛快! “长殿下……殿下……” 匕首下落那一瞬间,万籁俱寂,他却听到了唤他的声音。 离他最近的小窗被“嘟嘟”地敲响,那是他和侍从们定好的敲门暗号。 他连忙爬起来,贴着墙角过去,轻手轻脚地抬起最小的那个换气窗。 外面竟然是最早被拖走的那个侍从,他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满头污发,耳朵被扯裂,牙齿几乎被拔光。 现在几近日出,是黎明前最晦暗的时刻,那些恶魔折腾累了倒头大睡,连守夜的人都在打盹,这才给了侍从机会偷偷挪到这个暗窗下。 “长殿下……” 他虚弱出声,用布满伤口的双手扒着窗台。 他眯起受伤的眼睛,努力看清了他的长殿下正嘴唇苍白,身体不断发着抖,撑开窗户的手里还握着匕首。 他扯了一个极难看的笑:“撑下去……救我……殿下……” 李景夜想要抓住侍从的手,把他从窗口拉进来,可侍从突然脱力,撑不住自己落在地上。 他身子轻,摔下去也没发出多大声音。 生怕吵醒那些畜生,侍从对李景夜摇头,狼狈又吃力地一点一点爬开暗窗。 李景夜紧咬嘴唇,娇嫩的唇瓣被他咬的血肉模糊,渗出颗颗血珠,他目送着侍从慢慢爬回了浓墨如渊的夜色里。 关上窗户,他回去迅速翻出藏起来的口粮和水袋,疯狂地往嘴里塞! 被食物噎住,他大口吞水,从来没有吃的这么狼吞虎咽! “唔……咳咳!” 他捂着自己的嘴,使劲逼自己下咽,多吃一些,再多吃一些,他得保存体力! 他必须坚持,这些侍从自父君去世后就陪着自己长大,跟他一起忍饥受冻,吃苦受难,伴他度过失宠后最艰难的日子。 现在他们在地狱中苦苦煎熬,向他求救,他不能这么自私去死,得想办法救他们! 梁上的白鹭见李景夜重新振作,藏回了阴影里。 他转身投入夜色,传消息催促陛下拨回来那支小队加快脚程。 这个人的心境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不能再耗了。 * 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李景夜一刻不敢入睡。 他掐着自己的手臂,努力打起精神。 他一会儿觉得自己身躯沉重的不能呼吸,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轻盈的可以飞起来,甚至不觉得指甲掐入手臂中很痛。 他的感觉已经麻木了,麻木到他觉得自己好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不管今天他看到什么,受到什么对待都不会动摇。 李景夜有些恍惚地站在屏风后,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今天已经过了晌午,那些可怕的“闹剧”随时可能闯进殿中。《 》 6、被掳 他凝神静听,外面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有一队整齐的脚步声快速地从外至近。 李景夜听到外面骚乱了一阵,似乎是原来的守卫和换班的新人起了激烈的争执,最后还是不甘的离开了。 李景夜一整颗心都提了上去,会是救他的人到了吗? 想问,又怕希望破灭。 “笃笃。” 难得有人礼貌的敲门。 “我等是梁国陛下麾下赤炎军,请问成颂殿下可在殿内?” 李景夜身体一软,整个人砸向地面,他直楞楞坐在地上,哽咽出声:“本殿在!”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是那么惊惶又艰涩。 * 窗纸换新了,不会再有恶魔的眼睛从中窥视。 守卫也换了批新的,对他恭恭敬敬,尽职守礼。 李景夜终于坚持到了军队接替。 可他对梁军一样的铠甲样式心有余悸,每每看到便心神不宁。 领头的跟他解释着她们肩膀上系着的标志不同,教他认陛下的烈焰纹、宋将军的狼啸纹和王将军的虎奔纹。 于是他每次看向士兵都会下意识去寻找她们肩上的纹样,直到看清楚了不是老虎的样子,才能安心放松片刻。 李景夜的侍从一死一伤,死去的那个正是晚上偷偷爬来跟他说话的,回想到他还能有力气爬这么远,也许,是回光返照。 他还是没能救得了他…… 李景夜忍住心中悲戚,从屋里抱来干净的被褥给他盖好,转身塞给面善的梁军几颗金锭,托她们将这个侍从和之前处理掉的两个婢女一起抬出宫里,好好安葬。 李景夜回到殿里,亲自扶起活下来的那个侍从吃药,侍从已经被好好清洗干净上好了伤药,破破烂烂地回到了他身边。 只是侍从在那两天里受了极大的刺激,精神有些不正常,总是无意识地喊着不敢了不敢了,爬起来对他使劲磕头。 “没事了,没事了。”李景夜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哄他一点点喝下汤药。 药里有安眠的成分,药效起来后侍从终于安静睡去,只留下脸上两行未干的泪痕。 李景夜坐在一旁,看着侍从眉间消退的守宫砂出神。 他给侍从掖好被角,去妆奁里拿了一盒特制的红颜料,用妆笔蘸着颜料往侍从眉间一点,那颗消失的守宫砂又回到了侍从眉心。 就让一切成为一个噩梦,他会告诉侍从都过去了,侍从已经神志不清,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只要他一遍遍地肯定。 现实残酷,只有他自己记得就好。 收拾完一切,李景夜才回桌边处理被自己抓了一道道血痕的手臂。 他拿着舒痕的药膏一点点抹着,做的轻车熟路。 援军到了,他没有时间感伤,得在梁帝回来前修复好这副身子。 一颗有用的棋子,要确保自己时刻都能达到完美状态。 他向来,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 送来的饭菜又是分毫未动地撤下。 李景夜在那两天里对端上来的食物有了阴影,一抬起筷子就会条件反射地把饭菜全都推翻,只剩地上一片狼藉。 白鹭蹲在暗处叹气:这样下去,没等宋碧冼回来,人先饿死了。 于是那个几天前杀气腾腾的小太监摇身一变,成了梁人士兵,提着食盒过来给长殿下送饭。 “你是之前那个小太监?” 李景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穿着女装,一时之间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男是女,只能确定“他”应该是只白鹭。 “他”说“他”叫漱十,男的。 漱十行事简单直接,说话一如他的人一样没有情绪起伏,硬梆梆地道:“现在穿女装方便,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守着长殿下,有事喊我。” 漱十端上来的都是一些包子花卷,他不像宫中侍候用膳那样每样都夹一点试吃后递给李景夜,而是将包子从中掰开两半,问他:“吃哪边?” 李景夜楞了一下,伸手取了右手边的半个。 漱十直接张嘴去啃另外半个,一边吃还一边一本正经地跟李景夜道:“这包子馅做的有点咸了,下次得换个火长的饭偷。” 李景夜才知道这包子居然是他偷的,用另一只手捂唇会心一笑。 漱十吃的不算文雅,但吃的十分有进食氛围。 李景夜见漱十吃的好香,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小口小口地跟着吃了起来。 唔,确实好咸…… * 一连几天都没再看见王盟出现,李景夜心下稍安,只是夜里还是整宿失眠,枯坐到天亮。 他的侍从也在这几天里得到了好好的修养,疯疯癫癫的状况有所好转,已经可以独自坐在榻上绣花。 漱十做为一个伪装士兵的白鹭官闲得很。 他不用去和谁换班,只传递传递传递消息,然后跟着李景夜,在他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就行。 漱十扔飞了信鸽,回身进来跟李景夜说他的母皇已经被抓,太女也被砍了头,只剩下一个皇女躲了起来没有追到。 “陛下不准备追了,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估计明日就会入城。” 李景夜听到消息楞了一会,仿佛对母亲被抓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漱十道:“麻烦你帮我准备热水。” 梳洗干净了,才好觐见陛下。 * 漱十背身,守着身后的李景夜沐浴。 “水温合适吗?”漱十问。 飞镖在他五根手指里来回滚动,他时不时跟李景夜搭句话,好让这位草木皆兵的长殿下安心。 内室热气蒸腾,里面传来模糊的声音:“嗯,多谢。” 漱十清楚,李景夜的战战兢兢不无道理,因为王盟还在这个宫里。 她这几天一反常态地没有过来生事,如果她那猪脑子里想明白了利害关系是最好,怕就怕她有恃无恐,心里还憋着坏没使出来。 漱十手中的飞镖轻轻掷出,镖到一只飞虫,把它钉死在了廊柱上。 如果王盟真想做什么,今天晚上,就是她最后的下手机会! 不出所料,李景夜还是被人掳走了。 王盟以强权压人,支走了大半赤炎军小队。 那个可怕的女人深夜杀了守卫冲进内殿,一刀将与李景夜同床的侍从捅了个对穿,扛着他就跑回了勤政殿的偏房。 她将挣扎中的李景夜衣服撕烂,扒了个干净,两人拉扯间,王盟发现他额头上的守宫砂居然被蹭掉了。 女人顿时气急败坏,挥手就给了李景夜两巴掌,大骂:“耍老娘!你居然敢拿我当猴耍!早就不干净的东西,你装什么圣洁!” 李景夜被打的嘴角流血,他能感觉到王盟期身在他身上摸索,他想吐! 他用尽力气反抗,却被对方一手抓牢! 李景夜紧咬双唇,控制自己不要尖叫出声!他不想招来更多的人! 之前已经看够那么多的荒唐场面,他知道,如果他叫,这个女人只会让更多的人过来侮辱他! 漱十扒在房梁上,手里淬毒的飞镖已经蓄势待发! 他突然看到墙角里悄无声息摸进来个熟悉黑影,缩紧了身形,溜到外面解决守门的去了。 王盟一手控制住李景夜双手,一手扒着自己衣服,他的双腿也被王盟一腿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李景夜能感觉到王盟危险的部位在向他靠近,他疯狂地扭动身体,宁死!也不要被侮辱! 可王盟笑的又可怕又大声,他只能直愣愣看着她逼近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唔!” 突然,王盟胸口被深深插入一把短刀! 有人!在她背后埋伏! 那人迅速用块布将王盟兜头罩住,紧紧捂住她脑袋上的口鼻,稳稳地桎梏着她挣扎乱动的手臂,直到确认她断气之后才把她一脚踢下了床。 那个人蒙着脸,自始至终姿态从容。 李景夜只能看到双颜色极浅的眼眸,与其说褐色,不如说逼近浅黄色。 她野兽般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危险的幽光,从王盟的尸体上,猛然游移到他身上。 他浑身一僵,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头恶狼盯上! 即使他双手双脚重获自由,却还是被这双眼睛慑在了原地! 宋碧冼没想到她只是看了李景夜一眼,他就被她吓的哭了出来。 她皱眉,拉过被子给他囫囵地裹好,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没想到眼泪越抹越多,像是决堤一样不停地流。 宋碧冼面上闪过一瞬迷茫,被他给哭懵了。 她搞不明白,他刚刚差点被王盟那什么了都没哭,怎么她看他一眼就哭了? 她真的像传闻中长得这么可怕,能止小儿夜啼? 不然眼前这个,怎么越哭越凶了? 宋碧冼见他在被子里还是不停地抖,想他应该是被吓坏了。 她只好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头和背,靠在他耳边低声地哄:“乖、乖……不怕……不哭了,好不好?” 她根本没什么哄人的经验,只知道安抚小狼要轻轻拍着它的头部和背部,尽量放低声音让它适应周围的气味和环境。 她思量了一下,决定将他的头按在她脖颈侧的动脉,这样李景夜只要一张嘴,就可以咬到她的致命部位。《 》 7、获救 她这么做是有自己道理的。 一是想对他展示自己弱点,让他放松。 二是想让他快点熟悉自己的气味和心跳,尽快冷静下来。 宋碧冼轻柔地给李景夜的脑袋顺毛,觉得自己做的不错,也没卉炽嘴里说的那么不通人性。 结果,李景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搭上了宋碧冼那奇葩的脑回路,直接张嘴咬了她一口! “……” 宋碧冼一下吃痛,却还是温声拍他哄他,让他不要害怕。 “不怕,我在这了……乖乖,不哭了……谁欺负你我把她们都杀掉……一个不留?好不好?” 她没想到这么做起了反效果…… 李景夜哭的更凶了! 宋碧冼浅黄的眼瞳倏然被吓的溜圆! 如果她有狼耳朵,此时一定震惊又无措地反扣成飞机耳! ——她到底做错啥了?! 李景夜是反抗过这个像狼一样伸手就把他抓进怀里的女人的。 只是对方铁臂铜骨、力量惊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捞过来,他根本挣扎不动! 如果不是对方伸手过来给他擦泪,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 他还以为自己的眼泪从父君去世后哭干了,原来,竟还是有的。 眼前这个女人浑身都透露着危险,他却直觉她不会伤害自己。 说不出为什么,可能他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恐吓给吓疯了吧…… 他发现,她好像对男人的哭手足无措,只会慌乱中粗糙地对他露出脆弱脖颈以示安慰,还压低声音警告他要乖,不要哭了。 李景夜突然控制不住地委屈,愤怒和害怕同时冲上他的胸口,就这样一齐爆发了! 他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差点就被恶人强迫! 她凭什么让他乖! 如果这人能救他,为什么不早点来!早点杀了这个女人! 他恨恨地咬上这匹臭狼的脖子,在她脖子上留了个深深的牙印! 连日的痛苦,愤恨,委屈,害怕,都像潮水一般吞没了他! 他尽情地流泪,知道是自己不讲道理,却还是遏制不住理智的崩塌,好像要把这几日的恐惧都哭尽一样。 李景夜一边用力地捶打着女人的肩膀,一边深深埋在她颈窝里低声哭泣。 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考虑这个女人的危险性,只想放下一切,好好地大哭一场! 宋碧冼静静望着床帐顶。 她是真的不知道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眼泪,李景夜把她大半个肩膀都快哭湿了。 她惊讶地顺着李景夜的头发,男人在她怀里哭的一颤一颤的,让她感觉新奇的很。 她仔细地听他哭了一会儿,觉得他还哭的挺好听,哼哼唧唧的,比她见过最可爱的小狼哼唧的还要有意思。 宋碧冼突然想去舔舔他的眼泪,不知道尝起来会是什么味的? 可她到底是没动,因为她有预感:如果她现在去舔他眼泪,肯定还会被他咬。 嗯……而且是被咬脸。 李景夜感觉自己应该哭了有大半夜。 他因为情绪喷发而失控的心跳,随着眼泪流出慢慢地回归了规律性跳动,扑通、扑通…… 仿佛在跟随着身边这个女人沉稳的心跳,一齐律动。 哭完很疲惫,李景夜已经很久没能闭上眼睡上一觉。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放弃抵抗,只知道自己真的很想缩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鼻腔里的味道算不上好闻。 混杂了汗味、血腥味和他陌生又熟悉的一股味道:像是冬日里晒过的棉被,但又不太像棉被。 “是什么呢……”李景夜梦呓般出声。 他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只知道暖暖的,柔柔的,是一种在太阳下快乐舒展的味道。 宋碧冼见他终于依偎在自己胸口睡熟了,想抽身离开。 她一动,领子居然被扯了开来。 “……” 李景夜手里紧紧攥着她的衣领,只要感觉到挪动,他就会死死抓着往自己方向扯。 宋碧冼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又看看夜色里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的、瞪着两只反光小灯笼眼的跟脚小狼。 她算了一下出城换装的时间,发现还有点富余,只好抱着睡的不省人事的李景夜躺下,阖目养神。 尸体都还在一边扔着呢,他这么娇气又爱哭,看到应该会害怕,还是多陪他会儿吧。 * 次日,勤政殿侧殿。 李景夜被一声“大胆!”惊醒,发现这个小小的偏殿里竟然满满当当站了好几排的人。 昨晚那个蒙面的女人不见了,他身上也不知何时被胡乱套上了件衣服,尺码根本不合适,但好在能把他的身体挡严实。 那个梁国的凤上不仅当着众大臣的面折辱他,还恶劣地要拿他喂狗。 算了,就这样死了,说不定是个解脱…… 挣扎了这么多天,国破家亡,他早该放弃希望。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此时此刻,他还能见到昨晚那个有着双浅淡眼眸的女人。 不戴面巾的她面色冰冷,犹如天神降临般将他带走。 “喂狗是么?那我先走了,狗这个点,早饿了。” 虽然她说出来的话并不好听,但他听出来,她云淡风轻的话里,没有丝毫恶意。 屋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只有卉炽知道,宋碧冼这个狼崽子说这话,只是在给她报备行程而已。 这狗东西全族被灭,光棍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最讨厌的就是陪她演戏。 要不是为了走明路把这个宝贝揣回去,宋碧冼根本不会早早进宫,出现在这里。 名声地位、金钱美人,这狼崽子一个也不喜欢。 让她收好的虎符也到处乱扔,被她养的那群畜生当磨牙的物什咬来咬去。 殿里的气氛更诡异了。 事实上只要有宋碧冼在的地方,卉炽陛下的游刃有余经常失效,整个人变得蛮横狂躁、不讲理起来。 “让她滚!” 卉炽伸手挡下把宋碧冼围起来的、尽职尽责的护卫,像甩脏东西一样嫌弃地猛甩两下手。 护卫们也早就习惯了这两位贵人“神仙打架”,走个过场地跑进来,再退出去。 卉炽头痛。 要不是看上这狼崽子天生的战斗力和一呼百应的头狼领袖气质,她真的想让这狗东西永远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 李景夜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罩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 他有些反应不及现在的状况,只知道自己应当是得救了。 对方看上去冷血危险,面对他时却好似收起了所有利爪尖牙,只将柔软的部位袒露给他。 他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只知道她救他两次,全无恶意。 宋碧冼抱着人一溜烟儿跑出楚宫,身边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个沿墙角小跑的小狼。 她臂力惊人,一路走过来不仅脸不红气不喘,另一只手还时不时拍拍李景夜以示抚慰。 “卉炽一直都爱吓唬人,你不要怕,也别管她。” 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她低低靠着被子里的李景夜,道:“当凰帝的性格都挺差,她每天都要耍心机搞阴谋,时间久了心理不太平衡,总挑拨的别人生气了她才开心。” 李景夜惊讶地听着她小声在他耳边直呼国君名讳,还张嘴挑国主陛下的毛病。 胆子之大,恐怕整个梁国只有她自己敢这么做。 梁国的卉炽国主似乎没有异族的皇姐妹,这人与卉炽的关系必定非比寻常。 宋碧冼草原出身,她不太懂中原男人对皮肤暴露多少和名节的看重,但她能感觉到李景夜被卉炽“欺压”的很不开心,甚至有点暴怒。 “你不是她说的那什么,我可以证明。她说话一直都那样恶毒,我也不会带你去喂狗。” 她步履不停,想了一想,突然想到一个她觉得很关键的点,补充道:“卉炽用刀挑你衣服,刺激你的时候,其他人都距离挺远。她们不敢抬头,什么都看不到的。” 除了她,因为她基本不会低头,视力还非常好。 她还想说对比起凌晨时,她给他穿衣服时看见的那些,他露出来真没多少。 况且卉炽还避开了关键部位。 但是她直觉说出来李景夜会更生气,甚至会迁怒于她! 她直觉一向很好,所以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听到这里,李景夜羞愤地很想让宋碧冼闭嘴,因着被捆在被子里无计可施,只好作罢。 他听的出来,她微凉的语调里透露着笨拙,显然很不擅长解释和安慰。 想到她冰山一样冷峻的外表和她现在的做派十分不搭配,李景夜在被子不自觉里弯了弯嘴角。 宋碧冼抱他走的很稳,怀抱也暖烘烘的。 李景夜被蒙着脑袋,也不知道会被抱去哪里。 他感受着她坚实移动的脚步,怀疑这个异族女人会什么催眠邪术。 ——不然他怎会一见她就会放松警惕,控制不住睡意地沉入梦中。 * 主角都走了,戏也该演到头了。 卉炽让人把王盟的尸体抬下去,嬉笑着伸手点点人群里的王氏子弟,问她们道:“想清楚该怎么跟世族里的长辈解释这大不敬罪了么?” “王盟罪不可恕,凤上英明!” 被点到的系出王氏的臣子们惶恐跪地,只敢模糊表态。 卉炽不耐烦地摆手,道:“好好,孤自然何时都英明,等收拾你们的时候就不一定英明了。”《 》 8、清洗 往常王盟干这种事儿呢,卉炽都直接把人赏给她了。 这人的胃口和野心一样,被喂的多了,胃口也就大了,王盟带着王氏在朝堂中也愈发地横行无忌,树敌无数。 现在楚国已被拿下,政权要进行新的更迭和换血。 她本来还想再养把王氏养的久一点,到了吴国拿下再杀,没想到王盟欲望膨胀的太快,手伸错地方,就这么掏进了狼崽子的窝里。 “唉,这死狼崽子!” 这么把人刀了,打乱她收割王家的节奏! 卉炽抬步离开偏殿,她一边笑一边思索,偶尔大骂出声也没人敢接话。 “嗯,得让她好好赔孤一个人情才行。” 她就那样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走在前头,任后面呜泱泱的大臣都老老实实随在后头排队装鹌鹑。 一直等她走到楚宫的御座前停下,落座,跟在卉炽身后随着移动的众臣才停下。 他们在殿内依次排列,齐齐高呼跪地。 “恭祝陛下一举得楚!陛下武运昌隆,战无不胜!” 高呼声重复了三遍,从内殿传到外廷,再传到楚宫各处,直到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卉炽在皇座上看着她们,笑的深不可测,令人发慌。 她一手敲击着御座的黄金扶手,一手朝着百官微抬,一脸和蔼地对她们笑咪咪道:“平身。” 众大臣道:“谢陛下!” 卉炽颔首。 嗯……楚国的人,就是会享受,连座位都比她那个舒服很多。 * 宋碧冼住的府邸一般都是离皇宫最近、最显赫的那排。 卉炽陛下虽然表面嫌弃的她要死,但实际上对她慷慨至极,毫不吝啬,赐给她的都是独一份的。 这种“偏爱”,连卉炽后宫的人都嫉妒地分外眼红。 楚人好奢靡,会享受。 所以这次宋碧冼被赐住的地方比她在梁国的院子还大,浪费了隋绿邀不少功夫收拾。 刚整理出宋碧冼的卧房,挪出大半花哨之物,隋绿邀就见宋碧冼身边的小狼跑进房间到处找地方躺。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认命地带几个人去府邸门口等着。 宋碧冼这个人,脑子里从来不在乎自己得了多少封赏,住多大的宅子,是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晚上住哪。 要不是隋绿邀等人一直都被她养的那群狼保护着移动,遗留了气味,喜欢跟着宋碧冼的小狼又能根据味道和嚎叫分辨方位,这位宋将军出宫门后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隋绿邀带着几个仆从站在还没名字的府邸前面,终于见着了失踪了好几天的宋碧冼。 她从北边打马而来,压了速度,怀里还抱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人。 隋绿邀看着她光天化日地掳了个人来一点也不意外,立马遣了个人回去让仆从们再收拾一间房出来。 他早就料到宋碧冼两天前一反常态地递消息催他先进城有猫腻,就是没想到她带个人居然是这样带回来的。 仆从们也看着宋将军了,但是对她少了很多“主子回来了”的那种殷切感。 如果不是隋绿邀一开始就跟仆从们说自己只是个管事儿的,她们真的以为隋绿邀才是主子。 毕竟她们真没看到哪家主子就算不打仗不行军也成天不着家,仿佛凤上赐的各处宅子只是她一个客栈,有她没她都一样。 她们没感觉错,宋碧冼从来随意,要不是被卉炽和隋绿邀他们“坑”,她根本不喜欢固定地在一个居所里待着。 因为“麻烦,费事,没必要”。 这次,她把李景夜带出来之后第一次觉得,她还是得有个像样的地方的。 这个人皇宫里长大,娇气的很,真跟着她天为被地为床,估计又得被黑夜虫子什么的吓到哭。 她真的被李景夜一照面的哭给哭怕了,只能指望隋绿邀靠谱,能安排出个让他喜欢的环境住。 宋碧冼慢慢地行到府邸门口下马,有眼色的仆从立马伸手,想去接她怀里那个人。 宋碧冼挥挥手,她听出来被子里的人呼吸均匀平稳,已经睡着了。 别人的手没她的稳,人好不容易入睡,别再给他吵醒了。 隋绿邀挑眉,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碧冼。 哦? 一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就这么把人带回那个,一旦她躺进去,谁进刀谁的窝里? 看来,这次进门的男人,跟以往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呢…… 先不说单他一个人是被宋碧冼抱回来的,隋绿邀还从来没见过宋碧冼这么开心的样子。 她冰冷浅淡的眸色中跳跃着莹亮的光,那光映照在宋碧冼野兽般危险的眸子里,竟显得澄澈又耀眼。 仿佛头狼在无尽苍凉的夜空中,终于寻到了锚定自己方向的星星。 望着宋碧冼的背影,隋绿邀抚向腰间,指尖拨了拨他随身佩着的玉算盘。 “宋碧冼这棵铁树竟然开花了?” 真是稀罕的很。 作为将军府的管家兼“侧夫”,他得尽职尽责地打听打听,进门这位,是个什么来头? 宋碧冼一路抱着李景夜回了屋。 她这个人对住什么地方一向没有要求,除了气味。 她只住通风好,没有别人味道的地方,连香味都不能有,不喜欢。 当她把李景夜从被子里捞出来的时候,靠近他身侧浅嗅,闻到了他身上沾染了些不怎么令人舒服的味道。 “啧。” 她动作一顿,在想是她忍一忍? 还是让李景夜忍一忍,她好给他清理一下这身怪味? 身后的仆从已经得过隋绿邀的吩咐,知晓这个主子的生活习惯。 见她停住不动,细心地上前,小声告知:“将军,府中有个温泉池,已经收拾出来了,您可以随时过去。” 秉承从不委屈自己的习性,宋碧冼果断把被子给李景夜重新裹上,眼神示意仆从:她现在就要过去。 * 汤池面积不大,私密性却很好。 侍从们把东西摆好就出去了,只留了一个人远远在外头守着,等着主子出来后再进去收拾。 将军府的差事一向报酬丰厚又不需要贴身伺候,有这么一个嫌她们烦的主子,下人们都开心的不得了。 她们老实按隋管家的要求好好做事,从不好奇多嘴,本本分分,为得就是能从这么好的地方一直待下去。 宋碧冼抱着李景夜进去,轻手轻脚地将他从被子里剥出来,试好了水温,才将他一点点带进水里。 坦诚相见后,李景夜自然遮不住他那一点秘密。 他的肚脐下两寸处还有着颗小小的守贞砂,完整,鲜红。 宋碧冼也不是完全不懂中原风俗。 她鬼使神差地探上去摸了一下,触碰到他皮肤后立即清醒,做贼心虚地扫了眼睡的不是很安稳的李景夜。 确定了他不会睁开眼睛后,一本正经地帮他清洗起来。 她的手掌粗粝,有许多兵器、缰绳等磨出来的厚茧。 这样直接帮李景夜洗,她发现他会皱眉头。 宋碧冼只好惯着他。 把他的额头慢慢挪到自己颈窝,让他整个人靠在她怀里。 直到把手从池水中泡到软了一些,再拿着最顺滑的丝绢帮他擦身。 她不经意地摩挲过那颗红色的小点,在给他擦洗的同时出神。 宋碧冼突然想起,在之前不知道哪场陪卉炽出席的宴会上,听她一脸坏笑地讲过一件皇室秘辛。 “听说有些宫里有种秘法。用过后会让男子身怀异香,眉间的朱砂色泽清淡不如正常男子,代价是拥有更持久的时间和更惹人疼爱的身子。似乎是种能让女人欲罢不能,却令男子很难捱的办法。” 卉炽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会讲。 她当时听了只当个奇怪点逸闻,没想到今天,还真的见到了。 她本来就知道他没被怎么样。 现在真的亲眼所见,心底里也不知道怎地会冒出丝丝欢喜。 只能手上动作不停,愈发认真的帮他清洗。 宋碧冼隐隐约约间闻到了些淡淡的香味。 一想到是李景夜身上的,非但不像往常一样嫌弃,还特地探入他脖颈间,多闻了几下。 这种动作,往往是狼在感受和记忆配偶气味的举动。 狼的耳朵在开心的时候,是向两边拉开的。 如果宋碧冼有,此时一定拉的又开又远。 李景夜的皮肤很白很细腻。 不知道是不是用过秘法的原因,被热水一泡一熏,白里透着红。 娇艳欲滴,吹弹可破,轻轻一擦就留下一道红痕,好像她虐待了他似的。 “……” 她怔怔看着。 应该不会疼吧…… 宋碧冼心想,破天荒有种做错事的心虚感。 宋碧冼往日里都避着男人走,唯一能对比的,是她后院里住着的那几个“麻烦”。 据说他们在男人堆里也算得上最出挑的那批。 虽然她看不出来。 她对颜值一向不太敏感。 对人的评价只有顺眼和不顺眼。 但她能感觉到李景夜对她来说何止顺眼,简直一举一动都在牵动着她的视线。 他应当是很好看的,她想。 她对男人的长相一向都记不太清楚,总觉得都大差不差。 可李景夜的每个表情,都会印在她心里。 鲜明又清晰。《 》 9、狼王 卉炽经常嘲笑她眼睛里只认得两种人:恩人和仇人。 说她这辈子都被这两种人下蛊了,一遇着就魔怔,刀山火海里也要去把人找来。 宋碧冼觉得卉炽说的对,所以往常被卉炽调侃都默不作声。 但她现在悟了一些什么,想下次等卉炽再说这话的时候反击她一次。 她觉得她的恩人漂亮的很。 中原人有种说法叫冲冠一怒为红颜,她不过是反应大了点,那又怎么了? 宋碧冼难得开心。 洗着洗着,发现了自己不太对劲。 她一向感情淡漠,欲望也轻。 往常舞姬贴着她跳舞她都没什么反应,没想到这会儿给李景夜洗着洗着,自己身上居然燥热了起来。 “……” 遇见李景夜之后,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宋碧冼只好先给他快点洗完,仔细擦干净了,抱上一边的软榻。 没有合适李景夜的衣服,她只能轻轻帮他先穿上自己的衣服。 她小心地给他穿上,目不斜视。 光想着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待在自己的地界里,心里就忍不住升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此时的宋碧冼还不太熟悉这种感觉,她词语匮乏,控制不住地一直往李景夜身上望着。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叫占有欲。 草草清理完自己,她心情愉悦地将李景夜抱回自己房里。 她将他干净清爽地放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好。 心中仿佛被什么填满,轻柔地帮他掖好被角。 冲外间趴在小窝中的小狼比了个手势,宋碧冼让它不要跟着自己,先在这里安静守好李景夜。 小狼平时就粘她粘的紧,有些不愿意。 它刚想要张嘴狼嚎,宋碧冼一把捏住它的狼嘴,眼神警告它不要出声! 她跟它商量今天多给几块生肉,威逼利诱之下才让它勉强答应。 她还有事要进宫见卉炽,李景夜一个人待着她不放心。 卉炽已经知道自己昨天下重手宰了姓王的,今日见面不知道又要被她指着骂多久。 如果李景夜醒来见不到人,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她用手比划示意小狼拿出亲人的动作,让它务必在她回来前把人哄住。 小狼与她达成交易,老神在在地趴在窝里,甩了甩尾巴。 安排好小狼,宋碧冼回床边查看李景夜的情况。 他昏睡中一直神情痛苦,睡的并不踏实。 她拧眉,果断下手点了他的睡穴。 希望他能休息的舒服些。 * 宋碧冼赶到宫里时,卉炽已经因为楚国的新政问题在殿里发了好一通脾气。 珍贵的茶盏被她摔的稀碎,茶水泼在几个文官的衣摆上,还在往下滴着水。 卉炽的随身护卫引着宋碧冼进来,本想指望着宋将军的冷静能平息一下陛下的怒火。 没想到宋将军进了门一言不发,高高挂起,气得陛下毫无形象地往宋碧冼身上砸一切她能摸到的东西! 那些文臣细皮嫩肉的,砸了只会卖惨要挟卉炽三思。 宋碧冼天天在山谷草地间打滚,身强体壮,随便砸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文臣们被宋碧冼经常替她们遭皮肉之苦这事儿习惯了,也接下这个人情。 她们对宋将军日常离谱的行为举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少弹劾她藐视君威和对军政的不上心。 奏折、书简砸了一地。 卉炽不满地让她们返工,道:“选用名单做的一塌糊涂,回去再给孤出份能看的。别给我说没有人用!没有人就去找,孤养你们不是让你们给孤提问题!” 大臣们纷纷退下,摇着头离开。 卉炽挥退左右,打量着宋碧冼新换的一身衣服,玩味道:“心心念念的恩人的滋味怎么样?楚国的美人儿果然名不虚传,都让我们不近男色的宋将军把持不住了。” 往常宋碧冼根本不接这茬,今天难得接话。 她用浅黄色的眼眸正眼瞧了卉炽一下,轻轻应了个:“嗯。” 卉炽惊讶地扫了她两眼,没想到宋碧冼承认的干脆。 可她今天没心思跟她扯皮,她是真的头痛。 朝堂的公族世家垄断已经不利于卉炽统治越来越庞大的地域版图。 她需要新鲜的血液与贵族世家分庭抗礼。 但寒门实难出头,做幕僚也是要看身份地位的,这简直是个死循环。 她有的时候是真的羡慕,宋碧冼这个狼崽子天天做甩手掌柜,军务全都扔给副将,每天不知道过的多爽快。 卉炽知道她拿这些政务跟宋碧冼聊她才是真的会被气死,眼前这个人除了打仗和脸,没有一样能看的。 日常奏折都是副将代笔,跟宋碧冼说政治等于对牛弹琴。 “我到底是为什么把你捡回来给自己找罪受?你除了杀人还能干点什么?真是浪费资源。” 卉炽不顾形象地瘫在凤椅上。 她把这个人从山野里带回来,给她找师父,送她进军队,给她升职铺路,推她走到至高地位…… 她同宋碧冼近十年驰骋战场、相互交付后背。 她在宋碧冼身上花了无数心血。 最后这狼崽子还是活的自在潇洒,都不能给她分担一点点治国压力。 宋碧冼蹲下给她收拾一地狼藉,冷冰冰道:“你不早就知道了?” 卉炽荡悠着一只腿,道:“什么?” 宋碧冼把东西收好,走上前放到卉炽的御桌上,道:“我是你亲手养的最危险、最凶狠的狼。我会用我的利爪和獠牙为你平楚破吴,一统三国,我的陛下。” 她此时的眼神中,透露着野性的坚毅和残忍,完美贴合了梁国“战神”的称号。 * 李景夜根本睡不踏实,他做了很多的梦。 梦见他十六岁时作为圣子,在上京长街光鲜祭神,鲜花铺路,万人空巷,一时风头无两。 梦见他撞见母皇和皇女们策划出逃上京,他恳请她们带上自己和父君,她们表面答应,背后却不声不响将他送去梁国。 梦见自己反抗联姻,被母皇软禁,他独自困在房间里,直到宫中杀声震天! 画面一转,他梦到自己从宫中逃出来,被敌国将军抓住凌辱! 又被凤上发现他失去清白,要拿他喂狗! 那狗又大又凶狠,奔跑着,就冲他扑了过来! “不要!” 李景夜登时睁开眼睛坐起来,心脏砰砰乱跳,明白一切都是他在做梦。 “醒了?” 陌生的声音。 李景夜扭头,原来是一位身着绿色锦衣的男人出声唤他。 隋绿邀坐在离床最近的圆桌上。 他翻着厚厚的账本,面若含春,婷婷袅袅地坐在那,面前还放着只精巧的翠玉算盘。 他穿的衣服虽然是方便出行的女装样式,但头发面容仍作男子装扮,没刻意模糊男儿的身份,称的他落落大方,处事利索。 “睡的不太安稳吧?我见殿下梦里一直在挣扎。” 隋绿邀冲李景夜笑笑,此时一只灰色的小狼闻声从外间探头进来,它张着嘴,伸着舌头,看上去有点憨憨的。 倏然看见屋里有只野兽出现,李景夜手指抓紧了被面! 他刚梦到自己被恶狗追咬,突然又见了狼,面色一瞬变得煞白。 “殿下莫怕,这是宋将军养的小狼,她进宫去了,让这小家伙儿守着殿下。是它见殿下梦里一直呓语不断,特地跑去把我拉来陪着。” 隋绿邀见李景夜一脸紧张,赶忙站起来让小狼后退,安抚道:“这小狼乍一见看着唬人,其实很有灵性,不会随便伤人。” 隋绿邀走到小狼跟前,推手让它再退后些。 “普通人根本不会让狼跟人接触,咱们这位宋将军跟寻常人根本不是一个思考方式,向来想一出是一出,总是缺少些常识……她回来后殿下训她便是,不用跟她客气。” 李景夜见灰狼即便不与隋绿邀亲近,也还是往后退步到外间等着。 他定定神,稳定好了心绪,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令他强撑着身体下床。 养狼,异族,将军,与梁帝十分要好…… 综合一下这些信息,救他的到底是谁,李景夜心里已有定数。 听闻梁国的“战神”宋碧冼将军擅长夜袭,残忍嗜杀,身后常跟着一群恶狼将敌人分尸而食。 但凡招惹她的人,一个也逃脱不得,狼群会闻着气味伏击截杀,索敌千里,至死方休。 他竟是被这样的人带回来了…… 寄人篱下,他下床对隋绿邀行了个周全的大礼,道:“景夜,多谢宋将军、多谢公子照拂。” “殿下多礼了,您身份尊贵,隋某只是半个管家,受不得这一拜,您叫我绿邀便是。”隋绿邀见他摇摇欲坠,上前几步伸手扶了他一把。 鼻息间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跟他接触的地方也温温软软的,心中不由得赞了声。 好一副温香软玉的清纯媚骨,甚是抓人! 就连身为男儿他看了,也忍不住多照顾他几分。 隋绿邀想到了温泉池旁那身被换下来烧掉的衣服。 他善后时看了眼没烧干净的布料,发现衣服都是稀碎的,被刀锋切开过。 宋碧冼显然没有这种恶趣味,看来这位楚楚动人的成颂长殿下,身上也带着不少故事和是非。《 》 10、垂怜 李景夜端庄一笑,道:“殿下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已放下。我唤你绿邀,你也称我景夜就好。” 隋绿邀笑着点头,心中对这位没有丝毫架子的长殿下升起几分好感。 他将李景夜扶到桌边坐下,道:“我见你睡的不太好,已经让连谢……让大夫帮你看过了。” “大夫说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忧思过重,加之很久没有休息好,所以才梦中惊悸,夜不安寝。待吃几副安神补气的药,放宽心思,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多谢,让绿邀费心了。” 李景夜面上礼数周到,处之淡然,心中却苦笑。 他的身体,只要被大夫诊过脉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止完璧,连动过手脚的事情都…… 隋绿邀也是玲珑心思。 连谢诊脉时,已经告知了他这位长殿下身上的小秘密,他自然猜得到李景夜在想什么。 可叹,生在至尊皇家的孩子,也要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 他贴心地转移话题,道:“漱十跟我交代过了你的生活习惯。听闻景夜喜欢与人同桌用膳,正巧我也忙的忘了时辰,不嫌弃的话,可否与绿邀一起?” 李景夜几乎一天滴水未进,羞赧答道:“乐意之至。” 他耻于将自己无法独自用膳的心理原因说出口。 没想到白鹭官行事如此细致入微,还会特地跟过来嘱咐这些事情。 * 宋碧冼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她在宫里被卉炽骂了半天。 从王盟死了打乱了卉炽的什么什么计划开始,到绕着圈地逼她承认又欠卉炽一个人情结束。 欠人情,往往等于卉炽要再往她后院里,打着侧室、侍君等的旗号扔个人。 她那差不多被卉炽当成什么寺庙大院之流,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把没地儿安放的“麻烦”,安排过去收容。 宋碧冼玩不过这些成天搞阴谋诡计的,也懒得搭理。 是以卉炽清楚,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磨她两回,她总会答应。 宋碧冼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无所谓什么名分。 进她后院的人她一律不管,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她不养闲人。 好在隋绿邀坑她坑的早,人也十分能干。 后院的事,宋碧冼都让隋绿邀自己看着处理。 打着她的旗号杀人放火都没所谓,只要他们自己能搞定麻烦就成。 但李景夜对她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她接他到身边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她那,不知道何时滋生出的私心。 李景夜大概早就忘了。 他很小的时候,随手救过一个和狼一起蜷缩在笼子里,被当做稀罕玩意儿卖来卖去的小孩儿。 但没关系,她和阿咬都记得。 即使阿咬已经去世了,她也没有一刻将他遗忘。 多年的惦念,演化成种执着的偏爱。 宋碧冼一看到他,便会觉得快乐欣喜,对他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 宋碧冼进门的时候,见李景夜正立在窗户旁往外望。 他身上还穿着她的衣服,稍微有些宽大,但不妨事。 他的半张侧脸皎如皓月,如云墨发只用簪子松松半绾,月光倾洒在他身上,柔柔亮亮的,好似给他披了一层轻纱。 宋碧冼还是头一回察觉,她这些颜色暗沉的衣服,也能穿出仙气儿飘飘的味道。 看着稀罕,又满足。 一直待在外间的小狼看见宋碧冼回来,欢快地迎上去。 它没想到王一进来,就窜到了屋里男人的身边,还不让它靠近! 它只能委屈地在原地,发出“呜——呜——”的动静,吸引王的注意。 宋碧冼选择无视,它得不到回应也不再折腾,老实地卧回去待着。 李景夜有些紧张地看看地上小狼,又看看靠过来的宋碧冼,刚想对她行跪拜礼,就被她托住了手臂。 李景夜见她贴近自己,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 “……” 他没想到,她靠过来不是要对自己动手动脚。 宋碧冼只是站在他旁边,好奇地探向窗外,观察他望的方向上有什么。 宋碧冼什么也没看到。 她只看见外面几棵高高低低的树,和一轮掩映在云里的月亮。 她转头问他:“喜欢月亮?” 近距离被她这双浅色眼眸径直望着,李景夜有些不太自在。 宋碧冼的眼眸明亮又深邃,好似能洞穿人心最深处。 一般人的眼中都会闪烁着情绪,可她的眼里仿佛什么情绪都未曾存在过,只留下了野性的锐利与坚定。 李景夜不习惯被这样的眼眸直视,只得垂头轻轻答道:“嗯……” 宋碧冼长得比他高一头。 她见他低头,只留给自己一个头顶,乌黑的发丝柔软又蓬松,看上去就很好摸。 像个在新环境中感到不安的小动物,她如此想。 于是她自然地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承诺道:“下次带你看更好的。” 李景夜惊讶地怔忡。 那只手温暖干燥,骨节分明。 自从父君去世后,不曾有人再轻柔摸过他的头。 他明明已经决定好了,用身体去换“战神”宋碧冼的庇佑,却被对方仅用一个动作,就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李景夜见宋碧冼往床榻方向走,只得亦步亦趋地跟过去。 他见宋碧冼在床前站定,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 宋碧冼刚想上床,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身出门,对他道:“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李景夜衣服刚解完一个衣结,见她一阵风离开,一鼓作气生出的那点勇气,霎时泄了个干净。 宋碧冼去外面又将自己清洁了一遍。 虽然她今天也洗漱过了,但她听卉炽说,男子私下都喜欢洁净清爽的女人。 考虑到要与李景夜同床,她便又去了趟温汤,觉得再梳洗一下会让他高兴。 等她再回来时,屋里的火烛只留了外间一盏。 她夜间视力很好,就算没有洒进窗内的那一点月光,也能顺利走到内室去。 片刻前,李景夜犹如完成任务一般趟到床上,回忆着出嫁前教习公公教给他的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知识。 为了更契合这副用过密药的身体,他涉猎过一些更深的理论。 他十分清楚,第一回,他会遭很大的罪。 回想着书中的描写,他不自觉地战栗。 ……这样不行。 没人喜欢一副僵硬、无趣的身体。 他逼迫自己放松。 这是他身上仅剩的,可以交换的东西。 如果能换的一朝安稳,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宋碧冼走到床边,注意到李景夜把脱下来的衣服叠的规规矩矩,仔细地放在床脚。 她无端地多看了两眼,觉得这衣服叠放的可爱极了,以后都该放在这里。 她再看向床内,没想到李景夜居然已经乖乖的躺下了。 一想到李景夜能在自己的住处里驻足安睡,她的心霎时软成一片,连头发丝儿都满足地晃着。 他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这就钻进了被子,真是可爱。 宋碧冼行走一向没有声音,她静悄悄地挪到床边上,抬起被子想要盖身…… “!!” 是,赤诚以待的李景夜!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对她这么热情! 只是,宋碧先还没来得及开心一秒,便发现——他在发抖。 未着寸缕的李景夜涨红了脸,表现出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 他不敢去看她,鸦羽一样的睫毛脆弱地颤动着,蜜一样的唇瓣缓缓开合,娇声道:“请……请您垂怜。” 他天生柔弱矜贵,也懂的利用自己楚楚动人的样貌。 这副柔柔弱弱,似泣非泣的样子,任神仙看了,也忍不住偏疼他几分。 宋碧冼对他好感深种,骤然得见春色,心跳差点漏了一拍。 她反应很快,马上清醒过来,脸色难看地给他掖紧被角,警告道:“好好睡觉,不要胡闹!” 李景夜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他还是知道自己容貌的杀伤力的,难道,是屋里太黑? 他展开被子,娇媚地抬身,将身子努力靠向月光照得到的地方。 他刻意露出皎美的下巴,盈盈仰视她,柔唇轻启,楚楚可怜道:“奴身娇弱,请您怜惜。” 他羞于求欢,只敢闭着双眼面对宋将军。 “……” 对方沉默许久,映衬的屋里出奇安静。 半晌,李景夜上方传来宋碧冼的声音,只听对方平静问他道:“你……认真的?” 李景夜眼睫轻颤,他莹白的皮肤上还带着些未消的红印,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缱绻暧昧,勾人得挪不开视线。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濒临破碎却又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停的。” 宋碧冼周身气压骤降,冰冷暗哑的声音里,蕴藏着丝丝危险。 他被吓到了! 心神慌乱了一瞬,但还是弱弱的答应。 宋碧冼不知道该说他勇敢,还是怯弱的好。 明明怕她怕地脸色惨白,还要拼命地张开自己,奉上最柔软的部分,供她消遣。 这个人的思考方式有问题,不治不行。 宋碧冼硬梆梆地站在床前,突然一把掀开了他身上所有遮挡,冷冷道:“取悦我。”《 》 11、哄他 她眼中仿佛结了出厚厚的冰,冰冷的视线刮在李景夜的身上,一刀刀地将他凌迟。 李景夜整个人都被无情地剥离了出来。 尊严被宋碧冼践踏,他觉得耻辱非常,却还是使出全身的力气,颤巍巍地坐起,向宋碧冼伸手攀附,犹如菟丝子一样围挂在她身上。 他含羞带怯地对上她冷静透彻的眸子,感觉自己仿佛被看穿了所有心思。 什么技巧、理论……瞬间被他忘的一干二净。 李景夜卡了壳。 他被她盯地浑身一滞,似是跌入了万丈深渊,只能无力地靠在她身上,贴近她耳边,千娇百媚地把刚刚的话语重复一遍,可怜地请求她。 宛如小兽低鸣。 李景夜身上的凉意隔着衣服传了过来,宋碧冼能隐约闻到他身上浮动的暗香。 香甜可口,诱人沉沦。 她被他勾的身上烫了起来,拧眉,压下心中躁动的灼热。 她并不想逼他做什么。 但他求她。 宋碧冼一言不发,突然整个人笼罩在他身上! 她面无表情地把他的双手抬高,举过头顶,钳制起来! 她低头,鼻尖擦过他的耳廓,沿着下巴的曲线往下轻嗅! 热气喷洒在他的颈侧,几乎将他烫伤! 李景夜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势变了! 她把温柔和小心翼翼全都收回,变得强硬不容拒绝,冷酷又陌生! 她变成了一个,很可怕的人…… 宋碧冼只不过试了试,就把他吓的血色全无! 她浅淡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烧红了的眼尾,戏谑地问他:“你感觉不到,自己在发抖么?” “奴、奴会控制,求您……” 李景夜咬唇,他用力环抱着自己,强逼自己停止颤抖,呓语般地说要继续。 可宋碧冼不过是用手拨弄了几下,他就脸色苍白,难受得仿佛快吐了! 好可怕! 不要! “不……” 精致的小脸上眼泪滑落,李景夜仿佛只濒死小兽,发出绝望地低鸣。 他使劲挣脱着她的手,却发现无法撼动宋碧冼分毫,只能凄凄切切地乞求她:“不要……” “求求你……” 他可以不要吗? 好可怕…… 他不想! 他可以不要做这些可怕的事情吗? 宋碧冼见他落泪,快速将他裹起! 她还是见不得他委屈,把他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用下巴抵着他的脑袋,靠坐在床内侧,一言不发地抱紧他,等他平静。 李景夜躲在被子里镇静了许久,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了起来。 这几日的变故足以将他击垮! 他放弃思考的那些情绪,冲他一股脑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像个不受控制的陀螺般,不停思考着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其实比国破家亡更让他恐惧的,是继父君去世后,被亲生母皇的抛弃。 他拼命逼自己镇定,逼自己去利用一切,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他如溺水的人一般,惶恐地抓住每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 忽略自己的感受,自己的痛苦,只为了让自己更冷静,更好用。 他明明付出了这么多了,但到头来,还是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直觉如果自己真的豁出去,跳下去,才会万劫不复! 他好恨,好痛! 他恨梁人抢走他的国家!恨母皇的无情抛弃!还恨自己无用,连性命都控制在他人之手…… 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是活成一个工具,浑浑噩噩。 原来付出一切,不惜赌上自己的身体,就是想要得到母亲施舍的、只言片语的关爱,想为自己挣一份安稳的未来。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茕茕孑立,朝不保夕。 他也不想出卖自己,可他,也得有那个资格才行…… 宋碧冼把他圈在怀里,想等李景夜哭完。 可他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她调整被角露出他的脑袋,他哭的可怜,好看的眉眼难过地低垂。 李景夜满脸都是泪水,眼睛都哭肿了,急促地换着气。 看他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宋碧冼鬼使神差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让他抬头。 李景夜一脸悲戚的情态实在动人,她心都要被他哭碎了。 她知道不能再欺负他了,但脑海里又止不住翻腾上来一些更过分的想法。 真是个……好会哭的娇娇。 宋碧冼不受控制地低下头,俯身亲掉了他脸上七零八落的泪珠,她舔舔唇上残留的水渍,回味了一下道:“……咸的。” 原来好看的人哭,跟普通人也是一样的。 只是哭的格外让人心疼罢了。 李景夜愣住,纤长的睫毛被泪液打湿,他傻呆呆地望着宋碧冼,看她又低头,一点点将他的泪痕舔舐干净。 他见她用指背碰了碰自己哭红的眼眶,放柔了声音问他道:“不哭了?要睡觉?” 这人,不体贴,不掩饰,也不会说话。 只会自顾自干自己想干的。 还随便乱猜! 李景夜在心里把她翻来覆去骂了一遍,直到骂够了,才冷静下来。 ……他能感觉到对方想安慰自己的心思,只是他不想承认。 李景夜知道宋碧冼说的睡觉是单纯睡觉,只得胡乱地点点头,同意了。 他被宋碧冼打断了情绪,意识到自己又在这个人跟前失态了。 ……真是失策。 他很小的时候就哭干了眼泪,也深刻地明白,过多的泪水只会惹得女人反感。 他还记得父君失宠后每次痛哭,母皇脸上那更不耐烦的厌恶表情。 可能是人生起落太大,他的眼泪又回来了。 若宋碧冼有几分喜欢自己,哭还能博得她些怜爱;若她没有,他在她跟前哭了这么多,只会招她厌烦。 他本该在这个控制自己生杀大权的人跟前,矜持得体,礼仪完美,努力争夺她的注意和宠爱。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只会在这个人跟前,哭个没完没了。 宋碧冼上床躺下,她侧身抱李景夜入怀,动作自然地轻拍,安抚他入睡。 李景夜沉默良久,不好意思地跟她道歉道:“……对不起将军,是我……没有准备好,扫了将军的兴致。” 他声音闷闷的,很不安。 宋碧冼今天如愿以偿地尝到了他眼泪的滋味,她很满足,轻笑道:“我不需要你再给我什么,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拍拍他的背,突然很想夸夸他,哄道:“你好好地长大了,一直都做的很好。你很棒。” 不是每匹小狼都能平安长大,还长的这么漂亮,能活到成年的狼,都是优秀的战士。 李景夜失去了父亲,还被母亲利用。他能从深宫里平安长大,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他做的很好了。 “……”李景夜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他接不上话。 宋碧冼敏锐地感觉到夸李景夜能让他心情平静,于是继续努力。 “你长的很漂亮,成长的很用心,辛苦了。”宋碧冼捋捋他的头发,亲吻他的发顶,“你很好。” 他在她最讨厌的宫闱里活了下来,还在恐惧不安中坚持到了她来接他。 这怎么不值得她夸赞? 李景夜作为尊贵的皇子,又身负美貌,并不缺言语上的恭维和客套。 夸他美貌的人很多,这么夸的,还是第一次听到。 没什么华丽的辞藻,直白又真诚。 但古怪。 很久没被这么纯粹地夸奖了。 他差点就真的觉得,这人不论他做什么都会觉得好,甚至连他活着这件事,都觉得很厉害。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衣服的摩挲声想起,李景夜听到这位捉摸不透的宋将军起身,似乎拿了什么过来。 他手里被塞了个东西,冰凉坚硬,居然是把用料扎实的短刀? “连谢说你睡不安稳,这个给你,心里会踏实许多。”宋碧冼给他拢好被子,摸摸他的头。 “不用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谁欺负你,拿这个,宰了她。如果我惹你生气,或者让你害怕了,拿它捅我,也可以。” 她拿着李景夜的手,认真地给他比划身上的要害,道:“往这里捅,或者这里,死的快。” 李景夜只学过要对女人三从四德,见她教自己打打杀杀,惊讶又好奇地顺着她的手,去摸她的心脉和脖颈。 嗯? 她心跳的好快! 李景夜疑惑地抬头看她,宋碧冼的眼睛野性深邃,却闪亮的犹如夜空中的星河。 “咚咚!咚咚!” 好像他也跟着心如擂鼓。 “如果你觉得不安,想要为我做些什么,我想到了一件更好的事。”宋碧冼望着他突然开口,眼眸亮如星子,“我希望你能试着喜欢这里,住在这。” “……”李景夜的手还放在宋碧冼的胸口,他反射性地抽回手,也不说话。 张嘴就是让他喜欢她的身体,住在她心里,这个人怕是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宋碧冼毫无所觉,接着道:“军营里的人总说我煞气重,可以镇邪。” “听说你睡不安稳,我感觉昨天晚上……你跟我睡的挺好的?连谢说你风邪侵体,我能镇邪。以后就这样睡吧。” 原来她说的是房间…… 李景夜脸上一热。《 》 12、细狗 他这才注意到宋碧冼现在衣服松散,胸肩半露。 刚刚又摸又抱的,虽说没做什么令人面红心跳的事情,但该碰不该碰的地方全都摸完了。 李景夜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比较好,只能羞涩地卷着被子躺下。 他把短刀在内侧放好,背对她,似有若无地点了个头。 如果只是同床,比付出身体可要好太多了…… 宋碧冼见他乖乖睡了,躺过去抱着他,给他拍拍被子,哄他入睡。 昨天就是这么睡的。 可能这样能少做噩梦吧,她想着。 什么镇邪,什么侵体,你这不也是很能扯么,宋碧冼? 她在心中自嘲:她忽悠李景夜的时候,脑子是转的真快啊,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 宋碧冼上朝一直都是站在最前面的那批。 她相当讨厌上朝,感觉像待在闹市集,听一群人为了三瓜俩枣,磨破了嘴皮子嚷嚷。 往常她都借口军营有事躲了,现下仗都打完了,借口不好用了。 她看着高台上从容不迫的卉炽,想起卉炽还小的时候,就像只会以物易物的皮球,被这些大人们踢过来提过去。 等卉炽长大了,学坏了,不仅拿别人当皮球,踢来踢去,还会遛狗、放鸽子,什么鹬蚌相争、什么虎口夺食……玩的得心应手! 甲大臣问卉炽这样行不行,乙大臣又问卉炽那样可不可,卉炽看一圈找不到顺眼的答案,跟几个玩弄权术的心腹联手,一起坑蒙拐骗。 然后甲大臣气的下跪,乙大臣气的撞柱,丙大臣气的发疯,不顾形象地扯上一个人的胳膊,癫狂道:“大人,您说句话啊!” 宋碧冼低头站着睡觉突然被抓,只能懵醒地点头,道句:“哦。陛下说的对啊。” 见自己抓错人的丙大臣:一口气没喘上来,原地捂胸坐倒,两眼一翻! 上朝无甚意思,真的。 她由衷地佩服金座上的卉炽。 这些利益交换的跳梁小丑聚在一起叽叽歪歪,整天在卉炽的太阳穴上跳舞,换她只会一刀捅死对方,根本做不到笑眯眯地盘算等待。 智力、耐心、武力,仁德。 卉炽处处拔尖。 她为主宰,宋碧冼心服口服。 本来上朝前这些事情都定的差不多了,果然,博弈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宋碧冼对照着卉炽昨天跟她构想的,跟今天出来的结果做对比,知道今天陛下又不是很顺利。 总之…… 就是有人要倒霉。 还好她昨天跟她要东西这事儿提的早,不然今天准没结果,还要挨顿自由剥削。 ——卉炽知道剥削她金银权力无用,按着头罚她天天在军营里当值,不准出门打猎。 楚国的官员贵族砍了一批,发配了一批,留下一批能做事的,都放在了些名义上的闲职上。 表面上待到了清闲衙门,实际去帮着新任的梁国官员处理脏活累活,做牛做马,还只能拿最少的俸禄。 能活着就很好了,这都不算什么。 好不容易谈的差不多了,宋碧冼偷偷打着哈欠,抬眼看了看时辰。 一个临时早朝,开到连晌午的午膳时候都过了。 宋碧冼终于挨到了下朝,站着打盹,实在不怎么舒服。 她无情地把纪青鸾副将甩给了要拉着她讨论军政的大臣,目送着对方被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且越围越多…… 楚宫里上朝要过三道门,都出了两道门了,宋碧冼身后那个人,还在犹犹豫豫地跟着她。 那是原来的安平侯府嫡女,前两年的状元,跟皇室的血缘很远,满门清贵,名声也不差,卉炽刚灭楚想招点好名声,就留着了。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她被踢出了获罪的前皇室那一挂,成了普通士族,名义上是个修书的,实际每天都会被不同的人抓壮丁,拉去干免费的活。 宋碧冼一向不爱理人,只不过考虑到对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忍不住回身扫了两眼。 文臣的气质,文臣的样子,飘逸俊秀的脸上天天因睡眠不足,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不算弱小,也算不得上强健。 这种的,她一刀能砍仨。 密报里写李景夜心心念念想让楚帝指婚的对象,就是这人。 只可惜他努力过了头,光芒太盛,被母亲物尽其用,拿去做了和亲的筹码。 文臣…… 楚国尚文,楚男大多喜好白净读书好的女子,尤其功名加身的那种,更是大把男儿争抢着倒贴。 可惜,她跟这种人一点都不搭边。 这人身高没自己高,身体没自己好,精力没她旺盛,气血看着也差劲的很。 以李景夜现在的身子,只要撑过前期的难熬,后面会需要持久强劲的喂养,她这样的,一轮都满足不了他。 宋碧冼把她从头看到脚,只得出一个结论:细狗。 ——这一种蔑称,是指狼群中躯体瘦弱,野性不足的那种,和家养的田园细犬一般。 薛常鸢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头狼上下打量了一圈。 她对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梁国将军早有耳闻,上早朝的时候,也远远地在后头瞥到两眼。 这位宋将军身形高挑,头发只简单地扎了个马尾,鹤立鸡群地站在最前头。 可能因为是异族人的缘故,身上的肌肉并不像其他武将那般鼓囊难看,能隐约透过贴身的布料,感觉到她的身体紧实健壮,有种线条流畅的美。 直到对上了她的那双颜色清浅、眼神深邃的眼睛,薛常鸢浑身一凛,明白了那些梁人私底下喊她“野狼”、“活阎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人的每一眼,都像是不通人情的狼在打量猎物的感觉。 现在,宋将军看自己的眼神,犹如看只死了的麻雀。 薛常鸢脚步飘忽,她不由自主地跟宋碧冼出来,只是想问清楚件事。 所有人都知道,宋将军把梁帝陛下想处理掉的楚国至美带走了,她想跟对方问……成颂殿下现在怎么样了,过的如何? 如果不是前朝陛下命成颂和亲,她应该早就跟成颂结为夫妇,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上成颂想要的生活了。 薛常鸢不想直视宋将军审判般的眼神,低头错开目光,拱手问道:“宋将军,成——” “打听这些你受得了?” 宋碧冼打断她,恶劣地冷笑道:“宫里前几天什么样,大人不知道么?” 薛常鸢顿时脸上煞白,她不是没听说,她是听的太多了,听的她整日心神不定,被流言折磨地形销骨立,忍不住想要上前求证哪些是真的…… 她不敢相信尊贵洁白的云朵被恶人轮番玷污,甚至还被扣上了“破鞋”的帽子。 外面都在传,死去的王盟将军是为了第一个和楚国美人欢好,被麾下经常与她一同享乐的将领抢杀了。 事实上,恶贯满盈的王盟确实死在了勤政殿。 但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成颂是否如传言中那样,连夜被王盟营帐里几个将军争抢…… 薛家一直警告她忘掉成颂,命令她不要再想前朝旧事,可她与成颂情投意合,早已将他当做自己的未来正夫! 倘若事情是真的,那高洁自爱的成颂现在会多么痛苦? 她宁愿与成颂一起,死在楚宫的血洗中! 薛常鸢深吸了口气,对宋碧冼长鞠一礼,问道:“将军……薛某并非妄议之人,只是想知道成颂是否安好。” 她都已经不顾自己死活地拦了“活阎王”宋将军,还能害怕什么样真相呢? “什么算安好?” 宋碧冼看在她曾得到过李景夜青睐的面子上,施舍了她两句话。 “是手脚俱全算,还是白璧无瑕算,亦或是,活着就算?” 她继续往宫外走,丝毫不接薛常鸢的礼,“知道怎样?你难道觉得自己能从我这带走他?读书人。” 最后三个字宋碧冼咬的很轻,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薛常鸢的心上。 她一个只会纸上谈兵、又无权无势的文人,就算得知宋碧冼对成颂不好,她又能怎么办呢? 拿笔杀了她么? 杀一个帝王的宠臣,国家的悍将? 可笑至极。 薛常鸢面如死灰,却仍不放弃地追在宋碧冼身后。 “宋将军、将军……您只需告诉在下,成颂心情如何,有没有受伤即可,将军……” 她追的急,没注意脚下,被一处台阶磕绊,整个人都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她爬起来又匆匆的追,来不急查看自己的伤势,生怕宋碧冼在前头走没影。 宋碧冼前脚刚离开最外面的第三道门,一头灰色小狼就从宫墙上跳了下来,冲着她身后的薛常鸢,龇牙威胁。 它被宋碧冼勒令不许进内廷,只能在外面守着,它无聊地围着宫墙转了好些圈,终于等到宋碧冼出来。 薛常鸢吓退了两步,还是忍住没有逃跑,满脸哀色地请求宋将军透露只言片语。 宋碧冼回头看了眼这个中原罕有的、愿意为男人低头求人的女子,还是给他扔了句话。 “放心,总比跟着你好。” 小狼见宋碧冼不理会眼前这个人类,跟着她转身,溜溜达达地走了。《 》 13、屈从 宋碧冼的马性格很烈,陌生人牵不得,还必须在单独的棚休息,不然就会不停哼踹别的马,直到把对方赶出去,或者踢死。 是以,她只得自己跑去另外的马棚牵马,不与他人一同,甚是清净。 黏糊在她身后的小狼见周围无人,把它藏在枯叶下的东西叼出来给她。 宋碧冼接过它嘴里叼着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摔缺角的玉佩。 玉佩质地不错,是楚国才有的样式。 不是约好的某种信物,不是她的东西,也没见谁佩戴过。 她想了一下,应该是她“后院”里常年失踪的陆厌书,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对李景夜有点重要的东西。 这人与“非必要不说话”的漱十不同,是个职位很高却不怎么正经的白鹭。 估计是他在她上朝的时候路过宫门口,看到了小狼,直接把东西扔给了它。 这粗制滥造的布包,是用宋碧冼不要的旧衣服做的,有她身上的气味,狼叼到了都会兢兢业业地藏在安全的地方。 陆厌书自从发觉这些狼会叼宋碧冼的破烂之后,总用些带着宋碧冼味道的东西包些有的没的,在不方便找她时,扔给狼叼走。 通常是些密报,偶尔是她或者谁不小心掉了的小玩意儿。 比如她不知道扔哪里去了的兵符,比如卉炽某些场合用得到特殊物件,再比如这个玉佩。 她把玉佩放在怀里收好,她还得去军营,晚上回去再还给李景夜。 * 隋绿邀行事周到、快速,第二天便备好了李景夜的衣裳送了来。 李景夜昨日配合着量衣,并未要求颜色花样,见今日收到的衣服大半都是极浅的灰色或白色,心中对隋绿邀十分感激。 他身份尴尬,不能在明面上为国哀悼,只能穿的尽量素净些,在心底悼念。 送来的衣服梁国楚国的款式均有,他没有犹豫地选了梁国的款式的换上。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怀念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未戴耳铛,简单地用白色的发带将头发绾好,配上了宋碧冼给他的短刀。 这些衣服在衣摆上暗绣了朵朵墨菊,花纹会随着他行走散开,低调不明显,隋绿邀选的很贴心。 宋将军很早就出府去了,他观察到这位将军很“独立”且“排外”,不需要人伺候,也不喜下人进入她的居所。 李景夜不是一直都在宫中养尊处优,不受宠的时候也是亲事亲为,没什么好不习惯的。 他独自梳洗,穿戴整齐,在清净的院子里无事可做,注意到今天在外面守着自己的小狼换了毛色。 这完全是另外一只小狼,皮毛几乎全白,眼睛也是蓝色的。 这头小狼长的漂亮,随意张嘴打着哈欠,看上去比昨日那只聪明许多。 它本能地巡视完“领地”后,跑到离他最远的地方休憩,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也不试图靠近他。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比起人,他竟觉得这畜牲看着更让他安心些。 它看向他的眼睛里冷酷锐利,不会带着恶心的欲念。 狼的眼眸野性深邃,这眼睛……简直与它的主人长的一模一样。 李景夜听过不少奇闻异志,能将狼群驯的服服帖帖的活人,这还是头一次得见。 他能感觉到这位宋将军是凶的、冷的,杀人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凶残且果断,一击毙命,毫不留情。 可他却又感觉她是笨拙的,柔软的。 行为怪,说话怪,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推断她。 脑海中浮现她那双专注望向自己的双眼,李景夜心中一悸,甩甩头,告诫自己清醒一点。 一个亡国的前皇子,在敌国的将军手里还没被杀死,不过是对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罢了。 是拿他当做稀罕的收藏纳进府里?还是想哄骗他放弃尊严,好尽情感受玩弄前皇室成员的无上支配感? 他还没弄明白对方的目的,不会这么轻易地放松警惕。 哪会有什么没由来的好? 他早就不是天真的小孩。 李景夜忍不住各种猜想,思考随着几口大箱子的进门才停止。 隋绿邀带着人把他宫里的东西送了过来,说是宋碧冼昨日进宫跟陛下要来的,让他随意在屋里布置就是。 “听说为了这些东西,她被陛下奚落了一顿,还搭上了自己三个月的休沐,每天都要去校场陪士兵一起操练。”隋绿邀拨弄着他腰间那把玉算盘的穗子,笑的幸灾乐祸。 李景夜想起昨夜宋将军进门时,额头右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红了一块,伤处很新,一看就是刚弄的。 他没多嘴去问,现在却不由得把这些东西和那伤处联想到一起。 他打开看了看,不是什么金银赏赐之物,基本都是他惯用的物品。 一些常用的首饰头面;侍从们给他绣的腰带手帕;一直陪伴他入眠的小枕头…… 东西没有太贵重的,却珍贵。 他一点点地将东西整理出来,却在整理到衣服的时候惨笑出声。 他到底对一个敌国将军有什么好愧疚的? 只见装衣物那口箱子里,大都装的些轻薄透肤的寝衣,还有一箱没见过的助兴小工具藏在里面。 原来她不是不想,只是想玩更沉浸、更刺激的啊…… 午间,隋绿邀陪李景夜一同用膳。 席间李景夜频频出神,只吃了几口清淡的菜式便不再动筷。 他神色恹恹地告辞,静静回了宋碧冼的院子。 隋绿邀本以为李景夜只是遭逢大难,心中哀伤,托了连谢过去给他诊脉,给他好好调理身体。 等他回账房,看了眼宫里传过来的物品单子,愣住,又确认一遍,道了声:“要命。” 看来全天下的“后院”都不好管,有人坏心眼下套,被骗的那个也已经乖乖钻进去准备,好戏即将开锣。 隋绿邀赶忙命人备车,他怕宋碧冼把戏台拆烂,连夜杀过来找他麻烦,先回白营待两天再说。 李景夜去温汤里好好清洗了自己,他洗了很久,洗到手指的皮肤都泡到起皱。 他中午没怎么吃,晚上也未用膳,不进食可以让腰身更纤细,被折磨的时候,也能避免出现些狼藉不堪的脏污场面。 这样,方便服侍。 他看着月亮一点点爬上夜空,在屋里点了一盏盏蜡烛。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他从柜子里拿出那盒特地送来的器具,小脸惨白地套上衣服。 * 京中宵禁,无人出门。 宋碧冼很晚才回来,她飞驰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静谧地只能听见“哒哒”马蹄声。 几个矫健的黑影跑跳在她身后,谨慎的在墙角潜行,大胆的在屋檐房顶上跳跃。 野兽反着绿光的眼睛始终瞄锭着宋碧冼,亦步亦趋地追随她左右。 卉炽只是让她练兵整备,并没强制让她住在军营。 她在众将士歇息的时间里踩点出门,特地去驻扎在隔壁的白营中,带走了所有的小狼。 这些小狼见了王都活泼的很,相互打闹着跟在她身边,发出“嗷嗷呜呜”的动静。 宋碧冼带着小狼群路过营帐,没想到瞥见隋绿邀在从帐篷里走出来。 两人视线交汇,隋绿邀尴尬地站在原地。 她向隋绿邀投去个平静的眼神,一向巧舌如簧的隋绿邀干笑着,对她道:“……呵呵,真是巧……” 隋绿邀见她瞳孔下移,审视地看向自己,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盯我,我又不是你的犯人。府里连谢还在,我就过来检查下药材!狼啸的军费还没审完,这些都是谁该干的活?有本事你留下别走。” 宋碧冼一向寡言,也一向不干“杂”活,她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隋绿邀获得了短暂的胜利,冲着她的背影叮嘱道:“厨房里煨了些好消化的吃食,记得盯着人吃了。” 宋碧冼进府后先去安排好了所有的小狼,给它们找了个带水塘的大院,让它们一个个都去水里游了一圈。 小狼们不知道缘由,但都十分听王的话,强健的四肢在水中滑动。 它们的足趾之间有一定的蹼,这使得它们在水中行动更为方便。? 吩咐了下人不要靠近狼院,宋碧冼先去温泉清洗折腾了一天的灰尘汗渍,带着一身水汽回房。 * 今晚的房间里比昨日明亮。 李景夜在内室里挂了几帘薄纱,穿着清凉地跪在床边的地面上,膝盖都磕红了。 “将军,您想现在就寝,还是先玩尽兴后……再上床呢?” 他扯出了一个笑容,肌肉强拉着嘴角勾出弧度,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却充满了绝望。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低头抿唇调整表情,再抬头,绽开一个较刚刚那个自然些的笑容,可笑意依然爬不上他盈盈的眼眸。 宋碧冼大步过去将他扶起来,披上她的外衣,帮他系住外露的春光。 他身上凉的像块冰。 她皱眉,昨天刚哄好的人,怎么一个白天就不好了?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她视线逡巡一圈,看到了远处被他遗弃在刀架上的短刀。 李景夜阻止了宋碧冼的动作,他将纱衣轻扯,扶着她的手臂,娇媚道:“将军,我不好看吗?”《 》 14、亲他 他表示自己完全是自愿的,甚至主动地去引导宋碧冼的手探索。 随着李景夜低头,白皙纤长的后颈在散开的墨发间下露了出来。 他周身沉寂,颈项美丽又洁白,像只孤傲高贵却跌入泥潭——任由身躯沾染脏污、就快死去的天鹅…… 宋碧冼诚实回答道:“你很美。”漂亮的让她失神,“不必……” 李景夜嫩葱似的手指搭上她的双唇,阻止她说完,轻声道:“我可以陪将军寻找喜欢的玩法,喜欢野趣还是什么……都可以。” 他乖巧地说明,提示她只需要享受就可以,他会主动,没有一点不甘愿。 “我不会喊停,也不会叫痛,完全……按将军喜欢的来。” 李景夜像个逃跑失败、认清现实的儡偶,决绝地引颈就戮,老老实实被她不知道的儡师牵上了丝线。 “您享用我,我蒙受您的庇护活下去。您也知道的,我……不脏的……”他声音清灵尾音轻颤,带着种难以言状的凄凉。 他好像折断的竹,摔碎的玉,只剩惨烈后无可奈何的接受。 李景夜想起了宫里见到的贵君们。 彼时,他觉得他们不如死了。 此时,选择落到了他身上,他何尝不是摇尾乞怜,像青楼倌儿一样下贱? 没了皇室的光环,他不过是只丧家犬。 身囊虽可傍身,但空有美貌并不能保住他的安全。 失去了地位,这张脸还会为他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个靠得住的参天大树,在她的喜爱施舍下过活。 李景夜强颜欢笑,不管宋碧冼怎么拒绝都铁了心要做。 宋碧冼不知道怎么阻止他的行为。 基本没有男人不知死活的敢靠近她,小狼首先会扑上去撕咬他的气管;就算有人在没狼的场合大着胆子贴上她,也会被她拎着领子扔出去。 她瞅到一个床上小箱子里有把绳子,只好迅速拿过来将他捆了,把他抱在怀里,给冰凉的身体他取暖。 “……您想要这么玩吗?我……唔!” 李景夜还在伤人伤己地发言,宋碧冼既生气又混乱,还不能动粗。 情急之下,她只好用嘴堵住他! 她没有章法地轻啃他的唇瓣,噬咬,舔吮,惩罚性地用牙齿摩挲着口中的柔软…… 良久之后,她松开快要喘不过气的李景夜,深邃的眼瞳望向他,威胁地问道:“还说么?” 如果他还说这样的话,她会一直亲他,亲到他闭嘴为止。 “……” 李景夜意会了她的意思,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闭嘴。 她刚开始异常强硬,不容反抗地欺负他,但慢慢地,她变的十分温柔,珍重……又爱护。 宋碧冼像检查小狼的身体一样,看了看他身上有没有磕着碰着,想起隋绿邀莫名其妙的提醒,心中一动,摸了摸他的胃部。 瘪瘪的,他没有吃饭。 她不想放他自己乱想,一路抱着他去小厨房,拿了隋绿邀准备的宵夜回去。 宋碧冼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舀了一勺粥喂给他。 李景夜珉唇,拒绝她的饲喂,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决绝,问道:“您……到底想要什么呢?我只有这个了。” 我清楚自己的处境,我需要你的庇荫。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这么残忍? 他哪里没有做好? 一点活路,都不能留给他吗? 宋碧冼把粥放回去,真是被他打败了。 她只会暴力谈判,这个人又完全不能使用暴力。 别看他外表看着柔弱可怜,实际上脾气又倔又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只好继续话题,问他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有谁做了什么么?” 李景夜观宋碧冼的表情坦荡,完全不像装出来的,他把视线转向床上的小工具木箱,问道:“这个,不是您送的?” 宋碧冼挥手,让墙角里一直暗中观察的白毛小狼把东西叼过来。 小箱没锁,开着盖子,小狼一叼,装在里面的东西哩哩啦啦,滚落了一地。 看清楚了里面都是些什么的宋碧冼:“……” “陆、厌、书!” 宋碧冼想到白天的玉佩,非常确定是陆厌书干的! 又是送玉佩又是送工具,陆厌书一向很会在每个人忍耐的边界上来回试探。 她立马想到了什么,快速解开李景夜的绳子,扔的远远的,掏出怀里的玉佩还给李景夜,跟他解释。 这些东西都是一个叫陆厌书的白鹭收拾的,不是她做的,她都没经手过。 “这个人性格恶劣至极,你以后见了离他远点。”宋碧冼提醒道。 “这是……” 李景夜怔住,接过宋碧冼手里的玉佩。 这只玉佩是父君留下来唯一的遗物,他一直贴身存放。 后来玉佩在王盟抢他的那天夜里遗失了,他想回去找,但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摸摸摔缺了一角的玉佩,握在手心里,感激道:“这块玉对我很重要,麻烦将军替我向陆公子道谢。” 祸是陆厌书闯的,谢是陆厌书受的,问题是留给宋碧冼解决的。 宋碧冼牵着李景夜回桌吃饭,带着他坐在自己腿上,重复刚刚喂饭的动作。 李景夜只是乖乖跟过来,依然拒不合作,娇嫩的唇瓣张合,潋滟的眸子看着她,问她道:“将军……您到底想要什么呢?” 得不到答案就不吃饭。 ……她的人,她得自己惯着。 宋碧冼只能放下勺子,手臂环上他盈盈一握的腰肢,调整他的坐姿,让他面向自己。 “你很美,坚强又聪慧。我承认,你的投怀送抱让我难以抵抗。” “你的建议让我内心滚烫,差点把持不住。但我知道,这都是你给我设下的陷阱。” 宋碧冼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道:“如果我真的做了,那我们一直是交易关系。你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只要你稍微使用点手段,我就会对你服服帖帖。” “我……没有……”李景夜轻咬下唇,眼眶中不知何时积聚了水汽,望着她委屈地摇头。 “你先别急着反对。” 宋碧冼见他又撒娇,另一只手抓上他的手腕,轻轻捏了他一下,以示惩罚。 “你现在并没有确认,你只是有种直觉,需要用些冒险的方法去验证。这种男人的直觉真是让人害怕,一眼就能看穿一个女人的心。” “我根本抵挡不住你的试探。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我的弱点就会被你发现。” 宋碧冼捧着他的手腕,往下游移拢住他的手,想要把他冰凉的手指捂热。 “你知道自己的优势。你看上去像只最无辜的白兔,眼睛一红就会有女人主动帮你,你很会利用这一点,她们也乐意被你利用。只要你够细心,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我跟她们一样。” 她把玩着他纤长的手指,抬起来,亲吻了一下他依然冰冷的指尖。 “——是被你吸引过来,愿意被你利用的傻瓜。” 李景夜瞳孔倏然大睁,他压下惊慌的眼神,鸦羽微颤,看上去依然是任人宰割的样子。 “只是你身上已经没有太多的筹码,这次要搭上自己。如果你能早点摸清楚真相,或许,也不用付出那么多饵料去钓我。” 宋碧冼看不到他低垂的眼睛,轻轻一笑道:“不管怎么样,身体的筹码已经被你压上桌。运气好,你能全身而退,运气不好,也不过被狼咬了几口,还能活。” 她偏头,咬了一口他的脖子,牙齿泄愤似地摩擦了两下皮肤,留下一排浅淡的牙印。 “你习惯了这样生活,我不怪你。”她在他颈侧低语,拦住他腰肢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李景夜身体一抖,不自然地扭动了两下,想躲开她。 宋碧冼轻轻抱他坐好,不让他乱动,“只是我不想你再这样活下去了,你就当已经不用任何代价地钓了我这个傻瓜。” 她的眸中亮光点点,澄亮的像夜色中的星星。 “放下你试探的小把戏,我不需要你的讨好。你肯待在这里,就已经是对我的奖励。” 李景夜坐在她身上比她高出半头,宋碧冼抬头望他,虔诚地道:“如果有什么是我想要的……那我,想要你尝试跟我一起生活。” 李景夜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宋碧冼看透一切之后非但不生气,还站在与他同等的位置上,请求他…… “将军……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张脸对她的作用这么大? 她就这么……喜欢自己? 宋碧冼不喜欢说话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关键时刻,她还是很愿意耐心把事情说明白的。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不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你也不需要跟谁竞争。” 她一字一句地慢慢道,不忘再次尝试喂他。 见他终于肯张口,她喂他一口,说一句话。 她说,她喜欢他的一切,包括这种大胆献身的小设计。 只是她不喜欢他入戏太深,有话可以直接说,她不想在他这里做坏人,演戏也不行。 如果他不喜欢自己,她也不会勉强,他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 15、教他 她想跟他一起生活。 她需要他活动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他只要待在她身边就可以,看到他,她便会开心。 至于他身体的使用方法,他可以当做奖励用,也可以当回报用,唯独不能想着当作交换的筹码。 “可以被利用,但不能理所当然地自己也去利用自己。要更爱惜自己,不然我会不开心。” 她一口一口地耐心喂粥,也记得漱十的写的密报,自己时不时也吃几口陪他。 这只娇气的黑心小白兔,在大灰狼的坦白下,终于配合地吃掉了所有的宵夜。 饭毕,宋碧冼将他抱到床上坐好。 她单膝跪地,拿温热的湿软布给他擦干净赤着的脚底,亲了亲他跪红的膝盖。 她跪着给他揉着捆绑处的红印,撩起一段他的墨发亲吻,仰头发誓道:“放心。你厌恶我也好,喜欢我也罢,不管如何,我都会是你的靠山。” 李景夜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灼热的目光好像要将他身上烫出两个洞,让他焦灼不堪。 宋碧冼去刀架取下短刀,递到他手里,对他道:“不要轻易放弃手中的武器压上自己,给你的就是你的,我说的话从来都有效,给的东西也从来都做数。” 李景夜心尖一颤,他握着刀不说话,有些狼狈地挪进床内,像昨晚一样背对她躺下。 “睡吧,改坏习惯需要慢慢来。如果明天再给我点甜头尝,兴许我会给的更多呢?” 宋碧冼眼中明光闪动,见李景夜缩了缩脖子,心情甚好地将地上的乱七八糟收拾好,熄了火烛。 她躺上床,抽走李景夜松松绾着的发带,墨发散了他满背。 “现在,大灰狼要给不听话的小白兔收点利息。”她把李景夜抱进自己怀里,将脸埋进他的后颈,轻啄一下,再看着他可爱的颤动一下。 她不敢欺负他太紧,来回两次就算了。 宋碧冼把他揽进怀里,像往常一样轻拍着他,哄他入眠。 李景夜身体紧绷地被她抱着,他的后背被宋碧冼捂的暖烘烘的。 在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拍打中,他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握着短刀沉入梦乡。 次日尚未拂晓,宋碧冼轻手轻脚起来准备上朝。 她正烦纠缠在一起的头发,拔刀出鞘,想干脆拿刀削掉。 “不是这么梳,太用力了,会痛。” 一只纤纤玉手从后面接过了她手中的梳子,轻轻地帮她一点点把打结的地方梳理开。 宋碧冼的头发又黑又亮,发丝偏粗,摸上去像动物厚厚的毛皮。 李景夜捋顺着她的发丝,从头梳到尾。 宋碧冼像头被驯服的野兽,十分享受主人的梳毛,舒服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 李景夜耐心地帮她梳着头,拆开几个睡乱的小发结,问她要用哪根簪子簪发。 “簪子?” 宋碧冼看看空空如也的桌子,跟藏在角落里的小狼大眼瞪小眼,“这些零碎的东西应该……在另外的屋子里堆着,你随便应付一下就好?” “……” 毕竟是面见陛下。 李景夜叹了口气,去他妆奁里挑了根自己的素簪,这支上面没有什么花样,给她临时用下也可以。 “先委屈将军了,扎成这样可以吗?”他还是保留了她的高马尾,轻轻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宋碧冼很喜欢带着李景夜味道的东西,野兽般的眼睛莹莹一亮,她半阖双目,坐的愈发老实。 忽略李景夜的规规矩矩,今早的气氛十分融洽。 宋碧冼离开前把李景夜按回床上,让他天亮前再多休息一会儿。 离开的时候,宋碧冼吻了吻他的额头,李景夜抚着自己被亲的地方目送她往外走,似乎看见宋碧冼的空气尾巴在高兴的乱甩。 “将军,您……” 等在府门外的纪青鸾见自家将军没再披头散发地出门,甚至还“收拾”了一下自己,简直感动到哽咽。 有谁能想到,凶名远扬的“战神”连梳头都觉得麻烦,甚至做过为了不梳头把头发全都砍断的举动。 若不是将军讨厌陛下再按着她,用不知道从哪个死人头上扒下来的头发给她接发,将军连这一头长发都不会留下。 纪青鸾从入军营到现在,一直都跟个老妈子一样追在大将军身后,给她梳头扎发,打理装扮。 突然见用不上自己了,有种养的孩子、啊不,养的祖宗终于长大了的欣慰感。 “将军今天头发扎的真不错。”纪麽麽立马跟上去夸夸。 她希望大将军保持,这样她就再也不用为了维护大将军的形象,连夜跑来蹲点给她梳头,还要忍受大将军嫌弃地瞪视。 超恐怖的好么…… 宋碧冼被顺毛,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决定今天一天都对这个唠唠叨叨的副将好点。 * 宋碧冼对待喜欢的人,先想到的根本不是送什么金银财宝。 她很实际。 李景夜常常半夜惊醒,她每晚都会将颤巍巍的他捞入怀中,顺着他的脊背轻抚,对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 宋碧冼哄了他几夜情况也没有改善,李景夜只是紧紧抱着短刀,刀柄压的他脸上都是红印。 连谢说这是心病,药物只能缓解,没法根治。 她想着,得转移一下李景夜的注意力,让他多发泄一下内心淤积的情绪才好。 多教他些自保的技巧,不止能让他在练习中消耗精力,让他没那么多时间多想,还能内心多些安全感。 那些曾经恐吓过他的兵痞都不是什么好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部分都让她找到,喂了狼。 还有一些机警的,在王盟死后悄悄躲了起来。 找她们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她不急。 李景夜在她心里总能占据第一顺位,虽然当事人并不知情。 宋碧冼不会计较他心底是否恨她,也不会做他不计前嫌与自己相处的春秋大梦。 她喜欢他,便宠着他,星星月亮也想摘来给他,不会以李景夜的喜恶改变分毫。 她不会要求李景夜喜欢她,只想李景夜平安地在她身边。 不管李景夜在她跟前是装柔弱还是耍小心思,只要他还肯想方设法活下来,她都随他。 宋碧冼带李景夜去武器库,挑了副适合藏在手臂中使用的□□,还拿了几把锋利的匕首。 “这些可以绑在腿上,这个可以藏在腰里。” 她亲自将武器给他装备上,给他调试。 她比量了一下李景夜不堪一握的腰肢,没等李景夜反应过来就迅速放手,公事公办道:“你太瘦了,要换个尺寸更小的,好隐藏。” 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宋碧冼的鼻尖,她尊重他,但也克制不住地想触碰他。 只多一点点,就很满足。 宋碧冼似乎从来没想过李景夜会用这些武器对付他。 又或者,她想过,但他俩武力值差距太大了,就算他有诸多武器在手,也伤不了她分毫。 宋碧冼之前让李景夜摸过自己的要害部位,为了让他更清楚下手位置,还手把手带着李景夜去摸自己的脉门、肌腱,手筋脚筋…… 她跟李景夜讲解怎么挣脱力气比他大的女人,为他演示怎么用簪子、配饰等杀人。 “你握的太紧,要在这个角度用力,再试一次。” 李景夜知道,宋碧冼让他摸她,多少有点假公济私。 但他看在宋碧冼信守诺言,除了牵手拥抱外,不会在他不允许的情况下做更过分的情况下,也就随她去了。 在天生的男女力量差距跟前,比拼力量注定落败。 宋碧冼只能身体力行,教他一些四两拨千斤的小技巧和用巧劲的办法。 可技巧无法超越绝对的实力。 她在练习中,把偷袭失败的李景夜反扣在床上,控制住他的双手,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感觉到宋碧冼身上的传来灼热的气息,李景夜条件反射般地想起,被王盟掳走的那个夜晚! 恐慌迅速袭上他的身体,呼吸乱了节奏,他快要窒息般惊恐地望着宋碧冼,扭打着挣扎! “不要,不要!放开我!” 宋碧冼没有手软,以绝对的强势控制住他的四肢,低头告诉他:“如果有人强迫你,冷静下来,不要惹怒她。用你最擅长的,拖住对方,等我救你。” 宋碧冼见他开始深呼吸,镇定自己。 她松开手,起身拉李景夜,给他揉着被她掰红的手腕。 “活用你的美貌,不要怕失去身体或尊严。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宋碧冼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有人伤害你,不管天涯海角,我会提着那人的头回来给你赔罪,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不是你的错。” 她那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无比自然,好像他,是她的责任和全部。 李景夜内心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吓得他赶紧抽回了手腕。 他背过身躲着她,掩住眸底的惊慌,道:“没、没事了,不用揉了……” 这个女人,实在可怕。 她用最认真的语气,说着打打杀杀的甜言蜜语,一句一句,郑重地像在对他发誓。 她根本不知道委婉怎么写,只会用最直接的行为语句,撼动他的心。《 》 16、宠他 李景夜不停提醒自己。 这人是梁国的将军,覆灭他国家的罪魁祸首,他不可能,也绝不会对她动心! 同样的,宋碧冼会把那么多小狼从白营带回来,也是为了让李景夜选只喜欢的带在身边防身。 她不知道李景夜喜欢什么样的,干脆把所有的小狼都带来给他,让他自己选。 习惯了野外的小狼在宅子里根本待不几天,尤其在数量那么多的情况下。 李景夜跟宋碧冼待了几天,已经沾染上了她的味道,不会被小狼袭击。 “还需要给你选个保镖,走。”宋碧冼牵着李景夜的手,走去狼院里。 李景夜注意到,宋碧冼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黏黏糊糊的,像是离不开主人的大型犬,一定要牵手、拥抱、拦腰…… 只要分开一会儿,她就会匆匆地凑过来,直到重新触碰到他,有了肢体接触,她才肯餍足地罢休。 院子里十几条小狼在里面扑腾,门窗被爪子挠的破破烂烂,工具架子倒了一地。 李景夜站在门口,觉得眼前的一切景象异常神奇。 大部分的小狼都在地上滚着大闹,相互撕咬;少部分蹲在房顶上、墙上,还有几只扑腾在水里玩的。 所有的小狼都在这里了,包括李景夜见过的两只。 “成年的狼只会服从比它强壮的领袖,小狼可以从小养起,培养感情。”宋碧冼对他解释道。 李景夜点点头,看向身边站的笔直的女人。 在他成为过去的国家里,关于这位将军的传闻有很多,不止是梁国的“战神”,还有什么“狼王”、“活阎王”等等的名号。 现在她就站在自己跟前,如传闻中一样:蜜色的皮肤,浅淡的眸色,锋利的眼神。 不过她没有传说中那么肌肉虬结,她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看着并不强壮,却身手矫健,爆发力极强。 宋碧冼手下确实养着很多的狼,只是传闻中没说她:不喜欢梳头,不喜欢喝酒;爱干净,爱晒太阳;喜欢甜食,还特别地……粘人。 她逮着机会就要挨着他。 她强硬地坚持陪他吃饭、散步,动不动就要抱着给他喂食,往往饭菜都凉了,自己还没吃几口。 宋碧冼是真的很喜欢他,通过各种方式,表达的坦坦荡荡。 她的喜欢很纯粹,也不求回报。 哪怕李景夜只是随手帮她穿戴洗漱,她都能满足的开心许久。 李景夜现在渐渐学会读宋碧冼脸上的情绪。 虽然表情不多,但还是很好区分的,尤其是她深邃的眼睛,开心明亮的时候,像耀眼的繁星。 他甚至怀疑宋碧冼也会像狼一样在夜里对月嚎叫。 因为比起习惯隐藏、情绪复杂的人类,她更贴近机警敏锐、凶猛散漫的野兽。 宋碧冼一进院子,满院的小狼都兴奋地贴了上去。 它们的尾巴虽然没有狗甩的灵活,却也是一下一下用力表达自己的喜爱。 “呵呵……别闹了,都站好。” 李景夜看着宋碧冼指挥他们在院子里蹲好,那些懒散悠闲的小狼突然站好,神采奕奕地一起望着她。 这种感觉,比李景夜曾经看过的猴戏还要有奇异。 只是,宋碧冼对小狼的方式让李景夜感觉异常熟悉,动作、对话、神情……与她对自己的方式如出一辙。 “……” 所以,他跟在她眼里,还没成年? 院里的小狼都很好奇,这个人身上为什么会有王的气味? 它们盯着他看,又盯着王,努力克制乱跑的想法在原地蹲着,歪头幌脑。 其实李景夜已经见过其中三只了,这里的小狼夺得跟随王的资格是由打架决定。 谁在与小狼群汇合后打赢了,谁就能去追随王左右,所以她身边的狼并不固定。 由于几只狼的毛色相近,不熟悉的人根本区分不出来哪只是哪只,除非打赢的小狼毛色差异巨大,不然外人一直以为她身边只有一匹狼跟着。 这两天跟着李景夜那只白色的小狼并不强壮,但是它很聪明,十次里也有一两次可以打赢。 于是作为优胜的第二顺位,它抢到了跟在李景夜身边的资格。 “一定要选吗?” 李景夜看着院子里毛色众多的小狼有些发晕,从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接触到狼这种动物,还要拿来做跟宠。 虽说让他自己选,但除了毛色明显不同的,他根本分不清楚这些狼有什么区别。 宋碧冼牵过他的手,把玩他莹白的指尖,问他道:“难道你不想出门看看?” 李景夜惊诧,出门? 别说他一个前朝的皇子,就算是寻常贵族家的君侍,除了出席宴会或者妻主陪同,平时也是没有多少机会能出门。 她竟然放心,让他独自出门? 李景夜望着她,像朵羸弱的菟丝花,眸光流转间闪着点期待的微光,问她道:“我……可以出门吗?” 他今天穿着一身层叠的白衣白纱,整个人仿佛跌落凡间的神祇,清冷缥缈。 这几日他清瘦不少,削尖的下巴愈发惹人心怜。 即使不笑,浑身散发的诱人的吸引力,也足以让她不知不觉沦陷。 “可以可以,你别这样看我……” 宋碧冼用手捂住他勾魂摄魄的眼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那心跳声好大,跳地热烈奔放,跳地张牙舞爪。 她很难为情,怕让李景夜发现自己已经被他迷的五迷三道。 他只需拿这双好看的眼睛对她盈盈一望,她便会束手就擒,由狼变狗,没出息地成日腻在他身边。 她只能难得羞赧地别过头,用力抱紧他,贴着他的耳朵磨蹭,咬着后槽牙威胁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镇定,别乱撒娇。” 她浅淡的眼眸盯着他娇艳欲滴的薄唇,冷漠的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知道它亲上去比看上去还要软…… 她试过。 只可惜,她能亲吻上去的机会不多。 他清醒的时候,还是十分抗拒自己。 宋碧冼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要没出息地像狼盯肉一样,视线追着李景夜的软唇不放。 她恹恹道:“我不喜欢中原的规矩。在我的家乡,男女都是自由的,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现在外面还不够安全,你只能在我能及时赶到的地方转转。” 这可真是…… 令人意外。 李景夜被宋碧冼唇齿间呼出的热气弄痒,用手推开她,跟她保持距离。 他心中微动,面上恢复端庄持重的样子。 他对她,一向都是这副尤为顺从的模样,娴静矜贵,又娇柔。 可他并未逆来顺受。 他总是坚持不懈地跟宋碧冼拉开距离,装作不经意地躲开她的视线,甚少与她对视。 除非……有求于她。 李景夜被宋碧冼拉上前,他扫视全场,最终,还是选了这几天一直跟着他的这只白色小狼。 小白狼很聪明,一直“嘤嘤呜呜”地叫唤,眨巴着眼睛看向李景夜,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它也是狼群里唯一一只几乎全白的小狼,比起其他毛色只有微妙差别的小狼来说,它很好辨认。 宋碧冼见李景夜选好了,冲小白狼招招手。 它活蹦乱跳地原地蹦了一圈,兴奋地跑过来,凑到离王最近的地方。 宋碧冼给那它脖子上套了一根细绳,绳子是用李景夜用过的发带做的,上面带着李景夜的气味。 其他的小狼还是照常打了一架,赢的狼崽陪着王做小尾巴。 剩下的,夜色降临后,在宋碧冼的口哨声中,骤然奔散! 十几双幽绿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交相辉映。 它们你追我赶,奔跑在夜晚的小巷,安静又迅速地奔向城外!循着味道和记忆,跑去城郊白营后面圈出来的狼群栖息场,跟强壮成年的族群汇合。 宋碧冼每日从军营回来,都会先带着小白狼单独出去一阵。 就这样一连几天后,她给了李景夜一个小木哨。 小白狼已经学会了听从木哨响声的指令。 只要李景夜吹响哨子,配合手势,就能命令小狼进攻、威胁、防守、等待。 李景夜接过木哨,他爱不释手地抚摸这根普通木头削成的哨子,比得到什么好看的衣裳朱钗都来的珍惜。 他只有几年前祭神大礼上出过宫门一次。 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居然唾手可得。 * 宋碧冼讨厌上朝,去了没几次就托词军营有事,不再去了。 不过她从不违背约定,说是去军营练兵,就会雷打不动地每天在将士们起床前回城外大营,等众人休息后入城回府。 披星戴月,绝不怠慢。 李景夜则在院子里跟小白狼培养感情。 他每天靠近它一点点,慢慢适应有狼的生活。 小白很热情,几次都想冲上来。 但他经常会被小白狼的动作吓到,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适应这种会攻击人的野兽。 直到他有天终于克服自己,摸上了小白狼的头,午间陪它晒太阳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 ——宋碧冼身上那种温暖的味道,原来是皮毛晒过太阳的味道。《 》 17、位次 解决了跟狼相处的距离问题,李景夜开始按照宋碧冼教他的方式在院子里喂小狼。 他将野兔放出,练习着用木哨指挥小狼攻击野兔。 小白狼聪明机警,有的时候却活泼过头。 它偶尔会叼着没死透兔子放到李景夜跟前,卖力讨好他。 小白狼见他不杀兔子,便故意等着受伤的兔子挣扎起来逃跑,等兔子真的逃了,它再把兔子反复捉弄,玩够了才吃。 李景夜看着小白狼如此做派,想起有人说宠随主人。 他第一反应不是它随宋碧冼,而是先想到了自己。 吃完兔子的小白狼嘴角带着丝血迹,它回头看李景夜。 李景夜皱眉,回避小白狼的对视。 那双深邃的眼睛和宋碧冼太像了,仿佛一秒就能洞穿人心。 他才不会恶劣地玩弄谁,他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联想? “平常向宋碧冼借只狼都小气的很,没想到她这么偏心,直接送了只给你,真是让我好生羡慕。” 人未到,声先至。 一个身穿墨色绣金锦袍的男人从廊下走来,手中摇晃着把墨金折扇,容貌艳丽,气质卓群。 李景夜挥手召小狼回来,小白狼听话地跑回去。 他上前两步,冲来人简单一礼,柔柔道:“只是运气好,让公子见笑了。” 他抬眸,见对方身后跟着许久不见的漱十。 漱十看了他一眼,向来平静的脸上带着“很不情愿又毫无办法”的表情。 锦袍男人也上前两步,抬手扶起他起身。 他笑吟吟地端详着李景夜的样貌,视线逡巡过他的唇鼻、眉眼。 “楚国美人如云,我早就好奇能被称作‘第一美人’的男子能长成什么样?今日得见,果真是天人之姿。就连我一个男人,凑近看这副诱人美貌,也忍不住心动几分。” 他“啪”地一声张开手中折扇,掩住自己半张美艳多情的脸,向李景夜抛了个媚眼,道:“如果我有你这么好看,不知道能不能有你这份运气?” 锦袍男人已经超过了警戒的安全距离,小白狼冲着靠近的锦袍男人龇牙。 男人假装害怕地退了两步,摆摆手嗔怪道:“好了好了,你这白眼狼。好歹我也与你见过几面,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效忠新主子了。” 他变脸极快,转头笑吟吟对李景夜道:“我之前捡到你的玉佩时,见它摔碎了一角。我认识些做修复的匠人,回头写个帖子给你,有需要你可以去找她。” 李景夜安抚住小狼让它后退,挡在男人和小狼之间。 他没想到,这就是宋碧冼提起过的陆厌书。 这人与素来行事低调的白鹭官们风格不同。 他为人高调,有着副艳丽逼人的样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焦点。 李景夜反应很快,礼貌道:“陆公子谬赞了。公子艳冠群芳,明耀璀璨,景夜见之亦心折。” “害,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陆厌书走回去,笑意吟吟地用扇骨拍了一下漱十的肩膀,“你说对吧,小六。” 漱十的身体在陆厌书说出“小六”的时候一僵,他扭过头,躲开了李景夜看过来的视线。 现下人多不方便,小白狼也吃饱了野兔,李景夜便命它先回了院子。 * 不多时,府中的五个男人不知为何,全都围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李景夜习惯了与隋绿邀、连谢一同用膳,今天虽只多出来陆厌书、漱十两个人,但整桌的气氛都变了。 往日他们三人坐的随意,经常是谁先来谁落座。 可今日,这席间的坐次,坐的真是奇怪。 身为府中大夫的连谢,竟坐在位置最首。 其次才是管家隋绿邀和陆厌书,再次是漱十,最后……特地空出来的位置,才是李景夜的席位。 李景夜不明所以地入席就座,谢对面是一向温婉安静的连谢。 他不太自在地坐在首位,朝李景夜干笑了一下。 隋绿邀习惯性地挑拨着玉算盘的算盘珠,难得寡言;陆厌书摇着扇子与之对坐,闲适自在。 两人偶尔交谈两句,似是早就旧识。 就连坐在李景夜旁边的漱十,也面无表情低头喝茶,全神贯注望着杯底,很明显在掩饰什么。 气氛诡异至极。 李景夜端庄矜贵地坐着,后知后觉地发现:除了他,满座都是姿容不凡、才能卓绝男子。 大夫连谢温柔明媚,清丽可人。 隋、陆二人风格相近,皆是艳丽的美人。 隋绿邀明艳娇媚,干练大方的风格让人舒适。 他打理大宅毫不费力,经手的产业赚的盆满钵满,是个精明的商人。 陆厌书美的很有攻击性,有让人见之难忘的惊艳妩媚。 此人在白鹭官中职位不低,看似洒脱桀骜,实则深不可测,需得小心提防。 同为白鹭的漱十武艺很好,虽然表情甚少,但也有着张精致脱俗的好样貌。 李景夜:“……” 这感觉,很微妙。 莺肥燕瘦,各花争艳。 像极了他在后宫,每天见惯的场面。 只是后宫的男人大多只会描眉画眼,抚琴弄墨,不似他们这般,都有一技之长得以傍身。 饭菜上桌。 连谢在最上首,硬着头皮道:“别都看我,吃饭吧。” 他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第一个动筷。 接着,隋绿邀和陆厌书礼貌地抬手相劝。 隋绿邀先动了起来,陆厌书也喝了口跟前的果酒。 漱十一副蔫巴巴的样子,他默默夹菜,味同嚼蜡。 李景夜坐在最下首默默观察。 食不言寝不语没错,只是这桌上五个人各怀心思,满座只有陆厌书吃的最自在,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影响。 漱十知道李景夜喜欢吃什么,对他十分关照,特地用公筷给他夹了些远处的。 李景夜轻声道谢,安静地吃完。 陆厌书见两人相处的不错,满怀深意地冲二人笑笑,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饭菜撤下。 连谢逃也似地坐到角落里,这样安全。 酒足饭饱的陆厌书起身,妩媚地道:“许久没回来住,不知道新府里有没有给我留屋?”他扫视向隋绿邀,问道:“我住哪?” 李景夜没想到陆厌书不止在这吃,还要在这住? 那……漱十也一样? “谁的屋都能忘了也不能忘了你的。” 隋绿邀无奈摇头,“你这祖宗,白占着最大最好的房间。就算人天天没影,我也不敢安排别人。天天派人给你洒扫着,等你一时兴起的临幸。” 陆厌书摇摇扇子,笑得花枝乱颤道:“我这次回来肯定住个十天半月,不白让你辛苦。” 他让人带路回房,走出门了,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黄色的折子,回身递给李景夜,“陛下的圣旨,她不在,也没什么好宣读的,你自己看看就是。” 李景夜听到是圣旨,赶忙退步跪下。 他双手抬过头顶,恭敬地接过圣旨。 “免礼,平身。”陆厌书摆摆手不以为意。 他拍拍李景夜的肩膀,道:“看完后也不用太过在意,这屋里的人谁没些麻烦在身上。姓宋的缺点虽然多,但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计较这些身份和虚名。院里从不按资排辈,你就安心住在这,小七。” “小七?” 李景夜不解,他并不行七。 陆厌书叫漱十:小六;又唤他:小七。 这是什么顺序?排的什么? 众人齐齐被这两个字定住,尴尬的气氛蔓延。 “哎呀……”陆厌书看向隋绿邀,墨金的扇子半掩面容。 他一副不小心做错了事的样子,假惺惺道:“你们竟是都没跟他说?我还以为……他早知道了。” “……”隋绿邀并不接话。 他从看见陆厌书起,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不想也知道,陆厌书没按好心。 这人出现,就是为了搞事。 可他是陛下身边的人,隋绿邀又能怎么办? 只能任由他演。 隋绿邀看着陆厌书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心中叹气道:“这下,府里可要热闹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聚集到了李景夜身上。 处于视线中心的李景夜疑惑:知道什么?有什么事没跟他说? “不知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无聊的位份,咱们这院子里不搞这些。”陆厌书幸灾乐祸地说一半,留一半。 他不等李景夜反应过来,看了眼尚早的天色,道:“呦,时候不早了,我先回院子里休息。” 陆厌书款款地走了,留其余四个人,原地僵直。 李景夜在这住了这些天,府里的人都默契地没跟他提“宋碧冼还养着一群奇葩后院”的事。 他们这些人,都只是顶着个宋将军府君侍的名头,跟宋碧冼没有半分男女关系在。 可,说出来谁信? 李景夜知道了,宋碧冼就会知道。 宋碧冼知道了,就会不悦。 虽说他们都不需要看宋将军脸色生活,但好歹受人庇佑,没事惹她做什么? 这下倒好,来了个专业搞事的陆厌书,非要把篓子捅出来,让所有人都一起尴尬。 “……” “……” 没人张口,因为不知道从何解释。 除了隋绿邀和连谢两人相处时间久,对彼此有了解,其他人,相互之间也不是很熟。 没有人说话,因为说什么都会尴尬。 李景夜望着一众貌美的男眷,思忖了一会儿,明白过来。 这些人都是宋碧冼后院的君侍,晚间的坐次,是按进门的前后顺序排的。 从上往下依次是:连谢、隋绿邀、陆厌书、漱十。 算上末位的他,今晚露面的君侍只有五个,人并没来齐。 ——而他,是进门的第七个。《 》 18、罪奴 李景夜本还感激,漱十这名白鹭对他真是格外上心。 他没想到,这份格外的照顾,是基于他们未来会成为“一家人”这种因由上。 所以,漱十与他亲近,也只是因为……漱十比他早进门一步,辈分高于自己而已。 理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李景夜之前在府中察觉到的一些异样,也得到了解释。 为何,连谢只是作为府中的大夫,会经常跟他们同桌用膳? 又为何,隋绿邀一个管家,打理事务的边界会超出正常管家管辖的范围? 原来,这些各司其职的男人,不止能做府中的得力助手,还同时,当着宋碧冼的枕边人。 呵…… 是夸这宋将军会物尽其用好?还是怨她,不懂怜香惜玉好? 什么叫只有他一个? 什么叫没有竞争对手? 这个骗子! 李景夜在心中暗骂。 除了陆厌书,这些人瞒他,多半是出于善意。 李景夜也不想让对方难堪。 为了不让气氛继续尴尬下去,他礼仪得体地辞别众人,独自回到院中。 他本就没奢望过哪个女人,会只有他一个。 既然做不了正夫,什么位份,排第几,有什么分别? 后宫浮浮沉沉,荣宠不过百日。 他见得多了,根本不会在意。 只是……尚未娶正夫便收了七位君侍,这位宋将军,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他看走了眼,还当她有多么生涩纯情,原来这人早就是个情场高手,戏做的可真像。 李景夜回房关门,将陆厌书给他的圣旨打开。 片刻后,屋里传来阵轻轻的冷笑声。 “哈……” 李景夜捏着折子,手指用力地由白到红,潋滟的眼底涌出一瞬的恨意,“她肯放我出门,原来是这个意思……哈哈……” 他可真是,被她耍的团团转! 李景夜笑得夸张,身体不停地抖动。 手中的折子落地,磕在地上翻开了页,纸页上面用红色的朱砂墨明晃晃写着:两日后,楚帝于上京街口,斩首示众!李氏全族,皆需观礼! 去掉所有繁复的修饰词,李氏名字在圣旨中被列了一长串。 梁国的君主已经昭告了天下,前楚的所有皇戚,皆降为罪奴! 女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所有男眷充进奴营,等待被发卖或者……充军。 男人充军能有什么下场? 李景夜惨笑出声。 罪奴…… “我确实不用计较什么身份。” 李景夜想起陆厌书的话,对着空气嗤笑道:“我不过是被卖到她房里的一个……暖、床、奴!” 比他们所有人,都要上不得台面。 * 宋碧冼刚进大门,说要去休息的陆厌书,此时却妖妖娆娆地靠在门廊下,等着她。 深秋的夜里风凉,他还晃着他那把墨金的扇子,脸上算计的笑容与跟卉炽如出一辙,看着就令人脊背发凉。 陆厌书是宋碧冼被迫收留的“麻烦”里最讨厌的一个,没有之一。 每次他露面带给她的都是棘手问题,解决起来一个赛一个地费劲。 宋碧冼无视他,甚至绕着他走。 陆厌书跟不知道宋碧冼讨厌他似的,兜兜转转地挡在身前,衣袂翩翩,靠得一次比一次近。 他知道宋碧冼对他没什么耐心,第三次挡在她跟前时,他便张口道:“宋将军,我只是过来提醒您,不要忘了,您为了带您那宝贝回来,跟陛下达成的约定。” 宋碧冼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刀锋利地刮在陆厌书身上。 陆厌书矫揉造作地退后两步,笑道:“呦~~许久不见,还这么凶呢……” “知道将军您记性好。” 陆厌书怕宋碧冼真的提刀砍他,跳开一个安全距离,讽刺道:“只是您这心偏的太过了。” “府库里御赐的兵器、软甲……您送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若再不来,怕是将军府下一刻就要更名换姓,挂上李氏的牌匾了。” 宋碧冼不想听陆厌书阴阳怪气,就那样晾着他,迈步离开。 她当然记得卉炽的要求,不必劳烦这人特地提醒,在她眼前乱晃。 陆厌书也不想作死,嘴贫两句后便老实。 他远远地跟在宋碧冼身后,低声正色道:“楚宫里那些冒犯过长殿下后躲起来的老鼠,白鹭都已经找出来处理干净了。名单在漱十那儿,你想查可以随时找他。” 他转身走上另外一个岔路,转头又笑嘻嘻看向宋碧冼,“所以……将军,看在我这么善良、有诚意的份上,在府里住一阵子,不为过吧?” 宋碧冼不想搭理他,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 宋碧冼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一进院子,就看到李景夜站在屋外风口处,提着盏孤灯等她。 小白狼敏感地觉察到李景夜心情很差,只卧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守着,不敢靠太近。 它夹着尾巴陪李景夜一起待在院子里,狼眼里满是对宋碧冼回来的期盼。 宋碧冼回来的时辰一向很晚,且不固定。 李景夜不知在这站了多久,他穿的单薄,身上的那点热度被晚风一吹,都散了个干净。 “怎么出来了?在屋里等暖和。”宋碧冼脱下自己的外衣披给他,接过灯,用手包裹住李景夜冰凉的手。 “主人不在,奴应在房外候着。” 李景夜态度冷淡,后退着要躲她的触碰,连对她的称呼也变了,“奴身卑贱,将军不必如此。” 宋碧冼眉毛拧了一拧,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依然上前捉他抗拒的手,还一定要把他的两只手,都从他回撤收紧的姿势中拉扯出来。 李景夜的力气拗不过她,只能任由宋碧冼一只手擒着他两只手的手腕,被她强硬地拉进了房间。 小白狼见人终于肯回屋了,蹦跳着迅速跑回外间的窝里。 它和跟宋碧冼一起回来的小狼一起,试图把自己藏好,努力缩小存在感,远离纷争。 它们有一种,王和伴侣要搏斗的预感。 宋碧冼给了李景夜倒了杯热茶暖手,李景夜不接,道:“将军怜爱,奴不该动用主人器具。” 宋碧冼让李景夜落座,他直接席地而跪,道:“奴戴罪之身,不敢越矩。” 来软的,已经不好用了么? 宋碧冼无奈叹了口气,突然将李景夜整个抱起,将之按在自己腿上,让他在自己身上坐好。 李景夜:“奴……唔!” 又是强吻! 宋碧冼反扣着他的后脑,逼他贴近自己! 她动作极快,擦着他的琼鼻,吻上去! 她吻的又凶,又狠! 使劲吞吃着他的娇软,攻城略地。 李景夜只觉得突然被塞满! 她搅动地他喘不过气,不断涌入,似是想将他拆食入腹一般! “唔!唔!” 他用力反抗,可完全挣不脱她的双手! 他用力一咬! 口腔内,血腥味突然漫开…… 宋碧冼吃痛地眉尾跳动一下,浅淡的双眸如同盯猎物般死死盯着他,动作中却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继续进攻! ……直到李景夜快要喘不过气,她才卸力放手,任由他挣开怀抱。 “啪!” 李景夜怒极,反手就给了宋碧冼一巴掌! 隐忍与理智一齐蒸发,他后知后觉,打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慌乱地退后两步,以他的身手,她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宋碧冼被打的侧脸微红,锐利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李景夜洁白柔弱的身影。 她用手指抹掉唇角的血渍,对他轻笑道:“出气了么?” 宋碧冼瞥见桌子上明黄的圣旨折子,清楚两个人之间,都隔着些什么。 她知道李景夜此时必定恨她,在对他来软的,不过是在跟他磨嘴皮子,她没那个绕着圈说话的耐心。 “你可想好了,我对奴隶和同居人的态度,可不一样……” 她向李景夜逼近一步,眉眼下压,冷漠道:“圣旨上的内容,我早在带你回来之前就知道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你若再‘奴’来‘奴’去,就自己脱干净了,爬到床上去躺好。” 宋碧冼一步步向李景夜逼近,将他逼至角落。 她突然恶笑,揉捻着手中的血渍道:“好好考虑……你也不想后天带着满身痕迹,去送你娘最后一程吧?” 李景夜眸中震颤,捏紧了双手! 宋碧冼似是没有看到他眼底的厌恶与怒火,抚开他紧握的双拳,自顾自查看他有没有被自己的指甲伤到。 嗯,印子虽然深,但还好没破皮,再掐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她轻轻牵起他,带李景夜再次来到桌边,按着他坐下。 宋碧冼站着倒了杯热茶,手抚过杯壁,确认了不会烫手。 她把热茶拿起,强硬地塞进李景夜冰冷的手里,语气不容置喙道:“拿着,双手。水凉之前不能放下,水凉之后不能拿着。” 李景夜没有能力拒绝,手指按在温热的茶杯上,只留给宋碧冼一个倔强的头顶。 宋碧冼去温汤洗漱,把空间留给李景夜独处。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这才是她最擅长的方式! 良久后,李景夜手中的茶杯慢慢变凉,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 19、变脸 李景夜将眼中的耻辱与愤怒压下,眉眼间的神色又冷淡了几分。 看来宋碧冼终于装不下去那副好人样子,要暴露真实面目了,是么? 他原本想不明白宋碧冼的目的。 她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思,才对他这么好? 宋碧冼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喜欢他的样子,明明抗拒不了他的诱惑,却又耐心地等他自愿。 可他明明都“自愿”了,她还不满意,临时找了套说辞,要他陪她一起生活。 呵! 他本来还以为她失心疯了,竟试图让自己爱上她。 今日一看…… 宋碧冼后院里的男人,无论单拎出哪个来都是绝色,感情这种廉价的东西,她实在不缺。 只要她想,以她的权势和样貌,轻易便能引得无数男儿前赴后继,甘愿奉上真心,哪还缺他这颗? 男子的感情能值几何? 他在后宫里实在看厌了。 他身上能谈得上独特的,也就一个亡国长皇子的身份罢了。 也许,她想得到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想操控他的心? 不止打下了对方的国家,还控制住灭国长皇子的身心,上位者对待败者的恶趣味,一向低级。 或许,在宋碧冼设计的圈套里,他会先被她的温柔和宠爱感动。 待接到圣旨后,他便会惶恐不安地向她求助。 届时,她便可以顺其自然地扮演一个正面角色,安慰他,怜惜他。 对他许诺衣食无忧、富贵荣华,拯救他于水火。 渐渐地,她便能从道德和身心上控制住他,让他不得不依赖臣服,听话地做只讨巧的金丝雀,心甘情愿地作为她灭楚的战利品,被她摆在床上,日日夜夜求她爱抚擦拭。 她只消看他一眼,便会愉悦地想起,曾经杀敌灭国的荣耀功绩! 可她失算了,没能在今晚看到自己继续摇尾乞怜的样子! 所以她是急了? 所以开始暴露本性,对他动粗? 这就装不下去了? 哈…… 他的反应,让她失望了? 他是前楚的皇室,凤上的长子,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风骨尽折,连心都奉给敌人,甘心匍匐在恶人脚下! 他可以拿一切交换,甚至身体! 但他决不会为了活下去,任人玩弄于鼓掌中! 士可杀,不可辱! 但同样可笑的,还有他自己! 他居然对宋碧冼亲手编织的,这略微温情的梦境,心动过…… 李景夜手里的杯子已经完全冰凉,他放下水杯,收拾收拾被褥,抱上软榻,握着短刀入睡。 他不想跟宋碧冼玩惩罚奴隶那一套,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继续跟她同床共枕。 温柔可怜他装不下去了,也不想再强忍着内心的不甘和屈辱,在宋碧冼跟前演羸弱菟丝花。 他累了,不想活在整日的压抑中。 此前,他不敢推开宋碧冼的碰触。 压不住的恨意只敢在梦境中翻搅,崩坏也只敢从呓语中喊出! 现在,圣旨降下,他终于深刻地意识到,就算他伪装的再好,也逃不脱刘氏亡国的命运,做这些无用功,做戏给谁看呢? 楚国都没了,大不了,他也随母皇同去!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夜晚,两人分榻而眠。 宋碧冼见李景夜直接在屋里的软榻上睡了,也不再强硬地抱他上床。 她随他记恨她,厌恶她,只要他还肯待在这里,她便不会干涉他。 任谁遭受巨变,从云端跌落,都不会那么快接受,而她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跟他慢慢耗。 只是…… 李景夜梦中惊悸的毛病,随着圣旨的到来,变得更加严重了! 他看见自己奔跑在尸山血海的楚宫里,身后有无数高大的鬼影骑着快马,举着鬼火,阴笑着在后面追他! 他赤着脚,不停地跑! 他跑过他的寝宫,侍从婢女们皆化作鬼魂,跟着在他身后,喃喃地追问他为什么不救自己? 他跑过凤栖宫,后宫的嫔妃披散着头发,伸手按住他的手脚,拽着他留下,陪他们一起下地狱! 跑着跑着…… 他身上衣衫被漂浮的大手扯破,无数双眼睛从窗户上飞过来贴到他身上,顺着他的皮肤,盯着他游走! 他不停地呓语! 声音越喊越大,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李景夜浑身冷汗淋漓,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直到眼前的血色统统消失,他才意识到,他一直都被宋碧冼紧紧抱在怀中安抚。 她轻柔地捋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不怕不怕,她们死了,都死了,一个不剩……真的,我带你去看她们的尸首,把她们从坟墓里扒出来,挫骨扬灰,好不好?” 宋碧冼轻声哄着他,不断亲吻他的发顶,拍打着他的后背。 她听到李景夜的呼吸渐渐镇静了下来,轻柔地捧着他的脸,帮他擦汗,问他要不要去清洗一下? 卸下伪装的李景夜不再像狂风中摇曳无助的小白花,更像是暴雨后矜贵绽放的兰草,高雅圣洁,平静地展现着不屈的生命力。 他好看的眉眼瞧上她,心中似是做过了一番斗争,半晌后,才轻轻点了下头。 李景夜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宋碧冼想要什么都不会让她得逞。 如果拿她当个工具人用着,应该还不错。 他开心了,就陪她演演那可笑的过家家游戏;恨极了,便寻机会连人带屋一把火烧了,到下面找他父君去! 身上实在难受,黏黏糊糊的。 李景夜其实有点过度清洁的小毛病,他以前还端着,装做一副怎样都行的乖巧样子。 现在?他可不想委屈自己。 宋碧冼看他答应了,抱起李景夜走去温汤。 一路上,他都乖巧地躺在宋碧冼怀里,不闹也不挣扎。 但进了温汤以后,整个人都突然翻脸不认人,对她凶巴巴的! “出去!”李景夜双脚刚从温汤旁落地,一把就要将宋碧冼推开。 就李景夜那点力气,哪够推动宋碧冼这头凶猛的狼崽子? 只见宋碧冼配合地退后两步,望着他指着方向,恋恋不舍地踱步出去。 唔…… 他炸毛时的眼睛漂亮极了,漆黑的眼瞳中装满了她的影子。 怪好看的。 行! 她走。 被赶出去的宋碧冼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在外面候着,等李景夜洗完了,再给他清清爽爽地抱回去。 只是每天都要坚持偷腥的宋碧冼耍了个小心思。 她没直接把他抱回软榻,又将李景夜放回了自己柔软的大床上。 李景夜:“……” 他深谙打一个巴掌要给一颗红枣的道理,没再坚持去软榻,也不跟她计较她偷亲自己耳廓的小动作。 就当是被狗咬了,还能咬回来不成! 他装作刚想起的模样,将自己用被子盖好,冷淡地问她道:“你刚刚跟我说,你把那些虎贲军的梁兵……都杀了?” 宋碧冼偷腥成功,心情愉悦地拿着块吸水的软布。 她兢兢业业地帮李景夜擦着未干透的发尾,随口回道:“嗯,打猎的时候顺道砍了,尸体有部分被狼啃食了,有部分扔野外了。” 她想起自己承诺了,让他用这些人的骨灰撒着玩这件事,于是补充道:“……不过头都埋在一处。你是想挖出来当马球踢,还是挂到城门上示众,都可以。” 打的什么猎,还能顺道把别人军营里的人杀了? 撒谎也不找个好理由。 李景夜抿唇,直觉告诉他,宋碧冼半真半假的话里,只有杀人这件事是真的。 “……不必,你自己处理就好。” 他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肯为他做局做到这个份上。 那些人多少也是梁国军队里的士兵,军功在身,处理起来还是有些棘手。 “好。” 宋碧冼不喜欢说话,但李景夜对她说的每句话,她都会好好回应。 她为李景夜擦好了发尾,试图收个辛苦费,亲一亲他的长发。 她自己虽然不喜欢留长发,但非常喜欢李景夜这一头软顺墨发。 每次,都会把玩许久。 李景夜瞥见她又动手动脚,干脆地抽回那一缕发丝,一根都不留给她。 他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塞进床的最里侧。 “……” 宋碧冼认命地另外拿床被子躺下,心里懊悔:早知道今天就不来强的了,现在他连头发都不给她亲了。 * 连谢担心李景夜会误会宋将军的为人。 他很遵守宋将军定下的规矩,清晨一大早便站在院子外等着,说要给李景夜再调整下药方。 “打扰了。” 他不好意思地被一身白衣的李景夜请进院子,羞赧地笑笑,坐下便给李景夜把脉。 快要初冬了,李景夜双手的体温很低,触之微凉。 除了体质原因,还有体虚加重导致。 诊脉的结果,竟是比上回重了? 连谢考虑到李景夜服药有几天了,调整了几味药,修改了一下配比,下了一个新的药方。 他望着李景夜苍白瘦削的脸颊,叮嘱他按时服药,还用随身携带的针灸包,给李景夜扎了几针。 李景夜十分配合,但神色恹恹,一直在出神,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看诊很快就结束了,连谢不知道要怎么挑起话题。《 》 20、糜烂 连谢一向醉心医术,此时并不知道楚帝将要处斩的消息,还以为李景夜只是因为后院之事伤神。 他怕真不解释,会让李景夜的病情加重。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宋将军真的很喜欢这位长殿下。 军营和府邸之间距离很远,就是骑快马也要骑半个多时辰,将军为了陪梦中惊悸的长殿下入眠,每日来回都很辛苦。 连谢很纠结,他向来不会隐藏心事,也总是拿捏不好说话的时机和分寸。 他担心如果说错了话,会让两个人之间的误会更深…… 李景夜见连谢眉头紧皱,脸上犹豫,明显是有话想要跟他说。 他起身,特地去泡了壶淡茶,亲手递给连谢。 他讨厌宋碧冼,却也恩怨分明,不会迁怒于对向他主动示好的连谢和隋绿邀。 离母皇被处刑还有两天,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是坐立不安。 他看似在耐心地等连谢开口,其实浑不在意,他只是想找些事情做,好挨过漫长的等待时间。 李景夜望着外面萧瑟的秋景,分不清自己是对母皇是失望、愤怒多一些,还是不舍、理解多一些。 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最终还是失去了她的国家,失去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或许,这就是她的报应…… 连谢捧着杯子,想不出讲什么话,才能顺利铺垫到后院的话题上。 半晌后,他只得干巴巴地直接道:“景夜……你不要听昨晚厌书乱讲。厌书他……性格是恶劣了一点,但他……”连谢愣住,想说陆厌书没有恶意。 可陆厌书是白鹭,执掌侦伺刺探,纠察百官,与前朝皇子李景夜有天然的敌对身份。 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宋将军,就对李景夜放下警惕和试探? 连他自己都不信。 见李景夜抬头看自己,连谢急忙调转话头,道:“景夜,厌书说的不对。你不是什么小七,你跟我、跟绿邀他们都不一样的。” 他落寞地注视着李景夜,挤出一个微笑道:“我们只不过是借用宋将军的庇护,暂时能在将军府里落脚。宋将军一直拿我们当空气,只有用得到的时候才过来看两眼,她跟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我发誓,请你相信我。” 连谢解释,他只是“名义上”最早进门的侍君,论身份,比隋绿邀“侧夫”位份低很多;论年龄,自己也是最小的。 所谓"后院"全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侧夫、侍君。 这些“顺序”都是按他们进将军府的时间随便排过来的,更像是一个相互之间调侃彼此落难的序号。 李景夜心里满是两日后的“观礼”。 他根本不在乎宋碧冼,更不会在乎宋碧冼乱七八糟的后院。 他没兴趣。 “我自然是信的。” 李景夜垂睫敷衍,和连谢空耗着时间。 他根本没听进去多少,但又不想把天聊死了,自己一个人守在这间牢笼里,干熬着时间。 他扭头观察连谢,试图分散一下注意力。 连谢是个很好的大夫,耐心温柔,和煦照人。 此时,向来平静和缓的连谢,为了帮宋碧冼与“后院众人”划分开界限,说的口干舌燥,额头上急出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他……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宋将军。 李景夜在后宫长大,各色各样的男人都见了个遍,不会看不出来这赤裸的爱慕。 为了宋将军,连谢早早等在院子外,追着他解释。 这番举动不是因为他,只是因为担心,宋碧冼知道了会不高兴。 宋碧冼或许真的对他们不闻不问,但这些人甘愿待在这里,真的对宋碧冼什么想法都没有? 连谢的感情太过明显,再看隋绿邀…… 八面玲珑,机敏利落,惯穿女装是为了在外行事方便。 他已跨出了后院的桎梏,却一直以宋府管家的身份自居。 以他的能力,即便是做了将军府中除宋碧冼外权力最大的人,也是大材小用。 一个机变逢迎的男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愿意主动寻得一个合理的位置,将自己和一个女人捆绑在一起呢? 感情之事,向来朦胧不可言说,大概只隋绿邀自己,还没发现罢了。 李景夜突然想起自己无疾而终的婚约。 倘若他顺利下嫁,或许也能跟薛常鸢举案齐眉,培养出这般美好的感情。 可是,哪有什么倘若呢…… “景夜不过亡国罪奴,入府只求一夕安稳。苟活至今,全仰仗诸位兄长照顾,怎会多想。” 连谢听出了李景夜在敷衍他,他还想解释,但也终于发现了李景夜的反常。 他同李景夜对坐,人明明就在眼前,却莫名觉得他身形破碎,心绪飘散。 连谢知道自己再解释下去只会越描越黑。 他能感觉到李景夜仿佛待在一个透明的墙里,表面上尚能交流,实际隔绝着自己和所有人。 连谢只得放弃,默默退出了院子。 他琢磨着得换个更好的方子,快点将李景夜的惊悸之症治好。 他直觉李景夜像朵就快糜烂的花,表白洁白,内里却在渐渐腐败…… 连谢作为医者,对自己病人的病情发展总是有种微妙的直觉。 这种直觉不仅来自与他的专业和经验,还来自于他对病人病情发展的敏锐判断力。 他最擅长的还是外伤救治,内调这种事情,还是修书问问家姊更好些。 * 行刑当天,天气晴冷。 上京城都尉特地派了队人来,“请”李景夜去刑场。 奉命而来的官差长相敦厚,已有家室,皆是都尉特地挑选的踏实安稳之人。 为首两人来之前,被都尉多次耳提面命,让她们收起那套震慑威吓的做派,务必拿出最好的态度对待这位前朝的长殿下。 倘若队伍中有人敢升起半点歹心,小心半夜行走被狼群跟上,曝尸荒野! 这二人入府来接时,已然设想过这位“美”名远扬的前朝贵胄,有如何的惊人之姿。 真的见到了,才知道“绝色”两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万分之一。 孤身等在院内的李景夜一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仿佛上好的冷玉幻化出来的精怪,精致的不似凡间之人。 按律,罪奴应脱簪赤足,带手铐脚镣,步行至上京长街观刑。 二人见李景夜发间簪钗尽褪,舒了口气,庆幸这位前朝长殿下不如传言般那样骄纵难缠。 “公子,得罪了。”官差看了两眼便低头。 她们不敢怠慢,只想着上前给他带副手镣装装样子,多少应付一下公事,好跟上头交代。 见王的伴侣要被陌生人限制,偷偷藏在李景夜身后的小白狼突然闪现上前,龇牙伏身,做出随时袭击的战斗姿态,威吓二人! “——唔赫——唔赫!” “退下!”李景夜皱眉,喝骂小白狼,配合地接过手镣,给自己扣上。 这几天他没搭理宋碧冼,更没理睬这小狼,没想到它还是不依不挠地跟着自己,甩都甩不掉,像它主人一样缠人! 小白狼被李景夜一凶,立马耸拉下耳朵,远远地绕到他后头,委委屈屈地躲着。 只是它那双深蓝色的狼眼,仍然冷漠地盯着两个官差,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盯盯那个,继续无声威胁。 官差二人被小狼瞪得头皮一紧,生怕得罪了宋碧冼这座“杀神”,被狼群惦记,对李景夜愈发恭敬。 府上的人不想让李景夜难堪,皆装作毫不知情,没有一个人出来送他。 只有一个陆厌书,似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多余。 他带着劲装打扮的漱十,款款地走过来,对那欲走的一行人道:“两位官家,请等一下。” “今日风凉,穿这么少出去,回来少不了一场大病。” 陆厌书摆出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不止给李景夜披上了保暖扎实的披风,还将他的手腕拉过来,用自己的两幅手帕,绕在手镣与手腕接触的地方,给他系好,对他道:“男儿皮肤娇嫩,这样能少受些罪。” 李景夜不明所以,点头致谢。 他虽然不知道陆厌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还不至于拒绝陆厌书的好意。 “哎,别急。”陆厌书又将李景夜拉住,从怀里抽出一副面纱,亲手给他佩上。 楚国的男子比梁国更重规矩,不轻易抛头露面,男儿外出都会佩上面纱,不然就会被指做不检点。 李景夜深知罪奴自然没有这种待遇,便没再佩戴。 不去细想也知道,他现在已经声名狼藉,戴与不戴无甚区别,不管在哪种传言里,他都不干净了。 但他仍承陆厌书这个人情,因为陆厌书小心维护了他楚国男儿的名声和尊严。 将军府离行刑地并不远。 两个官差走在李景夜前头带路,后面跟着一小队士兵随行保护。 李景夜脱簪戴罪,面纱遮面,身边只跟着漱十和小白狼。 他每走一步,手镣间铁链相撞,声音清脆作响。 “哗啦——哗啦——” 铁链声回荡在大街上,一声一声,也荡在李景夜的心上。 自古成者王,败者寇。 事已至此,惟求早死。《 》 21、落幕 曾被誉为楚国之珍宝的前朝长殿下李景夜,自混乱后首次现身。 他一身白衣出现在上京街头,薄纱遮住了他未施粉黛的娇容。 上京城对他的谣言漫天乱飞,有的说他诱杀敌国将军,乃楚国之功臣;有的说他委身敌国将军,乃楚国之耻辱。 有喟叹之,有辱骂之,有敬爱之,有怜悯之……什么说法都有。 这些传言里只有一个共同点——他非常美。 至今上京城的百姓都还记得,成颂长殿下十六岁时祭神的惊艳! 娇若风拂柳,媚似晚霞时。 上京无颜色,皆羞不如君。 彼时他一身青衣似风,水袖花冠,舞动上京! 楚楚婀娜身,颦颦娇娥眉;昭我芙蓉面,怜我蒲柳肩。 柳腰轻摆影,双眸顾盼情;映我桃花眼,惜我薄命身。 自此,成颂长殿下一舞成名,楚国再无他人能出其右! 众人望着他如神祇降临般出现,一步一步,跌入尘埃,跌进泥沼。 他像只误入“罪奴”深渊的洁白飞蛾,仓皇无力地挣扎在名为“梁”的蛛网里,走向观刑的高台,走进前朝破碎的噩梦里。 卉炽给了他们这些罪奴最后的体面,特命他们好好浣洗完,衣着干净地为楚帝送行。 李景夜独自站在一处,举目四顾,宫中兄弟姊妹,竟是只余他一人生还! 幸存的楚人望向李景夜,大多眼神怜悯;一些梁国官员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战利品。 她们眼神中充斥着欲望的恶,虎视眈眈地在暗处觊觎着他。 人群中,不知是谁,趁着人多口杂,大声说着羞辱的话。 “装什么冷贵骄矜,不干不净的人出门还想装纯洁立牌坊!这前朝的贵胄确实不一样,身子一躺,接的都是梁国最厉害的将军。到底是谁如狼似虎,还真不一定呢!” “守宫砂都没了,这张脸遮什么遮,难道服侍人留了印子,还怕让人看见了?” 李景夜面容如冰,薄唇紧抿,眉间浮现难以抑制的怒火! 不是因为这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而是他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语句中听到了,是宋碧冼砍掉了他太女姐姐的人头!带头活捉了他的母亲! 楚国十三州,她灭其八! 京畿关隘,被她带狼夜袭! 梁国被灭,她有很大功劳! 那他这些天,是同这头狼子野心的畜生抵足而眠! 她口口声声说要他陪她一起生活! 她就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么!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破了他的国、灭了他的族后,还亮着一双眼睛望着他,说心悦他! 无耻! 至极! 李景夜身躯震颤,愤恨地掐着自己的手臂,指甲陷入肉中,刮出一道道血痕! 他恨自己犹豫软弱! 没能在她熟睡时一刀扎进她的心口,让她为他的国家殉葬! 人群间的骚乱,自楚帝被羁押入场时暂歇。 那个女人还穿着前朝的凤袍,刚梳好的发髻,在行走间又掉下几缕。 她形容憔悴,眼里却满是癫狂之色,放生大笑地迈入正中央,好似她奔赴的不是断头台,而是继位大典! 这位抛弃李景夜的母亲,登台后一眼便在人群里,看见了自己俊秀如玉的长子。 这个近似疯狂的末代帝王,目光仅柔和了一瞬,便从李景夜身上挪开,望向全场! “卉炽!就算你今日屠孤全族,也无法坐稳我李氏江山!孤用李氏的鲜血诅咒你!功亏一篑,遗恨无穷!” 暴动突然开始! 有人揭竿而起,抽出兵器,冲向高台就要去救人! 突然,李景夜身旁的小白狼贴近他低吼! “嗷唔——!” 李景夜顺着小白狼的视线望过去,在不远处的茶楼三层临街的窗口,出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身影! 是宋碧冼! 几匹恶狼隐在旁边低矮的屋脊上,它们探出身子,一同直勾勾望向李景夜深处的高台,咧开危险的狼牙,等待时机! 人群霎时乱做一团,乱军趁机杀向高台! 漱十紧跟在李景夜身旁,贴身护着他躲避! 卫兵与乱军混战正酣,弓箭手齐齐从周围的高楼围栏间,悄然露头! “射!” 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卫兵,持盾高举过头顶,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箭雨! 高台上手无寸铁的俘虏,尖叫着挤向身旁看管他们的卫兵,寻求庇护! 密集的箭雨自头顶冲下,卫兵在盾牌的防护下,继续杀向跑来抢夺遮蔽物乱军! 周围喊杀声遍地,箭雨唯独没有洒向高台中疯魔大笑的楚帝! 刽子手此时从楚帝身后出现,她抓着楚帝的镣铐,将还在大笑的楚帝拉回,死死按在了处刑台上! “母亲!”李景夜曾觉得自己恨她! 但他们身上都流着刘氏的血,他没法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即使,是被背弃! 暴动进攻地越发猛烈! 几个乱军竟满身是血的杀出重围!冲向观刑台! 她们冲上来居然不是为了屠杀卫兵,而是将刀刃指向了刘氏族人,扬言道:“助他们解脱!” 原来她们是前朝的死士! 从行动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嗖——! 一支利剑,破空而来! 它在试图靠近李景夜的死士身上穿胸而过!直直钉在地上! 李景夜在混乱中望向宋碧冼所在的窗口,只见一张墨色的大弓,正收回窗中! “杀——!”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厉呵! 李景夜慌张地回望高台! 噗! 刽子手大刀落下! 楚帝的大笑戛然而止!人头滚落! “不!!母亲!”李景夜悲极! 他想要甩开漱十,冲向刑台! 漱十一手死死拉着他,另一手持刀,对扛着冲上来的乱军! 李景夜见摆脱不了,抽出腰间的藏着的小刀,抬手,就往自己脖颈间刺去! 一枚干枣,携带着劲风,打上他的麻筋! 哗啦! 小刀落地。 突然! 几匹成年恶狼,从小巷中窜出! 它们目标明确,恶狠狠地扑向李景夜周围的乱军! “有狼!” 乱军的喉管、面部几乎被獠牙撕烂,狼爪深深地插进血肉之躯中,抓挠!撕扯! 鲜血噗呲噗呲地,从她们身上喷涌出来! 面对恶狼,她们就像行走的肉猪,任狼宰割! 似乎没过多久,周围的暴乱被平息下来…… 几匹恶狼咬完人便跑,只留了满地残缺破败的身体! 而宋碧冼,自始至终,就没有在这场血雨腥风中,露过一面! 李景夜颓然地坐在地上,他望着几匹恶狼跑远的方向,眼神迟滞。 “恢复行刑!” 高台上不知谁的声音传来,一连串要处斩的人,从囚车上被牵了出来。 李景夜面色如土,目光空洞地站起来。 他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 那人一连砍了很多人的脑袋,大都是他认识的婶姑姨婆。 他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好像跟着这些飞落下断头台的脑袋,一同失去了。 原来被抛弃和没有家,是两种感觉。 前者,还有抛弃者可以怨恨;后者,却会让人徘徊在失去感中,迷失自我。 他现在就像乱世中的浮萍,已经被卉炽和宋碧冼们,斩断了根系,飘零在世间洪流中。 李景夜望着台上淅淅沥沥流淌下来的鲜血,已经说不清楚是悲伤……亦或是愤怒? 指甲被他掐进了肉里,淌出血来…… 他无知无觉。 李景夜自始至终挺直着脊梁,望着高台上,一颗颗人头落下。 周围的罪奴泣不成声,哭自己失去的荣耀,哭亲人惨死,哭未来无望! 好像,一切都很值得哭一场,可李景夜的眼眶里,没有眼泪。 他活着,见证了亡国的耻辱和梁国的胜利。 作为长皇子,他不仅没能保护国家和亲人,还被最大的恶人俘虏,成为了敌人的囚徒! 哈哈……怎能不恨呢,宋碧冼?! 你以为,你只要从这场处刑中完美隐身,我就能欺骗自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看住她们!” 罪奴中,有人趁乱逃跑!有人扛不住自杀! 又是一阵悲鸣与嚎叫,盘旋在街口上空…… 手镣除下,李景夜宛若行尸走肉。 他被漱十和小白狼一左一右护着,从人群中走出,上了马车,怔愣地看着周围乱成一团。 周围,满是梁帝的王旗。 楚国,落幕了! * 马车行的很稳。 李景夜惨白着一张脸从车上下来,他像是丢了魂,嘴里低低念着些什么。 漱十想上前扶他,被他一拂袖打了回去! 李景夜眼眶通红,眸中满是磅礴的怒火! 他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回院子,刚踏入一步,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连谢赶到时,李景夜已经因为高热说起了胡话,他身上汗流不止,皮肤因为温度升高而泛着不正常的红。 连谢先给他扎了几针,接着把脉写方子,让人赶紧去拿药煎了。 李景夜身上的水分迅速流失着,隋绿邀和连谢一左一右地坐在他床边,拿着小壶、杯子哄他张口,可无论谁给他喂水,他都不喝。 他双唇紧抿,睁开的眼睛中没有焦距,似是跟空气中的什么人较劲一般,拒绝张口! “呵呵……哈……哈哈哈!” 他看见水洒在被子上,兀自低低地笑着,宛若赢得了什么胜利一般,偏执的眼神中迸发着快意!《 》 22、侍疾 漱十站在床边皱眉,准备动手,“我——” “我来。” 四人齐齐望向来人,宋碧冼已经跨步进门,将外袍配刀往贵妃椅上一扔,大步走向床边。 李景夜霎时变得脸色铁青,他愤怒地瞪着宋碧冼,一只手偷偷地往被下挪去! 宋碧冼一靠近床边,李景夜猛然暴起! 他抽出短刀,甩向宋碧冼! 宋碧冼一把推开床边的连谢、隋绿邀,迎着刀刃上去!瞬间,她的侧脸被刺伤,划开了一道皮开肉绽的口子! 一击得中! 李景夜眼尾赤红,双手握刀,猛刺向宋碧冼胸口! 宋碧冼面无表情地一把握住刀刃,刀尖停在她胸前布料上,任凭李景夜如何用力,无法再前进半分! “你现在生着病,力气太小了。”宋碧冼似是看不见自己手中涓涓流出来的血水, 她徒手拧动着刀刃,将沾了血的短刀从李景夜手中夺过来,扔到床下。 她双臂张开,怕他站不稳跌在床上会痛,抬头轻声对他道:“等你好了,我站在这里让你砍。” “啊——!” 李景夜满脸都挂了汗珠,他眼见武器被夺走,发疯似地向宋碧冼扑了过去,狠抓着她后脑的头发,用力地对她拳打脚踢! “宋碧冼!我的国家没了,姐姐被你杀了,娘也没了!你怎么不把我也杀了!让我也去死!” 他疯狂捶打她的胸口!掐着她的脖子! 他甚至用牙齿咬上她的脖颈,死死地用力!恨不得立即撕下她一块肉来! “我恨——!宋碧冼!” 可他力气实在太小了,还生着病,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给宋碧冼身上多添几道伤口罢了。 “……”宋碧冼叹了口气,浅色的眸子一移,捕捉到他的指甲在抓挠中裂开了,流了血。 她一手捉住他乱动的手,另一手手刀劈向李景夜后颈,彻底让他安静了下来。 她将他软下来的身体接入怀中,鼻尖微动,闻到他身上有轻微的血腥味。 她把李景夜平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小心掀开他的衣袖,手臂上已经被李景夜抓出来数道血口,有些皮肉外翻,已经发青了。 “药。” 宋碧冼往后伸手,站在她身后的连谢,急忙从自己随身的百宝袋中掏出上好的金疮药,递给她。 宋碧冼蹲在床边,她拔开瓶塞,轻柔地给李景夜的手臂洒上药粉。 每洒几下,她便抬头看昏迷的李景夜一眼,见他疼地皱眉了,再上前给他吹一吹。 宋碧冼再往后伸手,连谢递上纱布。 连谢本想说“将军我来吧,您先处理伤口。”,但他看见宋碧冼专注的眼神,眸中一黯,乖巧地低头,继续做个“好用的药箱子”。 隋绿邀看着连谢可怜巴巴的模样,摇摇头,跟漱十对视一眼,双双离开。 此处危险,他可不想在这待下去了,不止肉会疼,看着牙还疼! 忒酸。 连谢低着头,局促地看自己的脚尖。 他听着宋碧冼那边的动静,抬头便瞧见,他威风凛凛的将军,豪迈地将小茶壶里的白水倒进自己口中,俯身吻上李景夜殿下的唇,将水一点点踱过去。 她慢慢地喂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连谢脸上先是一红,随后羞赧地别开头。 他心中酸涩涌上,无措地扣着自己的手指,偷偷艳羡着床上的那位殿下。 他知道自己不该,可他忍不住地奢望,将军喜欢的人,如果是他……就好了。 “药还有多久好?”宋碧冼突然出现在连谢身边,垂头问他。 “嗯?嗯、再有一刻钟就好了。”连谢神游着,被靠近的宋碧冼吓了一跳,赶忙回答。 太、太近了…… 他立刻拉开距离,将另一份金疮药和舒痕的药膏放在桌上,搬过凳子让宋碧冼坐下,“我、我帮将军上药。” 舒痕的药膏要等伤口恢复的时候再涂,李景夜殿下的伤口比较深,需要下次换药的时候再用。 而将军的伤口有深有浅,可以交替使用。 “不用。” 宋碧冼坐下,抬头看了连谢一眼,见他衣袖上也有李景夜挣扎时洒上的水渍,想替李景夜补偿他,“你去找隋绿邀新买几身衣服,不用计较开销。” 她顿了顿,见连谢没动,吩咐道:“去吧,先看好药。” 连谢以为自己宋将军说这话,是觉得自己穿的太朴素了,不好看。 也是,他每天采药拣药晒药,不方便穿那些广袖飘飘的衣衫,显得更丑了…… 他羞地脸上红的滴血,听见宋碧冼让他去煎药,逃也似地走了。 宋碧冼收拾好自己,捡起床边掉落的短刀,拭去血迹,插入刀鞘,放回李景夜枕边。 她已向宫中告了假,这几天都可以守着他。 一连几天,李景夜都高烧不退。 他抗拒吃药,拒绝进食。 宋碧冼让他握着短刀,一口一口哺给他,只要他吃完,就给他机会砍自己三刀! 李景夜烧的迷迷糊糊的,反应像个几岁小孩,糊里糊涂地跟宋碧冼达成了约定。 她从不骗他,除了要害部位,她都不避开,还会特地挑无关紧要的部位送上去,任他撒气! “砍得好,很痛。你看,血都流出来了,你做的好极了。” 李景夜的手并不稳,他身子虚着,短刀用料扎实,挥起来吃力,伤口也刺不很深。 宋碧冼由他刺了两天,也不过多些皮肉之苦,比起她上战场受的那些,这些只能算擦伤。 李景夜喘着粗气,领口因为动作拉开些许,露出片莹白单薄的胸膛,左锁骨上,还有颗令人怜爱的小痣。 他墨发散开,几缕发丝粘湿在他额头上,香汗淋漓。 她哄着他,让他坐好,再一口一口地喂他吃药,“这药好苦,我也喝了,不是只你自己苦,我嘴里也苦。” 她拿颗蜜饯,抵上他花瓣似的唇,“你把甜的都吃掉,我就没有了。我嘴巴里会很苦,会一直一直很苦。” 李景夜张嘴吃下。 他身上难受,但是看着宋碧冼比他更难受,便会配合地动一动。 这两天都是宋碧冼寸步不离地伺候李景夜。 除了他便溺之时,李景夜用把她挫骨扬灰的气势瞪着她不准她近身,唤了仆从入内扶他外,一切事宜都是宋碧冼包办。 两匹小狼躲在家具间的阴影里,夹着尾巴,看着王被伴侣呼来喝去,拳打脚踢。 这……这就是拥有伴侣的成年王的未来吗? 两小只瑟瑟发抖。 连谢敲门,他按时过来给李景夜诊脉。 宋碧冼将李景夜的武器暂时收缴,承诺等连谢走了,她再还给他。 “景夜,今天感觉怎么样?”连谢跟李景夜打招呼,李景夜颓丧着,精神恍惚,似是没有听到一般。 两天了,连谢用了尽量缓和的方子治疗,但是没用。 李景夜的高热还是时不时复发,再这样下去,人会先烧傻。 他思索片刻,拟了一个新方子,递给宋碧冼解释。 “这服药方配合药浴,好的会快一些,只是……”连谢脸上烧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道:“只是、对景夜会有点、有点副作用。” 宋碧冼拧眉:“副作用?” “这药可能会激发景夜此前受过密药的身体,需要、需要将军……”连谢窘迫地差点咬到舌头,眼一闭,心一横,“需要将军帮他及时纾解!” 宋碧冼哑然,看了一眼床上还在发楞的李景夜,片刻之后道:“……嗯。” 新的方子药效强烈,李景夜的烧很快退下去,但是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连谢说他这样是一时受了冲击,先想办法退烧,后面慢慢调理,应该能恢复。 他清醒的时候,会用冷冽的眼神剜她,宋碧冼一靠近就会甩过来一巴掌;不清醒的时候,他会嘤嘤地抱着她哭,泪光点点地唤她“父君”,任性地撒着娇,不停地往她怀里钻,可怜地央她“您抱抱成颂”。 宋碧冼搂着他,听着他一声更比一声娇的“父君”,手指顺着他的墨发,只觉得他好似在喊她“夫君”一样。 虽然性别不同,但是也喊的她身上一麻。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过分了,但她好歹是个女人,还心悦他。 温香软玉在怀,她委实没法坐怀不乱。 更煎熬的还在后头。 李景夜不能见风,宋碧冼便亲自抬了浴桶进屋。 她按连谢给的方法,先用少量冷水将药性泡两刻钟,将药捞出后,换成滚水,盖上浴桶盖,闷至水温微热,再入浴。 这一桶的药味,属实算不上好闻。 宋碧冼哄着不太清醒的李景夜,哄他了许久,他都嫌臭,死活不肯进去。 实在没有办法,她脱了外衣,只着里衣,先他一步跨进去,再一点点跟他讨价还价,用三篇睡前话本加一首小曲,换他进来待一会儿。 李景夜:“就,一小小小小……会儿?” 宋碧冼:“嗯。” 李景夜:“真的?” 宋碧冼:“真的。” 李景夜学她褪去外衣,可他就这一层衣服,脱掉就什么都没了。 他有些羞,想弯腰捡回衣服穿上,宋碧冼却拉住他,让他就这样进来,他努嘴,不满道:“明明你没有!” 宋碧冼见状迅速脱了,一手将衣服搭在浴桶上,一手拉着他软声道:“现在咱们一样了。”《 》 23、药浴 李景夜现在跟三岁小孩别无二致。 他见宋碧冼真的做了,也说不过她,只好听她的,跟着跨进浴桶中来。 他捂着鼻子进来,十分嫌弃地跟宋碧冼对坐在浴桶里。 水汽氤氲,他只坐进来一会儿,便觉得身上燥热,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浑身不舒服。 他不想泡了,他要走。 可他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嗯……” 李景夜对身体上产生的变化很陌生,他不喜欢这种闷闷的感觉。 又疼,又麻…… 宋碧冼泡进去没什么感觉,她只觉得有些热,这些药物似乎促进了她身体的行血,让她的心跳比往常快了些。 她看向李景夜,李景夜此时已经双目迷离,像是缺氧般靠在桶边,大口喘着气。 “景夜的身体用过药,虽然我搞不清具体的配方,但是我配的药里会跟有类似作用的药物产生反应。泡浴会延缓,但依然会催化密药的效果,让景夜身体起反应。” 宋碧冼想着连谢的叮嘱,也知道在密药的作用下,不释放出来会很痛苦。 “唔……” 李景夜闷哼,费劲所有的力气将一只手搭到宋碧冼肩上,目光潋滟地跟她抱怨道:“我好难受……你骗我。” 宋碧冼不知道自己因为他这副无知无觉勾引她的样子,叹了多少次气。 她认栽地挪过去,扶着他,将自己垫在他身后。 她环着他,调整姿势,将他好好托举出水面,担心他一会儿撑不住软下来时,会呛水。 “我会遭天谴吧。”她无奈道。 宋碧冼有些犹豫,但是李景夜已经扛不住身下酥痛,如泣如诉地低声啐她。 “呜……骗子……大骗子……三心二意的混蛋!呜……不舒服……” 她今日特地将手上的剥茧清理了一下,削掉了老而硬的部分,仔细洗干净后,提前泡了热水,现在摸上去已经比较软了。 她怕伤到他,又确认了一遍,确定已经很软了,才揽他过来,让他靠着自己,伸手往下探去…… 一室旖旎,阵阵低鸣。 宋碧冼给李景夜冲洗干净,他嫌中药味刺鼻,也气宋碧冼欺负自己,反复支使她端温水给自己,洗了很多次才肯消停。 李景夜矫气,身上难受的时候,爱乱发小脾气。 他的指甲掐着她的肩背、小臂,在她紧实流畅的肌肉上划下一道道血痕。 宋碧冼衣果着后背,将清清爽爽的李景夜安稳地抱上床。 他累惨了,唤哑了嗓子,因着身上终于舒服了,着床便睡。 她手臂上血珠外渗,宋碧冼低头伸舌头舔了,也不上药,任凭那些伤口就这么留着。 宋碧冼看着自己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掌,右手摩挲上自己的掌心。 她鬼使神差地,脑中回放着他哭叫的表情声音,在掌心落下炽热一吻。 粗粝的舌苔舐过掌心,濡湿一片。 触感……到底不同啊…… 她将手掌死死扣在自己面上,从手指缝隙间,能看到她浅色的眼睛里,跳着兴奋难抑的红光! 良久,她终于压抑下了内心沸腾的渴求,喃喃出声:“呵呵……他骂的没错,我确实,是个畜牲。” 宋碧冼每天用嘴喂药,晚上带李景夜入浴,帮他纾解。 她学习能力极强,上手越来越顺畅,常常弄的他婉转娇啼,泣不成声。 宋碧冼身上细小的伤痕越来越多,她摸摸自己被黑心兔子咬破的嘴角,感觉自己也跟着病了一场。 不然,她为什么觉得那些被掐出来的青紫和指甲抓出来的划痕,都是给她的表彰? 李景夜的烧没再反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第一次发现宋碧冼这样对自己的时候,直接抓起头上的簪子,用力划烂了自己的脸! 李景夜用毕生学到的最恶毒的词汇骂着她,但是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胀痛着。 宋碧冼怕他骂破了喉咙,伸手抵住他的口,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软舌。 李景夜怒极!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咬下去,口腔里血肉模糊成一片! 宋碧冼担心他的身子仍然不肯松手,直到他身体再次软成一滩春水,才放开。 她立马为他擦身,心疼地抱着他,让小狼把连谢叫来,给李景夜治脸。 李景夜对自己下手极狠! 伤痕贯穿了他的全脸,从下巴斜着往上,一直擦着眼角过去。 差一点,就捅瞎了自己的右眼! 李景夜任由连谢为自己涂抹伤药,伤口很深,有很大可能留疤。 他盯着宋碧冼,报复性地冷笑,似是再说:这样,你还能下的去手么? 宋碧冼没去接他的挑衅,翻看着自己手指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随便用纱布缠了两圈。 只是,李景夜没能得意半天,笑容就从唇边垮掉。 宋碧冼面如止水,并没有因此嫌弃他,甚至事事亲力亲为,对他更加呵护备至。 李景夜现在已经清醒很多,药浴自然可以不再泡了,但是其他的药,还是药按时服用才行。 李景夜被气的直咳嗽,依然不断放言羞辱她,甚至要宋碧冼跪下开口求他才肯吃药。 李景夜没想到,堂堂梁国的护国将军,竟没有一点骨气在身上! 他要她跪,她便跪!要她滚,她便滚! 他要她磕头,她便期身,跪坐在他身上,直直附身弯腰,擦着他的鬓发,低头磕在他头边枕头上,五体投他,侧脸贴着他的耳廓低低道:“我求你……求求你……好吗?” 声音暗哑又虔诚,宋碧冼是真的放下尊严,在苦求他。 只是李景夜不知道,这头猛兽哀求的,跟他心中想的,完全是两件事。 他看不见她眼底灼烧着的欲望,这头能屈能伸的狼,一向非常、非常有耐心地……掩藏着自己的野心。 “为什么……这么折磨我,你这样做,很开心么?”李景夜哽咽着,无措地泪流满面。 他好像被所有人逼进了角落里,怎么做,都是错! 她为什么对他这样好! 如果这是她对付自己的手段,他不得不承认,她就快成功了…… 宋碧冼不说话,轻轻为他擦去眼泪,重新给他的脸上药。 她见李景夜已经可以基本自理,不想再煽动他的情绪,这样不利于他恢复。 她默默找来后院那三个最好用的人,让他们轮流照看着李景夜,自己回军营当值去了。 宋碧冼并不是因为砍了李景夜的族人觉得对不起他,想要逃避,而是因为在这几天里,她看清了自己心底,扭曲荏苒的欲望! 她觉得自己必须离开他,冷静一阵子。 不然,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对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离开后,宋碧冼打马在官道上狂奔,脑海中不停翻腾着李景夜的一颦一笑。 刚一出城,她突然勒紧缰绳,烦躁地跳进一旁的护城河里! 跟着她出城的小狼急的在河边乱转,“嗷呜嗷呜”地唤着王!王! 就快初冬了,宋碧冼一头扎进河里闭气,直到忍至呼吸的极限后,才冲出水面! 她想借此,让自己清醒清醒! 河水冰凉刺骨,她却因为一人浑身滚烫,丝毫不觉得寒冷! 她低头,打量着水面上映出的、那张十足野性的脸。 水面上的女人眉眼冷峻,兽样的浅淡眼眸里,充斥着贪念的凶光! 那双眼睛已经锁死了猎物,发誓一定!一定要将对方伺机捕获,再一点点地……拆、吃、入、腹! “哈哈……哈哈哈……”宋碧冼捂脸狂笑着。 她怎么敢让李景夜看到他这幅面容,任谁,都会被她的凶神恶煞的样子吓跑…… 还好。 还好他没看到。 * 李景夜此时的身体已经出了危险期,并不需要派人日夜守在床前看护。 连谢也与家姊商量了一番,重新拟定了药方,可以让李景夜一夜无梦,安枕天亮。 虽说新药喝完后会昏睡不醒,但也总比他整夜无法入眠来得好些。 为了让李景夜安心服药,隋绿邀命人给房间里加装了只能从内侧打开门窗的机关,院子周围也增派了能实时响应的人手。 宋碧冼自那日离开后就没再回来,只有隋、连、漱三人轮流陪着他,每日都带他去院子里晒太阳。 他们并不强求他交流,只带着他出来用膳、散步,回回盯着他吃药,防止他偷偷吐掉。 待把他安排妥当了,他们继续做着他们分内的事情,还会在动手间隙里,跟李景夜讲一些外面的经历,介绍一些平凡幼稚的趣事,仔仔细细地养护着他。 李景夜精神好时,会陪着隋绿邀对账,帮连谢挑拣中药,一时兴起了,还会抓着漱十看他怎么易容。 日子平静的不像话,李景夜坐在一旁时经常恍然,似乎他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没有什么梁人、楚人,没有国仇家恨,只有普普通通的你与我。 那些残破的往事,仿佛一场旧梦,被时间轻轻一翻,就这样过去……了吗? 能吗? 李景夜的视线扫过院外新调来的男性府兵,头脑无比清醒。 他终究,跟他们不是同类。 * 宋碧冼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了,狼啸营内近日加训愈发恐怖,校场的每个人都不想看见她。 她今日一人揍趴了三十七个队主,还举着重弓不断对着靶子连射。 那靶心被她射满了羽箭,直到后一箭射穿前一箭的箭尾。 可她还不停,最后靶心都被箭头扎烂了,她才放下弓,逮着别的祸害去了。 虽说宋将军每天都跟她们一起操练,训练量也比她们多,但她们只觉得她越训练越精神,不正常!《 》 24-30 第24章 林猎 这是又发什么神经? “最近……头儿是有什么仗要打?”将士们都在席地休息, 队主黄老五突然挑起话头。 众人摇头。 “难道头儿是看中了什么新奇的猎物?”另一人追问。 众人摇头。 “哎?是不是最近头儿,捧了什么带劲儿的哥儿?”人群里一人,突然嘿嘿兴奋道。 “滚滚滚!”黄老五带头嘘那人, “我们头儿出了名的洁身自好, 从不夜宿烟花之地, 你见她嫖过哪个?” 那人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姑奶奶!我要也跟头儿一样,前头有个公卿世家出身的隋管家,替我赚钱算账;后头有个可爱温柔的小连大夫, 追着给我治伤换药;中间还有个厉害的霍小郡爷,不惜男扮女装,也要带着白营陪我出生入死。那可我不止洁身自好, 你让我去庙里上一辈子香,吃一辈子素都行!” 周围一群姐妹附和。 “是啊!我要能有这么多美人围着我转, 我还用天天盼着往女支营里新来 ‘伶风’‘沫雨’, 早点开始接待我们?” “就是就是!” “听说这前朝后宫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那一个个娇的!等他们养好了身体,过两天就能去了。” “我靠,你们几个,新调过来的?嘴里干净点!” 黄老五瞬间拉下了脸, 警告道:“扯啥呢!扯这不正经的!咱们头儿最讨厌在演武场里谈男人,小声点!” 那几个新来的马上闭嘴,她们突然想起来入营的时候,纪副将给她们立下的前几条规矩里就有讲。 狼啸之军, 以暴制暴,待民以德。 不可随意滋扰百姓,不可轻言冒犯男子。 狼啸军营跟其他营不一样, 她们有一整个庞大的军医军需营——白营,作为远远跟在大后方的后援营,帮着狼啸整备军需,治疗伤患。 是以,狼啸的士兵折损率,一向是最低的。 这白营十分特殊。 它以有权有势的霍小郡爷霍岚为首,营里近乎一半都是学医会武的男人。 这些人,大都是霍小郡爷和小连大夫,从连天战火里捡回来的幸存寡夫。 这些柔弱的男人失去了一切,经过战火淬炼后,有意志坚强的,毅然决定习武学医,做为狼啸的后援军,为亡妻亡子报仇雪恨! 战场上哪个士兵不怕受伤? 伤了还有会医术的男人立马跟上来照顾你,救你一命,你敢得罪他们么? 所以狼啸军的女人们,就差把“我绝对尊重男人!”写在自己脑门上! 只求自己受伤被运回城里的时候,白营的军医们能多照顾她们一点儿,帮她们留住身上的手脚胳膊…… 黄老五瞪完那几个新人,又把着银枪,坐回地上去。 最近什么都没发生啊? 那她们头儿这兴奋劲儿,不对啊! 难不成跟那个传说中的,楚国的大美人儿有关系? 这都抢,呸!领回家多久了,头儿前阵子天天夜里来回跑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再生的饭都煮熟八百次了,没必要吧? “每个人,加训一百射。”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黄老五她们身后响起,宋碧冼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她们身后。 她走路一直没声儿,在军营里也是神出鬼没的。 “嗷!头儿,我们已经打了五套拳,练五套枪法,您行行好啊!”黄老五身后的姐妹痛呼出声! “两百射。”宋碧冼面无表情。 “啊啊啊啊……头儿——唔唔!”黄老五一把捂住那人的嘴! “头儿,我们错了!我们这就去!”她拉拽着地上的姐妹,立马就往靶场走。 黄老五人精着呢,她看宋碧冼穿了一身猎装,知道头儿这是要去打猎,再不走,明天加餐都没她们的份了! 宋碧冼一直在克制自己回去找李景夜的冲动,她身上躁动,心里也烦闷。 她带上狼群,转身走进了郊区深山里。 手底下的人看到宋碧冼打猎,纷纷噤声,麻利做事——她们还不想找死。 谁都知道,宋将军只有在最烦的时候才会钻进深山去打猎,转换心情。 她们这些小兔崽子,只需要等到明天,被好心的狼姐妹领进山带路,捞点它们扑杀后吃不完的猎物,就够好几个队吃的满嘴流油。 嘿嘿! 可怜的纪青鸾还不知道宋碧冼又溜了。 她抱着一大摞处理好的公文,到处找人,想让宋大将军再盖个名章,她好传回去。 纪青鸾找了自家不靠谱的将军一圈儿,在哪里都没看到人。 她路过宋碧冼的敞篷,确认了下里面也没人,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床上:被子,是乱七八糟的掀着的;枕头上,却放着一身叠的板板正正的、宋碧冼自己的常服。 纪青鸾:? 不叠被子,光叠个衣服放在枕头上,这是又是发什么神经? 纪麽麽看不懂,纪麽麽不敢管,纪麽麽表示尊重。 她帮宋碧冼的帐篷放下帘子,继续找人去了。 也就只有宋碧冼知道,她这衣服是李景夜刚住进来时,她亲手给他穿上去的那身。 当时李景夜穿了它一天,他本想换下来让仆人清洗,结果转头就不见了。 一件衣服而已,贵族家被别人穿过的衣服不见了,多半是烧了,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会想到,这衣服会连洗都没洗,就被宋碧冼拿到军营去了。 * 李景夜正年轻,身体得到了妥善地护理和将养,很快就好了起来。 他脸上的伤也早已结痂,连谢一天三次守着给他换药,把持他一切饮食忌口,小心呵护,生怕他脸上留下一点疤。 “白壁本该无瑕,这么好看一张脸,弄坏了太暴殄天物了。” 连谢每次给李景夜换药的时候,都会责备李景夜下手太狠,好似完全不觉得李景夜跟他还属于某种意义上的“竞争关系”。 这个善良的小神医,是真的很单纯。 他应该没见过太多人心险恶,被养的很好。 李景夜大病初愈,脸上的伤口长出新肉,疤痕也淡了很多。 他身上被众人捂得厚实,一出门便披着厚厚的连帽斗篷,热的他频频出汗。 今日他来找隋绿邀,是想跟隋绿邀商量:“我想出趟门,到京郊的大报恩寺中,给父亲上柱香。” 李景夜不想跟宋碧冼有什么交集,不想遣人去问一府之主宋碧冼。 本以为隋绿邀回他要第二天了,没想到他说完,隋绿邀立马应了,只叮嘱让他带上小狼或者漱十,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府兵会护送他过去。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如果抛下那些怨恨和偏见,宋碧冼对他说的话,确实都算数。 李景夜点了点头,只托隋绿邀帮他准备些香烛纸钱,说想烧给自己的父君。 公然祭奠前朝帝王是死罪,他只是烧给去世多年的父君,算不得犯上。 回去后,李景夜在屋里到处寻找木哨。 那可怜的木哨,在李景夜和宋碧冼对峙时,不知道被他一气之中扔进了哪个犄角旮旯。 李景夜已经很久没有管过小白狼,也不知道它整日的伙食是怎么解决的。 他扭头,见小白狼刚偷偷摸摸潜进来,找地方趴好,咬着尾巴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 它有些做贼心虚,装作不经意地一眼、又一眼瞟着李景夜。 这家伙嘴边还有没舔干净的血丝,很明显,它自理能力超强,一点也没被饿着。 最终,李景夜从床底一侧找到了那根平平无奇的木哨。 他捡起来擦拭干净,找了根细绳穿好,系在了自己手腕上。 漱十毕竟是白鹭,比起明察秋毫的白鹭官,还是选不谙世事的小狼更方便些。 何况杀上高台的死士给自己传递暗语时,漱十是在的,如果真将漱十带去,或许会暴露。 “末路何曾惧,泉下终相见!”李景夜回忆着死士临终前的话。 “泉下……”他唯一还能祭奠的,只有他那位被例外准许,葬在大报恩寺后山的父君。 * 初冬萧索,山谷中食物逐渐稀少。 宋碧冼一身猎装,身上背着弓箭,腰间佩刀,身形矫健地穿梭在谷中。 她循着水源一路寻找,见到不少动物留下的粪便。 狼群像以往那样远远赘在她身后,它们将身体掩映在灌木间,幽绿的眸子凌厉观察周围,耐心等待王的讯号。 林子深处有一头成年野鹿落单,它一边警惕地扫视周围,一边找寻着族群,蹄声嘀嗒,它还没发现靠近的危险。 箭芒微闪,宋碧冼匿在远处张弓,已经瞄准了鹿眼。 蓦地,一道黑影如闪电般窜出,树叶飞卷,野鹿被一头漆黑的豹子扑倒在地! 野鹿四蹄翻腾,想要踹开黑豹逃跑! 然而,黑豹的獠牙死死攀咬住野鹿的脖子,双爪狠狠抓在它身上,用尽一切的力气将它往下拖! 鹿身被它尖锐的爪子刺破,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黑豹不断撕咬着口中的血肉,双爪用力撕开鹿身的皮肉! 它与野鹿扭作一团,用全身重量深压下去,只为了为了将利爪和獠牙送往血肉深处,将其开膛破肚! 这场猎杀没能进行多久,野鹿在挣扎中逐渐断气。 黑豹舔着唇齿间的鲜血,准备寻个方便攀爬的树,将猎物拖上去好好享用。 只是,没等它将猎物拖行几步,暗中靠近的宋碧冼突然弓身跃起,如一把离弦之箭向它扑去! 第25章 求教 恶狼爬窗解忧楼,有事想要请教。…… 宋碧冼能听到血液在脑海中沸腾的声音! 她迅速抽刀, 刀锋破空而至,黑豹腹部受创,闪身防御, 与她凶狠对峙! “嗷呜——” 山林中回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 油绿色的几双眼睛在树丛后若隐若现…… 宋碧冼抬手压后! 她浅色的眼眸浴血发亮, 示意不准狼群上前! 这是她的猎物! 黑豹踱步徘徊,亮出嗜血的尖牙,矫健如鬼魅般,冲她扑上! “铛!” 利爪与短刀碰撞, 宋碧冼的刀尖旋转了一个弧度,再次从黑豹身上开了道血口! 黑豹被彻底惹怒! 金色的兽瞳凶残而冰冷! 它獠牙张开,直咬向宋碧冼的喉咙, 冷冽的血腥气息近在咫尺! 宋碧冼如旋风般腾挪闪躲,黑豹屡次进扑, 却皆被她巧妙避过。 她没再贸然出刀, 而是寻找着一击毙命的要害。 这豹子浑身漆黑如墨,漂亮皮毛难得,她想好好地剥下来,冬日里做成衣帽给李景夜用。 他虽最适合白色,但黑色……应该也十分称他。 黑豹以为宋碧冼势弱, 抓住机会猛然一扑! 宋碧冼扔掉短刀,双手防御,抱着与它滚在一起! 她制住黑豹挥来的前爪,猛然抬手, 削铁如泥的匕首寒光一闪,直直刺入黑豹颈部!头颅! “噗!”一下热血喷涌而出! 黑豹发出声声哀嚎,力量顿时一泄, 栽到在地。 宋碧冼喘息未定,眼中尽是冷厉之色。 她目光如刀地盯着濒死的猛兽,直到黑豹彻底挣扎不动了,才稍稍放松了身体。 匕首上的鲜血沿着刀尖滴落,山林中的一轮轮的血腥与搏杀,就这么无声开始,寂静结束。 明月升空,狼群已经散入林中自由厮杀。 宋碧冼剥完豹皮,浑身是血地走进水潭中清洗。 她踏入水潭中,视线却逐渐向水潭深处转移,在荡漾的水色里,她看到了一轮圆满洁白的月亮。 这是他喜欢的月亮。 她知道要怎么把月亮送给他了。 * 宋碧冼失踪了一天一夜,打猎回来后心里还是乱的很,做什么都能想到他。 那些被训练的鼻青眼肿兔崽子们见她回来,一个鲤鱼打挺,腿不疼了,身上也不痛了,一个个谄媚地对她身后的狼爹跪拜,求狼爹狼娘带她们去山里捡漏,好炖了中午吃肉。 狼群里有几个没玩够的,一扫尾巴回山里,想要再去浪迹一番! 脑子灵的小兔崽子们便跟上那几匹往回走的狼,欢天喜地地拿着麻袋网子跟过去了。 宋碧冼滚了一身泥灰回来,头发衣服上,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样。 她扔下兵器解开衣服,跳进河里洗澡,刚好被抓狂的纪青鸾守株待兔! 纪麽麽守着她,见缝插针,嘴里不断念叨着等她处理的事务内容,一等她洗完便抓她回去,按在桌前,让她把处理好的公文一个个盖上名章。 宋碧冼手上不停,她看也不看一眼内容,公文一开、一扣、下一个,咔咔咔盖着…… 她面无表情,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李景夜在她手下总是哭哭唧唧的,又闹又气,是不是……不舒服?” 她掀着一本公文皱眉,不舒服、不舒服……不舒服,要怎么办? “上京城里,她们喜欢去的、那种消遣的地方都在哪?” 纪青鸾回头见她家将军苦大仇深地看着那个建议削军费的折子,以为她是想找这些乱提建议的人狎妓的把柄,借此削她们一顿,随口答了。 “前楚专门在豪华地段建了个高档的销金窟,好像叫什么‘解忧楼’?就在离您将军府不远的康乐坊里。”纪青鸾在整理书架,“听说那边晚上灯火如昼,她们——哎?人呢!” 她一转身的功夫,发现宋大将军扔下名章和公文,又跑了! 纪青鸾只能苦哈哈地捡起地上御赐给宋碧冼的章子,如每次宋大将军偷跑的结果一样,任劳任怨地把公文继续处理完。 宋碧冼纵马就往解忧楼跑。 她楼上楼下跑了一圈,也不管对方在作甚,扯了好几个花郎出来,把他们共同扔在一处屋里。 这五、六个人,样貌姿态各不相同,但宋碧冼都能从他们身上看到几个李景夜有的特征。 这个气质有点像,那个脾气有点像;有的身段像,有的皮肤颜色像。 还有一个被拉来的理由很离谱,因为宋碧冼冲进门里的时候,他明明被恩客下手打的很重,脸上流露的却不是痛苦之色,而是……欢愉? 宋碧冼思忖着…… 这人好像很会玩花样,李景夜也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作践自己,或许……他会喜欢? 先带走! 她把这几个人丢在地上,转身扔给气冲冲找过来的鸨爷满满一袋子金银。 鸨爷银子到手,笑逐颜开麻溜地滚了,还热情地嘱咐几个人,一定要好好伺候这位财神奶奶! 这几个人见宋碧冼出手阔绰,想从地上爬起来,往宋碧冼跟前凑。 他们刚站起来,两头成年恶狼突然踩着外面高低错落的屋檐,从窗户里钻进来,趴卧在宋碧冼身边。 它们脚下没个轻重,几个瓦片滑落砸了下去,惹来路人几句咒骂,待来人看清是什么鬼东西在房顶上攀爬,尖叫地又躲了回去! “啊啊!有狼啊!” 屋里的花郎骤然得见体型如壮汉一般硕大的两匹狼,吓得脚下一软,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不敢造作。 不止屋里的人听见了恶狼爬窗的动静…… 一下子,整个楼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个肆无忌惮在楼里抓花郎的人是谁! 屋外一阵骚动,挨着宋碧冼最近的房间全都腾空! 她们生怕打扰了这位“活阎王”的雅兴,成了恶狼的口下亡魂! 坐在桌边的宋碧冼皱眉,她走的急,忘了让军营里两个最粘人的大尾巴狼回去,别尾随她。 她伸出大长腿,搭在那两个趴下的大母狼后脖子上,脚后跟用力,把两匹大家伙的脑袋往自己腿弯里回勾,摸摸它们的耳朵,让它们不要乱动。 其实最后面还跟了个小的,不过小狼经常跟着宋碧冼进城,懂的多。 它身形小,也不会主动闹事,会自己找地方藏。 四舍五入,根本不用管它。 上京城里对梁国的这位“战神”评价褒贬不一,恨赞皆有;但他们这种烟花巷子里,流传的都是这位祖宗如何悍勇征战,对白营的男人体贴入微。 两个营现在都在城外驻扎着呢,很多人都看到了,宋将军的狼,经常守在白营的男人们身边,保护他们的安全。 围绕着她创作的春情话本子,在这种街巷里,都快被私下翻烂了。 若说他们这些花郎、倌儿春梦里最想遇到的是谁,这个漂亮飒爽的异族女人,回回都能排得榜首! 不止因为宋碧冼有权有势样貌好,还因为……她有野性、体力好…… 比那些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女人,让人眼热多了。 在那些美好的话本子里,只要做了她的男人,白天,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夜里,有承受不住的万般恩宠。 也不知道写话本子的人出于什么个人癖好,在宋将军系列的本子里,男人总会受不住地呜咽求饶,然后被冰山般将军软声哄着,不停追咬。 “抱歉,吓着你们了。”宋碧冼冷着脸低头,一本正经给他们赔不是,说有事想要请教。 这些花郎对话本子里描写的宋将军,多少有些先入为主。 他们虽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凶名在外的敌国将军能有多么好相处,但确实没预料到她会待他们这种人这么有规矩。 一时间,几个人四目相对,眼神相互传递,都觉得那个写话本的人神了,真的好像对宋将军有点了解。 这种表面冰山,实际内心火热的女人,真是美味死了! “不妨事,将军能选我们几个,是我们兄弟的福~分~~” 宋碧冼不懂他们为何突然兴奋,只是继续道:“今日上门打扰,是想知道,你们喜欢被怎么对待?” 这头狼在学习的时候,一向谦虚诚恳,不耻下问。 她见男人们没有应声,以为自己没说明白,再次语气平平地问道:“我是说,你们喜欢在床上怎么做?或者,你们怎么样才会觉得舒服?” 这些有头有脸的花郎们都愣住了,他们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却还是直直地盯着宋碧冼。 宋碧冼被看得生出了一点点不好意思。 她根本不会跟男人相处,见了男人都绕着走,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几乎没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在乎过男人的欢愉,想要男人更舒服一些。 宋碧冼也知道自己说话放浪形骸,本以为他们会嘲讽她、笑话她,却没想到他们看起来都……很跃跃欲试? 但她不想。 还好她身边还带着狼。 “不不,你们用说的便是,我不方便。”她冷峻的脸上涌上一抹尴尬的红,拍了拍腿下两匹狼的大脑袋。 “多抚摸,常亲吻,将军要分的清快乐和痛苦的表情。您要仔细听他发声的气音,享受的时候,与寻常低泣可不一样。” “要有技巧,好好照顾那些沟沟壑壑。哎呀,看您这眼神就不懂,喏,在奴这里……” 第26章 挂灯 “您怎么能背着姐妹们,偷偷去楼…… 这几个花郎各有所长,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教完,看宋碧冼拧眉的样子似乎还没明白,干脆一脱, 亲自上手抚弄自己, 告诉她怎么样舒服。 干这行多年, 他们从未有今天这般轻松快意,只躺在地毯上顾着自己享受,便能赚得银子。 宋碧冼周身冷寂,挺拔如松地坐着, 全程都没碰这些男人。 但她感觉自己好似被这些花郎当做下酒的小菜,被这些人看过来的软绵眼神就着,吃了一顿饱的。 “……??” 这些人将自己弄舒爽了, 媚眼如丝地瞥着面无表情的宋碧冼。 她很好学地在观察,看明白了男人的哭和闹里不是只因为难受, 还有可能是享受。 那双浅淡的眼眸十分明亮, 它里面干净、纯粹,并没有害羞,也没有……动情。 她腿弯下压着的两匹大狼已经无聊的开始打哈欠,宋碧冼眼神清明,没有一点被撩拨的样子。 宋碧冼年少时就跟着卉炽出入各处, 什么混乱的男女场面都见过,只是从没留心,觉得无聊。 这些花郎们纵横情场多年,一看便知这个被传的凶神恶煞的女人是个雏, 还是一点经验都没有那种。 她今天特地过来请教,一定是爱惨了哪个幸运的男人。 可惜他们流落风尘,怎么都配不上这等绝好的良人, 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倾囊相授,希望这位未来的将军正夫,能被她悉心照顾,好好浇灌。 “多谢诸位。”宋碧冼起身抱拳,干脆地感谢了他们。 她不会觉得自己看了一晚上荡漾春色有什么错,她买了他们一整晚,就算什么也没做,也没侮辱他们。 他们正常交易,她出钱,他们教学,她并不会觉得抱歉。 宋碧冼不通人情世故,可天然的直觉又令她很会做人。 她拿出一袋方便隐藏的金瓜子递过去,让辛苦了一夜的花郎们偷偷分了。 那几个花郎风情万种地将衣衫穿好,对她眨眼道:“好说好说,以后将军还有什么不懂的,下次记得再照顾我们几个~” 宋碧冼难得老实地点点头。 宋碧冼离开解忧楼后犹豫了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摸回了府。 她想不声不响地进去,却发现房间里的门窗全都加装了机关。 她知道李景夜最近夜里都会因为药物昏睡过去,只要她在他清醒前把机关修好,他便什么都不会知道。 可她不想让李景夜失去安全感。 宋碧冼只好放弃偷偷看心上人一眼的心思,悻悻回了军营。 * 隋绿邀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李景夜说完,他不出两日便采买安排好一切,亲自送李景夜出门。 大报恩寺在京郊山区,安全上要考虑很多。 李景夜以往做皇子时,出门一趟从提请到走动,得等个三五日才能安排妥当,隋绿邀的速度,超乎了他的意料。 小白狼对出行十分兴奋,早早地跑去车架后,专门给它加装的、供它休息的地方待着。 车队中,李景夜只认得离他最近的两个男性府兵。 这两位,已经恪尽职守地守了很多天他居住的院门。 今日带头护送他的这位……似乎也是个穿着甲胄的……男人? 他之前没见过对方,不是很确定。 这位身形高挑,样貌冷俊,虽眉目间还带有男儿的一些神态,但身量和举止,都果断似女人。 “有劳这位……将军。”李景夜矜贵自律,礼节周全 ,给对方行了个完整的跪福礼。 霍岚抱拳回礼,道:“我见过不少楚国贵族,大都眼高于顶,难得你没被养废,还识得些规矩。” 他转身利落上马,“驾”呵一声,行到车队前头开路,“我既受了你这大礼,定护你往来周全。” 李景夜道谢,低头钻进车架里。 他从听到霍岚出声便确认了,这是个男人,还是个及其厉害且自信的男人。 他还敏锐地察觉到,这人不怎么喜欢自己。 他还有两个宋碧冼的君侍没见着,这位高挑中性的冷美人,难保不是她后院之一。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宋碧冼似乎……热衷于收集各种与众不同的男人。 霍岚一看便知不是能拘于方寸天地之人,原来宋碧冼给的自由,也并不是只他有。 比起把人全都藏在后院里,宋碧冼更喜欢散养,任这些男人发挥自己的价值。 君子有成人之美。 宋碧冼驾驭人心的伎俩,堪比上乘。 他得多提防小心,不能被她哄骗过去。 * 被想象成御人有术的宋碧冼,回营之后直接去了校场。 她面不改色地看了一晚上春情勃发,没事儿人一样站在最前头,考校着手底下那群血气方刚的少年女郎。 这些小年轻都是狗鼻子,自己身上的血汗臭味未必闻的出来,但凡跟男子沾边的味道,那是一个比一个的灵敏。 有几个离她近的花楼常客,闻到了头儿身上甜腻的香气,一走神,被宋碧冼一脚踹了下去。 “专心。”宋碧冼不悦道。 “头儿,您怎么能背着姐妹们,偷偷去楼里玩呢!”那女郎性格顽劣,因为刚立了功,胆子也颇大,直接不满地嚷嚷。 宋碧冼被人抓了小辫子也不生气,只是冷淡地坦白道:“我没有。” 她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没来得及换洗,因为待得久,身上确实带了不少味道。 “胡说,您身上都熏的一身的味儿!” 这可是解忧楼的香味儿,她这个级别的军级,十天半个月才能出营去一趟,也不是回回都能攒这么多钱,够去玩一回。 “一、我没有玩。二、我只是去问些事,没碰他们一根手指。” 宋碧冼上前,高挑的身影压近那个不服气的小将领,冷道:“你们想出营玩也可以,打赢了我,给你们放一天一夜的假。” 宋碧冼浅淡的眸子盯上对方,那朝气蓬勃的小女郎瞬间感觉自己似被猛兽打量了一眼,忽地蔫儿了下去,不敢再言语。 她们要是能打赢这“杀神”,将军早就轮到她们做了。 军中不是没有营女支,只是刚来的那几个好看的受了些私刑,还在养着伤。 狼啸军在百姓间的名声一向很好,尤其得男子青睐,就是因为宋将军不允许她们烧杀抢掠,侮辱作践奴隶。 偶尔姐妹有休沐出门的,报出狼啸的名号还能得到几张男子扔过来的帕子,这让她们面子上有光,越发守规矩起来。 唉……她们一直在等那几个美人儿好起来,等的实在心里痒痒。 “不行就好好练,加训半个时辰!” 宋碧冼画了几个阵型,让那些兔崽子负重先跑个几遍练着,自己先回营帐拿衣服换洗。 营帐间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在校场练习,只有巡逻的士兵偶尔穿梭。 远远地,宋碧冼瞧见自己营帐里钻进去了个人,身形纤细,应该是个男人。 白营的人不会这么没规矩地往全是女人的狼啸营里跑,靠近了她才想起来,应该是新来的营女支。 营女支也不能在军营中乱走,谁给他这么大胆子? 这次还真是宋碧冼的错。 这人之所以能走过来,是因为他进营的时候宋碧冼关照过他,那些兔崽子们以为他和宋将军有交情,没敢拦下他。 他是曾经帮过李景夜一把的前楚贵君,跟过王盟后还留了条命,带着一身伤痕进了罪奴司。 楚帝处刑后,他和几个后宫的弟弟都被发配到宋碧冼的狼啸营。 入营那天,宋碧冼刚好路过,她记得密报里写这批人里有个曾帮过李景夜,于是随手让白营的人给他们治了治,叮嘱让营里的人等男人们好了再折腾,让他们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 现在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那处也是。 这次他过来自荐枕席,是想再给自己搏个出路。 他偷偷上了她凌乱不整的床,把枕头上那身女人家的衣服披到了自己身上。 他特地没系衣带,还将领口扯开,好让春光泄的更盛些。 “谁让你进来的。”宋碧冼悄声无息地走进来,眼神下移,自上而下俯瞰着他,“谁让你动这衣服?” 起先她只是厌烦这人没规矩,待见他动了她的衣衫,马上生了些火气上来。 “将军——啊!” 那前朝贵君娇滴滴的声音还未出口,就被宋碧冼连人带被子,一把兜拽住,甩手扔了出去! 宋碧冼让小狼把那人的衣裳叼出去,非得让他在营帐外头换完了再滚。 她把那身衣服拿回来直接烧了,又叫来今天巡逻的士兵,罚她们去打扫狼窝。 “……是!” 那些巡逻的姐妹叫苦不迭,发誓再也不会放一只苍蝇进宋将军营帐! 野狼生活自然不需要人来打扫,只是白营那边会有狼群来回逡巡,久了还是需要派人过去清理。 被十几头成年母狼盯着干活是什么滋味? 龙潭虎穴也不过如此…… 不过狼啸军的姐妹都因此得了便宜,乐开了花! 听说纪副将已经让那些新进的营女支挂灯迎人,她们终于可以尝点新鲜的了—— 作者有话说:天使们,24章修了文,字数超出,所以章节内容有后移,天使们可以去看一眼24章新加的搏杀剧情。 小宋给夜宝整了张黑色的豹皮! 新晋已经混完了,蠢作者还是没有签上,呜呜! 之后签不上就一直不会有曝光,希望小天使们可以多多评论,陪伴蠢喵挨过晦暗的申签时光。 再次谢谢小天使们! 第27章 接触 他还要继续被前楚的亡魂,控制多…… 护送李景夜的车架在官道上平稳行进, 自将军府一路而来的光景,与往日不同。 被战火洗礼过的街道多少留下了往日残破的影子,只是上京的百姓似乎接受的很快, 脸上很快消退下了江山易主的不安。 他们一如既往过着日子, 仿佛除了皇族贵族变换,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都说人命如草芥,百姓又何尝不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坚韧、旺盛地从这乱世中残喘求生,生生不息。 人传“卉炽, 明君也”,治国果然很有手段。 大报恩寺里烟雾缭绕,李景夜先去殿中上了几柱香。 他找了处阳光好的墙角, 让小白狼待在这里等,自己则带上帮着搬香烛纸钱的仆从徒步去后山扫墓。 他的父君, 便葬在这里。 摆好了瓜果供烛, 李景夜便让仆从也远远候着,自己与父君说会儿话。 他烧着纸,并不言语,想说的都从心里默默说过了。 “阿弥陀佛,世事如流水, 过往之苦,早已化作逝水东去,施主徒留执念,何苦为之?” 一个身着棕色僧袍的中年和尚抓着把大扫帚, 站在李景夜不远处,看上去是个给后山陵墓清扫落叶的守墓和尚。 “慧明师傅,别来无恙。”李景夜与慧明师傅算是旧识了。 彼时他父君被罚入寺反省, 是慧明和尚一直照顾父君,与父君开解,陪父君度过难关。 待父君心死身消,遗愿便是下葬大报恩寺后山,远离家族与皇室,作为普通百姓,入睡清净之地。 “阿弥陀佛,承蒙施主挂念,和尚一切都好。” 慧明清楚李景夜的身世经历。佛门求出世,却要先入世,坊间传闻,佛门岂会全然不知? 慧明知他心中恨苦,观他心事重重,眉头紧锁,特地上前劝解有缘人。 “李施主,心中有恨,如毒焰炽然,不伤人,先伤己。 苦痛之源,非缘于他人,实由心生。 天下无常,世间兴衰,皆如浮云。 国破家亡虽为劫难,然于汝一身,或为新缘之始。若一味执着过往,如困于尘网,何来未来之解脱?” 慧明双手合十,唱念佛号。 “放下,并非懦弱,乃大勇也。 舍弃苦念,则心中清明;迈步向前,则天宽地广。 莫以恨缚己,莫以苦困心,愿施主珍惜今日之生,行此后之路。” 李景夜看着慧明和尚,知他想劝度自己,苦笑一声,道:“若世人皆如佛祖了悟超脱,怎还需得众大师苦修佛理,渡世人,出恨海?” “若仇易消,罪易赎,地狱早已空空。”李景夜对慧明和尚附身一拜,“往事难忘,枉恨……难消。” 他现在麻木地活着,已经失了念想,若不让他恨,不让他做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要为了什么活下去了…… 梁人已经斩断了他的来路,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处。 慧明微微一叹,知他已坠无边苦海,合掌诵道:“南无阿弥陀佛,和尚修行尚浅,不能化施主心魔。愿施主能早日破执念,得心安,生自在。” “小心些走,别摔了!” 山下缓缓走上来一些带着孩子的老弱夫孺,这些人披麻戴孝,似是上来祭奠新亡人。 李景夜望着这行白衣人,竟在这里面看见了几个怀孕的人夫。 “阿弥陀佛。” 佛门忌讳孕夫上山,慧明和尚解释道:“诸位施主家里失去了女主人,新国君已经将他们安置妥当。可惜他们家中已无他人,只能相携扶持着上半山腰来,祭奠自己的死去的家人。” 他们只是到后山陵园祭扫,不会往山上前殿去。主持怜悯众生悲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慧明在这看顾一二,随他们去了。 李景夜早知战争残酷,卉炽治理手段再高,也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 这些百姓本应在李氏治下安居乐业,是他的家族没能完成掌权者的职责,没保护得了治下的子民。 李景夜对此只觉得内疚。 他祭神后曾被百姓簇拥为“神子”,在手中权力最多时,也只是带头祈福赈灾。 如果他当时早早答应下“和亲”,嫁去梁国,假使联姻能缓和两国关系,让楚国有更多时间喘息,也不会这样……一败涂地。 现实没那么多假使,他已穷途末路。 李景夜只是安静地将手中香烛纸钱慢慢烧完,起身回去。 突然一颗果子滚到了他脚下,一个头上戴孝的白衣孕夫连忙往他这紧走了两步。 “抱歉,公子。”他月份大了,肚子不太方便,下蹲有些吃力。 李景夜走过去弯身帮他捡起,递回他手中。 那孕夫头戴大大的孝帽,遮住多半张脸,李景夜靠近时,才看清了他帽子下的整张脸。 他瞳孔睁大,惊讶中被孕夫抓住了手腕! “别来无恙,成颂。”那美艳的孕夫唇语道。 李景夜没想自己那个失踪皇姐的王夫,居然怀着身孕,冒险来这里见他! * 陆厌书最近在宋府一直很安分。 李景夜病重之时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静静盘踞在他的小院里,没人想知道他在忙什么。 此时他从漱十手上接过传讯,字条上赫然写着“目标已于后山接触”。 梁国养白鹭,前楚有死士。想要抓住敌国的暗中行动,确实不容易。 可他们有熟悉死士行动模式的漱十。 他自小被楚国暗中培养长大,做死士的日子可比他转行当白鹭的时间,要长得多。 漱十手脚颀长,高挑纤瘦,当年是伪装成舞姬安插进的梁国。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传递情报用的消耗品,但他没法反抗,楚国一直用毒药把控着他们的命。 那时的他唤作漱姬,一心想杀梁国皇帝,要她狗命。 因为这是命令。 一次刺杀失败后,他本该死于齿间咬破的毒囊剧毒,却没想,他那没死透的身体会被医术无双的连廊连谢姐弟捡回去,被当做中毒样本尝试解毒。 当毒解开之后,他那一支被毒药控制的死士,全部倒戈覆灭。 没人喜欢活在死亡的阴影里,即便是从小习惯。 漱十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是背叛。 他是死了一回的人,已经给楚国赔了整条命。 漱十摸了摸手臂上被连廊亲手放血缝合后留下的疤,他不过只是选了一条,他更想走的路。 陆厌看完把字条封回去,从堆破布料里抽出个粗制滥造的小包装好。 他从府中绕了一圈,才从最僻静的院子里瞅着只偷跑出来的小狼崽子。 他把小包往小狼方向一扔,小狼立马前扑,将小包咬进嘴里,轻嗅两下后甩了下尾巴,颠颠地走了。 给宋碧冼传消息,找她那群狼崽子可比用信鸽,安全快速多了。 陆厌书望着小狼跑走的方向喃喃:“这匹恶狼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上个敌国的棋子,之后……可有的她折腾。” * 李景夜从后山回来时,小白狼还老实地在原地蹲着,歪头装可爱。 李景夜睨了它一眼,若不是皇姐夫的人发现它偷偷尾随自己,还让人引走了片刻,他就要被它这假装天真的样子蒙骗过去了。 果然是宠随主人,一个都不能相信! “成颂,希望你能看在未出生的孩儿面上,帮我们找条活路。” 他貌美贤良的皇姐夫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里面的小孩正巧踢了一下,胎动明显。 李景夜没有说话,不接受也没拒绝,只问了句:“皇姐是否安好?” 得知皇姐处境安全,他便没再问旁的,任由皇姐夫塞给他一枚玉佩,说若是有急事相见,就把玉佩扔给街边的乞儿,她们会想办法来见他。 李景夜握着这只玉佩,花纹样式十分熟悉。 这和父君留给他的那枚,应当出于同块玉,同个玉雕师。 岁寒三友“松竹梅”,他手里留着的是父君的傲雪梅雕玉佩,而皇姐夫给的,是个亭亭如盖的松雕玉佩。 皇姐目前能调动的,除了她自己的私兵,应该还有母皇留下来的秘密死士,这个牌子,应当是调动死士的某种信物。 他的父君,居然跟皇室秘密豢养的死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来,父君当年的失宠,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呵……” 李景夜自嘲一笑,他是想报仇,也想办法联系上了皇姐,却没想到,发现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让他瞬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了…… 父君和他,被楚国皇室利用了一辈子,他真的还要插手,去帮皇姐复国么? 他还要继续被前楚的亡魂,控制多久?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晚了府君又要生气了。” 奴婢央求着一位立在树下的女子,语气急切道:“今天本就约好了要跟周家公子游湖,您对周公子称病不去,又偷偷跑到寺里来。府君这个时候肯定发现了小姐私下毁约的事了,再不回去,您又要挨家法了。” 李景夜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他从殿外转角处还没走出来,便见一人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成颂?真的……是你吗?”薛常鸢不可置信地上前。 李景夜的手指忽地拢紧了袖口,硬生生停在原地,他看清来人,转身便走——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有修文哦,增加了一段林猎,其他不变。 因为字数溢出所以内容有后移,跟读的天使发现重复可以回头康一眼~ 第28章 难缠 她举止荒唐、寡廉鲜耻,身上总是…… 小白狼跟他跟的紧, 本想上前攀咬,被李景夜一袖子挡回去,瞪了它一眼警告它不要惹事。 它伏地身子退后几步, 委屈地跟他们拉开距离。 薛常鸢不知道李景夜听到多少, 相思心切, 也怕李景夜误会,急急跟了过去。 “成颂,成颂别躲……” 李景夜被她唤的心中震颤,觉得一切恍如隔世, 此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这么久了,他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再见到她。 江山易主, 薛常鸢还是那个芝兰玉树的士家状元。 安平侯远离朝堂争斗,家风严苛, 卉炽是个明君, 薛家定不会像其他贵族般死伤大半。 活着便好。 他与她之间,缘分早就断了。 “薛小姐留步。”李景夜稳定住心神,驻足转身,“在下已是获罪之身,请小姐守矩留步, 切勿牵扯。” 他墨发素绾,面纱覆面,一双潋滟多情目中全是疏离之色,离薛常鸢仅两步之隔。 薛常鸢一向守礼守节, 被赞为世家典范,即便是惦念多时的佳人在前,也生生忍住了宣泄情意。 她对他退步行礼, 交合的手指止不住地颤动,极力地想维持住主人强装的镇定。 她常来大报恩寺,一得空便到树下站着,等着。 成颂的父君曾被罚在这里思过,他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探望他的父君,两人就从这棵树下相识。 佛祖显灵,她真的等到了他,不是做梦。 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李景夜剖白,想告诉他,楚宫被破时她想冲进宫中救人,却被母君捆了带离上京。 她想办法半途跳车,却又被母君派出的府兵抓回,绝食抗议也没能改变母亲分毫。 可跟成颂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终是没能救了他啊…… 薛常鸢见成颂一身洁白,纤尘不染,衣着依然华贵,人却清减许多。 她喉咙里滚了两滚,话语全都塞在胸肺里哽成一团,半晌,她只能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宋将军她……待你好吗?” 李景夜被问的惨白了脸,脑海中翻腾起宋碧冼死死抱着他不撒手的样子。 浅淡的眸子在记忆中闪耀着狂野雪亮的光,她举止荒唐、寡廉鲜耻,身上总是滚烫着,将自己困在她怀中不断灼烧,似是要将他的一切烧成灰烬! 想起羞耻之处,李景夜的耳根悄悄爬上血色,接着又被巨大的耻辱感死死压下。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对着薛常鸢平白生出几分怯意,好像是他背叛了旧人那般,耻辱又愧疚。 李景夜点点头,又摇头,他只能确定:“小姐不必挂心,她……对在下很宽容。” 何止宽容,简直没有骨头。 她就像个难缠的恶狼,甩不掉,踢不开。 打她一下,她还会巴巴凑上来等另一下,就为了等他打累了,她好悄悄潜到他身上来取些甜头。 对她好点,她便得寸进尺;对她狠些,她便变着法的从他身上讨回来。 他这残破的下半生,大概都要被这个该死的混账死死缠上,与她不死不休了。 “薛小姐,前楚覆灭已成定局,世间再无成颂,他已死在宫陷那日。” 他既然不可能与宋碧冼善始善终,还拖着一个才貌双馨的人做什么? “请小姐保重身体,切莫困于过往,诸事向前看。”放下成颂吧,他不值得你等上一辈子赔掉自己的婚事,他早就死在了亡国家恨中了。 李景夜言尽于此,抬步离开。 薛常鸢身形一跨,霎时万般滋味褪尽,满心悔恨不舍! “不!成颂、景夜,李景夜。” 她连忙挡在他身前,红着眼睛恳求道:“前楚是亡了,但是一辈子还有很长,我们都还年轻。我想办法!让我想法办法救你!我放不下,不要让我放下!” 守在远处,依着门静待的霍岚终于动了,上前挡在李景夜前头,对薛常鸢冷冷道:“不要在寺院拉拉扯扯,坏了这里的规矩。” * 宋碧冼在军帐里挑拣着文书抽检,一匹小狼静静窜了进来,叼给她一个布包。 她摸摸那小狼的脑袋,随意地拆开,里面是两个字条。 一张写着“目标已于后山接触”的字条,被她看见便烧了。 没什么好在意的,诡计而已。 她与卉炽早就达成协议,她把李景夜带回去后怎么养卉炽都管不着,但卉炽要利用李景夜这个饵,摸出潜逃的前楚皇女。 宋碧冼同意了,只要不伤害李景夜,卉炽玩什么阴谋阳谋,她都不在意。 待她拆看第二个字条,突然从案几后面站起,取了马鞭就往外赶。 怎么薛常鸢也在大报恩寺! 旧情人见面,两个人眼睛一红,抱在一起了怎么办! 宋碧冼气势冲冲的赶去大报恩寺,只看见树下魂不守舍的薛常鸢。 她身量高,一把攥住薛常鸢的领口,像提个小鸡崽一样抓在手里,盯了薛常鸢半晌,才满意地扔下对方,打马跑了。 很好,她没从薛常鸢身上嗅到李景夜味道。 薛常鸢的奴婢被宋碧冼一身杀气吓到,手软脚软地扶起跌坐在地的自家小姐,心里啐道:“将军府里的都是些野蛮货,男人也抛头露面只会舞刀弄枪,仗势欺人,不懂半点礼数。” 她劝道:“小姐,您今日终于见到人,也该死心了。宋将军对公子也算疼爱,甚至派了会武的男子管束他。而且他眉间也确实——” “够了!” 薛常鸢心如死灰,眼中却燃着愤懑的怒火,望着宋碧冼走远,沉默地攥紧了衣摆。 * 宋碧冼骑着快马,在后头赶上了乘坐马车的李景夜,朝护送的霍岚点了点头。 李景夜隐约觉得车队的气氛不对,掀开车帘,失踪的多日宋碧冼正静静慢行在他马车身侧,她面无表情,英姿勃发,扎高的马尾显得一身飒爽。 宋碧冼若有所感,扭过头,却只瞧见个晃动的帘子。 看来他还在生气,半点都没有想理自己的意思。 宋碧冼牵着马绳溜达到马车后面,显出了几分少有的乖巧,车内端坐的李景夜锁眉抿唇,手心捂上腹部,身上隐隐不适起来。 一回府,李景夜直接下了马车进去,瞧也没瞧后面的宋碧冼,宋碧冼眼巴巴看他进去,摸了摸鼻子,下马,亲自将马牵回马厩。 “除了留在府里的,收整完我们回营。” 霍岚在一旁整备卸车,刚好围观了一切,他手指平静地敲击着自己的佩剑,扫了两眼便收回目光。 * 等宋碧冼放好马站在房间门口,又莫名地犹豫起来。 门关着的时候,她一心想摸进去见面;现在门开着,她反而有点不敢进去了。 “……” 她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像只被李景夜管控了很久、不许吃肉的狼狗。 狼狗心心念念想要吃肉,却被主人硬生生塞了好几天的素食。 这天,狼狗突然看到了盆肉放在跟前,因为怕主人生气,只能馋的原地流口水。 想吃,却只敢闻闻味儿,小心翼翼看主人脸色如何。 狼狗不敢妄动,生怕主人生气了,连肉汤都不会给自己舔舔。 唉……这才相处了几天,她竟都拿自己当狗比喻了。 明明被操控住一切的是李景夜,她却觉得自己才是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个。 真是栽了。 她抓心挠肺地想知道薛常鸢跟他说了什么,白鹭不会传这种无聊的消息,她只能自己问。 她宁愿冒着肉汤都舔不到的危险,也想要知道李景夜在想什么。 她不怕李景夜恨她,讨厌她;也不怕李景夜喜欢薛常鸢,喜欢卉炽;她只怕自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景夜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她今日来得急,没带上那张豹皮,如果她把月亮送给他,不知道能不能换得他开口? 宋碧冼想好说辞走进屋,却见李景夜捂着腹部半跪在榻边。 他紧闭双眼,脸上沁满汗珠,身下隐隐有血迹渗出。 “怎么了,哪里痛?”宋碧冼霎时慌乱,一把抱起李景夜,大步往连谢屋中跑。 他今日回来时好好的,也没有受什么外伤,怎么突然流血了? 李景夜痛的说不出话,身上冷汗频频,咬牙死死攥着自己腹部的衣服。 他猜到了原因,却没力气阻止这个莽妇将小事闹大。 连谢正在院子里洗药,见宋碧冼抱着人大步流星地闯进来,赶忙引她到屋里榻上。 “没有外伤。”宋碧冼对连谢道:“但他很痛。” 来的路上,她有用手隔着衣服抚摸确认过,他身上确实没有伤口。 “好,我看看。”连谢接过李景夜的手,认真给他诊脉。 片刻后,连谢尴尬地递给李景夜一个询问的眼神,李景夜无奈对望,羞愤欲死。 连谢动作快速地从身上药袋中摸出一瓶止痛药丸,倒水,给李景夜喂了下去。 “瞧出来了?”宋碧冼见连谢红着脸也不说话,追问道。 “嗯……”连谢支支吾吾地道:“景夜没事,等我再煎两副药就好……立马就能好!” “可他在流血,不需要先止血?”宋碧冼皱眉,她已经轻车熟路地拿来了连谢柜子里备着的纱布。 “啊、嗯……不用不用,换身衣服就好了。” 连谢看了李景夜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眼神之后往外赶人:“将军您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宋碧冼不肯走,李景夜的事她向来亲力亲为,弄不明白原因不会罢休。 她皱眉道:“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腹中痛成这样?中毒?还是内伤?” “啊?这、这……” 连谢见没法敷衍了事,只好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脸,闭眼倒豆子似地坦白道:“他没事,只是月事来了。” 第29章 吃醋 “我在你眼里,哪里都不如她。”…… “此前景夜心绪不宁一直病着, 周期紊乱太久。最近身子养回来了些,信事也回来了。最近天寒,他受了些凉气, 是会疼上一阵, 服药止痛就好了! 这些天他体温会有些升高, 情绪和食欲都会下降,最好少见风,多保暖,还望将军多担待些!” 连谢身为医者, 本不会因为生理变化而感到羞耻,但要让他对一个喜欢的人解释这些,他燥得简直快把自己蒸熟了。 他快速地讲了一些注意事项, 力求用最简洁的语言把这事儿说清楚。 蜷缩在榻上李景夜又气又痛,他真想立刻拿把刀砍了这个女人, 再自杀! 屋里没人敢去直视宋碧冼这个女人的眼睛, 也没人发现她脸上居然毫无尴尬之色,只是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只是来个月事,还能痛成这样。 那血又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能问吗? “……” 她瞥见李景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立马收起好奇心,解开身上的外袍, 给李景夜兜头包了起来。 “你先煎药。我带他去漱洗,换身衣服。”宋碧冼小心翼翼抱起李景夜,像抱只易碎的瓷瓶一样慎重。 李景夜脸上羞的滴血,身上又没力气, 被宋碧冼抱着走出去老远才缓过来口气。 止痛药生效了,他下腹没那么痛了。 “放我下来。”他抗议道。 宋碧冼充耳不闻,还是带着他往温汤去。 天已转凉, 露天的温汤早已经被人半围了起来,一半在室内,一半在室外。 室内的部分不会吹到风,热气蒸腾着,温度也高,去那换洗比在屋里洗方便。 温汤里也有活水,她想着先用活水给他洗干净,再扶着他在汤池里泡会儿手脚,等身子暖热了再给他抱回去。 李景夜挣扎着就要跳下来,宋碧冼将他截住,温声哄道:“你身体还虚着,不要乱动。” “你!不知羞耻……快放我下来!”李景夜挣扎着捶打她,掐上宋碧冼胳膊内侧,对她厚颜无耻的行径小声喝骂。 他很担心身上的血渍,会洇到宋碧冼身上,那样还不如让他去死! 宋碧冼就是不撒手,见李景夜像炸毛的小猫一样打他,抱的更紧了几分。 后来,她索性直接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将他上半身全揽过来,按在自己身上。 宋碧冼道:“你现在不舒服,需要人照顾。等进去清洗的时候,蒙上我的眼睛就看不到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李景夜道:“你!你这个人!是不是不知道无耻怎么写!” 都这样了,还说不会做什么?这个没脸没皮的混蛋! 李景夜见她非要带着自己去温汤里清洗,气的想抓花她那张好看的脸! 他把手伸上她的脸庞,指尖还没碰到脸上的皮肤,视线就撞进了她温柔的浅色眼瞳中。 她的眼睛十分好看,英气狭长,眼瞳深邃,浅色的眸子里漾着晶亮的光,像只初次发现新世界的野兽。 ——凶,但满心满眼,都是喜爱和好奇。 “……”他心下一慌,双手比大脑先做出了动作。 宋碧冼视线一暗,被李景夜双手紧紧捂住了双眼,无奈道:“你……捂早了,我还得看路。乖,先放下手。”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李景夜,像被烫了手一样快速松开,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皮肤白,红粉之色顺着他的脖子往上爬,染红了耳根,烧的他柔弱的外表艳丽似水。 宋碧冼唇角微勾,抱稳他,大步走向温汤。 看来那些花郎的教学还是有用的,男人害羞起来果然安静很多,没白费她在楼里听他们讲了大半夜的知识点。 将军府的下人动作很快,温汤边已经摆好了李景夜换洗的衣物和要用到的私密物。 宋碧冼没有好奇去看托盘里被布蒙着的是什么东西,进温汤后很自觉地蒙上了双眼。 如果那蒙眼的物什,不是用的她随手从李景夜头上扯下来的发带,她也不会再挨上李景夜狠踢过来的两脚。 “登徒子!” 李景夜咬牙,确认了她衣服上没有什么深色的污渍,松了口气,凶道:“你转过去!” 她是真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或者说,性格恶劣! “我是登徒子,那薛常鸢是什么?”宋碧冼贴着李景夜,乖巧地背对他站着,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景夜一抖,手中的衣物突然落地,发怒道:“宋碧冼我警告你,你我两人之事,不要牵扯无辜!” “你我?没有她?”宋碧冼摩挲着蒙着眼睛的发带,上面只有李景夜的味道。 “那……她天天去大报恩寺是去等谁?你今天终于见到她了,平常不想她?你原来不是想要嫁给她么?你们说了什么?” 李景夜觉得这人真是可笑,她都知道薛常鸢每天都去寺里等他,能不知道两个人见面的情形? 她还想知道什么呢? “是!我喜欢薛常鸢!她学识好,待人温柔,不会像你一样野蛮荒唐!” 他实在忍不了这个难缠的女人,想要破罐子破摔,故意激怒她! “可我喜欢她又有什么用!都被你和你的陛下毁了! 我本该嫁给她,得到安安稳稳的生活。 现在一切支离破碎,家国俱灭,我该去怨恨谁呢!宋将军!” “生气吗?吃醋吗? 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宋碧冼! 你就是一头野蛮的畜生! 混账的狗东西!” 李景夜抓起她的手臂,愤恨地咬上去! 直到口腔里尝出了血腥味,他才终于松了口。 呵……他也被这人带野蛮了,只会做些动物的行径来泄愤! 学坏,还真是快啊! “生完气了?”宋碧冼挑挑眉,发带下蒙着的眼睛晶晶亮,似是有尾巴在她身后灵活地甩动。 “连谢说如果想要月事规律,你有火不能憋着,出气了吗?要不要再打几下?” “你……你就是个畜生!”李景夜羞愤欲绝,恨不得掐死她,“真是对牛弹琴!!” “我听了。”宋碧冼站在那任他打,还贴心地低头、伸脖子,任他掐,“你喜欢薛常鸢那样的,细声细气,礼礼貌貌的。你喜欢有学问的,笑起来温柔的,跟你一样的。” “我在你眼里,哪里都不如她。” 李景夜下手突然轻了一些,还以为她是有些难过了。 他没想到,这人居然恶笑了一声,道:“可是,你再不喜欢我,你也还是我的,谁都没法改变这个事实。” “谁都不能像我这样碰你,咬你,欺负你。” 宋碧冼捉住他施暴的手,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将其拖到唇边,吻了吻他莹白的指尖。 似是觉得不够,她又张嘴,惩罚性地咬了咬他的指节。 她的牙齿也似犬齿一般,两边尖尖,她不敢用力,只是轻轻用牙齿克制地磨了一下,留下一排很浅很浅的牙印。 “你当然可以不喜欢我,但如果我知道,有人得到了我得不到的东西……” 宋碧冼强势地拽过他的手,圈地盘似的舔了一口他的手心,舌头粗粝的触感扫过,李景夜想用力回撤也撤不出来。 她残忍地轻笑着,以一种喃喃情话的语调,向他坦白道:“狼可是很记仇的,我会想方设法抢回来,给够教训,让那人再也不敢觊觎我的人,我的东西。” 有些话她现在不能说出口,有些人太羞,没经历过,也听不得。 她只得在心里默默道:“我从没觉得武将比文臣差,没有强健的体魄,我不可能长大找到你;没有超乎常人的武力,我没法过来保护你。” “你对我百般嫌弃都没关系,我好用就行,等你尝过了,就会食髓知味了。 薛常鸢算个什么? 你会明白那些文臣加起来,都没一个我有用。 我会很好用,还会更好用,好用到…… 你身……心都离不开我。” 她看他的眼神赤裸又坦荡,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 可当她将眼睛压下时,脸上的神情又实在温柔,给人一种猛兽为了靠近易碎品,藏起了一身獠牙利爪的错觉。 李景夜猛地抽回手,在她身上使劲擦干净,嫌弃道:“我这颗心早就烂了,谁也得不到。你想要,还是去地府捡吧!” “呵呵,好啊!”宋碧冼爽朗地笑着,心甘情愿地给他当抹布用,“我要是捡到了,你可要说话算数。” 李景夜懒得理她。 良久后,李景夜已经淅淅索索地清洗好自己,他换上了干净的浴衣,坐在汤池边泡浴双腿。 宋碧冼就在他身旁,蒙着眼睛,背对他蹲坐着。 她非要跟他待在一处,骂她不管用,打也打不走! 李景夜注意到靴子里藏着的小刀,控制不住地摸了出来,想趁着宋碧冼闭眼,索性给她一刀! 宋碧冼感觉到了刀身的凉意。 刀刃已经抵上了她脖子的要害,她却只是侧过身,蒙着发带扭头问他:“嗯?还疼不疼了?” “……”李景夜收了刀,心头沸腾的那点热血终于降下温来,被理智说服。 杀了宋碧冼,还有卉炽。 他这样只是自寻死路,白白给宋碧冼陪葬。 第30章 撒娇 “你愿意可怜可怜我吗?”…… 他望着远处桌上的玉佩, 想到了父君,想到了皇姐。 人人都想利用他,他谁也不想帮。 这个傀儡般的皇子, 他当厌了。 他只想找个机会, 离开这里。 待李景夜收拾好, 宋碧冼将蒙眼的发带拉下,执拗要抱着他回院。 她抱着人一路走回,发现房间里打扫的比原来干净,也没有原来那么空。 似乎, 多了很多人气。 李景夜的东西摆的不多,把不必要的累赘也放去了偏房,只挑选了一些简洁的发饰充盈了下的梳妆台。 就这一点点改变, 让她觉得整个房间里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更像一个……家。 她有过很多卉炽赐下来的宅子,只有李景夜住过的这个, 才让她觉得有归属感。 宋碧冼把李景夜放在榻上, 问他想不想先吃些什么再服药,李景夜侧过脸不理她,清冷自持,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她。 “你难道要一直不理我?” 宋碧冼半跪在他榻边,歪着头抵在榻上, 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狼狗。 “我不会因为灭了你的国家,而觉得自己对你有愧。一来,天下三分已久,合势已现, 楚国必灭;二来,楚国的凰帝对你并不好。” 她换了个姿势,整个人都跪坐在榻前, “她只会拿你送人,今日能送给卉炽,明日就能送给吴国。” 她抚摸了下自己的双手,掌中是各种兵器摩擦生成的茧子,这些茧子,见证了她一路拼杀来的路。 “我听闻你在深宫中过的并不好,楚国的凰帝没能好好对你,最后还抛弃你们逃跑……我以为,你会怨恨她。” 宋碧冼一番剖白说的很诚恳,很真实,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却很伤李景夜的心。 “这是我的家事,她是我的母亲,与旁人没有关系。”李景夜将她探过来的身子按回去,送她一记眼刀。 宋碧冼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恳切认错:“我生于草原,幼年灭族,无父无母无亲眷,确实不能与你共情。我也只会用我的方式对你,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教我。”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偷偷在自己心里补上:“我愿意成为你新的家人。” 李景夜没曾想她身世坎坷,却也依然冷淡,道:“将军,深情装的太久,会辜负真正喜欢你的人。” 李景夜见宋碧冼一脸不懂的表情,点破那层窗户纸道:“我不过是第七个进门的、地位卑贱的罪奴,把心力时间花在我身上,不是个好选择。” 第七个? 宋碧冼一副惊讶的表情,刚想解释道:“那些不是……” 她随即想到了什么,突然摆出一副小狗做派,两只手扒在榻上,身子跪直,有些期待地问他道:“你是在吃醋吗?” 她尾巴快摇到天上去了,李景夜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直接道:“你想多了。” 宋碧冼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伸手,想要去拽他的手,“我要怎么证明,这些男人跟我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啪!”李景夜当然不会给她碰,拍掉了她乱动的手。 宋碧冼收回爪子跪在地上,头前倾,得寸进尺地枕在他的大腿上。 她转头仰望着他,用讨好的声音跟他道:“我跟他们真的没有关系,都是卉炽塞过来的。你身上的那个小红点,他们肯定都有的,只是梁国人不会往额上点——哎痛!” 李景夜第一次清醒着听她叫痛,回想着自己刚刚用力打下去的劲确实很大,有些心虚地收回了打她的手,抿唇道:“有失风化!慎言。” “你知道我从来没说过谎话骗你。” 宋碧冼截住了他收回去的手,引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侧,她皮糙肉厚,任他拧掐,巴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说出去卉炽都嘲笑我呢,你愿意可怜可怜我吗?” “荒唐!”李景夜感觉自己被烫了手,倏然抽回。 他推开宋碧冼那颗枕在他身上、不守规矩的脑袋,觉得自己骂人的词汇实在匮乏,又补了一句:“孟浪轻佻,无礼放肆!” 权贵之家的女子成年之时,都会有家中长辈,安排通房小侍伺候侍奉。 她家中没有长辈不会管她这些,人又常年在外征战,这说法确实有几分可信度,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宋碧冼顺势倒在榻上,一副没骨头的失落样子,小声问他:“女人可以点守宫砂吗?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点的,要不要试试给我点一个?我可以天天给你检查。” 李景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羞的烧起来了,“你再胡言乱语,就给我滚出去!” 他很少失仪,对谁都谦和守礼,只是面对宋碧冼这种泼皮无赖,实在很难保持风度。 “好好,不说了。只要你愿意理我就好。” 原来撒娇真的有用,男人的心思还是男人知道。 宋碧冼站起来,去桌上取了连谢用热水暖着的汤药,喂着他吃下,又取了几样厨房新做的甜点,一个个拿到他跟前让他尝。 李景夜对这行事无度的野蛮人放弃反抗了,对宋碧冼顺着毛捋,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他放下矜持,每样都挑剔地尝了一口,最后只挑了样自己喜欢的两个吃,剩下的…… 李景夜红着耳根,只见宋碧冼这头粘人的狼,几口解决一个,餍足地摇着尾巴解决掉了。 没碰过男人……么? 怪不得她这么粗鲁蛮横,轻佻出格,根本没人教过她和男人之间的行事规矩。 李景夜觉得自己是恨宋碧冼的,可当他每每提起杀心,这人便主动地将人头往自己跟前送。 若是以往,他会觉得宋碧冼不过是仗着他还想活下去怕卉炽报复,才不敢对她下死手。 但现在,他愈发觉得,宋碧冼是真的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奉到他的手上,赌他……不忍对她下手。 她一个靠直觉生存的野兽,用一颗赤诚的真心,去赌他的品行。 ……是她赢了,她一直都赢。 也是他,不够狠心。 他得到过的真心太少,轻而易举,就丢盔弃甲。 晚上李景夜拿过短刀,横亘在两人床铺中间,示意与宋碧冼割席。 宋碧冼本以为今晚只能睡软榻了,没想到还能有一半的床。 她幽亮的眼睛在黑暗的寝室中清醒地睁着,望着背对她的李景夜,一夜没睡。 她决定还是得每天回来刷存在感,让他早些适应有她的生活。 * 天还没亮,宋碧冼悄悄收回抱着李景夜的手臂,起来梳整。 没想到她刚起身没多久,李景夜也披着件外衣,迷迷糊糊爬起来了。 宋碧冼想让他回去睡,看到他丢来的“敢说话就杀了你”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宋碧冼把自己洗干净,战战兢兢地坐在铜镜跟前。 她感觉到李景夜走近,站在她的背后,玉手已经握上了她的长发。 ……他不会为了泄愤,把自己的头发都拔光……吧…… 虽然她也不喜欢长发,但是光头或者斑秃还是挺影响她英武的形象的。 她就这样担惊受怕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李景夜用力扯她的头发。 宋碧冼往镜子里一看,只见自己头上绾了一些繁复的发髻,还插了几支好看的花簪。 这种样式,她只楚国的宴会上见过,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小姐绾。 “……” 她带着这些不知道李景夜从哪里找来的珠翠簪子,手足无措地站着被李景夜伺候穿衣,一层一层又一层。 呃…… 她是要去军营校场,不是要参加宴请来着…… 宋碧冼偷偷瞅李景夜,看他耐心地帮她穿宴会华服,心情似乎……还可以? 算了,好不容易哄好了,随他喜欢吧。 李景夜给宋碧冼这头大狼崽装扮好,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出门,淡淡地道:“看好这些头面首饰,晚上拆的时候……” 他冲她呵笑,“丢了一个,睡地板一天。” 不是想玩甜甜蜜蜜的两人游戏么? 他陪她玩就是了。 他还需要在皇姐和宋碧冼之间周旋,找寻机会,两边都不好得罪。 他得讨好宋碧冼,又不想她过的太舒心,只能折中,搞些恶作剧的小把戏。 训狼么? 也不一定很难。 李景夜瞥了一眼角落里藏着的小白狼,它已经老实了很久,早就没去李景夜跟前找存在感了。 宋碧冼一脸凝重地出门,眉毛紧皱的程度,堪比在演算某种战争情况极复杂的沙盘。 她在思考怎么在骑马的情况下,保住这些叮铃当啷。 她甩甩耳朵上的流苏耳铛,突然很想骂非要按着她,给她穿耳洞的卉炽。 这玩意儿累赘死了,在她敏感的耳朵上打的她心烦! 宋碧冼走到马厩,一上马,翠色的花簪先甩掉一朵。 “……” 她认命地下马,脚一落地,又震掉一朵。 “……” 宋碧冼把花簪捡起来贴身放着,只得喊来人,翻出落灰已久的,卉炽赏她的金顶马车。 她的爱马骄纵,死活都不愿意屈尊拉车,她只好牵出她的脾气好那么一点的替马,亲自给它套车,坐马车去了军营—— 作者有话说:谢谢“会飞的鱼”,灌溉营养液~《 》 30-40 第31章 敲打(修) “孤是不喜欢二手货,可你…… 到了军营里, 纪青鸾看她的表情,好似青天白日见了鬼。 纪青鸾往前细数了好几天,都没想起来她家将军有接受什么宴请。 宋碧冼对“好用听话”的纪青鸾副将招招手, 道:“你来, 帮我把这满头的东西拆了, 记好位置,晚上再给我插回去。” 纪青鸾哪里做得来这些?但机智如她! 纪青鸾立马跑去隔壁白营,以治伤的名义借了个男医童过来。 她家将军不让男子近身,她只得让那男子在一旁站着, 看着她上手拆,帮着她记清楚这些长的大差不差的簪子,分别插在什么位置。 纪青鸾也是个武将, 就算有插簪带钗的场合,也都是家里的梳头丫鬟给弄, 哪用得到自己动手。 她一连拆了好几天花花绿绿的朱钗坠子, 条件反射到回家休沐的时候,看见自家兄弟头上的装饰,都要盯着看好一会儿。 嘶……这种弯折的簪子,看着很难直接拆,是要怎么拔?是不是拆下来就会散? 那眼神盯久了, 她家的兄弟都开始怀疑…… “长姊,问这做甚,莫非有喜欢的人?” “也是,长姊年龄不小了, 家里也该帮着议亲了。” “啊?我问出口了吗?”纪青鸾大骇! 不!她不要相亲啊! 将军害我! * 李景夜一连几天身体都乏累的很,他已经在屋中窝了好多天没出去。 这天天气晴好,他跟连谢讨价还价了好久才被连谢准许, 肯放他出房门走走。 宋碧冼的琅院外有一小片花园,冬日里百花枯败,只有几颗常青松还绿着。 李景夜刚一踏进花园,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进退两难。 没想到梁国的陛下卉炽,正跟陆厌书在花亭中搂搂抱抱,耳鬓厮磨。 “……”来不及退出去,他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卉炽抬首便看见了被裹成白粽子的李景夜,她一手环着陆厌书,勾唇看着李景夜低头顺目地行过来,向她行叩首礼。 “罪奴李景夜,参见陛下。” 陆厌书察觉到了李景夜的惊诧,眼中玩味更盛,恃宠而骄地攀着卉炽,故意当着李景夜叩首行礼的时机,大声亲了卉炽一口,“啵!” “胡闹!”卉炽嘴上责怪,掐了一把陆厌书的窄腰,眼中却毫无怒火,陆厌书装作一副受了到惊吓的样子,娇嗔讨饶。 卉炽睨了做作的陆厌书一眼,两只老狐狸眉来眼去,齐齐勾唇,狼狈为奸。 只是卉炽并没让地上跪着的李景夜起来,而是继续对陆厌书小声耳语。 这一谈,又是许久。 直到谈的差不多了,陆厌书点了点卉炽的肩膀,指指李景夜,小声提醒道:“陛下。” 卉炽这才对跪伏了许久的李景夜淡淡道:“你住在这的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孤很清楚。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宋将军宠着你,孤就不会杀你。” 李景夜匍匐在地上,冻的通红的手指紧紧抓进了泥土里。 如果说宋碧冼是虎豹豺狼,眼前这位,才是让他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 “没有被发配到女支营的男子,按律应当服劳役。该怎么做,你最好心里有数,就算宋将军舍不得动你,她又能护你到几时?她出征时,还能带你去军营不成?” 卉炽垂头看着李景夜愤怒又无力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一个帝王,对一个被当作物件送来送去的男人只动嘴不动手的时候不多,尤其这种送上门的供品,姿色绝佳的,她多少都会尝两口再废掉。 既然宋碧冼喜欢这人,给宋碧冼带回去做个人情,还是很赚的。 清楚宋碧冼为人的人都明白,她的一个人情有多值钱。 这人很少承诺,但说话算数。可以为了还这个人情,赴汤蹈火。 卉炽有两座久攻不下的城,都是拿捏着宋碧冼的人情,让她用命打下来的。 她后宫里多的是美貌的摆件,再好看再稀有的东西早晚都会主动送到她跟前来,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会可惜。 将一件东西的利用价值最大化,方是为主之道。 这朵爱装菟丝花的冷梅,没能枯萎在后宫里,也算她做了件好事。 卉炽自然注意到了李景夜的隐忍,但她不会在意一个掌中蝼蚁的喜乐,只会在意他有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期行动。 李景夜多怒一分,就有可能多联络逃跑的楚国皇女一分。 卉炽还等着这饵料出门动一动,多引些人出来,没想到宋碧冼守人守的严实,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么久也不把人放出去。 她得顺手敲打一下,让睡着的棋子动起来,好戏才能开场。 忽地,卉炽似是刚想起件有趣事一般,走进李景夜,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之前……或许是孤错怪了你。” 李景夜愣住,视线中只能看到卉炽黑金色交织的袍角,脑中快速思考这位阴晴不定的陛下在说什么。 “孤是不喜欢二手货,可你……”卉炽故意停顿一下,”你若现在想要换个靠山,现在还来得及。孤的将军对这方面笨拙生猛,伤了你这等美色,孤还是会心疼几分。” 李景夜突然捏紧自己的手指,将身体匍匐的更低了,心道:“糟了,她已经知道自己完璧的秘密。深宫似海,如果卉炽想强行带走自己,宋碧冼为了他跟卉炽翻脸的可能,有几成?” 他迅速想了好几种措辞,找不到一种可以违抗卉炽的方法。 他本就是卉炽下过诏书的侧君,因为不洁才被扔给了宋碧冼,她是梁国的陛下,若她想要回自己,甚至不用跟宋碧冼商量,就能直接带他走。 卉炽满意地看着李景夜浑身绷紧的样子,她比宋碧冼恶劣多了,最喜欢看猎物在自己圈套里挣扎的过程。 每每欣赏,都觉得心旷神怡,通身舒爽。 “陛下。” 宋碧冼在外面匆匆赶回,进门就看到李景夜整个人跪在地上,像只被狮子恐吓多时,时刻准备豁出去拼了的兔子。 她一看卉炽的表情,就知道卉炽又在算计人,只好快行两步过去,扶起李景夜,“您让他起来吧。” 卉炽摆摆手,送宋碧冼一对白眼,又玩味地看李景夜一眼。 她坏心思不断涌上来,故意道:“都去了趟花楼回来了,眼界还是这么低,拿什么都当个宝?看来解忧楼的美人质量真是够差的,一晚上五六个人都没降服你。孤下次,带你去尝尝更好的。” “谢陛下,不用。”宋碧冼被卉炽泼的脏水多了去了,黑锅早就背习惯,不差这一两句挑拨之言。 可她唯独不想李景夜误会,她还想靠这这份没吃过肉的“可怜”劲,让李景夜心软呢。 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人都散去再跟李景夜解释也不迟。 “多谢陛下。”李景夜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全程都深深低头,生怕卉炽下一刻就张嘴要带他走。 宋碧冼有些紧张地看李景夜,李景夜却似是没听到宋碧冼夜宿花楼的八卦般,只顾着掸掉衣服上蹭的灰。 宋碧冼也伸手帮他掸掉身上尘土,擦干净额头上的灰,还一边把李景夜冰块似的手指,抓到自己温暖的脖颈边捂着,另一边对他道:“你先回去,我稍后再跟你说。” 李景夜心下稍安,在卉炽跟前没再抗拒宋碧冼的亲昵,反而点点头,主动地摸了摸宋碧冼的侧脸。 宋碧冼不知道李景夜刚受卉炽威胁,只是做样子给卉炽看,见他回应自己,满脸受宠若惊之色。 还没等她激动地反应,李景夜在卉炽看不到的盲区里,抬头递给宋碧冼一个“不要得寸进尺”的眼神。 宋碧冼瞬间被泼了盆冷水,无言以对,心道:“男人真是好分裂啊。”她实在不懂。 只见李景夜嫌弃的视线从宋碧冼身上挪开,眼角的余光,掠过了还窝再卉炽怀里的陆厌书。 他听过有的贵族中,会用家中妾室招待贵客。虽然不知陆厌书和卉炽是什么情况,但也跟宋碧冼脱不了干系。 又是花楼,又是君臣共妾,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没经过人事的人,懂的花样倒是不少。 “罪奴告退。”李景夜赶在卉炽没说话前,先行礼退下。 临走前,他深深望了宋碧冼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某种脏东西,鄙夷又唾弃。 “……” 宋碧冼猜他肯定又脑补了很多她的荒唐罪行,真是十足冤枉! 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大尾巴狼,哄起聪慧多疑的黑心兔子来,实在辛苦。 卉炽根本就是故意的,挑拨了她与李景夜,才好实施自己的计划。 见李景夜走远,宋碧冼对卉炽无奈道:“陛下,你不要太欺负他了。” “欺负?你听听!”卉炽指着宋碧冼,对围观了全程的陆厌书哼道:“孤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她就心疼成这样,孤早该赐死这个蓝颜祸水。” “您可别。” 陆厌书配合地躺倒在卉炽身上,戏谑道:“您前脚把这位贵人赐死,她后脚就得跑去山上做尼姑,连将军的位子都不会要了。”—— 作者有话说:小修一下 第32章 君臣 “谁说我不行?” “唉……” 卉炽愤愤坐下, “孤的将军被美色蛊惑,孤的大臣们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孤一想到江山要靠这些人守护, 孤的头都要痛裂了。” 宋碧冼看不下去这两个人一唱一和, 走上前冷冷道:“有事就说人话。” 原来是卉炽被那群大臣吵烦了, 过来找宋碧冼躲清静,顺便跟陆厌书这个“养”在别人名下的男人温存温存,享受一下“夫不如侍,侍不如偷”的情趣。 可她总归是一国之主, 不会光顾着自己快乐,不干正事。 陆厌书是她的男人,更是她的幕僚, 她之所以让陆厌书来宋碧冼这住着,是为了要让陆厌书打着在宋碧冼的旗号, 养点人用。 朝廷缺人才, 缺纯臣,卉炽想要启用寒门,培养自己的人。 如果她不管不顾地直接用人,世家不开心,权贵也不开心, 不出几天,这些千挑万选的寒门精英就会纷纷“无故”身亡。 她可以动用手中的权力,为这些寒门主持公道,以杀止杀, 但加剧皇权与世族的矛盾后,不仅不会对她有任何好处,还会加剧国家的分裂。 她刚刚吞并了楚国, 吴国正严阵以待,不宜再内部生乱。 为了缓和两边剑拔弩张的情势,她找了几个心腹,先把自己看中的人放在她们门下寄养,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待以后有机会,想办法抬举他们的身份,一点点插入朝中。 她需要变,需要革新。 但革新的时间还未到,她不能一味等待。 人才,自然越多越好。 宋碧冼一向很配合卉炽,可她从来不会多干活,尤其这种文臣的事儿,更是不接。 “有事找隋绿邀。” 她直接喊来了隋绿邀,府中人钱权力全交,让会打算盘的隋绿邀对付精于算计的陆厌书,让他俩“随便折腾,如果要拆将军府,记得提前打声招呼。” 卉炽本来就不指望一个写字都潦草的杀神做这种细致的活。 她常在宫中,书信沟通是必要的,她只要看一眼宋碧冼那一手狂草字,就辨认的头疼。 好在她用人不分男女,也冷眼旁观隋绿邀这些年替宋碧冼打理将军府的产业铺子,甚至插手军费审校,她清楚隋绿邀的能力人品,也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点头让陆厌书去了。 “不管钱,不管账;不管军务,不管家。做什么都有人给你大包大揽,你这生活可过的真是省心。” 卉炽都有点后悔当年答应了隋绿邀一起坑宋碧冼,白送了这么个好用的得力助手,给宋碧冼做侧室。 如果不是隋绿邀的父亲出身商贾,地位低下,她当年就拐他过来暗中盯着国库了,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天天在前朝跟那些蛀虫为了省钱争的面红耳赤。 “要不这事了了后,你把隋绿邀休了、不,和离?” 卉炽摸着下巴,望着两个男人走远的背影,多打量了两眼婷婷袅袅的隋绿邀,问宋碧冼道。 她现在已经用不着像原来那般,为了自己的前途,盘算着该去后宫宠幸谁,平衡谁家势力。 拉拢一个男人最快的方式,还是数纳入后宫来得最快。 宋碧冼还不清楚卉炽什么为人? 此时,隋绿邀刚好转过回廊,姣好的面容上还挂着热络的笑容,他与宋碧冼扫过来的视线对上,点了点头。 宋碧冼收回视线,无奈道:“陛下,您不要一副种马做派,什么都想着用睡服男人解决,还是放过他吧。” 宋碧冼刚被隋绿邀算计的头几个月,是挺讨厌府里有个碍手碍脚的男人的。 不过隋绿邀自己心里清楚,也从不往她跟前凑,只凭着他是圣上赐的侧室,拿着鸡毛当令箭,把宋碧冼无心操持的将军府收拾的妥妥当当。 宋碧冼这几年跟隋绿邀“友好合作”过得很舒坦,心中早已把他划到了战友那一列,不能随便被人欺负利用了去。 她早看明白了隋绿邀坑她,不过是想要更自由地抛头露面,自己喜欢的事,大赚特赚。 一旦入了宫,以他“笑里藏刀”的性子,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麻烦来。 隋绿邀这种人,对谁都好声好气,但你要真没事儿去招惹他,他会让你清楚什么叫“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 卉炽瞥宋碧冼一眼,没有计较对方僭越,只道:“我种马?那也比你不行强。” “谁说我不行?”宋碧冼反驳。 “你行?行的后院这几个人,孤送来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你行?行的李景夜现在还完完整整的?” 卉炽开始人身攻击,嘲讽她道:“家养的花卉不好好浇灌,可是会枯萎的。” “不是说好了,他的事,您少管。”宋碧冼不喜欢卉炽那副风流样子,皱眉道:“那些人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您心里既然清楚,就不要张嘴污人清白,他们自己过的很好。哪日他们想嫁人了,将军府会给他们备齐嫁妆,绝不会让人看低了去。” “唉……我都不知道是该怜悯你,还是可怜他们了。”卉炽知道她这将军不开窍,只是没想到她有了李景夜后,还是这么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这几个男人都十分能忍,一个个地闷声不响给她办事,没一个去她跟前邀功媚宠。 “孤听说你去解忧楼寻欢作乐的时候,还高兴地期待你兽性爆发,一展雌风。没想到你只是气势汹汹地去了,待了整宿,一个人都没碰!孤都要笑死了,宋大将军。” 卉炽夸张地拍着凉亭的小桌,笑道:“你是不是有洁癖?要不要孤指个干净懂事的来教你?还是……你真有什么隐疾?连谢毕竟是个男子,不方便诊治这种问题。别担心,连廊在路上了,等她到了,孤让她给你看看啊!” “说起来,连廊还是你的‘妾’呢,第一个进门的人,该是要对妻主负责的,哈哈哈哈哈哈!”卉炽想起这事来就笑的停不下来。 这事提起来也荒唐。 当年连廊姐弟为了避祸,被卉炽打包成一对兄弟送进宋碧冼身边做妾,按顺序上说,连廊算是宋碧冼第一个“男人”。 彼时卉炽势弱,很多事无法周全。 连家全族被诛,卉炽暗中迂回,也只救出姐弟两人。仓促间,只能放去宋碧冼身边护着。 往年的无可奈何此时翻出来细想,确实滑稽可笑。 回想到连廊当年羞涩地穿上男装的样子,卉炽更想笑了! 年少的她们为了活下去,不断在刀光剑影中穿行,直至踏着累累白骨,才一深一浅地跋涉向更高处…… 动嘴皮子的事,宋碧冼一向说不过卉炽,她只能面无表情地与之对坐,等这位陛下笑完。 她跟卉炽相处这么多年,早就不会被卉炽三言两语激怒,只觉得卉炽这人实在无聊。 卉炽每次都觉得宋碧冼逗弄起来实在无趣,只得笑够了,又假惺惺转回话题,卖起了惨:“唉……人才难觅啊……你都知道孤为国家日夜操劳,还不多为孤分担,真是伤透了孤的心。” 宋碧冼道:“别演了,这里没台子让您唱戏。有什么事,您还是直说吧。” 只是招几个门客,还不至于让卉炽陛下屈尊降贵,亲自跑到这里来跟陆厌书温存。 卉炽还在假装用袖子抹眼泪,嘴角却止不住地翘起,望着她大将军的眼睛,道:“东尧,有消息了。” 吴国武备超群,地产的吴钢尤为著名。举世闻名的“吴钩”,便是吴国特产的一种钢制弯刀。 梁国想破吴,人力财力尚能解决,问题主要在武备装配,若不能配有更好的武器战甲,此仗不打先败。 卉炽早年就得到了些线索,派人在东尧的各个小部落探访多年,终于找到了更好的冶钢方式。 如果做出了更精良的武器,破吴,势在必得。 宋碧冼挑眉,与卉炽对视一眼,以眼神问她:“当真?” 卉炽已经十拿九稳,直接大方许诺:“自然。孤终于能给梁国最勇猛的将军,佩把绝世好刀了。” 她喜上眉梢,拍上宋碧冼的肩膀,道:“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一旦商议完,你要做好准备,替孤出趟远门。” 宋碧冼推开卉炽的手,道:“是去接人?又要和亲?” 卉炽脸上有些挂不住,试图挽回自己的光辉形象:“……咳咳,都说了,孤是为国献身。” 宋碧冼没有推辞,这事卉炽只信任她。 吴国虎视眈眈,就算尚未探明缘由,也必会动手干预。 东尧的小部落零散,人口普遍不多,届时会以和亲为借口,举族迁徙入梁。 若是路上人员全灭,前功尽弃! 两人默契十足,沟通内容一向跳脱减省。 宋碧冼只问了句:“人不接回梁京了?要在这办?” 卉炽答道:"嗯。" 倘若吴国攻下,统一三国,楚宫的地理位置最方便。 她磨磨蹭蹭不回梁京,想迁都的念头已久,但时局不稳,她只能隐而不发,慢慢耗着,一点点将自己的势力在上京组建起来。 宋碧冼有些担心:“那梁京里怎么办,凤阁那帮人不得气死?” 卉炽摊手:"……拖着呗,磨蹭久了,熬死凤阁那些老家伙。"—— 作者有话说:剧情苦手感觉头秃…… 每次剧情就卡的改来改去,我努力多囤些稿子,自己改完再发。 更新和修文总是不能兼得,给天使们道歉! 剧情都弱成这样了还是写的磕磕绊绊…… 我发现了,我就擅长酷酷做饭!酷酷做甜甜的饭! 第33章 点砂 “你这样会沦为全上京的笑柄!”…… 宋碧冼惊讶:“你就不怕她们在梁京造反?” 卉炽勾唇一笑:“怕啊。但她们的嫡女都被孤带到上京来受赏了, 就看是她们造反快,还是孤的刀快了。” 她御驾亲征,倾巢而出, 带走了绝大部分兵力, 梁国想要内斗, 也一时出不起那么多人与她抗衡。 宋碧冼下结论:“您可真够疯的。” 满嘴鬼话,哄骗了这么多年轻热血的世家女跟她入上京,为她卖命。 卉炽做作自谦:“彼此彼此。孤比将军,还差些。” 她也就玩弄玩弄权术, 她的将军搏杀起来,那才是真的不要命。 * 宋碧冼踏进内室的时候,李景夜正坐在榻上, 给自己的双腿上药。 他小腿纤长,皮肤很白, 有着楚地特有的羸弱感。 温玉一样的双腿上青青紫紫, 膝盖上最为严重,已经泛着血丝了,瞧着就让人心疼。 宋碧冼没说话,将手里的小木匣放在桌上,洗干净手, 理所应当地接过李景夜手中的上药。 她将药油先从掌心中搓热了,再轻轻地点涂上去,用纱布细细包了。 李景夜很少安静地看她给自己上药,直到那双手敷上自己的皮肤, 他才惊觉这只手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腹虽然粗粝, 却十分灵活。 宋碧冼低着头上药,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浅淡的眼睛,她的侧脸轮廓鲜明,在烛火下显得异常温柔。 “你下次看到卉炽,找个机会跑就是了。她心思太坏,一般人都受不住她有意刁难。有事我给你顶着,不要再这样硬抗。” “今天先这样包一下,过明天再热敷就好。”李景夜看她轻车熟路地给纱布打结,结扣系的很结实,但很丑。 趁着宋碧冼转身洗掉药油的间隙,他悄悄碰了碰那个结,似乎上面还留着宋碧冼手上的温度。 李景夜眸色一暗,迅速盖上双腿。 李景夜本以为宋碧冼这只大狼狗洗完手后,又会黏糊上来,没想到,宋碧冼抬步走向桌子,打开了拿来的小匣子里的东西。 耳边传来宋碧冼淅淅索索在桌边摆弄瓶瓶罐罐的声音,半晌后,宋碧冼站在桌前,不确定地道:“好像成了?” 李景夜微微转头,只见宋碧冼捂着自己的手臂,宛如献宝一样地凑到他身边。 嫌恶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宋碧冼已经先半跪在地上,掀开手掌,手臂内侧,赫然是颗鲜红的朱砂痣。 “你摸摸,是不是一样?”宋碧冼抬起他的手,往她新弄的守宫砂上放。 李景夜没来得及收回手,手指触碰到那颗鲜红的凸起,无意识地摩挲,指尖轻轻沿着朱砂边缘绕了一圈。 宋碧冼很少被他主动触碰,酥麻一瞬传递,战栗地抖了一下,“嗯……有些痒。” 李景夜立马将手收回广袖里,捏紧了那根不听话的手指,蹙眉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样会沦为全上京的笑柄!” 宋碧冼只是想让他开心,没想到人非但没开心,反倒更生气了。 不过…… 她敏锐地察觉到李景夜的盛怒里,带了那么一点无措和高兴。 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 宋碧冼伸手,想要抹平李景夜的眉头,见李景夜躲开,手指追着额头而去,半截身子也跟着爬上了榻。 她就势倒在李景夜半做半躺着的腰上,趴在上面赖着,任李景夜怎么推,都不退下去了。 宋碧冼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前些天刚跟李景夜学会的马尾扎的乱七八糟。 马尾后端的黑发悉数落在李景夜身上,在动作中纠缠在他腰间,像撒了一把网,密密地罩住了他。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好像这样做更快。” 宋碧冼侧身将自己撑起来,保持了一个即不会压到李景夜,又能随时防止李景夜起身离开的姿势。 “我想以后伺候好你,又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伤了你。好奇,便过去看了看。人我是绝对没碰的!虽然待的时间久,但始终离他们两步远。” 她生怕被李景夜打断,快速说完,眼睁睁看着李景夜白皙的脸漫上层薄粉。 李景夜想骂她,话在嘴边滚了滚,又放弃,他咬了咬唇,双手紧攥着身上的衣衫又松开,“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下文。 "守宫砂点都点完了,你就别气了。\"宋碧冼发现了李景夜的松动,又开始一点点尝试入侵他的防线。 她圈上李景夜的腰,伪装乖巧,“事实证明我很干净,之前没有别人,以后也只属于你。” 她的鼻尖蹭了蹭李景夜的小腹,侵略性的眼神隐藏在他看不见的阴影里。 她用牙齿去衔他腰腹间的布料,模仿小狼调皮捣乱的样子,轻轻撕扯他的白衣。 宋碧冼掐着李景夜能容忍的底线,暗中观察他的反应,赶在他呵斥自己之前张嘴,放弃拆咬衣服的行为。 她见他面露不虞,自己再退一步,装成老实狼狗,趴在他身上等机会。 她只老实了一瞬,逮着李景夜没下定决心翻脸的时机,隔着衣服,快速吻了吻他的肚腹,成功跟他层叠衣服下的那个红点打了个招呼。 李景夜瞬间会意,这个狼崽子折腾出这么多假动作,就是为了最后亲这一口! 他猛地裹紧自己,一气之下拧住了宋碧冼的耳朵,拉着她整颗脑袋离开自己的身体。 “嗯嗯嗯……错了。”宋碧冼目的达到也不贪多,顺着李景夜的姿势退出软榻,席地而坐。 李景夜看着她毫无悔过之色,甚至带着些得意的表情,捏捏自己的眉心,在心里劝自己冷静:“早就知道这头恶狼不好对付了。如果现在就开始招架不住,以后可怎么办?不能让她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他拿过宋碧冼的手臂,左右端详看了看,确认真的洗不掉了,凌厉地睨了她一眼,道:“你以为用这种方式搏同情,我就会对你改观么?” 宋碧冼半阖双眼,深邃的双瞳掩住后,显得没有那么有攻击性,蔫儿答答地道:“没有,我自愿的。” 李景夜抓着她的袖子,质问道:“万一被人发现,我会因为犯‘妒’被处死,你觉得这很好玩?” 宋碧冼的视线从李景夜主动抓着她的手,游移到他的双眼,努力让自己更无辜些:“怎么会?除了你,没人敢去撸我的袖子,除非不想活了。” 李景夜看她一副笃定的样子,有些心累。 不知怎的,他直接将卉炽威胁他的事情说出了口,“陛下已经发现我是完璧,如果再让她看到你的手臂,她可以随时发作把我要走,你清楚么?” “你喜欢我?”宋碧冼把自己的脑袋撑在软榻边,追问道:“比起卉炽,你更喜欢在我身边?” “这跟喜欢有什么关系?我在跟你说正事。”李景夜冷淡地推开她不断往前凑近的脑袋。 一旦入了宫,更没可能离开,他只是在她身边更容易逃走罢了,没有其他的缘由。 宋碧冼不知他已下定决心要走,轻笑一声,捉住李景夜的手,轻巧地坐上软榻。 她没有趁机再说那些混账话,只是俯身,珍重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上浅淡的红印子,道:“我清楚。可你已经不是政治筹码了,我也让卉炽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你是我的,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卉炽也一样。” “别怕,卉炽性格不好,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吓唬你。她很心里清楚,对你,我绝对不会放手。”宋碧冼摸摸李景夜的头,毫不留情地揭着自家陛下的短。 一般女人听到这事,会作何反应? 大概是直接指责男人勾引别的女人,先责骂惩治一番,再思考保全自己的办法。 李景夜不是不知道寻常女人的反应,但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觉得宋碧冼会这样做。 他拍开宋碧冼作乱的狼爪子,心里乱的很。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地相信这个女人? *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尊严,李景夜还是坚持要去服那劳役。 宋碧冼没有办法,只好安排他进白营,让他跟着连谢认认草药,见见伤口,学些危难关头救急保命的法子。 乱世中求人不如求己,即便宋碧冼有自信可以保他一世,却不敢赌是否有那万一。 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 这天已过午时。 初冬的日头晴朗,宋碧冼隐在狼窝里,跟餍足的狼群一起晒着太阳。 她懒洋洋地躺在厚实的草堆上,耳朵微动,听见两个营之间巡守的士兵第三次路过这里。 那些执勤的女兵时不时往山林方向瞅,与城里特地赶来白营义诊的患者一同,在眼巴巴地等着什么。 不知谁喊了句:“来了!小连大夫他们回来了。” 一匹白色的小狼率先从远处跑回来,接着出现了两个头戴斗笠、身背药篓的男子。 两人一身粗布简装,穿着与寻常百姓无异,只是那身形亭亭玉立,一望,便让人心驰神往。 李景夜与连谢相互帮扶着从山上下来,两人并肩往白营走,身后跟了两三匹成年狼,不声不响地赘在最后头。 白营外面的那些人等了他们许久,见他们露面,都殷勤地围上去,端水送食,好不热闹。 宋碧冼视力拔群,撑起身子远远地瞥了一眼。 这两个人相携去山里采药刚回来,头上好好戴了斗笠遮阳,为了防止面部被枯枝划伤,还罩了层坚韧的薄纱。 两人都没有露脸,但她能不知道这帮女人在想什么? ——两人薄纱下隐隐约约勾勒的面容模糊缥缈,让人觉得是神仙下凡,眼热心动的紧。 第34章 焦躁 “真想把你抓回去,关起来。”…… 李景夜和连谢一身热汗, 顾及上门求医的女患尚在,忍住了没摘斗笠,客气地推脱送上来的东西。 围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没能跟两人说上一句话, 想要伸手去拽他们, 引起注意。 “啊啊!好疼!” 那人被突然而至的宋碧冼扣住了手,一把扔了出去。 宋碧冼沉着一张脸责问旁边巡防的女郎:“平时偷奸耍滑也就算了,怎么连人都护不住?” “属下知错,请将军责罚!”巡防的士兵见将军来了, 玩忽职守被抓个现行,害怕地立马单膝跪地。 那些人听清楚这些军奶奶喊的是“将军”,一想到白营是谁的地盘, 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宋碧冼站在两人跟前,看着这些假装头疼脑热的女人, 面露不虞, 下令道:“以后白营对外只接男患,经过手的女患全都转出去。再让我看到你们堵在这里……” 宋碧冼身后的狼群浩荡地跟上前来,高大壮实的野兽们眼瞳深邃地盯着人群,舌头舔过锋利的狼牙,往前缓缓踱了几步。 “不不!我们不敢了!” 一时间, 人群四散。 宋碧冼召了狼群都回窝里玩,没再责问巡防兵,让她们自己找纪副将领罚。 她自己走到两人身前,一手提了一个人的背篓, 不发一言地往备药的营帐里走。 “谢谢将军。”连谢甜甜一笑,十分开心将军能来。 “不用。”李景夜下意识拒绝,但没什么用。 宋碧冼根本没管两个人说什么, 只是径直往回走,示意他们自己跟上。 两人轻轻捶了捶酸痛的肩膀,安静地跟在宋碧冼身后。回去的这一路上,都没伤患敢再找上来打扰他们。 进白营的这几天,李景夜听营里的人说了不少宋将军的“怪习惯”。其中一条就是宋碧冼喜欢独处,讨厌有人没事围上去跟她说话。 他倒是看出来她在外面确实很少说话,但一点没觉得她喜欢独处。 她总是得闲了便会过来远远地守着他,营里有事了就自己回去,来往悄声无息。 若不是有次他不小心打翻一盏桌边的药碟,被迅速跑过来宋碧冼接住,他都没注意她就在门外站着。 不怎么爱张嘴,总是先行动,必要时再开口。 宋碧冼在外人面前总是冷着一张脸,眼瞳深邃,毫无感情地打量着一切,仿佛府里那个能说会道,撒娇耍赖的人不是她,是附身在她身上的什么脏东西一般。 “将军把她所有的耐心都放在你身上了,我从来都没见过她有那么多表情。 她不喜欢和人凑在一处,经常带狼群去山里打猎,与野兽搏杀。 将军很强,军里没人能打的过她,大家对她又敬又怕,都离她远远的,不敢惹她,怕被狼群报复。” 李景夜想到连谢在山上采药时,羡慕地跟他聊着宋碧冼的事情。 连谢指指身后守卫的成年巨狼,又指指跟着李景夜的小白狼。 “将军真的很好。她看到女兵把守白营不方便,于是把自己的狼养在白营周边,教它们尾随着出营的男人一起行动,护送他们来回。 这些大狼很乖的,帮我们吓走过很多的坏人,那边那一只还救过我的命。 不过它们只听将军的命令,昼夜轮换,自己捕猎,从不靠近我们。 它们不会像小白一样固定待在你身边,只认你一个人跟着。 小白的父母体型很大,我曾经给它们治过伤。等小白长大了,肯定也是匹威风凛凛的大狼。 这样一来,就算以后你自己出门,也没人敢欺负你一下! 狼认主人,还很护短。 有危险它肯定会第一个冲出去保护你,像将军一样!” 李景夜一路上听连谢把宋碧冼夸得天花乱坠,简直天上有地上无,不由得被连谢明媚的热情感染,扯动了一下嘴角的弧度。 少年郎的倾慕,真诚又热烈,是他从来不曾拥有的感情。 在皇室,喜欢是最没用的东西,活着的每一天、每一次选择,都是在权衡利弊。 他当年选薛常鸢,想要嫁入安平侯府,也不是出于喜欢,而是合适。 宋碧冼对前楚来说是“催命符”,是“索命鬼”,但在周围人的眼中,她是个很英武很可靠的将领,救护弱小,坚守原则。 只可惜,宋碧冼不是楚人。 保的,也不是他的国家。 他们相遇时已是敌人,走的,注定是不同的路。 宋碧冼帮他们把药篓在大帐中放好,不等李景夜摘掉斗笠便一把将他拽走,一句吩咐的话也没留下。 连谢艳羡地看着李景夜被将军强行带走,内心只失落了一小会儿,便立刻打起精神,鼓励自己好好做好分内的事情,给将军分忧。 “嗯,先干活!” 众人眼中那位拒人千里的宋将军,正将李景夜压在营帐里,按着他,不断深吻。 她禁锢着他的双手,将他按在榻上,逼着他承受自己的怒火和担心,以一副被抛弃的语气,低声质问道:“为什么要躲着我跟连谢上山,去了一天一夜才肯回来?” 她整个压在他身上,动作果决,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有委屈的样子。 宋碧冼死死贴着李景夜,整个人扑在他身上,急切得像只三天没看见主人的大狼狗,躁动不安地巡视他身上有没有异样的气味,再宣示主权般蹭上自己的气息。 她手臂一点点收紧,将李景夜整个箍在怀里。 李景夜想去踢她,可双腿部全被压住,动弹不得。 他觉得自己下唇似乎被吮肿了,恨恨地咬了下宋碧冼探进来翻搅的舌头,这才让她收敛了一点,退后一步将脑袋往下移,直接把整个脸全都埋进他颈窝里。 李景夜被她折腾的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得空能大口地呼吸。 他看看被扔在地上的斗笠,着实无语。 他感觉到宋碧冼鼻尖又顺着他的脸部轮廓游移,一点点往上,又想黏黏糊糊地开始索求,于是出声反问她道:“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演,继续演。 他传的字条被狼吃了不成? 昨天下午,山上突然落了雪。 地面湿滑不好下山,他同连谢找了个山洞躲了一夜,还让小白狼把字条带下了山。 他只是没提前跟她说自己上山去采药了,但是消息他传了,平安也报了,她在这装委屈给谁看? 全是非礼他的借口! 宋碧冼被质问了也不说话,只是贴着李景夜的颈侧,嗅闻着李景夜身上的味道。 她深邃的眼瞳中满是眷恋,十分渴望在他身上留下点自己的印记。 她感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人,李景夜只是没打招呼地突然消失一天,她就焦虑地想跑出去,满世界寻他。 她硬生生忍住了上山的念头,告诫自己别这么没出息地像个跟脚狗,只是脚步却停不下来,随便走走便走到了营地外头。 “别一副混账样子了,让我起来,还要去帮连谢洗药。” 李景夜早习惯了她找各种理由靠近自己,也发现了只有无视她,快速跳过话题,才是应付宋碧冼耍无赖的最优解。 他挣了挣双手,让她放开。 第一次尝试,非但没能挣开,宋碧冼反而加重力道,又按紧几分。直到第二次再用力,他才得以从她的钳制中挣脱开来。 李景夜揉揉手腕,有那么一瞬,感觉宋碧冼周身的气息都变了。 他以为那是错觉,再挣扎试了试,发现宋碧冼一如往常地放开了他。 “真想把你抓回去,关起来。” 宋碧冼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退下去,不舍地扯着他衣服的衣摆,小声叹息道。 原来,不是错觉。 李景夜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躲出去兑了盆温水回来净手。 宋碧冼不肯离开,从他身后黏糊上去,将他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 她从背后压了过来,不允许他躲。 宋碧冼手臂擦过他的腰身,从他背后伸出手,强硬地覆上他的双手,要帮他清洗。 她轻搓着他指缝间的泥土,指腹一遍遍揉碾着皮肤,描摹他的指骨,反复搓洗,直到引起他一阵阵的战栗。 李景夜能感受到宋碧冼身上不断外泄出来的偏执,比以往给他的压迫感都强。 他担心宋碧冼发怒起来真会关他,没再反抗,任由她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洗完。 再任由她拉着他,让他背靠着她坐进她怀里,强迫性地、一遍遍地给他手上几处细小的伤口上药。 或许是李景夜的顺从,安抚了宋碧冼心中的焦躁。 许久后,宋碧冼终于散了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劲头。 “嗯……错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失控,笨拙地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地用额头,轻轻抵了抵李景夜的额头。 她去一旁提了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给李景夜做补偿,东西放下便走了。 李景夜觉得宋碧冼今天有些莫名其妙,拆开包袱,发现里面是一双冬靴、一对护膝护腕和一张漂亮的软垫。 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出自一张毛皮,难得的是通体漆黑,没有一丝杂色。 皮草毛料李景夜在宫里见过不少,也拥有过比这更好的。 他不会想到这是宋碧冼亲手剥下来的豹皮,只随手放在榻上,准备过两天天冷再用。 李景夜听着周围安静无人,去营帐外确认宋碧冼真的走了,快速从桌案上抽出一张包草药的桑皮纸,用父君小时候教给他的拆字办法,将加了密的消息迅速写在纸上。 写字的墨水是用特殊的药水制作,干透后会隐藏在纸里,用水一浸,才能显现出来。 第35章 心动 不断沉沦在一个上位女人依赖、撒…… 这几日李景夜出了宋府, 一直在白营里跟着连谢义诊。 前些天有位病患忘了拿药,他紧跟了对方两步把药送出去,回去后, 发现袖子里多了张空字条。 李景夜从没想过父君儿时与自己嬉戏时玩的拆字传信游戏, 会以这样的方式重现在他眼前。 他悄悄将字条用水浸了, 半晌后,显现出几行排布怪异、晦涩难懂的小字。 皇姐李景仪初次传信,要求并不过分,只是让他把知道的消息事无巨细都与她说说, 并无强迫他打探军机要闻的意思。 李景夜想要离开,难免还要借助皇姐的力量,他先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写, 等皇姐与他透露更多时,再用别的消息交换。 他与李景仪之前并不亲近, 待李景仪十四岁挪出皇宫独自开府后, 更是少有见面。 他们对彼此的信任感只凭着血脉相连这一层,此时联络起来,不熟悉彼此性情,措辞多有顾忌。 李景夜实在没想到这位一向与人为善,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姐, 居然会成为李氏复兴最后的希望。 他常在母皇身边,也见过卉炽手段,这几日从白营众人言语中了解下来,对两朝凰帝的性情做派如何, 心中自有比较。 梁国的这位陛下年轻大胆,野心勃勃,麾下将士勇猛, 令行禁止。 楚国旧朝在歌舞升平中沉溺太久,母皇刚愎自用,朝廷乌烟瘴气,早已内外腐朽。 直觉告诉他复国无望,可单凭他们是李氏最后两个血亲的份上,他也该想办法,多帮助皇姐几分。 不知等李景仪认识到巨大的敌我差距后,是选择卧薪尝胆以待来日;还是会兵行险着,奋力一博? 字条上小字显现片刻便自动溶了,又变成了空白一片,除了浸水后自然的褶皱,看不出一点特别。 李景夜等着字迹晾干,出神间一直在回想小时候养在父君膝下时的日子。 他在记忆中挑挑拣拣,发现了不少之前没能察觉端倪。 他那时小,学会的密文也只当是跟父君在玩传字条游戏,就连父君会武功的事情,也是近日细想时才察觉。 他记得有次调皮,被秋千甩了出去,是远处抚琴的父君一把接住了他。 他当时只吓得在父君怀里大哭,从没细想过父君这么柔弱的男子,怎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过来托住自己。 他的父君,极可能是楚国死士的某个高层,暗中帮母皇做着见不得光的事。 但父君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从来没跟他透露过一丝阴暗处的秘密,就连突然被罚去大报恩寺思过,也从没泄露过一点消息给他。 父君这样瞒他,是不想让他重蹈覆辙,像自己一样过着两面的人生,被皇室利用殆尽后弃如敝履。 父君只想让他做个身份单纯的皇子,简简单单度过一生。 李景夜心想,“如果可以,父君大概一辈子都不想让我知道这些。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寓教于乐地教会了自己。” 在父君的设想中,他虽会因父君受罚得不到宠爱重视,但至少也能安安稳稳地长大,顺利出嫁。 薛常鸢本就是父君先看中的人,性格品行都出挑,家世也够,更难得是家中人员简单,家风极好。 只是父君去的太早,诸事百般,都没能如父君设想中那样进行。 先是他因父君郁郁而终与母皇离心失宠,之后因容貌出落的愈发惊人,才重新得到重视,缺物短炭的生活逐渐好转。 当母皇派公公逼他服下宫内密药时,他才知道自己这一生,还是逃不脱母皇的棋盘。 李景夜挣扎过,他与薛常鸢一直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 他从薛常鸢身上小试了一下母皇特地让他学的媚术手段,用不下作,不露骨的方式,三言两语便换得她对自己承诺:“若我科考中拔得头筹,一定在陛下跟前求娶你回府。” 可只凭薛常鸢状元及第的身份,和她背后无太多实势的安平侯府,还不值得让母皇动用他这位“当世第一”的美人当奖赏。 母皇千辛万苦才为他营造了这艳绝于世的噱头,不能白白便宜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书呆子。 从那以后,李景夜老老实实地做他的“金丝雀”,与薛常鸢断了联系,也断了反抗的念想。 他好好地学做一只漂亮勾人的花瓶,将自己的一辈子,挂在了自己那位“不知是谁,不知怎样”的未来妻主上。 已经很多年了,他学的一切都是如何服侍女人,乞求她的宠爱和垂怜,好像他是颗只能寄生在女子身上存活的菟丝子,没有任何价值。 只有最近,他再用起父君教导的知识与皇姐联络,他才觉得自己也是个能主导些什么的人,不是谁的什么附属品。 他是独立的人,是个可以争取自由机会的人。 是以他到了白营后,积极地学着一切能够立足的知识,学个烧火都十分认真。 不知怎的,李景夜突然将那晚宋碧冼答应让他出府时的话,想了起来。 “我有自信护你周全,但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让你一无所知,而是要让你成长,有自保的能力。 多学些防身技能,学学百姓如何生活。倘若我为你战死,也不用那么担心你是否能独自活在这世上。” 那天宋碧冼一边说这话,一边摸进温汤粘他,李景夜慌忙地将全身没在水里,气的舀水泼她,根本没往心里细想。 可此时,这话突然从脑海中翻了出来。 李景夜只觉得自己兜头被张温柔绵密的网罩了起来,心中不断浮起一阵阵酸涩和热意。 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感觉丝丝的往外泄着,带起心里从不敢去触碰的甜。 只有宋碧冼,她真的将自己当个完整独立的人,会如父君一般教导他,爱护他。 他极烦她的混账无赖,但也控制不住自己,不断沉沦在一个上位女人依赖、撒娇的温柔乡里。 好似他对宋碧冼来说,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对象,是个地位对等的,也能决定自己是否要垂怜她的主导者。 教习公公教导了他诸多攀附、吸引女子的办法,但宋碧冼做出的举动,完全不在他学过的所有知识点里。 宋碧冼的一切,不管是温柔还是宠溺,短刀还是小狼,他接受的小心翼翼。 他知道宋碧冼喜欢他,却不敢真的相信,宋碧冼喜欢他。 就算那是真的,女子的爱意短暂,宋碧冼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将军,他若陷进去了,多半如父君一般下场。 趁着她还喜欢着,还愿意捧着护着,他需借此为自己的未来,多做些长远的打算。 “在里面吗?我进来了。”漱十突然从营帐外出声,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应该是出于监视和保护,自从李景夜进了白营后,漱十这只白鹭,多半时间都绕在李景夜身边,做他的贴身护卫。 只是昨天他跟连谢入山采药时,恰巧宋碧冼跟漱十都不在身边。 连谢那味药材急用,冬天正采摘应季,他们思量着半天便能来回,也没再特地告知宋碧冼,两个人相携进了山。 他们没想到遇到山上落雪,耽误一晚会惊动这么多人堵了营,造成了早上那种尴尬的局面,还连累李景夜自己也被宋碧冼拉走,被狠狠“教育”了一番。 李景夜见漱十手里也拿了个包袱,往桌上一放,里面传出了瓷器相互轻撞的清脆声。 他早已收起写字的药水,低头看了一眼干透的桑皮纸,若无其事地将这些纸张放了回去,抬眼问道:“这是……” “宋将军叫我过来给你们送点工具。她说你和连谢总不能天天带着面纱出营,这太明显了,也容易在外面惹麻烦。从今天起,你俩结伴开始学易容。” 漱十自己出门也有修改自己的样貌的习惯,李景夜经常看他天天在自己脸上改来改去,习以为常。 就连漱十今天在营里待着,也是做了一些眉眼间的改动,让自己看着更平庸了些。 漱十打开布包,在里面摸出几个瓷瓶摆到李景夜跟前,道:“先学改肤色吧,你太白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先涂黑点试试。” “……” 李景夜觉得宋碧冼想的很周到,却又莫名觉得,她有点公报私仇? 之后漱十每天午后,都会趁着李景夜和连谢熬药的间隙,教他们乔装改扮,根据两个人的不同需求下功课给他们,让他们第二天早上按照要求,易容出来给他检查。 连谢的功课,大都是怎么改扮成不同年龄阶段的女人,方便对外接诊。 而他的功课…… 先是学平民家的贱夫如何放开的走路;又是学乡野之人如何用饭、如何说粗鄙之言;最后还要每天往脸上涂不同的东西,改各种晦暗的肤色,再画些斑斑点点、沟沟壑壑上去。 李景夜算是发现了,漱十教的都是怎么丑化他。 怎么老怎么来,怎么丑怎么来。 他十分确定,宋碧冼就是公报私仇。 第36章 宋怜 只要攀得了女人,便吸干她所有的…… 起初商量进营的事宜时, 宋碧冼想自己送李景夜过去,直接被李景夜无情拒绝。 他嫌宋碧冼身份在白营中太扎眼,亲自送他过去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议论, 扰的他不得安宁。 两人讨价还价了大半宿, 最后宋碧冼终于肯让步, 答应让李景夜作为连谢的助手,跟连谢一起回白营。 但前提是,李景夜要主动亲她一口。 李景夜咬牙答应,磨蹭半响后让宋碧冼闭眼, 蜻蜓点水地在她脸侧落下一吻。 宋碧冼遗憾没能亲到嘴,按着他,用鼻尖轻蹭李景夜的耳垂抗议;李景夜横了心装死, 转身背对,宁愿被撩的震颤发抖也不再理会她。 某恶狼看他宁愿强捂着自己的嘴巴, 也不肯叫出声的样子委实可怜, 摇着尾巴,在继续欺负和饶他睡觉中,恋恋不舍地选择了后者。 只是李景夜没想到,连谢前脚带着药仆装扮的他下马车,宋碧冼后脚就出现, 不言不语地跟在两人后头,一起进了营。 医帐里的大夫、医仆们许久未见连谢,见他带人回来,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只当连谢又从外面捡回来一个貌美的楚国寡夫, 放下手里的活,热情地迎上去跟李景夜打招呼。 这些医侍大多都是些年近三十的寡夫,随着白营跋涉了多个城池, 见过不少异国风情。 他们尊重楚国戴面纱的习俗,没去深究李景夜面纱下的容貌,和善地让他有事随时问营中的前辈,不用拘谨。 待众人问及李景夜怎么称呼时,宋碧冼突然挑开医帐帘子走进来,淡声道:“宋怜。”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那位面色冷淡的大将军。 他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居然听见少言寡语的锯嘴葫芦说话了? 宋碧冼顶着众人的视线,越过他们,向人群后头的李景夜看过去。 她从下到上地打量着李景夜的新衣着,野性的双眼定定望着李景夜,一字一句地道:“他叫宋怜。” 李景夜一听,面色微变。 “哦、哦……是宋将军的远房亲戚吗?”还是……府中赐了宋姓的内眷? 男人们好奇地看看李景夜,又看看宋将军,一个中原人,一个异族人,两个人的脸部轮廓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在梁国,夫冠妻姓是极其风光的荣耀。 代表着可以跟妻主同进同出,一起入祠堂祭拜,百年后,也一起合棺同葬。 只有极其受妻主宠爱的夫侍,才会被妻主冠以自己的姓氏,为他另起个亲昵的名字做小名,在夫妻间相唤使用。 很多儿郎出嫁后,都期盼能够得到妻主赐姓,这比执掌中馈更能彰显男子在府中受宠的程度,意味着得到了妻主的信任和倾心。 能有这种小名的,一般都是极其恩爱的夫妻,或者备受女方宠幸的侍君。 在未出阁的儿郎心中,夫冠妻姓,更意味着妻主“愿意与他一同分享权力和荣耀,承诺一生爱护他,敬重他,恩爱白头,相携到老。” 若这美貌的可人儿真的得到宋将军的冠姓,怕是要被的全梁京的少爷们记恨上。 宋将军样貌好,身材更是难得;家中无父无母,又位高权重。 要不是她凶名威盛,无人敢上门提亲,梁京的将军府门槛,怕是早已被媒人踏破了。 若能嫁到宋将军府去做正夫,除了妻主,内宅里再没其他人在自己上头,日子不知道不会过的多么舒坦。 倘若再冠上妻姓,共享护国将军威名,那会是多么风光! 就连宋将军麾下的将士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尊他声“宋君郎”。 “只是恰巧同姓罢了。” 李景夜对此也有耳闻,怕宋碧冼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语,紧张地抢先回复道。 宋碧冼的眼里浮起了一丝玩味,没反驳,也没解释,只冲周围的年长者低了低头道:“劳烦各位多照顾他。” 李景夜越是要撇开自己,她就越要跟他捆在一起。 她可不是被主动亲个脸,就会满足的人。 那晚都说好了是主动亲吻,既然他偷换概念,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定一定。”众人附和,看向“宋怜”的眼神充满慈爱。 宋将军何时对外人低过头? 他们这些嫁过人的寡夫们,第六感都敏锐的很。 他们懂,这两个人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他们一定会帮着将军,好好照顾这个小美人。 * 李景夜自此化名宋怜,开始了他在白营的生活。 白营的人对宋碧冼很是尊敬,不敢直呼宋将军名讳,只得“小怜小怜”地喊着他,一点点教他辨识草药,伤口处理的紧急处理,常见病的基础药方等。 李景夜学的认真,待人也极有礼貌。 他每天一口一个“哥哥”轻声唤着,直叫的这些个家中失去亲人的独身男人,心里一阵阵的直发软,教他教的愈发起劲,手里得了什么他还没学的药材、药方,也都想着先给“宋怜”抄一份,方便供他学习。 这是李景夜的天赋。 他天生,就是个骨子里带着感染力的人。 轻易便能带起他人的好感,引得人不知不觉地想着他,娇惯他。 就算看不到他的整张脸,也不妨碍他散发魅力,男女通杀。 他的母皇便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命人教会他诸多手段,盼他嫁人后能从妻主身边套取消息,为楚国时时刻刻盯着枕边人的动静。 这颗柔媚无骨却带着麻醉作用的菟丝花,只要攀得了女人,便会将根系深深地扎在她身上,直到……吸干她所有的养分。 “这是他的宿命。”那位被早已砍头的楚帝,曾在御座上如此评价她的长子。 李景夜每隔几天,便会无声无息地传递消息出去。那边从未回信,一切宛如石沉大海。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他渐渐放心,一天天将精力都花在了学习寻常百姓的起居生活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对他一个金枝玉叶的皇子来说,实在难熬。 李景夜皮肤娇嫩,又特地用密药调养过,单是穿上粗糙的衣服,便使他起了一身红疹子,痛了两天才渐渐消下去。 最后,他只好重新拿起宋碧冼给他送来的蚕丝里衣换上,只外面套上与大家一样制式的衣服。 待他逃脱出去,没了身份地位,一旦遇到搜查,能否伪装藏身在百姓之间,显得尤为重要。 贵族出身的神态气势,与穷苦人家的大有不同,就算他怎么也做不到装扮成农夫下人,能伪装成田舍翁那般样子的……也行。 罢了,做不到的事还是不要硬做。 凡事总要一点点克服,他再想想办法。 后来漱十过来,教李景夜易容。 李景夜每天早上,都会先做了漱十昨天留下的功课,装扮成不同的丑样子出去。 从处处破绽到熟能生巧,他已经适应了每天在铜镜里,看到丑的各模各样的自己。 漂亮了这么多年的李景夜,一朝变丑,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少了许多,行事也更放开了手脚,变得洒脱起来。 只是时间久了,他的真容还是会被人偶尔瞧见。 那些不小心受伤的狼啸军士们,只有趁天蒙蒙亮还没集合训练的时候,才有时间到白营外围治疗。 她们偶尔遇上李景夜刚起,出帐篷打水。 那时的李景夜还未梳洗上妆,带着面纱,散着满头青丝,远远地从白营内围的帐篷间,像只美丽洁白的蝴蝶,飘然而过。 一开始,这些年轻的女郎还以为自己训练眼花了,看见了精怪。 她们后来跟巡防两营之间的姐妹相互议论起来,才发现,白营好几天前就来了个天仙一样的美人。 她们不知道他在哪个营帐里做活,只有偶尔的早起夜归,才能看到他内围里走过。 虽然小连大夫和霍岚将军也是难得的美人,但是这位,实在漂亮的不像人。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像是山间跑出来不谙世事的精怪,墨发如云,眉目精致,只一眼,便再也难忘。 没人敢去招惹武功不低的小郡爷,最近也都没怎么看到小连大夫出现。 这些正值适婚年纪的女郎们,一时间都对这位神秘男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次入白营换药,都会话里话外打探他的消息,就算出了帐篷,也会站在白营外围,往里张望好一会儿再回去。 狼啸军的女郎们被宋碧冼收拾的十分老实,从不敢对白营的男人们动手动脚,但也因为年少悸动,对身边漂亮的男人躁动不已。 她们几番探寻下来,听说这人似乎叫宋怜,是宋将军特地让关照的人。 一听是姓宋,又是宋碧冼的人,平民出身的将士们大多放弃了。 只是几个见过李景夜半张真容的,总是念念不忘,甚至在去营女支里发泄时,还会忘我地唤“小怜”的名字。 被宋碧冼亲自扔出帐篷的前朝贵君魏氏,现在已经被夺去原名,用新的花名“伶风”,在营里挂灯迎人,服侍军士月余。 伶风已经不止一次,在自己身上女人的动作间,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 第37章 招人(修) “耳后,还是很白呢。”…… 伶风疲累地爬起, 扯过身边单薄的被子,遮盖住一身被各种女人弄出的印子。 同样是“令”字旁,那个小怜可以在白营招蜂引蝶, 勾得宋碧冼青睐;他却只得躺在这不见天日的军帐里, 日日被人磋磨。 伶风撒着娇躺进女人的怀里, 假装吃味儿地埋怨那人动作粗鲁,娇嗔道:“若是小怜,可受得了你这般用力。” 他同那女人调着情,枕在她怀里, 旁敲侧击地打听小怜的情况。 那女兵痞躺在床上抱着伶风,眼睛总往他身下嫖,她只能听见伶风吴侬软语, 看不见他逐渐怨毒的眼神。 * 几日后,医帐里。 两个女兵扶着一个手臂被扎穿的同袍, 急匆匆进来。 “小连大夫在吗?求求小连大夫救救她这条胳膊!” 易容的连谢正带着易容的李景夜切药材, 一听到有人唤他,赶忙凑过来查看伤情。 这是名女骑兵,她在冲阵训练中让马儿受了惊,从马背上摔下来时,不小心摔到了锐器上, 刀锋直接洞穿了手臂。 “小连大夫呢?”这几个人急切地想找连谢,想要保住同袍这只胳膊,却只见一个妇人迎上来。 “我就是啊。” 扮成了个中年女子的连谢眨眨眼,答道:“乔装改扮了一下而已, 已经看不出来了吗?” 连谢看了看她的伤势,亏得这女子身材健硕,运气也好, 利器虽刺穿手臂,但只扎穿透皮肉,不太严重。 “是挺看不出来的。” 这几个女兵认得小连大夫的声音,仔细打量之间,发现眉宇间还是能分辨出小连大夫的容貌的。 怪不得姐妹们最近都说没看见他,原来是学上易容了啊。 连谢用剪刀裁开受伤那人的衣袖,又塞进她嘴里一块布让她咬着。 他想到李景夜还没处理过这种创口较深的伤口,招呼李景夜过来见习,“小怜,过来清洗伤口。” 这几个女兵期盼地望过去,想看看那传说中的美人儿到底长什么样? 结果她们只看见一个肤色暗沉、容貌平平甚至还有点丑……的男人走了过来。 不是? 姐妹们不都传这新来的小怜长的美若天仙,怎么看着这么普通?难道是认错人了? 还是……也是易容? 连谢手下迅速动作,他用布条扎紧女患的伤口上方,命送那两个个她来的女兵按住她,倏然用力,一把将利器从伤患处拔了出来。 李景夜处理过小伤口,快速用淡盐水冲洗着创面,可是血水不断地跟着盐水往外流,好像止也止不住似的。 他没想到血会流的这么快,心里多少有些慌张。 直到李景夜见连谢游刃有余地,用银具挑开对方血淋淋的伤口,将血肉查验拨弄一番后,洒上药粉,心中才安定下来。 “你很幸运,没伤到要害,很快就会好哦~”连谢将皮肉扣合,温和地道。 那女兵见到连谢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的笑靥,代入他原来的面容后,被美人笑地一阵目眩神迷。 她霎时心上一松,没注意到连谢转身拿了一根烤红的小烙铁,眼也不眨地按了上去! “唔——!”女兵痛的牙关咬紧! 屋里顿时升起一股烤焦了的皮肉味。 “嗯嗯,是会有些疼的,但是一会儿就好了!” 连谢认真地打量着烫出来的伤口,涂了一些膏药上去,又用干净的棉布给她包扎好,安慰她道:“好啦好啦,先静养十天看看,等恢复好后,手臂不会有问题的。” 那女兵痛的满头大汗,白着脸吐出布巾,感激中带着些恍惚道:“多谢小连大夫。” 连谢顶着那长中年妇女的脸,谦虚地摆摆手道:“小事小事,下次可仔细点不要再摔啦,记得明天过来换次药。” 连谢温柔明媚,善于处理外伤,在狼啸颇受军士们喜爱。 但因为她们每次去找他,处理的都是比较严重的伤口,造成了她们后来每每见到连谢,都会想起他笑眯眯后,身体上立马感受到的巨大疼痛。 “嘶……” 那是真的很疼啊! 别看小连大夫人温温柔柔的,动起手来可是一点不拖泥带水! 唉……让小连大夫看病的感觉,实在复杂。 就好像吃甜食吃伤了牙齿,又甜又痛。 这些人包扎完,拍着马屁连连夸赞小连大夫医术好,易容学的也好,完全看不出来。 她们见连谢一笑,也都笑嘻嘻地领了药,扛着着受伤的同袍,千恩万谢地走了。 回营的路上,几个人还小声讨论着“小怜是不是被那些慕名而来的愣头青吓的,也故意扮丑了?” “嗯……我琢磨着,应该是。”另一个人答道。 这几日天天都有人借着受伤四处打听,但是谁都没看见小怜在哪。 这么大一个人,又不可能凭空飞出去,除非被宋将军藏起来了,不然肯定易容了。 连谢和李景夜自然不知道狼啸营里的风言风语。 连谢拿着刚刚用到的器具,跟李景夜一点点讲解怎么处理洞穿伤,李景夜注视着那根铁烙的烙头,想起宋碧冼身上也有几处类似的烫疤。 她蜜色的皮肤原本细腻光滑,却遍布着很多被不同武器弄伤后留下的伤痕。 那些痕迹有深有浅,单是看着,便触目惊心。 他在宋碧冼不要脸地往自己身上凑时得见过几回,却一次都没好奇地张口询问过。 他不敢问,怕自己知道这伤口是在进攻楚国中留下的,也怕自己会对她……动恻隐之心。 “身上怎么这般脏?” 人总是经不起惦记,李景夜刚想到宋碧冼,她便突然出现,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用袖子帮他擦掉手背上的血痕。 给那女兵拔利器时,伤口出飞溅出不少血渍,溅了几道在两人身上。 这两个人光顾着救人和教学,身上还没清洁。 “对对,我们快洗一下。” 连谢欣喜地见宋碧冼过来,甜甜喊了声:“将军来啦~”向李景夜指指门帘边放好的几个木盆。 那里面兑了药汁,专门用来治疗后清洗用的。 李景夜与连谢在门帘边一左一右站着净手,宋碧冼就像个尾巴一样,李景夜到哪,她便跟到哪儿。 她见李景夜今日跟其他药仆一般,用布巾包了发,在心里偷偷惋惜道:“今天是摸不成他手感很好的头发了。” 宋碧冼打量着李景夜今日的“功课”,只见李景夜今日特地把脸涂黑了两个度,眼尾下拉,鼻梁塌陷,面中还添了几处麻点和几条细纹。 这几笔装扮让整张脸都垮了下去,显出几分穷苦之色。 她满意地多看了他两眼,夸他:“学的好,易容的不错。” 但她看他看的仔细,忍不住心里翻腾上来些恶劣心思,俯身到他耳边,悄声提醒道:“可耳后,还是很白呢。” 这登徒子! 李景夜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推搡着她让她走开,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去检查检查连谢的。” 毕竟是宋碧冼让两个人学的,理应都验收一下学习成果。 连谢洗完手站在原地,他没想到李景夜这时会提到自己,只能红着脸见宋将军被推过来。 宋碧冼对男人一向尊重规矩的很,她不太擅长跟男人接触,平时更是躲着走。 她在离连谢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带着公事公办的眼神扫了连谢一眼,说他扮的女人体格还是不够健壮,穿衣前注意多在身上缠些布巾伪装。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是男子身体瘦弱,刚好适合裹些轻薄的护甲,这样也安全。” 记得府库里有几套好的,嘱咐连谢道:“你回头找隋绿邀拿钥匙去取几套,一人一套都分了。” 连谢听到将军夸他,笑的十分开心。 将军不轻易夸人的,不枉他每天认认真真地学习了。 一身风尘地霍岚刚好进来,听宋碧冼要开府库,淡道:“我去吧,那些东西不轻。正好我也想挑几把兵器替换。” 宋碧冼点点头,她一向没所谓这些细枝末节。 霍岚冲连谢和李景夜点头示意,他会过来,是因为他的心腹说宋将军刚刚来军帐找他,见没有人便去医帐了。 他问宋碧冼:“有事找我?” 宋碧冼不想在这讨论,引他出去,道:“嗯,出去聊。” 宋碧冼不知从哪得知了狼啸军中关于李景夜的传言。 她过来跟霍岚商量,准备让白营的男眷都转入将军府住下,不在外头扎营了。 反正她经常在城外练兵也不回去,偌大的将军府,空着也是空着。 没了战事,这些年轻的女郎一身精力发泄不完,总是三天两头想要往白营跑。 这些人往这跑也不都是为了李景夜,但苗头已经起了,也实在是时候该管管了。 别的事,宋碧冼都不会避讳李景夜,但这件,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这朵招人的黑心小白花,知道这事儿后,指不定会趁机对这些冲动的小年轻,灌些什么迷魂汤。 若说李景夜刚进白营时还不敢轻举妄动,那现在他已经熟悉了这里,可不会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老实。 这位被前楚凰帝精心打磨过的长殿下,从来,都最会利用自己身边的资源。 第38章 积怨 我会让你尝到,比我更不堪的屈辱…… 霍岚跟在宋碧冼身后出去, 连谢见李景夜的视线还停留在霍岚身上,轻笑着跟李景夜道:“你放心,将军跟小郡爷只谈军务的。” 李景夜摇摇头, 没说话。 他觉得自己看霍岚, 只是因为他们都是皇亲国戚, 霍岚活的比他更自由。 “景夜,其实你不必在意小郡爷,也不必在意我。”连谢静静地捣着药,他语气轻松, 一副只是与李景夜闲话聊天的样子。 宋将军这几次来,景夜都推着宋将军注意自己,帮他制造机会。 连谢能紧张地感受到宋将军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但也同时感觉到,宋将军看他的眼神, 跟看桌椅板凳没什么区别。 李景夜感觉到连谢似有很多话要同他讲, 走过去继续帮连谢一起弄药,耐心听着。 连谢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将军心里,跟景夜没有任何可比性。 他从一开始瞧见将军看景夜的眼神里就知道,将军的心里已经被景夜占满, 没有一分多余的位置了。 喜欢将军,注定是场没有结果的单相思。 但是……他还可以做个被将军需要的人。 将军赏罚分明,从不看低男儿,只要他能一直派上用场, 她就会一直将他护在羽翼里,像她沉默地护着所有效忠于她的女郎们一样,不离不弃, 同进同退。 这又怎么不是另外一种“永远在一起”的得偿所愿呢? 只是这样,他就满足了。 世间几乎不会有哪个男子,能得到完全的行动自由,更别说是嫁人后。 若说还想与妻主共谋事业,一同进退,这种美好事情,只能发生在话本子里。 现在他能冠将军妾室之名,自由地选择与名分上的妻主一起共事,此生无憾了。 “人和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宋将军喜欢你,是她自己决定的,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连谢只求能在将军左右,不会自不量力去争抢。 他没什么可同李景夜争的,将军喜欢谁是她的决定。 他只会羡慕,有时……也会小小的嫉妒,但他清楚,这跟李景夜没什么关系,就算他对李景夜不好,将军也不会喜欢他。 况且连谢真心实意地觉得,李景夜太漂亮了,他实在没法同日夜争辉。 若是别人,他还会心有不平,但景夜美的让他自惭形秽,这般好的宋将军,理应有这么美貌的夫君相配。 连谢心里想得清楚,既然将军眼里没他,他不如成人之美,看喜欢的人幸福……也好。 他轻笑着,指指李景夜叫上的黑皮靴子,悄悄道:“我听说前阵子,宋将军独自进山猎了张黑色的豹皮回来哦~” * “唔……真是坏死了,你先下去嘛。” 女支营里,伶风推开身上的女人,他抹去身上脏污,转身伸手去捞桌上放着的小碗,一脸憎恶地喝下整碗汤药。 这避子汤放凉了许久,一碗下肚,冰的胃部都隐隐作痛。 即使这样,他也必须得喝,他不能怀上这些贱人的贱种,再被讨不到夫君的老光棍领回去,磋磨在那乡间野地里! 翻身从伶风身上下去那人是个中高层的小将,她常来这里找伶风,喜欢他嘴甜花样多,重点是,长的好。 她被推开后也没恼,只又一把抓过他,哄骗着又来了一回。 “伶儿……怜……再来一次,你可真让人受不了。” 宋怜! 又是这个名字! 伶风恨恨咬牙! 他借着床上放浪,喂饱这些军痞的后,故意使着小性子追问,小怜到底样貌为何?你这么喜欢他,我扮给你看可好? 伶风将这手段用在了好几个女人身上,拼拼凑凑,也从她们口重凑出了个大概样子。 潋滟多情目,颦颦美人骨,弱柳扶风,矜贵娇美。 身为前楚贵君魏氏,伶风心中冷笑。 他与李景夜在楚宫低头不见抬头见了这么些年,只听这些人描述,便知道这个宋怜是谁! 哈……哈哈哈! 没想到啊!没想到! 又是你! 李景夜! 该在这受这千人骑万人枕的,本该是你! 前楚凰帝为了捧她这长子,在国宴中踩着他这“上京第一”艳压上位;楚宫被破,也是自己出手帮了他,才让他免于受辱! 我为你李景夜牺牲了这么多! 李景夜可曾报答过我半分! 好啊! 你是干干静静地,爬上了宋大将军的床! 而我,却要被当个破抹布扔出去,永远困在这肮脏的深渊里! 李景夜! 你等着! * 自从宋碧冼和霍岚商量过后,白营就开始着手准备入城。 霍岚对外称上京易主不久,冬日已至,他们进城,是要协助安抚战争中受到滋扰的穷苦人,让他们能顺利挨过这个冬天。 他们井井有条的整备装车,以往打仗的时候,白营便行在大军身后,入住安全的城池,扩充后方,义诊施粥。 此时不是战中,他们可以慢慢收拾,一批批地转移。 连谢他们的医帐一直都负责军中的看诊,向来都是最后撤离的一批。 白营内围保管的军需大部分挪进了狼啸,少部分随着白营陆续被运送进城。 狼啸女兵们看着群狼环伺的白营帐篷一日日减少,心里委屈的很。 训练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白营里温柔可爱的医护们就要搬走了,女支营还要分单双日抽号去! 宋头儿莫不是男扮女装来的,怎么对男人比对女人还好啊! 这日,白营进来一个头戴帷帽男人,他身上穿着普通,走路却风情万种,好像穿过他身边的风都是香的。 他跟后面两个将他送来的卫兵点头致谢,转身进了医帐。 这人进了帐子也不急着问诊,而是环视一圈,打量着医帐里埋头做活的几人,半晌后,他薄唇一勾,款款步近了一个留着美髯的中年男人。 “奴家身上不太爽利,辛苦这位大夫,给我抓些药。”他撩起帷帽上的纱巾,冲对方露出了姣好的真容。 李景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魏贵君,没想到在这,还能见到他。 前楚贵君魏氏也算看着李景夜长大,一个人的容貌易变,行为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 他听说了宋怜的易容不怎么美观,观察了屋里最其貌不扬的几人,看了会药柜旁忙前忙后称药的留胡子寡夫,当下便认出了他。 两人都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魏氏谢过众人拿了药便走,跟着送他来的女兵回去。 李景夜捏着手中魏氏送的帕子,目送着魏氏回了狼啸营深处,他回想着魏氏的药方,心情沉重地回去捣药。 他知道不是每个前楚宫人都能得到他现在这般日子,如今亲眼看到了,还是酸涩异常。 那头,已更名伶风的魏贵君,回营便和护送他的两个人滚做一处。 是他央着这两人休沐时去跟巡防女兵求情,带他过去看病的,事情办妥了,他该付这辛苦费了。 两个人弄了他一整个白天,伶风等人终于走了,腿脚打颤地爬下榻,一口饮尽冰凉的汤药。 他将碗泄愤般砸碎,疯狂的眼神中迸发出无尽的恶意! 李景夜! 我会让你尝到,比我更不堪的屈辱! 第二日午后,李景夜忙完提起药箱,拿了通行的牌子去狼啸营送药。 他并不想主动去探究魏氏现在的处境,让对方难堪,但魏氏给他的手帕上绣的,正是皇姐李景仪父君的小名。 李景夜不确定魏氏是否也跟李景仪有联络,但魏氏千方百计地出营找他,至少也是有事相求。 他怎么也得过去,确认一番才行。 白营和狼啸两个营之间的人经常走动,现在白营就快撤走,此时他去军中多送些药备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举动。 李景夜担心小白狼一直跟着他太惹眼,万一被有心人看见,还会把他进狼啸的消息传给宋碧冼。 是以,他先将小白暂时引回狼圈,命它钻进笼子里,为防止它偷跑,他还扣上笼门将它锁了起来。 李景夜今日没再刻意丑化自己,而是装扮的与医帐中其他同僚相似,普通地转眼便忘。 进女支营的一路上,李景夜看见了好几个眼熟之人,他们不是宫中伺候的,就是些前楚勋贵家的男人。 这些有些衣发不整地立在各自的帐篷跟前,神色淡漠地看着他背着药箱路过。 现在不是军中解散的时间,女人们没有进来,帐篷间死寂一片。 李景夜越往里走越觉得诡异,但他此时已经被巨大的愧疚感包围,没有察觉到那一双双投射在他背后的怨毒眼神。 作为前楚的长殿下,作为应该去和亲平息战乱的人,国家动荡后只有自己得以幸存,实在让他在这群男人之间抬不起头。 他不会蠢到将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只是内心深处尚存的良知,让他不断被眼前的事实冲击着,谴责他没有做到更好。 李景夜终于找到了挂了伶风牌子的帐篷,可他刚踏进去,便被人迷晕,软倒在地上。 “唔——唔!” 失去意识前,李景夜见那些帐篷跟前的人突然都走近了,他们围在自己周围,分不清是人影憧憧还是鬼影森森。 这些人七手八脚地将李景夜的伪装卸了,为他换上轻薄好解的衣泡,特地露出他白嫩的肩背。 他们捏开他的嘴,疯狂又粗鲁地往里灌着他们分头藏的各种助兴之药。 “唔……咕噜……噗唔!” 他们看着那些药一点点被李景夜吞下,眼神中全是癫色,又哭又笑,不断咒骂! 伶风慵懒地靠在门边,他嘴边噙着残忍的笑,细数着他们今天一齐约来的女人:“十……十五……二十?三十?应该……不止呢,呵呵……”—— 作者有话说:男主不会出事哈,莫急。 第39章 狼啸 “宋碧冼……救我……”…… 太阳西斜, 女支营里的灯,又纷纷亮了起来。 幢幢人影退去,帐篷里只剩伶风和一身薄透宽袍的李景夜。 伶风将已经开始散发热度的李景夜扶上榻, 他特地为李景夜换了新的床单铺面, 是想让李景夜自己对比清楚, 今晚到底有多么荒唐。 “这被面可是用我最好的料子做的,可惜它今晚注定要脏的不能再用了。” 伶风轻抚着李景夜精致的五官,他的指甲擦过李景夜的侧脸,“你这张脸, 有多少男人嫉妒,就会让多少女人疯狂。” 伶风点了点李景夜的琼鼻,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拿出自己的妆奁,帮他仔细上了妆。 “好了。” 他欣赏着自己完成的妆面, 红色的描花眼尾娇艳欲滴, 让李景夜仿佛暗夜里勾人的妖精,天生就是来取人精魄的。 他感慨着自己的手艺,幽幽地赞叹道:“真美。我一个男人,都看得蠢蠢欲动。” “啊,可千万不能忘了这个。” 伶风帮他眉间补上一个红点, 衬的李景夜愈发含苞待放,诱人品尝。 他看到了李景夜小腹上的红点,没想到宋大将军居然对他如此看重,居然这么久, 都没能尝过他处子的滋味。 “可惜,你也要成为破抹布了。” 凌风随手点燃了他备的催情香,凑到他耳边呢喃道:“还是比我更下贱的那种。” “不知道你的将军, 还会不会要破破烂烂的你? 啊、瞧我,怎么忘了? 你向来天赋异禀,要真修成了‘妖精’还能盘着将军,求她留你做个好用的工具。 为了庆祝你这朵娇花成熟,我可是喊了很多人……来给你捧场呢。” 他今天私下约了不少有恶劣兴趣的人,先下值的那批小将,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伶风笑的似朵荼蘼流脓的花,他等着李景夜丑态百出!下贱如猪狗! 他要让李景夜像他一样,腐烂在这不见天日的军帐里! * 狼圈里。 “呜!嗷呜嗷呜!” 小白狼见李景夜撇下它走了,一直不安地叫个不停。 其他的小狼听到声音,好奇地围了过来。 它们歪着脑袋,狼瞳里都是疑惑。 这个幸运的家伙,为什么被王的伴侣关在这里? 有聪明的小狼看了一会儿,想到王后身边此时多了个空缺,暗搓搓寻着味道,狗狗祟祟跑了出去…… 它要替小白,去跟着! 这样它也能看到王! 它聪明! * 最早训练完的女人已经走进了营女支帐篷。 她们一连掀了几个帐篷都没人,心想:“这帮跟她们约好的男人,关键时候,都跑到哪去了?” 每个分区都有人把守巡逻,他们不至于跑出去,应该是躲到其他人的帐篷里了。 “今天是玩儿哪出?” 找不到约好的人,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狼啸不准虐待战俘,她们能来这里享乐都是按人头、按表现换的,错过一次少一次! 她们只能去别的帐篷找找,想着:“最好是能排到伶风的帐篷里,那小子,让人眼馋的很,又放得开,又喜欢玩!” 没找到人的女兵,不约而同地往伶风的帐篷汇聚。 去的路上,她们看见走过来的同袍,揶揄地笑对方道:“呦,看来今天咱们姐妹这是要一起同乐了?” 她们嘴上这么说,脚下已经加起了速。 人就这么一个,谁先谁后,还得看谁先到了! 帐篷里,李景夜已经醒了过来,他觉得空气稀薄,难以呼吸! 他身上滚烫,努力地喘息,头脑却昏昏沉沉,眼前止不住发黑! 自己好像突然缺了一块,身体破了个大洞,喜怒哀乐都从这个洞里漏了出去,空落落地,只剩下惊恐和无助。 李景夜的心中浮上焦渴,像只明明沉在水中,却无法呼吸的鱼! 这条鱼儿受了蛊惑,中了圈套,只能发了疯般地往岸上靠,它知道自己要去赴死了,却丝毫顾及不了搁浅后的惨烈。 他在找他缺少的东西,内心深处有什么在叫嚣! 渴望,焦躁,惶恐,急切! 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很重要的,很需要的,能缓解他灼热呼吸的东西! 想……想要。 是什么?! “!” 他感觉到身体已经起了反应,某些地方正不受控制的索求! 就算是个头脑再迟钝的傻子,也应该清楚,自己是被魏氏下药算计了! 军中把守甚严,他早该想到,李景仪的手伸的再长,也伸不到这里! 同是楚人,魏氏为什么要害他? 不甘?嫉妒?还是二者都有? “宋碧……” 李景夜声音颤抖,他惊讶,自己脱口而出的求助对象,竟然是这个他避之不及的人! 他用尽了力气想自己撑起来,可四肢不受控制,软的爬不起来,身上的衣袍也随着他的动作拉扯的更开,留出大片空白。 “怎么这么多人都跟伶风约好了?这个小贱蹄子!看我今天不弄到他求饶!” 李景夜大骇,他听到了声音,惊恐地看着帐篷外成群结队的女人! 她们正嬉笑着,靠近自己所在的帐篷! 来了! 女人们你争我抢地要先进帐篷享受,她们推搡着,谁也不肯让谁,只能一齐挤了进来。 随后,她们愣住了! 天啊! 榻上好像跑来了只妖精! 那是怎样一张妖魅的脸啊! 比她们见过的所有男人加起来都要美! 身上好白……脖子好细……还、还是个处子! 好香啊……这是妖精身上的香味吗……他来这,是特地来找女人求欢的? 李景夜害怕地望向进来的女人们,眼中映着琳琅破碎的烛光。 他已经努力地将自己笼进被子里了,但他动作迟缓,只能遮住大半,还露着一只胳膊和半个肩背在外面。 “怎、怎么……” 她们想说怎么换人了,但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大走到前面去抓他! 有一个人动,后面的人便都动了! 她们被香气熏的头脑冲动,争先恐后地想要拉扯妖精过来! 李景夜瞳孔放大! 谁来救救他! “哈……救……哈……” 他被药物刺激的缺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能在这逼仄的环境里,看着这些可怕的人靠近,大口呼气! 有一个女人,抓住了他的手! 有一个女人,扯住了他的肩! 他感觉自己的被子已经被好几个人握在手里,只要一掀,他就会坠入地狱! 被这些人,生吞活剥! “不……” “嗷——!” 一道灰色的小身影,从角落里突然窜出! 它毫不犹豫地张嘴,亮出獠牙,狠狠咬在抓李景夜肩膀的女人手上! 它踢开那人,扭头,又去咬抓李景夜手的女人! 它一下子跳到被子上! 身体快速绕着李景夜逡巡一圈,用自己的利爪和獠牙,撕咬着所有抓上来的人! 那小狼不知道这些人类在做什么,但是它知道王后已经吓的发抖了! 这些,都是敌人! “嘶!好痛!这畜生发什么疯!” 这些女人被熏香弄的头脑不太清醒,被咬了,下意识回击,想要把这小畜生从美人身前逮走! 别耽误姑奶奶们的大事! “嗷唔嗷唔!” 小狼受击,重重被打倒在地! 它不甘示弱,痛地奋力起身! 它被挥开,又立马扑回来!死死守在李景夜跟前! 它嘴边流着血,一边咬开所有想要靠近的人,一边不断地嚎叫! “呜唔——!” 它凶狠地瞪着敌人,呼朋唤友! “呜唔——!” 它气势汹汹地站在李景夜身前,嘶哑咧嘴地恫吓敌人! 狼,从不单打独斗! 王后别怕! 我会献上生命!为王战斗到最后一刻! “嗷唔——” 成年狼就在周围,它们听到幼崽的呼唤,也开始纷纷回应! 这些士兵脑子只是糊涂了一瞬,听到成年狼啸后,更是吓的一激灵,全醒了! 她们不知道这小狼为什么这么护着这个美人,但成年狼的啸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些士兵不止一次跟这些狼一起战斗过,比谁都要清楚这时的狼啸,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敌人! 是求援! 是准备攻击! 她们都见过敌人被恶狼开膛破肚! 有些人甚至活生生看着自己的内脏被群狼分食!痛苦死去! 她们想跑,但清楚,越跑,越会被这些狼群袭击! 帐篷里太过拥挤,她们只好纷纷退出去,在外面背对背围成一圈,高举着双手蹲下…… 这,是宋将军教狼群停止攻击的唯一动作。 “嗷唔——” 宋碧冼在校场里隐隐听到狼啸,身边的小狼,已经遵从本能开始呼应了。 她循着声音,快步往出事的地方跑,过去便看到成年狼群蓄势待发,团团围着一个帐篷! 帐篷里,小狼的威吓声不断传出;帐篷外,女兵被狼群层层包围,狼狈地学战俘的样子,蹲着投降。 宋碧冼看着这乱成一团的景象皱紧眉头,耳朵微动,在如此骚乱的环境里,她意外听到了……李景夜在虚弱地唤她? “宋……碧冼……宋碧冼……救我……” 李景夜凭借着本能求助,脑袋已经混乱成了一团,根本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来来回回的重复,“宋碧冼……救我……宋……” 他好热,热的快熟了,大脑却在失去理智前命令自己双手死死抓紧领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在跟自己的意志打架,他明明热的不能呼吸,双手却死死按住身上的衣裳,紧紧地裹住自己,好似放开衣服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他好热,汗流如注,好像浑身都在脱水! 李景夜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急切地想要蹦出去,找什么……找谁……—— 作者有话说:在纠结下一章怎么写才能不口口…… 第40章 情迷 “我在,我来了,你不要怕。”…… 宋碧冼听到声音, 立马钻了进去。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景夜,从没想到他会以这副要命的样子,待在这种地方! “我在, 我来了, 你不要怕。” 宋碧冼凑过去, 小心翼翼地裹好他,轻轻地将他护起来。 她抱着人就往外走,凛冽的目光扫过帐篷外那群蹲地上的士兵,视线所及之处, 好像刚刀刮过! 清醒过来的女兵们颤颤巍巍地低头,在群狼环伺中,不敢辩解一声。 帐篷外狼群越聚越多, 整个女支营里全都是恶狼的身影! 伶风带着一起谋划的男人们就躲在附近,冲进来的狼实在太多了,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怕一个不小心,葬身狼腹。 纪青鸾待人赶到的时候,宋碧冼早就带人跑没影了。 可怜的纪副将看着被狼群围的水泄不通的女支营,只能头皮发麻地走进去,把那些犯事儿的小兔崽子们一个带一个地拷出来。 她不清楚发生了啥, 也没本事驱散这些狼群啊! 就先这么着吧…… 医帐里,连谢收回了诊脉的手。 “景夜是被喂了大量的催发药物,这不是病。”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是谁如此卑鄙,竟对男子下这种狠手! “救我……宋碧冼……” 李景夜烫的眼神迷离, 逐渐失焦。 生理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外溢,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身体热的发痛,又密密麻麻的痒。 宋碧冼不想让他这般难捱,一把抱起李景夜便往外走。 连谢不知道宋碧冼要去哪,急的在宋碧冼身后大喊。 “他现在心速太快了,要及时降温,缓解兴奋地恶症状!我去找药渣药瓶,尽量找些相克缓解的药来! 将军一定看好他,注意他是否出现痉挛之状,一定注意他的呼吸,平稳他的呼吸!” 宋碧冼点头,她将李景夜带上马,纵马奔入山林深处。 李景夜贴在宋碧冼的怀里,他熟悉宋碧冼的衣着样式,在马上时,便开始无意识地拆解着她的衣带。 他热的脖领通红,血管都微微涨起,身上像是刚泼上去了染料,在脖颈晕染成灾! “呼……哈……呼……” 他大口喘着气,脑中耳鸣声阵阵。 ……可天旋地转中,他莫名能“听”到宋碧冼“咚咚”的心跳。 好像它就跳动在自己跟前,一下一下,安抚自己,不要害怕。 李景夜不由自主地贴上去,想要靠近那颗心。 他不知道自己纤长的手指,已经开始沿着宋碧冼衣衫的边角滑动,轻轻一挑,便灵活拨开了一个衣结。 这附近有个山洞,宋碧冼打猎时曾在这过夜。 等她找到那个地方,下马时,发现李景夜已经把自己的外袍全都解开了。 “……” 他一副迷迷茫茫地样子,伸着手,还要去摸她中衣的系带。 宋碧冼眼底一暗,打横抱起他,径直往山洞深处走去。 李景夜觉得自己像一滩烂泥,视线模糊不清,只有嗅觉异常的灵敏。 他贴着宋碧冼呼吸,使劲凑上她,嗅闻着宋碧冼身上温暖皮毛的味道,反复确认他是在宋碧冼身边,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他被药刺激地不停发着抖,宛如鸟巢里不小心掉出来的可怜小鸟。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能使劲地箍紧宋碧冼的脖子,像是在水中抓紧了唯一的浮木,任谁都不能使他放开! “醒醒,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宋碧冼想将李景夜放在干草堆上,发现他死活不肯撒手,还使劲她身上贴,拼命地摇着头! “好、好、我不松手。” 她见跟他沟通不了,只能先将自己垫在下面,任他趴在自己身上,树袋熊一样扒着。 可李景夜抖的越来越厉害了。 一边抖,还一边呜呜咽咽地哭,嘴里不停喊她的名字:“宋、宋碧冼……热……痛……” 他哭的好惨,告状似的;手还执拗地往她身上摸索,继续拆她衣服。 宋碧冼知道他不清醒,拿出临走时,连谢给她装上的丹药,喂给他,“你看,舒缓精神用的,没有毒。” “不……不!” 李景夜别开脸,摇头挣扎。 不管宋碧冼怎么哄,他都不肯开口吃,塞到嘴里也要吐出去! 她无奈,只好又将药塞到自己嘴里,堵上那张抽泣的薄唇,推搅着将药送过去,逼他一点点吃下去! “唔!咳咳咳……” 李景夜不再抓着宋碧冼,使劲推开她,不断咳嗽。 咳嗽声许久才停,李景夜好像丢了魂儿一般,忘了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快沸腾了,不停撕扯着周身蔽体的衣服。 他是真的白,即使在这么晦暗的环境里,宋碧冼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锁骨上的那颗小痣。 此刻的李景夜仿佛换了个人,他眼尾烧的通红,映着眼尾妖冶的妆,一回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宋碧冼。 李景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等媚色:他慵懒矜贵地爬过来,像只刚化形的懵懂山妖,抬起下巴,眼神稚嫩地命令她,跟他一起沉沦! “女马的!” 宋碧冼被他勾地瞬间破功,眸底风云变幻。 她怕吓到他,拼命忍住自己翻身的欲望,由着他附过来,一点点压上自己。 李景夜跪俯在她身上,他听不到自己发出了何种要命的声音,像个初生的稚子一般做着最本能的反应,追逐内心的欲望。 情潮涌动。 他哭的半张脸全湿了,睫毛湿淋淋的蒲扇着,柔弱娇嫩,惹人心怜。 李景夜坚强清醒时,像冬日白梅;混沌脆弱时,却像颗雨后被打湿的兰草。 羸弱无辜,是他半辈子拼命修炼成的伪装,已经跟他溶结成一起,成为他的下意识,再也无法分开。 …… 李景夜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宋碧冼的外袍。 山洞里火堆噼啪燃烧,洞外隐约有水声传来,这似乎是一处掩在山泉旁的小山洞。 他身旁匍匐着三两头大狼,它们懒懒地枕卧在山洞里闭目养神,还特地错开身体为他挡风,烘得周围都很温暖。 “唔……” 他发现自己的几根手指都受伤了,十指连心,痛的他愈发清醒。 记忆不断涌入,跟之前烧的迷迷糊糊不同,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宋碧冼都干了什么。 他不断地冲她胡闹,对她索求。 他清楚地看见她浅淡的眸子里,闪着侵略性的光,她似乎骂了句什么,死死按着他,控诉他:“我快被你折磨疯了!” 她狠狠地抱紧他,目光是那么凶狠! 但她脸庞落下来时,又是那么温柔。 她只是压着他啃咬,她宁愿自己憋的浑身难受,也先帮他。 他不知道她到底从哪里学了这些东西,手上不饶人,嘴上也…… 李景夜简直觉得自己被夺舍了! 他想起来,自己被宋碧冼带进冰凉的水潭中降温。 她压着失去理智的他,动作轻柔地划开他的手指放血。 他清楚地记得。 他是怎么攀扯着宋碧冼,一刻都不开她,被她“心肝”“卿卿”地哄着撒手,要去捞地上的药瓶。 ……呵呵。 他不知道,自己竟下贱至此,这么苦缠着敌人,求对方帮自己解脱! 热度又上来了…… 理智和意愿背离的折磨,也让李景夜快要疯了! 他听到身后传来悉索声,一脸绝望地回头望她。 “宋碧冼……杀了我吧。” 他是前楚的皇室,不能、也不应该,在仇人面前活成这副样子。 “……你没有错,你只是被人算计了。” 宋碧冼刚去洗了个冷水澡,他看着李景夜快要碎了的眼神,伸手抚了抚他的鬓发。 宋碧冼见他呼吸大乱,身上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 “你就当它也是生病,是做梦。病好了梦醒了,你就会忘了,我也会忘了。” 她捋顺着他的发,安慰着他。 她对他敞开怀抱,予取予求。 她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做他生病时的良药。 李景夜这次清楚地听到,自己在宋碧冼身下娇滴滴的,一点不合意就婉转啼哭,被宋碧冼带的语句破碎。 他浑身战栗地闭上眼睛,眼眶中滑下一滴清泪,不想再理会,他不认识的那个自己。 水潭里的月亮,随着微波不停摇曳;水浪溅在水面上,带起阵阵水声。 夜里的乌云,总想藏住那洁白美好的月牙,但月牙在今夜野了心,非要高高地升起,始终不肯在云里停歇。 它与云层抱叠交融,又努力攀登高空。 终于,清晖洒洒,月亮终是满足地高悬在天上,再沉沉卧进了云里。 新的药包被狼叼进了山洞,宋碧冼轻手轻脚地松开李景夜起来,翻找着各种瓷瓶和医嘱字条。 字条上印着几个血手印,是她给自己放血留下的。 能做的,她什么都做了。 但她始终坚守着底线,没做到最后一步…… 宋碧冼知道他不想,宁愿为了保持清醒,陪着他一起放血,也不愿违背他个人的意志。 她是那么骄傲一个人。 她要他心甘情愿地喜欢她,而不是这么卑鄙的、趁虚而入的无可奈何。《 》 40-50 第41章 耐心 她是他最好的爱人,也会是他最完…… 接触到他的那一刻起, 宋碧冼便决定了,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他。 她不会因为他回应或者不回应,而改变分毫。 誓言可以违背, 成亲可以和离, 她看重的从来不是那些。 她可以捧出一颗心给他, 也可以给他足够长的时间挣扎,她有自信,自己对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对他, 都要好。 就算李景夜现在把她的心扔在地上踩,她也没所谓。 因为他很快会发现,他这一辈子, 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再也离不了她。 她会惯着他。 惯得他谁都看不入眼, 惯得他遇到问题, 就下意识找她。 她要成为他的习惯,让他无知无觉地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耗在她身上。 她要他害怕无助时,喊的都是她的名字! 她很满意李景夜今日的反应,满意她精心养护的宝贝, 已经学会了主动喊饲主的名字。 她会是他最好的爱人,也会是他最完美的主人。 她也许早就跟着卉炽学坏了,早就明白感情不能挽留一个人,牵制和掌控才是。 所以, 她才会答应卉炽不怀好意地提议,要亲自在大庭广众之前,把危如累卵的李景夜打包带走。 她当时没有细想, 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麻烦的举动?明明那晚,她轻而易举地便能将李景夜从宫中带回去,藏起来。 她的潜意识,先她一步答应了卉炽。 她向来言出必行,既然话已脱口,便没出声再改。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想让李景夜清楚,只有她,才是那唯一一个,能够帮助他的人。 只要他愿意回头伸手,她就会站在他身后。 而她,会时时刻刻地等着他。 或者说,如影随形地,缠着他? 狼会为了寻仇,走遍天涯海角;怎么不会为了伴侣,穷尽自己一生? 它们是最有耐心的猎手。 她杀伐半生,根本没什么慈悲心肠,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只是认定了他。 他必须属于她,也只能属于她。 没有第二种选择! 她用给他“自由”,去掩藏自己势在必得的野心;她也能去做到,李景夜能想象到的、所有“好妻主”的样子。 做戏? 这怎么能算做戏呢? 说好了要去打捞他的心,要用什么办法,自然是她说了算! 她为他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都是真心实意地去做的。 只为了能靠近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 李景夜从小就是个心软善良的人,即使在后宫挣扎求生,也从未主动加害过谁。 这样的一个人,你只要对她掏心掏肺,他早晚会动摇的,不是吗? 她会让他习惯自己,喜欢上自己。 他们的身体如此契合,相性极佳。 她会让他再也看不上什么弱质文人,让他的身体和心理,都先于他的理智一步,统统偏向自己。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缺点,她会在他跟前,做的越来越好…… 她这辈子,只认定一个伴侣。 所以,她也必须慢慢地、好好地引导她的心肝,让他的身心比他自己都清楚——他只属于她。 宋碧冼野性浅淡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发亮,她眯起眼睛,觉得自己这次做的极好。 她愉悦地抚着李景夜柔软的身躯,用指背描摹他美玉般的瑶骨…… 直觉告诉她,他们之间无形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很多,而且……在他啼哭灭顶之时,自己似乎已经短暂地,拥有了他。 他汗如珠落地呼着热气,湿漉漉的眼神里是深深眷恋,水墨般的眸子中全是她的影子。 这颗严防死守的黑心,似乎只在这一瞬,脆弱地裂开一个小缝,让她隐隐窥见了柔软甜蜜的内里。 机会转瞬即逝,一切如飞花倒影。 她再也没法证明,他在意她。 可没关系,她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她餍足地亲吻李景夜的额头,无声地对他发誓。 看口型,内容分明是:“全都没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只要你叫我的名字。” * 两个人就那么突然地消失了两天。 这期间,白营按原定安排,转移走了最后的人员。 这两天里,纪青鸾极其熟练地捡起自家主将留下的烂摊子,一边盯着这些人操练,一边处理着大小军务。 她把那些从女支营里带出来的倒霉蛋们全都审问了一遍,这才知道这帮愣头青,都是被不安分的新来营女支们摆了一道,弄了出“借刀杀人”。 宋怜应该是被营女支们合伙灌了药,再故意引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小年轻,去糟蹋人家好好的良家儿郎。 纪青鸾早就听说这宋怜漂亮的不像话,也注意到搞事的人,都是刚进营没多久的前朝罪奴。 她联想到自家将军最近的种种反常,瞬间就琢磨明白了,这个宋怜是谁。 天啊,万一这些兔崽子一个没控制住,真的把那谁那什么了,之后估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看宋大将军拒人千里之外,天天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的她,可是很记仇的好不好? 别说睚眦必报了,简直是加倍奉还! 她家将军也真是,这么个敏感人物,不放在府里藏好了,带到营里来干什么,这不纯添乱。 这下好了吧,差点让人给害了,看将军下次还敢不敢了。 纪青鸾捋清楚前因后果,赶紧把这帮子倒霉催的兔崽子打了顿,远远地安排到别的驻扎地去了。 这些人可千万不能在将军跟前晃悠了,指不定哪天让将军想起来,狼就深夜蹲到她们床头开餐了! 好在,罪魁祸首都还在女支营里困着,那里现在被狼群围的死死的,一个也跑不了。 * 宋碧冼将累昏过去的李景夜送回府中便走了。 她打马回营,神清气爽地走去女支营区,带出被狼群着的伶风众人,亲自下场审讯。 狼啸军在几个军里,是对军女支最好一支。 她本来就是因为李景夜的缘故,才特地将这些人接到狼啸,没想到,阴差阳错里,竟让这些人对李景夜愈发怀恨在心。 宋碧冼从不打男人,但敌人除外。 她今日心情好,只一段段地砍着这些人的指节,投给一旁的狼当零食啃。 见这些人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宋碧冼抓起魏氏的头,淡淡道:“事情我已经清楚了。某种程度上,你也算帮了我,我不杀你。” 他很识货,李景夜的滋味很好。 但她的人,只有她自己能动。 魏氏颤颤巍巍地看着恶狼绕着他的身体深嗅,他被砍光了的双手尾指还滴着血,那狼循着血腥味抬头,就要去舔舐他指节上的碎肉! “啊啊啊!宋碧冼!你和你养的畜生都这么护着这个贱人,早晚会被他迷惑反噬,死在他身上!” 魏氏已经被吓破了胆,好看的脸庞狰狞着,他歇斯底里地咒骂,只求宋碧冼给他一个痛快! 宋碧冼按住狼头,让它别没出息地舔脏东西。 她杀过那么多人,比这更多的脏话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根本不在意魏氏说什么。 那狼有些幽怨地看着王,明明是王切肉喂它的,它只尝了两口就没了,还不够塞牙缝儿的。 宋碧冼就着周围嘤嘤唔唔的男人哭骂声,拿出来一壶烈酒,当着他们的面往里面撒着各种药粉。 这是连谢搜罗出来的剩下的催发药,还有些,是连谢自己弄来当对比参考的。 现在这些药物全都被她顺手带走,一并下到了酒里,比他们喂给李景夜的,只多不少。 她早就卸了这些人的下巴,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等她将最后一个人灌完,随手摔了酒壶,挥挥手让人把他们送回女支营里去了。 送他们回女支营的人,开始乐不开支地跟姐妹们传消息。 因为头儿说了,女支营这两天被狼围住没能享乐份,都用这些人“补偿”了,谁想去谁就去。 她们只要注意别弄残了就行,人还要再扔虎贲军去。 “唉,这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们惹头儿干嘛?”押送这些醉醺醺男人回去的女兵有些感概。 “你们是没去过外面吧?我们营,因为很多原因,对男人都有优待,就连这营女支过的日子,也都比外面那些廉价花楼的男人都好。” 头儿本来就对男子特别好,再加上最近没再打仗,这些人是不知道她有多疯狂,太岁头上都敢动手脚! 她可是听说,虎贲的营女支一直过的挺惨,经常缺人。 虎贲对她们狼啸军积怨已久,从这边拨过去的人,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只会让虎贲的那帮孙女,愈发地将怨气发泄在这些人身上。 到时候,即便这些后宫里出来的男人手段再多,也会被磋磨的不成人形,疯疯癫癫地被捆着接人。 漱十逆着人离开的放向找到宋碧冼,他是过来领罚的。 自李景夜易容水平过关后,他便放李景夜自己在白营里行走,没有再时时刻刻跟着。 如今出了这种事,是他的失职。 但他没想到的是,宋碧冼只是点点头,对他说了句:“没有以后。” 这件事,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槑头槑脑*10 盼山*5 七七八*1 的营养液~ 第42章 咬痕 “好妻主”会,但宋碧冼不想答应…… 李景夜再醒来时, 发现自己已经穿好了里衣,躺在了将军府琅院内的床上。 他见被他关起来的小白狼在不远处卧着,时不时瞅着他, 不敢贴上来亲昵, 也不敢离他太远。 李景夜有些紧张, 动作小心地观察了一圈,发现房内到处都没有宋碧冼的身影后,才悄悄松了口气,浑身酸痛地从床上坐起。 “嘶——” 手指撑起身体时, 不小心用了力。 李景夜抬起被纱布包好的左手手指,想起有两个指尖被宋碧冼划开了反复放血,现在应该刚结痂。 这两个布结打的好丑, 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一想到宋碧冼,李景夜捂着脸, 想直接给自己原地打口棺材躺进去, 再也不出来。 他要怎么办……他不敢去看翻涌上来的记忆。 良久。 “……” 李景夜长叹了口气,终是在羞愤欲死中找回来了些面对现实的勇气,动身简单穿戴一下,抱着新衣去温汤入浴。 遇到想不通的事情,他喜欢梳洗泡浴放松, 一洗就会很久。 他不是任性的人,只有在外部条件好时,他才选择宽容对待自己的洁癖,让自己好好享受, 清洗干净。 李景夜放好斗篷衣服,走进池边试了水温。 刚解开衣带,他就被身上的痕迹吓到! “啊……” 他捂紧自己的唇, 怕发出更惊讶的声音。 一身牙印,身上斑驳。 这……她是属狗的?怎么啃成这样?! 他恼羞成怒,却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可以指责宋碧冼。 人是他喊的,事是他求的,宋碧冼都为了他忍到青筋暴起,放血清醒,他还能怎样? 他说他怎么感觉身上痛的不太对劲,原来…… 李景夜强忍着羞耻感检查,发现这些印子看起来吓人,其实多是宋碧冼吮的。 她像狼一样四处啃咬,得不到最想要的,便转去蹂躏他白嫩的皮肤。 他该庆幸她还是控制了的? 这些咬痕虽然红紫,但都没有破皮。 李景夜在山洞里时,根本不敢跟宋碧冼对视,也不敢看她做了什么。 她望向他的眼神过于深邃,瞳孔深处跳动着渴求的光,浅淡的眼眸中漩涡涌动,似乎想要将他整个吸入。 现在细想想,他当时因为药性的发散,由着她,勾着她,任她逡巡了自己满身,遍布各处私密。 他越检查,越觉得委屈。 太欺负人了,连、连大腿根也…… 李景夜吸了吸鼻子,手背擦上侧脸,发现自己竟然委屈得哭了。 他一边哭,脑海里一边回想起宋碧冼低低地喘息;回想起自己死皮赖脸地蹭她;回想起她唇齿间包裹的温度…… 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被大灰狼欺负的小孤儿,抽抽噎噎,不停地掉着眼泪。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呢……我就该杀了、杀了这个狗东西……” 过了好半晌,李景夜终于哭够了,再也没了心思泡浴。 他咬着唇,草草地洗完,裹紧自己的衣衫,小步跑回琅院,关紧了门窗。 他得快点让这些痕迹消下去。 李景夜去药箱找了找,发现化瘀舒痕的药膏刚好都用完。 怕连谢察觉,他也不敢再去连谢那里拿药。 “宋碧冼,你这个混蛋!”李景夜潮红着脸,低骂出声。 事情怎么会刚好这么巧?明明他手指刚用了药! 她故意的! 这只臭不要脸的大尾巴狼! * 既然李景夜已经回府住下,宋碧冼当然也是要跟着回去的。 她已经很久没再与他同床。 李景夜在白营时,一直跟连谢睡的是一个帐篷,她很守规矩地忍耐着,没去打扰。 听说连谢每日入睡前都会给李景夜扎针,还特地调了助眠的香料,日日睡前点燃,熏在帐篷里给他放松精神。 有连谢这样细致入微的贴身看护,再加之他能多在外活动交际,李景夜心中的压力纾解掉很多,惊悸的毛病已经很少再犯了。 宋碧冼觉得最近自己跟他相处的时间太少,她得趁李景夜还在因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尴尬着,抓紧时间再让他习惯自己。 她怕以后他惊悸的毛病彻底好了,又想起来要跟她分房睡。 一个“好妻主”是会尊重夫君想法的,但宋碧冼不想答应。 所以一连几日里,她都特地夜深晚归,天不亮就出门,故意错开时间,不让李景夜难堪,也不让李景夜有机会跟她提要求。 李景夜心里恼怒,又羞又燥。 他看宋碧冼如此,也赌气地不想与她照面。 每日早早歇下,等她离开后再起床,装作一副根本不知道宋碧冼回来过的样子。 好几天了! 这些印子消的好慢,每次入浴都让他羞耻万分! 他怎么可能搭理她! * 女支营里的事情发生后,陆厌书也收到了消息。 他命白鹭再次确认魏氏对李景夜下手的原因,查明确实只是魏氏出于私心报复,并没有跟李景仪有什么接触后,递消息给宋碧冼,让她随意处理。 宋碧冼对敌人并不手软,得知魏氏没用,直接命人把魏氏和那几个搞事的,一并扔到虎贲去了。 有些人就不配别人高抬贵手。就算放他一条生路,也非要自己走成死路。 漱十最近已经摸清李景夜与死士的联系渠道,他与陆厌书通过文书后,过来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宋碧冼。 “消息都放出去了,景夜殿下已经搜集了不少白营的情况,对狼啸的状况也有了大致的估计。 他很谨慎,不知道是不信任这位皇姐,还是怀疑掌握的内容有假,传出去的内容都很模糊,也故意保留了关键信息。 那边担心暴露,只是一直单方面接收,没有回应,也找不出位置——” “不用跟我说这么细,这些白鹭自己清楚就好,我不参与。”宋碧冼打断漱十,她不在意这些,也不想听具体的。 她知道李景夜联系前楚余孽,如果能让他不那么消沉,有些事做也是好的。 毕竟,他的一切全都掌控在她手里,宠着他闹一闹也没什么。 出了岔子,也统共不过被凤上扔去边界再待几年。 自己的男人,自己总要惯着的。 “呃……”漱十有些尴尬。 他说这些的话重点不是这个,只是他还没铺垫完,就被宋将军先打断了。 宋碧冼抬头看了漱十一眼,让他有话直接说。 漱十直接道:“咳咳,将军,我这次来,是白鹭想提醒您‘注意分寸’。景夜殿下在白营知道的消息,已经够多了。” 如果您不像个大漏勺一样,殿下问什么就答什么,白鹭也不想管你们怎么卿卿我我。 宋碧冼挑眉看了漱十一眼,心道:“有么?她也没跟李景夜说过几句公事。他们怎么不管管那些围在李景夜身边的黄毛丫头?叽叽歪歪的,话多个没完。” “还有一件事。”漱十知道宋碧冼护短,不想跟她纠缠。 “陛下传话,让您这几日进宫伴驾。她说您就快出远门了,让我特地嘱咐您‘千万把儿女情长安排好,别路上再埋怨她,没给你留时间腻歪。’” 宋碧冼看着漱十一脸木然地学卉炽说话:“……” 话很好,下次别传了。 * 东尧的使者进京几天了,该谈的都谈得差不多,就差最后敲定时的讨价还价。 卉炽将宋碧冼叫去,不过是为了让使者与宋碧冼先见见面,建立一下信任。 宋碧冼毕竟要护着东尧的使者回去,帮他们越族一族迁族,还是要提前露面,熟悉一下彼此的性情。 越族是很小的部群,两千人的军队足以将全族屠戮。 如果带的不是个能足够交托信任的人,只要使者豁出性命乱指路,整个军队就会迷失在塞外,全部折戟在恶劣的天气中。 宋碧冼讨厌社交,但也只好过去站桩。 她冷淡地跟在使者和大臣后头,不情不愿地陪他们谈判、喝酒逛园子。 只是她没想到,这几个使者里,还有个明显男扮女装的男人。 她疑惑地看了高座上的卉炽一眼,卉炽冲她抛了个媚眼儿,示意她别管。 懂了,卉炽的男人。 她们陛下又在为国献身,真是可歌可泣。 宋碧冼收回目光,手指摩挲着腰间佩刀,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把李景夜从回避心态里挖出来?” 她就快走了,不能让他就这么一直躲下去。 那位男扮女装的使者并不参与政治谈判,他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陛下叫来的这位将军。 他看的仔细,一寸一寸地观察,看得宋碧冼频频用眼神询问卉炽:他怎么回事?你要不要管管了? 卉炽只慵懒地撑着下巴,玩味地对她的将军坏笑着,也不说话。 * 这日,宋碧冼从宫中回来。 她洗干净自己后摸上了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知道李景夜又在装睡。 人醒着和睡着得呼吸频率是不一样的,只是闭着眼不动,可蒙不了她。 宋碧冼勾唇,看着李景夜抱着白营的哥哥们给他做的决明子小枕头,装睡装的辛苦,实在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她忍住了没笑出声音,伸手慢慢抽出他手里的小枕头,放在他旁边,轻轻将蜷缩成一团地他打开,贴近他,将他整个揽抱进怀里—— 作者有话说:夜夜被小宋养“活”了,已经重新学会委屈哭泣,他终于不用一个人坚强啦!(虽然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哦,小宋也吃挺好。虽然没吃进去,但味儿尝遍了,她快暗爽死了。 这进度,比她预想地快太太多了,她快乐地都想给魏氏磕一个! 感情流写起来速度好慢,想提速码字跟本提不动,我还是喜欢文思泉涌出来的感情,更一点想一点,这样自然。 我的大纲除了提示下一步剧情,一点也没告诉我这种恋爱怎么谈啊!头秃! 为我的修文行为滑跪叩头,我强迫症,写不好就没法往下写。 第43章 野心 若求他有用,她会是最乖巧的狼狗…… 宋碧冼又笑了笑。 她这次笑, 是因为李景夜装的很有操守,一点都没反抗,只能顺势滚进她怀中, 继续装睡。 为了让他趟的舒服, 宋碧冼先将李景夜的姿势调整好, 随后再贴着他躺下。 她的手指轻轻顺着李景夜的手臂曲线滑动,找到手腕、手掌、手指后停下,缱绻地与他十指相扣。 宋碧冼抚着李景夜的墨发,让他的耳朵贴近自己的心口, 用自己虔诚的心跳声哄他入睡。 直到感受到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平和,她才放心地与他一同沉入梦乡。 她不知道李景夜的伪装还能坚持多久,但这样的李景夜, 实在乖的让她心软不已,想一辈子都这样抱着他。 到了清晨, 天还未亮。 宋碧冼轻轻地将自己的胳膊从李景夜身下抽出, 替换回那只可怜的、被踢进床脚的小枕头。 她感觉到他醒了,知道他还要装睡,故意凑到他面前,舔咬了两下他的唇角。 宋碧冼满意地看到李景夜眼睫颤动,可怜巴巴地死撑。 上天真是给了他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皮相, 只是柳眉微蹙,唇睫轻抖,都那样煽动人心。 这朵黑心的小白花,是她的心上人。 就算他一直装睡不肯醒来, 她又怎么忍心戳破? 宋碧冼喜欢李景夜现在的反应。 她喜欢看他一边装睡,一边颤抖地接受她的亲吻。 当他插翅难飞,在她手中可爱地颤抖, 这种感觉——简直好极了。 她从未觉得,李景夜的可怜,如此甜美。 宋碧冼一想到,李景夜躲她的这副样子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更是满足得想把他抱举起来,用所有美好的词语,去夸赞他的可爱。 她知道李景夜心里有她。 她想鼓励他,再为她陷进去更多,因她展现出更多她未曾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 她甚至想要看到李景夜被自己弄哭,看到他承受不住地求饶…… 她会心疼,可又……真的很心动。 他哭起来漂亮极了,泪水从他潋滟的眸子里落下,划过他白皙的面庞,一下一下,砸在她野兽般冷硬的心上。 有时候她都会想,如果他哪天哭着要她的命,她大概也真的会给他。 不止给,还会亲手将心剖出来,送给他,告诉他,你看,它在为你跳动。 只要他想要,只要她拥有。 只要…… 他喜欢她。 宋碧冼怜爱地蹭着李景夜的脖颈,她愿意为了得到他的喜爱,做出任何光鲜正派的样子。 她有十足的耐心,也是最谦逊的学生。 猛兽在幼年期,往往卧薪尝胆才能好好长大,她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她会用尽一切能用的手段,让他更喜欢自己。 如果撒娇有用,如果求他有用,那她也一定是最乖巧的摇尾狼狗。 只要他招手。 她会每天都求他,百千次。 直到他离不开自己,彻底成为——她的人。 李景夜被蹭地发痒,他听到宋碧冼起身,穿戴好后又靠近床榻,重新给他涂舒痕膏药。 他指尖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膏脂被宋碧冼细细揉进伤处的褶皱中,防止增生和留疤。 宋碧冼涂的仔细,将膏药揉搓吸收后,低头,吻咬上那块可爱的小疤。 “……”李景夜一抖,拼命忍住不动,不去将手指抽回。 他不能动,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醒了。 只要睁眼,她会更过分的。 * 宋碧冼心情很好地在皇宫花园里等着卉炽。 她抱着刀靠在廊角,低头回味着李景夜苦苦装睡的小表情,手上还残留着药膏的余味。 “听说你也出身草原?” 她没等来卉炽,反倒是越族那位男扮女装的男人先到了,走上前跟她搭话。 宋碧冼见那人走过来,对他点了点头,退后两步,不想跟他离这么近。 “你不是草原人吗,怎么还在意这些?”辰辉笑了笑,歪头停在原地问她。 他观察这位俊美的将军很多天了,发现她对什么都很冷淡,就算是在热闹的宴会,也是最安静孤寂的那个。 宋碧冼是不在意这些,但…… “你已经是卉炽的男人,来到宫中,就要遵守宫中的规矩。” 卉炽心眼很小,自尊心还特别高。 往常有后宫的人打宋碧冼的主意,都被她剜掉了眼睛,扔出宫门自生自灭。 宋碧冼是不想这人,因为不懂规矩,死的不明不白。 辰辉惊讶宋碧冼已经知道他跟卉炽的关系,索性承认,好奇地追她:“那、你会让你的男人,也遵守中原的规矩?” 宋碧冼古怪地看他一眼,道:“我都不是中原人,我让他守什么规矩?” 辰辉突然笑得很开心,上前就往她怀里塞东西,道:“宋将军,我很喜欢你。” 陛下说她很强,是陛下最信任的将军。 他看到了尾随着宋将军进宫的小狼,相信了这位陛下的判断。 狼群只会追随强者。 幼狼更是慕强,会争抢着跟在首领附近,在强者的庇护下,学习最优秀的捕猎技巧。 “……” 宋碧冼见他没头没尾地又凑上前,直接往后再躲。 她身子一退,退到了刚进花园的卉炽身上。 她扭头望着卉炽,眼神示意:“你自己看,真不是我招惹的。” “陛下恕罪!” 见陛下被冲撞,周围服侍的宫人,立马跪了一地! 要是寻常臣子,冲撞了天家,早就被侍卫拉下去打板子了。 可这位将军战功赫赫、盛宠正隆;还与陛下师从一人,关系非比寻常。 没人敢去上前喝止。 宋碧冼见卉炽终于来了,一脸得救地站到卉炽身后,她可不想在政治联姻中掺和进去。 “辰辉,孤的这位将军恐男,你冒冒失失地,吓到她了。”卉炽揶揄着宋碧冼,散掉了左右宫人。 她上前接过辰辉手里那枚精钢箭头,转身递到宋碧冼手里。 “我是越族的大王子辰辉,这是越族的信物。” 辰辉不好意思地笑笑,散掉了自己头发,对宋碧冼躬身,行了草原上最高的礼节,道:“我是想拜托你,安全迎回我的族人,保护好我的弟弟。” 这位东尧的大王子,身系着部落未来的安危。 他不顾艰辛,一定要亲自过来看看梁国的陛下是否值得托付,再决定是否真要举族迁入大梁。 塞外虽苦,但他也不能带着全族,投奔一个暴虐昏聩的国君。 只有亲自确认,他才能对的起自己的部族,对得起越族的祖先。 幸好幸好。 辰辉出使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在称颂梁国这位年轻的帝王。 就连他来到这梁国刚征讨下的上京城,街上的百姓,也都是喜多愁少,日子过的还算安稳。 于是他一入京,便对梁国的陛下坦白了身份。 他主动接受和亲,成为陛下后宫的四君之一,请求陛下派出最勇猛的战士,接他的部族进梁。 和亲的对象既已悄悄入梁,那辰辉的弟弟将顶替他的名字,作为大王子的替身,在“和亲”车队中,随宋碧冼一起回京。 辰辉清楚自己的部落掌握着什么,对一个大国,这又意味着什么。 “和亲”这一路,只会比辰辉出使时更加凶险。 弟弟的安危,就全靠这位将军保护了。 * 宋碧冼收了信物便回了。 她再过几日就要领军出发,卉炽特地批了她两天休沐,让她回府收拾收拾东西。 主要是收拾李景夜。 这位亡国的长殿下,离了环绕在侧的恶狼,只会暗地里活动得更加频繁。 卉炽想:“如果她这个时候不让宋碧冼温存温存,等这狼崽子回来,发现局势全变了,一定会恨她吧。” 李景仪不可能放弃复国,这就注定了,李景夜也不可能得到安稳的生活。 孤身边长大的狼王,即使对政治十足厌恶,那天然的野兽直觉,也能让她察觉到身边潜伏的危险。 宋碧冼应该隐隐明白,她和李景夜的关系,大概只有此时,是最亲近的时候。 * 李景夜发现,这几日宋碧冼十分粘他。 先是突然回府,把没反应过来的他掳去野外骑马;又是带他在外面露营,亲自带着狼群给他捉野兔吃。 他一脸雾水地听她说,要教他骑马;还被她满月之时带到高高的山坡上,说要将月亮送给他。 李景夜见她在山顶,举着漂亮的酒杯,野性的眼眸中闪烁着星辰般耀眼的光,定定地望向他。 她郑重地将酒杯放在他手里,对他道:“这是我找到的月亮。我答应过你,要带你看更大更好的月亮。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 李景夜见杯中清酒里,正倒映着天上那轮圆月,它又圆又满,确实降临在了她的手心。 他之前,从未在夜里来过京郊野外,也从未离天空这么近。 冬日的风是冷的。 但他坐在马背上,靠在宋碧冼怀里,竟热出了一身香汗。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太温柔。 李景夜鬼使神差地接过酒杯,闭着眼,一饮而净! 酒杯掉在了地上。 宋碧冼按着李景夜亲吻,弄的马儿都有些不稳地踢踏几步。 她见李景夜终是不再躲了,生涩地承受着自己的舔咬,这才餍足地退出去,让出空隙给他呼吸。 我把我的月亮送给你,此后,你便是我的月亮。 第44章 可怜 手指被狗咬脏了,搓了一遍又一遍…… 次日, 宋碧冼领着两千人等在城外,待使者在皇宫跪别陛下后,随她们一同离开。 这支队伍十分低调, 没有大张旗鼓地出发, 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至于为什么还会搭上护国将军宋碧冼? 卉炽对外瞎掰的理由是:“孤的宋将军也是草原出身, 与越族有故。她跟随孤多年东征西讨,也应该给她放个假,让她回草原转转。” 宋碧冼对卉炽鬼扯早就习惯,四平八稳地接住圣旨谢恩。 她以回乡远游的名义, 点了五百宋府私兵;加上卉炽“和亲”接亲的一千五百人队伍,刚好凑了个两千整的人头。 副将纪青鸾连夜抽点了两千精兵出来,让她们换上接亲队伍的衣服, 把所有丫鬟仆从一一替换了。 纪麽麽特地叮嘱她们:“出门在外都随意点,别像军中一样板着张脸, 一看就露馅。” 宋碧冼是“出门远游”, 穿着自然相当随意,那些随她出门的“私兵”们,也都身穿便装,没有披甲上阵。 也因为她带的是“私兵”,表面上只是陪主人家出趟远门, 所以亲朋好友过来给队伍里的人送个行,也是允许的。 于是宋碧冼自己带着爱马,站在一棵落完叶子的柳树旁边,看着麾下将士们和她们身边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带着面纱帷帽的情郎款款道别, 有点惊讶。 她没想到,这群整日在军中操练,每月只能休沐两天的兔崽子们, 还能在上京城里勾搭上良家子,真是给她们厉害坏了。 她之后得记着跟隋绿邀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下,给狼啸预备成婚的女郎们都送份丰厚的礼金,让她们每个人都风风光光地去男方家里下聘。 至于李景夜…… 她好像,从来都没问过他想要什么。 只要李景夜想,她给他按前楚长皇子成亲规格的十倍安排婚仪,都不是问题。 难的是,她养的这朵小花脸皮太薄,他碍于身份和尊严,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正面表态嫁给自己。 她是不看重名分,就是不知道李景夜会不会觉得委屈? 若他真的介意,等她大仇得报砍下吴王狗头,她会将兵权还给卉炽,带李景夜去他想去的地方生活隐居,允诺一生一世,只娶他一个人为夫。 别人都在相送,宋碧冼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一方面,是宋碧冼不想让李景夜为难,他到现在都没想通如何自处,就不要逼他送自己了。 另一方面…… 宋碧冼的舌尖轻顶了一下自己的犬齿,摸了摸被掐红的手背。 是她不好,她为了吃饱再走,昨天闹的太晚。 不知道李景夜现在醒没醒? 要是醒了,应该又在心里骂她臭流氓了。 * 琅院里。 李景夜恨极了宋碧冼,这是他第一次赖床不起! 他本不能沾酒,是个名副其实的一杯倒。 可他赏月时被鬼迷了心窍,喝光了宋碧冼递来的整杯烈酒,恍惚迷离地被带她回来,似梦似醒中被她哄上了床。 之后的事情他只记得几个零星的片段,单是想起来,就让人羞燥地咬牙切齿! 宋碧冼不管不顾地逼他嘤语过去了好几次,使劲扣揉着那处红点,撕咬研磨。 他看着她红了眼睛,眼神凶狠地似是想要发疯! 她是真的想要吃掉他,又硬生生地,含咬着他的耳软骨,闷哼着忍下来。 她浑身滚烫地去拉他的手,丈量着他纤长的手指,捏揉着他嫩白的指关节,勾着他的两根手指,求李景夜“可怜可怜”她…… 可怜?怎么可怜? 醉酒的他防线尽失,只能任由她拉着他,用他弹琴写字的手,安抚自己内心的焦渴。 他迷离中,似乎摸到了她潮湿柔软的心脏。 黏腻的心尖,湿滑的脏器壁。 她的心脏好温暖,内里在为他震颤不已。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心脏里涓涓流动的血液,只要他一伸手去碰碰她,血液就会顺着手指流动下来,沾湿他满手。 宋碧冼汗湿了额前的碎发,深邃浅淡的眼睛里,映衬着破碎沉醉的星光。 她失了神,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李景夜的肩窝里,撒娇般地低低呜咽,隐匿地满足着。 她眼神晦暗,瞳孔里是深不见底的妄念,浑身的戾气无形地伸展,想要一层一层、紧紧地包裹住李景夜。 她抱得他好紧,似是想将他勒入骨血,将他嵌在身上。 “要踹不过气了……”李景夜不满地娇斥。 宋碧冼倏然惊醒,放松了手臂的力气,抓着这位金枝玉叶的手指,往自己软成一片的内心深处探去。 如果爱慕会长出藤蔓,她一定死死地绞紧他,哄骗着,将他拖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幽暗蜜渊。 “嗯……想要你。” 她口中吐出的热度,灼烧着李景夜的理智;她磨蹭颈侧的犬牙,撕咬着他的内心。 浑浑噩噩间,宋碧冼似乎在一直死按着他一只手磨蹭来去,任凭他怎么掐挠她的手背,她都不肯松开。 一片黏腻…… 后面的李景夜记不清了,他直觉得自己醉得厉害,一切都迷迷蒙蒙地,无声沸腾在夜色里。 再醒来,他觉得大腿和胸口处,传来丝丝的痛。 他低头,发现身上的红梅全开了,开的糜烂鲜艳,在一片雪白映衬中,显得愈发刺眼可怜。 “……” 李景夜落荒而逃地跑去温汤,嫌弃地在温汤里拼命洗手,好像自己的手指被狗咬脏了,从指缝仔细洗到指节,搓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指尖莹润可爱,指甲因为需要去药帐劳作,修剪的齐短光滑,指腹因为长时间浸泡,皮肤微微皱起。 她……她都做了什么啊…… “这个畜生!狗东西!” 可怜的到底是谁! 李景夜望着温汤边,从他衣服里滚落下来的玄黑色令牌,还是忍不住地内心抓狂! 心道:“你以为你把将军的令牌留给我,我就会原谅你为非作歹吗!色欲上脑的混蛋!” * 城外的宋碧冼蓦然打了个喷嚏。 她猜到李景夜酒醒后肯定在骂她,她侧头,虔诚地吻了吻红肿的手背。 “宋将军。” 宋碧冼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回头,见霍岚、漱十带着隋绿邀、连谢,一路骑马,热闹地从府里赶了过来。 “有事?”宋碧冼问。 事情不是都跟他们交代好了,还有什么要补充? 她看着这几个人出门也带上了帷帽,跟那些还在恋恋不舍的情郎们,打扮的挺像。 这几个,入乡随俗的挺快。 距离出发还有些时间。 这几个妙人纷纷从骏马上跳下来,个个身姿绰约、婷婷袅袅,随便一站都是处冬日美景。 可惜宋碧冼不懂欣赏。 也看不懂周围的人在艳羡什么。 她只当隋绿邀他们这些人今日不忙,特地跟上来嘲笑她孤家寡人,没人送,过来给她撑撑面子。 哎……可惜李景夜现在连弄死她的心都有了,必不可能跟他们出来一齐送她。 宋碧冼对负责护卫的霍岚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们,放狼咬她们就是了。只要不是卉炽本人,其他人都不用管。” 她早就把他们当自己的兄弟战友,这趟远门离的有点久,便多嘱咐了两句。 她是走了,但狼都留下了。 现在的将军府没有女人主事,万一有人趁机闹上去,吃亏的未必会是他们这些弱男子。 “遇到麻烦就拉陆厌书下水,让他去烦卉炽。”宋碧冼对随绿邀补充。 卉炽塞给她的这几个人里,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陆厌书。 倒不是因为讨厌,就是单单看见他,就能让她想起卉炽,想起朝堂上那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 好在隋绿邀的脑子完全跟得上陆厌书的算计,两只狐狸天天在后宅里勾肩搭背,爱算计谁算计谁去。 “宋——” “不行,你在府里待着。” 连谢巴巴地捡到机会,刚想要张口说话,被宋碧冼一口回绝。 宋碧冼知道连谢想要一如既往地跟着她们,当随行军医。 但这次太危险,他一个举不动刀枪的大夫,还是不要掺和了。 宋碧冼淡淡道:“靠谱的军医我们有,连廊会在路上跟我们汇合,你们就不必操心了。” 连谢听到姐姐也会去,先是开心地望向宋碧冼,又是扭头看了看身形定住的漱十。 他对宋碧冼甜笑,道:“那姐姐就拜托将军照顾!我们会在上京维护好将军府的声誉,等将军和姐姐一起安全回来。” 使者已经出城了,宋碧冼很少跟后院这些人说这么多话。 她跟管着全府的隋绿邀留话最多,谈话间一步上马,让隋绿邀“帮一帮李景夜,别让他被卉炽和陆厌书欺负得太惨。” “卉炽的那些计划,你如果被逼烦了,直接拿着我的令牌轰陆厌书走,不用管他。” 她驾马走出两步,想起什么来,回身对隋绿邀道:“哦,令牌找李景夜要。” 她塞他那了。 站在最后面,一直都没说话的漱十:“……” 拿白鹭的话当耳旁风? 说好的收敛呢?您直接把兵符都送给他得了。 * 楚宫。 越族的大王子辰辉算着时间,登上宫中的高楼,他眺望城外,希望能看到远行的使者队伍。 可宫里离城门太远了,中间还隔着城墙,根本看不到任何他想看到的景象。 梁国疆域真的很辽阔,单单一个上京都城,都有那么大。 他的母亲治理一个部落尚且时常感到困扰,不知道梁国的陛下是怎么管理她众多的封地与臣子,让这些人,为她所用呢? 自古君臣之间信任难求,陛下又为什么如此相信宋将军? 辰辉很好奇,他穿着梁国宫人的服侍在宫中行走,在卉炽休息时,询问她治国驭人之道。 “宋将军不求名利,为何愿意为梁国出生入死?” 在他们部落,最厉害的勇士会受到更多男人的青睐,也会得到更多的布匹。 “可宋将军似乎对这些都没兴趣。” 卉炽挑挑眉,觉得这个小王子很是可爱,善于观察、主动学习,是个可以试着培养一下的好苗子。 她喝了口茶,懒懒地点点座椅扶手,让辰辉继续分析下去。 辰辉一边想,一边道:“她不贪图男色,也不喜欢金钱赏赐;不在乎权力,也不惧怕陛下。她像我们越族人一样,热爱草原和天空,心胸中,永远怀揣着自由。” “我知道她杀了很多人,她确实凶悍,也足够强。 但狼王应该奔跑在草地和山间,她不应该在这里,也不属于这里。” 是什么,让她困在这复杂的朝堂之间? 是什么,让陛下如此信任她一个异族之人?—— 作者有话说:论一个直女的爱情滤镜有多厚? 夜夜喝口水,小宋:我老婆又在勾引我。 后院众人出门戴帷帽与女人避嫌,小宋:呦,你们跟楚人学的真快嘿! 陆厌书冒头,小宋:班味退散!退!退!退! (盒喵:卡文滑跪中……) 第45章 君郎 她对他的心,昭昭如白日 “难道……她也需要陛下的庇护?还是有什么愿望, 要借助陛下一国之主的力量达成?” 辰辉有条有理地分析,像他这种清澈单纯之人,即使没怎么经历过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也能最直接地读懂复杂的人心。 卉炽颇有深意一笑, 勾勾手, 让辰辉过来。 辰辉性子单纯,还没习惯这里的君臣之别,老老实实地凑过去,跪坐在卉炽身侧, 他仰头崇敬地望着陛下,侧耳恭听。 这位如狮子般威严慵懒的陛下,受用地抚摸着异族小朋友的脑袋, 她多情的手指,撩乱辰辉柔软的头发。 越族的人如宋碧冼一般, 有蜜色的皮肤, 他们黑色的眼睛与中原人一致,但头发却是自然卷曲的。 她看像辰辉的眼神温柔怜爱,眼底却深不可测。 只一对视上,便如毗邻深渊。 卉炽薄唇轻启,淡淡道:“她有个仇, 不得不报。而能帮她报仇的人,只有孤。” 这狼崽子,比谁都要恨灭了她全族的吴国国主。 她这次去东尧,不止是为了孤, 还是为了她自己呀…… * 琅院。 李景夜最近到处找事做,想让自己忙起来。 隋绿邀因着每天都跟陆厌书混在一起,便交托了一些府里的内务给李景夜, 让他帮忙照看。 就算是皇室的皇子,也是要像臣子的内眷们一样,自小学习打理铺面,管理人手的。 加之他贵为皇胄,有权有势,嫁人后名下的产业、嫁妆只会更加丰厚,见识必不会短浅。 是以,李景夜接过大大小小的府库钥匙后,比一般的男子上手更快。 他本就受的掌权者教育,平衡与制衡,是他最会的手段。 李景夜向来都是做的主子的位置,他不怕试错,也够大胆。 在处理事务上,他只会更加坚决果断,不会因为诸多顾虑而束手束脚。 以前,他是皇家长子,金枝玉叶。 现在,他手握将军令牌,持宠而为。 那令牌不止可以调动白营私兵,甚至能进宫面圣。 代表的权力之大,令府中没人敢忤逆他。 更别说宋将军临走前,还特地让隋管家将大家都叫了去,亲口赐了这位宋姓,让他们都尊称他为“怜君郎”。 他们虽然出身各地,但学的都是梁国的规矩,个个都知道“君郎”意味着什么,愈发不敢怠慢。 李景夜只是看上去柔弱可欺,实际做起事来一丝不苟、面面俱到。 有宋碧冼撑腰,又有隋绿邀的支持,他很快就从府中建立起威信,得心应手起来。 隋绿邀见李景夜如此能干,乐见其成,直接把府里大小事全交了,只管着宋碧冼暗中交托的那些军中账务。 李景夜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梳理着全府事务,一门心思沉浸在大小杂事里。 他不敢停,也不敢休息。 他怕自己出神的时候,会想宋碧冼。 他心里很慌,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她才好。 这天,李景夜已经将府中事务理顺了,隋绿邀突然出现,递了把备用钥匙给他,道:“这是将军的私库,里面什么乱七八糟都有。你若有空,去给她整理整理。再不收拾,估计里面要进不去人了吧……” 他一脸莫名地接了钥匙,转进琅院里一个不起眼的高阁小筑,一打开,直接惊在原地! 只见里面箱子封条堆了满地,琳琅满目的御赐之物扔得到处都是! 有几个疑似很重要的全金令牌,就那么堆在妆奁里,随便地像个失了宠、被扔进角落里的小玩意儿。 能收进府库公用的,隋绿邀早就收好了,能在这里的,都是专门赐给宋碧冼个人的东西。 她偶尔用到什么,就四处乱翻地取出来;用完了,也从来不好好放回去。 哪里有地方就往哪里塞,东西堆得东一摞、西一摞,垒得颤颤巍巍的,稍微推一推,立马能躺倒一片。 从寻常的衣物……到朝会的礼服公服? 从珠翠配饰……到兵器武器? 这是怎么塞成这么乱的? 她是把起居卧房里一切不想看见的东西,一股脑全扔这了? “……”李景夜着实无语,他真没见过这么“朴素”的权臣勋贵。 哪个高门权贵家的主子,院子里没有十来个侍从伺候主人? 只有宋碧冼讨厌被人围着。 她那狗鼻子,但凡闻见有人进了自己的住处,马上就使唤着小狼,把人揪出来赶走。 就连每两天进来打扫的下人,都是把自己包地全须全尾的,抽主人不在时候,快速清扫完,迅速撤离。 既然这里是她的私库,贵重私密之物颇多,李景夜考虑到宋碧冼那奇怪的脾气…… 也就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在这收拾了。 他抽了两天时间,先给不同类别的物品分类、分区,重要之物锁进箱子里放好;再将宋碧冼不常穿的华服锦袍都清点了,配好了相应的首饰头面,一齐收进衣柜里。 等所有都收拾完,李景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宋碧冼的私人穿戴。 妻主的贴身衣物,按规矩,应由正夫打点安排。 隋绿邀虽有这儿的备用钥匙,却从来没有踏足过这里。 霍岚公事公办,连谢谨守本分。 他们什么都不说,却好像什么都明白。 李景夜不知道,宋碧冼到底是怎么做到坐怀不乱,和这些绝色美人保持距离的。 他也不知道,这些男人到底是怎么能忍住,从来不去宋碧冼跟前表达爱慕,甘心默默在她身边,被她视而不见的。 宋碧冼对他的心,昭昭如白日。 可他…… 李景夜低垂眼睫。 她喜欢他有什么好呢? 明明什么也得不到。 不如惜取眼前人…… 李景夜抚着自己的胸口,内心酸涨。 他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亡国宠侍,是他,偷走了这些人的心上人。 他应该把宋碧冼,还给那些能回应她的人。 而不是这样装聋作哑,装出一副被迫的样子,承受着她单方面的爱意。 他真的不情不愿吗? 那他为什么会觉得,幸好……自己是被宋碧冼从楚宫里抱出来;幸好……是宋碧冼找到他,将他带到山洞里过夜;幸好……自己是落在了她手心上。 “怜君郎,府上命人新裁的衣裳做好了,已经放到将军房中了。” 李景夜正在出神,下人的传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收了心,又变回了矜贵自律的模样,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回屋,掀开了衣服托盘上的盖布。 是月亮。 宋碧冼特地命人,做了很多套绣着月亮的衣裳,送给他。 * 宋碧冼不在府上的日子,很平静。 将军府日日大门紧闭,只有旁门,每隔五天便会被传信官敲开,递上宋碧冼寄回的信件。 下人们轻车熟路地将传信官引到李景夜跟前,让她将信件亲手递到怜郎君手上,再看她兴高采烈地领赏,接过这位天仙般美人写的回信,喜滋滋地离开。 跟这么好看的人接触,哪怕只是一面,也够她得意几天了。 宋碧冼用的是御用的信使通道,因为要上达天听,传讯十分之快。 写给李景夜的信,也是蹭着要跟卉炽时时回报消息的东风,加急送回来的。 李景夜用启刀拆开信封,头疼地看着宋碧冼满纸的狂草,耐着性子翻完,没看到一句有用的话。 若是传讯的御使,知道自己拼命跑死马送回来的信里,都是“你吃饭睡觉如何?”、“喜欢不喜欢新衣服?”、“有没有想我?”云云,大概会原地气绝。 更烦的是,宋碧冼还逼他,每天都要给她写信,一天一张,五天一送。 一次不写,她就催到卉炽那里,大胆到让凰帝给她当传声筒。 李景夜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把自己日常做事时写的批注撕下来,再添上几句话,这才敷衍了过去,没让陆厌书第三次过来敲他的门。 他在府里的生活很规律。 早上起来看着习武的霍岚练剑,自己也过去热身,让霍岚指点他两下;上午处理府内事务,查账问话;下午在府内的小马场,学学骑马,练练骑射。 这么重复的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好写。 他总不能跟宋碧冼说,他察觉到霍岚不喜欢他,直到最近才对他转变了态度;也不能跟宋碧冼抱怨,她送他的那匹温顺小马,一跑起来就跟她一样得意忘形,差点把他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更不会告诉她,他很喜欢那批新做的衣服,日日,都穿着它…… 李景夜总是很懂事,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什么位置;知道在什么时候,要说什么话。 他只把这些藏在心里,写些无关紧要的字句,表示府里一切平安。 * 李景夜帮着隋绿邀管家已有段时日。 虽然没有那个必要,但他很喜欢易容之后从后门溜出去,进出府下打理的铺面突击查访,看看外面的世界。 为了避免再受到袭击,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小白狼的时刻跟随,甚至为了让小白狼看上去更加无害化,特地给它套了个铃铛。 他是出来逛逛,不是出来找茬。 小白狼体型越长越大,看着实在唬人,他只好费点心思,让它看上去没那么凶恶。 李景夜拿着府上的牌子去商行看了看账本,又去街上查了查物价,看时间尚早,便想去墨庄逛逛,看看有什么新进的墨。 他的父君喜欢写字,他也便喜欢上了买墨,会挑剔地用不同的墨,写不同用途的文书。 那墨庄开的很大,遇到李景夜这样的贵客,自然是要将人请到楼上喝茶,让楼里的伙计把自家的好东西端上去,供他慢慢挑选。 李景夜带着乖顺的小白狼上了楼,只坐了一会儿,便选了几锭心仪的好墨。 伙计连连夸赞他眼光极好,顺着话引下去:“巧了,今日做这墨的师傅也在店里,贵人可要见见,亲自定制几锭?” 李景夜无可无不可,便让伙计将人带来看看,只是他没想到,来的竟是熟人。 “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便做了这些出来。” 薛常鸢一身简装打扮,气质彬彬地进来,“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她认得那匹跟在李景夜左右的小白狼,即使李景夜调整了身形容貌,她也全然不觉得陌生。 伺候的伙计见人都到了,恭敬地关上门,退了出去,留两个人在房间里说话。 李景夜皱眉,立马察觉了其中的关窍。 “你投奔了李景仪。” 若说谁既如此了解他,还有能力,在这上京城里将薛常鸢引到他跟前的,只有李景仪—— 作者有话说:小年快乐~上份特典吧! 如果喜欢特典要告诉我哦,以后会多写写。 后院人员大盘点: 按进门顺序,没有位次。除了夜夜,小宋根本不拿他们当男人…… 老大:连廊,家中遭祸,女扮男装进门,擅长解毒、内调(是个腹黑暖女来着) 老二:连谢,出生医学世家,和连谢是姐弟,擅长外伤(为了小宋私下学兽医治狼) 老三:隋绿邀,世家出身,擅长经商,喜欢穿改良女装乱晃(因为男装看上去不如女装有气势) 老四:霍岚,小郡爷,将门虎子,身手不错,常穿劲装or披甲(其实,他跟隋绿邀私下关系非常好) 老五:陆厌书,高级白鹭,卉炽的相好,聪慧洒脱(主要来督促小宋,让她别太离谱) 小六:漱十,前楚死士,编外白鹭,喜欢连廊(喜欢到愿意做连廊的@#¥) 小七:夜夜,爱装菟丝花的矜贵大美人,小宋的心肝脾肺肾(等着我!食髓知味虽迟但到!在写!) 第46章 不乖 她想他了,求求他也想想自己。…… 李景夜没想到, 上京城最大的墨庄,居然会跟李景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薛常鸢早知李景夜玲珑心思,却也没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 “是我自己想过来。”她如往常般和煦地笑了笑, 没有承认, 却默认了。 她想要靠李景夜近些, 却被踱步过来的白狼挡在中间。 这头狼比她初见时长大了很多,它横着身体,守在李景夜跟前,深邃沉静的狼眸冷漠地盯着她, 静静评估着她的危险性。 李景夜没让小白狼离开,只是伸手抚了抚它头,让它别乱来。 他垂下眼睫, 静静地问薛常鸢道:“她许了什么好处给你?不要做傻事。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李氏……只会利用你。” ……连我, 也只是在利用你。 他从心里补充道。 薛家无权无势, 满门清贵。 在楚国改朝为梁后,更是散尽了家财才保住上下性命,根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他的皇姐这时推薛常鸢出来跟他接触,无非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隐藏自身, 不暴露踪迹;二是,防止将来传讯的事情暴露后,她们还能推薛常鸢出去顶祸,伪装成他与薛两人私相授受、旧情复燃的样子。 不, 还有。 她们还想拿着薛常鸢威胁他,若他生有二心,薛常鸢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李景仪一直没有传讯给李景夜。 可眼前的一切都显示着, 李景仪在暗中活动得十分顺利。 他该夸李景仪不愧是留着李氏的血,行事作风,都依然是那副将人利用殆尽的做派。 “不是傻事。”薛常鸢站在原地,如春水般温柔地望向李景夜,“敬王殿下答应,此间事了,会为我们主婚。” 李景夜猛地抬头,薛常鸢依然是他印象中儒雅秀美的样子,只是眼神中,多了那么多他看不懂的偏执与暗潮。 “可我已经不——” “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薛常鸢突然打断李景夜,“我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也不在意你的过去。这都不是你的错,是梁人作恶!我愿意的,我愿意!”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心痛又愤怒,嫉妒而愧疚。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一定能接受这样的成颂,她会如以前一样待他! 李景夜听着薛常鸢脱口而出的话,感觉不像是薛常鸢要说给他听的,更像是,她要说给自己听的。 他见薛常鸢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睛,便知道了,薛常鸢在意。 这样一个谨守礼法的人,克己复礼二十年,怎么可能会不在乎正夫的名声与清白? 李景夜轻叹了口气,既然在意,这又何必。 * 李景夜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了屋里。 他卸掉自己的伪装,脱去外衫,轻衣薄裳地站在铜镜前,扶上镜中人的脸。 这副撩拨人心的羸弱容貌,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他逃不开的囚笼。 他用它来争取更好的生活;母亲用它来巩固自己至高的地位;姐姐用它来拉拢世家女摇摆的心弦。 就连宋碧冼,也沉迷于它…… 总是目不转睛地,追随着它。 他的光环与痛苦,荣辱与尊严,全都因它而来。 他的处境因它造成,他也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可他没有勇气……去摆脱这副绝美的样貌带来的巨大收益。 若没了这副盈盈可怜的样子,他还能剩下什么呢? 又有谁,会真的为他以身涉险,肝脑涂地? 是他先靠样貌上位,以色侍人。 所以他被美貌架上祭台,被挟制着,走向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未来。 得了这样的恶果,是他走捷径的报应。 他早该从眼前的美梦中惊醒,早该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配拥有感情。 他的“感情”是这副皮囊的武器,是他傍身的根基,是政治的一部分,从来,都不会纯粹。 喜欢? 他不配。 李景夜穿好衣服,拆了刚买的墨。 墨锭在砚台中化开,有松烟的香气。 宋碧冼已经到塞外了,信也从原来的五天一送,变成了十天半个月才能送上一回。 李景夜蘸了墨,不同于往日写信时那般犹豫不定,只草草勾了两笔,便放下了。 就这样吧。 一个叛徒,跟主人能有什么好交代呢? * 在边塞草原,训练有素的游隼代替了信鸽传讯。 越族就藏在这片半沙化的草原中,过着迁徙放牧的生活。 他们追逐着水源草场生息,只有特定的联系方式,才能联络上这支淹没在苍凉大地上的族群。 烈风夹杂着黄土泥沙,阵阵地吹在脸上,刮的生疼。 宋碧冼裹着头巾,在空旷的地方收游隼的信,如往常一般,得到了三枚细小的竹筒。 一枚是卉炽的传讯;一枚是李景夜的家书;最后一枚,是陆厌书折腾出来的“李景夜观察汇报”。 卉炽一般都不会用游隼传什么大事,宋碧冼便先拆了李景夜那枚没什么内容的书信。 这次的内容更简短,只有短短两个敷衍的字,“平安”。 她笑了一声,摇摇头,再拆开陆厌书的。 白鹭的讯息简短明了,上面明明白白地提到了——薛常鸢跟李景夜暗中见过一面。 宋碧冼眸色一暗,握了握身侧的佩刀。 她回头,向身边的人要了纸笔,立马就坐在地上,写起了给李景夜的回信。 她舔舔干裂的唇。 这个黑心的小坏东西,真是一点儿都不乖。 * 李景夜不想将薛常鸢拖下水。 为了避免两个人接触,他不再像之前那般经常出门,也换了更隐蔽的形式传递消息。 复国只是李景仪的一厢情愿,没必要拉着这么多人一起,万劫不复。 若不是他还需要借着李景仪生事作乱离开这里,他早就不跟她联络了。 或许是李景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将薛常鸢也牵扯进来,方便更好地控制住李景夜,继续让李景夜为她卖命。 所以,如果李景夜想与薛常鸢撇开关系,就要表现出仇恨梁人、与李景仪一样有复国野心的样子。 他要表现出妄想手握权力的贪婪,表现出她再也不满足于下嫁一个小小的世家女,表现出“他不惜再嫁和亲,也要狠狠报复梁人”的讯息。 此后,李景夜日日周旋在示好李景仪和劝退薛常鸢中,想要离开的心思,愈发野蛮疯长。 他要抓紧时间,学习一切可以帮助他离开、藏匿的技能,他要远远地逃离所有人的掌控! 霍岚见李景夜最近骑射练的更卖力了,便抽空也去教教他。 他开始确实不喜欢李景夜,但跟李景夜相处久了,渐渐开始理解宋将军为什么喜欢李景夜了。 他明明看上去像朵柔弱的菟丝花,却坚韧顽强,生生不息。 * 宋碧冼这次的信拖了将近半月才传过来,李景夜拿到手时,竟是厚厚一叠。 信鸟根本传不了这么多内容,之所以晚这么久,是因为特地换了信使传讯,用人力快马送回来的。 李景夜将信收起来没有立刻看,他近日很忙,直到晚上去温汤洗掉了一身疲惫后,才得闲躺上软榻,拆开宋碧冼的来信。 唉……让他来看看,这次又是什么废话,能写这么多? 宋碧冼传信说,“她很想他,但是衣服上的味道淡了,让她在夜里回味他的时候有些苦恼。” ——衣服? 李景夜脸上发热地想,是宋碧冼离家前的最后那几日里,不让他穿自己的衣服,只能穿她的睡袍,最后全都打包走的那几件? 他有些恼她,这次怎么……不写废话了,开始写这些艳词浪语! 李景夜接着看下去,想知道宋碧冼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只见宋碧冼写道,她夜里常常做梦,可惜梦里的李景夜,她尝不出味道,连咽下去时的感觉都不一样。 ——这个臭流氓! 李景夜羞恼地想要把信纸撕碎,抬手气了半晌,才慢慢收回被他捏得皱皱巴巴的信纸,深呼吸,继续读下去。 果然,宋碧冼早就拿捏了李景夜的脾气,后面的内容不再故意逗他,写的异常认真。 她说,她想他了,求求他也想想自己。 她说,外面的月亮时圆时缺,她看着月亮,就会觉得他也在想她。 她说,如果他愿意,请他多看看月亮,这样当她身披月辉时,也会觉得异常欢喜。 宋碧冼写的情真意切,可李景夜读完,却没感觉到缠绵的甜味,反而因为心里装着太多不能与人明说之事,苦涨得厉害。 她也就现在还能写出这种东西来哄骗他。 若她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是会将他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 他泄露出去的那些秘密,会让卉炽雷霆震怒,会让她丢宠失势。 他会让她在梁国的文武百官跟前丢尽颜面,让她在面对军中将士时满怀歉疚…… 那时,她会后悔吧…… 后悔亲手从宫里接了条毒蛇回来,咬了自己一口;后悔从他身上,倾注了那么多耐心和精力;后悔在他意乱情迷之时,白白付出的忍耐和温柔。 “对不起……” 李景夜捧着信纸,抚在胸口。 第47章 噩梦 “这下你逃不掉了,我的心肝。”…… 他情愿宋碧冼别有用心, 一直以来都在欺骗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做的那些事无法挽回,注定了与宋碧冼越走越远。 夜深了, 李景夜捏着信纸, 疲累地侧躺在床上, 睡熟了。 他梦中惊悸的毛病已经很久没再发作,直到今夜心神不宁地入睡,令他又陷入了恐怖的噩梦里。 这仿佛是他与宋碧冼初遇时的情景,却又十分不同。 梦里, 他看见自己被人掳走,呼救间,铺天盖地的狼群眼冒绿光地冲过来, 咆哮着撕碎了歹徒。 血肉铺了满地,宋碧冼从黑暗里走出来, 拖着一条粗长的尾巴, 扭头看他,露出一张半人半狼的脸。 她长了一对狼耳,眼神冰冷深邃,面容不断变幻着,仿佛是没化好形的恶狼, 不停在人面和狼面间来回崩坏。 李景夜摔倒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她人高马大地向自己迈步过来,低头时,狼面的嘴巴尖尖长长, 狼舌擦过獠牙,舔上他的脖颈。 他闭眼,等待着被撕咬至死的结局, 但狼吻落下来时,又变回了人类柔软的薄唇。 她的唇瓣温热,熟练地轻啃他的皮肉,在他身上不厌其烦地盖着章。 她毛绒绒的耳朵蹭得他好痒,又大又蓬松的狼尾使劲在身后摇摆。 宋碧冼不耐烦地起身,将他彻底按在床上,尖尖的指甲一划,便勾碎了他身上的衣衫。 她拆着他的碎成布条的衣袍,耳朵开心的晃动,像是在拆一件期待已久的礼物。 可当她掀开他的胸口,锐利的狼眸下压,只看到了李景夜胸腔里一颗发黑发臭的心脏。 “……叛徒!” 宋碧冼低低地出声,尾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她的人脸突然崩坏的厉害,獠牙张开,唇齿间满是血污! 宋碧冼猛地扑向他,一边玩弄他,一边撕咬他! 李景夜看见自己的心被宋碧冼用利爪剜出,跳动的心脏在她手中腐烂融化! 她把那颗破破烂烂的黑心重重地扔了出去,让阴影中躲藏的狼群争抢着,分食入腹! “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宋碧冼深情地逼问他,锋利的狼爪狠狠地撕扯着他的血肉! 李景夜看见自己只是很悲伤地在哭,任凭宋碧冼将自己开膛破肚,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他的上半身支离破碎,下半身还被她紧紧压制,往死里吞食。 “嗯……好了。” 宋碧冼发出了满足的声音,她摇着尾巴,拆碎了他,只留下他一颗完整的、披着长长墨发的头颅。 她把他的脑袋放在了床边,每晚都抱着他餍足入睡。 她的尖锐的狼爪轻抚着他美丽的脸,梳着他黑亮的发,沉醉地低笑道:“这下你逃不掉了,我的心肝。” 李景夜见自己闭着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卑微又甘愿地道:“是……我是你的,我永远爱你,绝不离开。” 李景夜猛地睁眼,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后怕地抱紧自己,浑身打颤! 李景夜静静等噩梦的余韵过去,过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翻找出连谢给他调制的宁神香,摆放在床边点燃。 他刚回将军府的时候,香还是正常点的,他也习惯了闻它入睡。 但宋碧冼为了让他重新习惯跟她睡,偷偷在这上面使了小心思。 她将自己入睡时穿的衣服用这香熏透,然后掐灭香炉,翻到床上,平躺在李景夜身边。 宋碧冼回来时,往往是李景夜没完全睡熟的时候。 他对这香味有些依赖,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味道更浓的地方倾身,这一靠,便自动滚进了宋碧冼怀里。 “嗯,接住了。” 宋碧冼每次张开怀抱接住他后,都会低低地笑出声,与他交颈相拥。 若只是这样,李景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她后来变本加厉,总是披着一身香气压他、吻他,过分到他一闻到这个味道,就会想起她不知节制的索取。 这香让李景夜乱了心神,此后便被他藏了起来,勒令她不准再熏了。 也不让连谢再偷偷做给她。 香炉里升腾起青烟,一圈一圈缭绕在屋里。 李景夜嗅闻着熟悉的香气,对自己心道:“燃这香,只是因为做了噩梦,不为别的。” 可当他闭上眼,脑海中先响起的,是宋碧冼宠溺的轻笑声。 是了,李景夜想,她虽然过分,但从来不舍得让他破一点皮,又怎么会伤害他呢。 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左肋,从心脏一点点抚按下去,确认着自己身体的完整。 呼吸渐渐变了节奏,手掌不知不觉间,从检查确认变成了摸索安抚。 这里似乎要再用力些,才会像她按上去的力道…… 几息之间,他的身体似乎熟透了。 他回忆着宋碧冼的曾经对他做过的“好事”,不受控制地去重现它们。 宋碧冼每次贪欢时都抓的他好紧,赐予他痛苦,也带来欢愉。 记不清的片段,总是在这个时候翻涌上来。 他想念宋碧冼粗粝的手掌,贪恋她过分的指尖,肖想她温热的口腔…… 他大口喘着气,眼前朦朦胧胧地浮现着她轻轻张口,露出犬齿的样子。 她的牙齿很齐整,两颗犬齿尖尖的,莹白可爱。 她喜欢用犬齿轻咬他的皮肤,经过重要处,会小心收着,留心不磕到他脆弱的地方。 李景夜想起宋碧冼陪自己吃饭的样子,她的味觉很灵敏,总是习惯吃前嗅闻味道。 楚国的食物大都精致,却也偶有几个猎奇玩意儿,会被厨艺精湛的师傅拿去,做给贵人尝鲜。 宋碧冼不挑食,但狗鼻子闻着不对,便连碰都不会碰,也就更不存在“挑”的问题。 你不是很讨厌吃奇怪味道的东西吗? 为什么都闻到了不好闻的味道了,还硬要吃…… 室内烟雾缭绕,香气更浓。 李景夜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指节,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根被他留下牙印的手指,原来还被宋碧冼拿来做过什么。 情涌过后,理智回笼。 他怔怔地看着指节上的齿痕,发现自己的齿印,比起宋碧冼的,要更秀美小巧些。 李景夜眼神放空地长舒了口气,不愿意再想那些令他痛苦的事情。 他悉数着自己的呼吸,在凝神香气的拥簇中,沉入梦乡。 他真的变坏了,被宋碧冼带的,变得罔顾礼法,很坏很坏。 睡着前,他还在想,他这样放浪大胆,到底是为了安抚噩梦里的宋碧冼,还是现实中的他自己? 他不知道…… * 宋碧冼一行人已经到达了越族的营地。 这一路异常顺利,除了时不时处理了几条跟上来的尾巴,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她跟随使者深入半沙化的草原腹地,在一片快要干涸的水源边,看到了越族放牧的牛羊和他们居住的车帐。 宋碧冼没那个耐心寒暄,她拿出辰辉的信物,直接去见了越族的汗王。 她宣读了卉炽的旨意,带到了卉炽的示好,还没等汗王起身站稳,立马便问他们准备几时出发,随她迁入梁境? 好在草原的人大多直爽,根本不会介意宋碧冼单刀直入,没有规矩。 汗王哈哈一笑,道他们早就为了迁族在做准备,等他们杀了最后这批牛羊,检查好车帐,立马就能跟她们出发。 宋碧冼点点头,回了汗王安排给她的帐篷休息,等着出发的讯息。 车帐里没有风,宋碧冼从怀里拿出李景夜传给她的书信,左右翻看。 这个小没良心的,自上次之后,就一直每天只赏她两个字敷衍她。 她想要知道他的近况,居然得去白鹭一板一眼的情报中一点点翻,在那满纸阴谋诡计里窥推他的日常。 当宋碧冼得知李景夜又将自己逼的太紧,累得从软榻上直接睡过去时,她又没那么气了。 想到他在这么忙的时候,还能写两个字应付自己,也该知足。 宋碧冼写完今天的信出了车帐,准备招呼游隼寄出。 一个眼睛明亮的卷发少年见她从帐篷里出来,欣喜万分,大大方方地追了过去。 宋碧冼将信卷入竹筒密封,放飞了游隼,一回头,便瞧见了这个朝气蓬勃的卷发少年。 “日安,狼王大人。”多玛笑着向她弯腰行礼,热情地夸赞道:“今日的您也十分俊美英武,令我心动不已。” 宋碧冼皱眉,她都快忘了,自她进了越族的车帐开始,便多了个麻烦在这里。 “您好,尊敬的狼王大人,我是多玛,越族汗王最小的儿子。 我的哥哥已经来信向我介绍了您。 他说您是梁国里最美丽强大的勇士,自由高洁,神圣勇敢。 所以,我郑重地向您求婚,希望您能答应我的成婚请求。 我渴望与您早日结合,为您生下健康强壮的子女,我会用心哺育他们长大,让他们延续您无上的荣光。” 那时宋碧冼刚跟汗王谈完事出来,迎面便被这个靓丽又热情的小朋友表白了。 被表白的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随行在她左右的兔崽子们先沸腾了! 嚯!她们的头儿真是牛哇,一露面就被这么漂亮的异族少年追求,真是给她们女儿家长脸!—— 作者有话说:琢磨了下还是给多玛换皮了,黑皮在古代还是太超前了,不太合适,等我以后有机会再写黑皮少年吧! 第48章 倒追 “我会努力,直到您允许我怀上您…… 宋碧冼被这个少年的一番话说懵了。 什么……嫁给谁? 还要给她生孩子? 宋碧冼回想起宴席上卉炽饱含深意的眼神, 辰辉的那句喜欢。 ……她就知道,卉炽一步棋算九道,但凡有利可图, 随随便便就会把她卖了。 草原的儿女向来奔放, 喜欢谁便追求谁, 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加上宋碧冼模样好看,体格强健,越族的汗王也对宋碧冼十分满意,更加不会阻拦。 大儿子的后代只能留在宫里, 今后是指望不上了。 小儿子若努努力,她还能抱上一个像宋碧冼一样结实强悍的孙女,细心将养, 带领她们的部族繁荣壮大。 “……我们谈谈。” 宋碧冼对热情的草原人,比擅长伪装自己的中原人要照顾许多。 她递给那些吹口哨的兔崽子们一个闭嘴的眼神, 不想当面给一个小孩难看, 便提着这个小朋友的衣领子,避开众人,带他绕到僻静的地方说话。 宋碧冼告诉多玛,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 在她的部落,女人一辈子只会娶一个男人, 她也只准备娶他一个,不会再有别人,也不会让其他男人生下她的孩子。 “你很有生气,四肢修长, 健康活泼,是草原女儿最喜欢的类型。”宋碧冼知道多玛很认真,所以也尽可能认真地拒绝他。 “若我依然生活在草原上, 你会是我愿意求娶的珍宝。可我已经遇到了我的月亮,他在我心里永远皎洁明亮,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的位置。” 宋碧冼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没想到多玛只萎靡了一天,第二天又生龙活虎地跑到她身边,说要继续追求她。 “如果只是被拒绝一次就放弃,那也不过是寻常的喜欢。 将军看不到我的诚意,自然也不会看重我。 您虽说自己是草原人,但我也知道您后宅里是有别人的,哥哥在信里都跟我说过了,我也做好了跟他们分享的准备。 勇士不管在哪都不缺男人,在我们这也是。 只有更优秀、更讨人喜欢的男子,才能被留在身边,繁育后代。 我不怕困难,也还年轻,谢谢您肯定了我的魅力,我愿意更加努力地去捕获您的喜欢! 直到您愿意恩赐我,允许我怀上您的孩子。” 当时宋碧冼正在跟姐妹们席地用饭,多玛打扮精致地跟一众身材高挑、浓眉大眼男人,送酒肉过来。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一番惊天动地的倒追剖白后,这些围坐在一圈的中原女将士们,都被这一幕震的鸦雀无声! 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自信的男子。 天哎,太热情了! 这里的男人不仅长得热辣,性子也奔放,追着要给你生娃! 一股子羡慕,油然而生! 还酸溜溜的! 靠! 被看中的人,为什么不是她们啊! 她们一百个愿意,这就跟这个火辣的小美人儿去帐篷里造人! 别说一个,造十个都行! 嫉妒和羡慕让她们拍红了手掌,连连怂恿这个漂亮得宛如小野马般澄澈的异族少年。 “上啊小美人!我们都支持你把头儿搞到手!” “你别看她凶神恶煞的,她从来不打男人的,你就放心往她跟前凑就是!” “我敬你是条勇猛的汉子!等你生了小宋将军,记得喊我们来喝她的满月酒!让我们都看看这娃娃到底像谁?哈哈哈哈!” 这些兵痞子一阵乱起哄,只有坐在一边的军医连廊,无奈地摇摇头。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 她真有点同情自己那个只知道默默付出的弟弟了。 * “阿嚏!阿嚏!” 正在琅院里配药的连谢突然打了两下喷嚏! 他快速地捂住口鼻,揉了揉鼻子,心想:“自己穿的也不少,昨日也没有着凉,难道是姐姐背地里又在将军跟前说他坏话?” 哼!连廊这个大坏蛋!仗着比他早出生一会儿,天天败坏他的名声! 连谢有些生气地去洗了洗手,回来继续配药,准备处理完手上的这些赠出去伤寒药材后,去找李景夜,给他诊下平安脉。 他早上用膳时,隐约在景夜身上闻到了宁神香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景夜这几日又没睡好? 绿邀曾跟他叮嘱过,说景夜的心思重,脸皮薄,让自己没事儿多去景夜跟前跑跑,别放景夜自己胡思乱想,伤了身体。 将军不在府里,他得替将军把人照顾好。 他可不能再让景夜逃了,得再去逮景夜! * 可惜连谢注定要跑空。 李景夜今日一早便出了门,扮作女人的样子,独自骑马带小白狼去了大报恩寺。 他累了。 背叛宋碧冼,周旋在各方之间的日子,让他有些疲惫了。 他没有人可以诉说,只能借着去给父君扫墓,过来找父君逃避片刻。 这几日,他怕做噩梦,夜夜熏香。 那些不断在心中生出愧疚和心虚,总是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得到宋碧冼的原谅和抚慰。 李景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焦躁的睡不着觉,只能翻出宋碧冼的旧衣盖在身上,靠着自我排解,去忘却自己犯下的那些错,忘记自己送出去的那一条条对宋碧冼不好的消息。 好像只要他做些宋碧冼“喜欢”的事情,他就能如往常一样得到她的怜爱和夸奖,让她原谅他所有的不好。 他用自己的屈辱和羞耻,去替代对宋碧冼的歉疚与恐慌。 他病态地将这种行为,当做对宋碧冼的补偿,想着她喜欢的那些样式,对自己下手日渐激烈。 他踹息着,白皙纤瘦的身子隐在宋碧冼的衣袍下,缓缓放松。 似乎只要补偿过了她,他才能说服自己再按计划进行下去,才有底气逃跑,才……不欠她的。 李景夜将马停在山脚驿站,提着扫墓用的清水、纸钱等,和小白从后山徒步上去。 “如此干净,是谁打扫的?” 李景夜惊讶得发现父君的墓碑刷洗过,字也重新被描红,显然是经常有人过来清理。 “呜赫——” 小白狼转身,冲着一个方向示警。 “是谁?谁在那里!”李景夜听到了躲起来的脚步声,却没看到人影,“出来!再不现身,我放狼了!” “是我,景夜。”薛常鸢在不远处的树后踱出来,有些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衣衫。 李景夜有些哑然,他竟不知薛常鸢了解他到这种地步,总能猜到他会去哪里,早早在那里等着。 虽说薛常鸢做不到忽略他的过去,但她情意之深,让他实难面对。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打感情牌。云叔叔生前待我很好,你之前在宫中无法出来时,我也会时常来给他上柱香。” 薛常鸢发觉自己说出来的话,和她想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连忙补救:“不,不是,我不是想用这个邀功……” 她觉得自己有些解释不清,遂放弃,道:“自从上次不欢而散,敬王殿下便很少找我。我见不到你,便经常过来看看云叔叔。” “……我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担心,若我这样阴魂不散地被你看见,会令你生厌,于是躲了起来,想就此离开。 可这狼的鼻子太灵,我还没动就……也罢,正巧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薛常鸢走过来,道:“景夜,我知道你自小聪慧,主意又大,应当时想了办法在敬王面前撇清我,要保我薛家安全。” “与你相识这么多年,我了解你的性子。你总是嘴上不说,私下偷偷下苦功。 你倔强又心软,心怀仁慈,这样的你,是斗不过卧薪尝胆、蛰伏数年的敬王殿下的。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让李景仪相信你,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去涉险。 对不起,我已经弄丢了你一次。 这次,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 薛常鸢的眼中似有泪光,声音有些沙哑:“我家本就人丁单薄,母亲想要保全薛家香火,不愿意冒险造反,已决定辞官回乡,带薛家搬离上京。现在家中去向已定,我也再无掣肘。” “景夜,我不知道你心中现在是何决断。 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 你想报复梁人,我就去朝中当你的暗桩;你想离开,我就陪你去找喜欢的地方安家。 不要再撇开我了。 让我来照顾你,不要再自己硬撑了。” 李景夜看着薛常鸢,她温柔、痴情,对他死心塌地。 楚灭前,她愿意为他舍弃前程,答应娶他为夫,做一皇子妻,断绝仕途;楚灭后,她愿意豁出性命陪他,为他入局做饵,至死不渝。 薛常鸢是芝兰玉树、落笔成章的上京才女,与他志趣相投,相映成彰。 她曾经是他的向往。 他也曾设想过,跟她的一起的婚后生活,会是多么琴瑟和鸣,珠联璧合。 他与她同为楚人,有同样的家国情怀,薛常鸢才该是他选择,而不是那个——与他相隔着国仇家恨的宋碧冼。 “你才是,不要去做傻事。” 薛常鸢向李景夜伸手,道:“我们早就说好了,‘君抚琴,卿弄瑟,心意相知,此生相伴’。” 第49章 好惨 亲不到摸不到,还要日日被蝎子蛰…… 李景夜心中动摇, 抬头望了望薛常鸢。 她胸怀锦绣、饱读诗书,若不是自己利用她在先,她本该有个锦绣的未来。 即使是楚国覆灭, 只要她肯隐忍退避, 以待来日, 以新陛下用人唯贤的气量,她早晚会有出头之日。 他何苦拖累她? 薛常鸢同他一样,都是被人拿上棋盘的棋子。 只不过,他是被母亲亲手送上去的, 薛常鸢则是被他牵带上去的——棋子的棋子。 他已受够了棋子的生活,决心逃离一切! 怎能再去捡那一步废棋,让她无辜受累? 李景夜看着薛常鸢伸出的手, 半阖双眼。 终是不发一言。 他既然放过自己,除了传递消息外, 不再参与李氏复国;那也该放过薛常鸢, 让她在这场郎情妾意的幻梦里解脱。 “薛小姐,我想你误会了。” “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 * 李景夜下山的时候,正巧遇到慧明和尚背着背篓从山下走来。 慧明破旧的背篓里装了些木柴米面,想必是下山刚化缘回来。 “阿弥陀佛。”李景夜合掌低头, 向慧明师傅行礼。 “是李施主,阿弥陀佛。”慧明回礼,慈悲面上一派平静。 李景夜错身离开,没想到慧明师傅冲他摇了摇头, 在他突然出声道:“多日不见,未想到施主心性翻覆如此之大。和尚不知,如今的施主, 为何恨能放下,爱却执然迷苦?” 爱? 李景夜不知道慧明师傅是什么意思。 李景夜叹了口气,道:“不知师傅何出此言?我自觉并未放下仇恨,而是不知道要去恨谁。可悲现实因由错落,我茫然四顾,终是只能独自伤怀。” “至于爱……师傅超脱世俗之人,也理的清情爱吗?” 他的一生都在利用别人,被各种人利用,这颗破破烂烂的心,哪里还能生爱? 慧明唱诵了声佛号,道:"施主,爱恨皆为执念,终究皆为虚妄。” “施主入世,终究历六欲七情,何必刁难自身? 从心而行,才心无挂碍。 施主若能看破这执爱之苦,便可得自在清净,如行舟解缆,自由随流。” 慧明见李景夜沉默,知他向来聪慧,是理不清还是不想理清…… 或许,是和尚多言了。 慧明不再戳破,指指李景夜身上的玉佩,让李景夜想清楚后,再带着玉佩来寻他。 李景夜握紧身上的玉佩,看着慧明师傅缓缓上山的背影才明白,慧明是父君留给他的人。 他知道这玉佩有用,却不知道要如何使用,只能日日出门时佩着,等着有人上门寻他。 怪不得父君离世前常道:“想父君了就多来看看父君。我的孩子,如果有天走投无路,就带着这枚玉佩来找父君,跟父君葬在一处吧。” 他那时,还以为父君旁边的空墓是给自己留的。 直到今日慧明主动暴露,他才明白,父君居然是这层意思。 * 李景夜下山后便去驿站牵马。 他没有上马,而是就那样一直牵着,靠自己的双脚往回慢慢地走。 回去的路上,他什么都没有想,没想李景仪,没想薛常鸢,更没想宋碧冼。 他只想去想一些令他轻松的,愉快的事情。 比如离开后要去哪里落脚?院子里要什么样的树?能不能在廊下按个秋千? 他喜欢烟火气,却又不想被左邻右舍打扰,暴露身份,那似乎住在郊野,做一个田舍翁也是很好的。 他不会种地,可以包些土地分给人种;待开市了,便乘牛车逛集,采买好物什,应着暮色回家。 他这一路想了很多,甚至在估算以后要赚多少钱,才能再买得起地毯,像现在一样铺在卧房里。 可惜,就算大报恩寺离将军府的路再远,他还是会走完。 当李景夜牵马站在宋府的后门外的小巷,已经能看到府里亮起来的灯笼。 梦醒了。 他知道连谢此时肯定府里等他,也知道漱十从他下山后不久,就悄悄跟上了他。 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察觉漱十的跟踪,只是随行在他左右的小白狼,凭借气味闻到了漱十。 他见小白狼频频往身后转头,再转回来歪着脑袋看看他,不喊也不叫,说明闻到了熟人。 李景夜打开后门,连谢和隋绿邀正在不远处的小亭中,下棋等他。 见他回来,他们笑着迎上来,没有问他去哪儿,只是问他“累不累?”,告诉他“饭在小厨房里备着”,他们可以陪他再用些。 李景夜谢绝了两个人的好意。 其实,他早已可以独自用膳。 隋绿邀点点头,没有追究,只捧出一个装的鼓鼓囊囊的袋子,道了句:“信使来过。”,便将这些转交给李景夜。 ——他不在的时候,谁都没有拆开宋碧冼寄回来的信。 李景夜怔怔望着那个袋子,只好接住那错送的心意,一回到屋里,便将袋子随手扔在桌案上。 他开始忙白天落下的事:先把要传递出去的消息封好,再查阅昨日府内的账面开支,最后安排好明天的事宜,叫些铺面上的管事过来问话。 等这些通通做完,已至深夜。 他去温汤洗漱,擦着头发坐上软榻,视线又不由自主地挪到了桌案上的袋子上。 他对它视而不见,故意拖延了这么久。 想要忽略……却没成功,还是时时惦记着它。 “……” 李景夜叹了口气,放下布巾,拆开袋子。 他取出一只只小竹筒,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信中写了什么,他都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可当小小的信件一拆开,宋碧冼突然说,她被毒蛇咬了,很严重的那种。 只见信中道:“我发了高烧,眼前花花绿绿的,能见着连廊这个解毒高手被毒急的团团转的样子,实在是稀罕。” 李景夜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他急急站起来,将信件抱到蜡烛跟前,有些手抖地拆着每个竹筒。 宋碧冼在塞外深处,为了让游隼将信件带出去,把又臭又长的废话拆写成了一张张小页,有上文没下文。 他匆匆把那些小竹筒都拆了,把一张张小信纸铺开,按顺序往下读,发现她脱离了危险后,才放下心来。 “……臭流氓,知道什么是重点吗?少说些荤话真的能憋死你。” 李景夜拢了拢半湿的头发,这才发现发间的水渍,浸湿了他后背的衣料,凉飕飕的。 宋碧冼又不知廉耻地说,她高烧的时候梦见了他。 她吃的药好苦好怪,比他那个还要腥,咽下去火烧火燎的,胃里都涨的发痛。 她真不想吃这怪药,只想吃他,哪怕舔舔眼泪也行。 听说他的味道会跟他吃了什么东西有关,早知道她就多试试,什么味儿的她都愿意尝尝。 她还在梦里见他俯身,也要尝尝她的味道,可惜她被痛醒了,连廊拿着个大蝎子蛰她,活活给她痛醒了。 她说她好惨,亲不到他,摸不到他,还要日日被蝎子蛰手指。 每当她头昏眼花,想要在梦里同他滚做一起,立马就会被连廊毫不留情抽醒,不停给她灌那怪药下去。 唉……她做个梦都不行,日子真是没法过啦! 她现在已经能下地了,等她好全了,就把连廊手里的蝎子全烤了! 喂鹰!喂马!喂狼! 李景夜无语地揉揉眉心,觉得她身体确实是好了。 不然怎么写字时,还是这么横直有力。 他将几张没读的信件放到床头,起身去换掉了沾湿的衣衫。 他满脑子想着心事,换完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宋碧冼之前不管怎么央他,他都不肯穿的那套黑色裳袍。 她说他皮肤白,穿上黑色一定更加好看,像刚蜕掉野兽皮的男妖,专食人精血那种。 这衣服的系带很高,下摆开叉推的也高,轻轻一走动,什么也藏不住,腰窝也若隐若现。 第50章 琴音 乖狗儿的眼神,可没像你一样凶狠…… 这是上好的贡缎, 柔软亮滑,不仅织了金丝银丝进去,还暗绣了十数个阴晴圆缺的月亮, 令其在夜晚的房中, 也能熠熠生辉。 算了, 就当成全她了,李景夜想。 他必不可能在她跟前穿这些,今日穿穿,也当全了她那些花花心思。 看在她中毒刚恢复的份上。 要做, 就做到最好。 他擦干自己的发,从妆奁中牵了根宋碧冼的黑色发带出来,将墨发松松在一侧扎好。 他知道她喜欢拨弄他的发丝, 却又嫌它们遮挡他的皮肤,总是急急撩开, 任性地强行皮肤贴皮肤, 像是想要描摹他的骨骼一般,掐捻着他的腰。 李景夜关紧了门窗,点燃了宁神香。 屋里的地面,从宋碧冼发现他总是赌气下跪后就铺满了厚厚的地毯。 他赤脚走在地毯上,地龙烧的火热, 即使穿的极少,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李景夜躺上床,做好了放纵最后一回的准备。 他都收到好多封信了,早就知道这个臭流氓, 写完正事,后面全都会是些什么混账话。 情债他都会还回去。 他已经放了薛常鸢自由,今夜便也遂了宋碧冼的愿, 此后,再也不要让她扰乱自己的心湖。 他要停止这夜晚食髓知味,清晨留遗的日子。 时机到了他会离开,再也不要想她了。 他记得,她喜欢看他在亮处情动,于是羞红着脸,点全了床榻周围的蜡烛。 李景夜用宋碧冼的枕头垫在腰下,拉过了宋碧冼的薄被,轻轻遮住身子。 穿上他才发现,这衣服实在夸张,简直不能蔽体,到处都是分叉,只是稍微抬手动肩,便开碎成一片片的薄纱…… 着实不要脸。 李景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懒懒地用玉指拾起床头的小信。 他看不见自己温柔似水的眼神,也看不见唇边偷偷扬起的嘴角。 她来信问他,有没有想她? 是真的不想吗? 小夜也不想? 这人! 怎么乱起名字。 李景夜咬了咬粉嫩的下唇。 她问他有没有见过别的胡人,会不会担心自己被别人勾去? 她让他别担心,边塞的人说话中气很足,不像他一样声音清脆婉转,话说跟念诗似的。 她说他们的声音没有他唤她唤的好听。 而且,他被她欺负时,总是装得惨兮兮得,像是撒娇,又像是快乐到极致地呜咽。 她就是好喜欢他忍到发疯时喊她的名字。 喜欢他头脑一片空白时,眼底映衬着她的影子。 她闻着他香香的,软软的,身上便会涌起阵阵热流。 每到这时,她便想让这热流全都淌到他身上,让他感受她的温热,让他明白自己有多想他。 她问,你现在有没有想我? 如果她愿意做他的乖狗,他愿不愿意,在顶峰时,喊她的名字? 喊吧,我求求你。 求求你了。 只要是你,我愿意吻遍你的每一处,甚至是脚尖脚背。 只要你喊我,我就能听到。 李景夜好像是被她魇着了,入了魔。 他面色薄红,被宋碧冼蛊惑,渐渐分开黑色的低开衣领,将手探下去。 “宋……碧冼……你……”这狗东西…… 没有气节,也没有骨头。 勾勾手,就会摇尾巴。 逮到机会,就往前猛进几分。 吃的明明也没多少,还总挑食,要吃甜的。 这一身使不完狗力气,总是这里捏捏、那里碰碰,明明白天都在军营里消磨掉不少,夜里,却还是不消停。 我记得,你可以拉开百旦重弓的。 怎么偏偏还要在我面装,红着眼睛说你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撑不起来身体…… 指挥着千军万马,气吞山河的护国将军,你的部下可知道你这般嘤咛,色欲熏心? 你是不是人杀多了,遭了报应,嘴里长了什么坏东西,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什么脏污都爱往肚子里吞。 这个大尾巴狼,净想着装可怜小狗,在我跟前蒙混过关。 你也不看看你哪里小? 乖狗儿的眼神,可没像你一样凶狠贪婪。 像是要把人吸干。 你的眼睛,浅浅淡淡,真是漂亮…… 它一定见过最美丽的星辰,最圆的月亮。 求求我? 你想要什么? 你说清楚。 只是两句干巴巴的话可不好用。 作为我的乖狗儿,你得更卖力才是。 李景夜觉得自己仿佛墙上挂的那把古琴,琴色低沉,闷响在她用过的软被里。 “宋碧冼……你说清楚啊……” 求我什么…… 好好张嘴,让我看看你的犬牙。 你又想拿它咬什么? 不,不是我的舌头,也不是唇瓣…… 嘶……你才是不乖的那个…… 李景夜揉捻着琴弦,学着她的动作,不肯轻易放过自己。 弹琴讲究轻、缓、慢、匀,不可急躁。 他想要听她说句话。 说,快说呀…… 她会夸他,她常常夸他。 若他在她手中到达满足,她会撩开他粘湿的发,夸他是“好孩子”。 若他受不住低低地抽噎,她会俯身将热气喷上他的耳廓,夸他泪失禁的时候“真是漂亮”。 她的夸赞跟别人都不一样,是那种由衷的,忠于野兽本能的赞叹。 李景夜低低出声,声音挣扎着,却如古琴悠远、绵长。 他追求着琴的“意在音先”,但他的音韵,早已被某个恶狼,死死把持其中。 左手吟猱绰注,右手抹挑勾剔。 指随意动,意由情生。 他在夜深人静时以身弹琴,终是顺了宋碧冼的意,在琴声最激烈高昂处,喊了她的名字。 “宋……碧冼……” 他死死咬着宋碧冼的发带,似是早已勾断了理智的琴弦,乱的自己一塌糊涂。 “呼……哈……” 李景夜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满身热汗,失神地躺在宋碧冼的衣被里。 “哈哈……哈哈哈……” 良久,他捂着脸嗤笑,身上薄红的余韵还未散开。 他怕是疯了……看看,这都像什么话! 别说愧对身份和尊严,他这样自甘堕落,怎么敢让连谢诊脉,让对方发现他不知廉耻! 李景夜发泄似地哭了会,然后抹干眼泪,捡起宋碧冼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信,将它们锁在书柜最深处。 他收拾间,发现似乎有张小纸还没有读过。 这张纸,紧贴在了最后一张信后,不自信确认厚度,几乎没法察觉。 李景夜轻轻分开两张纸,读完后,狠狠地咬牙! “宋……碧、冼!” 宋碧冼在最后这张信上才跟李景夜解释,他这般空虚难熬,其实是身体中的密药被催动了。 她说连谢研究过,这种密药被催发药刺激之后,可能会不定时发作,或许……直到生次孩子才会好。 宋碧冼献宝地先说,她留了自己的衣服给他,压箱底的小工具也都挑拣清洗过了,让李景夜“想纾解就纾解,想用药就用药。” 她让他不要想在冬天洗冷水澡,她的衣柜夹层里有些药丸,实在想她想的紧了,就去翻出来吃一颗。 她让他别太过火弄伤自己,还让他记得唤她的名字。 “呵呵……”李景夜将那封信揉的稀烂! “我就不该同情你!这个自私无耻、下流不要脸的狗杂种!” * 塞外。 宋碧冼一手持刀,一手拉着多玛,奔跑在沙漠里。 她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脸色苍白,正如她给李景夜书信中写的那样,中毒初愈。 只是真相不是她被蛇咬,而是她在回程中与几波兵马厮杀,于乱箭中受了伤。 那箭头中有毒,这种毒又急又快,差点没去掉她半条命。 她没有告诉李景夜,有人想让她带的这行队伍,全都折在这风沙不断地荒漠里。《 》 50-60 第51章 失踪(修) 信有问题。 刺杀来的太密集了, 再这样下去,她们会全军覆没! 宋碧冼察觉到对方似乎尚未发觉越族的重要性,只是将她和多玛作为重点攻击的对象, 穷追不舍! 她和队里的副官商议, 决定兵分多路, 每一支都找两个人,扮作她和多玛的样子,往不同方向逃离! 计划本来很顺利,这些无名骑兵在下一次攻击时慌了动作, 犹豫着,不知道要去先追哪一支逃兵才好。 可这种手段没到两天便失去作用。 这些人不知道用了何种手段,在五支分开的队伍里, 准确地找到宋碧冼! 宋碧冼在黄沙中持刀死战,杀意冷峻如铁! 可对面人数实在太多, 双拳难敌四手, 还是抗不过太多。 若不是对面还在试图活捉宋碧冼与多玛,她们也没法逮到机会,在假意投降中突然暴起,利用风向洒药投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碧冼拉着多玛, 在亲兵咬牙大喝中,杀出一条血路,反方向突围,奔逃在苍茫的沙漠中。 夜里, 温度骤降。 靠着多玛辨认地型,二人终于找到一处石窟,躲藏了进去。 宋碧冼的右臂受了重伤, 本该是红色的血,流出来却一片深红。 刀上也有毒。 多玛动作迅速地洒着连廊与他们分别时塞上的药粉,给宋碧冼包扎。 他年纪虽小,却不是娇生惯养的少爷。 他在这种见惯生死的草原上,从第一次被袭击的害怕过去后,便迅速适应了流血的场面。 草原儿郎的血性,往往在危机关头,愈挫愈勇! 多玛和宋碧冼都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两个人默契地我撕衣你上药,共同讨论活着逃出去的办法。 衣带系回去的拉扯间,宋碧冼怀里的书信掉了出来,是李景夜写给她的那些。 她低头去捡,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没有什么来由,只是一种被卉炽卖过很多次,从而衍生出来的直觉。 借着多玛在石窟外,偷偷利用他们越族的夜鹰相互通讯的时候,宋碧冼不声不响地,将书信全都扔进了火堆里。 第二日,多玛与宋碧冼循着商量好的路线,去找另外一支小队汇合。 他们走了整整两日,这两日间,二人只能赤裸裸地暴露在半沙化的平原里,毫无防备。 但,无人追来。 果然,是信有问题。 楚宫中。 得知上京与宋碧冼的消息断了,卉炽一手托腮,一手敲着御座上的金扶手。 她神色如常地上了朝,在百官跪地之时,笑地愈发“和善”。 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 * 陆厌书身手迅捷,他仿佛长了对翅膀,翩然又快速地掠进琅院。 他一路上跑的急,隐在府中各处的狼在阴影中盯上了这个飞驰而过影子,有几个起身追着他,跟他一齐跑进了宋碧冼的院子。 陆厌书顾不得敲门,一把震碎门栓,推开门便问李景夜:“宋将军失踪了,她信中可与你有什么交代?” 他说话间,身后陆续跟进来三五匹恶狼,还有几匹晃在院子里,想要进来。 近处的狼群,见陆厌书冲王窝里落单的伴侣语气不善,即使记得这个味道是熟人,也伏低了身子作势威胁。 “呜赫——” “嘘——!” 李景夜及时吹响了口哨。 口哨吸引了恶狼们注意,它们齐齐看向李景夜,见他抬手前推了推,命令它们:“回去!” 众狼已经学会听口哨声,也记得王后的味道。 它们见王后打着同王一致的撤退手势,只得死死地盯着陆厌书,一边后退,一边低声示威,警告陆厌书——不要轻举妄动! 见这几匹成年狼都退了出去,李景夜赶忙上前关门,将狼群挡在门外。 失踪?怎么会失踪呢? “什么都没有说,她从来不与我讲公务。只提了句前阵子身体中了毒,现在已经好了。” 陆厌书来时,李景夜正散着墨发梳头,他现在也顾不得再梳,披头散发地转身,急急道。 他说着就去拿那些内容正常的小信,将信件一封封铺开,摆在桌面上给陆厌书看。 他一边摆,一边细细重读起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陆厌书见李景夜愕然又紧张的样子不似作伪,判断李景夜应当没有参与其中。 他知道李景夜所有寄给李景仪的信件内容。 里面交代过小部分的上京城防、狼啸的兵力部署、粗略的粮草计算等等等等,唯独没提过宋碧冼的行踪,连猜测都没有。 不是李景仪没有问,而是李景夜说他不知道。 陆厌书不清楚李景夜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李景夜确实没好奇过一点宋碧冼的事情,从不打听。 因为他也看过所有李景夜寄给宋碧冼的信,里面精简得好似圣上批奏折,只有额外几句简单的报平安。 陆厌书低头去看那些小信,视线扫过桌案,却落在了砚台上。 这是上好的松烟墨,靠近些,还能隐约闻到松烟的味道。 这种特制过的墨块,可不是将军府里特定的配置,宋碧冼向来给什么用什么,不会特地去寻。 他上前看信,故意不小心用广袖拂了砚台,衣袖带动间,扯倒了一片。 “呀——” 砚台上墨块被摔碎,不知不觉间,少了一小块墨碎。 “对不住了小七,我这广袖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累赘,稍不留神就会打翻东西。”陆厌书扯过袖子,好在他穿的黑,墨沾上去也不明显。 他随便拿了片日期最近的小信,离开前道:“你既不知,我就只能去别处寻些线索。先走了,改日再送些好墨给你赔罪。” 李景夜的心思还在消化宋碧冼失踪这件事上,也没顾及送人,只是呆呆地看陆厌书离开。 怎么就……失踪了? 她不是很厉害么? 是谁找她麻烦? 会是李景仪么?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告诉过李景仪。 李景夜心事重重地起身,收拾起被陆厌书摔到地上的东西和墨块。 他直接用手去抓碎墨,一块块去捡,敛得手里漆黑一片。 李景夜看着自己弄脏的手,要去洗手,突然意识到薛常鸢做的墨里,或许动了手脚。 他最近一直都用这新墨写的字,并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同,可万一,是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法子…… “薛常鸢……你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 * 宋碧冼不在,将军府上下都是小郡爷霍岚在主持大局。 霍岚一身劲装入内,见李景夜已经等在正厅,立马喊了隋绿邀与连谢,告诉他们道:“我收到了暗报消息,宋将军在塞外重伤失联,杳无音信。” 气氛瞬间凝滞,隋绿邀与连谢同时震惊地看向霍岚。 连谢率先忍不住道:“有姐姐在,怎么会让将军受伤失踪?我姐姐在哪?我要去找她们!” 霍岚一把拉住连谢,道:“你不要急,听我说完。我的消息渠道没有陛下的白鹭传讯通达,想必陛下现在已经迅速反应,派人去寻将军了。” 隋绿邀皱眉,静静道出自己的担忧:“护国将军失踪是动摇大梁根基的大事,朝中不会派人明目张胆地派人,只会调动边塞的人手去找。可塞外地型那么复杂,将军离开时尚且是跟着使者回去,真的能顺利找到人吗?” 霍岚道:“陆厌书已经入宫了,有白鹭在,不用太过担心。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带人换装出京。” “我一男儿身,比不得朝内武臣动作显眼。况且白营不吃朝廷俸禄,我带几个人出京,陛下还管不到我。” 李景夜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安排,僵硬地坐在原地。 宋碧冼居然被他害得身受重伤,失踪在塞外…… 李景仪真是下的好一步棋! 不仅借了他的手,让他亲自毁了宋碧冼! 还让他彻底地倒向她,逼他上绝路! 他竟然那么傻,没早点看破一切,日日用那墨一笔笔书写,送她入险境……——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寒河x1 锦爻x5 醒醒你今天发财啦!x4 底线是互宠!!(努力考试版)x1 小ha(主攻版)x1 泠然x1 好困好困好困x3 宠攻天经地义x1 的营养液~ 第52章 墨蛊 “来的这么心急,想我了?”…… 霍岚他们已经决定好要带上几百心腹, 暗中分批,偷偷离开上京去找宋碧冼。 他们各司其职地吩咐下去,命人立即收拾行装, 等漱十从白鹭那边得到更详细的消息后, 立即出发, 奔去与东尧接壤的凉城边境。 宋府的人不能全走。 隋绿邀惯常打理后援事务,他必须留下,在京中操持好将军府上下,稳住局面。 同时, 他也能关注着上京动向,为偷偷出府的他们,传递朝中的消息。 李景夜没有上前参与献策, 他独自坐在外圈的椅子上,脸上血色尽褪, 看着他们熟练分工, 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霍岚突然转头,问快坐成一副泥塑雕像的李景夜道:“你呢?你现在骑马已经很熟练了,射箭的准头也可以,一起去?” 李景夜愕然, 他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身份,还能有机会一起去寻宋碧冼。 霍岚道:“或者,我换个问法,我能相信你么?” 众人的视线, 齐齐落在李景夜身上。 连谢心思单纯,但霍岚与隋绿邀不是。 陆厌书和漱十到底在院子里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他们不是不怀疑李景夜。 可, 宋将军相信他。 他们谁都没那个立场和身份,去拘禁一个宋碧冼捧在手心里的男人,更何况他还被赐了姓,送了将军令牌。 这令牌是御赐的金牌,不止将军府没人能够动他,连卉炽都要看在它的面子上,多饶他两分。 他们相信宋碧冼的决定,所以一直都待他极好。 但现在,他们需要站在友人、同袍的位置上问他:他到底值不值得自己相信? 李景夜暗中握拳,迎着霍岚清冷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他害宋碧冼出了事。 她救他、宠他、教导他,就算他要离开,也得等他确认她的安全后,再找机会离开。 * 卉炽一道又一道的加急密令发出,上京与东尧附近的白鹭全都动作了起来。 陆厌书发现了李景夜的碎墨里残留着蛊虫的血,结合宋碧冼曾中了令连廊都觉得难解的剧毒,推断李景仪已经与善用巫蛊的吴国联手,想趁机让宋碧冼死在外头。 “就他们的行动线索来看,应该还没有察觉越族的特殊。但不排除,他们会为了以防万一,杀所有人灭口。” 陆厌书立在御座旁,低头与卉炽上报消息。 自他察觉墨有问题后,已经命人火速查封了墨庄。 即使墨庄的暗桩早就撤离,但也没有逃开白鹭的眼睛。 查封,是白鹭发现线索后应当做出的正常反应。 他们表面按着李景仪安排好的计划往下演,背地里早就顺藤摸瓜,清楚是谁在暗中动作。 陆厌书确定了李景夜也只是被利用的一环,快速捋清首尾,一五一十向卉炽禀报。 “啪!”一声,卉炽笑着放下手中批阅奏章的朱笔。 “好啊,李氏!不愧是前皇室的血脉!” 孤还是低估了一个庶皇女的手段! 卉炽似夸赞似揶揄地道:“真是张狂呀……在孤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还要杀孤的大将军。” 楚君没能立李景仪为嗣,也属实是眼神不好。 若李景仪继位,这么一条能忍能藏的毒蛇,在暗中伺机而动,咬死的是谁,还真不好说呢…… 李景仪暗中联络世族的动作,卉炽也都看在眼里,只是没等到合适的时机,尚不能发作。 待她确认了宋碧冼的安全,接着刺杀护国将军谋反的由头,把这些人统统砍了,好让她清静清静。 卉炽突然想起什么,笑道:“孤听说……李景夜也想要去找人?” 这种半生不熟的玉面狐狸最难调教,也不知道孤养的狼,到底还能忍他多久? 她见陆厌书点头,笑吟吟道:“那就吩咐白鹭别拦着,孤让他去。” 卉炽后面的语气突然变得残忍,轻飘飘地道:“若宋碧冼没回来,就地给孤刮了他那身好皮相,让人挂到城楼上去,给世人都见见。 让他们都看看,这前朝令万人空巷的‘玉叶金枝第一美’,到底长得副什么模样!” 卉炽一向不赞成宋碧冼留着李景夜这个前朝皇子,更看不惯宋碧冼非要一头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做法。 若不是宋碧冼全力相护,她早就将这朵内里□□的“柔弱小花”物尽其用,哪里会让他全须全尾地留到现在,被人用来反算计她? 可惜,宋碧冼于这世上,只执着于复仇与报恩两件事。 她为了三国一统,已经将这狼崽子利用到了极致,不能再抓着这恶狼最看重的两件事,去刺激宋碧冼的底线。 狼是非常护崽的,家族是它的全部。 卉炽了解她的将军,也珍惜与宋碧冼的情谊。 只得由得宋碧冼任性妄为,对李景夜千娇百宠。 可她也是有底线的。 若是李景夜伤了她悉心养大的恶狼,她会让他清楚,惹怒一个帝王的下场! * 李景夜销毁了所有薛常鸢制的墨,也不去理会李景仪的传讯。 他跟着霍岚一路骑马,昼夜奔驰,风尘仆仆地赶到凉城。 凉城地处边塞,与胡人贸易居多。 这里几乎每天都会开市,每天都能在街上见到奇装异服行走的胡人。 他们下榻凉城一处最大的商驿,虽然鱼龙混杂,但也消息通达,时时刻刻都有塞外的消息传来。 霍岚和漱十到凉城后,先去联系了边塞的军队和白鹭。 留李景夜和连谢易容成女人,带着几个心腹,坐在商驿的楼上,一边听着来往的商人高谈阔论,一边读着驿站告示板上的各种消息。 一连几天,他们都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只知道塞外最近有批强盗作乱,专挑胡人的商队下手。 这些人杀人后只取些好带走的细软,大件货物都扔在路上,被路过的人捡走。 霍岚和漱十推断,这些人或许是刺杀宋将军的那批。 但她们还没找到宋将军,又不甘心离去,只能在周围徘徊,等待消息。 一连几日过去,霍岚与漱十经常宿在外夜不归宿地打探消息,只留连谢和李景夜在驿站等待。 他们心中焦急,把驿站的酒菜都点了个遍。 若不是一路上喝着连谢准备的败火茶,嘴中都应起了好几个燎泡,更不会似这般,只是嗓中疼痛,皮肤粗糙了些许。 这日,一伙商贩带着几个胡奴从后门进了商驿。 边塞寒苦,经常会有活不下去的胡人主动卖身,到有需要的中原人家中做些脏活累活,只求能活下去,有口饭吃。 成为奴籍的人等同于牲口,胡奴地位更是低微。 为了不影响店家的生意,奴隶往往不能从商驿的正门进去,只是被当做货品,从后门进入,在柴房中席地睡下。 等到次日,再被商贩牵走,卖往中原。 连谢和李景夜两人包的单间位置好,李景夜临窗一望,便望见了后门里走进来的几个奴隶。 看那些人的穿着,像是胡姬。 其中一人,在众人中非常惹眼。 他气质冷淡,个头很高,穿着胡人靓丽的长裤马甲,行走间,身上的装饰品叮当作响。 他散着一头卷发走进来,胡帽下压着装饰漂亮的披发薄纱,紧紧遮住大半张脸。 若不是他脖子上扣了道颈锁,锁上还牵出条黑色细长的锁链,会让人错以为他是哪个部族的高贵王子,而不是被贩卖出去,随便几两银子就能买回家作践的贱奴。 那胡姬十分机警,李景夜只是看了他两眼,便被他察觉,抬头望了回来。 他眉目深邃,上下眼睫又长又密,充满野性美的眼睛颜色浅淡,像极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对方只是轻飘飘地看李景夜了一眼,便毫不留恋地撤走了视线。 “做什么呢,快走!” 他短暂的停留被主人家发现,被对方用力拽了一下颈链,扯着他桀骜不驯的脖颈,将他同其他人一起,一把拖进干冷的柴房中。 李景夜忽地站了起来,一个荒谬的念头涌上他的心头! “小怜,怎么了?” 连谢坐的地方刚好背靠着后门的窗户,没有注意到胡奴进门。 * 入夜。 商驿的柴房上了锁,外面只象征性地守了两个懒散的护卫。 一阵很淡的香味,从远处缓缓飘来,萦绕在柴房附近,久久不散。 两个护卫都是粗人,对味道不甚敏感。她们在半睡半醒间的瞌睡中,就着淡淡的香气,沉入梦乡。 半晌后,两个黑影趁着夜色黑浓,握着武器,悄悄潜进后院。 他们确认守卫已经睡熟了,用手势交流,决定一人继续往柴房送迷香,一人去撬开柴房的门锁。 李景夜放完迷香后,守在门边望风。 连谢则俯身蹲下,从发间抽出一根极细的银簪,穿入锁孔,灵活地拨弄着柴房粗重的大锁。 “啪嗒。”一声,锁扣被拆开。 连谢用布包起锁链后抽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两人小心谨慎地踏进去,发现里面的胡奴都因为迷香,在地上睡倒了一片。 只剩那个气质冷淡的高个胡姬,睁着一双冷静幽亮的眼睛,望着闯进来的两人。 他窝在柴房的角落,看着李景夜靠近,微微挑了挑眉。 不等两人询问,他侧头一晃,只凭颈部的力量,轻而易举拽断了系在梁柱上的颈链。 他利索站起,双手被缚着走到李景夜跟前,低头,在李景夜耳边轻轻道:“来的这么心急,想我了?” “他”的声音淡漠不羁,带着丝故意的撒娇和坏,赫然与李景夜记忆中宋碧冼的声音重合,分毫不差! 第53章 乖点 乖狗都会得到奖励。不然,她可不…… 三人离开柴房后, 立即与守在外围的心腹汇合。 李景夜和连谢想要带着宋碧冼出逃,宋碧冼却摇头,指指楼上, 示意让他们回商驿客房。 这里说话不便, 宋碧冼没有主动说起这身装扮的缘由, 他们便没有去问。 上楼进门后,连谢欲给宋碧冼诊脉,却被她拒绝了,只淡淡道:“连廊看过了, 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去。” 连谢欲言又止。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想起宋碧冼说一不二的性子, 只能落寞地垂下眼神,默默离开。 “这里人员混杂, 回去关好门窗, 兵器不要离手,有事就叫。漱十教你的那些,还记得么?” 宋碧冼习惯性地吩咐,没注意连谢落寞的眼神中,又重新亮起了光彩。 “嗯, 记得!” 连谢重重点头,他不敢大声,只轻轻地用口型回应,欣喜地带上门离开。 李景夜将一切尽收眼底, 叹了口气,上前去解宋碧冼手腕上的麻绳,道:“……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 就不要对他太好。” “你觉得我对谁好了?连谢?” 宋碧冼顶着一张上过妆的俏脸去看李景夜,薄纱下的她卷发红唇,眼神锐利,有种侵略性的美。 李景夜没想到她穿上男装后竟没有丝毫违和感,美丽得宛若草原上最难以驯服的孤狼。 冷静、桀骜、我行我素。 她危险冷酷地让人浑身战栗,想要逃脱,却又被她的神秘和冷静吸引,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宋碧冼捕捉到了李景夜一瞬的晃神,知道他喜欢自己这身打扮。 她靠近他,收起了那一身冷傲,像只被顺了毛的狼,乖乖地向前伸手,任由李景夜给她解开绳子,在勒红处涂上药油。 她还特地卖乖,扯开她腕子上点的守宫砂,非要按着他的手,让他随便检查随便摸。 “你看,我老实的。它还可怜地等着你去消呢……我把它保护的好好的,谁都不给,只给你糟蹋。” 宋碧冼浅淡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似是不想错过他所有的表情。 此刻那锐利的眼眸里像是盛了水,盈盈发亮。 李景夜手指蹭过那枚熟悉的小红点,脸上腾地烧起来,好在他脸上还有易容,没有那么明显。 “乖一点,不要乱说话!” 他想去解开宋碧冼脖子上的颈链,但这东西上了锁,还有卡扣,锁眼很小,晚上光线晦暗,不是很好弄开。 他只好先放弃,认真地帮宋碧冼推开药油,揉按着她红肿的地方,不敢去看她灼热的眼睛。 宋碧冼仿佛被那个“乖”字,一下定了身。 她摇晃着并不存在的空气尾巴,浑身都透露着开心。 她当然可以乖,只有有家的狼犬才会乖。 乖狗听话后,都会得到奖励。 不知道李景夜会奖励她什么呢? 就算他装作忘了也没关系,她会自己取。 取到他下次……一定不敢忘。 没安静一会儿,宋碧冼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再离李景夜近一点,再逗弄他一下。 她低头,将热气故意喷在他耳边,像是撒娇又像是揶揄般,提起刚才的话题,问他道:“我安排人家两句话就算好了?你吃他的醋?” “……我没有。” 李景夜抽出一只手推开宋碧冼,让她正经一点,不要这种时候还犯坏。 其实宋碧冼说对。 这不过是些寻常的叮嘱,是他们自己心动,才觉得她做什么都像在留情。 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才会觉得她点到为止的关心,是那么体贴,又那么残忍。 宋碧冼不依,像是抓住了李景夜什么把柄,抱着李景夜的窄腰,持靓行凶,死活都不要撒手。 她将下巴架到他肩膀上,倚靠在他耳边,轻笑道:“几年不见,都会吃醋了。瞧瞧,没想到我的娇娇,嫉妒心那么重……那我以后只跟你说话,也只吃你。” 她说完,便去噬咬李景夜穿过耳洞的耳垂。 濡湿的舌在他耳上逡巡,不肯放过他敏感的耳廓。 宋碧冼像是在圈地一样蹭着他的脖颈轻嗅,发出阵阵啄吻皮肤的声音。 “我没有……你想、唔……想跟谁说就跟谁说……”李景夜侧着头躲闪,有些难以拒绝这副男装模样的宋碧冼。 “什么……几年?哼嗯……你放开……放开……这才不过两三个月……哈……” “你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么?” 她抬头,眼神幽怨,突然扣着李景夜的后脑,用力地吻下来。 她撬开他的牙关,任性地肆意妄为,舌尖扫过他的上颚、他的舌根,她用力地与他纠缠翻搅,似是想要勾着那软舌出来,一口一口,吞咽下他的所有。 胡姬打扮的宋碧冼,散发着种异常的亲和力和神秘感,娇美野性,飒然深情。 她是自由的,冷冽的,犹如边塞海市辰楼般可望不可即的美丽幻影,好像只要推开她,她就会立刻消失。 这让李景夜很难硬起心肠凶她,只能挣扎着喘息,小声地抗议道:“唔嗯……你不要闹……” 这一推拒,好像按下了宋碧冼什么暴虐任性的开关,堵他堵地更激烈了! “唔……嗯唔……” 耳边都是亲咬吞咽的水声,他舌头似乎麻了,被她裹挟着,翻卷着,内内外外都被她侵入地天翻地覆。 嗯唔……让我呼吸…… 李景夜觉得,一身胡姬装扮的宋碧冼才像个妖精! 野性、邪魅,像山川中浩瀚奔腾的黑色云海;像旷野里自由吹过的烈风。 想做什么就去尽兴,想要什么就要得到! 他突然产生了些莫名的卑微,觉得如宋碧冼这般耀眼的人,会停留在他身边,只是因为她兴之所至。 她周围有那么多对她一心一意付出的男子,他能得到她的喜欢,只不过是她对他慈悲的垂怜。 “不要亲了……好痒,停下……啊,你不要吮了……这是在外面……会留印子!” 李景夜招架不住她这般猛烈,腰肢早就被她亲软了,斜斜地倚在她身上,他用力推了她一下,让她停下,却听到她一声低沉地闷哼。 “唔哼!”宋碧冼猛地浑身一抖,轻轻拧了下眉。 “怎么了,哪里痛?” 李景夜想起她重伤的事,顾不得擦去唇边的水渍,急急地去扒她的衣服。 宋碧冼本想说没事,看见李景夜着急的表情,话到嘴边,变成了:“我好疼,去床上看吧,有点站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想要感谢霸王票……但是好像后台拉不出读者名字,不知道是我蠢没找到地方,还是真的拉不出名单来。 好在我人少看得过来,哈哈哈!感谢天使 怎么又在当纯爱战士x3 的地雷! 第一次收到天使打赏,借着这个彩头,祝天使们发财暴富,身体健康! 感谢天使:泠然x2 宠攻天经地义x1 醒醒你今天发财啦!x1的营养液~ 第54章 验伤 “怎么就这么能哭?水做的?”…… 宋碧冼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黏黏糊糊地拉着李景夜往床上倒去。 李景夜神色紧张地关心着这个心怀不轨的恶狼,主动揽起宋碧冼的身体,将她送至床边。 宋碧冼长这么大, 还没故意装过柔弱。 她见李景夜似乎很喜欢对她这副男装扮相, 连态度都对她好了很多, 更加不肯放过这种贴近偷香的机会,演的更深了几分。 宋碧冼将脑袋抵在李景夜的额边,求安慰般磨蹭,鼻尖绕着他的鼻尖, 唇瓣蹭着他的唇瓣,试探他能接受的底线。 她发现他没恼,愈发得寸进尺地去亲他的侧脸, 偷偷吻了好几下,都没被李景夜景夜制止。 宋碧冼偷腥偷的欢快, 压下自己的明亮深邃的眼眸, 努力让自己显得更“脆弱”些,以此来提高李景夜对她“胡作非为”的包容度。 男人之间相处,确实会比面对女人时,更容易卸下防备心。 宋碧冼心想:“好乖啊,又给抱又给亲……要知道他对男子会柔软那么多, 她早就扮男人跟他睡了。” 就在宋碧冼东想西想,琢磨着下次穿身中原男子的衣裳再试试时,李景夜已经解开他的衣裳,揭开了包裹伤口的纱布。 宋碧冼右臂上的伤口很长很深, 还被针线缝扯着,皮肉有溃烂后被削去,再重新生长愈合的样子。 “连姑娘不是跟你在一起……怎么伤口还恢复的这般差?”李景夜忍不住问道。 怪不得她身上有这么浓的香粉气, 原来是为了遮草药味。 宋碧冼见李景夜只是发现了一处伤口,眼睛便红了,哪里还敢跟他说腰腹和小腿上也有伤? 她装作不经意地拢起衣服,抚了抚他的头发,轻声道:“那武器上有毒,伤口不好恢复。连廊的药粉里掺了生肌止血的药,我体内的余毒已经清了,伤口多敷敷就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多亏现在不是夏天,伤口没那么容易发炎。 她高烧已退,危险期也过了,伤口的皮肉渐渐生长着,只不过看上去渗人罢了。 “还有哪里受伤?”见宋碧冼动作躲闪,李景夜抿唇。 他知道她肯定还有伤瞒他,立马拍开她抓着衣领的手,压在她上方,夺了她的衣领过来,去扒她的衣裤。 “……今天这么热情?” 宋碧冼被他仰面推倒在床上,只好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去捞李景夜的手。 李景夜的手腕不停被宋碧冼的手抓住、拿开。 他不停地在宋碧冼的钳制下抽开手,再扒开她衣服继续检查。 ……被阻止了好几次后,李景夜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头,靠在宋碧冼耳边怒斥:“你给我放开,松手!” “好,我松手。但我们先说好,不准生气,不准红眼睛,好不好?” “……” 宋碧冼见李景夜不说话,还拿凶凶的眼神瞪她,只得先认输,松开他的手,任由他翻来覆去地查看。 李景夜早就把那份男子矜持抛到脑后,他脱干净了宋碧冼的衣服,将她那头卷发拨开,端了烛台过来,一点点地仔细验看。 宋碧冼手臂和肩背上有很多青紫和擦伤,小伤口基本结痂。 只是腰腹处被划开了道长口,看得出来皮肉翻卷过,还会偶尔渗血。 她的下半部分,主要是些磕碰的痕迹。 膝盖大腿青青紫紫惨不忍睹,小腿上有道对穿的箭伤,创口已经清干净了,好在没切断筋腱…… 李景夜刚学骑马时,自己在小马身上摔下来过几次。 他清楚这些可能是骑马途中,为了躲闪敌人的刀枪,从马背上跌下来的痕迹。 “……” “嗯?怎么不说话?”宋碧冼见李景夜一句话也不说,忐忑地低头,去看看他有没有生气。 她没想到李景夜直接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似是遭了天大的打击。 “……怎么就哭了,我还活着呢。”他这一哭,宋碧冼瞬间就后悔了。 她只是想趁机多讨些便宜,没想惹他掉眼泪。 她连忙将李景夜手里的烛台放在一边,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抱着他,哄拍着他的背。 “好啦,我还在好端端地在这呢,手脚俱全,也没怎么样不是?”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李景夜会加害自己。 哪里有人会害完了人,还自己千里迢迢跑过来,对着受害者哭成这样的? 若说李景夜演技好,他在算计完她之后,还能哭成这样…… ……那她也只能认栽了。 谁让李景夜原来救过她? 她的命,都是他的。 “你别看这伤口看上去严重,其实都快好啦,我不还正常走路呢?” 宋碧冼越是哄,他越是哭的厉害。 李景夜一言不发,也不哭出声,只是一直看着她的伤口流眼泪,像是闷着口气,非要惩罚自己一样。 这怎么哄,她站起来给他跳两下? 宋碧冼夹紧尾巴,慌地直接去舔他的眼泪,紧紧抱着他安慰,跟他道:“没事喔,比这更严重的我都挺过来了,肯定不会让你做寡夫,还没吃到嘴里……不是,还没跟你成亲,我怎么舍得?” 李景夜只是自顾自哭自己的,半晌,才闷闷地问宋碧冼:“疼吗?” “不疼了,你都替我心疼完了,我早不疼了。”宋碧冼捧着他的脸,亲亲他肿胀的眼角。 他这眼泪掉的没完没了,哭得脸上的易容都花了。 李景夜也不说话,也不看她,似是跟什么东西在较劲。 他退开宋碧冼的怀抱,自己抹掉泪珠,从宋碧冼身上掏出了连廊配的药粉,重新给她清洁伤口,换了药。 直到给宋碧冼重新包扎完,他才收拾好眼泪,静静抬头,望了她一眼。 “怎么就这么能哭?水做的?” 宋碧冼见他终于不再掉小珍珠,把他拉过来,环到自己跟前,亲了他一口,坏笑问。 李景夜皱眉,也不反驳,上手就去扯她的狼耳朵。 “别恼别恼,不是嫌弃你。你哪里的水我会舔干净,流多少都行。”宋碧冼见他又被自己惹着了,讨好道,“哎,哎!娇娇,再用力,伤口就痛了!” …… 换完药,天空已经要泛白。 宋碧冼帮李景夜一点点卸掉哭花的易容,亲亲他哭肿的眼睛,哄着他上床,让他去睡上一会儿。 李景夜听话地跟她一起躺在床上,却睁着一双被水色洗过、眼眶半红的眸子不肯入睡,时不时抬头望她一眼,确认她还在。 宋碧冼浅淡的眼眸里满是温柔,她揉揉李景夜的脑袋,将他拉进怀里,让他听着自己的心音入睡,为他轻声哼起家乡的歌谣。 她失去家园已久,已经很长时间没再想起草原上的旋律。 或许是最近在边塞待久了,才又让她想起家乡宁静悠远的歌声。 * 第二天起来,宋碧冼失踪了。 李景夜只是短短休憩了一会儿,睡意迷蒙间摸到身边没人,突然吓醒! 他腾地坐起来,仔细回忆,有些害怕自己昨晚是在做梦。 他急忙中起身,直到看见桌上宋碧冼留下的字条后,摸了好几遍,才稍稍放下心。 还好……不是做梦。 宋碧冼的字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她回柴房了,让李景夜今天“打扮”好了,找机会去赎她。 李景夜快速地穿上女人的衣裙,戴了双简单贵重的耳饰。 他镜子前抹抹画画,反复确认自己今天打扮得确实像有钱的商户之女后,离开房间,敲开了隔壁连谢的房门。 两个人同往常一样,坐在商驿二楼,装作有钱人家来边塞长长见识、寻寻野趣的女郎。 他们每天窝在楼上,听着驿站里的热闹,时不时买些值钱、不值钱的琐碎玩意儿,让身边的家将每天带不同的吃食回来品尝。 二人自离开上京后,就不再跟霍岚、漱十在人前接触。 他们一路伪装身份到现在,分着三个方向找人,每隔两天才传递一次消息。 商驿的掌柜,只当他们是两个家中有钱的懒散小姐,推测他们也是那种被长辈赶到外面来,见见世面的小辈。 这种稚嫩的少女会下到边关来,往往是家里催着,让她们体验体验边塞的寒苦,考察考察她们有没有观察到什么生财门路,适不适合接手家里的生意。 往往这种不想去外面吹风受冻,又天天窝在他们这最好的上房里,还从不下楼跟大堂里的三教九流接触的小姐,都是些惯坏了的主。 掌柜的摇摇头,这种人啊,基本都成不了什么事儿,也接不住家里的基业。 她们在这待个几天就自己回去了,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再来第二回 。 堂里的一个伙计,似乎去了后院很久没回来了。 掌柜的往后院去喊人回来干活,刚好遇见这两个不肯屈尊降贵的小姐。 掌柜的仔细一看,原来着两位姑奶奶一下楼,就将她的一个老熟人,堵在了这后院里。 她赶紧上前,瞅瞅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别出岔子得罪了人,耽误店里的生意。 这掌柜的刚踏进后院,就见一个漂亮的高个胡人挣脱开颈子上的细锁链,上赶着去蹭那两个有钱小姐里其中一个。 嘿呦喂! 这蛮子可真不傻,也太会给自己找主人了—— 作者有话说:在女尊世界看妻主女扮男装,就像在男权社会看老公男扮女装吧,还是超级漂亮的大美女那种。 所以很难凶起来啦,相处时会对性别产生错位感,连说话都变温柔多了。 再代入咱当下“最爱看美女的还是女人”这一定律,你就知道夜夜为啥一下子沉迷美色了。 另:我看50章的点击很少耶,是因为跳章了没注意到我端上来的香香饭,还是新来的天使还没读到那里捏?(挠头) 我还嘎嘎乐以为自己做的饭很香来着,小小推荐一下,不看会后悔哦,嘿嘿! 感谢天使:泠然x2 天光破曉處x1 底线是互宠!!(努力考试版)x1 Aufquarx18 的营养液~ 谢谢谢谢!第一次一口气收到这么多,简直受宠若惊! 感恩每一瓶营养液,这都是大家真金白银订阅得来的,每一瓶都是对我的肯定和鼓励!谢谢! 第55章 争宠 “你是疯狗么!这一会儿都等不了…… 掌柜的跟“老熟人”周牙子认识很多年了。 这人很早就做贩卖胡人生意, 人虽然抠搜,但眼睛叼的很。 她手底下的胡奴质量好,售价也高, 经常有好这口的中原妇人小姐, 托她到边塞来找指定的货。 周牙子这人, 自己不舍得花钱住贵的商驿,又怕货物晚上在边塞城镇不安全。 逃跑是一回事,若是被人惦记上,糟蹋了, 她不好往外卖又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她想了个办法,回回都先将人放在商驿柴房待一宿,托商驿的守卫关照一晚。 等第二天她办好通关文书, 结清了守卫大姐们的辛苦钱,再带着人离开。 今天周牙子弄好了文书, 早早地过来领货。 几个胡奴刚从屋里走出来, 就被楼上下来的两个小姐堵住,说是看上了里面一个,要买走他。 周牙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见这两个小姐手一指,指向了她这次进的最好的那个。 这胡奴个子高挑, 模样漂亮,气质也是一等一好,打眼一看过去,就知道是个难以驯服的野性子。 他虽然身上带着好多伤, 但人是个难得的雏儿啊,守宫砂都在呢! 边塞这边的人为了部族的发展,对男女之事特别奔放, 早早就行了人伦之事,娃都生了好几个了。 想要找个好看野性又干净的,真是有够为难人的。 周牙子也是受了老主顾的委托,念着对方经常照顾她的生意旧情和出手大方的阔绰,才接了这次的活儿。 她为了这种货,特地跑到边关外面寻了好久,都没找着合适的。 最后,还是跟另一伙人牙子磨破了嘴皮子,出了高价,才淘回来这一个。 人是高了点,伤是多了点。 可比他小的,没他这么野,这么好看;比他大的,没他这么干净,还带着守宫砂。 唉……真是好货都抢手。 这些小姐是想买,但她没法卖啊! 老主顾的定金她都快花完了,万一带不回去人…… 她不止没钱赔,还白白损失了一个大主顾,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得不偿失啊! 周牙子在后院里,好声好气地跟面前的两个小姐解释。 “小姐们,不是小的不想卖。 小的都跟您二人解释过了,这人早就被定下了,没法卖。 要不,您二人再看看别的? 这几个也挺好的,腿长眼睛大,性子也温顺。” 李景夜是打理过王府铺面的,清楚人口的大致价格。 为了赎人,他已经让身边的女心腹报了相对高的价格出去,没想到宋碧冼身价这么贵,人牙子听了不为所动,推脱着不肯放人。 声音不好作假,李景夜只好低声跟心腹吩咐,让她将价格一点点往上抬。 宋碧冼是伪装的胡奴,他们不能一副只要人给了,想要多少钱都行的架势,这样会引人怀疑。 只不过,宋碧冼一听人牙子要给李景夜介绍别人,自己先坐不住了,扯着颈子里已经断了一半锁链,跑过去就往李景夜身边蹭。 周牙子没能抓住手里断了一半的链条,直接被宋碧冼带着锁链一齐挣脱! 她被宋碧冼带得一个趔趄,再站稳时,宋碧冼已经自己抓着链条,塞到李景夜手中,迅速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小姐打扮的李景夜一口! “啵!” 还亲的好大一声! 周围认识宋碧冼,知道她是谁的人都惊了! 天,头儿这是在干嘛!争宠吗! 李景夜惊愕地拿着手里的锁链,牵走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怔怔地看看宋碧冼,后知后觉,羞愤欲死! 李景夜现在就想转身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宋碧冼打一顿! 可他现在是个女人,必不能做那种男儿的羞怯情态,只能红透着一张脸,强撑着没事,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站在原地。 李景夜生气宋碧冼让他当众难堪。 他愤愤地拽过锁链,扯着宋碧冼的脖子,用力往他的方向坠去,两指勾着她的项圈,在她耳边咬牙道:“你是疯狗么!这一会儿都等不了!” 宋碧冼脸皮厚,能占便宜的时候绝不手软! 她装作听不懂中原话,伸手去捞李景夜的另一只手,让他当众去摸自己的守宫砂,随后摇摇李景夜的胳膊,用深邃浅淡的眼睛殷切地望着他,做出一副“我干净的不得了,您就买了我吧”的样子。 商驿掌柜的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后院,亲眼目睹了这个胡人不要脸地往有钱小姐身上倒贴,还耍些拙劣的小手段,非让人家收下他。 她见被冲撞的小姐也没真恼,只是威胁性地教训了这胡人一下,扭头吩咐身边的家将继续出价,势要把这“小妖精”打包带走。 得,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买卖肯定能成! 周牙子可精着呢,这回又让她给赚到了! 可这后院露天,哪里是谈生意的地方?堵在这儿不好看不说,还耽误别人过来过去的卸货。 速战速决啊,姑奶奶们! 掌柜的这时突然插进去,跟周牙子一唱一和,说尽了吉祥话,道尽了做小生意的不容易。 最后,双方以普通胡奴高十几倍的价格,开开心心地将宋碧冼卖了过去。 这价格,可比卖给胡家的价格高多了! 周牙子唱着小曲儿,给掌柜的分了点银子,起身将剩下的胡奴带走。 她准备卖完手上这批货,去求胡家宽限几日,回来再跑趟边关,待久一点,多整几个这样的回去! 李景夜一手拿着周牙子送上来的假卖身契,一手掂量着宋碧冼脖子上系的那根锁链。 这人牙子,要是知道自己买卖的是谁,估计得吓死! 两百两银子就能买一个战无不胜的护国大将军,此事若让御座上那位陛下知道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周围只剩下自己人,但他们都在外面,为了防止被可能存在眼线发现,依然选择就这样伪装下去。 宋碧冼对自己的奴隶身份适应地得心应手。 她自然而然地当啷着脖子里的铁链,乖巧地被李景夜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新主人”身后,形影不离。 李景夜一路都牵着宋碧冼的锁链出行住店,彻底装作副只是买了个胡奴伺候自己的小姐样子。 宋碧冼也一路都是这副妖娆的胡人打扮,看别人时眼皮下压,爱答不理;看主人时眼神灼灼,巴不得主人多对她说两句话,区别对待地不要太明显。 周围的心腹怎么看,怎么心里不得劲。 她们头儿,自从扮了个男的之后,这作风和气质……也太诡异了! 怎么说呢? 先不提她跟变了个人似的。 就论头儿明明是正宫的地位,却对所有靠近宋怜的人只有小侍的度量,还一天天穿的越来越艳丽,一副招蜂引蝶的勾栏做派……就让人非常、非常难接受! 还她们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铁血将军来啊! 那个“活阎王”到底去哪了?怎么穿个男装什么都变了? 可偏偏,当事人扮的很开心! 宋碧冼每天乐此不疲地整各种幺蛾子,吸引主人的注意,气得李景夜每天都把她脖子上的“狗链”扯得锒铛作响! 对,就是狗链! 这只狼狗这些天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伤还没好全,就知道嘤嘤唔唔,挑这挑那! 一会儿,要坐在他怀里吃饭让他喂;一会儿,要他给她买更多好看的新衣裳;一会儿又故意在外面抱着他的腿,非要就这样躺在上面睡一会儿。 这不,今天宋碧冼又要闹着,非要吃李景夜嘴里的东西。 她直接往他怀里一坐,就张着嘴要去叼。 李景夜实在是被宋碧冼没皮没脸的缠法惹烦了,这人总是在外面就开始动手动脚,投怀送抱,连花楼的哥儿都没她风骚! “够了!给我滚去床边跪着!” 他不敢让一个将军真的对他一个前朝罪奴下跪,只得让宋碧冼跪去床边,晾着她,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可惜这宋碧冼的脸皮是城墙做的,怎么罚都没用。 她离开李景夜去跪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一副可怜兮兮被主人抛弃的弃犬模样;等李景夜真的心软,让她起来了,她又摇着尾巴欢欣地凑过来,热情地亲吻他。 到底哪个部族的胡人是这样的了? 不要再给胡人的奔放抹黑了,行不行?行不行?! 这种令人扶额长叹的日子,直到他们坐马车转水路,乘船离开危险地区才结束。 船上的人,也随着码头的停靠换乘,渐渐全都替换成了自己人。 宋碧冼与幸存的部下汇合,确认了越族的伤亡情况尚可,这才稍稍放心,恢复了往常一贯的行事风格。 原来宋碧冼回程的路上一路受到截杀。 她们为了保护越族的族人,只能把大部队分开,分别扮作一小批一小批的胡人商贩,陆陆续续地转移到凉城内,再分不同的时段离开。 宋碧冼也是胡人,她可以易容,却没法改变自己的瞳色。 她的特征太明显,有身受重伤,只好扮作胡姬,坐在骆驼上不下来,好压一压高挑的身高—— 作者有话说:看到天使对小宋坐夜夜身上感到心疼,提前解释一下: 我写的时候也有考虑到,所以坐腿的这个你可以理解成看着是坐上去了,其实是坐的空气椅,用下盘力量支撑住自己身体的那种。 她可不敢真的坐上去,她自己duang大一只呢,她心里有数。 再就是喂饭,夜夜怎么可能给她喂,这么多人看着,他直接就给她撂下去了,让她自己吃,任性不吃就吃剩饭。 狗吃剩饭很正常(不是) 考虑到剧情流畅性,这个地方没写太多…… 主要重点是想留到晚上两口子狗链play来着…… 如果下章有机会解释,我就两三句描写一下 感谢天使:怎么又在当纯爱战士x1 宠攻天经地义x1的地雷! 感谢天使:醒醒你今天发财啦!x1 底线是互宠!!(努力考试版)x1 “一个后台看不到名的空格天使”x5的营养液~ 为啥后台看不到名啊,是空的…… 不知道天使怎么称呼,只能先叫你空格天使了orz…… 第56章 被卖 “您手上的这个雏儿,能不能卖给…… 她头上的卷发, 是多玛将自己的头发截断,临时给宋碧冼做的假发。 两人相互替换了性别,计划让队伍里熟悉人口贩卖的女兵扮作人牙子, 将宋碧冼和一起伪装成胡奴的越族人, 贩进凉城里。 她们在行进的路上, 偶然遇到了专门做倒卖胡奴生意的周牙子。 她见骆驼上被锁着的宋碧冼盘正条顺,一双带着野性的眼睛漂亮又迷人,鬼鬼祟祟地跟了她们一路。 每当她们停下修整时,周牙子就会晃晃悠悠地跑过来套近乎, 偷偷打量宋碧冼。 周牙子眼睛尖,瞅见宋碧冼手腕内侧守宫砂还在,断定她是个难得的雏儿, 一路求着队伍扮作人牙子的女兵,愿意花高价把宋碧冼买走。 至于周牙子为什么没有怀疑宋碧冼的性别…… 这个时代, 男人女人都会打耳洞, 只是耳饰会不同,所以根本没法靠着有无耳洞来区分性别。 但守宫砂这个东西,向来都是男人才会点的。 周牙子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为了讨自家男人开心,惊世骇俗到给自己也点个红点的? 女人的尊严呢? 脸皮呢? 哪有自己这么作践自己的? 宋碧冼一行人早就知道周牙子在跟着她们,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们也就随她跟了,还一路与她结伴,走周牙子的熟悉的路进城。 她们没想到周牙子一路上对宋碧冼越看越顺眼, 坚定了一定要买宋碧冼回去的决心。 她等到大家都饮水休息、相谈甚欢的时候,殷勤又大胆地上前问价。 “哎哟,好姐姐, 您这眼光,真是没得说! 妹妹我多问一句,您手上的这个雏儿,能不能卖给我?开多少价都行! 我那个老主顾啊,就好这一口!非逼得我到这关外面给她找! 我在这边境都待了大半个月了,整个凉城都翻遍了,愣是一个能入眼的都没有! 哪个都赶不上您找的这个模样俊俏,还干净!” 周牙子开完了口,那女兵和周围的人都楞了。 雏儿? 你说谁? 她们顺着周牙子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幽静的角落里,只坐了她们重伤初愈的大将军。 宋碧冼纱帽围住了半张脸,看上去没那么凶了,但那冷冰冰的眼神,还是依然渗人。 “你搞错了,我们这没有雏儿。”女兵硬着头皮,艰难地说。 “好姐姐,别骗我了。怎么就没有了?他腕子上的红点儿我都看见了。您不想卖好货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我能出高价!绝对包姐姐满意!” 周牙子不死心地道。 此时,坐在最不起眼位置的多玛也抬头,睁大着眼睛,跟一众人一齐看着宋碧冼。 哥哥不是说她已经有了好几个侧室了吗?怎么她还是…… 那他要是成功了,岂不是她第一个男人? 这些女人回想着自己错过的细节。 手镣,是头儿自己给自己上的;胡姬的衣服,也是头儿自己套的。 她们大都是女人,即使胡服的袖子没有太多遮挡,也没谁会去注意手腕上这种地方。 就算看见了,也当是蚊虫叮咬的,根本不会进脑子。 谁能想到头儿装男人,还真装了全套儿的,连守宫砂都有啊! 不对,她们逃难呢,哪里来的守宫砂给她点? 队伍里的人看向宋碧冼的眼神里带着震惊和不可思议,仿佛一些正常的认知,突然在这一刻崩、塌、了! 换做别人,她们早就开始嘲笑她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不说,还给自己弄个劳什子的守宫砂上去,不够丢人的! 但到了大将军这里…… 爹哎,谁不要命了,敢嘲笑她?! 你笑个试试? 怕不是立马血溅当场! 可这……嘶…… 这不能啊?! 她们头儿周围这些男人,都跟了她好些年了啊! 是隋管家不够努力,还是小连大夫不够温柔? 是霍小郡爷不够关心,还是抢回来的那个楚国美人不够味道? 为什么啊? 占着这么多美人一口不吃,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难道是…… 头儿她、她不行?! 这些兵油子借着宋碧冼没法起来教训她们,从宋碧冼不行,联想到宋碧冼被家里的男人们联合起来,逼着她点上守宫砂,为将军府的男人们守贞。 原来头儿对男人好,不出去寻花问柳,都是因为……她惧内啊…… 连廊看着这些人越来越奇怪的眼神,终于站出来,打住她们离谱的想象,洗清宋碧冼的清白。 “好了!我们手上的人身体健康正常的很,要价不可能低了!周牙子,你能出多少?让我们考虑考虑。” 众人收回目光,既然连大夫都说头儿身体健康了,那应该是没事。 再说,小连大夫自己就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神医,再加上医术更出神入化的连大夫,头儿能有什么疑难杂症治不好的? 头儿到底都在干什么,真是搞不懂她的想法。 不明白。 打发了周牙子,连廊给了女兵一个眼神,让她到角落处一起商讨。 她们考虑到宋碧冼有伤,跟多玛在一个队伍里走,目标太大,若是顺势把宋碧冼卖了,跟她们分开走,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宋碧冼冷眼看着连廊她们在她跟前“大声密谋”卖掉自己,摸了摸身上藏着的暗器。 只要能达成目的,她什么都无所谓,出了意外,大不了一刀结果对方。 宋碧冼就这样被卖给了周牙子。 她一路沉默寡言不闹不跑,虽然后来才被周牙子发现身上有伤,但周牙子考虑到她模样确实好,便多照顾了她几分,甚至让出自己的骆驼给她骑。 周牙子除了给宋碧冼上了锁链,防止她逃跑,平常都好吃好喝供着宋碧冼。 她就盼着宋碧冼的伤势好快点,卖的时候,能再多挣两个钱。 宋碧冼一路中毒又重伤,她消瘦的厉害,扮成男人竟一点都不显得违和。 周牙子也是个守规矩的,从不对自己的货物下手。 周牙子完成了雇主的差事,心里的大石落下,回去的路上便多卖了几个看得过去的胡奴,准备顺路多挣点。 她是一点都没发现宋碧冼有什么异样。 宋碧冼就这样到了商驿。 后面若是没遇到李景夜,她会按计划,先看周牙子会将她带到哪里。 待她被周牙子带离人员构成复杂的凉城,她再想办法联系连廊和队伍的副官,和她们从通州汇合,一起回上京。 宋碧冼确实没想到后院的人会跑到边关来寻她,更没想到李景夜也来了。 她太熟悉李景夜了。 那副潋滟的眸子,就算李景夜易容成个老太太,她也能从人群里一眼认出他。 她这位娇滴滴的金枝玉叶,恐怕还从没出过这么远的远门。 宋碧冼无奈又满足地想:“他胆子也真是大,一出门就敢到这么杂乱的地界里来,也不怕出事。” 宋碧冼耐心地等着天黑,决定若是今晚李景夜没来,她就后半夜摸出去寻他,按着他多亲会儿,问问他这小没良心的怎么不赶快过来找她? 果然,还没等到下半夜,宋碧冼便闻到了连谢做的迷香味儿。 她闭了气等着,隐在一个相对通风的角落里,一双莹亮的眼睛望着门边的黑影,期待着李景夜进来领他。 但宋碧冼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 门一开,她便一下子挣断了颈部的锁链,两步并三步走到李景夜身边,将自己的下巴,放到了李景夜肩上。 宋碧冼满足地眯起眼睛,自己精心豢养的娇娇,还是想办法过来找她了。 真是乖。 在随后的相处中,宋碧冼很快就发现,自己男装后,似乎带给了李景夜不小的……认知错乱感。 李景夜一向对男人宽容许多,她扮作男子上妆后,也能经常在他那享受到男人特有的待遇。 往常宋碧冼一做便会被他凶的事情,顶着男子的装扮再做,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顶多是被李景夜抿唇扫一眼,就这么算了。 “……这也太好用了吧。”宋碧冼心想。 所以被“赎身”后,她愈发肆无忌惮,仗着自己那副还能看的好皮相,整日同他光明正大地腻在一起,百般纠缠。 当宋碧冼闹着要坐到李景夜身上,让他喂饭时,连谢和李景夜都震惊地望着她作妖。 他们是知道宋碧冼有多高大的,就算消瘦了不少,也肯定比李景夜一个弱男子要结实太多。 宋碧冼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机,真的一步上前,一下子坐上去了! 李景夜也是一惊,但腿上完全没传来受力感,一点儿都没被压到。 他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好奇地伸手去摸。 宋碧冼确实稳稳地坐在李景夜的“腿上”,只不过重量丝毫没有压在上面,全凭她下盘的力量支撑着,悬空坐在他身上。 下垂的衣摆遮住了微小的缝隙,在外人看来,胡姬扮相的宋碧冼,是真的坐在了“小姐”李景夜的大腿上。 她嘤嘤地要李景夜喂他,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景夜怎么可能理会她这臭不要脸的行为? 李景夜一把将宋碧冼撂下,冷淡地道:“要么吃,要么吃剩的,你自己选。”—— 作者有话说:嘶……没想到今天还是没写到play…… 第57章 尊严 “纵使我们千般万般的好,她也不…… 宋碧冼知道李景夜已经在生气的边缘。 她不敢再招惹他, 老老实实地挨着李景夜坐下吃饭,一边殷勤地给他布菜,一边吃着自己的。 她吃两口, 就看看李景夜的筷子, 再看看李景夜, 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等着他也给自己的空碟里夹菜。 李景夜被她难以忽视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只能捞起公筷,时不时敷衍她一下, 专挑她吃得少的素菜下手。 只要李景夜夹,宋碧冼就吃,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喜欢的, 全都吃的干干净净。 两人你来我往,看上去, 还真的很像胡奴谄媚主人, 主人被缠地没法,只得疼爱一下刚买回来的漂亮小奴隶那一套。 连谢这一路上,都这样看着两个人相处。 虽然李景夜被宋碧冼缠的不胜其烦,但没有人能插进两人中间, 他心里难受, 却也知道将军心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他的位置。 他对于将军,就好比她兵器库中的一柄刀,一副盔甲, 至多是个并肩战斗的伙伴,再无其他。 连谢吃的食不知味,也清楚路是他自己选的。 景夜与将军女才郎貌, 形同星月交映。 他无法与之争辉,只能抬头做颗仰望的小草,祈祷着天晴月辉倾洒的时候,能够分得那可怜的一星半点。 世间男子,能勾自由地去追求想要之事,已经难得。 将军许他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受任何人拉扯胁迫,已经是给了他最大的尊重与爱护。 他不能再去肖想太多了…… “连谢,你要知足。”他从心里对自己默默道。 * 李景夜从午后起,便没再看到宋碧冼的人影,他想宋碧冼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也就没去找她。 李景夜安静地同连谢一起用膳,因着宋碧冼连日来折腾出来的那些幺蛾子,让他面对连谢时,心里总有些鸠占鹊巢的愧疚和难以言说的羞赧。 论时间、轮忠心,他什么都比不上后院里的那些人。 他一个亡国的罪奴,一来就抢走了当家妻主所有的宠爱。 若他代入到连谢的位置,眼睁睁看着别人后来居上,与心上人打情骂俏,心里怎会好受? 更何况,他还要与那夺走自己心上人的男人,天天共处一室,教导他学习…… 光是换位想想,李景夜便觉得心如刀割,不敢再去深想,连谢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李景夜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 他和宋碧冼之间尚且一团乱麻,更不知道要用什么面目,去对待连谢他们。 连谢见李景夜如坐针毡,轻轻摇头,笑地有些落寞又有些释然,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心里酸苦,却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况且我们也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我们同她走过了这么多,陪着她一路行军,从梁国跟到楚国…… 我们见过战乱中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看明白了人生最重要的事,是成全自己。 我喜欢将军这件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而且我也放纵了自己对她的喜欢。 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心有龃龉,我们见惯了生死,眼界便早就不同于其他后宅男人。 我们也早就清楚,将军的心,不在我们身上,纵使我们千般万般的好,她也不会看见。” 连谢笑着落泪,泪滴划过他清丽的脸庞,落了下来,“怪只怪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也从来不遮掩自己对你的偏爱。” “她一生坦荡,飒爽不羁,是她照亮了我们的人生。我们又怎会去做那心胸狭隘之人,去伤害她喜欢的人,辜负她的付出?” “只是景夜,我有时……真的好嫉妒你啊…… 我嫉妒将军对你的依恋和包容,嫉妒她看向你温柔缱绻的眼神,嫉妒将军满脑子都是你,事事都以你为先。 可是……我还是怨不了你。 我必须承认你真的很美,比我见过所有的人,都要美。 你漂亮的让我自惭形秽,甚至生不起一点儿不服气的心思来。 轮样貌,我及不上你,轮努力……努力在偏爱面前,是不会用任何作用的。 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将军她就是,不喜欢我啊……” 连谢对着李景夜,哭了好久好久。 他同李景夜讲自己年幼家中遭逢大难后,与宋碧冼第一次相遇;讲他觉得自己没用时,宋碧冼随口对他的鼓励;还讲他为了宋碧冼偷偷去学兽医,大着胆子去与狼接近,熟悉狼身上的构造,就为了等能用上的时候,给宋碧冼一个惊喜…… “人的命生来就不同,就算我再努力靠近她,她也不会走向我。” 连谢哭的伤心,似是想把自己埋在心里所有的感情,都一齐哭出来。 “对不起景夜,不管我心里多明白她不会爱我,我也做不到不喜欢她。 我真的好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但我和绿邀、岚姐姐一样,都绝不会允许自己,去打扰你们。” 连谢擦去眼泪,他眼角通红,神情却逐渐坚毅起来。 “我们失去了与将军相守一生的机会,却不愿意连尊严也一同失去。 将军教导我们自爱,我们要让她看见,从她府里出来的男儿,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不输女人之辈。 我们会让她以我们为荣,绝不会让她后悔当初,做出收容照顾我们的决定!” 连谢似是哭够了,他抬头看李景夜,道:“景夜,其实你跟我们很像。” “与你相处这些天,我能感觉到你的外柔内刚,你的坚韧与自强。 将军喜欢这样的你,那同样,也会欣赏这样的我们。 我得不到她的偏爱,能得到她的肯定和赞许,也很好了。 我的一辈子不止有儿女情长,还有我的医术和理想。 我们清楚生命和自我的重要,不会甘愿折断羽翼,蹉跎在后宅,余生只围绕着女人打转。 你不用心疼我,也不用对我感到愧疚。 我不想要这种对弱者的怜悯,也不允许你可怜我。 抛开将军不谈,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现在是,以后也是。” 连谢离开前,牵着他的手腕,求李景夜不要告诉宋碧冼这一切。 “将军她……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吧。 我不想让她知道后,与我疏远了;也害怕她知道后,脸上会浮现出为难的表情,那样我会更不知所措。 喜欢她,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不需要拿出来剖白,惊扰到她。 我想要她自由,不被任何琐事烦扰。 她是冷冽干脆的狼王。 无拘无束,肆意妄为,才是我喜欢的将军。” * 连谢先回房了,李景夜望着窗边的流水,心里涨涨的。 他说不清是那是种什么感觉,有羡慕、有钦佩;也有感慨、有豁然…… 连谢真的是个很好的男子,他明丽温柔,乐观上进。 就他这性子,说他是家中娇生惯养出来的,也不会有人怀疑。 若不是他道自己幼年家中遭难,李景夜绝不会想到他也身世坎坷,很小就与姐姐连廊扮作一对双生子,被保护性地抬进宋府做妾。 这样的身世,却还能长成这样的性格…… 宋碧冼真的很会养人。 宋碧冼待人冷淡,却十分有契约精神,说一做一,绝不打半分折扣。 她锦衣玉食养着后院众人,却从不干涉对方的意愿,让他们在后宅里蓬勃生长,自由寻找自己想做之事。 宋碧冼自己,便是一个坚守个人意志之人。 有这样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身边的人都会受其感染,变得坦率求真,坚持自我。 李景夜刚来的时候,还以为宋碧冼要给自己自由,是因为有什么阴谋在里头。 他没想到她一直都是这么养人的,粗犷且散养,散漫且尊重。 她确实是一个很好很特别的人,与他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样好的一个人,居然喜欢他。 甚至于她身边每个喜欢她的人,都认清楚她喜欢他的现实,决定继续沉默,不打扰他们发展。 李景夜感觉自己被巨大的爱意与真诚包围,它以宋碧冼为原点扩散,带动着所有人都愿意正视他,接纳他。 他真的……配吗? 他可以吗? 如果自己向宋碧冼坦白一切,她能原谅他吗? 李景夜思绪纷乱地回房,低头下进中间的船舱里。 宋碧冼一行人回程,用的是普通的商用客船,这种商船为了多装些货,船舱里房间普遍狭小些。 李景夜进了船舱便回身关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宋碧冼的声音:“晚膳怎么吃了这么久,我都快等困了。” 只见宋碧冼穿着一身清凉妖娆的胡姬舞服,周身环佩叮当,懒懒地卧在李景夜床上等他。 她怕李景夜逃走,以最快的速度踱过来将房门反锁,又牵又抱地将他拉带到床上。 “喜欢吗?等我们过了通州,我就穿不了这些了。” 宋碧冼勾着李景夜的肩背,俯身在他耳边蛊惑道:“我知道你喜欢看我穿这些。这件早就买了,你不喜欢我在外面穿的太过,那我便躲在屋里穿给你看,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我有罪,最近不知道咋了,一写就哗哗的,写到play都排到这么后了。 好在终于开餐了,先闻闻味儿吧orz 感谢天使:宠攻天经地义x1的地雷! 感谢天使:锦爻x1 泠然x1 65337247 x38 为雪白头x10的营养液~ 对营养液瓶数的认知持续震撼中……怎么会有这么多…… 第58章 项圈 “主人,我很乖的。” 李景夜呆呆地望着宋碧冼, 他刚被被连谢的一番隐忍的表白打动,放低了内心的防线,就那样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宋碧冼见李景夜今天尤为好说话, 眼中一下亮起了神采, 勾动起他的下巴, 奖励性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她跪撑在李景夜身上,直身坐起,故意跨坐在与他契合的位置,防止他挣脱。 只要李景夜一挣扎, 那里就会被带动着挺身,蹭到她薄得仿似没穿的身下。 若万一进去了,可不关她的事呐…… 船舱中的烛光随着水波摇曳。 宋碧冼气质清冷, 却选了件最妖冶的衣裳。 艳色的布料,只堪堪遮住她紧要的部位, 轻盈的薄纱并着流苏缠绕在她身上, 点坠了满身。 宋碧冼佩着华丽的薄纱吊坠,银饰挂链繁复地交织在她腰肢、胸口。 挂坠上的碎宝石,随着她的动作,沿着身体曲线晃动,娇羞地藏入那些令人无限遐想的沟壑里。 或许这衣服做出来时, 目的便不纯。 这配套的罗裤,刺绣精美神秘,裤腿却松垮着,皮肤在纱料下若隐若现。 它腰胯处勒的极细, 似乎不曾考虑过实用,只为尽情勾勒出穿它的人,那火辣曼妙的曲线。 宋碧冼穿着这身暗示意味十足的胡服, 带着头狼特有的神秘与威严,跪在李景夜身上。 凛冽又傲慢,堕落又妖媚。 宋碧冼以一副绝对支配的姿态,捧起李景夜的手掌,在他掌心中,送了根银色的细链。 她托着李景夜的手,教他握紧细链,引导着他,轻轻回拽链子…… “叮铃”一声,锁链挣起,链子上零星的几个铃铛,轻响出声。 李景夜的视线沿着锁链看上去,见这链子一直延伸…… 锁链的尽头,是只精巧的、被扣在宋碧冼脖子上的银色项圈。 一个锁住狼王的镣铐,就这样被宋碧冼随意地,奉到了他的手心。 宋碧冼低低地笑着,道:“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牵‘狗链’,之前每次看我,视线都会停留在它上面很久。这么喜欢支配我?” 宋碧冼浅淡的眸子里星辰明灭,她特地往前伸着颈子,炫耀着,完全不以带这锁链为耻。 反而骄傲地觉得,这是她为了讨李景夜欢心,而立下的卓著功勋。 “可惜我当胡奴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我怕你想念它,专门找了个更合适的,让你在屋里随便拽。” 这是头野性尚在,一望便能望进人心深处的恶狼。 于她而言,套只项圈上去,也不过是个美丽的装饰品。 她想被它锁着,便会被它锁着;想要挣脱,三两下便能扯烂。 只是她现在心甘情愿,愿意将这辱没她尊严的物件,当做献于他逗乐的玩具,邀着李景夜,加入她愿意俯首称臣的情局中。 “开心吗?我的主人。 只要你想,我可以一直在床上……做你的小奴隶。” 宋碧冼握着李景夜的手,拉得那锁链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在替他演示这东西用途的同时,目光灼灼地锁定了他。 一时间,李景夜突然分不清佩上锁链的那人,到底是她还是自己…… 明明戴上项圈的是宋碧冼,自己却有种感觉…… 感觉他,才是那个被套牢的猎物。 仿佛这锁链牵动的,不是宋碧冼的自由,而是他摇摇欲坠的心。 李景夜倏然觉得这锁链十分烫手,想要松开,却被警觉的宋碧冼强硬制止。 她带着项圈,紧紧握着他的手,亲吻着他缠绕着锁链的指节,无论如何也不让他松开。 宋碧冼跪爬到李景夜身上,她另一只手肘撑着床板,期身在他上方,悄悄在他耳边道:“别急,我发现你没带药。我的娇娇……忍坏了吧?” 李景夜的羞耻心,一下子全炸开了! 他被宋碧冼一只手禁锢着,白皙的皮肤瞬间泛粉,浮上羞怯到无处可逃的潮红,升腾着,将他潋滟的眸子,灼烤成无限娇色。 她知道了!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景夜轻装简从地跟着霍岚一路奔驰,心思全在寻宋碧冼上,哪里会记起自己被喂过药的身体? 他心焦气躁,做什么都不踏实,路上能睡着休息会儿就不错了,哪里有精力和心思给它躁动? 可等他找到宋碧冼了,完成了最紧要的事,被他忽视的躯体需求,便在深夜里,一阵阵地涌上来。 李景夜在府中时,一直羞赧着躲避连谢诊脉,他怕药吃完,几乎都是红着脸,每隔几日才用上一粒。 现在他们在外面逃难,他又怎么可能有脸皮……去提这些? 宋碧冼非要拉拉扯扯地睡在他身边,他忍的辛苦,又无法动作,只能攥着被角,咬唇,熬过去那阵燥热。 他心里烦躁,白天见宋碧冼作妖,更是易怒。 每当宋碧冼得寸进尺地闹腾,他既生气,又些不能言说的委屈,只能泄愤般地使劲拽她狗链,将她骄傲的头颅扯低下来,借此发泄内心的不满。 李景夜的瞳孔突然睁大,意识到自己所有的反应,都被死死地控制在宋碧冼手心里,一直。 他的生气与委屈、报复与惩戒,到最后,都会变成她靠近自己的新借口。 等他此时发现了,却已经越陷越深了,他被她的节奏带得团团转。 逃不开,也甩不掉。 “晚上别蹭被子了,蹭我。我更好用,你清楚着呢……对吗?” 宋碧冼跪着的腿轻轻摆动,她抚弄着李景夜,用犬齿磨着他的耳洞,想要他每一处细小的缝隙,都被她填满。 李景夜想骂她卑鄙,但他骂不出口。 因为宋碧冼对他用的,都是阳谋啊…… 她无时不刻不在表达着自己的喜欢,恨不得走到哪里都跟着他。 只要是他提的要求,她都答应;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记着。 宋碧冼乐意挨他的嫌弃打骂,也会宠溺地允许他一次次推开自己。 她总会平静地接住他所有好或不好的情绪,从不对他苛责一下…… 她只是在找各种机会来爱他,是他推三阻四,一而再,再而三地泼她冷水,对她视而不见。 恶狼都是野心家。 宋碧冼却肯耐着性子,一步又一步地贴近他,逗弄他,她从不勉强他,也不去触碰他的底线。 她挖空心思来爱他,将所有的主动权,都送给他。 她愿意为他戴上项圈,带上锁链,用各种方式,换自己注意她、可怜她、心疼她,换他能将目光,多停留在她身上一点。 宋碧冼见李景夜望着自己走神,惩罚性地咬了一口他的软唇,让他回神。 “在想什么?难道你盘算着,要去找连谢给你做药丸?不害羞了?” 她蹭蹭李景夜的侧脸,继续卖力推销自己:“让我帮你……你都多久没释放过了,憋太久对身体不好。” “……主人,好不好?我很乖的。” 宋碧冼摇着李景夜的手,带动着李景夜晃动手中锁链,提醒李景夜,自己什么都会听他的。 李景夜看着宋碧冼,他知道宋碧冼很美。 初见时,她宛如冰山般凌冽高洁,冰霜冻结于眸。 现在,她因为他染上七情六欲,眼底灼热,情态妖冶,尽情盛开在暗夜里。 她已经沉沦在情网中,还想着要用尽一切办法,将拉他下来,让他与她一齐坠在这欲望情潮里。 坠……便坠吧。 他一个一无所有之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李景夜被宋碧冼控制着双手不能动弹,于是他抬了一下头,轻轻地……回吻了她一下。 宋碧冼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景夜,不敢相信他答应了! 她猛地翻身,将李景夜扶在自己身上。 她撑起身体,坐起来,用自己的头抵着他的头,松开控制住李景夜的手,只用它来揽扶着李景夜的腰肢。 宋碧冼将主导权让给李景夜,一副只要他肯答应,想怎么玩她都行的样子。 李景夜双手被解除禁锢后,真的没有逃走。 他侧过头不敢看她,红透着一张脸,解开了自己的发带,上前系住了宋碧冼的眼睛。 宋碧冼只听到李景夜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命令她道:“我的小侍奴,你今晚要做个听话的工具,绝对服从我,不能乱来,知道吗?” 宋碧冼双眼失明,她系着李景夜白色的发带,摸索上李景夜的侧脸,乖巧又耐心地道:“好,都听娇娇的。” 李景夜见她听话,覆上宋碧冼搭在他脸上的手掌,奖励地主动蹭了她两下。 一个合格的侍奴,自然要先想办法让主人动情。 她看不到李景夜,自然也没法好好地抚慰他。 若是碰得重了,他会痛。 宋碧冼想了一下在花楼学过的知识点,伸手勾过颈子上的锁链,将它舔含进了嘴里。 她舔动着锁链上的铃铛,乖乖地张着嘴巴,绕舌给李景夜看,锁链上的铃铛在她口中翻覆,变得水润濡湿,发出沉闷的低响。 李景夜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在想着法儿地撩拨他,让他回忆起自己在她身下情动的样子。 他的身体比他诚实,立刻对她起了反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天使:底线是互宠!!(努力考试版)x1 天光破曉處x1 锦爻 x5 75905070 x1的营养液~ 第59章 侍奴 “主人想要什么?说出来,你的小…… 李景夜保持着坐在宋碧冼身上的姿势, 他无奈叹了口气,腹诽她:“怎么吃什么,都能做出这副玩弄挑逗的模样?” 他想伸手将铃铛拿出来, 指尖刚探过去, 就被宋碧冼一口咬住。 宋碧冼一把抓住了李景夜的手, 毫不留恋地将铃铛吐了出去,转而含着他的指尖舔吻轻咬。 没有听到李景夜明显的抗拒,她愈发过分,将他的手指整个含进嘴里, 仿佛失去视觉之后,味觉是她最依仗的、用来感触他的方式。 她的气息逐渐变得粗重。 像是饿了许久的狼狗见了骨头,不停地舔过手指间的缝隙, 甚至试图往喉间吞咽,似乎是觉得这点不够, 根本填补不了她长久以来的饥饿。 李景夜被她吸裹的手指发麻, 顷刻间求饶:“放、放开……这不是真的骨头……” 她力气好大,一直抓着他不肯松手,即使没再往前靠近,也带给了他一种……会被她整个吃下去的错觉。 宋碧冼在气息混乱中听他示弱,想要吓一吓他, 又不想真的让他害怕,只能用牙齿轻轻咬他一口,作为他临阵脱逃的惩罚。 她放过了他可怜的、被咬了牙印的手指,用鼻尖轻顶着他的掌心, 不断嗅闻轻蹭,情不自禁地探舌,舔舐他的掌心…… “嗯……没有了……” 她欲求不满地出声, 像刚被欺负的盲眼小狗,耸拉着耳朵求主人安慰那种。 李景夜刚有些心软,就感觉到自己掌中被粗粝的舌苔细细舐过,被濡湿地打上了宋碧冼的味道。 她换了种更温和的方式入侵,是种绵软的、乞求的姿态。 宋碧冼控制不住自己的圈地行为,几息后才肯停下,从李景夜掌心,落下一个湿热的吻。 李景夜看宋碧冼蒙着眼睛抬头望自己,恐怖的被吞噬感就这样止歇,被恶狼渐渐收束回温柔乖巧的伪装下。 她很乖的。 是他先主动过来碰自己,怪不得她。 李景夜被她的想触碰又收回手的怜惜蛊惑,明知她欲壑难填,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 宋碧冼既得回应,又得了只手,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李景夜? 她沿着李景夜的手腕往上摸索,另一只手揽过他坐在自己身上的腰,缓缓将他拉近。 肌肤相贴…… 她即刻便感觉到了,自己腹部处触碰到的异样。 宋碧冼单手抚上李景夜的脸,修长的手指拧过他的下巴,用一副又期待又幸灾乐祸的语气问他道:“怎么办啊主人,夜夜在哭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在他腰胯上游移,这里揉揉,那里摸摸,装作老实地等待他命令的样子,绝对不逾越雷池一步。 李景夜被她撩的眼中水汽弥漫,眼尾都烧的通红。 宋碧冼看不到他现在那副食髓知味的渴求样子,继续顽劣地到处放火,她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他,与他耳鬓厮磨,蹂躏着他敏感的耳廓,追问他“要怎么做?小侍奴都听主人的”。 李景夜被她折磨得就快哭出来了,气息乱的像尾搁浅的鱼。 他没察觉到自己在主动地轻蹭她的身体,带着委屈的颤音嗔她道:“啊……你,嗯……平常不是很会吗?要怎么服侍主人唔嗯……还需要我教?” 宋碧冼被他婉转娇吟唤起了一身戾气,在他耳边恶劣地低笑道:“遵命,我的娇主人。小侍奴一定……伺候好你。” 她的犬牙咬住他的耳软骨,啃着他最受不住的地方,撕扯着。 她摸着夜夜的头,轻轻地揉,就着他哭出来的眼泪,细细碾着他的脆弱皮肉。 “轻……轻些……” 李景夜瘫软在宋碧冼怀里,被她刺激的紧紧环住她的脖子,好像一松手,他就会从云端跌落。 宋碧冼听着李景夜吴侬软语地使唤她,突然松手,用指尖去一点点剐,碰两下便收手,等着他求她。 “主人想要什么?说出来,你的小侍奴才知道。” 李景夜头枕在和宋碧冼交叠的肩膀上,眼神失去焦地望着她。 宋碧冼看不到他现在盛开的有多绚烂,眉目间春情荡漾,像是在盈盈的掉泪,又像是在沉沦于纵情的愉悦中,不能自已。 他不满宋碧冼这样戏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抓着宋碧冼的手抚上自己的头,带着她去摸自己喜欢的地方。 让你发坏! 双手交叠,他摸到了宋碧冼手上的茧子,那些茧子硬硬的,轻轻的话,似乎……更舒服些…… “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我的心肝……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嗯?” 宋碧冼惊讶地见他动作,从善如流地顺着他摆弄,在欣喜他也在渴求自己的同时,又生出了些隐匿的醋意和疯狂的占有欲。 她不在的时候,李景夜到底在家里怎么做的呢…… 她想知道,想让他做给自己看。 她还想问他到底做了多少次?喊了几次她的名字?有没有穿她留下来的衣服? 宋碧冼一想到自己错过了那么多,手中不由得多用力了几分。 “痛、痛……不要……你听话一点……” 她满意地听到李景夜的情绪因为自己而波动,决定先放他一马,之后再想法子让他做给她看。 她会想办法问清楚自己错过了多少,他躲,那她就按最多的算。 她会让他把那些账,慢慢地,一五一十地,都给她补上。 宋碧冼心里想着,动作却越来越过分,欺负到李景夜哭出来也不罢休! “呜……好了好了,你乖一点……啊!” 李景夜一波又一波、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终于忍无可忍,将银链在手上缠了两圈,用力去拽宋碧冼的脖子! 她完全不反抗,仰着头被他拉过去,将脆弱的脖颈全部暴露出来,像是将性命直接奉上。 铃铛,暧昧地响着。 她翘起的嘴角,犹如她的人,一样恶劣。 他清楚,这分明就是一条恶狼。 她所有的乖顺和听话,都是为了达到目的的不择手段—— 作者有话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后台的申v按钮亮了,计划在下周二2.18日入v。 坏消息是,我一点存稿都没有,只能努努力,跟上榜单要求的更新。 挺惊讶的,真的。 我今天能站在这倒v,是我开文时只敢偷偷幻想的画面,我甚至都没奢求过它真的能实现。 我是个很犟的人,申签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要用这本一直写一直申,从来没有换过梗自鲨。 我甚至都做过这本不过,第二本专门为申签写一本短篇的打算。 最后……终于是我头铁,撞倒了申签的南墙,被心软编编收了进来。 签上的时候,我准备的存稿就用的差不多了。 申签的时候一天天地磨文案开头模板前三章,没能好好地补充存稿库存,导致现在几乎天天裸奔。 我也想爆更,想v后日更,但我是个比较注重质量和谈恋爱感觉的人,觉得哪里不对就会停下反复琢磨,实在做不到跳过不管。 我可以能力不够,写的不好看,但是不能产一坨过不了我自己这关的那啥,硬塞给衣食父母吃。 这本书能有现在这个成绩,我已经很满意了,没再去尝试那些可能会让收益更大化的事情。 知足常乐,我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非常非常的感恩! 所以这篇小作文也是跟我的老朋友和新朋友,交代一下未来的更新节奏:跟v前一样,看榜单更新。 感谢你们支持我到现在,送我一路入v! 不管未来我们能不能一起相互陪伴,我都非常感谢你来看过我的书。 祝你喜乐平安,好运常伴! 感谢天使:底线是互宠!!(努力考试版)x1 醒醒你今天发财啦!x1的营养液~ 第60章 忍耐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想亲…… 这头狼为了吃饱, 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李景夜拽着她项圈上的锁链,命她松手,他这次拽的用力, 项圈直接勒红了宋碧冼的颈子。 宋碧冼毫不在意颈子上传来的力度, 就那样由着他拽, 她慢条斯理地帮他用手绢细细擦拭完,团好,故意塞进他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衣领里。 如果可以,她更想塞进他嘴里。 可她今天只是个卑贱的小侍奴, 不能这么冒犯主人。 她拉扯着他的衣襟,挑蹭着衣料下藏起来的那点,作势悄悄道:“万一丢到找不到的地方, 主人又该害羞了。就先放一下,之后小侍奴也可以帮主人洗……” “你、你住嘴!” 李景夜被她惹恼, 更加用力地去拽栓着宋碧冼的锁链, 拽得上面的铃铛叮铛作响。 他墨发披散,潋滟的眸子里全是刚释放过的媚色,声音软的不像话,凶人也像撒娇似的。 好,她不说话。 宋碧冼迅速往下摩挲了一圈残留, 挑了些上来,用舌尖抿了,猛地压上去吻他,将舌头强硬的顶进到他嘴里, 让他也尝尝味道。 李景夜身上软得厉害,他没有坐稳,瞬间被恶狼掀翻, 仰倒在床上。 他的脑袋和后背被宋碧冼用手臂保护着撞入被褥,被迫承受着她突然而来的凶恶。 “嗯你不要……唔嗯……好脏……唔……” 李景夜被拴着狗链的宋碧冼按在床上,蒙上发带的她似乎更凶了,变得难以控制,顷刻间便会张牙舞爪,欺辱主上。 李景夜讨厌宋碧冼仗着看不见,肆意妄为。 他被欺负得狠了,一把扯开她的蒙眼的白布,慌不择路地甩了她一巴掌! “啪!” 宋碧冼没想到遮挡眼神的布料,会被倏地拉下。 她抬起身体撑在床上,居高临下,来不及收回那满目的凶光——头狼般的眼睛在被掌掴的瞬间,被挑衅地下压,那占有猎物般地视线,死死地盯在衣衫凌乱、眼尾飞红的李景夜身上,带着浓烈的侵占欲,骇人得发亮! 李景夜被她野兽般的眼神吓到,瞳孔瞬间睁大,漾着春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他像只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逃的无辜小兔子,面对穷凶极恶的掠食者,只能瑟瑟发抖地求饶道:“你……我不是……” 宋碧冼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景夜,见他怕了,闭眼隐去眼底的暴虐欲,再睁眼,恢复了那双幽深中带着点戏谑的眸子。 为了补救,她抓着他的手腕,连哄带骗地把他坐进自己怀里。 她夹起大灰狼的尾巴,睁眼说瞎话道:“是小侍奴错了,这只是突然被袭击的下意识反应。我的娇娇,我的好主人……手打疼了没有?要不要再打几下消消气?” 宋碧冼说着,就牵着李景夜手往自己脸上拍,同时不要脸地道:“被别人打,我当然会生气,但是被你打,我只会爽……” 她一边哄,一边将他囫囵着扒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层里衣挂在他身上,风光一览无余。 李景夜只知道被她拉过去后,一个晃神,便失去了蔽体的衣物。 他想挡住自己最羞的地方,又听宋碧冼胡言乱语,只能飞快上前捂住她的唇,“你……你不要说了……” 乱发披身的李景夜真的好白。 他跪坐在她身前衣襟大开,窄腰长腿,湿漉漉的眼角含羞带怯。 这副被她刚欺负完的糜烂样子,别提有多勾人。 尤其是他近日因为练习骑射,小腹上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给他更添了几分“他拼命努力了,却还是敌不过她”的无力挣扎感。 这朵她养的娇花,已经被她耐心地催熟,慢慢生长成她更喜欢的样子。 他一定也想要热烈地绽放,只是还放不下他那没用的羞耻心…… 宋碧冼被他身上的淡香一撩,险些又红了眼睛。 她克制地捧了束他的墨发,带到唇边闭眼亲吻,压制自己翻涌的毁坏欲。 他好不容易才肯靠近自己,别吓他,一步步来,他早晚都是你的,宋碧冼,别犯浑。 她按下心底最深的躁动,想着用其他的替代,延缓她过激的妄念,比如…… 她想看他主动。 最好是哭着,在她身下…… 算了,那样容易干昏他,身上也行…… 就这一瞬的功夫,李景夜已经捂着她的嘴,害羞地揽着她的肩,在她耳边犹如训狗一样,循循善诱地教育她“要好好说话”。 宋碧冼坐在那老实听着,将头埋进他的侧颈。 她嘴上轻啃他的锁骨,心里还惦记着要去吸更往下更甜的地方,一句话都没有入耳。 她摸着李景夜光滑的脊背,数着他的脊骨,捏碾着他的皮肤,一路向下,摆弄着她想要的,往自己身上蹭。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想亲嘴。 李景夜发现宋碧冼没有反应,只是一味地黏他,搓揉着他的身体,紧紧贴着磨蹭,她汗湿着去吻他,牵着他的手去触碰自己…… 宋碧冼身上的热度吓人,惫懒又沙哑地问李景夜:“我乖了,可以要奖励了吗?主人……” 李景夜知道她真的受不了了,全身都在隐隐绷紧。 宋碧冼没有去用力箍他,只是偏执地,按着他的大腿内侧的皮肤打转,一副任他施为,眼巴巴求可怜的样子。 李景夜知道宋碧冼向来都惯着他,宠着他,因为不想被他讨厌,所以一直都骄纵着他…… 他的心被她的爱意塞得满涨,于是大着胆子轻轻压上了她,让她顺势躺下来,去解她的轻薄的衣服。 李景夜确实喜欢宋碧冼这副男装的样子,却也不满她用这副样子与自己亲热。 他觉得去抚慰一个男装的宋碧冼很别扭,于是扯掉了她的卷发,拉开她的衣领,露出她明显的女性特征。 珠链银饰坠在宋碧冼蜜色的肌肤上,顺着她流畅的肌肉线条轻晃。 这些华丽的装饰,没有丝毫减损她的野性,反而放大了她的美,让她变得高傲而神秘,充满魅惑力。 她浅淡的眼眸烧得火热,忍得眼眶湿润,双手忍不住地捧上李景夜的脸庞,求他道:“……先把我捆起来吧,我怕伤了你。”《 》 60-70 第61章 醒花 玉兰坠露 李景夜也怕宋碧冼会突然不受控制, 于是牵过锁链,将锁链的另一头,在她手腕上缠了几圈, 最后拉紧。 宋碧冼双手被捆在身前, 她晃了晃锁链上的铃铛, 试了试松紧后,装作不太容易挣开的样子拽了两下,随后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李景夜。 狼永远是狡黠的, 只要他想,她会给足他安全感。 看着宋碧冼率先缴械投降的期待眼神,李景夜顿时, 羞怯地动弹不得。 “你别看……” 他捂上宋碧冼莹莹发亮的眼睛,心如擂鼓地为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少年了。 况且这条恶犬, 之前就拿着他的手做过许多坏事, 什么好退缩的。 而且……母亲为了让他能伺候好未来某位权势滔天的妻主,曾命教习公公,特地教导了他很多讨女人欢心的技巧。 李景夜叹着气,低头看看自己为了伪装女子,又再次剪短的指甲。 他按了按指甲的甲缘, 确认过中间几根手指的指甲,全都光滑平整,没有齿刺,这才坐到宋碧冼身边。 他一只手, 绕过宋碧冼的后脑,从她的侧面捂上她的眼睛;另一手,撩开她环佩叮当的银饰宝石, 慢慢整理贴近。 一夜尽欢…… 若不是还在外面,宋碧冼早就将李景夜整个儿都吞进去了,渣儿都不剩。 可她不能让李景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尚有危险的环境中蜕变。 最少,也要回到她在上京的窝里…… 那样才最安全。 宋碧冼轻柔地,给累得昏睡过去的李景夜,掖好被角。 她看着烛台上燃尽的蜡烛,觉得那烧得乱七八糟的蜡泪,像极了昨晚李景夜最后吐也吐不出来的那些…… 不管是从颜色,还是残流出来的痕迹上。 * 宋碧冼餍足地从船舱里出来,走上甲板等待。 她想着夜里的李景夜,在床上捂紧嘴巴,不想泄露出呻吟声的样子,边回味,边轻笑。 她昨天蒙骗李景夜,让他叫的小点声,说船舱不隔音,四周都会听见。 结果李景夜真的信了,他拼命咬着唇瓣,甚至受不住地发疯吻她,就为了求她轻些,不要再用力折腾他了。 她听着他闷哼;听着他忍耐;听着他吻咬着她,低声鸣叫……泄的一塌糊涂。 真可爱啊…… 他怎么能熟透成这副不得了的娇媚样子? 真是…… 惹人爱怜。 不过她的娇娇,还是不够了解她,这才被她诓骗过去,信了她的鬼话。 狼的领地意识,非常严重。 尤其是头狼,更是不容得丝毫进犯! 她昨天进房前,早就让四周的人搬空,挪到另外的空房去了,怎么可能会让周围的人,听她墙角? 宋碧冼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她行军时的一个意外,脸上浮现了一个混沌又残忍的表情。 若真的有人敢,她会将那人心肝都挖出来,细细切成块,塞进她嘴巴耳朵里,看谁以后还敢觊觎……她的东西! “嘿!小奴隶!想什么呢!” 船只停靠在码头边,接人上岸。 许久未见宋碧冼的多玛,一股脑从码头跑到甲板上,热情地就要往宋碧冼身上扑。 宋碧冼躲开他没规没矩的动作,毫不留情地抬手,敲了下多玛的脑袋,警告他站好。 “哎呦!” 多玛捂着自己被敲红的额头,委屈地问宋碧冼道:“听说你的心上人已经上船了,他在哪儿?你就让我见见他吧!我想知道我到底比他差在哪里了?我会改!” * 船舱里的李景夜醒了,他感觉自己有些晕船,模模糊糊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 昨晚的事情令他混乱,他只得想些别的,去逃避那些令人面红心跳的画面。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母皇派来的教习公公时,对方递过来一支从御花园中刚摘的玉兰花。 玉兰高洁,香味馥郁。 它常常与金桂同植,有“金玉满堂”之彩。 教习公公给李景夜上的第一课,便是“醒花”。 玉兰是圆形的花蕾,花先叶半开。 教习公公道:“未开的玉兰花瓣紧实,强硬地拨开,会伤及被片。想要催开花朵,最普通的办法是对着花朵吹气,让气息温柔地拂开花瓣;亦或是将花枝放进深水中,等它逐渐恢复精神。” 李景夜侍弄过花草,这种浅显的道理,他自然懂得。 只是教习公公随后给了他一瓶润滑的香露,让他想想用别的办法,不用吹气或水培的方式,去试着催开花朵。 香露黏腻,花朵柔嫩,怎能放在一起,相互施为? 李景夜对着玉兰苦恼了良久,灵机一动下,将香露倒于手掌,令花蕾浸满浸透,每片花瓣上都裹进露汁,以保护花瓣不受伤害。 “殿下聪慧。”教习公公见他做对了第一步,便点指点着,让他往下进行。 那公公十分严厉,不准他上手去拨花,只让他靠着指腹间的巧力,去抚弄玉兰外面一层层的花被片,将花瓣一片一片,慢慢地揉开。 玉兰花沾染了湿润的香露,花瓣紧密贴合,愈加凝聚。 李景夜只能耐心等候,直到花心完全被水泽浸润,变得柔软而微微萎蔫,方能轻柔地用指尖分开。划开玉兰的花瓣,探入其中倒卵形的花药顶端。 教习公公点头,缓缓道:“这便是花开。” “花开时,香气盈溢,蜜蜂便会翩然飞至,翅翼轻拂,落于花心。 待蜂足轻点,香露滋润花瓣,花粉随之洒落于花药中。 此后花心渐熟,露水凝结,花药受粉而成,渐生果实。 一春之后,果实悄然成形,蓄满甘露,逐渐丰满,花开果结。 此乃天道循环,生生不息。” “这第二步,便是学蜜蜂采蜜,携信授粉。” 授粉,自然要在花药上完成,教习公公叮嘱他:“殿下要轻柔,细心谨慎,切莫伤及这娇贵的花药和花瓣。” 李景夜试着动手操作,但香露毕竟是液体,怎能与颗颗花粉相比。 李景夜捻着花药顶端,总不确定是否点上了,只能沾着香露,反复地绕圈,保证授粉的充分。 直到整朵木兰坠露,花瓣里盛满汁水,颤颤微微地溢出来,方才停歇。 那时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但教习公公说他:“错了,都错了,您照顾错了地方。”—— 作者有话说:我打开段评啦!天使看生气的时候……要轻点凶我哦,嘤QAQ 感谢天使:醒醒你今天发财啦!x1 75905070 x1 七月流火x10 没有就算了x4的营养液~ 第62章 侍花 她要演到他愿意主动靠上来……被…… 李景夜很聪明, 他就算不明白原理,也改正飞快,进步神速。 他至今还记得, 教习公公传授的侍花技巧。 正确的“授粉”做法, 是他要先探到花朵粉红色的基部, 勾揉轻捻着花药,直到挑出香露,再将花粉按入花托,细细地勾画花萼, 沿着花梗侍弄。 彼时他不懂,只是来来回回摧残着花朵,看着一朵朵玉兰含着香露, 被他的指尖拨弄捣碎,顶拆成一朵破破烂烂的残花。 可教习公公看着那些被灌满香露的花苞, 却非常满意。 他弓着身行礼, 告诉李景夜:“殿下,您已学成,不用再练了”。 “长殿下身份尊贵,天资聪颖,做到这便够了。之后的, 殿下在需要用上之时,自然便懂了。” 若说李景夜当时只是懵懂,那再被宋碧冼狗咬过一次后,他便什么都清楚了。 他还记得上次摸到宋碧冼的感觉。 对照着上次的记忆, 李景夜触摸着宋碧冼黏腻的心尖和湿滑的脏器壁。 不出所料地,他听到它们在糜糜水声中窃窃私语,蛊惑着他探进更深处看看。 他能感觉自己被宋碧冼的爱意紧紧包裹, 贪婪的不断收紧,震颤着,说自己想要吞进更多,更多的李景夜。 她没有香露粘稠,却比香露更滑、更透。 她没有玉兰脆弱,却比玉兰瓣更软、更烂…… 李景夜很会把握时机,他羞红了脸忙绿着,“恰到好处”地在宋碧冼耳边,送上自己微乱的踹息与唇舌间翻搅舔动的声音。 最后再轻轻……在她微微颤抖的时候……试着向她耳道深处,洒了口热气:“呼……”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铃铛剧烈地响动,宋碧冼绷直了身子,闷哼着发出声叹息…… ……弄得他满手都是。 李景夜耳根羞红的要滴血,原来被那被他灌满捣烂的玉兰坠露,之所以能够通过教习公公的考核,是这个原理…… 身边的恶狼,在深沉的喘息后,似乎陷入了某种魔怔。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发出最直白的请求,对他苦苦低诉道:“嗯……娇娇……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 * 多玛自从宋碧冼“被卖掉”后,便由连廊护着,伪装成被贩卖的女奴上路。 草原的儿女规矩少,动作飒爽不扭捏,此时扮作女子进城,确实没有多大的障碍。 但是最让人头疼的,便是多玛每日都会追着队伍里的人,打听宋碧冼的事。 连廊发现,自从多玛跟宋碧冼在消失那几天里历经生死后,他每天都会冷不丁对宋碧冼表白。 即使宋碧冼不在了,也会每天对她的属下发表八百次爱慕宣言:“我就是喜欢她,要追求她,给她生孩子!” 多玛根本不分人前人后,也十分不理解中原人的“含蓄”,只觉得她们每天遮遮掩掩,活得实在憋闷。 他就像草原初生的小野马,活力四射地缠着连廊她们,让让她们讲讲宋碧冼过去的事情。 她们为了躲清静,个个把宋碧冼形容的凶神恶煞、残忍嗜血,在战场上多么的杀人如麻,平时如何的恶毒狠辣…… 她们没想到多玛口味如此“特别”,越是诋毁宋碧冼,解释她如何恶贯满盈,越是在这个少年眼里,看到了更明亮的期待之光。 不是? 你一个小孩,怎么这么重口味? 连廊她们不清楚,草原上的人追逐水草生活,每天都要面对天气与自然中无数的威胁。 宋碧冼的强大,是草原人最向往的力量。 只有最强大的首领,才能带领部族发展繁荣,是她们最崇敬的勇士。 于是多玛与宋碧冼分离了这些天,非但没有减少他对宋碧冼的向往,反而加深了他对宋碧冼的势在必得之意。 他与宋将军在山洞中配合地做掉了许多敌人,他们同为异族人,还如此默契,简直是中原人说的那个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多玛这几天听队伍的人都猜宋将军是个“夫管严”,所以他想跟宋将军的心上人谈谈。 如果那位心上人愿意接受他,他不介意做那个什么侧夫,跟那位心上人一起,孕育宋将军的小孩。 草原的人都喜欢小生命,他会对将军所有的孩子都好,绝对不会做出拈酸吃醋,伤害小孩子的事情。 * “差在哪里?” 宋碧冼见多玛穷追不舍,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于是翻着自己的记忆,思考着她喜欢李景夜的理由。 只是她刚吃饱,脑子里全是废料。 稍微一回想,全满是李景夜昨晚漂亮的样子。 她昨夜只是被锁链束缚了手腕,手掌还是能够稍微分开些许。 她想到自己留恋地捧着李景夜的下巴,用手指,使劲蹂躏着他的下唇瓣,按着揉弄,重复地诉说情意,情绪越说越委屈,声音越说越低哑。 她在李景夜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猩红了眼睛的倒影。 她知道,李景夜清楚自己在渴求什么,又在忍耐什么。 于是她变本加厉,苦苦哀求。 这只踏进陷阱的小白兔,根本没意识到禁锢恶狼的锁链,已经被她完全挣紧。 这些锁链的环扣弯曲着,都被悄悄挣变了形,除了看上去牢靠外,早就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她才不会让李景夜知道,这种程度的束缚,根本困不住恶狼分毫。 她就是在演。 她要演到李景夜放下防备心,演到他愿意主动靠上来……被她品尝…… 她真是爱极了他在她身上扭腰,一边哭叫着说不行了,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往她身上攀。 宋碧冼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舌尖在口腔里扫了犬齿一圈,整理了一下形容词,对多玛道:“好看,矫情,很会哭,很害羞,是个聪明又天真的小可怜儿,要强又可爱。” “哈?” 多玛想着,难道是他的中原话还不够精进? 宋将军嘴里蹦出来的那些词语,除了好看和可爱…… 其他的形容,在中原,都是用来夸人用的么? 他也被很多人夸过美貌和性格呀! 好看和可爱,他都有啊!—— 作者有话说:攒的稿子应该够万更起步,等着,在排队审 第63章 后悔 他想现在,立刻,被憋死在这被褥…… 宋碧冼会去甲板上等人, 并不只是要确认多玛的安全。 她的部下,已经和霍岚带的后援碰了头。 她们为了保护越族的安全,一起上了其他的船, 直到今日, 才约好从这个码头停靠片刻, 商量之后的计划。 越族的人没必要都跟去上京。 卉炽已经在上京外合适的地方划了一块地,备好了材料,方便他们在那里隐藏,暗中打造武备。 今日队伍中最主要的几人, 同越族的汗王,会在她的船上汇合。 她们在一起低调碰头,共同商讨之后的路线。 …… 众人最后还是决定先走水路。 他们一起沿江顺流而下, 分不同的时段,在距离上京最近的前一个码头停靠。 要跟宋碧冼回上京复命的“和亲”队伍, 改骑马;去新的越族营地的人, 改换成护镖的马车队。 一行人自此一分为二,相互保持传信。 众人商议完离开,霍岚也起身欲走。 只是他刚抬眼,便见那位顶替了辰辉大王子的身份,去上京“和亲”的小王子多玛, 奔着宋碧冼就冲了过去。 他静默地看着宋碧冼闪开多玛的拥抱,抬手就用指节,去敲多玛的脑袋。 “咚!”的一声,多玛额头上很快就红了。 “不一样。”霍岚站在原地想:“她居然没有生气, 没有把他扔出去。” 宋碧冼对这个越族人,与对他们的态度,都不一样。 霍岚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安静地走到宋碧冼身旁,问她:“李景夜呢?” 宋碧冼推开多玛,转头看霍岚,她难得勾了下嘴角,颇有深意地道:“可能,还在睡吧……” * 李景夜感觉自己的头好昏沉,他浑身瘫软,已经想不起来昨夜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应该,是在很晚的时候? 那时宋碧冼又将他捞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银链悉数拆下来,一点点挂在了他身上。 她一边挂,还一边感慨道:“你太白了,回头我给你换条金锁链,将铃铛换成西域进贡的宝石,穿上去一定好看。” 就在宋碧冼胡乱比划着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浅色的眸子雀跃地闪闪发亮。 她扶着李景夜坐好,用银链绑住了夜夜,还非要夜夜张嘴,去吃那链子上细小的碎宝石。 他求饶地说不要,说他真的吃不下,可宋碧冼就是不听,耐着性子,将最圆滑细长的那颗往夜夜嘴里塞,硬生生将他弄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宋碧冼已经铺好了新的床单被褥。 她又换上那副乖巧的小狗皮,摇着尾巴,低垂着狗耳,仔细地用热布巾帮他擦身。 李景夜恨她恨的牙痒痒,却再也抬不起一根手指去教训她。 后面的,李景夜想不起来了,他推测,自己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睡过去的。 “……” 李景夜明明已经努力地去想些别的,分散注意力,最后还是会不自主地,陷入昨夜的情动中。 他昨晚到底怎么想的,怎么真的跟着宋碧冼,一起荒唐? 哦,他想起来了…… 他那时只想着:“做都做了,再计较这些,也没有多大区别。她都用求了他这么多回,帮她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别人能做得的,他也一定能够做得。” “……” 他好后悔! 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上面逞强?! 有些记忆是经不起回看的,但凡掀开一页,后面便如潮水席卷而上,逼迫着自己重温。 李景夜想起自己俯下身,礼尚往来地,去亲吻宋碧冼淡粉的唇。 她的唇瓣潮湿厚实,期待地微微开合,即使刚刚吞吃过许多了,还是不知满足地垂涎着他,想要更多…… 李景夜对昨晚的自己有些抓狂,他已经不能理解几个时辰前的自己。 他为什么觉得,他拿宋碧冼没有办法? 为什么,非要惯着她? 李景夜一边过着自己记忆,一边将手中的被褥抓的皱皱巴巴。 他想起自己甘愿地拨弄着宋碧冼,还献了自己的唇舌上去,希望能给宋碧冼短暂的餍足。 李景夜回忆着回忆着,突然想起了一丝不对。 ……眼睛! 是眼睛! 李景夜记得他当时整个人都俯下去了,于是便忽略了,要去遮宋碧冼莹亮的眼睛。 她看到了…… 她把一切都看到了…… 以李景夜对宋碧冼的理解,脑海中已经能浮现出,宋碧冼当时脸上的表情。 她会静静地在夜色中睁开双眼,微眯着浅淡的狼眸,危险又深邃地,悄悄盯着他动作…… 李景夜记得,她抚摸着自己的头,托举着他的脸庞,让他更加地贴近她,用鼓动般地语气,夸赞他道:“嗯……好厉害……做真好,我的娇娇……” 她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动作,鼓励他靠过来地更深些…… 他当时没注意到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按他的脑袋,也没注意到她隐隐挪开了双腿,只为勾他进得更多。 他当时只在抱怨自己实在不太熟练。 他的舌头好累,用上了鼻尖一起,才堪堪能让宋碧冼呜咽,隐隐听到她在高昂时,忘情地轻声喊他:“我的……小菩萨……” 那时他心念微动,觉得自己以前……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特别的称呼? 李景夜已经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 如果可以,他想现在,立刻,被憋死在这被褥中! “还要,还要……我的……主人……” 是宋碧冼在脑中唤他。 啊啊啊啊! 李景夜在被子里捂着自己滚烫的脸,他现在就要去把宋碧冼杀了! 通通杀了! 记忆还在控制不住地回放,根本不会因为李景夜的羞赧而停止分毫。 他记得他好累…… 他所有的勇气和力气,都在那时消耗了个干净。 他不敢去那只被捆在床那头,依然目光灼灼的狼,只兀自抹了抹唇边的水痕,遮掩着身子,去捞床边散落的衣角。 他不知道宋碧冼的锁链是何时扯开的,只知道她突然从他身后压抱下来,一把将他拉回去,禁锢在怀里。 “你一次怎么够?瞧,夜夜又开始哭了。” 他记得宋碧冼兴致昂扬的表情,她显然,是一副刚刚开餐的模样,假惺惺地对他道。 “主人好狠的心呐……居然对夜夜的意愿视而不见……你累了没关系,使唤你的小侍奴来疼你就是了……” 他真的想要拒绝,但说出口话,全变成了破碎的娇啼。 宋碧冼就那样拿捏着他的命脉,抱着他软成春水的身子,挟他一次又一次,沉溺于她亲手翻覆出的潮涌之中…… 第64章 不配 你这朵菟丝花,生来就是要引人万…… 宋碧冼的伤好的不算快, 她伤口有毒,自己独行时又疏于照顾,在船上没多久便又发了场高热。 李景夜守在她身边, 衣不解带地照顾, 直到她退烧后才放心回去休息。 连谢已经跟着霍岚去了别的船, 连廊坐在床边给宋碧冼把着脉,她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唉……你啊你……” 不知道的,还以为连廊在说宋碧冼没救了。 宋碧冼确实是没救了。 为了哄个男人, 没病又把自己折腾病,真是无可救药! 还侮辱她的医术! 可宋碧冼觉得自己无辜的很。 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不病不卖惨,她能怎么办呢? 那晚过后, 李景夜根本不让她近身,还日日让她在房中打地铺, 再也没给过她好脸色。 他都不打她了, 只把她当做从不存在,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她。 宋碧冼这才慌了,知道自己玩过了火,犯了大错,想着法儿地给他道歉。 可多玛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 看到李景夜不理她,折腾地更来劲了,一天三次地跑过来找她,说要跟她培养感情。 李景夜就在这种情况下, 第一次见到小野马似的多玛。 他看看多玛,又看看宋碧冼,温柔矜贵地跟多玛点点头, 轻轻问了多玛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多玛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像是天边飞下来的神子。 他呆呆地夸李景夜好看,热情地答道:“回神子哥哥,我今年十三,已经是个大人了。” 生活在塞外的人,身形普遍高挑健壮,还早熟。 在草原上,像多玛这样年纪的草原男儿,已经能够婚配,甚至已经可以生孩子了。 李景夜没想到多玛比想象中的还要小,递给宋碧冼一个更加冷淡的眼神,唾弃着她走了。 宋碧冼知道自己完了,回身就狠狠敲了下多玛的脑袋,警告他:“离我远点!” 她这下非但没能求得李景夜的原谅,还让他更加看不起自己了。 等她追过去后,发现李景夜已经不让自己再进他的舱门,她坐在门边思来想去,也就只能走“生病”这一条路了。 只有她病了,李景夜才会心软,愿意主动过来跟她接触。 好在李景夜总会心软,得知她高烧的第二天,便早早敲门来看她。 若不是连廊配的药喝着实在恶心,她还能多“病”几天,让李景夜再多心疼心疼她一会儿。 * 乘水路回大梁是顺流。 一行人没再遇到什么大的波折,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下船转陆路,加急赶回上京。 宋碧冼一进上京,就拎着多玛回宫复命。 向卉炽交代要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也想早点摆脱这个欢脱奔腾的小野马,好让自己清净几天。 多玛每次跑过来找她,李景夜都会十分冷淡地瞥她,仿佛当她是什么有特殊癖好的变态一样。 她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小孩儿!! * 隋绿邀收了密信,他清早便起来打点收拾,轻车简从地带人从城外等。 除了宋碧冼带着多玛直接打马跑过,霍岚他们都在城外下马,同隋绿邀道过平安后,再一同入城回府。 隋绿邀早就习惯了宋碧冼在他身边匆匆而过,看见他,也只是对他点头示意的情形。 若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只是一个简单的照面,你就会察觉到她的不同。 隋绿邀一眼便看见了跟在宋碧冼身后,身材婀娜,熟练地骑着马奔跑的多玛。 他和霍岚一样,当场便发现了异样。 纵使他人骑术再精湛,宋碧冼都不习惯在路上与人并骑,即使是只差一个马身的距离。 可多玛一出现,便紧紧跟着宋碧冼的马身,紧追着她疾驰。 宋碧冼的马力几何,隋绿邀比任何人都清楚,若宋碧冼想甩开多玛,不过是两鞭子的事情。 她身为头狼,或许自己没有意识到这种无意识的高傲,但她身边的人都清楚她的习惯,没人敢上去尝试破例。 除了从不清楚自己有多特别的李景夜。 是以重逢后,隋绿邀不留痕迹地看了眼霍岚,霍岚也看着隋绿邀,轻轻点了点头。 * 四人多日未见,再围坐一起用膳,各怀心事,席间安静地出奇。 连谢只进了些粥水,便无精打采地提前离开了。 他眼底发青,似乎是在船上晕的厉害,一直都没能调整过来。 李景夜心知隋绿邀一直都跟霍岚保持着联络,两人还有正事商量,也用完后独自退席,往琅院走去。 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说不疲惫才是假的。 但比起身体上的疲惫,回到上京,回到府里,回到旧事的阴谋中,才是让李景夜更加疲惫的开始。 自从他发现墨锭有问题之后,就没再联系过李景仪。 在偷偷离开上京前,他曾接到过李景仪联系的暗号,但他没有接,也不想接。 李景仪想杀宋碧冼的事另论。 他的这位姐姐,他唯一的亲人,在利用他时,可曾想过东窗事发后,他的安危? 若不是他手中还拿着将军府的令牌,怕是早就被卉炽抓走,关进牢狱中严刑拷打,而不是只让陆厌书过来,轻飘飘收走令牌了事。 李景夜走在游廊上出神,他刚入上京城便又从街上见到了李景仪发的讯号。 她是得知宋碧冼没死,更加迫不及待了么? 那他呢? 他现在……还会想让宋碧冼去死么? 李景夜抓紧自己闷痛的心口,清楚自己再也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 他喜欢她。 喜欢一个灭了他的国家,还诛杀了他全族的恶人帮凶。 是他没有骨气,也没有尊严,在敌人跟前丢盔弃甲,一步步踏进宋碧冼赤裸裸的温柔陷阱里。 可这真的能全怪他吗? 若不是父君去世后,他只能靠着母皇的施舍过活,他又怎会贪图恶狼的点滴真心? “你这般脆弱空虚的表情,可不应该表露在这里。”一个长相陌生的女人,从游廊那头踱步过来,声音却非常耳熟。 “这么好的表情,没让那豺狼瞧见,可真是浪费。你说是不是,成颂?” “你……是怎么进来的?”李景夜皱眉,暗暗握紧了身侧的佩刀,“这里是将军府,你在想什么?” “我再不来,怕是你的魂儿都被勾走了吧?” 陌生女人逼近李景夜,以一副不容他反抗的态度,轻声质问他道:“她就有这么好?是嘴上功夫好,还是床上功夫好?让你这么为她远赴边关,连亲姐姐都不管?” 一阵馥郁的香气袭来,李景夜的脸色瞬间难堪。 这味道香浓,并不是李景仪惯用的熏香。 她为了遮盖自己的味道,用的是一种近似权贵家经常使用,价格却便宜许多的劣质香料,非常符合她现在做了重臣幕僚,要附庸风雅的身份。 暗卫擅易容,李景仪左右都等不到他的回复,居然愿意冒着被活捉的风险过来见他? 不,不是李景仪够大胆。 这只能说明,李景仪的计划,已到关键。 她应当是用幕僚的身份潜进了府上,被在内院里藏头藏尾的狼群记住了气味。 这里只与外院隔着两扇窄门,群狼掩护,弄个合适的假身份,要比从外面闯进来容易得太多。 宅子里隐藏着的狼群还未完全撤干净,但李景夜不敢闹出动静。 他还下不了那个狠手,去害自己的亲姐姐。 “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李景仪比李景夜高不了太多,但她一改往日李景夜记忆里,那副温柔软弱的样子,变得狠厉毒辣起来。 “你可以觉得我和母皇对你都不好,所以那贱人对你好一点,你便没出息地跟着走了。” 李景仪冷笑地看着这个不听话弟弟,道:“可你知道她……是怎么受的伤么?你知道那墨里,到底掺了什么么?” 她看着李景夜的脸色越来越晦暗,心里多了几分报复的快感。 楚灭后,她东躲西藏,卧薪尝胆,每日煎熬在复国大业中。 李景夜却日日脱离原定计划,变得不再安分,开始沉溺于做个亡国的金丝雀,占着好好的资源不去利用,去跟仇人谈情说爱! 跟一个权臣、宠臣、将军、仇人还是女人……谈感情? 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 李景仪心底涌上一丝快意,步步紧逼道:“你又知不知道,她一个异族人,为什么要帮着卉炽灭楚攻吴?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愚蠢,多卑鄙?” 李景仪见她天真的弟弟什么都不知道,实在可怜,只好大发善心,与他娓娓道来。 “吴国推崇祭祀,而祭祀善蛊术。 她们多年前,曾为了炼蛊人,屠掠了宋碧冼全族。 当年宋碧冼只是个侥幸逃脱的小娃娃,羸弱又瘦小。 即使不去管她,让她独自在天气阴晴不定的草原上逃亡,不出几日,便会曝尸荒野。 她的结局,本该是这样的。 可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居然用那副弱小的身子逃进中原,几年后出现在卉炽身边,被卉炽保护栽培,一路生猛成长。 祭祀一族不会忘记宋碧冼那双浅色的狼眼睛,她们日夜忌惮着宋碧冼,想要杀之而后快! 可这狼崽子,在卉炽这头狮子的日夜守护下,见风便长。 她逐渐壮大,愈发凶恶,强大到她们再也不能……伤害她分毫。 祭祀们见恶狼成形,知道再也护不住虐杀人命的秘密,终于把事情吐露给吴国的国主。 国主虽然当场震怒,惩罚了祭祀一族,但也对宋碧冼的存在,忌惮万分,一直都想方设法地,想要除掉她。 可她身边一直都有医术高超的人,守在左右。 她们下蛊需要媒介和时间,那些精通医术的人,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 直到——楚国被灭。 吴国终于坐不住了,明白下一个,早晚轮到自己。 于是她们找上了我,也找上了你。 我的皇弟,是你,递上了这场谋杀的最后一个环扣。 多亏了你,和你文质彬彬的小姘头,她们才能精准地,在荒漠里找到宋碧冼的位置。” 李景仪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扣进了李景夜的心里,他的后背被冷汗打湿,瘫坐在游廊的坐凳上。 “只可惜,她们的刀还是慢了点,没能让她死在那荒漠里。” 李景仪挨着李景夜,站在视线死角的转角廊道里。 她欣赏着他灰败的表情,嘲讽道:“她也真是有意思。居然为了活命,没脸没皮地扮作男人,像条狗一样跟在你身边趴着,斯哈斯哈地跪舔你。” “你让她一个女人丢尽了颜面。 她再若知道你和吴国联手害她,对你,还会这么和颜悦色吗? 你觉得你的美貌,又能让这镜花水月的感情,坚持多久?” 李景仪满意地看到李景夜绝望的神情,她用和蔼又怜爱的语气问他道:“小傻瓜,在母皇宫里看新人旧人交替,还没看够?怎么总是对着你的仇敌人,抱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景仪说完最后几句话便走了,她时间有限,多停留在这一分,就会多一分危险。 李景夜怔怔望着李景仪离开的方向,耳边不断回响着李景仪最后的几句话。 “你和我,早就共同作为母皇手里复国的棋子,被绑定在这棋盘上。 你居然还妄想着,挣脱她给我们安排好的命运吗? 醒醒吧,成颂。 我们都挣扎在这地狱里,没有人能逃得了。 你怎么配拥有感情? 你这朵美丽的长在深渊里的菟丝花,生来,就是要引人万劫不复的…… 现在还能向着你,救你出苦海的,只有我! 你要听话…… 你自小聪明,清楚要怎么做。 这套身份,我已经不能再用了,你最好不要让我再麻烦地跑过来提醒你。 想活着,就别给我装死!” 得知来龙去脉的李景夜,失魂落魄地走回琅院,将自己死死关在了房里。 他坐在桌边,反复喝着空的茶杯,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可他到底没法镇静! 宋碧冼那副快去了多半条命的样子…… 真的,是他害的……—— 作者有话说:怕天使觉得不好受,先解释一下,对多玛特别是一个推动剧情的小误会(总得给吃夜夜一个推动点)~ 对多玛不一样,是因为宋碧冼觉得多玛只是个蛮勇敢的小屁孩,未来有可能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战士。 敲他更是因为——她完全没把他当男人看。 宋碧冼不喜欢多玛扑她,所以每次敲打他都没什么收力气,第一次敲的时候最狠,把多玛眼泪都敲出来了。 奈何小孩就是觉得宋碧冼太优秀了! 从盲目崇拜→到穷追不舍→下决心必须搞到手! 哈哈哈哈,其实多玛很可爱,他只是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错把自己的憧憬当爱情,每天勇敢地为爱冲锋! 宋碧冼:啧,这小孩儿又来了啊? 第65章 赐婚 “你若不想娶,明日便把李景夜送…… 宋碧冼带着多玛这个好奇小尾巴进宫, 顺利地让他跟他最喜欢的哥哥见了面。 若不论气质,兄弟二人的五官长得颇为相似,只是辰辉头发顺直, 没有多玛头发多卷曲, 更有异族风情。 只不过多玛那头长卷发, 早就在逃命的中途剪掉了。 虽然宋碧冼后来让人洗干净把假发送了回去,但多玛自己并不介意。 他第一次剪头发,觉得短发实在利落舒服,随便找了顶罩了黑纱的小帽子一戴, 说再等着头发自己长回来就好。 宋碧冼年少的时候,自己也给自己剪过几次头发,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她见多玛如此天真烂漫, 心道他果然还是个小孩。 若不是他天性未泯又性格直率,她早就把这小孩儿轰走, 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辰辉在宫里穿着宫人的衣服, 随侍在卉炽身边学习。 他见多玛全须全尾地向自己奔了过来,安心地对多玛展露了笑颜。 辰辉拉过好动的多玛,教多玛先给梁国的陛下行礼,再带着多玛对宋碧冼行礼,感谢宋碧冼一路而来的照顾。 辰辉是知道这个弟弟有多活力四射的, 他在看到宋碧冼是将多玛正常带进来,而不是将捆回来的时候,内心升起了一些希冀。 这是不是说明…… 他弟弟和宋将军之间,还挺有可能的? 辰辉一向疼爱这个弟弟, 希望他未来能嫁给一个宽宏大量的妻主。 他很喜欢宋将军,看中了她的身份和为人,希望可以将无忧无虑的多玛许配给她, 让她保多玛一生平安富贵,远离朝堂是非。 辰辉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否无礼唐突,于是他选择将这件事,告知了向来睿智的大梁陛下。 他只见这位陛下点了两下桌子,略微思索后笑得十分开心,道:“是个好主意。” 得到了卉炽的首肯,辰辉这才在给自己弟弟的传信中,提到了宋将军。 他鼓励弟弟去接近了解宋碧冼,自己决定是否要嫁给他。 他这个弟弟向来热情,见了宋碧冼后立刻给他回信,说宋将军又强又美,他很崇敬她。 多玛在信中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我一定要想办法嫁给她,为部族多生些健壮的小孩出来。” 他们的母亲一向忧心部族里的新生儿的不足,自己又要为了越族的未来去和亲,所以多玛也逐渐将部族的未来挂在心上,希望可以帮母亲分担。 可多玛还小,他风一样的脾性,一会儿就变。 辰辉不清楚弟弟到底什么想法,准备拉着多玛离开,去说一下兄弟间的悄悄话。 此时的辰辉已经宫中学了几个月的礼仪举止,他穿着中原人的衣服,跟从前大不相同。 多玛十分新鲜地看着这样的哥哥,开开心心地被辰辉领下去说话。 * 房中只剩君臣两人。 “可还平安?” 卉炽为了处理朝政已经僵坐了一天,她挪了挪身子,变成一副没骨头得样子,整个摊平在金座上。 两个人都知道共同的敌人是谁,不需要更多赘言。 即使吴国行刺遮遮掩掩,蛊毒总是伪装不了的。 “没什么事,就是要养几天。”宋碧冼两步上前,一屁股坐在卉炽的脚蹬上。 她伤虽没好全,但身上很干净,连廊处理的及时,立刻切开了她的伤口拔除了媒介,没有给蛊毒入侵的机会。 连廊连谢自来宋碧冼府上后,就接到了卉炽的旨意,两人十分注意,几乎每天都会抽查她周围的东西,验验是否有什么问题。 这对姐弟虽然不擅长制蛊,但为了她花费了诸多心力,很久之前就拼命研读医书古籍,日日夜夜护着她四周安全。 “哦……辛苦。”卉炽的金座够大,她横着躺下来,把自己的脑袋搁在扶手上。 她指着跟前成山的奏折,道:“白鹭线报,自己看。” 宋碧冼扫了一眼被纸张堆叠得密密麻麻的桌案,伸手拨开几本批完还没合上的,从一摞文书的最下面,抽出了一封密密麻麻的信函。 上面写清楚了李景夜每天的行动轨迹,总结了宋碧冼出事的来龙去脉,还询问了陛下对待李景夜的处置方式。 宋碧冼翻到信函最后,见卉炽用朱笔批了两个字:可杀。 “他是没有主动害你,但也不绝对无辜。”卉炽盯着镶嵌着金玉宝石的殿顶, “农夫与蛇的故事你总还记得。你现在就像那不要命的农夫,对一条冻僵的小白蛇太好了。” “四处致命伤,两次蛊毒,一次中毒。你能平安回来,命还真硬呢……” 卉炽踢了踢脚边的宋碧冼,嫌弃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路上跟他睡了?他是把你阳气全吸走了么?跟个鬼一样。” “他不是蛇,我也不是农夫。我说不过你,但你好歹也避着我点说他。”宋碧冼阻止不了卉炽对李景夜的厌恶。 卉炽自己就在皇宫长大,看见皇族的谁都觉得反胃,她无奈道:“不管怎么样,我以后总还要娶他。” 卉炽只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李景夜。 她与自己后宫里的那些男人也不过相互利用,权力是她精神的滋补品,她早就退化了男女感情,将一切都放在了野心上。 卉炽夸张地笑宋碧冼,道:“可笑……娶他?不是孤笑话你,你看他自己愿意嫁给你么?” 她自己就是皇族,皇族私下再不堪,也活在名声之下,再破落的贵戚,也懂得尊严两字怎么写。 李景夜顶着前皇室的身份,嫁给一个杀了嫡姐的仇人,世人要怎么看他? 他要怎么看自己? 她的这只狼崽子也就自己做做白日梦吧,男人睡了便睡了,别发起善心来什么都想给。 再说她养的狼王模样不俊么?身材不好么?还是处。 她养了这么多年,还亲自取名的小野狼,就这么让李景夜糟蹋了,她还觉得自家的靓白菜被拱了呢,李景夜也不亏什么。 卉炽着实讨厌宋碧冼会有李景夜这个软肋。 但她自己也清楚,正是因为她看重宋碧冼知恩图报,忠于欲望,她才会如此信任宋碧冼,对宋碧冼悉心培养,毫不藏私。 卉炽知道宋碧冼从不拿大事开玩笑,也不会糊涂到公私不分。 “你若想娶人,可以娶。”卉炽坐起来,拍上宋碧冼没有受伤的那只肩膀,“跟多玛成婚。” 宋碧冼拂掉卉炽的手,直接拒绝:“要娶你自己娶。” 况且,多玛还是个孩子。 宋碧冼突然想起李景夜鄙视自己的眼神,问卉炽道:“辰辉今年多大了?” 卉炽听宋碧冼没头没脑的发问,倒也回答:“十六。” 宋碧冼问:“那你知道多玛多大?” 卉炽看她:“怎么?” 宋碧冼:“他十三。” 卉炽不解:“……那怎么了?” 宋碧冼:“禽兽不如。” 卉炽:“……” “谁让你真的动手了?” 卉炽气得把宋碧冼从脚蹬上踹下去,道:“多玛是越族汗王的小儿子,只要他跟了你,狼啸会是最快配上精钢武备的军队。” 她已经将宋碧冼捧的太过,其他的将军对宋碧冼多有微词。 只要将多玛嫁过去,越族的武备自然是先给自家人取用,偏颇的问题迎刃而解,且能一举多得。 “不行,我不答应。”宋碧冼铁了心拒绝。 “又不是第一次带人回去了,你在坚持什么?” 卉炽沉了脸色,她不满宋碧冼被李景夜影响的越来越叛逆。 “你别忘了,你还欠孤一个人情。你若不想娶,明日便把李景夜送进宫来。” 第66章 不嫁(修) “就算你为了我不娶多玛,…… 宋碧冼自从在宫中回来后, 便冷着一张冰块脸。 她借口养伤,闭门谢客,任谁上门都不搭理。 宫里每日都会来几波人到将军府敲门, 说是领了陛下的口谕, 要接罪奴李景夜进宫。 轮大胆, 只有宋碧冼敢抗旨不尊。 她也不为难她们这些当差的,只自己带着狼,领着她们原路返回,再自己去卉炽跟前跪着挨骂。 卉炽怎么会不清楚这狼崽子到底有多犟? 她早就不想跟宋碧冼废话, 不止让她跪在地上受罪,还要让她陪自己上朝批奏折,一同听那些烦人的百官高呼:“启奏陛下!” 既然发生了这种事, 李景夜便一直躲在琅院里。 这位陛下虽然想拿自己要挟宋碧冼,但明显两个人还没有闹得太僵, 不然卉炽早就下旨让侍卫来抓他, 不可能只是天天派宫里的公公过来“请”他。 李景夜不清楚宋碧冼跟卉炽两个人,具体因为什么闹得不太愉快,但事到如今,他绝对不能入宫。 李景仪举事在即,这是他最后能够趁乱逃走的机会。 * 此上次, 李景仪突然在李景夜跟前出现后,李景夜去温汤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整理心绪。 他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要泡晕过去,才在慌乱中整理好了自己。 李景仪的那番话,已经如凉水般把他泼醒, 让他清楚自己与宋碧冼之间,再无可能。 之前,在回上京的船上, 李景夜偶尔偷偷想过,想过自己是不是能不求名分,就这样待在宋碧冼身边? 若他抛弃那前楚皇室的身份,也放下长殿下的尊严,只当自己是个爱慕自己心仪之人的普通男子,以后……会不会过的很幸福? 他已经相信了宋碧冼对他的好,也确定她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他会把一切都和盘托出,求宋碧冼原谅他,即使她生气要罚他,他也全都受着。 可现在不一样了…… 李景仪搭上了吴国,把这一切都毁了! 他成了前楚联合吴国,将宋碧冼一族灭口的帮凶,完完全全地站到了宋碧冼的对立面。 他跟李景仪流着同样的血,还一直与之联络密切。 他们早就绑定在一条破船上,再也没办法分拆干净…… 他们之间,不止隔着他的国恨,还隔着宋碧冼的族仇。 他与她之间的这一摊烂账,恩怨纠缠,牵扯两代,已是算也算不清楚。 就算他愿意放下,选择坦白,她会愿意让步吗? 他又有什么颜面,去乞求她原谅呢? 他真的累了,不想再周旋在前朝旧事和宋碧冼之间。 李景仪出于谨慎,并没有告诉自己她的计划,但她既然出现,那就说明近期一定会有大的动作要发生。 李景仪要他听话,说明未来还有事情需要他配合,他只需要静观其变,等时机上门。 如果能借此,趁乱离开,应该是他能给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李景夜已经想好,既然决定要走,那他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对宋碧冼好一些,就当弥补了。 于是他对宋碧冼愈发顺从,除了不与她再同睡,几乎什么都听她的…… 只是他犯的错太多了,完全走上了离宋碧冼越来越远的路。 能补多少是多少罢,他也给不起更多了…… 李景夜又派人给大报恩寺添了香火,他暗中联络上了慧明和尚,暗中筹划着逃跑路线,只等李景仪作乱,趁机逃走。 * “有人吗?宋将军?” 多玛拿着卉炽御赐的金牌,被陛下的人护送至将军府上,来找宋碧冼。 将军府中没有人敢拦御使,宋碧冼也躲着不见人。 隋绿邀只好无可奈何地出面,代替主人,亲自开门迎接。 多玛没等隋绿邀冲他下跪,就将隋绿邀扶了起来,他按哥哥教的,很懂事地给隋绿邀送上见面礼物。 多玛知道自己上门有些过于不请自来,但是追求妻主哪能扭捏? 他得大大方方地表达才好! 可惜多玛从宋府转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人。 主动去追求中的女方家做客就算了,他总不可能搜遍将军府的每一棵树,每一处假山,那也太过失礼了。 多玛只好拉着琅院里漂亮的李景夜,虚心地问他,道:“神子哥哥,要怎么样才得到宋将军的心呢?” 他本来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自信的,但自从见了神子哥哥,他再也不敢说自己也跟神子哥哥一样漂亮。 “模样长得好看,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宋将军是勇士,还曾经是部族的王女,断然不能是那么肤浅的人。” 多玛坚信,李景夜不止美丽,一定还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得了宋将军的青睐。 他一定要找出来,向神子哥哥学习,让宋将军也迷上自己! 李景夜笑笑摇头,他已经不是第一天跟多玛相处。 他发现这个异族少年单纯善良,性格豁达,很容易便能跟宋碧冼聊到一起。 虽然多玛跟他抱怨,说自己跟宋将军唠叨半天也回复自己一个字,但其实按宋碧冼的性子,她能回多玛,真的算态度良好了。 多玛居然还知道,宋碧冼曾经是部落的王女。 李景夜惊讶,这件事,恐怕整个府上,包括他,都是第一次知道。 李景夜不禁内心酸楚,心想:“或许,卉炽这次的指婚很合适。多玛与宋碧冼,他们才是一类人……” 李景夜陪了热热闹闹的多玛一整个白天,直到临近宵禁时,才把多玛送出府。 多玛跟李景夜约定了再次上门的时间,希望李景夜能教教他插花和泡茶。 “虽然味道怪怪的,但是你斟茶的样子真好看!请神子哥哥教教多玛。” 李景夜点点头,没提宋碧冼从来不爱附庸风雅,也从不喝味道奇怪的东西。 他只当哄多玛打发时间,温声软语地同多玛道别。 * 在门口送完多玛,李景夜刚一回身,一身暗色华袍的陆厌书突然在门后出现,冲李景夜招呼道:“许久不见,小七。还是我该称呼您,殿下?” 李景夜皱眉,看陆厌书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跟着他一起往府里走。 两人相携而行,气氛却并不怎么愉快。 墨锭之事由陆厌书发现,金牌也由陆厌书出面收回。 李景夜与陆厌书,像是对被卉炽放在同一屋檐下的猫鼠,只要陆厌书存在一日,就昭示着卉炽在盯着他一日。 陆厌书跟在李景夜身后,轻飘飘地道:“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瞒着所有人得来的甜头,总是令人上瘾,不是么?” 李景夜停住步子,向陆厌书拱手,道:“不知您是什么意思,在下愚钝,并不明白。” “哈哈哈……你懂得,殿下聪慧,怎么不懂?”陆厌书摆摆手,“你也应当听说了我与陛下的关系。” “我是被陛下抬进的将军府。轮偷情,我还是长辈。我同陛下,兴起时便相约,兴散后便各安其事。陛下觉得刺激,我也觉得好玩。” 陆厌书冲李景夜抛了个媚眼,笑道:“我与你不同,宋将军并不拿我当回事。我偷,是我与陛下的情趣;那你偷……” 他可惜地摇摇头,“就不知道与你两情相悦的那个弱女子,还能不能好好活着了……” 陆厌书原地转了个圈,从凉亭中坐下,黑色的衣摆划出好看的弧度,落在石凳上。 “我看你与多玛,今日相处的也算不错。 陛下现在,还在头疼宋将军不肯松口,接受她赐婚宋将军与多玛这件事。 宋将军还不知道你曾在墨庄见过薛小姐。 若是你愿意出力,让宋将军应下婚事。 我保证,白鹭一定懂得睁哪一只眼,闭哪一只眼,你与那人,都不会出事。 你上次之过,我们已经查清楚,与你无关。 白鹭已经扫除了一些跟前朝有勾连的旧贵族,陛下也希望看你将功折罪,献上诚意。” 李景夜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早就被白鹭盯上了。 白鹭们已经按李景仪安排的那般,发现了他与薛常鸢的“奸情”。 “你时间有限。 现下国库紧张,陛下不愿多铺张浪费。 她希望自己与越族大王子和亲之事,能与宋将军娶夫,同天完成。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那位,你可要努力呀…… 不然白鹭到底什么时候会说漏嘴,我真的没法保证……” 陆厌书翩跹着走了,他将板上钉钉的威胁当普通聊天,语气轻快,似是在唠些寻常闲话。 他从不逼迫你,他只会把血淋淋的事实摊开在你眼前,只让你自己发现,你已没得选择。 李景夜突然明白了,李景仪最近在等的、即将要发生的大事,到底是什么。 若卉炽同宋碧冼一起大婚,国主与权臣的婚仪,单是仪式军列,就不知道要闹做出多少动静! 那天的场面必定空前混乱,是个绝好的动手之时。 宋碧冼与越族联姻,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秘密。 能让卉炽下命令相逼的婚事,多半,都是出于政治考量。 李景夜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悲伤的笑容。 宋碧冼明明在他进府里前,这么多人都收留了,偏偏到了多玛这里,寸步都不肯相让。 这其中最大的变化,当然是…… 她有他了。 宋碧冼不想再让自己的宅子,被卉炽继续当成收容所。 前面的宋碧冼推不掉,她可以把将军府都让出去;但以后,宋碧冼只想带着他一个,跟他一起好好生活…… 李景夜立即明白了,李景仪想要的“听话”,是什么意思。 梁国的陛下和他的皇姐,她们都在等他开口,劝宋碧冼同意,她与多玛的婚事。 她们将大婚当做两朝的博弈场,一个主动挑起混乱,一个伺机等待混乱。 疯子,都是疯子! 这其中,谁又能算计过谁呢? 李景夜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皇姐还太年轻,不如早已登基、历经沙场的卉炽,老练狠辣。 这场你死我活的庆典,真的……能让李景仪得偿所愿么? * 琅院。 李景夜在烛光下,安静地等宋碧冼洗漱回来。 为了达成所有的人和他自己的愿望,他已决定对宋碧冼撒谎。 他不想受白鹭的要挟。 与其被敌人拿捏,不如他自己破釜沉舟,毁掉一切! 若想把控自己的命运,主动权,就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宋碧冼进门后见李景夜还在发呆,老实地自己抱了被褥,走向软榻。 这几日她都是这么过的,明明白天里李景夜对她千般依从、百般柔顺,一到夜里,立马翻脸不认人,一点都不肯让她靠近。 “……我有件事,想要同你商量。”李景夜已经想好措辞,开口后,却有些犹豫。 他暗中掐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面对,在宋碧冼铺床时,突然出声喊她,道:“陛下给你和多玛的赐婚的事,我希望……你可以答应。” 李景夜鼓足勇气说完开头,抬眸,便看到宋碧冼惊讶地回望他。 他不太敢去看宋碧冼的眼睛,假装镇定地移开目光,缓缓道:“你应该知道薛常鸢。我曾经因为她,与你起过争执。”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喜欢薛常鸢。” ——谎言已经开始,没有回头可言。 “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跟你坦白。 希望宋将军清楚,就算你为了我不娶多玛,我也不会嫁给你。” ——我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身份。 “我不喜欢舞刀弄枪的武臣,整日血淋淋的,总是不太体面。 我自小习字,修身养性。一直以来期待的,都是与妻主琴瑟和鸣,相互欣赏。 你不喜欢舞文弄墨,也不喜欢礼乐诗书。 我喜欢的,你都不喜欢;你擅长的,我也完全弄不明白。 就这样非要凑在一起,实在有些…… 我尝试过了,可我喜欢不上你。 我自始至终想嫁的,只有薛常鸢。 即使我已成罪奴,不再有自由的身份,但我依然还能在心里选择要喜欢谁。 宋将军,喜欢你,实在有些难为我了。 若你再因为我而耽误的大好姻缘,与陛下生出嫌隙,最后受罚的,还会是我。 所以,我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说:暗搓搓地修了一下细节 第67章 不许 他若用这副样子去承恩泣露,没有…… 宋碧冼不语, 只是站在那儿听着李景夜一句句地述说。 她先回忆了自己这几天,有没有招惹他。 她这几日,除了吃饭要让他给夹菜, 睡觉要让他主动亲她, 起床要他给自己换衣, 时不时按着他亲几口……实在没有再做过更过分的事情。 宋碧冼确定了自己这几天确实很乖,想不通他为什么又突然说不喜欢自己。 难道……李景夜发现了? 发现她前几天夜里馋他的时候,是偷偷拿着他最常穿的小衣……和最喜欢的那根玉簪解决的,所以生气了? 不能吧…… 她明明立刻洗干净, 放回去了。 李景夜见宋碧冼神色平静,只耸拉着耳朵,原地反省的模样, 知道她根本没有当回事。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吧?” 李景夜咬唇, “……是我。” “是我用动了手脚的墨, 与你传讯。 你重伤,是我害的;你折了这么多部下,也是我害的。 我就是想让你死在外头,好成全我跟薛常鸢。” “我恨你。 你杀了我姐姐,灭了我的国, 抄了我家,居然还奢想让我喜欢你? 休想! 我就是想要跟薛常鸢在一起,跟她双宿双栖!” 宋碧冼突然皱着眉往外走,她动作利落, 三两步便出了门。 李景夜反应过来的时候刀架上已经空了。 他见宋碧冼气势汹汹出去,直接抽出腰侧的佩刀,高声道:“你若现在离开院子, 我立刻就死在这里。” 宋碧冼听到了刀刃出鞘的声音,她回头,见李景夜已经把利刃架上了自己的脖颈。 宋碧冼一直都觉得以死相逼很蠢,但换到李景夜做出这种事……她不得不承认,这种办法很蠢,但有效。 宋碧冼握着刀柄的手紧了松,终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干脆转身,往回走。 琅院里跟着李景夜的小白狼早就长到了成年狼的大小。 它知道成年之后不能进屋,所以找了个地方宿在屋外,它见王和王后又开始打情骂俏,灰溜溜地挨着墙角跑走,一点都不想在这待着。 宋碧冼回屋走到李景夜跟前,先用一只手去替李景夜刀刃抵住脖子的部分,另一手反向捏着刀背,往后拉。 她查看着李景夜的脖子有没有受伤,见只是擦破点皮,放心下来,道:“让你佩刀,是让你用来保护自己,不是让你用来自伤。” 李景夜见宋碧冼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手指,将他的皮肉与刀刃隔开,那刀刃吹毛断发,她轻轻一用力护他远离利刃,就划了道血口子出来。 宋碧冼见李景夜的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她双手握着他的肩膀,用自己的头抵着他的额头,又气又笑地问他:“怎么又哭?这次明明是你欺负我。” 她都快气疯了,她的心肝居然在她跟前说,要跟别人私奔? 她这就去宰了薛常鸢,看他还跟谁跑?! 宋碧冼看李景夜哭的可怜,没辙地给他擦泪,有些无可奈何地追问:“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你就知道拿自己逼我,就会在我心上捅刀子,该委屈的,明明是我。 她真是被他打败了,只能手忙脚乱地吻着李景夜落下来的泪滴。 眼见着李景夜的眼泪越流越凶,宋碧冼气得抬起他的下巴,凶狠地吻他,啃咬着他一寸寸的唇肉,用舌头使劲往他嘴中顶,勾缠着他的舌头。 她强硬地扣着他的头,不准他往后躲! 李景夜娇弱的长相,注定了他蹙眉垂泪时,会美得更加地惊心动魄。 他双眸潋滟,一副堪堪破碎的样子,像是等人轻声细语地去哄,又像是等人狠狠用力地去欺负。 哭起来的李景夜,简直娇艳的要命! 他若用这副样子去承恩泣露,没有哪个帝王不会在这一刻心生动摇。 哪怕只是用床笫之间的情话糊弄,都会先不忍地,答应下来。 这就是李景夜玉叶金枝特有的魅力。 他身份矜贵,却有一副柔弱不可自控的模样;他高不可攀,却总是颦颦淡郁,望之惹人生怜。 想要呵护还是欺辱,都在掌控他的主人的一念之间。 他的样貌气质太具有欺骗感,与他坚强聪慧的内里不同,总能给人满满的操控欲。 让人觉得他就在自己手心里匍匐依顺,靠着上位者的垂怜过活,离不得自己半分。 “唔嗯……唔……” 李景夜的舌头被宋碧冼欺负地颤抖躲闪,他的唇肉被她轻咬着拉拽,啃出了啧啧水声。 “不许哭了。你要是为薛常鸢哭,我可以不出这个门,就让她被狼撕得粉碎!” 宋碧冼好久才放过李景夜,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深深踹息。她发了狠,红着眼睛,用流血的那根手指往他嘴里塞。 李景夜的唇瓣被血滴染红,他不想再惹宋碧冼难过,只好主动张嘴,吞吃着她的手指,舔舐她刚被刀刃划伤的口子。 他哭,不是因为宋碧冼要去伤害薛常鸢,而是在哭自己给她带来的,只有伤害。 李景夜像只被围困的、虚张声势的狼狈小猫,将宋碧冼的手指,舔得仔细又轻柔…… 他希望她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能快点好起来,希望宋碧冼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因为他受伤了。 只要他离开,宋碧冼就不会再因为他受这么多伤,也不会再为了他生气。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她不要恨他,还希望她闲暇的时候……能偶尔地想起他…… * 清晨。 陆厌书一早,便被宋碧冼带狼堵在路上。 他的气味狼群都记得,想要抓到满上京乱跑的陆厌书,并不难。 她家娇娇突然哭的这么委屈,还说要跟别人跑,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对他说了些什么。 陆厌书为了方便盯李景夜,一直在府中住着,今早却突然在府中没了踪迹。 宋碧冼用脚趾想,也知道是陆厌书在搞小动作。 陆厌书看着跟在狼后头的宋碧冼步步逼近,脸上轻浮的笑意终是再也挂不住。 他讪笑着,求宋碧冼将已经绕着自己打转的狼撤走,道:“将军,您一早不去找薛常鸢,来找我,不太好吧?” 宋碧冼打了个手势让狼回到自己身边,摸摸狼毛绒绒的脑袋,只冷淡地对陆厌书说了四个字:“怎么回事?” 陆厌书跑路前,亲自确认了卉炽的赐婚诏书已送至将军府,眼见事情成了一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将李景仪逼迫李景夜之事描述的清楚,一笔带过自己威胁过李景夜,祸水东引,将问题重点全都放在了李景仪身上—— 作者有话说:急急国王,码好就发 感谢天使:chen酱 x1 的地雷! 感谢天使:chen酱x10 阿一 x5+2 的营养液~ 谢谢天使们的预收!也感谢阿一天使提前栽培《犬牙》呀~ 第68章 备婚 “小骗子,看你还能装多久。”…… 身为白鹭的陆厌书就住在这将军府里, 怎么可能看不到这么大一个人,潜进内院来? 李景仪聪明就聪明在,她与她的夫, 从来都只会出现一个。 光抓住李景仪, 并不足够。 她藏着前楚的传国玉玺, 明媒正娶的正夫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 若是两人没能一网打尽,说不准几年之后,又跳出来个李氏小后裔添乱, 那才是留了后患。 卉炽从宋碧冼出发去“迎亲”时,便在筹备对这场婚事,喜服婚仪全都按着两个人的份, 吩咐下去制作。 即使时间上还是有些赶,不够隆重, 但没人把心思放在这种细枝末节上。 一方面, 就算是越族举族和亲,对于卉炽来说只是纳妃,对宋碧冼来说更是走形式;而另一方面…… 谁都知道这场婚礼,本来就是场精心设计出来的乱局。 卉炽只等李景仪一众人入局,之后, 连根拔起! 上京城外的大军还未完全撤回梁国,留她们打散了,围在这周围驻扎,为得, 就是这一天。 * 李景夜在琅院里心绪不宁地等着宋碧冼回来。 虽然宋碧冼离开前跟他保证过,不去找薛常鸢的麻烦,但是他对宋碧冼并不能完全放心。 但凡宋碧冼存了要灭薛常鸢的心思, 即使她不出手,也能用很多种方式达成目的。 宋碧冼对他是毫无保留,但她向来都是个会装乖的大尾巴狼,这点,他们两个人都清楚。 等到李景夜见宋碧冼没事儿人一般从外头回来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乱七八糟地问问题,他又觉得,不如让她去找薛常鸢的麻烦算了。 “你是真想嫁给她,还是假想嫁给她? 薛家家世虽然简单,但子嗣单薄。她娘眼高于顶,喜欢乖巧好生养的。 你嫁过去后,要日日去薛母跟前请安,还要年年下崽,你不憋屈?” “我的娇娇喜欢舞文弄墨,但惯用的,都是价值千金好东西。 薛家家中败落,怎么养的起你每天这些开销? 不要跟我说你可以靠自己。 娶你回去,还不能养你,越嫁越差……你舍得让自己这身柔嫩的皮相,越来越丑? 不爱漂亮了?” “用完人家,又说人家不体面。 武将怎么了,你不是就喜欢用力一点的? 真不喜欢我?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在忙前忙后,照着婚仪礼单,核对宫里贵重赏赐的李景夜:“……” 他看到宋碧冼探过来的脑袋,很想再给她几巴掌。 可这头狼,根本就不是一个打几下会改正的乖狗。 她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故意试探他的真心,以证明他昨夜说自己喜欢薛常鸢这件事,是假的。 李景夜知道宋碧冼那点昭然若揭的小心思,对她的话全然不理。 可她那么大一只,非要在这堆满赏赐的屋里杵着,围着他打转,真的,很碍眼! 她能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对他话少一点? 她没跟别人说话的份,难道全唠叨到他这里来了么? 到了夜里,宋碧冼也不肯独自睡榻了。 她追着李景夜上床,说她伤口疼,不跟他一起睡就睡不着。 李景夜没戳穿她那早就结痂长肉的患处,躺到床上闭眼便睡,也不管宋碧冼后面颠颠地爬上床,伸胳膊把他抱进怀里偷香。 宋碧冼在心里道:“小骗子,看你还能装多久。” * 宫里的赏赐,如流水一般往将军府抬。 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触宋碧冼的霉头,出面操持府中的婚事。 李景夜只能认命地负起这个责任,亲自上手,操办一切。 从全府的装饰到新房的布置,从确认婚仪流程到清点赏赐,他忙的焦头烂额。 李景夜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想问问那只跟在他屁股后面或坐或卧的恶狼,有没有什么想法? 可宋碧冼只会哼哼和装聋,然后找个借口说身上疼,要拉着他陪她去小憩一会儿。 眼见着就快要赶不上大婚的时间,李景夜把他身上那只装狗往怀里拱的混账玩意儿推开,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把她扔了出去。 李景夜把宋碧冼这个粘人精关在门外后,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在屋里查验已经清点过的礼单。 他挑着紧要的验看,看见了一对眼熟的龙凤对镯。 这是历代楚国凤君的东西,他之前见凤君年节时戴过。 这镯子虽算不上无价之宝,但也是代代凤君相传下来的东西,寓意非凡。 卉炽没有把镯子直接赏给多玛做嫁妆,而是送给了宋碧冼,或许多少也带了点补偿她的意思。 他没想到,卉炽竟如此看重宋碧冼,连这种东西都送来了…… * 夜晚,将军府内另一隅。 霍岚正在屋中擦拭自己的佩刀。 那刀花纹古朴,刀身笨重,不像一个男子会佩的刀。 霍岚身边放着已经重新护理好的刀鞘,用软布沾着油料擦拭刀身,细细地清洁刀柄的每一寸。 “咚咚——” 隋绿邀披着清冷的月色,提着两壶酒站在他门口,两指弯起,敲响了霍岚的房门。 霍岚机警,往常有人刚踏进院子,他便会迎出去接人。 可今日,隋绿邀都走到了他跟前,也没见他抬头。 “喝两杯?”隋绿邀进门,将酒壶放在桌上。 霍岚擦完最后一点,将刀“唰——”地收回刀鞘,起身,端出了套酒杯出来。 两个人从屋中闲聊对饮,谁也没提多玛与宋碧冼的婚事,也没像寻常失意的男子那般,相互舔舐伤口,对影自怜。 两人相识已久,也差不多是前后脚进的宋府。 他们只是淡淡地聊着各自是怎么来到府上,这几年又是经历了什么难忘的坎坷,然后相视一笑,举杯畅饮。 别看隋绿邀平时笑意盈盈,只在后方筹谋,他其实后院里胆子最大的那个。 是他先看上了宋碧冼,暗中求到了卉炽跟前,跟年少的卉炽一唱一和坑了宋碧冼,做了她第一个名义上的侧室。 霍岚冷清内敛,不善言辞。 他羡慕这位儿时的发小敢想敢做,只默默回忆自己如何来到的宋府。 他少时,父亲体弱多病,自母亲战死后,因被不愿意被接进宫照顾,只能独自守着大宅生活。 他不擅长管事,于是便全都交给从小学习经商的隋绿邀打理,自己只埋头练武。 可他毕竟年少。 母亲去后,她留下来的亲戚与旧部蠢蠢欲动,父亲软弱,熬不过这些人寻事添乱,没过多久也一并去了。 是宋碧冼,在他被欺负的时候,过来救的场。 霍岚的母亲,也算是半个宋碧冼的恩师。 宋碧冼助他,不过听了隋绿邀的提醒,看在师恩的面子上,不想让她的儿子这样难堪。 后来卉炽陛下看在他的母亲曾跟随先皇出生入死,怜悯他孤苦,为了给他撑腰,特地封他为郡卿,之后才有了他“小郡爷”的称呼。 卉炽陛下游走情场,眼睛雪亮。 她见他开始不明不白地跟着宋碧冼,为了维护他的名声,对外宣称两人是义姐弟。 但是他很反感,一直都拒绝承认,也很害怕宋碧冼会这样喊他。 之后他见宋碧冼我行我素,从来不管外面风言风语,像原来一样称呼他霍小将军,最后两眼一闭,一言不发地跟着隋绿邀进了宋府。 宋碧冼从来没定义过他属于哪类存在。 在她眼里,家里和军营一样,后院的人也与同僚属下一样。 他愈发将那份说不明白的感情放在心底,也渐渐忘了自己的尴尬和窘迫。 霍岚知道,宋碧冼从来没在那方面考虑过自己。 她只是觉得她可以罩恩师儿子一辈子,府上也不缺他一双筷子,只要有隋绿邀在打点,他想怎么过怎么过。 有些人,没见过也就罢了。 见了,眼里就再也容不得其他了。 他和隋绿邀,都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没有就算了 x1 后台依然看不到名字的天使X1 的营养液~ 第69章 试衣 墨发散了半桌。 婚服是最后送到府上的。 宫里最好的秀郎亲自捧着做好的婚服入府求见, 希望宋将军先试一试,他好再精修尺寸。 宋碧冼毕竟不是中原人,她身材挺拔高挑, 一般的衣服尺寸, 放在她身上可能会缩水。 于是秀郎特地往大里裁衣, 好在最后细改。 可秀郎上门等了宋将军两天,都没看到有人出现,再拖下去,婚服便完不成了。 “请宋君郎安, 奴知道您忙着,但奴实在没法子啊!若是宋将军再不试婚服,就算叫上全御绣坊的绣郎连夜赶制, 也赶不上了呀!” 如果有得选,秀郎也不想到这位身份和地位都敏感的主跟前开口。 可他实在不能等了, 就算惹的这位受宠的君郎生气, 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求人。 李景夜的视线投在那红艳的喜服上,他叹了口气,让人先放这里,他过后解决。 “放这吧,最迟明天, 我会让将军把衣服试了。” “多谢宋君郎!劳烦您量好了尺寸,立马将衣服送来。”秀郎感恩戴德地告退。 他给圣上送婚服都没有送的这么艰难,唯独宋将军这的差事,是真的难办。 李景夜合上了近日的账目, 望着托盘中明艳的红裳。 他原来也幻想过自己的出嫁,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操持的,居然是喜欢人的婚礼。 即使准备的时间仓促, 他也十分用心,努力尽善尽美的完成了,甚至亲自剪了几个带着小狼的喜字。 布置这些的时候,李景夜的脑子是放空的。 他什么都没有想。 只想着做成什么纹样的喜字,布置什么样的府邸,才能让宋碧冼喜欢。 现下是春季,他记着宋碧冼不喜欢香料气,只命人剪了些桃花的花苞养在瓶里。 他已经算好了日子,往水里点了些养料盐糖,等到宋碧冼大婚那天,应是刚好盛开。 他大概是看不到她大婚了。 有这些花枝绽放,替他祝福宋碧冼,也挺好的。 * 夜色愈浓。 李景夜还在恍惚,他不知道怎么试个衣服还能被宋碧冼压倒。 他想逃,可他力气与宋碧冼差距太大了,根本推不动她。 她被宋碧冼紧紧扣住双手手腕,高举过了头顶,只能被迫张开身子,挺向她,向她献上自己的一切。 宋碧冼慢条斯理地开餐,缱绻留恋地在他身上打上着印记,一口、又一口。 他能听到她双唇间温柔又残忍的吞吃声,能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酥麻感…… 尤其他最不想让她触碰的胸间粉蕊,更是让她欺负到娇艳欲滴,胀痛难耐。 * 李景夜记得,他亲自带着喜服回琅院找宋碧冼时,正遇到连廊换药出来。 他有些歉意地望着连廊离开。 自从他在船上对宋碧冼说了那些话后,不知道是被她记到了心上还是巧合,后面都是连廊在照看宋碧冼的伤势。 李景夜又不由得想:“只要他走了,她也不必避这些没什么意思的嫌了。” 她到底有哪里好呢? 李景夜突然觉得,有很多感情堵在胸口,涨满着他的喉管。 他分不清是酸涩还是甜蜜,只知道那感情很热很满,充斥着他的整个胸腔。 * 此时,被宋碧冼压在桌上的恍惚间。 李景夜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些苦涩酸闷,都被宋碧冼用唇舌酿成了醉人的蜜酒,令他止不住地想要再多啜饮几杯,堕进这微醺甜痛的梦里。 “我们衣服都换了,是不是也该做些夫妻间的事情,应应景?”她着魔地问,另一只手早就作乱多时,染上了点点水光。 她一向很会照顾夜夜。 不管是抚摸还是轻拨,都会耐心等着夜夜轻颤着回应。 李景夜最后的理智,全都用到……去脱宋碧冼身上的衣服了。 绣郎还在等着日夜修改婚服,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洗两遍衣裳了,若是赶不上大婚,她穿什么去迎亲? 宋碧冼还在恶劣地来回捉弄着,她堵住夜夜的口,轻抚夜夜的柔软的头。 虽然没用拽缰绳的力气去拉拽,却频繁又急促,折腾地李景夜不自觉地抖动着身体。 他要……受不住了…… * 李景夜不是没有想过。 宋碧冼不爱守规矩,只会杀人。 她心思坏,日日都想着办法欺负他…… 她是他的仇人,他的敌人,杀了他的家人,毁了他的一切。 可她也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她不会吟诗作对,却会说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她不会作画弹琴,却会行动证明,她把他放在心上。 她不管男子有什么该做不该做的规矩,只要是对他好的,他用得到的,统统毫不藏私地教给他。 宋碧冼似乎从未将他当做需要提防的人看待。 她总是对他展露着所有的要害和软肋,只要他想,无论何时,都能杀了这个举世闻名的“活阎王”。 李景夜实在想不明白,宋碧冼到底看上他什么。 她是喜欢这副美丽的皮囊吗? 若他朱颜辞镜,她会抛弃他吗? 他知道不会,却又希望她会。 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得到的太过多,多的他不敢期待这些会长久。 如果短一些,他还能接受的更坦然些。 也许…… 也许他真的只是幸运,刚好就遇到宋碧冼动心。 可他接不住这份突然砸下来的感情。 一切都会结束。 随着李景仪的起事,所有都戛然而止。 停在这里已经不错。 李景夜捂着自己涨闷的心脏。 他只能劝自己别再沉沦,梦就要醒了。 你不要陷得太深了。 成颂…… * 他明明,拼命地这么劝自己了。 可现在却…… 李景夜像个拨浪鼓一样使劲摇头,求宋碧冼不要弄脏这身喜服,喊着闹着要宋碧冼把衣服脱下来:“你……不要!你快把衣服脱下来!不要!会脏 !” 宋碧冼挑着眉看他恐慌的样子,觉得他濒临崩溃的样子真是漂亮。 她故意将外裳红色的布料往他黏腻的夜夜身上垂,欣赏着他就要忍不住了还拼命要忍,忍到身上汗如雨下的样子。 她看着李景夜忍得眼泪受不住地夺眶滴下——那眼泪剔透晶莹,像是他说不出口却偷偷流露出来的爱意,一直……淌进她的心窝里。 “不要……求求你……不……呜嗯……” 千钧一发之时,宋碧冼扯过他衣袖里的手绢接住了,终是没弄脏她的外裳。 李景夜喘着热气,眼神略略涣散地躺在桌子上,墨发散了半桌。 他双腿修长,皮肤白嫩,衣服上细碎的流苏给他添了几分俗世的糜艳,削减了他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让他更像一个有主的、被浇灌得很好男人,而不是什么山间缥缈的妖精。 她特地寻来让他换上的大红衣裳很衬他。 让宋碧冼很有扯烂它们,糟蹋完美礼物的冲动。 “怕什么,这颜色深,看不出来的。”宋碧冼吻吻李景夜汉湿的发,无赖地亲昵道。 李景夜被她气的眼眶通红,身上的震颤刚一止歇,突然起身,猛地扯开她的衣领,张嘴从她肩膀上咬下去! 他用牙齿去咬宋碧冼没有受伤的皮肉。 她身上紧实,即使他使劲地咬,也没咬破太多。 可李景夜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真想咬死她! 这个无耻下流的混蛋! “唔……”宋碧冼有些吃痛,但依然宠溺地抚摸着李景夜的脑袋,骄纵他报复性地探入自己的心口,拧动蕊点。 李景夜听到她疼了,心中霎时一软,松口探舌,舔了舔自己刚咬破的牙印。 “……” 李景夜感到一阵无奈,他好像被宋碧冼养的越来越像只小野兽,生气发泄的时候,也只会呲着牙同她攀咬。 不得不说,这种行为是野蛮了些,但真的很解气! “你大可以再狠些,我的娇娇……”宋碧冼拨弄着李景夜的墨发。 因为我今日,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天光破曉處X1 啥时候更新x1 75905070x2的营养液~ 更了更了,这位天使的名字看的盒喵好心虚…… 第70章 喜服 她的耐心,已经在这日日尝试中,…… 李景夜撒气完, 还想着要伸手去脱宋碧冼身上的喜服,急道:“快把衣服换下来。” 他把话说完,才察觉自己的声音里带了些沙哑娇横, 媚得……像个在使小性子的哥儿。 这动静, 把李景夜自己和宋碧冼都惊到了。 李景夜在宋碧冼灼热的视线中, 羞耻地咬了咬唇,他眼神躲闪,耳根羞地通红一片,决心不再说话。 但衣服, 还是要脱的。 他伸手就去拉宋碧冼的衣襟,不能再由着她这般捣乱荒唐下去。 宋碧冼不依,她将李景夜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拉扯着他亲吻糊弄,说自己“去床上就脱”。 她牵着李景夜的手臂, 拉着他离开桌子站起来。 衣服上的金色流苏在李景夜白皙的皮肤上摇晃, 挠得宋碧冼的心中到处都痒。 宋碧冼这几日,故意藏起了连谢为李景夜做的所有药丸。 李景夜对连谢有愧,怕自己因为这种事去找连谢,会让连谢觉得自己在无形地炫耀,遂也只能忍了, 纵容宋碧冼的胡闹。 宋碧冼这几日仗着他内疚心软,猖狂得很,总是试图在夜里纠缠,将他吞没。 只不过她最后, 还是怜惜着他白日劳累,浅尝辄止。 可她的耐心,已经在这日日尝试中, 耗尽了…… * 李景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按在床上的。 他唯一确定的,是他已经让宋碧冼安全地,将喜服脱了下去。 李景夜回过神来,只见宋碧冼俯在他身上,野性的眼眸在阴暗的床幔中,熠熠闪亮。 即使宋碧冼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要压抑住自己的兴奋,让自己装得更斯文柔和些,也已经遮掩不住她身上那股来势汹汹、愈发膨胀的欲潮。 李景夜望着宋碧冼瞳孔里深不见底的黑,下意识惊恐地紧缩着身体。 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害怕,眉目里泪光闪烁,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接下来……要被拆吃入腹的命运。 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耳边传来布料撕碎的声音。 宋碧冼似乎已经没了耐心,连拆解几根衣带,都觉得浪费时间。 夜夜抵住了一捧温热。 李景夜知道接下来他要到达的,是甜腻,柔滑,未曾有他人造访过的极乐净土。 他感觉自己要被挤碎了。 * 至于他是怎么穿上这身惹眼红衣的…… 李景夜还记得他傍晚进屋时,宋碧冼只披了一件外衣,她身上换了新的绷带,周围还带着淡淡的草药味。 李景夜走过去,将喜服放在宋碧冼身边,轻描淡写道:“正好,试试新衣服吧。” 宋碧冼也不说话,只站起来揽住李景夜,脑袋枕在他肩膀上,往他颈窝蹭。 她冷淡地扫了眼托盘中的喜服,转头又去用舌尖,挑弄李景夜的耳垂玩。 “不要闹,把衣服穿上试试。”李景夜侧过头,躲闪着宋碧冼湿湿乎乎的亲昵。 宋碧冼也不动了,她一副弃犬的模样,把头放在李景夜肩膀,拖拖拉拉不肯行动。 宋碧冼非要让李景夜陪她穿。 李景夜也不知怎的,淡笑着将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我又没有婚服,就算陪,能穿什么?” “你说的。” 宋碧冼亲了亲他的侧脸,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套红色的寝衣。 柔软的金线滚边,镂空花样里挂了金丝流苏,里面还覆了薄纱,绣的是不同的月圆月缺。 它看上去很是华丽金贵,不像是用途奇怪的衣服。 李景夜答应了,去屏风后换上之后才发现,这衣服开放得隐晦。 它虽然每处镂空会露肤的地方,都遮了层流苏与软纱,但纱与布料是双层的。 那薄纱并不是一整片地将身体遮蔽住,而是是层层片片地绣在每处镂空布料的底面,并不连贯。 也就是说…… 他身上每处镂空的地方,都能探进去,从流苏里拨开二层的薄纱,触碰到里面的皮肤。 若是所有的镂空处都剥开了,这便成了件身上只有流苏摇晃的衣衫。 “……” 李景夜知道又被宋碧冼骗了,刚想要去换下来,却被换好衣服的宋碧冼,黏黏糊糊地抱起来。 李景夜想挣扎,看到宋碧冼丰神俊美的样子,瞳孔微微睁大。 她一身如火红衣,墨发高高束在双凤衔珠的金冠内,眉眼间冷漠淡然,气质却野性难驯。 这两种矛盾的感觉混在她身上并不突兀,反而越发衬得她愈发桀骜不驯,犹如神祗。 只是这神,是掌管杀伐的凶神。 她若此时眼神下压,必定野性又挑衅,张狂又危险。 风华正茂。 李景夜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虽简单,但蓬勃。 她像只壮年期最有魅力的狼王,正值最全盛的年纪,是体力精力最好的时候。 任谁一望过去,都会被她的威严与丰茂感染,激发出心底潜藏已久的野心。 她现在处在最有感召力的时刻,举手投足中满是自信与坚定。 那双浅淡的眼睛,一望过去,便知她眼界广阔,心有丘壑。 这世俗间平凡种种,皆不能将她困扰。 宋碧冼见李景夜有片刻晃神,弯了嘴角问他道:“在看什么?终于觉得武将也能入你的眼了?” 李景夜脸上一红,错开她不怀好意的目光。 宋碧冼笑地得意,爱怜地将他拉近,用头去蹭他,“卉炽说我只有一副皮相能看。就我这几次尝试下来,发现你确实也很喜欢我这张脸。” “我还第一次有些感谢我能生成这副样子,能换得你多看我一会儿。” 李景夜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她。 他瞥到宋碧冼凌乱的衣摆,这才发现她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系带都系错了。 李景夜只好上手去给她整理。 宋碧冼乖巧抬头,任由他摆布自己的同时,总要放一只手在他身上捣乱。 待李景夜亲手理好,估算了大概要改的地方,宋碧冼突然一压,将他整个人都扑倒在了桌子上! “你乖一点,快放开。”李景夜只当她又是胡闹,挣了挣身子,却发现她丝毫不放。 他这才惊觉身上的薄纱,早就被宋碧冼一片片拨开,胸前的流苏掩映着瑰丽的粉蕊,若隐若现地,诱人品尝。 李景夜看她浅淡的眼眸里盈动着狡黠,轻轻张嘴,露出了两颗莹白的犬牙。 宋碧冼很喜欢吃甜食,尤为喜欢舔食糕点上点缀的蜜枣。 它尝起来甜,舔起来硬,咬进嘴里更是好吃。 她会可惜枣核不能整个吃下,只能细细把它吮吸干净了,再吐出来。 犬牙来回磨蹭着喜爱的甜食,吃两口,拨弄几下,舌尖要去碾动着食物回味甜味,舌苔也要贪婪地舐去糖霜。《 》 70-80 第71章 不要 她在考虑要如何将他扯碎的……更…… 喜欢, 好甜…… 只吃一点怎么够? 她喜服都穿上了,不做点什么,怎么能对得起她卉炽给她做的这身衣裳? 李景夜见宋碧冼的眼睛里一点点染上欲望, 瞳孔中腾起兴奋的艳色。 “咚咚——咚咚——” 李景夜能听到自己心脏震颤着跳动的声音。 那心跳声好大, 仿佛就跳动在他耳边, 疯狂警示着危险。 她今日,不一样…… 有些不想再控制的凶,眼神也更骇人了。 那直勾勾盯着的他的眼神,像是恶狼锁定了必死无疑的猎物, 盯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似乎在耐心从容地思量,考虑着要如何将他扯碎的……更完美些。 于是李景夜便被撕扯成这副模样。 李景夜内心无比满足,身体却阵阵抽痛着。 他那用来保护自己, 最后一道脆弱的壳,被人温柔又强势地拨开, 不知满足地吞噬着, 一点一点,往深处咽动。 * 为了这场盛大的婚礼,全上京的白鹭都在昼夜奔忙。 纪青鸾更是因为自家大将军的大婚,抗下了一切军务,忙得脚不沾地, 嘴上都起了燎泡。 卉炽近日夜夜宿在书房,她神采奕奕,为这场楚国的终局期待已久。 她不是自大之人,即使盯李景仪已久, 也不会对其放松警惕。 她每日下朝后都会坐在金座上,与养的一众心腹反复推敲,婚礼时会发生的情况。 如果事情顺利, 她不介意留李景仪的夫君一个全尸。 * “哭什么?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感觉到了?我们很合适。”宋碧冼往前又进了一步。 哭? 他哭了吗? 李景夜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满心滚烫,心跳想要破开胸腔跳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空洞全被宋碧冼填满,堵的胀痛,堵地想让他发狂。 可能他真的哭了…… 他幸福得,好想哭。 那些想象中的粗钝疼痛,似乎也没那么难捱。 * 多玛与辰辉两人,自从多玛平安进京后,便恢复了各自本来的身份。 兄弟二人因为出嫁,暂时共住在楚宫外廷。 辰辉已经在宫中学了许久的规矩,教起多玛来也有模有样。 只是多玛实在好动,总是学了前面的忘了后面的,辰辉教了许久,才勉强让多玛理清楚大婚当天的规矩。 好在这场婚礼根本没多少人在意他兄弟俩。 辰辉摇头,其他的事,他等婚后无事再继续教多玛吧,还好,宋将军根本不在意这些。 * 宋碧冼还在抱着李景夜不停地抚慰:“乖,这几日已经让你适应过了,只让它每次多进一点,不要害怕,嘶……你放松……对,很乖,好孩子……” 李景夜张着嘴,开合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似乎被某种巨大地难以言喻的刺激扼住了声带,连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他不应该去看的,却怎么也转移不开目光。 李景夜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夜夜寸寸深陷,与宋碧冼神魂嵌合。 “嗯……真乖……我的好孩子,现在可以哭出声了喔……真是漂亮……”宋碧冼低哄道。 * 已是深夜。 多玛将茶碗往桌上一放,挫败地坐在椅子上。 他已经学着敬了十几次茶,每次,都会被辰辉挑出错来。 好在月亮已经升高,今天过完了,他不用继续练了。 “你带上你的小弩,好好藏在婚服下面别掉了。若是那天出了什么意外,就往宋将军身后逃,明白吗?”辰辉每天都会这样叮嘱多玛。 “嗯,好呀。”多玛一口答应,从不质疑哥哥的决定。 因着辰辉一点就透,卉炽也乐得教导他,于是卉炽便将大婚时的布置,多少透露了给辰辉些。 辰辉的思维方式与普通的中原男子不同,并不看重成婚仪式,而且在草原上,只有生死才算大事。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婚礼,被设计成阴谋丛生的博弈场而委屈。 他只会关注自己跟随的妻主,能否达成自己的目的。 * 李景夜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晃动。 他像只被温潮海浪吞没的鱼,被宋碧冼掀起的浪潮翻涌着摆弄,永不停歇。 李景夜听到自己在不能自抑地放声鸣叫,想用手捂住自己不成体统声音,却一次次被宋碧冼凶狠无情地掰开,惩罚性地,将他吞进更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当他就快要凌顶,宋碧冼却突然停下,坏笑着故意问他:“等我娶了别人,你可怎么办?” 李景夜颤抖地哭着,没想到宋碧冼会在这个时候,质问他的心。 他情急之中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鲜血从他唇角滑下,伴着一声轻如蚊呐的:“不要……”——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睡醒说点小鸟话X1 的营养液~ 希望你们能懂我的用心,我尽力了……真的 第72章 美味 李景夜真的……被养的太美味了。…… 宋碧冼听见了, 但也装作没听见。 平日里的那些温柔和忍让,在这一刻,全都不见了。 她凶狠地吞吃着, 一定要连着他的血肉, 都搜刮入最深处, 紧密细致,一滴也不剩。 她总是要在李景夜最受不得的时候,提起他的谎言,让他一步步溃败, 除了求饶和由着她索取,什么都忘了。 李景夜甚至无瑕顾及羞耻,只一味地哭求她慢一点, 然后被宋碧冼把玩着,撕扯着, 在屋中各处承受她所有的不满和责罚。 他被宋碧冼摆弄得理智全无, 只能随着她一起放纵,淹没在她狂热肆虐的情潮中。 * 很快就到了大婚当日。 清晨,李景夜一身青紫还未消退,就被宋碧冼从床上捞了起来。 宋碧冼那无视掉地上那些被扯坏的稀罕料子,给自己最心爱的宝贝, 一点点穿上新的袍纱。 她扶着他的藕臂,将她的娇娇托起来,强硬地带他下床来为自己穿衣。 她从头到尾只想娶得只有他一个,婚服必须要他来亲手给自己穿上才行。 李景夜散着一头墨发抬首, 潋滟的眸子里一片熟艳之色。 他的眼神中还在不自觉地盈动着——里面满是承受不住的惧怕与食髓知味的娇媚。 像生气,又像撒娇。 像要被欺负哭了,又像是在期待更多。 袍纱很薄, 隐隐能看到他身上细密斑驳的印记,让他显得更是万般娇弱,楚楚惹人怜。 他像朵刚经历了狂风暴雨的兰花,虽然看着蔫败萎靡,内里却被滋润的娇艳欲滴。 糜烂着新生,生涩且娇艳,他蜕变成了更美味的盛宴,正等待着主人新一轮的采收与喟叹。 宋碧冼知道他到底有多美味。 她留恋的视线在他身上每一处痕迹上攀爬,回味着品尝时,那细腻的口感与嫩滑的甜味。 她真的很想反复品尝,可她若再吃下去,李景夜怕是腰都要累断了。 她得缓缓。 身上突然一热。 咳咳…… 她又想了。 怨不得她没有定力,是李景夜真的……被养的太美味了。 人前柔弱人后艳浪的金枝玉叶,偏偏又被故意喂药成这样的体质…… 不得不说,前楚帝手段虽然下作,但确实很懂女人最隐秘的喜好。 她也实在豁得出去,将自己的儿子养成这般模样,供人亵玩。 李景夜有些腿软,他站得摇摇欲坠。 这两日,宋碧冼收了他所有的常服,弄来了很多成对相配的红衣。 他没有丝毫机会出得门去,只能穿着这些越换越不得体的衣服在内室的房间里,没日没夜地被从宋碧冼吃干抹净。 李景夜从桌案上取了改好的喜服,他转身有些急,头晕目眩中被宋碧冼扶住,站稳了身子。 宋碧冼将李景夜揽在怀里抱稳,替他揉了揉酸痛的腰肢,亲了亲他的侧脸,笑道:“是我的错,我的小菩萨,下次我一定轻些。” “……” 李景夜愤恨地睨了宋碧冼一眼,他轻轻打了下她的臭嘴,使劲拽了拽她的耳朵,并不理睬她。 她每次都说轻,每次都是。 实际上,还不是又重又深,要把他弄晕过去也不停? 李景夜仔细地为宋碧冼穿衣梳头,为她佩上冠冕、绶带,为她戴上头饰与簪花…… * 宋碧冼从来没穿过这么层衣服,佩上这么多装饰,即使卉炽都是全套全套地赐下来,她也从没一次穿齐整过。 李景夜为她穿的仔细。 因为宋碧冼不喜黄白之物,也不喜欢累赘,除了没动必戴的金冠外,他没用圣上赐下来的金饰。 宋碧冼今日穿戴的这些耳饰手镯玉指环,都是李景夜一点点从宋碧冼累成山的私库里,为她精心挑选搭配好的。 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有市无价。 即不会显得不隆重,也不会显得敷衍。 李景夜帮宋碧冼穿会儿衣服,就要缓两口气。 对比没事人一样神采奕奕的宋碧冼,他实在是好累,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让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他身子虽然没有看上去那么弱,但也实在跟不上一个正值壮年的狼王胃口大开。 每当李景夜伸手想要逃跑,宋碧冼都会捏着他的手腕,在凶狠的顶撞中,一根根挑开他的手指,再用那双闪烁着兴奋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视着他痛苦挣扎,又极度快乐的混乱表情。 李景夜知道宋碧冼在找各种借口惩罚他,不管他怎么做,她都要将他里里外外,啃噬个干净。 她就喜欢看自己被她逼到逃无可逃,被她逼到乱七八糟,只知道哭喊着叫她名字的样子…… 每每当他被她折腾得太惨,想要发火与宋碧冼翻脸,她总是旧事重提,问他:“我的娇娇,你喜欢谁?嗯?” 李景夜竟从没察觉,宋碧冼的心眼儿原是这么小的。 之前对于这些事,她都是轻轻揭过的,只有在榻上的时候,锱铢必较,连他多看了哪个管事一眼,她都要拿着它,追根究底一番。 李景夜觉得她真的好凶,非要一点点将他心里每一寸的秘密,都不择手段地剖开。 她会如夜色般深深、紧紧地缠着夜夜,把他压在窗沿上,不停追咬着问他:“到底喜欢薛常鸢哪一点?她真的可以喂养的起你?像这样?” 宋碧冼总是拿那些他心虚的事情问他,她不会管他哭得多惨,只会舔着他的泪水发狠,问他:“娇娇喜欢的到底谁?说话!” 夜夜被她把持着,找不到宣泄之地,他只能崩溃地、一遍遍地大声说爱她。 床笫间情话当不得真。 他希望她不会当真。 即使他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一些碎碎念:(抱歉抱歉,我是话唠,不喜可直接跳过。) 今天是放松心情后的书写,会有觉得更香吗? 我有的觉得耶,我会觉得慢慢写出来的,感情更细腻动人。 前阵子被赶榜掏空了脑子,加上总是被强制,每天都在想怎么切的更稀碎一些,以保持饭香味。 盒喵是个很低能量的人,这么一搞,体力和心力都感觉到了负担,以至于坐在电脑跟前就心跳加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的更新时间和节奏都乱的一团糟。 写文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不能为了争取榜单把它变成痛苦。 所以盒喵选择慢慢调整,按照自己的节奏和状态,慢慢做到隔日更,固定时间更,这样你们也舒服一些。 第一本书狼狈的更新经验,让我深刻地记住了存稿的重要性!!! 等更《犬牙》的时候,我一定存个五六七八万的再更! 感谢天使:没有就算了x1 75905070x1 的营养液~ 第73章 催妆 她就像那种桀骜不驯、万事随心的…… 迎娶正夫的婚服非常繁琐, 光是将衣服头发搭理好,就耗费了李景夜不少体力和时间。 他用尽了心思装扮去装扮宋碧冼,以凸显她的野性俊美, 勃发英姿, 仅有的那一点私心, 全都藏在她金冠里那根,不起眼的赤红发带上。 即使那发带是用贡缎做的,也在这满是金银穿花绣线的衣服里,显得非常普通。 它上面, 只简单地用同色系的针线,绣了些吉祥如意的花纹,发带尾还串了一些圆滑莹白的小东珠。 那东珠并不是宋府的东西。 而是李景夜在自己的私物中仔细挑出来的, 父君留给他的一串上好东珠。 他将它们一颗一颗拆散,在佛堂中供奉了数天, 烧了平时存的千遍佛经后, 才虔诚地将它们绣在她发带尾,希望可以抵消一些宋碧冼的杀孽,保佑她平平安安,身体康健。 这东珠,本是父君生李景夜时为他串来, 哄小孩视线注意用的。 这些珠子都不大,略值些银子。 父君留下来的东西稀少,他总是异常珍惜。 即使在宫中最为难熬时,也没舍得将它送出去打点变卖。 李景夜今日将它送出去, 全当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希望宋碧冼能喜欢。 他还在发带正中的龙凤呈祥图案背后,为她一针针绣上了喜乐平安, 百年好合的花体字。 这是李景夜背着宋碧冼偷偷绣的,从头到尾都没让她瞧见。 他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会去为她费这番心思。 人都走了,没必要再给她平白添这么多念想。 于是这发带,就那样安静地隐身在宋碧冼满身价值连城的配饰里,心甘情愿地做颗陪衬的小草。 李景夜当时只是想着:“如果这跟发带能得宋碧冼青眼,说不定还会被她常常拎走系着。” 可等今日扎上去一看,他突然有些后悔坠那些东珠了。 宋碧冼向来不喜欢这些无用的装饰,等今晚她把这金冠发带粗暴地拆了,又该丢它们进私库高阁里吃灰。 ……算了。 既然送了她,就任她处置吧。 李景夜端过铜镜轻举,让宋碧冼做最后的确认。 他望着宋碧冼一身火红衣袍,通身华贵耀眼,竟一点都不觉得哪里违和。 她就像那种桀骜不驯、万事随心的野兽,因为本身就足够美丽,所以平常并不在意自己的毛发是否打结,脸庞是否溅血。 只有在一生中最重要的求偶时刻,她才终于肯注意仪表,打理好自己皮毛,以表示对生命中最重要伴侣的欢迎与尊重。 李景夜的眼眶突然很酸。 他低头,不想再去想象宋碧冼骑着良马名驹去接新人时,一路会是多么得风光。 梁人出门迎亲前会喝出门酒,以祝愿婚事圆满,一路顺遂。 李景夜转身放下手中的铜镜,取了早就准备好的酒水来,亲手端到宋碧冼面前。 宋碧冼垂眸望着杯中酒。 她早就从白鹭那得到消息:李景仪想尽办法,给李景夜送了壶来路不明的酒进府。 漱十也多次提醒她,千万不要去喝李景夜端上来的酒水,就算不是穿肠毒药,也肯定是掺了什么脏东西在里面。 毒酒…… 她的娇娇,她的宋怜,真的舍得吗? 宋碧冼见李景夜今日着实安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她的动手动脚都毫不在意了。 她笑了声,干脆地接过李景夜手中的酒,突然道:“若我说,我从未后悔过灭楚,也从未后悔过杀你亲姐,屠你全族,你现在……是不是依然想让我去死?” 宋碧冼盯着一脸震惊的李景夜,抬头,将杯中酒液饮尽! “啪——!” 空酒杯落地而碎。 李景夜被宋碧冼一把拉过来,按在桌上,轻撩两把唤醒夜夜,深深狠狠地吞了进去! 宋碧冼如野兽般低低地沉吟,压在他的上方,重重地吞咽,“嗯……早就想穿着这身衣服干你了。” “我的好娇娇……告诉我,这酒里……掺了什么?” 她下压地愈发的近,似乎还并不满足两人间严丝合缝的距离,非要将他嵌进骨血中,与她融在一起。 李景夜被宋碧冼扑倒,他的身体已经习惯宋碧冼的贪婪,毫不听从他的理智,昂扬着迎接。 他神色紧张地回想:“我明明把毒药倒掉了,换成了自己的催妆酒,这里面掺了什么?她很难受吗?” 李景夜在电光火石之间来回推敲着,不断问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明明是派宋府的心腹去大报恩寺,挖出了父君给他出嫁用的催妆酒,什么时候会被李景仪逮住机会,往里头掺东西? 人,是宋府的;酒,只有他和父君知道! 酒不应出什么纰漏才是! 李景夜正万般懊悔着,只听宋碧冼餍足地抬头吻他,道:“嗯……酒味儿不错,后劲好大,真是让我越发想要欺负你了。” “你好白,又娇又润,腰还软。要是就这么怀了,是不是……就不会跑了?” 宋碧冼穿着繁重的婚服,凶蛮地咬着他,她用力地捧着李景夜整个身子,喘息着问他:“薛常鸢就那么好?她是能到这里,这里,还是……嗯!这里?” 李景夜不知道宋碧冼为什么跟突然变了个人似得,开始说些不曾说过的糙话。 甚至在忘情时,问他要不要现在吃下孕果,想不想被她弄到怀孕? 这样……就谁都抢不走他了。 “唔!” 他害怕地痉挛着,惊骇地大睁着眼睛! 不要!不要! 他就要走了!就要摆脱这一切!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怀上她的孩子? 就当李景夜以为,这就是宋碧冼会对他做出的最恐怖的事情时,这头恶狼又在他耳边幽幽地道:“你说……若是我将薛常鸢捆来,亲眼看着我一口口吞下你,她还会……接受你么?” 宋碧冼穿着一袭红衣,嘴里说着狂傲又决绝的话语:“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死人!” 知道害怕了么?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骗子—— 作者有话说:写感情戏会比较短,剧情会长些。 这样比较容易修,太长的话不知道修哪才能放出来……哈哈哈…(干笑) 估计你们都习惯了,马上就会看字数猜内容了……感恩理解~ 感谢天使:不更事x15 的营养液~ 第74章 妻主 “不要这样,怜郎什么都听妻主的…… 孕果是新人大婚之夜时, 男子会服下的一种药物的果实。 只需要长期服用一段时间后,便会将男子的身体调理成易受孕的状态,之后也不用再服。 李景夜在这几日的折腾里, 都没有吃这些东西。 可若是宋碧冼真的不管不顾地要给他吃下孕果…… 以她那卖力又凶狠的劲头, 几次下来, 便能让他彻底受孕,在身体里留下她的血脉! 更何况,宋碧冼还说要捆了薛常鸢…… 这怎么可以!? 李景夜生怕宋碧冼会拿着薛常鸢的命来要挟他,让他二选一。 他哪个都不能选! “不要……求求……你, 我不想怀孕……不要薛常——啊……” 李景夜被宋碧冼的话吓得眼尾通红,他不停挣脱着,却被宋碧冼紧咬着不放, 不断逼上最高处。 墨发如瀑地散在地上,李景夜白皙又美丽, 像位快被拆烂的神明。 他双眼失焦, 激烈地颤抖身体,低泣地祈求着另一位凶煞之神的怜惜与饶恕。 宋碧冼一想到自己要被逼着娶个小屁孩回来,就很不爽。 即便是假的,她也非常讨厌配合这种无聊的戏码。 更何况她还从白鹭那里得知,李景夜有想要偷偷逃跑的先兆! 跑? 她若将这小骗子做昏过去, 他还能不能跑了? “我的娇娇,不要以为我娶了别人就会放过你,你还要……为这桩自作主张答应下来的婚事负责。等我今夜回来……就带着你去我的正夫跟前欢好,你觉得怎样?嗯?” 宋碧冼说着, 又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呵呵,你不是说我禽兽不如?确实,这么小的孩子, 实在没办法下口。 只能辛苦辛苦我的娇娇,替他来补偿我的新婚花烛夜。 他不是一直追着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你就大方让他看看,清楚清楚缘由。 我的娇娇,自然是谁也比不上的媚浪,该软的软,该硬的……也硬实的紧……嗯……” 李景夜身上香汗淋漓,周身腾起了密药的香味。 他听到宋碧冼越说越荒唐,直接主动攀上她,献出自己的柔唇,大胆而热烈地亲吻她。 不要! 他怎么能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李景夜为了逃跑和求饶,用上了所有学过的承宠技巧。 他甚至主动抱上宋碧冼的身子,特地在她耳边动情轻喘,婉转娇啼,怯生生地求她:“不要这样做,怜郎什么都听妻主的。” 宋碧冼顿了一刻,他叫她什么? 妻主。 她弯了弯唇角,狠狠地吻上李景夜,一边缓慢地吞咽夜夜,一边用温柔到极致的语气地问他道:“娇娇说什么?再叫两声听听?” 李景夜看着宋碧冼灿如星子的狼眸,即使她野性不驯,冷傲孤寂,但万千世界依然流转在她眼中。 她是那样得飒爽自由,权力富贵,皆不停驻在她的眼中。 是她让自己国破家亡,也是她将自己救起。 是她让自己自由独立,也是她操控着自己的命运。 她让他又爱又恨,让他日思夜想,让他……好想陪着她,走完这一生。 “妻主……”李景夜动情地唤她。 宋碧冼失控了! 时快时慢,折磨地李景夜受不住地直哭。 “妻,妻主……饶了怜郎……” 他真的要被宋碧冼的狂风骤雨拆碎了,连同心中那些无处躲藏的爱意,都被她一点、一点碾压出来,吐白个干净。 若是可以,他好想,好想跟她一直在一起。 可他能怎么办? 李景仪今日,就会联合吴国起事! 他已经跟李景仪做了这么多里应外合的事情,传递了这么多军机密报,就算宋碧冼不杀他,卉炽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是他对不起宋碧冼,她会在塞外受伤,全是他害的。 若她今日也受伤了,也都是他害的…… 他也好想把一切都告诉宋碧冼。 但他说完之后,有什么脸面求饶,又有什么脸面待在她身边,求她继续爱他呢……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恨不能彻底,爱也不敢分明。 他害怕面对宋碧冼,也不想看到宋碧冼脸上展现出失望决绝的表情。 这对已经陷进去的李景夜来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无法面对! 他努力地克服着自己想祈求宋碧冼的垂怜的心,将自己所有的媚态与眷恋都摆了出来,去迎合宋碧冼永不满足的欲念。 他想让自己有尊严地离开,想让自己最起码能在她面前,保持最后的体面,让自己最后留在她心里的,是他最美好、她最喜欢的一面…… 宋碧冼欣喜若狂地感受着,李景夜态度的转变。 她摸着他消失的守宫砂,很满意地重重将他纳入自己欲念的最深处,把自己的汹涌的爱意……兜头盈了他满身。 他已从里到外,都是自己的味道。 这朵受她灌溉的黑心小白花,已经被她喂的很叼了。 离了她,怕是再也不会满足—— 作者有话说:凌晨还有一更 感谢天使:夏夜寒霜x5 的营养液~ 第75章 离开 “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平安。”…… 琅院外, 等候的礼官来回踱步。 她快急死了。 即使全套的喜服穿的慢,梳妆要花费不少时间,也不应该现在都没收拾好。 再拖下去, 耽误吉时是小, 总不能让陛下等着臣子, 真是大逆不道! 几个礼官火急火燎地在琅院外面候着,宋府门前更是停着长长的婚仪队伍,没一个人敢踏进院子,来催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开玩笑! 眼前这好几匹巨狼, 都在院子里绿着眼睛蹲守着,谁敢进去啊! 进去给狼加餐? 宋碧冼心情算不上好,所以这次吞食地尤为狠重, 不好听的糙话也说了许多。 她一会儿说问李景夜什么感觉,一会又按着他不许他去, 十足十得混账彻底。 待宋碧冼终于肯放过李景夜, 已经没什么时间再洗漱。 她恶劣又蛮横地撕开李景夜身前的衣服,扯了块料子下来,随便擦了擦两人身上,直接把那污了的碎布团起,胡乱地塞在衣袖里, 离开了。 “别……”李景夜咬唇,看着宋碧冼把那脏东西带走,实在没力气起身拦她。 他只能疲惫不堪地躺在厚厚的地毯上,在屏风的缝隙间, 看宋碧冼推门出去。 门一开,清晨的光便洒在宋碧冼火红华贵的衣袍上。 她凛冽地沐浴在曦光里,朗目疏眉, 衣袂翻飞,回头冲他神采飞扬地笑了一声,道了句:“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就这样,离他而去。 李景夜逆着光,看不清宋碧冼出门时的表情,脑中只想着这是最后一面了,他要再多看看她。 他微抬了身子,想要动身将视线追上去,却突然察觉自己腰间多了件东西。 他低头,发现身上竟挂了套金色链条穿成的守贞锁。 这守贞锁,通身都是由金丝编成的细链做的。 金链先是从他的腰跨间环了一圈,再贴着要锁住之物的曲线坠下,松松垮垮地缠绕在上面。 链条做工精致,上面还镶坠了各色细小的宝石盈盈闪耀,很是漂亮。 金物很软,这锁并不结实。 显然装饰大于实用。 “……” 李景夜脸上一阵翻红,心道:“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弄这些。” 他心中啐着宋碧冼不要脸,却也没去抬手扯断那链子,只披着宋碧冼那身换下来盖在他身上的睡袍,躺在原地休息,恢复些体力。 李景夜再讲究礼仪规矩,这几日里也被宋碧冼那混不吝的东西按着,在这屋里各处滚遍了。 轮脸面? 他早就在她跟前丢尽了…… 该还的,他都还了。 宋碧冼想要的爱意,他也在这几天里,给得很干净了。 他若不是要走,怎会忍她那般荒唐? 他甚至配合她的喜好换了那么多衣服,连她让自己喊什么乱七八糟的荤话……他都一一照做了。 他把自己整个人都给她了。 他不欠她了。 李景夜回忆着宋碧冼临走前威胁他的话,苦笑。 她说……她若是发现他跑了,便抓他回来锁着,干到他出不了这个门,只能在家等着她受孕。 那他可千万不能被她抓住。 这种惩罚方式,岂不是要去掉他半条命? * 琅院外的众人,终于迎得了宋碧冼出来。 礼官激动地看这姑奶奶大步出来,急忙喊着乐师就要奏乐。 宋碧冼见她喊人,一眼瞪了回去,她的眼神凶恶冰冷,吓得那礼官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立马偃旗息鼓,闭嘴低头。 宋碧冼佩刀出了宋府。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皇宫方向而去,只留身后那长长的婚仪队伍,紧赶慢赶地追在她后头。 宋碧冼去皇宫,不是要去迎娶多玛。 她知道李景仪今日举事,为了保护卉炽,镇压乱军,她要进宫里,静候乱局开场。 “宋将军,恭喜恭喜!” 有来进宫庆祝的同僚见宋碧冼穿婚服进宫,凑上前去与她道喜。 今日圣上纳妃,将军大婚,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楚宫内外都挂了红绸,设了宴席,与民同庆。 宫里的禁卫都佩上了红绫,乐师和舞姬也早早就位,一时间外廷里吹拉弹唱,共待吉时,好不热闹。 宋碧冼觉得有些烦躁,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转头就去勤政殿找卉炽。 被瞥的人后背一凉,搞不明白这宋碧冼怎么在 大喜的日子里,脾气还这么差? 她后来才察觉了一丝异常:这还没到吉时,宋将军先不去迎新人,来这内廷面圣作甚? * 李景夜身上多少回来了些力气。 他从地上起身,揽着宋碧冼的睡袍,走到衣柜跟前,换上了身得体些的衣物。 今日府上大婚,府上的下人和府兵,大多都在前院里看戏班子唱戏,内院伺候的人更少。 李景夜给他们放了假,直到晚上宋将军拜见过陛下,将新人迎回来前,都可以去前院一同放松热闹。 李景夜如寻常那般带着自己的换衣衣物,走去温汤沐浴。 只是当他清洗干净身体,换好衣衫后,再也没从温汤里走出来。 李景夜打开了慧明和尚告诉他的府中暗道,带着早就藏好的行囊,举着火把,踏了进去。 楚国不止养了暗卫,还在这上京城里,挖了无数条错综复杂的秘密通道。 想来他的母亲,便是带着一众女儿,从宫中的密道中逃离的。 李景夜不知道卉炽有没有察觉这些秘密通道。 他不想管今日谁胜谁败,他只希望宋碧冼最后,可以平安活着。 他今日没有配合李景仪给宋碧冼送上毒酒,来温汤前,还把狼群都赶去楚宫的方向了。 这些狼认主,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李景夜举着火把在黑暗的通道中行走,他向来怕黑,心里却想着:“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平安。” 第76章 密道 她还是对他太好了……让这小骗子…… 勤政殿。 卉炽一身赤金凤袍, 端坐在金座上。 她衣衫形制繁多,款式大同小异,除非换了颜色, 宋碧冼根本分不清楚她今天穿的哪身。 宋碧冼只知道卉炽今日穿的是身红底镶边的衣服, 脸上也比平时多描画了两笔, 显得比平时更白皙了些。 宫中今日的禁卫虽比平常多了一些,也在正常范围内,并没有令人感到异样,甚至外围的查验, 都比平日宽松了些,实在不像是有什么特别。 宋碧冼从宫外一路带刀进入宫内,受宠之重, 已经到了无人会前去查她的通行令牌的地步。 她畅通无阻地走进勤政殿,扫了一眼高座上卉炽百无聊赖的表情, 不问便知:一切皆在卉炽掌控之中。 她与卉炽相伴多年, 清楚卉炽越是成竹在胸,越是整个人一副懒散至极样子——像是已经站在了终点,只等待鲜血为她加冕。 卉炽就像只坐山观虎斗的慵懒大猫,一边看着自己养的恶狼入阵厮杀,一边谋划着如何将战局的利益最大化。 她不止会落井下石, 还要敲骨吸髓,将对方的败局也利用个干净才行。 宋碧冼从不打听卉炽在琢磨什么,她扯了头上的金冠和身上的喜服,一边走一边脱, 几步就走进了卉炽平常换衣休息的屏风后头。 宋碧冼刚入内,陆厌书就到了,他在宫中向来都蒙着黑纱行走, 与宋碧冼前后一红一黑地进来,对比实在明显。 “陛下,李景仪动了,城外发现了几处松动过的密道入口。”陆厌书走到卉炽身边,娇媚又恭敬地道。 卉炽心情不错地点点头,白鹭已经将宫中大部分的密道探明,对于哪些通道通往哪里,又能容纳多少人,她早已烂熟于心。 今日宫宴设在外廷,入宫受邀的大多都是她从梁国一路带来的肱骨之臣,这些重臣加在一起,绝对称得上能控制梁国的半壁江山。 是以,卉炽今日用自己和这些重臣为饵,请君入瓮。 李景仪就算察觉了这是一个圈套,她也舍不得放弃这个诱惑。 就算她不能将卉炽一击毙命,只要能将梁国的重臣屠戮大半,也足够使梁国内乱,逼得卉炽退回梁都。 陆厌书听到了屏风后面细小的动静,猜到宋碧冼也在,俯首,又吐出一个消息:“李景夜……还是跑了。” “呵……” 卉炽玩味地看向屏风,对屏风后面的宋碧冼高声道:“孤说什么了?孤是不是早就说过,这种玉面狐狸……养不熟的呀……” 听见卉炽的嘲讽,宋碧冼在屏风后换衣的手并未停下。 她冷着脸,拨出金冠里那根发带,一边用力地将它缠在护手内,一边在心里生气腹诽:“看来我还是对他太好了……早知道这小骗子还有力气出门,就该把他干得更狠些,吃得更深些,做到他爬都爬不起来!” 宋碧冼穿上软甲,随便扎了个马尾簪上金冠,将喜服重新套在外头,冷着一张“生人勿进,死人也别死在她跟前”的脸,出了殿门。 这些善于玩弄人心的人,真的烦。 她一看到那对狼狈为奸的老狐狸弯着眼睛,不停嬉笑的样子,便一刻也不想在殿里多待。 宋碧冼没离开多久,御前伺候的公公便弯着腰进来,提醒道:“陛下,未时快到了。” 未时才将到下午,选此时做吉时,也是多方斟酌过的。 虽然宫中亥时才会下钥,但圣上纳君和将军大婚的仪式都十分繁长。 加之这是破楚后,宫中第一次大宴,一些被蒙在鼓里的功臣勋贵,不知道会在这种日子里豪饮成什么样子。 尤其几个酒品不太好的大人,说不准最后还要派人抬回去,自然是选得越早越好。 这次乱局,只有卉炽与几个心腹重臣知晓。 他们的位置特别安排了人在周围保护,礼服里也暗中多穿了护甲。有的人,甚至因为外廷不会轻易搜身的缘故,在袖子里佩了匕首。 这些能跟着卉炽一路颠簸来到上京的大臣,都是跟卉炽一路南下,行军打仗过来的,多少都有些自保能力。 李景仪今日最容易下手的机会,自然是仪式进行期间,或酒足饭饱之后。 此时众人的心理最为松懈,最能出其不意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卉炽优雅起身出门,袍袖下也戴了玄色的精铁护手。 陆厌书摇身一变,换了身宫侍的衣衫发饰,他低头捧着卉炽的佩刀,毫不起眼地跟在卉炽后头。 他那通身的妖娆劲,竟收得一丝也无,好似打小就在宫中谨小慎微地伺候,胆小又普通。 * 上京城门因这双喜临门的日子,正在戒严中,不准任何人进出。 李景夜入密道后不久,便遇到了前来接他的慧明。 两人将火把熄灭,只提了只不甚明亮的灯笼,在诸多分叉的通道中,悄悄行进。 密道里曲折幽深,多是死路。 若不是慧明前来寻李景夜,单凭他自己,只能被困在这复杂的通道里等死。 慧明在二人前进过程中,一旦听到不同的通道深处穿来的脚步声,就会把灯笼罩起来,让李景夜屏息凝神,伏低身子,随他隐入黑暗里。 李景夜能听到那些脚步声中夹杂着盔甲碰撞的声音。 这些人装备充足,步伐齐整,显然是专门训练过的军队。 他们有好几次,都差点与那些赶去楚宫刺杀的人,迎头相遇! 慧明原来,应该是个十分厉害的暗卫。 他们有次在黑暗中,险些与那些人转角相逢,慧明当即一把抓起李景夜,携着他飞速后撤,躲进隔壁的死路,这才避开那些举着火把潜进的士兵。 李景夜在黑暗中紧紧握着宋碧冼送他的刀。 他看着那些暗中涌动的人潮远去,竟回想起楚宫被破那夜,他从殿门上看见的森森鬼影! 他在跳动的火光中看清了那些人可憎的面目,她们眼中的残暴,一如半年前殿门窗上大梁士兵! 李景夜面色微沉,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对错。 他从来都没考虑过复国的正确性,只理所当然地觉得李景仪想要争回的,不过是李氏原来的东西。 他在宋碧冼出事前,源源不断地给李景仪提供着他在狼啸和白营里的一切见闻,甚至将自己推断出的城防布置和巡防路线,都悉数道明。 他只当这一场李氏成王败寇的博弈,从未细想过,这些士兵进宫得胜后,会给无辜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 这原本就是李氏的国家,李氏的宫廷。 李景仪应该不会纵容她们肆意抢掠,应该不会…… 李景夜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害怕自己引回来的,不过是另一外一头野兽罢了。 记忆深处的模糊场景,突然清晰! 他倏然回想起母皇,当初为什么将这个女儿早早封出了府去! 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姐,曾凌虐过御兽园里几只走兽,甚至将它们的皮活剥了,尸体以一种诡异的模样,穿着铁签,埋进御花园的花坛里。 母皇知道这事后,召问李景仪缘由。 她那时尚小,六岁的孩子还不会伪装自身,只说那些猫儿狗儿不听她使唤,她便将它们或剐了,再用铁签将它们从地上钉成跪伏的姿势,让它们分清楚尊卑。 母皇不喜这个女儿残暴狠辣,不择手段,于是等李景仪刚一成年,便先将她踢到宫外去了。 李景夜那时更小。 他能知道这事,还是在李景仪被分出宫去时,听父君的心腹说与他的。 李景夜此时想起这些来,也顾不得楚宫里的人会被如何了。 他没有按照李景仪的话照做,没有配合她加害宋碧冼,惑乱将军府,若他一旦被她抓住,肯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等到密道中再次安静,慧明半掀开灯笼的微光,继续带着李景夜静静往前走。 李景夜沉默地确认着身上佩的所有武器暗器。 比起宋碧冼,他更不能待在这种危险的人身边。 他已经理不清复国的对错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落入李景仪手中! * “新人礼成!” 礼官在台下擦着汗,她终于顶着小命不保的压力,把这位“活阎王”,从礼台上给送走了。 这位宋将军的大婚,也是难搞。 她一不拜天地高堂,二不肯夫妻对拜,只肯勉勉强强地对陛下行个半礼,连新婚夫婿的红绸,都不愿意上手去牵一下。 礼官本以为宋将军这回,肯定会惹得陛下会凤颜震怒。 没想到陛下看了礼部的折子,只批了个“全随宋将军喜好”,折磨得礼部上下将婚仪的流程反复修改了十几遍! 说来也是奇怪了,那些平常盯着陛下和臣子一举一动的言官不知道为何,齐齐没了声响,一点都没为这不合祖宗规制的大婚,提出半点异议。 礼官本想提醒宋将军仪式还没全走完,让宋将军先将新婚夫君送进宫中准备的临时喜房休息,她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四周猛然传来了响亮的喊杀声! “杀——!复我大楚江山!” 宋碧冼在礼官露出惊讶的表情间抽刀上前,她随手扯掉一身喜服,指着同样震惊的多玛对那礼官道:“立马带着这小孩儿往后跑!”——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 75905070 x2 睡醒说点小鸟话 x1的营养液~ 第77章 玩物 他根本不用知道怀孕了要怎么办。…… 城门戒严, 地下密道里曲曲折折。 李景夜跟着慧明,两人从内城走到城外,在弯弯绕绕的密道中走了许久, 才从一片荒山野草中出来。 通道外是一片树林野地, 几个坟茔零零散散地立着, 不远处新立的一片坟头旁,还插着稀稀拉拉的白幡。 此时正值午后,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被层次拢起, 周围一片光线暗淡,幽静诡诘。 李景夜不是第一次出门了,他之前跟着霍岚远赴边关, 也不是没有进过乱葬岗。 是以他出密道后,乍然一见这种僻静之地, 心里虽有些忐忑, 但人还算镇静。 慧明看了一眼自小怕黑的李景夜,他没想到李景夜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成长快速,从身不由己的羸弱金丝雀,蜕变成了一个心性果决的坚强之人。 “阿弥陀佛。”慧明突然唱了句佛号。 若是承云还在,看到自己儿子如此自强, 不知会是欣慰……还是心痛? 也好。 李景夜已经没了皇室的身份,若再如从前那般,只懂些魅惑君王的把戏,怕是只能在这乱世中飘如浮萍, 香消玉殒。 李景夜以为慧明只是慈悲之心发作,才对这些坟墓说话,也就没有出声询问。 他今日穿了身方便行走的暗色常服, 谨慎地走在慧明身边,留心观察着四周。 李景仪今日入宫起事,应该暂时没有精力来管他如何,但她一向是个将事情做绝的性子,未必不会留人过来抓他。 慧明耳聪目明,两人没走多久,他便发现四周都有人接近,两次改道,皆有人寻来。 他们被一群黑衣人围得越来越小,最后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名温温柔柔的美夫郎,从一众黑衣人身后走出来,问道:“成颂,你想去哪?要出门,怎么也不跟姐夫说一声?” 李景夜抿唇,看着面色尚有些许苍白的皇姐夫齐澜。 他这位皇姐夫的肚子已经扁平,想必已经平安诞下了孩子。 齐澜的身孕,在楚国国灭之前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没人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到底多大。 李景夜上次看到齐澜时,确实摸过他的肚子。 但他没有怀过孕,也没有与宫中其他有孕的后君有来往,根本不知道怎么估算月份。 没有人教过李景夜怀孕等等的这些知识。 后宫有些能力的宫君们,都知道李景夜被圣上喂过药。 他们早就清楚了李景夜的命运,只当他是个惑主的狐媚子,祸国的妖君。 这种用途的美人,不会有人舍得让他服下孕果怀孕。 他只会被辗转在不同权力巅峰之人的手中,成为沦为被送来送去的珍贵礼物。 即便他有了,也只会被流掉。 除非他的第一个女人决定护他一生,也有那个护他一生的能力。 不然,他根本不用知道怀孕了要怎么办。 皇室的人,私下荒唐的多了。 但她们不会让一个不干净的花瓶,生下来路不明的人的孩子,混淆她们尊贵的血脉。 金枝玉叶又如何? 也不过是个更稀奇些的玩物罢了。 齐澜笑盈盈地让周围的黑衣人散开些,对李景夜用长辈般怜爱的口吻道:“我那玉佩给了你这么久,也不见你联络我。正好我今日得空,便亲自过来来看看你,接你回去。” 李景仪本人自然没空来抓李景夜。 可生完孩子,为了孩子的安全,把孩子送走了的齐澜,刚好闲着。 李景仪之前便对自己这位王夫吩咐过,她道:“李景夜尚有祸国之能,就算用起来不太听话,抓住教训一番便是。他那张脸实在美丽,即便是毒哑了,也还有继续利用下去的价值。” 正巧吴国未继位的太女,有收集美人的喜好。 那人连夺妻之事都做得出来,想必也不嫌弃李景夜这种丢了身子的第一绝色。 李景夜被送过去后,不过就是会被玩弄得更狠些,多吃些苦头,不至于会累及性命。 如果李景夜还懂得皇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就更该为李氏江山卖命,用尽浑身解术去讨好他的新主人,继续为楚国传消息。 只要李景夜乖巧听话,楚国会在他身后给予他最大的支持,让他不管是在谁手中,都能过得左右逢源。 若他想得开,摸索到了“食人花”的生存之道,那他手上,也未尝不可紧握些政治筹码。 届时,他便可以与女人一般游戏花丛,在高位翻云覆雨,亲自挑选入幕之宾。 食色,性也。 女人么? 玩弄政治的同时,谁会不愿意哄两句这位美丽矜贵的诱人荡夫,与他一度良宵呢? 与他周旋,既能利益交换、各取所需,又能极尽快乐之事。 何不从之? 只要李景夜能想得明白,豁得出去,他未尝不能爬到权力顶峰,名垂青史。 所以齐澜才会听了李景仪的吩咐,出现在这里,将李景夜“回收”。 待他们将李景夜调教好后,会将李景夜送到更合适的人手里,发挥他最大的作用。 李景夜可是楚帝这么多年才培养出来的妙人。 就算破了、脏了些,也还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哪能轻易放手? “皇姐今日事成后,便是楚国之主。我已助她登位,再无用处。还请皇姐夫放我离去,让我能平平淡淡、终老此生。” 李景夜将那刻着青松的暗部玉佩扔回,对着齐澜行了个半跪大礼。 “成颂何必过谦?单凭这惊世美貌,你便不可能恬淡此生。” 齐澜接过玉佩,知李景夜去意已决,只得拍拍手,让黑衣人上前,强行将李景夜带走。 “阿弥陀佛。”慧明上前抵死相护李景夜,可就算他武功再高,双拳也难敌四手。 李景夜学的那些皮毛功夫,对付一下普通人还行,对上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暗卫,自然招架不了几招。 慧明很快负伤,李景夜的佩刀也几下便被敌人震掉。 若不是对方留他这一身珍贵的皮相有用,刀锋早已落下,划伤他的手臂,割断他的脖颈! “嗷唔——!” 关键时刻,一道白影从树林深处疾跑而来! 它身形快速,风驰电掣地侧面冲到包围里,飞扑到李景夜身边,张嘴就撕咬那个抓住李景夜的暗卫! “有狼!都注意!”这些黑衣人迅速分成两拨,一拨保护齐澜,一拨围捉李景夜。 昔日的小白狼已经长成了一头威武的巨狼,它牙关上下一合,轻易便撕扯掉对方胳膊上一大片肉下来! “呜赫——呜赫——” 白狼吐掉口中血肉,兽齿间还残留着鲜血。 它四爪踏地,凶悍地挡在李景夜跟前,龇牙咧嘴地瞪视敌人,紧紧将李景夜护在身后! 周围不知何时又围了一圈兵丁,李景夜在赶来的人群中,见到了一脸平静的漱十。 漱十行动一向干脆,他带着兵丁冲上来,战局瞬间扭转。 齐澜在一片败局中想要轻生,被漱十一把擒住,抢先卸了齐澜的下巴,将其捆了起来。 李景夜扶起受伤的慧明,脸色苍白又紧张地望着漱十,心道:“漱十都出现了,那她……必然已经知晓自己逃了……” 漱十吩咐人看好齐澜,一如他第一次在楚宫推门而入时一样,面无表情走上前。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询问李景夜道:“真的想走?”语气之随便,好似在问:“你今天吃了么?” 李景夜望着漱十的眼睛,重重点了下头。 他真的累了,不知道到底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宋碧冼? 又要用什么样的身份来看待自己? 他想离开这一切,或许只有一无所有,才让自己能在这国仇家恨中,得到片刻的喘息。 漱十见李景夜点头,在怀中掏出一份成套的身份文书和官凭路引,递给李景夜。 “这是将军给你准备的新身份。 她说她本来想等你答应跟她在一起后,亲自给你的。 可她努力过了,自觉问心无愧,发现感情的事,确实勉强不来。 她让我最后再问问你的意思,若你还不愿意留下,就让我把这些拿出来,代替她,当临别礼物送给你。” 漱十清了清嗓子,道:“将军最后让我传话给你,她说:‘祝你重获自由,来日一片坦途,得偿皆所愿!’” 她这是! 她决定放手了? 她不要他了……是吗? 李景夜瞪圆了那双潋滟双眸,难以置信地望着漱十。 他从未想过这么能吃醋,恨不得要将他日日锁在房间里的宋碧冼,愿意放他离开。 楚国灭后,前朝皇子李景夜已被贬为奴籍,押入宋府名下,李景夜的身份不能再用。 他没了户籍,成了黑户,也就不能轻易地进出城池。 他早就做好了一路逃亡留宿荒野的准备,甚至已经决定找一处乡野山林隐居,过上躲躲藏藏的日子。 他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自由,在彻底得到那一刻,会令他这么心碎…… 宋碧冼缠他缠得那么紧,放手……居然也放得那么干脆。 她说了那么多的狠话给他听,最后,还是就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他了。 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温柔和爱意。 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可他为什么那么疼? 他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好像连带着身体都一并碎开了,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睡醒说点小鸟话 x1的营养液~ 第78章 祝他 如果这是李景夜想要的自由,她可…… 李景夜好想回头, 想跟宋碧冼说明白他喜欢她。 但他要是真的回去了,就更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他真的很想求宋碧冼继续爱他,疼疼他, 惯着他, 可他……已经快要找不到自己了。 他是谁? 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要以什么面目, 去爱她呢? 他的皇姐已经带兵赶去皇宫,踏在了与她你死我活的路上。 不管李景仪是失败伏诛,还是成事为王,他都与宋碧冼彻底对立, 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 况且……她还成了婚。 还是他逼她答应的。 李景夜突然不敢去拿漱十手里的东西。 好像他一旦拿了,就会失去宋碧冼所有的偏爱和在意。 原来被人放弃,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是他, 先放弃她的…… 不! 他一开始就没表现出过要接受她的样子。 是她一厢情愿地坚持到现在,一直等着他, 宠着他, 甘之如饴。 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爱他呢? 即使他一遍遍地拒绝,对她拔刀相向,对她严词厉色…… 好疼,真的好疼啊,宋碧冼。 我终于明白你有多了不起地在爱我, 在我失去你的这一刻。 李景夜颤抖地接过宋碧冼最后的礼物,将它珍之重之地捧在心口。 他要怎么回头? 一切,都面目全非了啊…… “咻——啪!” 城内上空,突然响起白鹭的信号。 宫中, 乱了! 漱十看到了讯息,立刻催促对李景夜离开。 “你走吧,带上小白。 它已经被宋将军带去做过狼群脱离训练, 彻底成为了你的属狼,不会偷偷离开你,擅自跑掉。 宋将军让你放心,她说她只要确定了你不想见她,就不会再让狼群找过去,打扰你的生活。 将军让你务必收下小白……她怕你不收,让我跟你强调她真的没别的意思,她只是,不放心你自己离开。” 漱十转身回城,他离开前有些犹豫,却还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与李景夜道了别。 “长殿下,您走吧。 趁宋将军还没有后悔,去找您想要的答案。 陛下那边,宋将军会想办法交代,白鹭这边,也有我拦着。 您也不用想什么逃与不逃,易容后把自己照顾好,安心在想待的城镇里住下便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逃,您又能逃到哪去? 她宋碧冼若想找一个人,就算要翻遍整个天下,也不会放弃,与您带不带上这只白毛狼,没什么区别。 去吧,去想清楚自己的答案。 趁将军现在抽身乏术,趁她还愿意放您,快走吧……” 漱十只告诉过李景夜他是楚人,却没告诉过李景夜,他曾经还是……被李景夜的父君苏承云,收养过的暗卫。 他在李景夜还小时,就与李景夜在楚宫里,见过面。 漱十也经历过逼不得已的背叛和不受自己控制的无可奈何。 他是所有人里,最能明白李景夜处境的那个人。 自从他被连廊连谢救走,漱十便被大势裹挟着,浑浑噩噩地背叛了自己国家与君主。 他为了自己国家,服毒自尽过,能被连廊连谢救回来,也只是个意外。 一切非他所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成了暗卫反叛的契机。 当年,李景夜父君苏承云控制下的整个暗卫梅部,都因为连廊从他身上研究出的解药而弃暗投明,抛弃了用毒药操纵他们一生的楚国。 突然成为背叛自己国家的罪魁祸首,漱十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从一名被派到梁国的刺客,突然变成了楚国的叛国者。 他该死去,却又卑鄙地活着。 心中的坚持与秩序悉数被毁,他迷失在了巨大的漩涡里。 一时间,漱十感觉自己就像阴沟的老鼠,对不起楚国,对不起梁国,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苏承云……对不起所有人。 他能活下来这件事,好像是他渴望的,又好像,不是他想要的。 漱十一度陷入混乱,他搞不清楚,如果自己不是暗卫了,还能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他要怎么活下去? 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死。 可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去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漱十挣扎着自毁,折腾的自己形销骨立后,一次次被连廊发现救回。 他不受控制地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连廊这个大夫。 生活天翻地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是他,又不是他。 他到底是谁呢? 他要以什么面目,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呢? 漱十消沉了整整两年,最后才察觉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对还活着这件事,感到无比庆幸。 他若真的想死,根本不会在一个大夫跟前使劲作践自己。 漱十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连廊。 事后清醒了他才发现,自己那些跟在连廊身后疯狂试药的行为,其实是想要连廊注意他,喜欢他,救救他…… 找不到自己很痛苦。 连自己的存在都分不清楚的人,根本无法去好好喜欢别人。 这种人,即使攀着别人施舍的爱意侥幸活了下去,最后也会因为攀附她人,变得患得患失。 这样的人,只会越发没底线地去讨喜欢的人的注意和欢心,直到扭曲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样子,变得面目可憎,可怜又卑微。 漱十滑入过那样的深渊,他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于是他主动请缨回楚宫营救李景夜,之后也一直待在李景夜身边。 他这样做,不只是为了还苏承云的养育之恩,还为了不想让李景夜变得跟他一样,在迷失自我中,将感情糟蹋的一塌糊涂,至今都不敢开口。 如果李景夜没法与自己和解,即使被宋将军强留在身边,两个人也只会相互折磨,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好在宋将军活的自由通透,清楚自己拦不住一个想走之人。 如果李景夜殿下真的要走,宋将军也只能让他真的去跑上一回,去追求他想要的清净。 宋将军愿意暂时放开殿下,给他时间,让他离开自己去想清楚,彻底解开心结后再回来。 漱十十分赞同宋将军的做法,所以才配合着,来演这出道别的戏。 白鹭不会放弃对前朝皇子的继续监控,宋将军也不可能真的就放手。 但如果这是李景夜殿下想要的自由,宋将军可以让这些统统“消失”——让所有纷扰,都悄声无息地隐藏进无人察觉的黑暗里。 * 漱十走了,李景夜扶起慧明离开,慧明却摇摇头,对他道:“李施主,和尚肋骨已断,此时负伤前行,怕是走不了太远。” 慧明在打斗间已经认出了漱十,他与承云都曾教导过漱十武艺。 即使不去辨认漱十那张多变的脸,也能从他的打斗方式中,猜出漱十的来历。 暗卫梅部已散,他也早已遁入空门,放下了往日一切。 “阿弥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慧明与失去联络的漱十多年不见,今日见得漱十已寻得了自己的道路,内心也是宽慰。 昔日的孩子已长大,放下了心中执念,有了新的信念,可承云的孩子,却还在苦苦挣扎。 欲求菩提,先经苦海。 众生,皆苦。 他总要经历这一遭。 慧明拍拍李景夜的胳膊,宽慰他不必担心自己:“和尚听那位施主已经为你做了更好的安排,李施主,放心的去吧。和尚休息一下便回寺中,不用担心和尚。” 李景夜确定慧明不会因为他受到什么惩罚后叹了口气,只好将慧明留在原地。 慧明取下背后的斗笠,为李景夜戴到头上,“阿弥陀佛……李施主,烦恼即菩提,苦厄为渡舟。珍重,珍重。” * 终是只他一人了。 李景夜头戴斗笠,身后赘着白狼,他按照漱十指引的方向下山,往漱十说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处荒废的马驿,简陋的窝棚里栓着那匹宋碧冼送给他骏马。 李景夜检查了下马匹状况,马毛马掌被好好地清洁打理过,身上还绑了低调结实的鞍具和行囊。 他从马背上的行李外层翻出了一张兽皮——这是张手绘的山河风貌地图,上面用朱笔标了一些以他的喜好为标准,会去居住的城镇。 李景夜摸着地图上勾勾画画、气势恢宏的笔势,眼中倏然滚出热泪。 这是她的笔迹。 她早就将他所有的喜好记在心里,从地图上划了出来。 宋碧冼真的放手了。 所以她才会把这地图,也一并给他送来了……不是吗? 她以后不会爱他了。 她身边有了比他更合适的人。 虽然那人还小,但他活泼年轻,张扬热烈,与她一样自由又鲜活,是她明媒正娶的正夫。 她会呵护着那人长大,她早晚会喜欢上那人的,早晚……会忘了自己。 李景夜垂泪侧头,好似支撑不住自己般地,将脑袋抵上马背。 这都是他自找的。 原来他的得偿所愿,他的自由,是这么令他痛彻心扉的结果。 “唔——!唔唔——!” 草垛后突然有受困的人声传来,李景夜心中一凛,他擦掉泪珠,握着武器,谨慎地踱步到草垛后面…… 草垛里藏着的,居然是被五花大绑的薛常鸢! 第79章 攻心 原来我的心,早就被你捞走了啊……… 白狼早就窜了过去, 还故意地用狼爪拨弄了被捆成麻花的薛常鸢两下。 它早就闻到这个人的味儿了,也聪明地知道这是一个不讨王喜欢的人。 要不是王不让它在外面随便咬人,它一口, 就能咬烂这个人的脑袋! 李景夜拿出行囊中的小哨, 吹了两下让白狼退后, 然后自己上前抽出匕首,砍断绳索,为薛常鸢解绑。 白狼见小哨重新被王后绑在了手腕上,摇摇尾巴让开, 但身体还是紧紧贴着李景夜的小腿,不肯撤离。 它状似懒散无意地绕在了李景夜身后,实则侧头盯梢, 监视着薛常鸢的一举一动。 它在只有薛常鸢能看到的角度呲牙,警告她:如果你敢轻举妄动……就咬死你! 薛常鸢感觉自己已经被狼三天两头地威胁惯了, 已经没再有起初时的害怕。 她双手重获自由后, 拿掉了口中堵着的白布,从草垛中狼狈地站起来问道:“景夜,你怎么会在这里?” * 薛常鸢在前两日的深夜里,就被宋碧冼从府中提溜了出来,扔到了这。 她被宋碧冼用狼, 堵在这荒山野岭里了两天两夜,昨日还被不认识的人抓住,捆成了个粽子,随意地扔在这草垛后面。 若宋碧冼讨厌她, 大可以让狼直接吞了她,而不是让她老实待在这里,啃早就备下的干粮。 薛常鸢觉得一切莫名其妙, 真是浑然摸不到头脑。 她搞不清楚这个“活阎王”早不来晚不来,非等大婚前几日才过来兴师问罪,到底是要作甚? 直到她等到今日宋碧冼大婚,李景夜突然出现在这里,薛常鸢才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宋碧冼,是要放他们两个人一起走! 宋碧冼疯了? 这又是为得什么? 是宋将军喜新厌旧,还要给旧人送上情娘? 她有这么好? * 薛常鸢还记得那晚,宋碧冼如鬼魅般,带着白狼深夜造访。 宋碧冼看向薛常鸢的瞳孔里晦暗起伏,眼神深邃地犹如一头刚被放出囚笼的野兽。 薛常鸢从未如此清楚地明白,这是一头从未被驯服过的狼王。 当宋碧冼定定望向一个人的时候,那感觉,犹如被头狼突然锁定,恐惧如影随形! 宋碧冼身上那种不受控制的野性和浓重的压魄感,辅天盖地张狂在夜色的阴影里,仿佛无时不刻提醒着薛常鸢——任凭自己再怎么机关算尽,长袖善舞,也不过是个终将迎来死亡结局的猎物。 宋碧冼的那双浅瞳闪耀在夜色中,它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薛常鸢,宛如看待一只死物般,静静地盯了床上的薛常鸢许久。 直到薛常鸢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宋碧冼才依身靠在她床头,淡淡地出声警告:“放你一马可以……以后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最好心里清楚。” “……”薛常鸢不明白宋碧冼到底在说什么。 这宋将军若是查到了蛊墨的事情,要对她兴师问罪,大可不必亲自前来。 只要这位位高权重的宠臣动动手指,随便使唤一个小小的京兆尹过来,便能将自己碎尸万段! 就在两人沉默间,宋碧冼身后的白狼突然跳上了床。 它在床板上围着薛常鸢反复绕行了两圈,最后贴到了离薛常鸢极近的地方,裂开嘴,露出獠牙,低声威吓了两声后,才缓缓地……探鼻嗅了嗅她。 薛常鸢惊魂未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畜生似乎,在记忆她的味道。 之后白狼一跳下床,薛常鸢立马就被宋碧冼像拎个小鸡崽般,拎出了府邸,扔在这荒郊野外。 * 直至今日,薛常鸢在这里见到李景夜后,才终于弄清楚宋碧冼深夜里那番“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言论,到底在说什么……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会亲手放自己和李景夜离开? 薛常鸢捋清楚了前因后果,望着李景夜身后偷偷对她龇牙的白狼,苦笑。 她毫不怀疑,自己若敢在逃亡途中对李景夜动手动脚,这匹白狼,会毫不犹豫地,咬断她的血管! 薛常鸢状元之才,自然能言善辩。 她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自己的遭遇,略去了宋碧冼的威胁和刁难。 李景夜得知薛常鸢几日前,便被宋碧冼带到这里保护起来,他的心,霎时沉入谷底。 宋碧冼为他奉上了他想要的一切,可他却从头一直凉到了脚底,被巨大的恐慌紧紧围绕! 她放手了! 她非但不要他了,还为他安排好了以后! 这就是她以为的“为他好”? 他求仁得仁,应该开心才对。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觉得宋碧冼如此残忍呢? 他为什么会觉得,她这是在亲手断掉他对她最后的……那一点念想呢? 宋碧冼能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把她的心,给他给的干干净净!甚至都能算是将自己温柔地铺到他脚底上,让他随意践踏! 她夜里是那么地凶狠,用尽了一切心思挽留他留下来,到最后的最后,她得到的……还是他的背叛! 即使如此! 她还是为他收拾好了一切,将他想要的,全都送到他面前来…… “哈哈……哈哈哈……” 李景夜突然掐着自己的心口,弓着背,摊坐在地上! 宋碧冼,你送的难过吗?心痛吗? 你以为,我会开心地得到幸福,对吗? 你以为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你放弃女人的尊严,甚至把薛常鸢送到我跟前! 是你伟大!你了不起! 可是宋碧冼……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啊!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你能听到吗! 我从始至终,在意的,都只有你! 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不要再折磨我了! 如果这是你的攻心计,如果这就是你的想要的那颗心,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我确实看清楚了! 自己费尽心机要远离的,是何种霁月风光,对我全盘付出之人! 真是荒诞! 我到底做下了多少,伤害你而不自知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 李景夜宛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边狂笑,一边在斗笠下、面纱里,哭得一塌糊涂。 宋碧冼,你知道吗? 原来我的心,早就被你捞走了啊…… 原来一颗心完整地送出去,不会得到回应,是这种感觉啊…… 好痛。 好痛。 你说,我就会从你心上捅刀子。 我原来不懂那是种什么感觉。 直到现在,我才体会到,被心爱之人捅刀子,是何种的痛不欲生! 哈哈! 是我活该! 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我的心,会一点点地被你好,你的温柔,千刀、万剐。 原来到头来……只有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是我作茧自缚,再也回不了头…… * “呵啊——!” 宋碧冼在宫中血战! 她头上的金冠早已脱落,刀身从一人身上抽出,又插入身边另外一人的胸口! “将军!” 纪青鸾一脸血污地杀了进来! 她从敌人身上抽刀而出,鲜血喷溅了满手,她踹掉身边一人的尸体,抬手便往宋碧冼的方向,抛去宋碧冼在杀阵中惯用的兵器! 宋碧冼持刀回身,眼角余光瞥到了纪青鸾的动作。 她刚割断了一个人的脖子,来不急甩去刀身上的血迹,直接插刀入鞘,利落地接过了扔来的长枪! 宋碧冼横枪一挥,手握枪杆,用力磕开身侧袭来的刀刃,枪尾就势翻转,她持着枪刃两步上前,以迅雷之势,倏然挑开敌人咽喉! 鲜血瞬间迸溅,红缨霎时浴血! 刀,只是她防身的利器;枪,才是她杀人的武器! 战马嘶鸣! 竟有敌军能在宫中骑马,疾驰而来! 马上的敌人长刀高举,直劈宋碧冼头颅! 宋碧冼脚步一错,侧身避让,长枪顺势递出! 枪锋破空向前,径直刺入骑兵胸口! 她顺手一挑,将对方,直接翻落马下! 宋碧冼得手回撤,与纪青鸾相互交付后背。 两人拉开了自己与敌人的距离,与之对峙! “是狼!狼来了!” 不知道是谁发出惊呼! 只见众狼奔袭! 几十只恶狼突然从宫墙外攀爬着,不断翻入楚宫! “唔呜——!唔呜——!” 它们沿着宫墙疾跑,身手矫健地翻墙上瓦,循着宋碧冼而去! 待它们寻到了王的位置,纷纷从墙头簌簌跳下,嚎叫着,呼朋协伴,奔入战局! “啾——!” 宋碧冼拇指捏住中指,送入唇边,吹响号令的口哨! 众狼抬头,它们看着王高举的手势,绿着一双骇人的眼睛,凶猛地,往她身边奔来! 宋碧冼指挥着狼群冲入包围,让它们一齐往自己身边聚集,与她一同死战! 在宋碧冼的身后,由禁卫拱卫的卉炽,也已披甲拔刀! 狼群不断向宋碧冼和卉炽的身侧集结,协同她们,在敌军乱阵中,厮杀出一个缺口! 宋碧冼在腥风血雨中带领禁军,护着卉炽,踏着敌人尸体前进,可眼前的敌人,却似永远也杀不完一般,不停往前蜂拥! 宋碧冼力量惊人! 她扛着巨大压力,冲锋在前,带领着禁卫突围,用一杆银枪,与纪青鸾不断往前突进! 直到许久后…… 两人终于在狼群的助力下杀出重围,护着卉炽与外围往内冲杀的大军汇合! * 宫内宫外,都乱作一团。 没人在意扮成宫侍的陆厌书,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不见了踪迹…… 梁国的大军,在宫外有条不紊地涌了进来,就算单论人数,也早已在这场乱局中占了上风! 随着时间推移,这场宫乱逐渐平息。 一切尘埃落定,李景仪一败涂地,只得隐身遁走! 她没想到卉炽这个疯子,竟然会让准备好的大军先去保护群臣,最后再自己冲出去,跟大军汇合! 李景仪从密道中带来的乱军,悉数被梁军俘虏。 纪青鸾与其他将军立即内外清查敌军,却到处都找不到李景仪的踪迹! 有人沉不住气,忍不住对麾下的将士大声吼道:“找不到?怎么可能找不到!每个密道都给本将军打开去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将把李景仪找到!” 她们好不容易做了这个局,想要活捉李景仪! 她们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时逮到了机会,将自己的主帅盔甲与亲信互换,就这么没了踪迹! “将军莫急。” 一身宫侍打扮的陆厌书突然出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挟制着李景仪,从一个废弃的密道口附近,款款走了出来。 他笑意盈盈地旋开自己那把精致的千机扇,调出用扇子中隐藏的利刃,死死地,抵住了李景仪脆弱的脖颈,道:“人,这不就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终于修舒服了…… 第80章 掌控 他是她的心肝,她会让他得偿所愿…… 那些将军并不认识陆厌书, 但也曾听闻过陛下养的白鹭中,有不少胆识过人的男子被编入。 她们见陆厌书给出了白鹭的令牌,便都无言地跟在了陆厌书身后, 同他一起押着李景仪去面圣。 * 殿里的陛下还穿着一身盔甲。 卉炽刚擦掉了脸边的灰尘, 随手将毛巾扔给宋碧冼, 示意让宋碧冼也擦擦一张脏脸。 随后她转动脖颈,拉伸了下关节,坐回御座,恢复了往日风流倜傥的慵懒模样。 就这时, 一脸不屑的李景仪地被陆厌书押进殿中。 她狼狈地被接手的禁卫反缚双手,压跪在地上,没等卉炽张口问话, 自己便突然开始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卉炽!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李景仪虽然被压地上, 但她不停地试图站起, 即使被禁卫踢折了双腿,将脸都一并按在地上,也没有一刻停止放声狂笑! “卉炽!这一局,是我输了,我认输!哈哈哈哈!我李氏, 亡了!哈哈哈哈!” 卉炽无聊地眨眨眼,余光看到宋碧冼把整条白色布巾都擦成了血红色,有些跑神地心道:“那么多刀枪剑戟里闯过去……这狼崽子的脸,倒是都没受一点伤。” 卉炽一言不发地用手指点着黄金扶手, 懒散地托着下巴,静静看着李景仪在台下垂死挣扎,不停地被禁卫折断手脚。 虽然前楚帝并不喜欢李景仪这个女儿…… 但是卉炽不得不承认, 李景仪这死到临头发狂的模样,真是跟楚帝赴死前,一模一样。 白鹭已经抓了李景仪的王夫,那被生下来送走的孩子也查出来是个男孩,没什么大用。 至此,除了暂时还活着的李景仪,李氏满门女子皆被她卉炽屠戮干净,斩草除根! 楚国李氏,灭了! 可…… 太顺利了。 一切都太顺了,卉炽想。 虽然她布局了大半年,自己在今日,也险些被暗杀! 但就这么简单的结束,还是让她有种…… 哪里被忽略的不踏实感。 李景仪还俯趴在地上狂笑着:“亡了!亡了啊……哈哈哈哈!亡了……又能怎样!我李氏没能坐稳的江山,怎么会让她人……就这么得到?做梦!” “你以为我到现在……都没发现越族联姻的秘密么?哈哈哈哈!你猜吴国要是已经知道,你在为了对付它,准备着更好的武备,吴国的国主……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李景仪挣扎得一头乱发,被禁卫按在地上不断地扭动。 “大楚和吴国接壤的边关要塞叫什么来着?惠城?”李景仪的语速加快,癫狂地分享着这个“好消息”。 “我要没记错的话……今日,聂彦珺该进城屠城了吧? 她这吴将天性残暴,向来风评不好,惠城被她拿下后,还能剩下什么,真是说不准呀,哈哈哈哈!” “竖子敢尔!”卉炽捏紧了御座上的金扶手! 惠城是前楚和吴国接壤的城镇,多年以来,一直都相安无事。 卉炽没想到,李景仪居然为了扳倒自己,引狼入室,联合吴国侵略自己的国土! 她眼风一扫,一只暗中隐藏的白鹭便从殿中点头退下,寻消息去了。 防止她再说出大逆不道的话,禁卫动手去堵住李景仪的嘴,却被站在一旁的陆厌书阻止。 李景仪还在狂笑着,眼角却溢出了点点血迹,“……哈哈哈哈!瞧我这什么记性?我都忘了!就算惠城的人都被屠光了,陛下的加急战报送到,也要到明日了呢!” 李景仪癫狂地笑着,她的七窍都开始流血,口中更是咳出了好几口暗红。 众人都发现了李景仪的不对。 陆厌书上前拽过李景仪的手腕,搭脉片刻,对御座上的卉炽摇了摇头。 人不行了。 李景仪应当是在自己被抓之前,就服了毒药。 卉炽神色凝重,抬了抬下巴,命身旁的宫女:“宣。” 宫女点头,躬身快步至殿外,高声唱和道:“宣,诸臣进殿!”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李景仪不停地低笑,咳血,她见卉炽终于换了副表情,狂笑着扭身,畅快地躺倒在大殿上。 眼见李景仪就快死去,禁卫抬着她的双手,就要将她拖出去。 李景仪无所谓地被禁卫摆弄,侧头间,看到了站得离她很远宋碧冼,大叫道:“宋将军!宋将军呐!” 宋碧冼本不想理会李景仪,但她考虑到李景仪只可能因为李景夜找自己,也就抬脚走过去,让禁卫将李景仪拖到殿门外稍待。 李景仪见宋碧冼还是过来了,仰头无赖地笑道:“呵呵……你靠近点,本王抬头看你,累。” 宋碧冼不悦拧眉,最终还是屈尊降贵,压低了身子去听李景仪讲话。 “我那被调教好的皇弟,尝起来如何? 我母皇的密药下得可重,养得他都能采阳补阴了…… 只要他尝过一回人事滋味,便会有瘾,你可要小心……别被、他、吸、干!” 李景仪七窍不断流着血,唇齿间都是血沫,人之将死,对亲弟弟的言语中却满是恶意! “咳咳、哈哈哈……你以后可要看好了他。这皇家养出来的婊子,今日陪得了护国将军,明日便能爬上—— ” “喀吧——” 一阵碎骨断裂声响起! “噗——!” 李景仪人头落地! 听到殿外突然传来窃窃之声,卉炽从御座上抬头,只见宋碧冼收刀,面前只剩个李景仪的空了脑袋的身子! 脖颈处的断口,血流如注! 宋碧冼直接被鲜血溅了满脸,浑身像从血海中游了一圈回来似得。 “她话太多了。”宋碧冼回头望了眼卉炽,语气淡淡,算是跟卉炽解释自己为什么动手。 她本想抬手擦眼,突然注意到手臂上绑的发带掉了几颗珠子,卷了边,只好换了只胳膊,去擦脸庞上被溅的血污。 宋碧冼有些烦躁。 这一战,卉炽和白鹭本该算准了一切,却还是没能算到吴国会攻破边城这个变数。 边关告急,她还暗中放跑了李景夜和薛常鸢。 乍然被李景仪这样挑出痛处,她一时气闷,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李景仪的鲜血喷了一地。 卉炽脸色沉沉,没空没出声责怪宋碧冼,只是让禁卫抓紧退下去清扫。 * 现在已是入夜。 那些被惊吓了几个时辰的大臣,在短暂的休息后,由宫人们引在一旁举灯照路,陆陆续续地快步赶来。 殿内灯火通明,映得殿外也能看清。 众臣路过殿外,见宋碧冼一身浴血,又看到李景仪一分两半的尸体被当众拖了下去,不由得又躲地离这“煞神”更远一些,匆匆入殿站好。 大臣们还没到齐。 卉炽没有理会这些臣子进殿后对她的跪拜,只专注于跟陆厌书火速推算吴国进犯的时间。 倘若李景仪说的是真的,此时边关告急,战况怕是已经焦灼。 惠城地处边关要塞,失一城而失周郡,万不能丢! 陆厌书向卉炽写了几个可用之人的名字。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等他们收到战报探讨完,再命其他将军出发,根本赶不上让宋碧冼直接带狼啸启程,一路集结着兵力北上,来的要快! 卉炽余光看到殿门口的宋碧冼抬步走人,她顾不得帝王威仪,生怕这狼崽子这时还要没出息地为情所困,出声喊道:“宋碧冼!” 宋碧冼被卉炽喊停,视线扫过李景夜离开的方向,转身,弯腰恭敬道:“……臣,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去换个衣服就走。” 她少见得没有用我,显然已经认真了起来。 * 宫内的外廷,有专门供给宫中留宿的官员,洗漱休憩的地方。 宋碧冼脱了一身脏衣,步入浴池中清洗,带她搓揉身上的血污时,才想起来自己脖颈上,还坠着一把精致的小钥匙。 那精致的链条,细碎的宝石,显然和李景夜身上的守贞锁,是同一个款式。 她将小金链摘了,同那根沾了些血迹的发带仔细放在一起,准备洗完澡再来清洁它们。 漱十没多久,就进浴房来寻宋碧冼。 他隔着屏风,向宋碧冼回报李景夜的消息。 “……殿下虽有些心神不宁,但还是决定要走。”漱十道。 “殿下接受了宋怜的身份,带上了薛常鸢,已经往您安排好的路线上去了。” 宋碧冼没有出声,半晌后还是叹息着问了句:“他的药,全都装上了?” 漱十恭敬道:“是,全都放在了隐秘的夹层里。连大夫改进了小连大夫的药方,新方子也一并给殿下抄录了。殿下在狼啸时已经认识了大致的药材,他自己能配好。” 宋碧冼知道这件事,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再问一遍。 她也不知道让漱十再说一遍有什么意义,只好摇摇头,让漱十退下了。 宋碧冼本来想着:“要跑的人早晚要跑,她若不惯着他跑这一回,李景夜永远会惦记着,时时都会想起。” 于是她索性让他跑了,等他吃吃苦头,知道外面凶险,她再将他接回来。 她以为李景夜的一切全都掌控在她手里,就算宠着他,闹一闹,也没什么。 她能暗中护着他逃跑,也可以暗中将他引回来,用一辈子跟他耗。 就算出了岔子,也不过被卉炽扔去边境再待几年。 自己的男人,自己总要惯着的。 但她们都没想到李景仪如此破釜沉舟! 她居然勾连吴国,宁愿舍弃掉原本属于楚国的惠城,也要狠狠在梁国身上,撕下一大片肉来! “……呵。” 现在好了,宋碧冼想,她只得先赶去边关,待平定了战事,再回来抓这个小骗子。 薛常鸢,她已经送给李景夜了。 相信在流亡的途中,她的娇娇会发现,薛常鸢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臣,到底跟她这种武将,有什么区别。 她本来想着,若李景夜真的还是选薛常鸢,那她便…… 呵? 他以为,她会认? 她认个屁! 宋碧冼伸手,去摸浴池旁那把小钥匙。 她的娇娇想跑,她便让他跑。 她的娇娇想要薛常鸢,她就送给他薛常鸢。 他是她的心肝,她会让他得偿所愿。 可你真的快乐么? 你要什么时候才肯承认,你早就爱上我了? 又是刺绣又是烧经的…… 府里中暗里活动着这么多白鹭,你真当自己关起门来偷偷搞些小动作,就不会被人发现? 小骗子…… 宋碧冼从浴池中洗好出来,她将发带用皂角和清水洗了,又将链子重新戴回了脖颈。 她出门前摸了摸细细的锁链环扣,低笑。 这套链子不会将李景夜束缚得很痛。 如果他忍不住了想带着它纾解,也能得到些快乐。 只要李景夜不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玩的太过火,夜夜就不会被勒到。 若是勒了…… 那他就好好给她受着! 哪能又让他跑,还又让他爽的道理? 她赌他不会自己摘。 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她那些日夜操劳的努力,可都白费了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75905070 x1 夏夜寒霜x2 的营养液~《 》 80-90 第81章 阵亡 任何事都不能撼动的那个人,就这…… 宋碧冼洗好出门, 挥手找了个手巧的宫侍过来。 她让那宫侍当着自己的面,把发带上的珠子拆了重新串好,然后再拜托对方, 把拆口的痕迹重新缝补好。 这发带上的珠子太贵气, 目标也大, 今日在厮杀中,还被人扯掉了几颗,实在不太适合带着它去战场。 她只好把它们先拆下来放进随身的荷包里,回头再让宫里的人找找她一路上弄丢的那几颗。 如果找不齐的话……她就从自己的私库里找点相似的, 添点上去……给李景夜做对脚链? 哼哼! 等她抓到这小骗子,她就用越族新产的精钢作套最结实的锁链! 她要收走他所有的衣服,让他整日只能待在她的窝里, 被她日夜灌溉! 直到他乖乖怀上她的孩子,肚子大到跑也跑不动了, 她才准他踏出去那个院子! 宋碧冼接过改好的发带, 谢过宫侍的帮忙,也没管对方红着脸扭捏的回应。 只是她没想到,边关的战事已经如此刻不容缓。 还没等她走出几步,传旨的嬷嬷直接带人捧着她的战甲,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宣旨。 “传陛下口谕: 护国将军宋碧冼, 忠勇无双,屡次为国立下赫赫战功! 此次边关战事紧急,敌军扰边,民心惶恐。 孤命汝即刻前往边疆, 统领大军,平定战局,保卫百姓安宁! 望汝带领大军, 严谨布阵,斩敌立功,速战速决! 若能凯旋,孤必当厚赏!” 宋碧冼收起那副淡漠超然的样子,如往常出征前一样,郑重地单膝跪地,宣誓道:“臣,定不负陛下所盼!” * 离开上京的李景夜,没有像原先预定的那样风餐露宿。 他易容后,用宋怜的身份与薛常鸢一路南下,只偶尔在没能及时赶到城镇的夜里,于野外露营。 宋碧冼在给李景夜的行囊里,装了足够他挥霍两年都花不完的银子,以至于李景夜每进一城,都会主动去城里最大的客栈上房歇脚,顺便留心上京城传出来里的消息。 起先,李景夜并没有着急地逃离上京太远。 他心神不宁地在临近的城镇逗留了几天,直到收到宋碧冼安全平乱的消息后,才放心出发。 后来,李景夜听北方起了战事。 他在入住下榻时,听客栈里的掌柜大声唏嘘大将军“实在倒霉!”,说她“不仅在娶亲的当天遇到乱贼,还在没来得及安置新婚夫君的情况下,直接带着军队出发了,留刚娶的夫君一人独守空房,实在可怜!” 当时李景夜领了牌子沉眸上楼,没再听掌柜后面的吹嘘和感慨。 前线和上京的消息,总是能随着旅人的脚步,一点点从各地传过来,再接着传往各地。 李景夜在这些传闻中得知:前朝皇女李景仪与皇子李景夜,都死了。 前者被宋大将军斩首,脑袋和尸体分别悬在的城门上,挂了七天七夜;后者与皇姐里应外合,“服毒自尽”,也随着前朝皇室的没落,一并去了。 世上再也没有楚国李氏一族,也没有李景夜这个人。 没几个人知道,在宋碧冼那孤零零的军户户籍上,悄声无息地多了一个没有任何介绍的名字,叫宋怜。 * 李景夜与薛常鸢离开的一路,还算安稳。 两人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危险,也顺利地走到了李景夜最想去的小镇落脚。 直到李景夜前脚在镇上购置完宅子,县衙后脚就派人过来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时,他才得知,自己新的户籍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被明明白白地挂在了宋碧冼名下,成了有权有势的宋家亲眷。 如果不是因为他要在这久居,往县里送了身份文书,县里也不会去随便调看百姓的户籍,查到这层不得了的关系。 这是个十分安静祥和的小县,李景夜一来,便成了县城里最尊贵的郎君,不管他走到哪里,周围的人都会对这位“大官儿家的亲戚”,客气尊敬几分。 加之他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一头白狼,也就从没有人怀疑,他已经跟那位赫赫有名的“狼王”宋将军——分道扬镳。 新宅不大,李景夜临时雇了几个人帮忙打扫干净。 宅子落成那天,镇上县衙又派人送来了乔迁礼物,那些官差平日里清闲,看着大门好奇地问李景夜:“宋郎君,这宅子的牌匾上,怎么没题字呢?” 易容的李景夜带着面纱,往空空的匾额上看去,只客气道:“还没有写好。” 他能写什么呢? 既不能写李府,又不能厚着脸皮真的写上宋府。 不如就让它空着,像他这个人一样,空在这里,做个苟且偷生的孤魂野鬼。 生前不用留名姓,死后也就不需要谁惋惜。 李景夜就这样在住进了没有名字的新宅里,直到衙门里的人又上门送礼来宽慰他,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护国将军宋碧冼,战死边关。 “怎、怎么会呢?”李景夜有些站不稳。 他曾觉得任何事都不能撼动的那个人,就这么没了! 李景夜已经顾不上失态。 他魂不守舍地在宅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在院子里枯坐了一整夜。 他鬼使神差地搬来了梯子,第一次手脚并用地努力爬到屋檐上,想要去更高的地方看星星。 李景夜望着黑夜里的缼月和星星,白狼在他身边对着天空孤独地长啸。 “唔——呜——” 李景夜很少去主动摸白狼,但他此时确实需要一个依靠。 他揽着白狼的脊背,靠在它柔软的皮毛上,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淌,不断濡湿他的眼眶。 他爬到屋檐上来,是要看星星的。 可他眼前总是朦胧成了一片,任凭他怎么擦,也擦不清楚。 李景夜还记得他第一次溃不成军的那晚,是宋碧冼非要带着他去高坡上看星月。 他是那时心动的吗? 还是……更早呢? 可,今晚好黑啊…… 宋碧冼。 我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了。 原来我真的很能哭,你会嫌弃我吗? 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 李景夜想了一夜,第二天薛常鸢来看他时,他正在收拾东西。 “我……” 李景夜无措地望着这个一直陪他从上京城走到这里,一路上都不声不响地安静陪伴他,帮他安排好衣食住行的女人,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向她说明。 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爱上了自己的敌人? 他有什么颜面,去喜欢一个灭了他国家的将军? 他到底把自己的位置摆在了哪里?又到底要以什么样的面目活下去? 如果宋碧冼没有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想、去逃避。 可宋碧冼死了,还死在了荒郊野外。 现在群狼无首,到处都找不到她尸体。 别的李景夜想不明白,只有这一件事,他清楚自己必须要去做。 ——他得去给她收尸! 第82章 外人 是她一败涂地,该离开了。 李景夜没想到, 薛常鸢根本没有问他为什么。 她只是进门,将早上的粥食放在桌上,对他一如既往地温柔道:“吃完再走吧, 总不能空着肚子上路, 要对身体好一点。” 相比起李景夜的无措, 薛常鸢显然早已经发现并接受了李景夜的“秘密”。 她早就发现,李景夜的心丢了。 * 他们赶路时,李景夜总会望着宋碧冼所在的惠城方向发呆。 每到一个城镇,李景夜也总是会找借口, 要独自出门转转,去寻找最近的市集或衙门,读上面贴着的各种告示。 一路以来, 薛常鸢震惊地看着李景夜熟练地骑马,生火, 射猎……看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得, 变得无所不能,无所不敢,甚至还会随手收集路上的草药,给自己做防虫的药囊。 薛常鸢这才惊觉:原来李景夜并不是柔弱的,需要等着人拯救的“金丝雀”;他其实也是强韧的, 外柔内刚的,令女郎都刮目相看的那种郎君。 望着这样的李景夜,薛常鸢突然了悟:李景夜在那个人的呵护下,过的很好。 他的眼神里不再总是忧虑和惶恐, 而是一种安心和坚定。 即使他总是会沉浸在回忆里,常常流露出哀伤之色,但薛常鸢看得分明, 他那是在思念某人。 薛常鸢惦念李景夜多时,她怎么会不熟悉那种,陷入感情后不可自拔的眼神? 他跟她的表情,是一样的。 薛常鸢曾觉得,自己一直都爱着李景夜。不管局势如何动荡,她都坚信,他们两情相悦。 直到这场逃亡开始,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感受到——李景夜不爱她。 薛常鸢不知道李景夜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了宋碧冼。 她只知道,不管她现在做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付出是需要有对象的。 薛常鸢原来坚信着李景夜一定在等自己,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的背后,已经空无一人。 那个她珍之重之的心上人,早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她弄丢了。 就算她想要努力,也已经失去了要努力的方向。 不甘吗? 是不甘的,薛常鸢想。 她明明比宋碧冼更早认识李景夜! 她与他相识相知,与他推心置腹,与他相许终身……一直期盼着,能与李景夜婚后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可薛常鸢也发现,自己输的彻底。 她从来都不知道,李景夜是要强的。 当李景夜每天都会早起练习挥刀和骑射时,薛常鸢才发现,自己爱他的方式,是错的有多彻底。 她和所有人一样,都当李景夜是朵可以摧折的娇花,只有宋碧冼,愿意将李景夜平等对待,让他自由成长。 但这种自由,只是相对的。 只因为宋碧冼足够有权有势,才能让这份“自由”看起来那么真实。 薛常鸢最近多少窥探到了,宋碧冼那恐怖的掌控欲。 她以为宋碧冼娶妻了,豁达了,又派人又送行囊,是真的要放李景夜走。 但她这一路上,经常会在周围,发现一些“不该存在”的人。 不知道是轻蔑,还是挑衅;是示威,还是威胁;抑或是所有都是。 薛常发现,这些人只会躲着李景夜。 她们在李景夜面前完全隐形,却毫不避讳地出现在自己身边,甚至会直接走到她面前,告诉他们今天要去哪里住宿,安排他们去哪里用膳。 李景夜离开上京后一直在晃神。 他心思不在住行上,也就一直没发现,他们一路上吃的用的,都比普通人的要好很多。 要让薛常鸢评价的话,这何止是很多。 她得官外放时,也来过南方。客栈的菜式,根本不是这般色香味俱全,即使是下榻最贵的上房,寝具也不会有这般柔软干净。 一个人要跑,另一个人千般万般地护着他跑。 这一路,薛常鸢看的分明,这两人,显然是两厢情愿。 她才是那个搅和进来的局外人,她早就输了! 这根本不是那位宋将军所谓的放手,而是一个高明的一石二鸟之计! 宋碧冼遮蔽了所有会落在李景夜身上的风雨,也愿意放水,让李景夜得到他想要的“自由”。 宋碧冼掌控,却不控制。 爱重,却不要挟。 她自信,强势。 又温柔,沉默。 薛常鸢自诩自己的爱,不输于宋碧冼。 但她确实没有这个自信和能力,能让李景夜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即便是场幻影。 想到这里,薛常鸢苦笑。 李景夜自以为装的很好,但她在那荒山上跟他相见的时候,就看到了李景夜侧脖颈上,没能盖住的红印子。 她又不是傻子。 即使她洁身自好,一直为了李景夜守身如玉,也从结交的世家女里耳濡目染过许多,心里清楚那是什么。 她的成颂,不管再怎么变,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若他真的不愿,他在得到自由的那一刻,就会选择去死。 前朝往事已矣,旧情不可追。 是她一败涂地,该离开了。 * 李景夜带着白狼上路了。 离开前,他只能愧疚地询问薛常鸢以后的安排,等待着薛常鸢接踵而至的鄙夷和指责。 可薛常鸢没有让李景夜为难。 她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不孝,会赶回老家去侍奉母亲,丝毫没有谴责的意思。 李景夜感激薛常鸢的退让和不追究,他不知道要拿什么补偿薛常鸢,只能对她深揖到底,允诺她来日有难,定当相报。 李景夜离开小镇后,心中焦急地赶路。 他来不及计算昼夜要从哪里落脚,也顾不上避讳赶路时带着长大的白狼在官道上疾驰,是否过于骇人。 他只是拼命地往惠城赶,一路风餐露宿,野外扎营,做尽了以前他从未想过会做的事情。 李景夜怕黑,现在却为了安全,敢夜里拢住火堆的光亮,在深夜里手握短刀,紧贴着马匹和白狼入睡。 他有些强迫性的洁癖,却为了能多赶些路,硬生生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就这样过了五天。 他连饭都会忘记吃,但身体的反应,却让他不得不每天都停下来,按时找药吃药。 第83章 等我 他现在只想做宋碧冼的宋怜!…… 宋碧冼给李景夜马上挂的行囊里, 配了很多暗格,里面装满了各种连氏姐弟做的药丸药粉。 李景夜在找药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暗格深处, 还藏着什么东西。 今日又是野外扎营, 四周无人。 李景夜伸手, 将暗格深处的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个小包裹,里面包着个精巧的匣子。 李景夜走到白狼身边,避开可以被窥视到的角度,打开匣子, 发现里面摆放着一对、本应该被宋碧冼送给正夫的、前楚凤君带的龙凤镯。 这对镯子,于楚国皇室意义非凡。 他绝对不会认错。 “楚国的开国帝王与凤君伉俪情深,这对镯子, 是代代凤君的专传。 当年始凰重病之时,凤后日日侍奉御前, 甚至与帝王同住。 那时国事繁重, 幼女尚不能理事,陛下又不能劳神,凤君只好每日在内室中,将奏折的内容念给陛下听。 陛下十分信任自己的夫君,口述完自己的决断后, 便让凤后代自己批上朱笔红字,末尾再让他盖上自己的私印。” “在当年,盖过凤君私印的折子,不知凡几。 陛下病中曾戏说, 凤君这块私印,都快抵得上楚国半块玉玺了。 凤君听这话后,自觉僭越, 怎么也不肯再代陛下批折,陛下便将他的私印收了,按印上的样子做了副龙凤镯,命宫中的人‘见此镯如见孤’。 自此之后,楚国只有最得凰帝信任的凤君,才能有机会,得到这幅镯子。” “做这幅镯子的玉并不贵重,却代表着帝后之间最重要的信任和交托。” 李景夜打理备婚琐事时,还特地给宋碧冼讲过这镯子的来历。 他叮嘱假寐的宋碧冼,让她千万不要将这对镯子乱扔,就算不戴,也不要随便送出去。 “非重要之人不可相送。” 除非是选定之人。 不然,这镯子就算收起来,束之高阁,也不能随便送出去,辱没了它交付信任的含义。 李景夜没想到,这幅意义重大镯子,会被宋碧冼就这么随意地塞到行囊中,交托到他的手上! 李景夜捂唇震惊! 他双手捧着这对玉镯,久久不能平静! 宋碧冼相信他! 他一个里应外合逃跑了的叛徒,她居然还肯相信他! 他做了这么多错事,她居然还愿意相信他! 宋碧冼一定在等他一个解释! 他要去找她! 他会将一切都坦白,真心诚意地给她道歉! 就算宋碧冼后悔将这幅镯子送给他,他也会好好还回去,求宋碧冼给他一个机会,能让他待在她身边! 楚国灭了! 李景夜也早死了! 他已经不是什么长皇子! 不需要再去管什么狗屁的皇家尊严和使命! 他只是想一个普通的,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男人! 他现在,只想做宋碧冼的宋怜! 宋碧冼,你等等我! 不管是哪里,我都会找过去! 你再等等我! 意会了宋碧冼的意思,李景夜感动过后,还是将龙凤镯妥善地封了回去。 路途遥远,他还易容成了女人,真戴上这个,容易招致祸端。 镯子放回匣子的那一刻,李景夜在匣子中的绒布里头,意外摸到一颗金裸子。 金裸子上的梅花花纹已经被摩挲掉了一些纹路,它就像是被不小心落在里面似得,光秃秃的,没有加任何防护。 李景夜疑惑地拿出来,正反两面看了一下,心神巨震! 这很像是多年前,他父君过年时,特地画花样,命人做给他压岁用的梅花金裸子! 这金裸子统共就按他当年的年岁,做了那么几枚! 父君去世后,他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只能亲手将它融了,分成更小的金瓜子,打点下人,不可能再有一模一样的,在这世上了! 不! 不对! 李景夜快速翻阅着自己儿时的记忆! 他曾经将这金裸子,送给过一个被锁在笼子里的小孩! 金裸子…… “小菩萨……” 他知道宋碧冼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我忙完回来啦!在调整码字状态! 想先保频率再加字数,我先隔日更,能稳定更新之后再加长每章字数! 感谢天使:嗎麽 x1 泠然x8 75905070 x5的营养液~ 第84章 往事 冬日里的孩子 在李景夜很小的时候, 因父君苏承云受宠正隆,自然连带着他也得宠万分,地位尊贵。 在他最受宠的那年, 李景夜甚至能单独在皇家别苑里摆宴, 与母皇和父君一起, 庆祝自己的生辰。 别苑的管事嬷嬷为了伺候好这位长皇子的生辰宴,特地让人请来了民间当红的戏班与卖艺人。 她甚至搜罗了一些上京街头正走俏的吃食,专门找宫里的御厨学了,再做给喜欢新鲜的长皇子品尝。 民间这些卖艺人走南闯北, 身份复杂。 即便她们在生辰会当日,未必会与陛下照面,也会被宫人提前几日, 安排在馆驿里住下,收缴走可能会造成伤害的武器。 等全员都被里外查验的清清楚楚后, 再由禁卫看管着她们进出, 以防意外。 这些人为了保命和领赏,起早贪黑,卖力排练,在李景夜的生辰当天,手脚麻利地装好车, 驮着必要的道具,揣着忐忑惶恐的心情,驾车往那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没机会去一趟的皇家别苑赶。 光是从馆驿到别苑的一路上,她们就被禁卫从头到尾查了七八遍, 等终于到了别苑附近,将牛车驴车放在临时搭的棚子里后,又任由别苑里走出来的年轻宫女, 从上到下搜了两遍身,才得以进入。 * 那时的李景夜被父君和母皇娇惯着,性子也贪玩,根本坐不住看这么久的大戏。 台上咿咿呀呀地念着他听不太懂的唱腔,李景夜新鲜了一会儿就厌了。 他看着远处陪侍着母皇的父君,与父君对视片刻后眨眨眼,在父君嗔怪的默许中,带着人从席上偷偷溜了出去。 这些禁军提前得到过陛下授意,她们只远远地跟在长殿下的附近,不去扫小皇子的兴致,任由李景夜穿着一身刚做的锦衣玉裘,在别苑的各处造景里随意穿梭。 李景夜的生辰,在冬日。 微暗的天空飘了几朵雪花,别苑外的红梅开的红艳似血。 他偷偷地跑到别苑外的梅林里去,够着树干,想要多折几根梅枝带回去,送给父君。 李景夜在梅林里边走边选,不知不觉间,走了很远。 直到……他看到不远处,一个被临时搭起来的窝棚。 李景夜慢慢走近,他似乎隐约听到了棚子里,牲畜规律进食的声音。 棚子里面有牛有驴,存放着这些走江湖的人的行李和驮东西的牲畜。 这里的味道并不好闻,但对于锦衣玉食的小李景夜来说,完全像是在窥探另外一个世界。 在此之前,他只见过活的马,乖顺的猫儿狗儿,还有一些有着漂亮羽毛的珍鸟。 活物的新鲜感,大过了李景夜对脏污的容忍度。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用熏过香的帕子捂着口鼻,要钻进窝棚里,靠近些看看。 李景夜自小聪慧,缓缓的靠近一会儿,就停下看看那些牛儿驴儿的反应,见它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后,才会再靠近一点。 没用多久,他就成功从侧面摸上了活着的牛。 他没试着去摸驴,因为驴子太活泼,看上去……脾气似乎不是很好。 正当李景夜兴奋地对着老牛东看西看,他突然在牛车的车底,看到一个堆在角落里的,又黑又脏的笼子。 他本该忽略那黑乎乎的一团,却从那些看不分明的阴影里,感受到了一道冰凉的视线。 李景夜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 他定睛往那阴影里的一团看过去,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发现那里面竟装了个十分瘦小的孩子! 小孩满头乱发打结,发尾是不健康的蜷曲和发黄。 “他”跟一头同样细瘦的斑秃大“狗”一起,衣着破烂地蜷缩在笼子里。 “他”有一双眸色浅淡的眼睛,冰冷而戒备地盯着李景夜! “他”就像是传闻中大山里的妖怪,用一种不像人的目光,警戒着周围! 李景夜被对方身上的非人感吓着了! 他急退两步,步伐不稳地跌坐在地上! 满怀的梅枝落了一地! 李景夜小心观察着笼子里小孩的动静,恐惧地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李景夜才意识到:对方被关在笼子里,手脚上也都捆着粗糙的链子,根本就出不来。 这笼子很小,却挤着瘦得不成样子的一人一“狗”。 笼子里的“他”赤着脚,镣铐的连接处磨破了皮。 伤口在寒冷的冬天里流脓长疮,新长出来的皮肉没等恢复,又接着被铁链磨破、再结痂。 看那伤口,似乎从来没有人给“他”处理过。 “他”也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似得,就那样放着不管,任由着伤口溃烂——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987654 x1 睡醒说点小鸟话x1的营养液~ 第85章 幼兽 “他”只想努力地存活着下去…… 周围的禁军, 都听到了小殿下摔倒的动静。 因她们得到过云贤君“小伤摔了就让他自己爬起来长长记性”的授意,又以为李景夜只是普通的摔倒,也就没有上前伸手搀扶, 只站在远处, 看着长殿下自己爬起来。 谁知这长殿下非但没有立刻爬起来, 反倒像发现了什么一样趴跪在地上,瞧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起来。 此时的李景夜仪态规矩地跪在原地,他歪着头, 视线直直穿过牛车的车底,往笼子所在的角落里探去。 他张望着笼子里的小孩,对方也在静静地盯着他。 李景夜仔仔细细看了“他”半晌, 终于被他发现了对方强装镇定下的不安。 “他”鼻尖微动,似乎是嗅到了周围还隐匿着的危险, 微椭圆的瞳孔, 隐隐地收缩放大,快速又精准地巡查着四周所有微小的变动,警惕着外界的一切。 “他”就像是一个被打折了骨头的幼兽,安静且狼狈地蜷缩在角落里,还在天真地等着已经重伤的伤口恢复。 “他”已经很虚弱了。 若不是自己闯入后, 意外发现了“他”,“他”也不用强撑起一副没事的样子,一边极力隐藏起自己不稳的气息,一边挣扎着戒备。 “他”并非表面上那样淡然自若。 “他”只是对现状无力改变! “他”只想努力地存活着下去, 并时刻准备着下一场的殊死搏杀! * 李景夜这期间一直在地上跪着,望着车底。 四周的禁军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纷纷涌进草棚, 迅速长殿下搀扶起来,紧紧护进包围圈里。 她们之中有两个人快速上前,将笼子抬出来放在院子中央。 其他人又护着长殿下退后几步,确定与笼子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 片刻后,众人都看清楚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笼子里是一个瘦的形销骨立的异族孩子,和…… 一匹瘦弱的狼狗? 不,这个体型和样貌,绝不是狼狗! 是狼!狼! “有狼!退后!” 禁卫纷纷抽刀,准备带李景夜撤回别苑。 笼子里,本就已经精神紧绷的小孩,在禁军的大声呵斥下,变得愈发地凶恶! “他”虚张声势地怒瞪着每个人,喉咙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呜赫”声! “住手!不要伤害他!狼也很虚弱了,他只是害怕!” 李景夜推了推要护送自己离开的禁军,示意她们狼和小孩根本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愿。 如果笼子里的“他”不是在颤颤地发抖,李景夜也会以为“他”还有威胁到自己能力。 他直觉这个孩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不被禁军乱刀砍死,继续这样下去,也不会有多长时间好活。 禁卫戒备了一会儿,发现情况确实如长殿下所说后,没强硬地要护着长殿下立即离开。 但即使这样,她们也没有放松对笼子里小孩和狼的警惕。 李景夜见状摇摇头,推着身前一个举刀侍卫的肩膀,由着身前的禁军护着自己,往笼子那边走了两步——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76844882 x3 嗎麽 x1 天光破曉處x1 的营养液~ 第86章 狼孩 她们饿着“他”去喝狼奶…… 即使那笼子里的孩子过于瘦弱, 李景夜还是通过对方稚嫩的脸庞和蜷曲着的四肢,估计出“他”跟自己年纪,应该差不太多。 都是一般大的年纪。 他的父君母皇还在热热闹闹地给他庆生, 这个孩子, 却被人在落雪的冬日锁在这笼子里, 同一条气息微弱的狗一起等死。 李景夜的妹妹们课业繁重,从来都不与他玩耍。 他没太见过同龄的孩子,遇到的第一个,处境就这般地…… 他想说凄惨, 但又觉得“凄惨”两字似乎有些羞辱这个拼命地想要活下去的孩子。 李景夜觉得“他”一定很疼,命人去放他离开。 能被这样关在笼子里的,充其量也就是个奴隶。 李景夜是主子, 他不需要知道要怎么放走这个孩子,只需要吩咐别人做便好。 李景夜曾听父君说过:“外面的人活下去都是需要钱的。” 于是他拆下身上贵重的钗环首饰, 将所有的金子银角都放到霜色的荷包里, 往小孩那边扔了过去。 刚放出来的孩子还处在戒备状态,即便是被人粗暴地从笼子里拉了出来,也紧紧靠着笼子边缘。 “他”见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扔了过来,以为李景夜要砸自己,躲了开去才发现里面是钱。 霜色的荷包直直坠到了地面上, 束口处隐隐露出了黄白之物。 小孩并不傻,很快认出了荷包里装的都是贵重的金子玉石。 “他”在外流浪时很少见到金子,大多见的都是些铜钱和碎银。 眼前这个数额,就算整个杂耍班子不吃不喝卖艺一整年, 也赚不到这么多。 “你走吧。” 小孩见那个漂亮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仙童一般的小少年,对脏兮兮的自己道:“这些够吗?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你不用怕,后面我会去求父君, 让他保你离开这里。 你拿着这些钱去找御医……不,找大夫看看,然后给自己买几身衣裳。 我父君很得宠的,只要我去求他,你以后就再也不用睡笼子了,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李景夜耐着性子,那个眼瞳颜色很淡的小孩解释了好一会儿。 李景夜让“他”走,“他”应该是听到了,也听得懂。 可“他”看着地上的钱,又定定看着李景夜,视线毫无留恋地转回到笼子里的快要咽气的狼身上。 “他”一步也不肯离开,好像是要守着它,等它咽气。 “你可以带着它一起走。”李景夜好心提醒道。 小孩还是无动于衷。 李景夜身份尊贵,向来想要什么就会去做。 他问小孩想要什么,小孩不语,只定定看着笼子里的狗。 李景夜问“他”饿不饿“他”没反应;问“他”要不要治伤“他”也没反应;直到问“他”要不要找人来看看这个狗,“他”才略微有了些动静。 李景夜不能离开别苑太久。 他只得拜托禁军先看顾好这个孩子和狼,等他求了父君后再做打算。 李景夜回去时,父君已经伺候母皇离席休息去了。 天色已晚,他不能逾矩用这些小事去打扰母皇,只得等第二天母皇从别苑回楚宫后,在去拜见父君。 李景夜的父君苏承云向来温柔,听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坦白又出去闯了什么祸回来,只得摇着头,叹着气,命人下去问清楚那小孩的情况。 宫人很快便回报:那狼和孩子,是她们走江湖时,一同从路边捡回来的。 狼会如此虚弱,是因为刚怀孕产崽,又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进食,活活饿成那样的。 至于小孩…… 那些卖艺的人发现那孩子似乎从小和狼生活,狼不会不会袭击“他”,“他”也离不开狼。 她们看见恶狼怀了孕,突发奇想地将小孩跟狼关在一起,不给“他”人吃的食物和水,就这样饿着“他”,让“他”只能去喝狼奶。 那些人这样做,是想看看能不能喂出个传说中的狼孩出来,好当个稀罕物,用它招揽生意卖钱。 为了防止狼和小孩逃走,这些卖艺人还带走了不足月的狼崽,藏了起来。 只要她们把控着狼崽,就能把控住恶狼和小孩。 李景夜那时太小,被父君保护的太好。 他震惊地听着宫人的讲述,没想到昨日里还弓着身子一直给他磕头说吉祥话的中年妇人,私下里竟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去虐待一个与他同龄的孩子! 好在他找了父君。 李景夜知道父君是个心很软很软的人,只要他多求求父君,父君一定会答应救那个笼子里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嗎麽 x1的营养液~ 第87章 报恩 “必要时,护他安全。”…… 苏承云望着自己年幼的儿子, 问道:“救了小孩之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他年纪这么小,要怎么在外面活下去?” 幼子尚小,又没经历过人间疾苦, 根本不清楚自己单纯的善, 最后会演变成什么。 李景夜歪了歪头, 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昨天把钱袋扔给小孩的事,说了出来。 “儿臣将钱袋扔给他,也告诉了他让他去看病。可他并没有捡起来, 是嫌儿臣给的不够吗?” “你说这个?”苏承云将那只荷包递给李景夜,“不是少,是太多了。” 苏承云循循善诱地教导李景夜多少钱能买多少东西, 铜钱和银子金子的兑换比例,最后总结道:“你给那孩子这样数额的财帛, 已经超过了她自己能守住这些钱的能力。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她那么多大额银钱, 只会让那小孩招致杀身之祸。” “儿臣……知错了。”李景夜悻悻垂眸,收回了那只落了灰的荷包。 他没想这么多。 也没想到自己善意的举动,甚至会比那些恶意将小孩关紧笼子里的人带来的恶果,要严重。 苏承云见李景夜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错处,伸手将小孩的卖身契递给了他, 让他自己去想办法。 “她从现在起就是你的人了,要怎么安排她,你要好好想想。” 李景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留心看那张掌控着小孩命运的薄纸, 只是小心叠了起来,放进了衣袖里。 苏承云见他没心思看纸上的字,也没再提醒他笼子里的小孩是个小女孩。 一个奴籍的孩子, 是男是女都没什么所谓。就算最后成颂想要留下她,她也只能从地位最低的宫女做起。 李景夜回去后想了一夜,晚上也没睡踏实。 第二日,李景夜站在别苑的门廊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叠着的薄纸张开,亲手烧掉了孩子的卖身契。 李景夜远远地看着那些卖艺的人,看她们给收拾干净了的孩子解开枷锁,谄媚地让那个孩子冲他下跪,教那孩子:“你还不快谢谢这位小菩萨!你这是遇到了活菩萨!遇到大善人了!” 那孩子一夜之间被清洗的干干净净,脚腕脖子上也被妥善地上好了药。 她没有说话,只抱起骨瘦如柴的大狗,托着刚满月的小狼崽往别苑外的山林里走去。 “喂!你等等!”李景夜身旁的随侍喊道。 随侍拿了一筐饼子馒头,用盖布将这些干粮打包成一个小包裹,追上去递给了小孩。 李景夜眼巴巴见小孩伸手接了,松了口气,心里安定了些许。 那些吃食里,被他塞进去了大大小小的散碎银钱。 这些都是他连夜从床上爬起来,找信得过的宫人借来的。 他将这些塞进面团里,等这些面饼蒸熟,因为他身上只有金子,便也塞了一颗随时带着的金裸子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李景夜显然仔细想过了:这些吃的不值钱,当着大家的面送出去,应该也不会被抢走。 小孩接过包袱时就发现了异样——只是些口粮的话,似乎有些重了。 她抬头,深深望了一眼李景夜,和那条斑秃的瘦狗一起,消失在了树林里。 李景夜回去,跟父君好好交代了自己的处理结果,演示给父君看自己是怎么把钱塞进面团里的。 苏承云笑着摸了摸李景夜的头,决定帮幼子将好事做到底。 他暗中派人去跟了那个孩子一阵子,直到确定了没有人再找那孩子麻烦才撤离。 李景夜并不知道父君后面做的那些。 不久之后父君失宠,他被困在楚宫里,再也没有来过皇家别苑。 * 李景夜全都想起来了。 这枚金梅花让他想起了宋碧冼是谁,她就是之前那个被他放走的狼孩! 在李景夜刚放走小孩那阵子,他经常会在楚宫中琢磨“他”最后会不会活下来。 后来他父君失宠,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就没再有旁的心思去想这个。 原来,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宋碧冼啊…… 按常理说,宋碧冼的出现,应该是狼孩回来报恩了。 但宋碧冼决口不提以前的恩情,只想靠自己的力量,重新打动他。 赶路的时间异常煎熬,李景夜仔仔细细在暗格里翻了一遍又一遍,又陆陆续续掏出些别的东西来。 是一沓白鹭密报的手记。 它们装在易容药水那格的夹层里,显然是漱十偷偷塞进去的。 汇报的人笔迹多变,应该不是一只白鹭写的。 可不变的,永远是最下面一行,宋碧冼的字迹。 “必要时,护他安全。” 第88章 原来 她爱自己很久了。 密报的时间线, 差不多是从宋碧冼跟去卉炽身边时开始的。 那时卉炽尚未登基,手段和势力有限,只能得到些表面上的消息。 后来随着卉炽一步步夺权上位, 宋碧冼手里能掌握的资源越来越多, 白鹭也渐渐飞进了楚宫里。 这些擅长伪装的白鹭, 有的是最下等的粗使奴婢;有的却是后宫得宠宫君的心腹。 李景夜还记得自己有次风寒病重,梦中觉隐约感觉到有人给他喂药。 他当晚出了一身热汗,清醒后问周围的人:“怎么请到御医过来给他治病的?” 守在他床前的两个小侍,顶着哭成核桃的眼睛, 问殿下“是不是癔症了,根本没有人来过”,接着又是哭得上期不接下气, 直说“殿下挺过来就好”。 李景夜那时隐隐觉得自己口中,还残有中药的苦味, 总觉得自己不是做梦。 可他里里外外问遍了所有人, 都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殿来。 像这样奇怪的事情,还有很多。 但每次他想回头找痕迹,都没有别人说见过。 原来他危难时感受到的,那些隐隐约约的异样,全都不是他的错觉。 并不是他有神明庇佑, 总能遇难成祥。 而是宋碧冼很早之前,就在暗中关注他了。 她一直都在远远的关注自己。 知道自己过得不好,一直都在暗中给自己送药送食物。 她喜欢吃甜食的原因,竟然也是因为他喜欢吃。 她自己试着试着觉得也挺不错的, 吃到什么好的,让白鹭想办法带给他,逐渐就养成了偏甜口的习惯。 宋碧冼知道他的一切, 还默默给他提供帮助,灭国后更是将之前欺负过他的人全都折腾得死的死,残的残。 原来宋碧冼都是故意的。 她故意接近自己,故意在国破时的人前带走自己,故意显示出自己可以攀附的样子,就是想要他心甘情愿地掉进她编织了多年的陷阱里。 李景夜看着那些密密麻麻、事无巨细的密报,突然觉得宋碧冼有些可怕。 可转瞬间,他又觉得自己的害怕,很可笑。 没有宋碧冼,他说不定早就在楚宫里病死冻死了,根本撑不到母皇注意到他的美貌,让他再次复宠。 她看着他一路吃苦,重回金枝玉叶的荣宠高位;也知道他为了得用复宠,到底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 那些密报中的批注,一页一页,都带了她的叮嘱和提醒。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一切,连他用密药后被频频打乱的小日子,她都会在密报里批上提两句,让白鹭那几天多照看他两分。 李景夜读着那些密报,一会儿有些脸热地看宋碧冼跟一群白鹭吩咐这种隐私;一会儿又有些生气她什么事情都跟白鹭说。 他的心,被宋碧冼这些年的沉默和爱意,塞得满满当当。 原来,她爱自己很久了啊…… 可她不见了。 李景夜刚被塞满的心破了个大洞,呼呼地往外漏风。 眼泪啪啦啪啦地滴到纸上,李景夜惊觉自己又开始哭,抹掉眼泪,慎之又慎地用袖子将纸上的泪渍吸干。 宋碧冼等了他这么久,期待了他这么久,他却从来没有完全地信任过她,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有留给她。 是他错了,他早该认清自己的心! 他喜欢她,跟楚人梁人没有关系,跟身份立场没有关系。 他只是普普通通地爱了一个女人,爱到愿意用自己的催妆酒送她出门娶夫,爱到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补偿她。 他没有不愿意,也没有犹豫。 他只是不敢承认自己期待着她靠近,也不想去承认,自己那么眷恋她温暖的怀抱和体温。 是他做错了,他这就去找她! 他愿意放弃他那可笑的自尊心! 他愿意跪下来,求求她,求她继续爱他,求她不要放弃他。 一切都是他不好,是他太傻,还被囚禁在前朝的旧事里! 他这就去找她。 “求求你一定等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你听得到吗?宋碧冼。”李景夜摸着白狼的毛,一遍遍地跟它说,他一定会找到她,一定会——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75905070 x1 的营养液~ 第89章 失踪 他在遍地残骸中,找不出她。…… 李景夜一路逆着流民逃离的方向, 往惠城出发。 他越是往宋碧冼的方向走,周围环境越乱。 李景夜易容成了略微发福的中年妇女,甚至在衣服里穿了一身软甲做防护。 他在狼啸后半段的易容课都是跟连谢互换的, 易容成女人的技巧并不比连谢差。 为了安全, 他已经不敢在露宿荒野。 要不是他身边还带着一匹扎眼凶悍的白毛狼, 他早就像那个夜里被洗劫一空的女人一样,连脚上一双完整的鞋都被人扒了去。 离宋碧冼出事的地方越近,李景夜听到的传说越多。 她们说宋将军被奸细出卖,乱箭扎满了她的背, 她带着狼从悬崖上往下跳,到现在都没找到尸体。 每天晚上,那个山谷里都会传来幽幽的狼啸, 狼群在山谷里扎了窝,一到夜里, 山风里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声音, 黑暗里都是一双双渗人油绿的眼睛。 一路上,流言蜚语满天飞。 宋碧冼在众人口中,以各种或匪夷所思,或惨不忍睹的方式死去,最后留下的, 都是一片唏嘘和哀叹。 她们都害怕这个将军,但更多的是敬畏。 没了她,惠城丢了,将士们退到了地势更加严峻的临城, 只守不攻。 这些带着宋碧冼阵亡故事的流民,大都是从临城封城前逃出来的。 她们一路上风餐露宿,衣衫褴褛地往更安全的方向迁徙。 李景夜以去边关寻阿姊为由, 逆着这些流民赶路,每日夜里,都会穿着软甲下榻最好的客栈。 这种价格高昂的客栈有专门的护卫,他要先保住自己,才能去找宋碧冼。 比起速度,命和安全更重要。 没了女人的男人在逃亡路上会是什么样子,李景夜前两天也见过了。 那些女人七手八脚地将一个独身的男人拖进巷子,最后还是他将对方从小巷子里扶起来,拉好对方的衣服,给了他一半干硬的饼子。 那人被救后想要跟着李景夜,求个庇护,若不是看见李景夜身边跟着的狼,或许还会拉着他的衣服,死不松手。 生逢乱世,人如草芥。 李景夜这一路上看够了世道多艰、人心险恶,他愈发明白,宋碧冼为什么要教他自保,让他成长。 她总是这样。 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做在前面。 李景夜很想她,总是会在梦里见到她。 可每次他向她奔去,宋碧冼就会以各种方式,在他面前摔下悬崖。 他总是满头大汗地被惊醒,再起身抱着宋碧冼送他的短刀,守着孤灯,枯坐到天明。 李景夜深刻地明白,自己已经离不开宋碧冼了。 他现在的所有,都是宋碧冼给的。 如果她没了,他也…… “嗬呜……” 李景夜看着身边的白狼打了个哈欠,想起宋碧冼之前说,倘若她战死,希望他能坚强地为她活着。 她说,让他不要着急,她会在黄泉路上耐心等着他。 她之所以从军,就是想让心爱的人,平安无忧,寿终正寝。 她说,若让她知道了他早早就下去,她下辈子就不跟他长相厮守,让他再做一辈子的鳏夫,好好给他长记性。 …… 李景夜紧赶慢赶了将近半个月,才赶到临城。 没了那些跟霍岚赶路时提前打点好的便宜,他每经过一个城镇,都要在补给和通关上耽误些时间。 临城果然封了城,军队都在城中坚守。 听说只有白营,还驻扎在距离临城不远的边镇里。 “……” 李景夜叹了口气,即使心有愧疚,还是决定豁出一张面皮,去白营找霍岚。 霍岚穿着一身军装,还是出面见了李景夜,不冷不淡地告诉他最新的消息:“宋将军确实被奸细所害,目前……下落不明。” 现在是副将纪青鸾上任主帅,火速接手了军中。 纪家本就是梁国的豪门大族,纪青鸾是世家女,又得卉炽密令,一直跟在宋碧冼身边韬光养晦贵,积攒军功。 卉炽很早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如果宋碧冼哪日战死,纪青鸾立马就能动用世族的势力,顺利接手。 怪不得宋碧冼的奏折,也是总是纪副将在写。 李景夜很快就想清楚了关窍。 卉炽早就将纪青鸾暗中培养,为得就是以后让纪青鸾去接宋碧冼的权。 她让宋碧冼出风头,也是为了让跟在宋碧冼身后的纪青鸾韬光养晦,避开锋芒。 勋贵没有根基,容易折损,在很多时候,总是没有树大根深的世家好用。 李景夜摇头甩开脑中这些。 都什么时候了,他没工夫去琢磨卉炽这些复杂的政治考量! 她们还没有发现宋碧冼的尸体,也没有明确说宋碧冼就是死了! 军中无人为宋碧冼治丧,卉炽也还没有下诏! 眼下白营也在找人,说明宋碧冼还有可能活着! 他要去山谷里找她! 霍岚看着李景夜寻人心切地告辞离开。 他心里是有怨的,所以根本没想去拦李景夜。 宋将军对李景夜那么好,这是李景夜应该做的。 左右李景夜身后被将军安排了人护着,不会出事,那就让他去吧,让他也尝一遍,他们这些日子里寻人的苦楚。 * 山谷崎岖,野山坡地上,到处是荒草乱石。 李景夜在谷里没法走稳,已经摔了好几个跟头。 他似乎感觉不到身上疼,撑着一口气,没事人一样拍拍手再站起来,往山谷更深处找去。 白狼走在李景夜身前。 它回头确认了李景夜有好好地跟在后头,随后抬头,嗅到了风中同类的味道。 “呜——唔——”白狼在山谷中呜咽出声。 “嗷——呜——” 山中传来回应狼嚎,却没有狼主动现身。 从白天到黑夜,李景夜孤身在群狼环伺的山谷中,举着火把,一寸寸翻找。 他在谷底看到很多残肢断骸,害怕从里面看到眼熟的衣料,又害怕自己在遍地残骸中找不出她。 白狼孤独地不时嚎叫。 谷中的风很大,狼群有时回应了它,但更多时候,是沉默。 那些失去头狼的狼群不愿出现,它们似乎跟宋碧冼一起,失踪在了群山中。 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天光破曉處 x1 夏夜寒霜x5 婳婳x2 的营养液~ 第90章 停战 梁国要将宋碧冼连人带尸体,交给…… 近一个月前, 宋碧冼赶到惠城时,城池几尽失守。 她与纪青鸾拼命死战,也无法挽回失去惠城的颓势, 用尽了心力, 才敌人截断在关外, 退守临城。 吴地善蛊,连廊连谢跟着宋碧冼进了临城后,便没再回来。 两人在守城的任务上丝毫不敢大意,带着城池中所有的大夫和军营会医术的人们一起, 日夜巡检着城池的安全。 那时,白营只驻扎在临城后面的一个小县城中。 直到宋碧冼最后在山谷中与敌人会战失联,临城突然戒严, 才与狼啸军断了往来。 噩耗传的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宋碧冼在山谷会战中跌下山崖, 失踪了。 两国之间的战火, 突然从这一刻烧停。 在确认宋碧冼的生死前,谁也没有再打,谁也没有撤军。 吴国虽然先发制人,但进攻匆忙,再耗着打下去, 粮草未必供给得上。 梁国失去了宋碧冼这个新仇旧账一起算的将军,武备也尚未打造好,一时半刻,也不会想继续打下去。 谁都没想到, 宋碧冼的失踪,竟突然成了两国暂时停战的理由。 两边的人都疯了一样地在找宋碧冼。 可随着宋碧冼的失踪,狼群散落进了山谷里。它们守着山谷, 不允许任何一支军队进人搜索。 形势如此敏感,两边的军队也不敢再硬来。 双方都派了人盯着对方,不准任何一方派兵,围剿狼群。 吴国率先派出了使者入梁。 此刻,吴使大概已经在卉炽跟前,演完了全套戏码——她们想要求和。 前提是:梁国要将宋碧冼连人带尸体,交给吴国。 * 李景夜根本不关心这些政治戏码。 他一直不停地在找宋碧冼。 李景夜每天天不亮就会从镇上出发,带够一整天的吃食和饮水,孤身从城里骑马过去,在山谷中,翻找一整个白天。 直到火把都燃尽,山谷里盈满了夜风。 他才会拢拢身上的披风,疲惫地做好今天的标记,带着白狼,安静地往山下走去。 李景夜知道,白营里的人,必定将山谷中的每一寸都翻遍了。 可他怎么能放心? 他必须亲手确认才行。 没找几天,李景夜在进山谷前唯一一个可以歇脚停马的茶棚里,遇到一个古怪的跛脚男人。 * 茶棚立在官道边,今日依然在营业。 若不是惠城失守,这条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确实也能够老板糊口。 可惜惠城丢了。 这里的官道成了临城到惠城之间,无人敢走的废道。 不知道下次两军交战后,这茶棚,还能不能留存。 生逢乱世,有害怕战火铁蹄逃跑的人。 也有光棍一个,活一天算一天的人。 这个茶棚的老板,就很无所谓。 这般不怕死的人,不多见,但也不是绝对没有。 她似乎是无家无室,没有牵挂,就守着这个破旧的凉棚,日日躺在这晒太阳支摊。 无所谓打不打仗,也无所谓有没有生意。 反正她这一辈子,跑和不跑,也就这样了。 真打起来了,还不如死在家门口,地方还熟悉。 茶棚里虽有两个桌子,但只有李景夜这张桌子上头的凉棚完好,可以遮阳。 那人背着个药篓,一步一拐地落座在李景夜身边,卸下身上背着的药篓,客气道:“又见面了,幸会。” 李景夜只易了容,没有吃变声的药丸,只好礼貌地点点头,没有回答。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上次也是在这个凉棚里,对方见李景夜来买水休息,让了半张桌子给李景夜遮阳。 这个跛脚的男人长得一般,身材比较壮实,笑起来莫名让人觉得阴恻恻的,总有种被他暗中窥伺的感觉。 他似乎懂点医术,每隔几天便会进山采药,经常会跟李景夜在山谷中打照面。 都见过好几次了。 跛脚男人自然也看得出来,李景夜是在山谷中找什么东西。 见李景夜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跛脚男人小口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主动挑起了话题道:“这位姐姐,我见您在山谷中徘徊多日了。可是在找什么人?” 李景夜没想到对方上来就问自己是不是找人,而不是找东西,立马握住腰间的佩刀,坐远了些,一脸戒备地盯着对方。 “姐姐不必紧张。” 跛脚男人笑笑,解释道:“我叫年笙,住在这山里以采药为生。我之所以这么猜,是因为这谷里的山崖险峻,经常有人不慎摔下来。那些人进山找人的样子,跟姐姐是一般的。” 年笙道:“这附近,半个月前追进来两支军队。听说有个厉害的将军,和敌人一起从崖上缠斗着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天光破曉處 x11 请你开心咯x1 987654 x1 婳婳 x1 睡醒说点小鸟话 x1 的营养液~《 》 90-100 第91章 分食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李景夜听年笙这么说, 立马起了想要询问的意思。 他稍稍放低了戒备,可手,并没有就此从刀柄上拿下来。 年笙讲, 半个多月前, 就在事发当天的夜里, 他曾去过崖底。 山谷里危险太多,崖上也曾摔下过不少人。 因为年笙曾见过有幸运的、从崖上摔下来只断过一条腿的人,所以每次有人跌下山崖,他都会找过去看看。 如果救治及时, 说不定还能活。 可那天在打仗,两国交战,谁也不肯放弃寻人, 僵持了很久之后才撤走。 待两边的人都撤干净,天都黑了。 年笙只好摸黑, 去了山崖底。 他本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却发现跌下来的人,尸体都被狼咬成了一块一块,救不回来了。 年笙吞咽了口茶水,后怕道:“那些狼……应该不是谷里长大的,它们的体型长得……太大了。” 他很幸运, 似乎是在它们吃饱之后才闯了进来,并没有被狼群袭击,顺利地撤离了。 “听说那位厉害的将军是狼群之首,我回去后, 查了一下典籍杂书。” 年笙有些不忍开口,“家中藏书里,兽医也略有涉猎。书上写, 狼群似乎在有机会争抢头狼的位置时,偶尔会发生同类相食的情况……如果——” “啪——!” 李景夜将铜钱用力往桌上一拍,粗暴地打断了年笙的猜测。 他愤怒地将手往前一拱,表示告辞,转身就往山谷的更深处走去。 不会的! 这人胡说! 那些狼那么听她的话,不会趁着她重伤,就试图篡位! 远处的白狼,从休憩的灌木丛里扑出来。 它回头看了坐在原地的年笙一眼,动了动鼻子轻嗅,似乎闻到了王身上熟悉的味道。 它的狼眼幽幽地扫了跛脚男人一圈,却没有找到它想要的答案。 它只好转头,加速跑动,去追已经走远的王后。 李景夜越往山谷里走,速度越快。 他深受年笙的那番话影响,霎时心急如焚! 万一…… 不! 他得再快些,不能让这山谷里陌生的虎豹豺狼,啃食掉她的身体! * “轰隆隆——!” 山谷里天气变化无常,刚才还是晴天,不一会儿后,天上竟下起了雨。 李景夜浑身被大雨淋透,他弯着腰,拿着竹棍伸手前拨,一刻不停地分开齐膝的野草,仔细地翻看地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李景夜越找越慌乱,生怕自己晚了一刻,就会害得宋碧冼连全尸都不能保住! 是他丢下了宋碧冼,自己一个人离开! 他不能再将她丢在这荒外,让她就这样被众狼分食! 李景夜想起了手腕上的木哨,宋碧冼教过狼群的,它们可以听懂的! “咻——!咻……咻……”他将手腕的上木哨放进口中,使劲地吹着。 但雨下的太大,口哨很快就进了水,没法轻易再吹出响声了。 李景夜连忙用湿透的衣袖抹去木哨上的雨水,可不管他怎么擦,雨水都会不停地灌进去,阻挠口哨发声。 他擦不掉,擦不掉! 他连一个哨子都吹不好! 李景夜突然崩溃,开始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 “出来!畜生!都出来!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吃了什么!出来!” 如果真的要吃,那就让他一起被撕碎吧! 不要留他一个人,不要让他自己孤独地活在这世上! “宋碧冼!你在哪!宋碧冼!” 李景夜一头墨发全都紧紧贴在身上,他在大雨中呐喊,雨声盖过了他的叫声,根本传不远。 只有白狼,只有它,听到了李景夜的声音。 它乖巧地踱步过来,静静地跟在李景夜身后,宁愿淋成落汤狗,也不回去树下躲雨。 李景夜找不到宋碧冼,也找不到狼群。 他将怒火全都转移到白狼身上,突然扔开手里的竹棍,赤手空拳地,就要去袭击白狼! 白狼见王后一脸凶相地冲过来,拔腿就往躲雨的树下冲去! 只是没等它跑几步,李景夜就被杂草中的碎石绊倒,摔到地面上,没了动静。 李景夜几个日夜都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更是滴米未进。 他身体本就不强健,这么急火攻心地一折腾,还淋着大雨,直接就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白狼看王后很久都没有起来,只好跑回去,用鼻子拱动李景夜的手肘。 只是,任凭它怎么用吻突将李景夜的手肘拱来拱去,都没法让他清醒过来。 “呜……呜嗷……” 白狼围着李景夜绕圈,它没了办法,只能咬着李景夜的衣服,用力地将他往可以躲雨的地方拉扯。 没等白狼拖动几步,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走了过来。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来人深深叹了口气,将李景夜一把抱起,揽进了怀里。 下雨遮蔽了味道,但白狼认得出这是谁的身影。 它甩了甩浑身甩不干的雨水,亦步亦趋,跟着来人离开这里。 第92章 娇气 “都这样了,还想着换衣服呢………… “滴答、滴答……”耳边是雨滴拍落屋檐的声音。 不同于结实的瓦房, 这里的屋顶似乎不太那么结实,让人很担心大些的雨点,会不会砸坏铺了层茅草的房顶。 李景夜醒来时, 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 他的鬓发被仔细地擦至半干, 均匀地铺晾在床头。 他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但嘴中微微的苦味,让他一时间像是回到了以前他在楚宫里,那些不知道宋碧冼就在身边的日子。 李景夜瞬间坐起! 他慌乱地下床, 来不及穿上鞋子,光着脚便跑出了房门。 一开门,外面还下着雨。 他站在门边, 一眼便望得到草庐的全貌。 一共就这几间草屋,李景夜一间一间地翻找过去, 直到找到最后一间灶间, 都没有看到他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没有、没有、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是丢了什么吗?现在还在下雨,需不需要我帮你找?” 有几面之缘的年笙,从李景夜搜的第二间房里一瘸一拐地追出来,过去把瘫坐在灶间门口的李景夜扶起。 年笙往灶间里正在烤火晾毛的白狼瞅了一眼,转头对李景夜道:“山中湿冷, 石板路滑,先回去穿好鞋袜吧。” 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想将失魂落魄的李景夜牵回去。 李景夜很生硬地躲开年笙的手,他不喜欢被触碰, 身体先于意识躲开了年笙,表示自己可以:“抱歉,我只是不习惯。” “没事没事!是我唐突了!”为了缓解尴尬, 年笙急忙摆摆悬在半空的手,“我常年捣药干活,手指实在粗糙,贵人不愿也是正常!” 他将两只手都背到身后,表示不会再随便碰李景夜。 李景夜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介意这个。 可他没有心力再解释了,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他的头很痛,不知道是因为得了风寒,还是因为终日念念,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响。 李景夜只得略过这事,一言不发,像只木偶一样,跟着年笙走回房。 回房途中。 李景夜没注意到年笙袖子里中的手,不受察觉地碾动了两下;也没注意到,年笙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年笙一瘸一拐地走在前头,没有让李景夜察觉到他阴恻恻地打量。 * 没有什么宋碧冼,此处是年笙在山中的居所。 年笙也说了,这里就住了他一个人。 李景夜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他回程避雨时,见李景夜摔倒在大雨里,顺带将李景夜带回了草庐。 李景夜听着年笙的解释,眼中的最后希望,瞬间熄灭。 他似乎停止了思考,慢吞吞地回房,慢吞吞地脱下了湿漉漉的袜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在哪,又不能光着双脚没规矩地满屋寻找,只好用布巾擦干净双脚后,安安静静地上床,铺盖好,将自己团成一团。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还没有下完。 中间,年笙又敲门进了李景夜的房间一趟,留下了一个安神的小香炉和一碗刚煎好的药。 头更痛了。 李景夜双眼麻木地望着屋顶。 他感觉到年笙进门后似乎冲他说了什么,又似乎……没说什么。 算了,无所谓了。 李景夜感觉自己的脑子开始混沌,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屋里静悄悄的,满室飘着香炉里逸散出来的药香气。 一安静下来,李景夜心里便空的发慌。 他在头痛中努力地转移着注意力,缓慢地转动着眼珠,视线静静略过周围所有的物品…… 许久之后,他想起了身上干净的衣服,大概率是年笙的。 李景夜有洁癖,一想到身上的衣服是其他人的,就难受的浑身发痒。 他轻轻拉扯身上的衣物,想要脱掉,又苦于没有别的衣服给他换洗。 李景夜的眼皮,在考虑着要不要换衣服中,愈发沉重,最后终于沉沉地阖上,在纠结中睡着了。 房门再次轻轻地打开,一个女人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端着桌子上微凉的药汤,来到了李景夜身边。 她摸了摸李景夜的微烫的额头,先将手中苦涩的药汁灌入自己口中温一会儿,再嘴对嘴地给他喂药。 女人一口一口地喂药,喂完后给李景夜擦干净唇角,仔细地将他的身体放平。 她给李景夜掖好被角,然后熟练地轻拍他的身体,用哄睡的声量轻轻道:“都这样了,还想着换衣服呢……娇气。” 女人轻拍着李景夜,小声告诉他:“衣服都是新的,被褥也是新的。呵……怎么会让你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好好睡吧……” 她一直轻轻拍打着他,直到见睡梦中的李景夜稍微舒展开眉头,她才回身,将一直端着的碗,放回桌上。 离开前,她犹豫地看了看桌子上的熏香,终是脱下外袍上床,认命地将李景夜揽进了怀里。 她的心肝这么娇气,又这么囫囵地睡着了。 不守着他退烧,她不放心。 第93章 乞求 “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李景夜夜里果然发起了烧, 他皮肤白,浑身都烧成了透粉色。 他大口呼吸着,一边含含糊糊地叫着宋碧冼的名字, 一边像个树袋熊一样扒在枕边人的身上, 不肯松手。 李景夜眼神失焦, 整个人是迷蒙的。 他分不清自己是做梦还是烧糊涂了,也看不真切身边的人。 他只是凭借那份身体的熟悉感,坚信身边的人就是宋碧冼。 他想,不管自己是做梦还是烧坏了脑子, 只要能见到宋碧冼,他愿意做个疯子! 生病的人尤为脆弱。 李景夜又哭又求地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抱紧他,一直在重复说:“对不起……” 他早就被卸了一脸伪装, 哭得梨花带雨,鸦羽似地长睫颤动着, 接连不断地掉下一串晶莹的泪珠来。 宫里的人早就教过李景夜要如何哭, 才更动人。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缠着宋碧冼的脖颈,下意识用自己被公公夸赞过更好看的那半张脸,对着宋碧冼。 为了怕她突然消失,李景夜一双长腿不停地往宋碧冼身上搭, 他将自己越贴越紧,小心翼翼地大胆试探,直到将人牢牢圈住。 李景夜是混乱的。 他本能地,用自己学过的所有能留住女人的方式, 往宋碧冼身上使。 他是一个皇子,不会下作地上来就玩欲望那一套。 他是尊贵而稀有的,血统高贵的, 就算是被皇室专门培养出来的御用玩物,也称得上贵重精致,举世无一。 他不会自降身价,反而会矜持地抬高自己,以保证献给饲主更大的满足与操控。 即使李景夜的双眼已经因高热烧的看不分明,他也会抬眸,用柔软又乖顺的目光注视过去,让宋碧冼感觉到——她是他的全部。 安静而顺从,矜贵而羞赧。 他愿意将她放在自己最看重的责任与尊严前面,愿意为得到她的倾心而低头乞怜。 “不要走,我错了,不要走……求你……” 他高贵圣洁,却甘愿降落在你的手心。 依赖,信任你,将你当成他的全世界。 李景夜从来都是纯洁的,神圣的。 不同于那些低级的,只会撩拨情欲的勾引手段,他操纵的,是更高级的攀附:是走下神坛的全然交托,是只对你敞开的依赖脆弱。 起初他无奈献身的举动,是不得已的选择。 后来他沉沦欲海的摆动,是心虚的补救。 现在的他,仿佛这世上最破碎最美丽的人。 他完全地将所有弱点都袒露在你跟前,丢弃一直坚持的,不顾一切地跑下神坛,央求你的收留。 “我好想你。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没有一个有征服欲的女人,会不吃高岭之花甘愿臣服这一套。 她们爱看贞洁烈夫被自己规训身下,更爱看宁折不弯的天骄尊严破碎,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奉上。 李景夜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他见过各种各样站在权力巅峰的女人。 现在,他愿意折断自己的尊严、一切;愿意献上所有,只求可以降落在宋碧冼身边,做她一个人的所有。 “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愿意要我。” 他收起了傲慢和尖刺,主动将自己调教成温顺而盲目的奶猫。 为了得到主人的倾心,他可以舔舐她、崇拜她。 他愿意让她抚摸最柔软私密的肚皮,对她予取予求,只为变成她一个人独宠的宝贝。 李景夜气度,他的一颦一笑,都不会让人忘记他天生尊贵。 这样高贵的人,所要求的,只是宋碧冼本就毫不吝啬的宠爱。 “我没有不要你。说什么傻话?我一直都宠你。” 宋碧冼控制不住地吻了吻李景夜的唇,擦去他的泪痕,温声安抚他恐慌低落的情绪。 这一吻,李景夜仿佛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 他捧着宋碧冼的手放到唇边舐咬,缱绻暧昧地揉捏着她的指节,望向她的眼神,甜腻得几近拉丝。 他眷恋地将宋碧冼往自己心口上放,甚至按着她的手,引导她去享受他的身体。 心理的满足,他已经给了。 身体的满足,也不能落下。 他要给她最好的,他要让她知道他是最好的。 李景夜黑发如瀑地匍匐在宋碧冼身上,他放弃了那些规矩和矜持,亲自拉开衣领,引导她的双手往里探进去。 他要与她肌肤之亲,他要她摸摸他,他要她明白自己这颗心,都给她了。 他非要严丝合缝地跟她靠在一起,长腿要一直顶入宋碧冼的□□,他要整个人都要嵌进她的怀里。 “宋……妻主抱抱我……” 他不停地求宋碧冼抱紧他,说他不会再走了。 “我不要自由,不要薛常鸢,不要跟你分开。” 李景夜似乎是魇着了一般,不断呢喃道:“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好、好。” 宋碧冼怔怔地听着李景夜一遍一遍地剖白内心,她用力地抱紧他,李景夜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掌下李景夜的皮肤滚烫,细腻又柔软。 他的胸口因为高烧缺氧不断地起伏,像一尾为了她从水中脱离上岸的鱼。 李景夜滚烫着,却义无反顾地扑向她,全然不管自己的身体已经烧成了什么样子。 他唯一的话语就是祈求,祈求她原谅他,祈求她疼疼他。 李景夜受过最高级的媚术训练,每一个字的语气与低吟,都会精准地踩在女人的心尖上。 他神智不清,却还是本能地很慌! 他会不择手段地求她,想到什么就用什么。 他的美丽与身体,就是他最大的手段和依仗。 他一定要利用好,卖力地讨他的妻主欢心。 他错了,他要挽回她! 所以他要让她尽兴,她想要怎么玩他都可以。 “好、好……我没有生气。疼你,只疼你,只有你。不哭了不哭了……再哭下去,我的娇娇要变成漂亮的小瞎子了。” 宋碧冼快要招架不住李景夜的泪水了,他再这么哭下去,她命都要给他了。 她早在很多年前,就对他投降了。 李景夜现在用这些小手段勾她,简直是想把她的三魂七魄都锁在自己身边,把她训成一个跟脚废物。 真是要命! 第94章 秘密 李景夜突然害怕起来,扭头就往门…… 折腾了一夜, 李景夜终于退烧了。 年笙进来送饭的时候,见李景夜正坐在床上抱着自己发呆。 他见李景夜歪着头将自己埋在手臂中,眼尾还带着哭过的红。 “这是早饭, 这是药。药要饭前喝, 你自己可以吗?” 年笙喊李景夜吃药, 见李景夜没有反应,只得将药端了过去。 李景夜还是那副怔怔的样子,他看了看药碗,半晌都没有回答。 李景夜在走神, 他昨夜梦到宋碧冼了。 之前他也会夜夜做梦。 只是这次的梦,比他以往做的梦都要长。 李景夜将自己在床上团成一团,抱着自己双腿, 头枕在膝盖上。 他在想,是不是因为他生病了, 所以宋碧冼才愿意, 在他梦里待得更久些? 李景夜痴痴地望着身边的床铺,手指抓着自己被拥抱过的手臂。 梦里的拥抱,比原来的都更温暖。 是不是…… 只要他不吃药,宋碧冼今天晚上,就会又来自己梦中? 他想试一试, 只是试试。 他只是一天不吃药,也不会怎么样,身体不会就这样变差,她也不会就这样不理他。 他只是, 试一试…… 见李景夜一直在发愣,年笙只得将药和早饭都放在床边,叮嘱了两句便出门了。 于是李景夜偷偷把药倒掉, 抱膝回床,静静地等着天黑。 夜里,李景夜如愿以偿地生了些高热。 不同于昨晚,他今夜不知为何睡的很沉,谁都有没有看到。 “没有来……”他喃喃道。 第二天,李景夜开始乖乖吃药。 他在测试,测试自己怎么样,宋碧冼才肯多来他梦中待一会儿? 事实是李景夜没有再做过那么长、那么温暖的梦。 在梦里,每次都是他快要走近宋碧冼的时候,又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离开。 他用尽一切办法去追她。 可不管他怎么呼喊,宋碧冼也不肯回头看他。 梦里的宋碧冼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李景夜唯一一次抓住她,求她回身,她却怎么也不肯说话,慢慢转头,露出一张被野兽啃食得残缺不全的脸。 李景夜这才发现,自己追的是具跑动的尸体。 宋碧冼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舌喉具烂,已经不能不说话了。 她的头发和战甲沾满血污,蛆虫涌动在她支离破碎的碎骨上,多足的蜈蚣爬过她露了个大洞的胸口,从里面探了出来! 李景夜又惊又怕,最后泪流满面地从梦中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眠。 每次他觉得宋碧冼在身边,他终于有机会弥补过错后,都会这样:充满负罪感地惊醒,独自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认清现实。 “对不起,对不起……” 他错过了。 错过了低头的机会,错过了她。 李景夜不是没有怀疑过年笙是宋碧冼,但是身量对不上,年笙太矮了。 即使宋碧冼被打折一条腿,也不可能缩水那么多。 他不是没有试探过,还多次去主动摸年笙手上的茧子。 但是不对,都不对。 他熟悉宋碧冼的手。 它纤长、有力,舞刀弄枪磨出来的厚茧,跟年笙采药捣药的手完全不同。 不是她。 * 李景夜的风寒虽然好的慢,但还是好了。 他病中也没闲着,即使慢,他也已经翻遍了山谷,从遍地尸骸中……找不到她。 李景夜听镇上的人说过,如果人死后没有自己的墓,会变成孤魂野鬼。 他不相信她死了,又怕她真的死了,魂魄找不到归处。 于是李景夜只能拿着宋碧冼的旧衣服,在山谷中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宋碧冼建了个衣冠冢,自己也带着白狼搬去荒无人烟处,为她守墓。 李景夜想她想得厉害。 他以为夜夜都能梦到宋碧冼,也可能是宋碧冼的灵魂在找他。 所以他建衣冠冢的另外一个希冀,是幻想着可以镇住宋碧冼的魂魄。 他希望能将宋碧冼引到自己身边来,让她在自己梦里留的更久一些…… 宋碧冼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群居。 住进深山的生活即使危险、即使麻烦也都没关系,他可以在她喜欢的任何地方等她。 * 即使住得远,但山谷统共就住了这么两个人,又都是男人。 时间久了,年笙和李景夜两个渐渐熟络,不管是谁去镇上一趟,都会帮另外一个人多捎带些东西回来。 这天李景夜从镇上回来,将东西送到草庐时,没有看到年笙。 年笙经常出门采药,不在家是常事,只是年笙院里另外一个小屋的门没关紧,李景夜进门时看到了,准备过去帮年笙把门关好。 李景夜走过去,下意识往屋里扫了一眼,无意中,看到一道通往地下的小门也开着。 他听年笙说过草庐里有地窖,里面存了一些或是珍贵,或是不太好贩卖的药材。 听是听过,但他还没见过。 李景夜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在密室里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地窖里的壁灯亮着,上面刻着很多两个人的线条壁画。 起初,李景夜还以为壁画上记载的是某种武功招式,或者强身健体的行操姿势。 但他越往后看,越觉得心惊! 他清楚地分辨出壁画的上的两个人都是男人…… 但,他们,为什么都脱去衣物,拉扯着上了床?! “啊……” 李景夜看到这些记载,想起年笙阴恻恻的眼神! 他不敢去细想,年笙这些天,到底因为什么会如此照顾萍水相逢的自己! 他突然想起来,年笙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时,盯着他的脸,盯了很久。 那时,他听年笙自说自话地讲什么“易容久了会闷坏皮肤”。 之后没过多久,年笙便拿了瓶自己做的药膏送他涂抹,说是易容后的晚上多涂些,会更好看。 年笙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容貌? 只是欣赏和保护? 李景夜见壁画里的两个男人宽衣、沐浴、上床…… 不! 年笙之所以与世隔绝,住在这里,是因为、因为……他是个断袖! 李景夜细思极恐! 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地窖深处,就传来了年笙的声音:“有人进来了?是怜哥吗?” 李景夜发现了年笙的秘密,他突然害怕起来,扭头就往门外跑去! 可他没跑几步,就被跛脚的年笙抓住了手腕!—— 作者有话说:那什么,年笙不是断袖来着……不要怕! 第95章 如果 这身子会被别人沾染,他不如一死…… “不要!放开我!放开!”李景夜一脸惊恐, 想要甩开年笙。 他没想到年笙的力气竟然惊人的大,任凭他怎么捶打抓挠,年笙都没有松手。 壁画上的内容在李景夜脑海中迅速掠过,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怕自己说出那两个字会刺激到年笙, 只能用力地摇头, 反复着道:“我不是,不是!放开我!” 冷汗涔涔! 李景夜单手挣脱不开,只得挣扎着,再用另外一只手去扒年笙的手。 “我没什么都没有看到!我要走了!我的妻主还在家里等我!放我走!你放我走!” 宋碧冼! 宋碧冼救我! 宋碧冼你在哪? 你在哪? 你到底在哪!? 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景夜连日的担惊受怕和委屈,突然在现在一股脑爆发出来! 他的耳边轰鸣着,一切的一切都在跟他说:他完了, 他被抓到了!他这次一定逃不掉了! 不会有人再来救他! 他早就亲手弄丢了唯一一个会拯救他的人,他就应该万劫不复! 李景夜虽然最近过的平静, 但对宋碧冼的自责和思念, 已经将他逼至绝路。 他勉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正常,紧绷的精神已经承担不起任何外力。 不管是谁,此时只要稍一施加刺激,就能让他完全破碎! “怜哥,怜哥?李景夜,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年笙顾不得继续装傻,喊出李景夜的真名想让李景夜冷静! 可李景夜根本不听他的,只是一味地求他放过自己。 年笙见李景夜瞳孔涣散,浑身都在战栗, 明白李景夜是被突然的刺激魇住了! 李景夜不断挣扎! 他惊恐万分地环顾越来越模糊的周围,捂着阵阵嘶鸣的耳朵原地蹲下! 他被困住了! 他根本听不到周围丁点儿的声音! 李景夜是混乱的,他脑中此时想的, 全都与宋碧冼有关。 他在想她不会来了! 宋碧冼不会来救他了! 他离开之后,在她身边等她回眸的男子那么多,他早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她不要他了! 她不会来救他了! “宋碧冼宋碧冼宋碧冼宋碧冼……”李景夜像是突然入了魔。 他不断重复着宋碧冼的名字,好像他多念一次,就能多一分再见到她的可能。 “……已经完全魇住了。” 年笙见已经无法跟李景夜沟通,只能用力敲晕了李景夜,“抱歉,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年笙给昏过去的李景夜简单把了一下脉,塞了两颗安神的丹药给李景夜服下。 李景夜这根本不是病,想要治,还得是那个三天两头玩消失的女人肯露面才行。 年笙一会儿还要出门。 他怕李景夜会突然逃走,只得将人暂时安置在地窖里,打开机关给里面上了锁。 李景夜现在精神上受了刺激,不太安定。 他既然答应了那个难搞的女人照顾李景夜,就得把人看牢。 万一他给李景夜照顾没了,真不敢想那女人会给他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真是怕了她,他就没见过这么冷硬还死倔的人。 * 李景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他看着四周赤条条的线条壁画,一阵绝望。 如果这身子会被别人沾染,他不如一死,去地下给宋碧冼赎罪。 宋碧冼周围配得上她的人那么多,若真的让他做个小侍,他想,他也是愿意的。 只要那个人,是宋碧冼。 人在坚持不下去时,想法总是极端。 尤其是李景夜,他向来要做就做到完美,容不得自己糊弄半分。 宋碧冼留给李景夜防身的佩刀被年笙收走了,但他摸到了自己靴子里藏着的短匕首。 他回忆着宋碧冼教他的那些,面对敌人下刀放血的技巧,在手腕上轻轻一划—— 鲜血,顺利地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75905070 x6 55252742 x2 梦丹青x1 有病,不想治……x1 请你开心咯x1 的营养液~ 好感动!75905070天使一直来回看我! 安心,大纲是开文就拟好的,目前就是按部就班地写完。 本文5月内完结,不能再拖了! 我要写新坑!我要去存稿! 第96章 卑鄙 朦胧里,他似乎看见了宋碧冼走向…… 李景夜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只是轻笑。 他又划开一道血口,邀功似得呢喃道:“你看,你教我的, 我还记得呢……” 那温柔的语气, 似是说情话般眷恋亲昵。 李景夜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他身上温度, 随着血水外流,迅速降低着。 李景夜并不认为自己是在赴死,相反,他觉得自己是在赴一场期待已久的邀约。 既然在人间找不到宋碧冼, 那他便去另外一边,继续找。 李景夜的视野愈发晦暗不明。 朦朦胧胧里,他似乎看见了宋碧冼穿着一身红衣, 比当时娶临国皇子时还要美地走向他。 “你、你来啦……”李景夜的声音轻飘飘地,努力扯开了一个尽量完美的笑容。 他现在有点狼狈, 如果能选, 他希望,可以用体面的方式见到她。 你终于肯见我啦……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有点丑? * 李景夜在失血失温。 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后,他心中多日积压的害怕和委屈, 统统泛了上来。 李景夜靠在宋碧冼怀里,一只手臂娟娟着流血。 他只好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紧紧拽着宋碧冼,低泣着求宋碧冼抱紧他, 原谅他。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守了一辈子的身子。” “没有人碰过我,没有薛常鸢!” “如果你还愿意, 让我待在你身边,就算做个暖床的工具……也可以。” 李景夜神经恍惚,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不管不顾地说了很多话。 但宋碧冼很沉默。 她什么话都没说。 宋碧冼任李景夜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只是认真为他止血、扎绷带。 没有人比宋碧冼还熟悉刀伤。 她熟练地处理着伤口,接着帮有洁癖的李景夜梳洗。 宋碧冼从接到年笙的消息之后就立马往回赶,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她一言不发地为李景夜换下血污的衣服,给他擦干身上的水,理好李景夜身上的衣服。 没多久,年笙回来了。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宋碧冼一把抱起李景夜,带他去年笙那里看手。 “受伤了?”就这一会儿? 年笙见宋碧冼抱着人过来,疑惑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看伤。 当他得知李景夜寻了短见,搭脉时的白眼,简直翻到了天上! “……失血过多,好在人还醒着,死不了。” 他真是无语! 他就出去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李景夜就给他来了个大的! 还好他去把宋碧冼喊回来了,不然等他回来,人都凉了! 这两口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年笙刚想指责两句,发现屋里的气氛实在诡异。 这头,偏执寻死的李景夜突然乖得像个鹌鹑;那头,冷静沉稳的宋碧冼……似乎?在生闷气? “……” 哦,是他多余了。 年笙立马去柜子跟前拿了几个瓶子,一股脑地扔给宋碧冼。 他不耐烦地赶人,道:“伤口都处理完了,药也吃过了。放心,他身上没染什么奇怪的蛊虫,带回去好好养着,别来我跟前晃!” 被认成断袖就够令人郁闷了,要不是他人喊得快,还要成为半个凶手! 他刚收了蛊王回来,累的要死。 早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他,还要拖着劳累的身体看诊不说,居然还被夹在两口子中间,看他们俩闹矛盾! 还有没有天理了? 走走走,抓紧走! * 宋碧冼无言拎起药瓶,将李景夜稳稳抱起,一路走回房间。 李景夜安静又乖顺,任由宋碧冼摆弄自己。 他的视线追着宋碧冼的动作,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哪里痛。 宋碧冼让他伸手他伸手,让他张嘴吃药他张嘴吃药。 他是真的乖,乖得好像换了一个人。 现在的李景夜,已经察觉到自己没有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清楚自己还活着。 如果这是做梦,那时间过了这么久,他该醒来了。 如果这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那他没可能,还能感觉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可李景夜只能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他现在精神不济,不能完全搞清楚,眼前的宋碧冼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李景夜分不清宋碧冼是人是鬼,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能看到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李景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敢再哭再委屈。 他知道宋碧冼生气了,她在生气他没有照顾好自己。 他知道错了。 可他如果早知道,宋碧冼会在他照顾不好自己时出现,他一定会选择在更早的时间,对自己下狠手!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卑鄙,却又对自己的卑鄙,感到无法自抑地窃喜。 只要能见到她,就算让他断手断脚,他也愿意。 李景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宋碧冼,几近贪婪地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宋碧冼的容貌。 他终于见到她了。 李景夜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想去帮宋碧冼将垂下的发丝撩起,就在李景夜快要碰到宋碧冼时,宋碧冼一把抓住了李景夜,制止了他。 不知为何,宋碧冼突然放弃了较劲。 她不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说出了他们相遇后的第一句话:“……睡吧,你现在需要休息。” 李景夜点点头,生怕宋碧冼因为他的不听话而消失。 宋碧冼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李景夜乖乖地把所有宋碧冼递过来的药和食物都吃完,紧紧抱着宋碧冼的腰,枕在她怀里装睡。 他听到了宋碧冼心脏跳动的声音,但他依然不敢确定,也不敢问出口。 你是活着的吗? 你真的来见我了吗? 我以后还能一直见到你,陪在你身边吗? 宋碧冼感觉到了肩膀上的热意,但她依然什么都没说。 她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李景夜,直到李景夜从装睡……转为真的睡着了。 宋碧冼轻轻拍着李景夜的后背,她轻柔又耐心,一如从前那般。 她希望李景夜在夜里,能睡得再安稳些。 她希望他不再做噩梦,梦里全都是两人从前耳鬓厮磨、小打小闹的日子。 第二日,李景夜照常醒来。 他看向身边,还是空的——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吟吟x1 75905070 x2 的营养液~ 第97章 界限 “你到底是哪里不行?也没影响什…… 李景夜有些慌。 直到他摸到自己包扎好的手腕, 看清楚上面扎紧的丑布结,才敢确定昨天的一切都不是他在做梦。 “不是梦,是她!她来过。” 李景夜感觉自己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只能靠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证明宋碧冼来过。 他不知道宋碧冼为什么再次消失, 但好在,自己昨天睡着前求过宋碧冼,他求她一定要再来看他。 宋碧冼答应他了。 她说过她的承诺都算数,她向来说到做到。 或许宋碧冼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也或许宋碧冼真的不是人。 但只要她肯来,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点,李景夜想得很清楚。 于是, 他开始期待黑天。 李景夜像个找到了主人的瓷娃娃,他不再往山谷中去, 开始正常作息, 乖乖地吃药、换药。 他将自己重新梳洗干净,精心装扮好,望着窗外的日落,等着宋碧冼夜晚归来。 * 只是,李景夜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年笙。 他不止误会了年笙, 还直接“霸占”了年笙草庐的另外一个房间。 这让他白日里与年笙相对时,尴尬地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放。 “解释一下,我不是断袖。” 为了不让李景夜难做,还是年笙主动挑起话题, 道:“我真实的身份是蛊师,采药是为了制蛊喂蛊。壁画上那些内容,是我们族中男子传递蛊王的一种方式, 没有旁的,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风俗。” 年笙说他之所以观察李景夜,是因为自己随身携带的蛊王,对李景夜有反应。 “我的情蛊宝宝对你很感兴趣,我是说,你的身体。” 他很想知道情蛊为什么会关注李景夜,所以才尝试着靠近,想要研究李景夜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年笙一上手搭脉就知道了李景夜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就清楚自家的情蛊宝宝是看上了他那容易被催发的身体。 “这是个好苗子啊!” 年笙激动地想道:“这小两口,真的很适合做情蛊的温床。” 一个容易焦渴饥饿,另一个又有一副结实有力的好身体。 情蛊情蛊,当然是勤做多做,才能快快长大。 你俩都要住在这? 那可太好了! 等到夜深人静两个人办事儿的时候,他还能凑个热闹,让他的情蛊宝宝过去做个窝呢! 年笙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道:“哦,你放心,我跟那个女人不熟。我不过是捡她回来治了两天的关系,我和她交流的次数,还没跟你说的话多呢。” 促成好事的第一步,自然要撇清关系,为小两口的爱情扫清障碍。 年笙继续道:“她付了我不少报酬,偶尔也会在这留宿。你就放心住这,我给你们俩已经买好东西了。” 他笑眯眯地,脑中全都是:做!这么久不见面,给我大做特做!多做点好哇! 他的情蛊跟着孤身一人的他,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苦挨到现在,总算能吃口热乎的了。 * 每日从傍晚起,李景夜等待的心就跳得飞快。 他只得一遍遍安慰自己道:“她会来,一定会。她答应过我的事都做到了,她从不食言。” 果然,宋碧冼每天夜里都会如约而来。 她会赶过来陪李景夜用膳,给李景夜换药。 李景夜知道这是自己强求来的,所以不敢要求更多,他怕自己一张口,连夜里都看不到宋碧冼了。 他收起了那些高傲与任性,即便在屋子里做着自己的事,也会用余光去观察宋碧冼的一举一动。 他不想太粘人,担心会缠烦了她,可他又实在忍不住去确认她真的在自己身边,一遍一遍。 每晚入睡时,李景夜都会主动邀请宋碧冼,可宋碧冼借口怜惜他的身子,总是拒绝他。 李景夜道:“我想……” 宋碧冼道:“身子亏了这么多,乖,再等等。” 李景夜道:“嗯……那你再等等我。” 宋碧冼道:“好,等着你。” 每当这时,李景夜会先露出被丢弃般的、不知所措的神情,然后逼自己快速整理好表情,藏起失落的样子,乖顺地点头。 清晨,李景夜会紧紧抓着宋碧冼的衣角,直到被要离开的宋碧冼发现后,他才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迫使自己松开手。 他怕宋碧冼消失,怕她离开,可他更怕她厌恶了他,不会再来。 李景夜突然觉得自己既像是宋碧冼偷偷养在外面的外室,又像花楼里苦苦等待与恩客见面的花郎。 不,他或许比他们都下贱! 他甚至不要钱地倒贴,还不敢要求宋碧冼再对他付出任何感情。 时至今日,这局面,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该受着的。 李景夜不知道宋碧冼和他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他也只能困守着宋碧冼的划出来的隐形边界,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宋碧冼还是会像原来一样抱着自己入睡。 他摸着宋碧冼是温热的,每天夜里都会数着宋碧冼的心跳入睡,以借此来确定:宋碧冼是活着的。 可每当李景夜想要再靠近一些,贴到宋碧冼面前时,宋碧冼便会立刻后退,突然拉开与他的距离。 李景夜张张嘴,他真的很想要问:“为什么?”可他还是忍住了,默默吞下这些令他痛苦的疏远。 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缩在床上,安静地等着宋碧冼再靠回来,在他不远不近处躺下。 李景夜知道自己在宋碧冼跟前已经没有什么信任度可言。 他像个花光了宋碧冼所有信任和喜爱的小可怜,只敢眼巴巴等着宋碧冼给他,再也不敢有所求。 * 年笙和他的情蛊,等开饭等的心焦。 他的宝宝一天比一天虚弱,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他之前找不到合适的苗床,宝宝都是靠吞掉对身体要求不高的小情蛊过活,每次吃饭,他都得远远地跑到镇上,折腾大半天才能回来。 现在他身边有了更好的食物,没道理再舍近求远,凄凄惨惨地凑合吃那些下等货。 没有更好的办法,年笙只得冲到宋碧冼跟前,以一个医者的身份,找她问问! “你们两个到底要怎么样啊!啊?” “你让我骗李景夜走,我试过了,他就是不肯走啊!人家非但不肯走,还每天辛辛苦苦地跑来谷里翻找你根本不存在的尸体,对你情深义重!” “你也是!都露面了,每天还这么偷偷摸摸,看得让人心烦!” “你们快点和好,你行不行啊!明明身上被吴巫下的那些蛊都拔干净了,也没有中什么影响功能的毒啊!到底是哪里不行?你说句话!” 年笙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他只是在维护两人和谐健康的夫妻关系,绝对没有半点儿私心! 宋碧冼扫了年笙两眼,将敷伤口的药粉从柜子里拿了出来,她撩开面前的发丝,露出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 作者有话说:cp粉头+1 年笙:喂?做了吗?开饭了吗?(情蛊)宝宝饿了! 感谢天使:吟吟x1 的营养液~ 第98章 残缺 他貌美依旧,可以选个健全的人一…… “你觉得, 问题是出在哪里?”宋碧冼淡淡道。 她将眼耳处遮挡伤口的伪装随意剥下,露出尚未长合的黑紫色创口。 那些伤口的创面斑斑驳驳,边缘凹凸不平, 因为之前多次溃烂过的缘故, 还没有完全消肿长好。 不难想象, 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折磨。 如果仅是一次性造成的伤痕,根本不会破败腐坏成这个样子。 但宋碧冼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敷着药,仿佛这些伤口根本不是长在她的身上,她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样。 “唉……” 年笙看着宋碧冼左眼处的空洞, 右耳处的残缺,想到她身上蜿蜒曲折没有好全的伤疤,张了张嘴, 没有说出话来。 其实之前的那一战里,宋碧冼并未坠崖。 她当时确实因内奸所害, 同狼群一起被逼上了悬崖。 可当宋碧冼下令遣散狼群各自逃脱, 准备跳下悬崖堵条生路时,她被吴国的人梯生生拉住,暗中抓走,囚禁了起来。 吴人带走宋碧冼后严刑逼供,却没有问出丝毫有价值的消息。 于是吴国的祭祀授意吴人, 用宋碧冼的肉身做容器,让蛊虫在她身体里厮杀! 祭祀想要借此折磨宋碧冼。 即使这样不能从宋碧冼口中再套出任何梁国的秘密,她们也想让宋碧冼像她的族人一样死去,用尸身做蛊王繁育的巢穴, 蚕食她的血肉,炼制蛊人。 毕竟她们几年前就尝试过,宋碧冼一族的身体用来养蛊, 真的很有效果。 只是卉炽养的那群白鹭可不是吃素的。 没过几天,宋碧冼便在白鹭的协助下杀了囚禁她的人,秘密逃了出来。 白鹭们找到了同样被祭祀一族迫害过、可以为宋碧冼拔蛊的蛊师年笙,将宋碧冼安置在年笙摆了机关迷阵的山谷药庐里。 年笙顺利地将宋碧冼身上所有的蛊虫拔除了,却无法修复宋碧冼已经被啃噬的部分,以至于宋碧冼只能顶着这幅残缺不全的躯体,不人不鬼地活着。 所幸两国之间因宋碧冼的生死不明,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时半会也不需要宋碧冼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战火暂时烧停,宋碧冼没想到李景夜会因为她假死的消息,跑到这里来。 她的死是个秘密,这一路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李景夜,不止白鹭,还有吴国。 她实在不好露面,也不太方便用这副样子露面。 宋碧冼知道,李景夜在山谷里找自己。 每次李景夜进谷之后,狼群的存在令那些眼睛失去了目标,她也便能远远地跟在李景夜后头,看着他一点点翻找自己不存在的尸体。 宋碧冼不想在这么混乱的时候跟李景夜相认,却拗不过李景夜一味作践自己的身体。 她叹息着将李景夜带回年笙的药庐,希望养好李景夜的身子后,想办法引他离开。 可是李景夜太执拗了,病好之后,居然又跑回深山老林里来给她守墓。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间,年笙发现李景夜不对劲的状态,宋碧冼根本不会主动出现在李景夜跟前。 只要她实力仍在,狼群仍然会奉她为王,并以她的伤口为勋章。 可人并不是狼,不会以伤口为荣。 李景夜依旧那么美丽动人,他理应重新选择,去跟个健全的人一起白头。 宋碧冼敷好药粉,想将伪装重新贴回,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应该给他选择的机会……” “不!我不要!” 宋碧冼抬头,只见李景夜从内室不管不顾地跑出来,踉踉跄跄地挽住她的手臂,哀求道。 第99章 恶劣 关于她,李景夜只要知道他该知道…… 李景夜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宋碧冼转头,快速掩藏起自己的伤口,连忙往李景夜冲过来的方向紧走两步。 宋碧冼张开怀抱, 伸手扶了扶跑太急的李景夜, 怕他摔倒。 待宋碧冼稳住李景夜后, 她皱眉往年笙那边看了一眼,似是在责怪年笙和李景夜串通好了,故意来套自己的话。 年笙坦坦荡荡地看回去,一副“他就是做了又怎样”的无谓样子。 “你别怪他。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 所以求年笙帮帮我,你要怪就怪我,都是我指使年笙做的。” 李景夜漂亮的眼眸里盈着泪光, 他一把抓住宋碧冼的手臂,拽着宋碧冼的衣袖, 急急道:“你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 我不要选择!我就要跟你,我愿意的!” “我愿意的! 就算你残废了,再也好不了了,我也愿意跟你的! 如果你觉得我漂亮,那我就毁容!嫌自己是残废, 那我把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也割去! 这样,你是不是能让我跟你在一起了? 我割腕自杀时就在想,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跟你道歉, 没能求你原谅我,没能好好跟你在一起。 如果我不能同你一起,那我的后半辈子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跟杀了我……又有什么区别?” 李景夜紧紧攥着宋碧冼的衣袖,一边流泪,一边哽咽地求她。 “我不要什么机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让我留在你身边!不要离开我,不要推开我,求求你……” 宋碧冼一直轻拥着李景夜,在李景夜说话时顺着他的背,让他慢点说话。 宋碧冼耐心等这李景夜急急剖白完这一大段话,她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轻柔地擦掉李景夜脸上的泪滴,腾出一只手,倒了杯水递给他。 宋碧冼轻笑了下,她失踪后已经很少笑了,却在此时笑着揶揄李景夜道:“我还没欺负你呢,怎么又哭得这么可怜?先喝口水,嗓子都哭哑了。” 宋碧冼将杯口抵到李景夜柔软的唇上,轻轻推了两下,李景夜却紧闭着唇,用那双被泪水洗过后更加潋滟的眼眸定定望着宋碧冼,就是不肯张嘴。 宋碧冼不会骗他,所以他必须要宋碧冼答应他。 宋碧冼总是这样,总是试图用关心他为他好的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不能妥协,不能就这样被宋碧冼蒙混过去。 宋碧冼见他铁了心要一个答案,脸上的笑容消失,叹了口气:“……” 宋碧冼浅淡的眸子对上李景夜直勾勾得视线,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随了李景夜的愿,压下眼眸,低声回了句:“随你。” “嗯!”李景夜得到了承诺,眼中的执着一瞬间化成了三月的春水。 他主动地去捧宋碧冼手里的杯子,就着她的手,饮尽了杯子里所有的水,还讨巧地将杯底亮给宋碧冼看。 宋碧冼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声地夸赞他的乖巧。 李景夜不好意思地垂头,鸦羽般的长睫抖动,眷恋地用眼尾的余光瞟她,有意无意地勾动宋碧冼。 气氛有些过于黏腻了。 年笙随身装的蛊王正在罐子里哐哐乱撞,它已经感应到了李景夜就在附近。 它看中的温巢正情意萌动,它该开饭了! 再不给它吃饭,它要饿死了! 一直在边上沉默的年笙有点忍不了了,不禁出声暗示道:“咳……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做点什么都挺合适的。尤其适合两个人关上房门好好互诉衷肠,你侬我侬,是吧?” “我一会儿要趟远门,这两天药庐里肯定没有人,到后天都不一会有人。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慢慢说。” 宋碧冼多少清楚年笙养的蛊都是些什么习性,回头看了一眼年笙,警告他收敛。 “好了,你先回,我稍后就过去陪你。”宋碧冼安抚好李景夜,让他先回去等自己。 李景夜恋恋不舍地抬步,一步三回头地回望宋碧冼,直到李景夜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年笙才戳破了宋碧冼的假正经。 “现在你满意了?”年笙问道。 宋碧冼常年混迹在野外,耳力惊人,即使残缺了一边的外耳廓,听觉也没受什么影响。 要说宋碧冼不知道李景夜在偷听,年笙是不信的。 宋碧冼这番表现,分明是故意让李景夜知道自己受伤残缺,好试探李景夜的反应,他年笙在其中,不过是起了个递台阶的作用。 宋碧冼整理着自己刚刚匆忙间扣好的眼罩,她对着盆里的清水打理好自己,反问年笙道:“满意什么?” 宋碧冼的嘴角扯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副恶劣的样子,她之前没在李景夜跟前袒露过,以后也不会让他瞧见。 关于她,李景夜只要知道他该知道的那些,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抱歉最近因为突然搬家导致的一系列的事情影响了更新。 在此期间喵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但是最终还是选择息事宁人,没有选择法律途径硬耗。 好在损失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只是被伤害了需要点时间休息,现在才缓过劲来。 谢谢你们等我!我会打起精神来更新哒! 第100章 伤口 丑陋的皮肤,黑洞洞的眼眶,里面…… 李景夜已经梳洗好, 换了一身白衣在房里等宋碧冼。 他知道当宋碧冼认真起来时,比起看他穿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更爱看他素白一身、不染纤尘的样子。 起先李景夜并不知道宋碧冼钟爱他穿白衣的缘由, 直到后来他才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与还是狼孩的宋碧冼相见时, 也是穿了满身的白。 李景夜对穿衣并没有什么偏爱的颜色。 只是宫中教导他的公公为他试过很多的颜色, 最后挑来挑去,还是选了白色,说这颜色更衬他。 本来李景夜逃离宋碧冼身边时,都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会靠这些宫中学来的手段, 什么穿衣打扮言行举止,再去取悦任何人。 只是连李景夜自己也没想到,他这决心下定后还没过几个月, 就又为了宋碧冼统统推翻。 如果他能靠着这些重新勾住宋碧冼的心,那他什么样的技巧都愿意去试! 即使是那些最寡廉鲜耻、他从未尝试过的…… * 夜色渐深, 宋碧冼带着一身冷意进门。 李景夜看宋碧冼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上手给他换手腕上的伤药,哄他入睡,内心焦急。 他不想宋碧冼刻意隐瞒之前受的伤,也不想贸然去掀开她的伤口,揭露她的不完整, 刺痛她的自尊心。 李景夜不知道宋碧冼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他有注意到宋碧冼额前留长了头发,握刀的手也从惯用的那只,换成了另外一只。 李景夜早就有些隐约的预感, 但是他不敢去贸然触碰。 他是背叛过宋碧冼一次的人,已经不再坚信宋碧冼还会像原来一样,继续无法无天地惯着他。 于是李景夜的张牙舞爪和伶牙俐齿都不见了, 潋滟的眸子蒙上了一丝幽怨与惶恐。 现在的他,与其说变得像个可以被宋碧冼随意欺负的小动物,不如说更像个离开了宋碧冼就不能活的雏鸟。 李景夜几乎是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他想让宋碧冼相信他。 可他作为一个叛逃过的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张口,才能在心上人面前,增加一点点的可信度。 他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安安静静地落泪,静悄悄地抽噎。 宋碧冼刚给李景夜的手腕包扎好抬头,就发现李景夜眼眶通红,晶莹的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滚出,涓涓地流过芙蓉面,克制地被他自己拭去。 美人垂泪。 宋碧冼心疼,但也更隐秘地疯狂心动。 李景夜终于也知道了这是什么感觉。 她等了李景夜这么多年,如今,李景夜也体会到了同样的心情。 宋碧冼发誓,她从未想过让李景夜也品尝这种苦楚。 只是阴差阳错间,他们对调了处境。 “本来想给你看伤口,可你现在就哭,一会儿看到更吓人的,要怎么办?” 宋碧冼用手去接李景夜的眼泪,故意逗弄他道:“不然不看了?晚上再做噩梦怎么办?” 李景夜闻言,立即抹掉泪珠,强撑出嗔意道:“没有,谁哭了。我没有。” 他捻着宋碧冼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央她:“只要你在,就不会做噩梦……你能给我看看吗?我不会害怕,真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伤到了哪里?有没有恢复……行吗?” 李景夜犹豫着要不要跟宋碧冼挑明:在他之前做得奇奇怪怪的乱梦里,宋碧冼甚至都变成了鲜血淋漓的骷髅、变成半狼半人的怪物。 他那时从梦中惊醒,只是因为痛苦自己离开了宋碧冼,恐惧自己被撕碎,而不是害怕她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怪物后,对他这样那样…… 李景夜突然抽出身上的佩刀,要往自己脸上划,他想借此证明自己不会在意宋碧冼容貌有损,身有残缺。 宋碧冼看见了,但她没有阻止李景夜,只是看着李景夜动作。 她给他佩刀,教了他那么多,不是让他拿来做这些。 刀锋贴上侧脸,李景夜对上宋碧冼平静的视线,突然感到仿佛有一盆冷水,对着自己兜头泼下! 他内心冷颤,一把扔掉了佩刀,终是没有对自己的皮肉下手。 李景夜反应过来了,宋碧冼教过他自爱。 如果他真的动手划破了自己的脸,让宋碧冼失望,那宋碧冼就更不可能对他坦白。 只会拿自己威胁别人的人,不够强大。 示弱是他的手段,他不能陷在自己羸弱的伪装中,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若只会哭哭啼啼,要如何让宋碧冼相信,他能打起精神接受她,照顾她,不惧怕她? 宋碧冼自己便足够强悍,她甚至不需要谁来陪她共度难关。 如果他连爱护自己、照顾好自己都做不到,更何谈照料宋碧冼的伤口,接纳她的残缺? 他要证明自己足够坚强,证明自己值得宋碧冼相信依靠,才有资格去查看宋碧冼掩藏起来的伤口,触碰她的脆弱。 宋碧冼见李景夜逐渐平静,找回了那个内心深处聪慧自强的自己,这才挑眉问他道:“冷静了?” 李景夜抬眸,眼中坚定又倔强的光盈盈发亮,他点头道:“嗯。” 漂亮的眼神。 闪耀地像她养的小狼崽第一次捕到猎物时,自信地耀武扬威得样子。 “想好了?一定要看?”这回,轮到宋碧冼踟蹰了。 李景夜攥紧手指,往宋碧冼跟前走了一步,不容宋碧冼再回避,定定道:“想好了,一定要。” 宋碧冼没说话,直接伸手,去拆自己伤口上掩藏起来的伪装。 李景夜看着宋碧冼撩开发丝,褪去纱布,一点一点剥开自己的伤口,露出它们原本的样子。 她右边的耳朵不见了,烧伤的痕迹沿着耳朵,攀爬蔓延到眼眶里。 丑陋的皮肤,黑洞洞的眼眶,里面已经没了星辰样浅淡透亮的眼睛。 李景夜捂着嘴巴,怔在了原地。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李景夜拼命地忍,也没能阻止它从眼尾滴落。 “我……我不是……” 李景夜去抓宋碧冼的手,他想解释自己没想哭,不是软弱不争气。 这是对我万般宠爱,千般呵护的心上人。 她在遇到我之前,闯破千军万马,踏过血雨山河。 可就在我逃离她身边的时日里,她被人挖走了一只璀璨如星的眼睛、一只聪锐灵敏耳朵,还被人用火,将面容烧成这样…… 这得,多疼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泠然x20 75905070x35 吟吟x3 季卡x16 络九x1 是幽岫呀x2 数学请及格x2 夏夜寒霜x5 的营养液~ 感谢天使:数学请及格 x1 的地雷!《 》 100-110 第101章 疼吗 他明明可以,再无忧无虑一阵子。…… 宋碧冼来时做过心里准备, 她知道李景夜喜欢的,向来不是她这种杀人如麻的凶残之人。 她的明月,漂亮高洁, 最适合被讲究体面的贵人捧在手心上, 养在金屋里。 李景夜所求什么, 她可太清楚了:他不过是想找个能同他一起谈论阳春白雪的知心人,与他抚琴练字,看花赏雪。 她心里有数,自己跟李景夜喜欢的类型八竿子打不着, 也就只有这副好看的样貌,还能勉强留住李景夜的视线。 只可惜她这张还能看的脸,现在被毁成了这个样子。 宋碧冼不会觉得自卑, 她只是觉得自己失去了最能打动李景夜的手段。 若李景夜看到她这副鬼样子,对她失去了兴致, 就会反应过来“宋碧冼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这一事实。 她好不容易让李景夜爱上自己了, 现在突然变成这幅模样,她不是很能确定李景夜不会介意。 她从未想过放弃李景夜,她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李景夜交代。 他会害怕吗? 自己这幅样子,已经算不上好看, 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狰狞和丑陋。 之前王城被破,李景夜不过是在宫中见了些战场上的小场面,就被吓成那样…… 那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貌, 应该也是很难让他接受吧。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法埋怨,她宋碧冼行事,从不后悔! 她就是有些忐忑, 担心见到李景夜看到自己毁容后,脸上会出现厌恶的表情。 容貌有损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遗憾,自己还是没能保护好李景夜最喜欢自己的那部分。 她得承认,换药时她任由李景夜在外偷听,是她存了想要试探李景夜的意思。 她其实,是有些逃避心理在的。 如果李景夜介意她现在的样子,时间长了,芥蒂就会酝酿成一种顺理成章的厌弃。 她倒是不怕被李景夜厌弃,甚至不担心李景夜会再次离开。 她不过是觉得,如果李景夜不喜欢自己,自己又不会放他离开,她只会让李景夜余生过的不太快乐。 宋碧冼希望自己的言行能足够“尊重”李景夜,在李景夜跟前扮演成善解人意的妻主,而不是撕破脸后,不择手段将李景夜捆在身边的恶狼。 他想要的自由,不管是什么样的,她都能给他。 除了其他女人。 真相太过窒息和强横,不是李景夜应该明了的。 她的娇娇,就应该活在她为他铺好的坦途上,诸事顺遂、心想事成。 如果李景夜真的害怕了,宋碧冼只会觉得接下来要演的戏,有点难办。 可以的话,宋碧冼希望李景夜能发现得更晚些,这也好能让他的快乐,延长得更久一些。 是宋碧冼不想让李景夜这么快就面对这些。 他明明可以,再无忧无虑一阵子。 可李景夜总是不好糊弄的。 他是只笼子里关不住的金丝雀,聪慧过了头。 难道李景夜真的只会哭哭啼啼,作践自己的身体么? 他为什么早不晕晚不晕,非得挑在狼群附近晕?又为什么非要跟年笙走近,去窥探年笙的秘密? 他千里跋涉、风餐露宿时尚且能照顾好自己,没道理在别人特地提醒他天气不好时,还毫无准备地在荒外淋雨。 那是他在赌,赌宋碧冼只要活着,就会想尽办法得知他的消息。 他不过是用自己,去赌宋碧冼舍不得。 李景夜只是一个会几招防身技巧的皇子,毫无仰仗,他只能通过白狼的机警,察觉到了暗地里有跟着他的眼睛。 沦落为庶民的李景夜无人无权,他想找突破口,只能靠近唯一接近他的年笙。 确定年笙是友非敌,李景夜终以伤害自己为代价,逼宋碧冼现身。 果然,他成功了。 只要宋碧冼爱他,李景夜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无非就是他多花些心思和眼泪罢了,对付这只只对他暴露尾巴的恶狼,他就得要舎得了这身矜贵皮肉,以身入局。 * 所幸,李景夜并不是只看皮囊的肤浅之人,他是真的在意宋碧冼。 宋碧冼见李景夜的眼中满是心碎,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升起阵阵满足的甜意。 她费尽心思养了这么久的金枝玉叶,终于自愿低头,甘于被她肆意摘折。 宋碧冼得意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她兴奋得狼尾还没能甩几下,就看到李景夜的眼泪却像断了线一样,静静地流淌。 遭了! 玩过了! 完了完了! 宋碧冼仅剩的一只浅眸震颤,难得地流露出惊慌不安。 李景夜认真起来只会一言不发地死犟,才不是他表面那种一哄就好的乖乖样。 “还疼吗?”李景夜伸手,指尖不自觉地抖动着。 他想碰,又不敢碰。 他怕弄痛她。 宋碧冼一把抓住李景夜的手掌贴在伤口边,主动伸头,去摩挲他的指尖。 她脑中警铃大作,瞬间压下那些晦暗的心思,摇身变成一只认主的大狗,老老实实转身抬手,任由主人检阅全身,“只是看着吓人,真没事,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李景夜只是哭,他无视宋碧冼伏低做小的谄媚,执拗地推开了宋碧冼想要糊弄过去的拥抱。 他沿着烧伤的痕迹,一寸一寸扒开宋碧冼的衣服,强硬地翻捡着她身上所有的伤口。 这时的宋碧冼,哪里还有半分冷淡疏离? 她热情得像她最看不上眼的蠢狗,摊着肚皮让李景夜随便查看,“没有,真的,不疼了!” 宋碧冼从来没有被李景夜这么强横地扒光过,她看着李景夜越来越黑沉的脸色,心里浮不起来一点被李景夜强脱的开心,满脑子都是“坏了坏了,人真的生气了!” 宋碧冼刚刚才确认了李景夜不会嫌弃自己,放下了一颗惴惴不安得心。 现在她试探完李景夜,心里柔软地像汪热泉。 她真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掏给他,实在见不得李景夜与她生气伤身! “是么?”李景夜冷若冰霜地掉泪,唇瓣被咬得死紧。 宋碧冼头皮发麻,不断求饶道:“错了,娇娇。我错了我错了!其实伤口偶尔会有些痒,但是真的没事了!不信你伸进去试试!” 她好慌! 她怕李景夜之后会不理她,怕得团团转! 也不知道宋碧冼是不是真的被吴人伤到了脑子,她为了取信于李景夜,居然捧着李景夜的手指,让他直接去摸自己空洞的眼眶! 李景夜深深地抽气,用另一只手,用力打掉了宋碧冼的手! 他猛地抽回手指,又急急凑上前去看宋碧冼的眼眶,生怕戳痛宋碧冼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你干什么!疼吗?碰着了吗?……唔!” 宋碧冼管他碰没碰到的! 李景夜都凑这么近了! 先亲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有人忍不住了,想整点荤的。(咂咂嘴) 感谢天使:吟吟x1 的营养液~ 第102章 可恶 什么彬彬有礼的君子,她就是头得…… 很久没有如此亲密, 宋碧冼身上的热度惊人,一口一口,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李景夜仰头承受着宋碧冼的吞吻, 唇瓣被她吸裹, 贝齿被她扫荡, 连腔中的空气都在被她争抢。 宋碧冼扣着李景夜的后脑不许他回退,急切地想要拥有他的一切。 她甚至要操控着李景夜的呼吸,何时张嘴,何时吞咽, 何时……才允许他得以喘息,轻声呜咽。 她是草原的王,是天生的掠夺者, 占有一切,争抢一切! 连吻, 都带着你死我活的凶狠! “你……哈……”李景夜被她围追堵截到说不出话来, 她的意图过于明显,明显到他只看她侵略性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李景夜回想起两人分开前那几日的荒唐,不禁招架不住地软了腰肢。 精细的锁链勒得他肿痛,他同样摸到了宋碧冼脖子里挂着的那把小巧钥匙。 在意之处愈发难受。 他被细细密密的吻堵得说不出话, 也等不来某人坏心的刻意忽略,只能牵着宋碧冼的手,求她抚上最需要解救之处。 细碎的宝石勒着白腻的皮肤,一圈一圈, 可怜之极,美丽之极。 李景夜生得尊贵,他自小爱洁, 不清楚别人几乎不会打理自己的毛发,在长身子的时候,也犹豫过是否剔除。 后来,他经过那些公公的“得当”教导后,更加以为按时清理是理所应当。 夜夜是真的漂亮。 拥有最本真的粉白色泽,最无辜的干净外表,带着与生俱来的媚惑力。 夜夜同时被教导得很好,拼命坚持伫立,即使悲鸣颤栗,也听从着宋碧冼十足过分的指令。 即使,是蜻蜓点水得玩弄。 “哭得好厉害,好乖……” 葱白的手指用力抓着宋碧冼手臂,李景夜咬着宋碧冼肩头的布料,半伏在宋碧冼身上,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他还在生气,不能就这样被宋碧冼得逞!转移话题! 宋碧冼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彬彬有礼的君子,她就是头得寸进尺的狼崽子! 她的猎物,只要被逮住半分可能,都只会被她整个吞下! 宋碧冼一手托着李景夜,一手继续犯上作乱。 她听着耳边愈发颤抖得呼吸,恶劣又温情地侧头蹭李景夜,低低地对他道:“放松……好乖……别怕,周围没有人,只有我在看你。” 就是你才最可恶! “嗯……” 片刻失神,李景夜整个人都摊在了宋碧冼身上。 他再大的气性,也被宋碧冼步步紧逼得不要脸给打败了。 明明几个月之前,宋碧冼手指上有个点大的伤口都要举到自己跟前,让他心疼,现在她伤得狠了,却开始装疯卖傻,闭口不谈。 算了,李景夜想,他再拗有什么用呢? 宋碧冼向来无赖,她不想谈的事,半个字都不会从她嘴里撬出来。 这样的伤口,怎么会不疼? 可狼养大的孩子,无父无母,再痛的伤口,也习惯了独自舔舐。 好在,宋碧冼还愿意向他展示伤处。 这说明宋碧冼现在依然愿意接纳和信任他,拿他当亲密的人。 想通这些,李景夜也不追究了。 宋碧冼既然不会喊疼,那他就陪在宋碧冼身边照顾她,养好她,伴她早日恢复,适应现在的样子。 宋碧冼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想象中李景夜害羞得嗔骂和推搡。 她感觉到李景夜埋首在她肩膀好一会儿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现在正羞怯地偷瞄她。 嗯?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李景夜的手……是在往她衣领里伸?——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吟吟x1 lili x1 夏夜寒霜x5的营养液~ 第103章 甜的 “……妻主,是甜的。”…… 李景夜的手腕还没好全, 宋碧冼见他动作,只得小心地拖着他的手腕,让他不要用力乱动。 她没想到刚一握低头上李景夜的手臂, 脸侧便感觉到了温热的贴近。 是李景夜在沿着灼烧的痕迹, 轻吻她藏起来的伤疤边缘。 宋碧冼感觉李景夜在抱着自己的脑袋, 细细亲吻。 她长这么大,好像还真没被谁捧在怀里,这么小心地呵护。 嗯? 他,在舔她? “不用……会苦。”宋碧冼轻轻用力将李景夜往外推。 她刚敷了药, 即使是舔舐那些已经长好肉芽的边缘,也会多少吃进些药粉。 况且,她不太想让李景夜看清自己丑陋的伤痕。 如果不是今天卸掉伪装后被李景夜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她会藏好这些凹凸不平的皮肤,根本不会让略有洁癖的李景夜触碰。 因为不好看, 不怎么配他。 所以, 宋碧冼根本没想到李景夜会贴上来,亲吻她的疤痕。 李景夜察觉宋碧冼推自己后非但没有后退,还更进一步地双手围抱上她的肩膀,不允许她推拒。 “不许躲,你就把我当做另一头小狼好了。” 一直以来, 都是他在等待和索取,似乎从未大胆地主动。 今晚,他想用她的熟悉的方式,邀请她。 当做狼? 宋碧冼突然想起, 她之前陪李景夜训狼时讲过:“公狼对母狼频繁地舔脸,是想交……咳,做亲密的事。” 那他现在, 也是在求交…… 宋碧冼没想到坦白之后还能有这种好事,对李景夜的热情难以招架,只能迷迷糊糊地被李景夜拉入床帏。 她觉得自己不甚清醒地半坐在床上,整个上半身都被李景夜拥紧、贴近,鼻腔里满是扑面而来的密香。 她熟悉这个味道,李景夜动情了。 宋碧冼专注地望着李景夜主动除去衣物,靠近自己亲吻,然后又羞又大胆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她脸前送。 她顺从又温柔地回应给李景夜湿热的吻,可李景夜似乎不满意只有这些,任性地剥开她衣服,往下探去。 ……疯了,他真是豁出去了。 宋碧冼的双手拥着李景夜的脑袋,震颤间抓痛了他的黑长的头发。 她捧着李景夜,心疼地哄他停下,“别……别急,会弄脏脸……” 李景夜不管不顾地吞咽,完全不听宋碧冼的。 他就是要全部卷进去,往更深处,去讨她欢心。 勾走唇边的水渍,李景夜琼鼻轻蹭,将自己依恋地嵌进去,探寻更多宋碧冼的味道。 他在侍候妻主的课业,一向都完成得很好。 他会让宋碧冼知道。 湿润温暖间,欲念此消彼长。 他愿意沉入她的海里,缠绵交融,沉溺至窒息。 她是温暖的潮水,是翻腾的热流,是冷潭无尽深处最隐秘的温柔。 李景夜轻喘着气,张嘴让宋碧冼看清楚。 他抿了抿嘴里的味道,红着脸小声道:“……妻主,是甜的。” “……”宋碧冼见李景夜就像一朵洁白的云,跪拢在了她跟前。 他高挺的鼻梁和娇艳的唇边,还留着光亮的水渍。 她之前以为,李景夜并不适合示弱邀宠。 他高洁尊贵,雅静脆弱,就是那浑身宁折不弯得劲头和倔强坚强的执拗,才让人更加有保护欲和征服欲! 可现在,宋碧冼承认她错的离谱! 她真的爱死李景夜这副骄纵妖魅的样子了! 这朵小白花,曾经过她勤劳地开垦浇灌,开出了最娇艳欲滴的模样。 他被她催熟得彻底。 已经要仗着她喜欢,开始无法无天,肆意施为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哈哈哈哈x6的营养液~ 第104章 奉上 只要她开心,只要他拥有,他会全…… 深夜, 狼群送来了外面的消息。 宋碧冼失踪的消息已经拖了太久,吴国的国君楚厦,已经有所怀疑。 可只要宋碧冼永远消失不冒头, 两国之间的关系, 就还有的谈。 两位国君都知道, 即使梁国有了新的武备,卉炽也会忌惮于吴地的毒蛊,不敢贸然进军。 如果梁人不能完全克制吴蛊,就算吴国全灭, 卉炽夺来的江山没法坐得安稳。 最新一轮的谈判中,楚厦竟然提出:只要卉炽答应求和,共享越族冶炼之法, 那吴国的皇子会带着大祭祀之子陪嫁,一同进梁。 两国之间, 没了必报灭族之仇的宋碧冼, 那余下的,没什么不好商量的。 宋碧冼看着信上的消息冷笑。 吴国实在是安稳了太久,错估了卉炽的野心。 就算没有她复仇,她效忠的这位帝王想要的,也从来都不是与谁共享江山! 卉炽虽为了拖住吴人又答应娶几个男人和亲, 但那也只是谈着玩的面子功夫。 她们之所以这么有耐心地在跟楚厦谈判,是因为她们都在等。 在等年笙孵化出足够数量、克制吴蛊的蛊虫。 只要年笙养育的幼蛊大批量长成,梁军便再也不会因为忌惮吴蛊无时不刻的暗算,而束手束脚。 到时, 她宋碧冼会率着铁蹄,踏破吴国高耸的城墙,将楚厦和大祭祀的头颅, 插在她家乡的草原上! 用楚氏的血肉,滋养她故乡的土地! * 李景夜失踪了这么多天,霍岚他们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也差不多推测出来宋碧冼还活着。 他们都是聪明人,跟了宋碧冼这么久,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会继续帮宋碧冼掩饰阵亡的消息。 宋碧冼烧了信纸,回床上拨了拨昏睡中李景夜汗湿的额头,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他是真的倔呀,明明自己敏感得快要受不住,哭着也要先让她先满足。 今夜的李景夜不像以往那般被动,他嘴里一边求着宋碧冼多疼爱他一点,一边还不要命地往里去。 以往,都是李景夜先受不住地叫停。 现在,他自己就算抖得盈盈掉泪,也要拼命喘息,竭力地忍耐。 只因为李景夜知道——宋碧冼就是喜欢看他失去冷静自持时,无助地快要发疯的样子。 他真的快受不住了! 她的身体灼热地想让他痛哭! 他像着了魔一样地用力,苦求着宋碧冼给他一点暗示,他想要宋碧冼的身体对他吐露爱意,痉挛地告诉他,她还需要他。 他想要她一直这样,不断地这样,紧紧地将他禁锢起来。 给他疼痛,让他窒息,让他脑中全是空白…… 李景夜好像入魔了,他想要将她凿碎,将她剖开! 他想一直进去,埋到最深,住进宋碧冼身体里! 宋碧冼凶悍下的内里,是绵密而柔软的。 像她的人一样。 她能承接住他一切的疯魔。 柔而韧地,接住他。 她温黏地包裹着他所有的不安与害怕,令他只能战栗着低鸣,在最深处宣泄心底最不堪的愿望…… 真好,宋碧冼的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他会给她更多,他会把她喂饱。 李景夜什么都不管了,也什么都不要了。 他只想活在宋碧冼身上。 他知道宋碧冼喜欢看什么。 宋碧冼喜欢欺负他。 她就喜欢看着他,被她逼得掉眼泪着哭叫,身体却怎么也离不开她的失态样子。 那他就逼疯自己,哭给她看好了。 她喜欢在自己身上留印记,那他便让她死死掐着自己的腰,将白嫩的胸腹送到她唇边,求她张嘴,张嘴怜悯他卑微的爱意。 “妻主,妻主……求您疼疼我……” 李景夜放下了一切的矜持和羞耻,拥着宋碧冼的头往自己身上按,哭闹着要她赐予痛楚和欢愉。 他被吸裹在一个黏腻的梦里,四周都是他想要得到的湿滑爱意。 他拼命忍着,忍得身躯都微微抽搐,也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失智。 他要取悦她。 只有宋碧冼先到达愉悦,他才能顾上自己的战栗。 李景夜像小兽一样蹭着宋碧冼,即使耳根通红到滴血,也要时不时不安地抬眼,直到接收到她赞许的目光,才肯害羞闭目。 即使宋碧冼过于贪婪的目光又将他脆弱的羞耻心凌迟一遍,他也要为着她那个“乖”字,再更努力一些。 只要她开心,只要他拥有。 他会全都给她。 李景夜将自己累昏过去,宋碧冼捋着他的墨发,帮他揉着动情时掐红的皮肤。 许久没亲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手指不断摩挲着她最喜欢的地方。 当她正回味到李景夜在她身上哭得眼尾飞红,眼眸一动,看到了床边偷偷爬上来的一只蛊虫——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吟吟x1 的营养液~ 第105章 寄生 他应该不会把宋碧冼采坏吧………… 宋碧冼扫了它一眼, 还在腾挪的蛊虫,霎时被凛冽的杀意钉在了原地。 蛊虫身体微僵,不敢动弹。 脱离寄宿身体的它很脆弱, 普通人随便一指头就能将它摁死。 繁育后代的天性使它顾不得自身危险, 即使它随时可能被碾死, 也要义无反顾扑向最适合它繁育的身体。 可它现在,收到了必死的警告。 它能感觉到,只要它再往前挪动一下,就会被立马碾死。 宋碧冼很讨厌这些虫子。 她轻轻抱着昏睡的李景夜, 忍不住将李景夜地往自己身边又捞了捞。 她被吴人挟制时被扔进过吴蛊蛊坑,身体里至今还残留着被百虫啃食的感觉。 不止身体上要承受钻心的痛,更多的是精神层面承受的, 一种难以形容的恶心和被蚕食一空的恐惧。 宋碧冼一点都不想李景夜也跟这种东西沾上关系。 即使它们不是相同习性的东西。 睡梦中的李景夜依旧不是很安稳。 宋碧冼的手臂刚伸过来,他便顺着宋碧冼的方向抱去, 紧紧搂着宋碧冼的腰, 不安地贴着她的颈窝轻蹭,无意识地将宋碧冼抱得更严实了些。 宋碧冼被勒得脖子都有点喘不过气,依然纵着李景夜紧靠自己,宠溺地伸手轻拍安抚:“在呢,在呢, 别怕。” 直到李景夜的眉间的褶皱松开展平,她才将目光又落回床沿上那只僵伏了很久的蛊虫身上。 宋碧冼认得这只年笙宝贝得很的蛊王。 自己身上的蛊虫能悉数拔除,也是因为它跳到了她身上,将其他的蛊虫全都驱走。 这只蛊王没什么杀伤力, 既没有毒性,也没有控制人的能力。 唯一的本能,就是繁育出更出色的后代。 年笙给她讲过这虫子的特殊的作用, 似乎是能在特定的情况下,生出某种意义上的灵蛊。 “你别看它弱啊!它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孵化下一代的温床。如果能让它找着了,它就是当世最厉害的蛊王……的爹。” “为了繁育出最好后代,它会滋养寄生的父体,使其康健充沛,百毒不侵,任何蛊虫都无法再靠近!” 所以现在,它是看中了李景夜的身体,想在李景夜身体里坐巢? 宋碧冼淡淡看着床沿上的蛊虫,思绪已经飘了很远。 现在边境愈发不稳,吴蛊还在军中将领周围不断试图渗透,控制军中的主要人员。 她在这待不了几天,很快就会回营,李景夜在后方有狼群保护,没有人能靠近,但是……防不了那些烦人又致命的虫子。 宋碧冼的视线又落在蛊虫身上。 为了下一代蛊王出生,它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李景夜的身体健康,保护李景夜的安全。 蛊虫感觉到身上承受的杀意淡了下去,直到宋碧冼收回目光,它才试探地往前,一点点蹭到了李景夜手指上,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 它等了等,见宋碧冼没有制止,它才大着胆子快速动身,钻进了李景夜的骨血里。 宋碧冼捧着李景夜的胳膊,见它一路从李景夜的血脉中钻动,隐身在他的皮肉里。 “呵……” 宋碧冼皱着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 这东西……吃的似乎是情欲爱欲。 它这么有礼貌,应该不是怕死,是怕她和李景夜之后不供给它足够的营养,吃得不好,繁育不出好后代来。 * 李景夜醒过来时,宋碧冼已经不在了,他心里一慌,想下床找宋碧冼,刚动作,脸上便一红。 他的腰……好酸痛。 昨晚,他真是有些不顾身体地努力过头了。 后面他累得动不了,还是被抓着一直承受,胯都有些散架。 李景夜揉着侧腰和后背检查自己。 身上很清爽,寝衣也是换过的,应该是被宋碧冼仔细清理过了。 李景夜抬手,忽然发现自己手指上,多了个红点一般的印记。 印记不疼,反而有些麻。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痒痒的,想拆开纱布看看伤口,当他扫开伤口上的旧药粉,竟发现自己腕伤愈合的情况,居然比前两天都好。 “这……” 难道是采阴补阳了吗? 李景夜回忆着自己这几天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也没换其他的药粉,脑中没来由地浮现了这四个字。 “咳……”怎么会呢,应该都是说着玩的。 可她还没好全。 李景夜忧心忡忡:他体质特殊……应该不会把宋碧冼采坏吧…… * 宋碧冼行踪飘忽,开始出现得没头没尾,李景夜感觉得到。她很忙。 可即便是忙,宋碧冼晚上也总是将他哄睡了再出去。 李景夜的手腕伤好得很快,为了不让宋碧冼分心,他也重新做好了克制密药的药丸,按时服用。 但他的身体还是时常躁动,状况愈发强烈,让他有些受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更浓了,手指的红点开成了一朵红艳的花,仿若丹青一般,绘在他的手指上。 李景夜开始控制不住地在夜晚醒来,心里不断叫嚣着,要找宋碧冼,找宋碧冼,要她,找到她。 他忍不住翻出宋碧冼贴身的衣裳,一遍遍消解,失去理智时,甚至忍不住将自己的全都涂上去。 李景夜短暂地清醒,骇地将衣裳扔出去,之后却又鬼使神差地捡回来,洗干净,偷偷塞到宋碧冼下次要穿的衣服里。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太正常,可是又控制不住,去一遍遍这样做。 他好想她。 她最近在忙什么呢? 有那个哄他入睡的时间,为什么不能、不能碰碰他呢? 他好想她。 她怎么这么讨厌,她肯定知道自己在想她,可她一点都不想他,也不主动。 她真是很坏很坏的狼狗,每次都恶趣味地看别人走投无路,对她求饶投降。 他好想她,讨厌她,好恨她。 想她的手,她的腰,她的双腿…… 好恨她不像原来那样强迫他,明明是她最想,现在反而对他不理不睬! 讨厌她! 终于,李景夜忍不住了。 他在宋碧冼一进门时便拦下了她,魔怔般地推她上榻欺上她的身体,命令般地祈求她道:“留下来,陪、陪陪我……” 李景夜按着宋碧冼不让她走,恨恨地去撕扯她,舔她,咬她。 他这才明白过来宋碧冼原来为什么老是喜欢啃他——原来想要又克制时,是忍不住想要吃了对方的。 想要,又怕伤了。 忍到最后,只能用咬的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撕咬是欲壑难填的自我制止,啃噬是隐忍已久的委屈和惦念。 只有咬着,含着,尝到这个人的味道,才能饮鸩止渴……那么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 75905070 x20 的营养液~ 第106章 荒唐 他就是要逼得她跟他一起疯魔!…… 有些人生来尊贵, 吃穿皆是极品。 就像那非练实不食的凤凰,栖着祥瑞高树,饮着醴泉玉露, 光华贵重, 不可攀折。 李景夜便是这其中之一。 他身为皇家长子, 即使在宫中最落魄时,住得也是金顶琉璃瓦,凭得也是朱门白玉栏。 为了活,他成了楚国最美的皇子, 变成了这世上身价最昂贵气派的联姻工具。 为了成就李景夜,楚帝曾将无数心血和金银铺在他脚下。 她让李景夜接受最好的教养,守最森严的规矩, 成最隐晦的秘瘾……她一笔一划,亲手将自己最漂亮的长子, 雕琢成女人最欲罢不能的样子。 楚帝对李景夜寄予厚望, 她想让他变成楚国的钉子,深深地钉进那些邻国至尊的心里。 即使楚国败亡,李景夜以后该生活的地方,也应是另外一所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毕生所学,都是怎样成为一只完美的金丝鸟, 笼中雀。 那才是他要走的路,是他被母皇诅咒的归宿。 后宫才是李景夜最熟悉、也最让自己体现价值的地方,而不是这深山里,这草屋里, 这个毁容的、外貌残缺不全的野女人身上。 李景夜天生就有依仗。 只要他愿意,单凭一身贵胄血统与美丽皮囊,他就能重新栖回高处, 再次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之一。 该这样的。 命运早就给他安排成这样了。 可他被个半路杀出来的野人拐走,突然就变得不听话了,不认命了。 那个山野里跑出来的混不吝,勾住了他所有的心神。 被带坏,被驯服,被唤醒。 宋碧冼不拿李景夜当个观赏的玩意儿,也不拿他作个稀少的藏品。 她会像别的女人一样捧着李景夜,宠溺之,呵护之,却又完全不像别的女人一样,限制他,观赏他。 她竟拿他当个平等可托付的人看待,鼓励李景夜追求自由和成长,完全允许他失去一切操控,演变成一幅百无禁忌的样子。 于是另外一个新的李景夜,从被规训得很好的壳子里溜了出来。 他像个刚出生的幼兽,纯然天真,纯粹地追逐自己的欲念。 谁能满足他,他就靠近谁。 他喜欢谁,就追逐谁。 只、只要你…… 你是我的,只想要你。 嵌入你,侵占你。 如果身体能成为我的依仗,我的安全感,我会抛开一切,什么都奉给你。 李景夜目光涣散,凭着本能伏在宋碧冼身上。 视线摇晃,他委屈又迷恋地深进,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如何不想要些颜面呢? 宫里的公公也教过的,对贵女有所求,更要拿捏分寸,欲迎还拒。 “您记住:东西易得了,她便不会珍惜,哪怕是动心了,也要三缄其口,不能声张半分。” 如若让宋碧冼发现自己已如痴如狂,她也会像别人那般先得意,再厌弃……吗? 可是晚了。 他早就没了秘密。 他为了她,已经寻死觅活得不成样子。 李景夜狠狠地用力发泄,因为他不甘又绝望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卑贱:他知道自己现在甚至愿意将尊严打碎了,让宋碧冼肆意仰躺在上面,只要……她身上能浸满他的骨血。 他开始嫉妒起宋碧冼空有虚名的后宅,嫉妒起她养的狼群,嫉妒可以分得宋碧冼目光的一切! 似乎谁对她来说,都比自己更有用一些。 他有什么呢? 他只有这幅似乎已经有瘾的身体,只有自己舍弃尊严学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伎俩。 今晚的李景夜异常凶狠,他像头只头回尝腥的兽,带着汹涌得不满和放弃挣扎得认命,肆意释放自己的天性! 动情的碎语,逾矩地从他向来只念高雅诗文的唇齿间飘了出来,越说越不堪,越语越浪艳。 他绽放得彻底,不顾死活地散发着致命吸引力! 他就是要拉着宋碧冼一起沦落深陷,逼得她跟他一起疯魔! 宋碧冼向来将李景夜宠得无法无天。 她随他荒唐,随他汲取,任由他将自己的一切送到她嘴边品尝,她才不管甜的腥的、有毒没毒,只要是他给的,她都张嘴接着。 只要能让李景夜尽兴,这有什么? 李景夜浑身上下都被她吃过都不止一回了,她有什么好害臊的? 只是这人今天真是什么都不管了,竟疯到主动用指尖挑着,泪眼望着,就那么直勾勾地盯她下咽。 宋碧冼被他偏执得眼神看得没辙,只好乖乖吞完张嘴,允许他的视线窥进口腔,来回检查。 李景夜发了狠忘了情,他似乎被什么东西魇住了般,动手挑着自己的,往宋碧冼伤疤上抹。 “留在小衣服上不够,还要敷面么?” 宋碧冼猛地拉过李景夜将他重新压在身下,声音低沉地,意味深长地笑他。 她向来嗅觉灵敏,又不是闻不出来。 再说了,他似乎,只是用清水洗的。 那味道独特,随便洗洗,可没法完全洗干净。 “怎么还不够?” 李景夜迷醉间,听到宋碧冼低声问他,“还想圈地圈到哪?我的娇小狼?” 本该是秘密的事情就这样被戳破,李景夜大梦初醒,他恐慌地捂着脸,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他在做什么! 宋碧冼会不会觉得他恶心下贱,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了? 李景夜脸上瞬间血色全无,他死死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出声! 他解释不出来自己堂堂一个前朝皇子,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事情来? 他不想面对自己的龌龊,不想承认自己真的如此下作又变态! 他要怎么办?他要怎么维持自己最后的、那比纸还薄的矜持? 李景夜颤抖着身体,急得大颗大颗掉着眼泪,“我……我不是……” 他难以自处地哭着,无从解释,好似自己是被剥光了扔在大街上,于日光下无所遁形! 他的欲念荏苒成了晦暗的污物,这样被宋碧冼道破,仿佛阴沟里突然被掏出来的丑陋老鼠,被白日烧灼成灰! 可他没有办法! 跟宋碧冼在一起时的感觉总是这样! 她像野蛮的猛兽,瓢泼的大雨,她总是赤裸的,直白地让他无法招架,连带影响着他也变得原始且野蛮。 宋碧冼就像暴雨,他再怎么挣扎,也只是那朵被水滴虐砸的兰花——除了被大雨肆虐摧残,没有一丝丝逃脱的可能。 李景夜哭得好惨,不一会儿便将自己弄成了个泪人儿。 他既哭自己贪图放纵,也哭自己不克制不争气,还哭自己就这样栽在了宋碧冼手里,变得越来越寡廉鲜耻。 第107章 坏吗 “狗哪里不好?它和狼一样,忠诚…… 李景夜哭得比之前都要凶, 他顾不得一点仪态,伸手去擦没完没了得泪珠子,把薄白的皮肤擦得通红。 而宋碧冼这个混蛋, 只管着自己狼吞虎咽, 耳鬓厮磨。 她双臂紧箍着李景夜的身子, 似是要隔着皮肤用他胸前的骨头磨牙般,一点点攀咬品尝。 李景夜被宋碧冼堵截得头晕眼花,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丝毫没有顾及现在姿态:他没有控制表情, 没有调整神态,涕泪俱下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 李景夜后知后觉自己的丑态百出, 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 他苦苦修习了这么久的规矩和风姿! 全都让眼前这个女人,冲撞得一塌糊涂! 颜面尽失, 尊严扫地。 李景夜抽噎地浑身都在发抖, 他何止是丢脸失仪,简直……简直是堕落得不成样子! 自己过去读的那些个诗书,守的那些个规矩,此时此刻!统统都进了狗的肚子! “你这个……无耻的狗……呜……” 他骂宋碧冼是狗,那他是什么? 被狗啃的?被狗养的? 他一身傲骨不肯低头, 即便是顺从母皇用药,都没想过自己会对哪个女人摧眉折腰,更没想过自己会控制不住爬到谁身上。 李景夜难过得不能自已。 这像话吗? 他成了那种自己最唾弃的,被下半身控制上半身, 耽于情爱沉迷欢愉的瘾君子。 李景夜不想承认,可身体却在这个时候诚实地提醒着他,自己在贪婪地迎合着宋碧冼, 死心塌地随她奔赴热潮! 思及此,李景夜更委屈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坑跳进去,将自己深深埋了! 宋碧冼这个人!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很讨厌! 若不是遇上了这种混账东西,他才不会变成这副乱七八糟、不知廉耻的样子! * 宋碧冼上头起来,根本不知道“适度”二字怎么写。 她专挑李景夜受不住的地方触碰,裹挟他,煽动他。 惹得李景夜连嗔带骂,气地后槽牙紧咬,五指都用力地抓上她后背,恨恨地在那上面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抓痕。 她有心空了李景夜这些天,就是为了这一刻李景夜能自动找上来缠她。 对,她故意的。 她就是想让李景夜多爱她一些,多渴望她一点。 她可以让他跑,可以给他时间想明白,但是相反的,她要好好让李景夜弄清楚,他到底喜欢谁,又渴望着谁? 她忍着没去逮李景夜回来,也没干涉他的意志,她退让到这个地步了,怎么也得让李景夜小小地“补偿”她一下才行。 情蛊要坐巢,李景夜的身体还被密药浸过,这两相作用下,他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她就是想引着李景夜故意对自己索取,空得他欲求不满,每天都主动往她身上钻,要一直埋在她身上。 她喜欢李景夜渴望她的样子:明明承受不住了还要再忍上一忍,背德和逾矩不停地鞭笞着他的内心,让他不得不屈服。 这种折竹碎玉的美,真的很诱人。 让她再多看一些,多感受一些。 坏吗? 也许是挺坏。 她整天跟在卉炽这些耍心机的人身边耳濡目染,哪还能没学到一星半点? 至于作用嘛…… 她只知道夜夜现在精神得很,简直想一直住在她身体里。 宋碧冼不是不懂礼义廉耻,她只是一直都觉得,这些繁文缛节都是卉炽那些人玩弄权术的附属手段,没有一点实用。 战场上可没人跟你讲规矩道理,也就是那些真的有道德的人,才会被这些东西所困,被羞耻感所累,就好比……李景夜这样的。 所以这种小手段用在清风霁月的李景夜身上,真的很好用。 她还是第一次见李景夜哭得这么不顾形象,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可怜儿。 即使她都紧紧包裹住夜夜了,他也还哭得一颤一颤地,似是已经挣扎无望,只能发脾气宣泄一般,在她身上又掐又抓。 没有伪装,没有压抑。 这样的李景夜鲜活又生动,七情六欲都与凡人别无二致。 她享受李景夜每次精心安排好的落泪,这种被宫里人吹毛求疵后设计出的一颦一笑,美得动魄惊心。 可这种美隔开了人和神的距离,没有丝毫烟火气,只勾得看客欲望大动,妄想着玷污神明。 她更喜欢李景夜真情流露下的狼狈。 只有这不带任何事先预设的无措,才让她觉得李景夜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她幼年时,心里那尊遥不可及的菩萨。 宋碧冼是发自内心得畅快! 在她眼里,李景夜总是很端庄,他每天都挺直了脊背行走坐卧,仿佛时时压着千斤重担,没有一刻能得闲喘息。 那样的李景夜,虽美得芝兰玉树,却像一副挂在墙上的画,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着层红尘烟火。 宋碧冼就不喜欢看李景夜这样独善其身。 她都费了那么多心思,守了他那么多年,他不能对她如其他人一般,冷静又有分寸。 她要他面对她时,自愿抛弃所有的面具和铠甲。 她要他只要见了她,便心慌意乱不能自持。 为达目的,她自然会不遗余力去扰乱李景夜的心湖。 即使,是用最卑鄙的手段,将李景夜拉下神坛,困在床榻之间! 李景夜骂她的话,她统统接受。 她得承认,自己就是喜欢逼李景夜到走投无路。 因为只有那时,她才能看到他仪态尽失的样子。 那时的李景夜,只会像个被欺负狠了的小孩,任性地对她哭闹逃避,不再思考家国天下,不再钻研阴谋棋局。 只有那一刻,她宋碧冼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她会一边笑着听李景夜骂她“最卑鄙、最讨厌”,一边在心里补上他羞于说出口的“最依恋、最喜欢”。 她会是那个跟他纠缠最深的人,比夜夜能触及最深的地方,还要深。 她会将李景夜存放在心底最柔软、最安全的地方,将他永远吸纳妥帖,紧紧地……锁在那里…… 她附在李景夜耳边低笑道:“狗有哪里不好?嗯?它和狼一样,忠诚地只舔自己的主子……”——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梦丹青x1 哈哈哈哈x6 吟吟x2 75905070 x29 泠然x35 的营养液~ 第108章 夙愿 她知道此生追逐的猎物是什么模样…… 只有狗才会认主, 狼只会拥有生死与共的家人或战友。 但如果李景夜骂她是狗,那她继续装只好狗儿……又不是不行。 宋碧冼也自己也觉得狼太凶残,这种会龇牙咧嘴吃自己满脸血污的动物, 不适合靠近李景夜这种娇养长大的贵人。 若不是小白是她养的那群小狼里长得最有仙气儿、脑袋也最灵活的, 她也不会选小白送给李景夜。 若能达到目的, 哪只狼会在乎别人当自己是什么? 李景夜怕是不知道,她养的这群狼崽子精得很,只要能吃到肉,吃到饱, 它们甚至能模仿出狗的吠叫声,骗得分不清品种的人投喂它们。 狗么? 狗可是很会舔人的。 宋碧冼学着小狗的样子,一点点从李景夜的侧颈梳理到他的耳廓, 甚至连耳道都要试试能不能挤进去,舐两下再出来。 她逡巡地仔细, 非照顾到他身上所有的边边角角凹凹凸凸, 激灵地李景夜止不住往回躲,“别,好麻……” “跑什么?我的主人。” 宋碧冼一次次地拉过李景夜欲逃的腿弯,强硬地让他更加贴近自己。 狼会在伴侣身上留下味道,宣示主权。 只要李景夜是她的, 被她好好地拆吃入腹,那他自然想当什么都行。 别说是主人,就算他想在这榻上称皇称帝,把她踩在脚底, 她也能配合地高呼李景夜千岁万岁,然后顺着他的脚边往上爬……直到犯上作乱。 李景夜如果真的想当王,那他已经是她的王了。 宋碧冼狠狠按着李景夜的腰, 不让他抽身,她抬起他被蛊虫咬后开出蛊花纹路的手指,浅啄一下,盯着那朵盛放的蛊花,眼神一瞬变得晦暗。 一直以来,她都在默默地给李景夜培养适应她的习惯,现在她成功了,李景夜变得需要她,离不开她,那她是不是可以……更过分一些了? “梳洗的奖励呢?我现在就想要。”宋碧冼轻柔地唤李景夜。 仅是温柔了一瞬,宋碧冼便不再怜香惜玉,更加凶悍地将夜夜拆吃入腹。 她要挤占他的呼吸,缠绕他的生命,让他犹如被蛇绞住的兔子,挣扎不得半分,只能为她无助赴死。 原本,就是李景夜主动招惹她的,她怎会轻易放过他? 她从冬日里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便知道自己此生都要追逐的猎物,到底是什么模样。 多年夙愿,今朝实现。 得偿所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得好好感受才行。 她往李景夜锁骨间探寻深嗅,啃吮噬咬,那力道,仿佛舌苔都生了倒刺,只一下,便刮得皮肤湿润通红。 宋碧冼双臂相拥,如饿鬼吸食魂魄般,将李景夜紧紧紧紧地,锁在自己身上。 * 李景夜甚至没听清楚宋碧冼后面对他说了什么。 他只看见宋碧冼的脸庞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后整个人都被她扑倒,裹挟着送往高处。 脑海是里一片潮汐溯流起伏的声音,嘈杂,混乱。 他是被浪潮不断拍打的礁石,惊涛铺天盖地地冲他汹涌而来! 李景夜脑中一片沸腾,他紧咬着一缕发丝不肯张嘴漏声,不想听到自己到底发出了怎样的声响。 他想捂住耳朵,可宋碧冼不肯,于是他只能摇着头求饶,装作听不清宋碧冼在说什么脏词脏句。 恍惚中他似乎真的耳鸣阵阵,直到听清声音,才察觉宋碧冼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碧冼笑地浑身都在颤动,他能感受到她深处的兴奋和快意。 可她在笑什么?又为什么在笑? 李景夜联想到自己不堪的事情被宋碧冼发现,以为宋碧冼是在嘲笑他的厚颜无耻。 李景夜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受不得这种侮辱,更害怕会从宋碧冼眼中见到看脏东西的眼神。 他开始往外推宋碧冼,挣扎着起身,倔强道:“走开,走,不要你……” 占尽优势,何谈撤兵? 宋碧冼哪肯放他离开。 李景夜推不开这个一身蛮劲的大尾巴狼,身心都被逼到了绝路。 他不知道情蛊正在自己体内催动,才令他失去了推开宋碧冼的力气。 李景夜的身体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不受控制,它背叛了他的意志,食髓知味地去亲近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李景夜开始悔恨,是他自作自受。 若不是往日为了换取母皇的宠爱持续服药,这身体如今也不会面目全非,成了这幅糟践的模样。 李景夜幻想过自己争取来的举案齐眉式平淡日子,也推测过自己会过上尔虞我诈的后宫之路。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跟宋碧冼这样恶劣又耀眼的人,再也纠缠不清。 李景夜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会被当做奖赏送给武将,只是能足以接住让他“下嫁”这种赏赐的,三国之中没有几个。 是以,李景夜从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这样的女人身上。 他真的对她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摇摇欲坠地被宋碧冼推向顶峰,求她对他怜惜一点。 轮尊贵,排在宋碧冼前面的权贵氏族大有人在。 不管国君卉炽怎么数,也不会先数到一个出身异族的平民将军身上。 不是宋碧冼配不上,而是利益交换的重量不相等。 李景夜完全可以代表楚国求和派的旧贵族,被用来笼络根系庞大的梁国新贵,融合两国新旧之好,只拿来嫁给这种孤狼般的纯臣武将,小材大用了。 李景夜感觉自己似乎是晕过去了一会儿。 可当他看到宋碧冼一脸沉溺于自己的样子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只要她开心,自己怎么样都可以。 李景夜深觉自己已经被命运安排地无所招架,遇到宋碧冼后,他更清楚地明白,自己这辈子是真的完了。 他会就这样折在宋碧冼手里,任她捏圆搓扁。 体力流失太多,李景夜还在大口喘着粗气,直到摸到手边的被褥濡湿一片,他才意识到,刚才模模糊糊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景夜自小和宋碧冼接受的教育就不同。 即使厌恶被权力摆布,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以自己留有皇室血脉为荣。 在皇室贵族,尊严和体面高于李景夜的性命,不允许任何人轻易挑衅和作践。 从云端跌入深渊的时间,只有一瞬。 李景夜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挣扎间起身,从宋碧冼身边离开。 他受过教养的君子,不是山野里随地撒野的野人! 他不该,也不能,是这种丑态! 宋碧冼是李景夜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 谁都能笑话他是亡国奴,丧家犬,笑他软弱无能,被药性摆布。 可唯独宋碧冼,她不可以嘲笑他——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吟吟x1 75905070x10 的营养液~ 在思考还会改几回…… 现在是缝缝补补第7版,我感觉我写的有点念念叨叨的了,但是我没有办法。 第109章 嘲笑 “你不能……这样看不起我。”…… 她怎么能笑他?! 怎么可以笑他? 他是为了谁, 才变成这样的?! 李景夜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如果不是她宋碧冼,他怎会允许自己堕落至此?! 他是前楚的皇子! 即使灭国,他身上尚留着前皇室的血, 依然还有十足的利用价值! 这是与生俱来的权力, 他的荣耀, 他生存的根基。 即便戳破这些繁华与虚伪后,他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殿级魁首,那也他必须在这残酷环境中,维持着符合自己身份的体面! 李景夜的一切都跟维护皇室尊严深深绑定, 像诅咒一般刻入骨血。 他宁愿宋碧冼撕开他的喉管放血,也不能是这样让他失控。 罪人尚能选择自戕,他怎能接受这样的耍弄? 他不过…… 他不过, 只是爱惨了她! 李景夜太在意宋碧冼,爱上一个人, 尊严会变得更易碎。 即使千夫所指, 也抵不过一声心爱之人的讥笑。 他知道自己千里迢迢追宋碧冼过来是多么地不自重。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却在此时此刻,发现自己真的经不起宋碧冼任何的嘲笑和看轻。 * 宋碧冼见李景夜快要碎了:他一脸惨白地起身,大颗泪珠滑落砸在被单上,仿佛他的天已经塌了, 怎么也无法挽回。 宋碧冼知道李景夜准是又在多想。 她的心肝心思重,她有意引导是一回事,但要李景夜真的误会了什么,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么?发生什么了?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好不好?” 宋碧冼赤足下地, 跟脚狗一样地拦住李景夜,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宋碧冼用的力气极大,看到李景夜那面如死灰的样子, 她生怕李景夜铁了心离开,半点不肯回头。 她低声下气地连亲带哄,差不多把自己这辈子知道的好词好句都用尽了,才勉强安抚住李景夜,将他拉住。 她不在的时候被李景夜跑掉也就算了,总不能人都在她眼前了,她还让他给跑了,那她之前做的一切不都得白费了? “……” 李景夜不肯开口,也不肯看她。 他披着外袍,身躯都在微微发抖,脸上甚至带着宁折不屈的决绝。 宋碧冼知道这次是真的误会大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李景夜身后抱着他僵硬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给他搓手取暖。 是太用力了?还是弄痛他了? 是讨厌晕过去的感觉,还是不愿意解放在自己身上? 还好她收敛了一点点,没有反过来解在他身上,不然他得闹成什么样? 咳……她今晚的罪行太多,桩桩件件算过去,问了李景夜好一会儿都没得出个答案。 宋碧冼一点点顺着李景夜的毛捋,小声咬着耳朵从这问到那,她问了一圈后非但没把人哄好,反而将李景夜搞得越来越暴躁。 宋碧冼很疑惑,不应该啊…… 这样的他都接受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想想她也挺厉害的,李景夜死到临头都能镇静入戏,这么一个持重端庄的人,现在被宋碧冼气成这副不堪受辱要去自尽的模样。 又挨了好几个说重不重的拳头,宋碧冼笑着道歉,“嗯嗯,嗯嗯,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你打疼了没有,我给你吹吹?” 李景夜见宋碧冼嬉皮笑脸,泪意止不住地上涌。 这人丝毫没有悔过之心不说,还一点都没把刚刚嘲笑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他感到一阵绝望,心想着自己大抵是真的完了。 想到宋碧冼看不起自己,他心如刀割,可只要宋碧冼肯挽留他,他又能把自己的底线放低,再放低一些,甚至……低进泥土里。 宋碧冼的给他的爱过于残忍,总是在挑战着他的下限,更可怕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愿意纵容她荒唐到什么地步…… “不……”李景夜声如蚊呐。 “嗯?”宋碧冼没有听清,她低头贴李景夜更近,将李景夜半包围住。 “……就这么好笑?” 李景夜密长的羽睫颤动,终于鼓足勇气,质问宋碧冼道:“为什么笑?我……不下贱。” 李景夜咬唇,在心里补全了所有的话:“为什么笑我呢?我只是想你,在随着你的喜好行动。我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从来都不,你不能……不能这样看不起我。” 他应该是病了,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做出那么多不堪入目的事情,可他真的不是那种任谁都能这般作践自己的人。 哈? 宋碧冼看李景夜的眼神都懵了—— 作者有话说:李景夜:我怀疑宋碧冼试图在那方面pua我 宋碧冼: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不要脸,贪图享受而已…… * 感谢天使:75905070x22 吟吟x1 的营养液~ 第110章 失控 他害怕自己会变得不认识自己…… 笑? 她嘲笑谁了?李景夜? 她的心肝?她敢吗? 冤枉…… 给她八百个胆子, 她也不敢笑李景夜啊…… 看他终于肯纡尊降贵爬自己的床,她开心还来不及。 "噗……"宋碧冼被李景夜的想法可爱到了,按着李景夜连亲了好几口。 原来李景夜在意的只是她的想法, 不是生气自己今晚被欺负透了的遭遇。 看来她以后还能再试更多,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她真想一直把他揣在自己身上。 “你……放开我……放开……”李景夜难以置信, 宋碧冼这人,居然又笑了起来! 他忍无可忍,张嘴狠狠咬上宋碧冼凑上来的唇,一副要将宋碧冼咬出血来的架势。 “嘶……痛痛痛……” 宋碧冼一边黏糊讨饶, 一边把李景夜抱得更紧了。 她丝毫不后撤自己被咬住的唇瓣,一下下啾着伸头去追吻李景夜,直到将李景夜从气势汹汹亲到无力招架, 逃也似地将她的唇肉松开。 虽然气势有所软化,但李景夜还是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 可怜得像朵被揉搓完抛弃的小白花, 执拗地不肯看宋碧冼一眼。 宋碧冼眼见着李景夜颤巍巍地维护着他已经破碎的自尊,清楚自己这次是没法再糊弄过去了。 ……得慎重地跟李景夜好好说清楚才行。 可李景夜怎么会觉得她看不起他呢? 平心而论,她从来都没在李景夜跟前摆过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是什么给他的这种错觉? 可真要论起来,她又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这么些年, 她一直都把他放在心尖上啊…… 如果从头开始说,李景夜会不会觉得害怕,或者是恶心? 被一个觊觎自己的女人,无知无觉地关注了这么久, 光是想想,就后背发凉吧? 宋碧冼知道漱十将她与白鹭的那些往来书信,藏进了李景夜的行囊里。 她没什么事是需要瞒着李景夜的, 所以也没插手漱十的多此一举,被李景夜看到也就看到了,她没什么所谓。 可若是她亲口承认,坦白自己这些年对李景夜的妄念,李景夜会觉得沉重么?会觉得她是在要挟他同情自己么? 她的小菩萨,从来都是个心软的人。 现在的她,已经靠着伤疤得到了李景夜的纵容和偏爱,还需要再吐露过去的这些,让他更加愧疚或是心疼么? 她不介意用一下这种小手段来促进感情,只是…… 宋碧冼转睛看向怀里的李景夜,心道:“她要今天晚上再把人弄哭一次,是不是就不好收场了……” 宋碧冼抱着李景夜思索,帮他捋顺又黑又长的发。 她想了一圈,觉得还是直接道歉来得快,张口诚实道:“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发誓。我若骗你,我会狼群分食,不得好死。” “别乱说。”李景夜没想到宋碧冼会说这么晦气的话,抬手去捂她的嘴。 宋碧冼唇角微勾,趁机又啾了一口李景夜的手指,惹得李景夜又捶了她两下。 宋碧冼知道李景夜余气未消,接着正经道:“我只是开心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太开心了,所以才笑。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又惹你误会,让你伤心了。不然你打我一顿?直接打你手会疼,要不请家法打?” 是她笑得太大声了,但她真的忍不住。 如果这样被李景夜误会,那这顿打她该挨的。 那如果……挨了顿打后,能让她吃上更好的,那她还能摇着尾巴求求李景夜多打两下吗? 李景夜看着宋碧冼澄明雪亮的眼睛,耀眼如星的眸子里满是诚恳和坦荡。 宋碧冼从不骗他,只要她说,他就会信。 李景夜心中并非没有答案。 只是他太在意宋碧冼,哪怕被宋碧冼嘲弄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他也深怕那种可能会发生。 从宋碧冼那得到肯定的答复,李景夜安心了,待自己冷静下来,他突然察觉:自己的情绪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迁怒。 他真正生气的,是发现自己的身体对宋碧冼食髓知味,只要有机会,他还想做更不可言说的事…… 李景夜一时无法接受,他害怕自己会变得不认识自己,掌控不了自己逐渐陌生的身体。 他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甚至有些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天生……? 李景夜不由得回头看床上那大片的痕迹,一想到宋碧冼没脸没皮地把他小解……浑身立刻“腾”地烧得火辣辣地。他迅速低头,将脸全都埋在披散的头发里,央求宋碧冼道:“别胡言乱语了,抓紧去把床铺换了。” 等新床终于铺好,李景夜也重新清洗好,同宋碧冼一起躺下。 可当宋碧冼靠上来抱他,李景夜一闻到宋碧冼身上的味道,身上又开始躁动不安。 黑暗中,李景夜揪着宋碧冼的衣领,声音慌得发颤:“我……我好像……”——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沉槐x1 茜桃x6 吟吟x1 倔强的小雪花x1 75905070x5 的营养液~《 》 110-114 第111章 报复 单看宋碧冼那盈盈摇尾的样子,还…… 李景夜没听说密药会有这么严重的副作用, 是宫里的人为了让他乖乖服药故意隐瞒?还是他真的被宋碧冼弄出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瘾症? 李景夜再迟钝也察觉到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心中权衡是自己加大一下平日用药的剂量,还是想办法重新联络一下连谢。 他眼角的余光无意扫过躺在身侧的宋碧冼, 突然惊觉宋碧冼浅淡的眸子正荧亮得吓人。 “不舒服?让我帮你吧。”恶狼讨巧地摇尾, 脸上是意犹未尽的谄媚。 宋碧冼轻声道:“我很好用的, 你不是知道吗?” 说罢,她迫不及待地剥开李景夜,将李景夜重新欺入晦暗的夜色里。 失去理智前的李景夜,已然察觉出自己落入了某个提前设好的圈套里。 哪用去寻什么证据, 他单看宋碧冼那盈盈摇尾、守株待兔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你……你混蛋……” “嗯……混蛋在呢……” 来不及再多啐宋碧冼几句,宋碧冼已经将李景夜的话统统咽下, 狠狠欺负了个够。 待热度冷却,李景夜漂亮的双眸一眨, 伸手便主动去撩拨宋碧冼。 宋碧冼难得见李景夜提起兴致对自己献媚, 一边受宠若惊地享受着李景夜的抚慰,一边眼巴巴地看李景夜动作。 身为长殿下的李景夜,绝不是个可以任人摆布的主。 他可以伺机蛰伏,但绝不会闷声吃亏。 只见李景夜不紧不慢地偏头俯身,黑长的墨发自肩头落下, 衬得他愈发地润白如玉,身姿颀长。 他身上的味道好闻,不只是密香,还有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宋碧冼忍不住凑上去深嗅, 鬼使神差地张嘴去叼,想要尝清楚李景夜身上到底哪里更甜一些。 李景夜这回没有羞怯地推拒,他由着宋碧冼将他嫩白的脖颈啃得一片狼藉, 甚至鼓励地托着她的后脑,轻拍奖励。 李景夜柔情蜜意地亲吻宋碧冼的耳畔,小舐宋碧冼的唇角,甚至游刃有余地用自己那副勾人摄魄的眼眸,清冷又稚涩地回应宋碧冼灼热得视线。 刚开荤不久的宋碧冼,哪里受得住心尖尖上的美人儿这般挑拨? 她当即缴械投降,什么都顺着李景夜的意,卖力衔着李景夜随手塞进她口中的指尖,任由他将自己深浅勾勒,上下摆弄。 只是,李景夜每每将宋碧冼挑得兴致昂扬后抽身便走,等宋碧冼平复下来了,他又再柔情似水地重新靠近。 他如此滑不留手地反复多次,贪玩又狡黠,就是不肯给宋碧冼个痛快。 宋碧冼忍得心痒难耐,她恨恨磨牙,只想把李景夜按住来把硬的。 最好能让李景夜吃点苦头,记住戏耍她的后果。 可当宋碧冼每每控制住李景夜,后者总是失忆似地无辜摇头,怯弱又委屈地望向宋碧冼。 他柔弱无助地氤氲出眼泪,一副自己被大魔头控制着不得自由,他想玩玩她都不愿意的样子。 “……”宋碧冼被李景夜故意做戏搞得进退不是,心里清楚李景夜就是遛她报复她。 她没辙,只敢在心底啧啧:“勾着她吃,又不给她吃。” 这位芝兰玉树的长殿下,浑身上下的心眼可多着呢。 他既不会追问,也不会威逼。 他只会纡尊降贵地挠你痒处,在你爱极他时轻轻施压,勾得你求而不得,丢盔弃甲,自愿向他认输求饶,坦白一切。 宋碧冼向来拿李景夜向来没办法,她也懒得绕圈子,正了正颜色便道:“其实……” 她一五一十地托出实情,告诉李景夜情蛊正在他身体里坐巢,为了诞下蛊王,它需要摄入很多的精气和情欲当养分。 “……你!” 得知真相的李景夜没能保住自己淡然的姿态,他恨恨地去拧宋碧冼另一只完好的耳朵,边听边手里用力。 他就知道,他才没有那么荒唐! 他的脸面,都因为这鬼东西丢尽了! 之后几天,李景夜一直不肯搭理宋碧冼。 呵,他宁愿自己憋死,也不可能去她跟前求她! “错了,我错了,真的错了。”宋碧冼向来认错认的飞快。 知道自己玩过了,她只得反过来死皮赖脸地蹭李景夜,她捆着自己的手脚负荆请罪,让李景夜随意在她身上主导,想怎么玩都行。 李景夜是真的记仇,他会用蜡烛烫宋碧冼,还会用边缘圆润的玉佩吊着宋碧冼让她吞咽。 宋碧冼听话地一一照做,抬眸看到李景夜训她像训狗一样的眼神,骄傲极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夏空x1沉槐x1 吟吟x1 的营养液~ 最近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写的太没营养了……不知道你们看腻没有…… 第112章 坐巢 这是她养好的心肝,当然有她的样…… 这种挑战恶狼的自信样, 真是可口鲜嫩。 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小狼,养的自信又漂亮,已经被娇惯得能在她身上兴风作浪了。 这是她养好的心肝, 当然有她的样子。 李景夜那种看狗一样的眼神, 好极了, 真正的长殿下,本该就是这么漂亮。 只有弱者才会觉得对方拿自己当狗看是侮辱,强者只会称赞自己带出来的孩子胆大漂亮,学会咬人了。 宋碧冼胸口小臂被李景夜咬了十几个牙印, 脖颈处都快要被李景夜吮出血丝来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李景夜懂得比自己多的多,那些花样, 玩得她都浑身战栗。 李景夜那个轻蔑的眼神,看到宋碧冼吃痛后快意的小模样, 别提有多诱人。 当潋滟的双眸褪去清冷, 浮现出恶作剧后的调皮和玩味,这样的李景夜,令宋碧冼满意又餍足。 尤其当李景夜一只脚踩上宋碧冼的腿,强硬地命令宋碧冼半坐起来讨好他时,他那副高抬着下巴嘴硬死撑, 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舒服到失神的样子…… 宋碧冼真的,快要溺死在名为李景夜的情海里了。 他的胆子真的很大,光是驱使她卖力满足他还不够,还要任性地弄她满身满脸。 哎……那怎么办呢? 心肝无法无天, 都是自己惯的。 在情蛊的催动下,两人疯狂了好几天。后面的日子里,李景夜连怯生生地叫宋碧冼妻主也不肯了。 他就像个斗志昂扬的小豹子, 敢于做出各种出格又大胆的尝试,得不到夸奖绝不死心。 “是,你做的很好,我的王。”宋碧冼陪他荒唐,让他尽兴,最后虔诚地吻了吻李景夜的眉心。 李景夜当然还是会不时卖弄自己的娇弱,也会假哭着要挟宋碧冼让让他,只是,他恃宠生骄,变得更任性了。 他总是一边说累了,恹恹地趴在宋碧冼身上不愿意动作;一边又娇纵得不行,非要宋碧冼卡进最逼仄的地方,不肯让宋碧冼出来。 宋碧冼心都软成一滩春水了,只好忍着,让着,等着。 等到自己实在忍不住了,她才敢偷偷抬腰,哄着求着让李景夜受受累,多可怜她两下。 李景夜就像只被惯坏的猫儿,饿的时候缠着追着宋碧冼死活不放,一旦餍足了,便懒洋洋地,对宋碧冼的请求爱答不理。 还好他挨不住宋碧冼难缠又粘人,也扛不住情蛊的躁动,只得一次又一次被宋碧冼叼回床上,活脱脱吃个干净。 李景夜同宋碧冼相处了这么久,已经足够了解彼此的脾性。 他清楚宋碧冼绝不会对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会为了自己能从他身上得到些好处,起小心思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李景夜不是没有察觉宋碧冼对他的“耍弄”。 他也知道自己就好比恶狼得闲时,那爪子里来回拨弄的白兔,一有机会,便会被翻来覆去地揉来搓去。 没人喜欢被摆弄。 可当这只恶狼为了得到她的觊觎已久的玩具,甘愿剪爪摇尾,扮狗卖乖,甚至愿意被逼急的兔子咬得遍体鳞伤时,这只本就知道自己逃脱不了恶狼摆布命运的兔子,怎会不沦陷呢? 说他被耽于情爱也好,被控制了也好。 他只会自愿钻进恶狼的陷阱里,成全对方将自己引回狼窝,珍而藏之的心愿。 * 情蛊已经坐巢,翻涌的情欲消失无踪,李景夜的心情沉静得像是无波无澜的大海。 应是有事发生,国与国之间的山雨欲来,宋碧冼比之前出入得更匆忙,也离开得越来越久。 谷中有狼有迷阵,这里的环境狭小又原始,藏不了几个兵马,更不会有人费力气到这里来。 外面危险,李景夜不想宋碧冼在外冒险还记挂着自己的安危,与她心照不宣地留在了谷中。他靠着年笙自己在谷里想方设法弄出来的几亩薄田,勉强能在谷中生活一阵子。 李景夜知道宋碧冼忙的都是正事,但他的五感被蛊虫加持,开始在宋碧冼身上闻到不一样的味道。 带着各种奇异脂粉的味道。 李景夜倒不至于那么没自信,觉得自己这么快就会失宠。 可那些味道闻得他有些烦闷,甚至有些影响他的食欲。 “啪!” 李景夜在屋中独自用饭,突然将筷子重重按在了桌案上。 又是两三天没能见到宋碧冼。 上次李景夜见到她,还是宋碧冼去年笙的地窖中拿东西,两个人在门边相遇。彼时宋碧冼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他的鼻尖——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吟吟x1 的营养液~ 感谢天使: 一把桃花扇 x1 的地雷!哇,谢谢你! 我马上完结了,估计就这几章了。 第113章 野味 “妻主身上,只能有我的东西,我…… 李景夜拿起筷子, 抬眼望着桌上的饭菜,看哪个都没有胃口。 闻香可辨人。 前些天宋碧冼身上残留的香味很馥郁,余味也厚重, 虽然很用力在模仿贵族用的香调, 但用力过猛, 反而落得下乘。 再前些天,他从宋碧冼袖口闻到香味更廉价,像是只为了遮盖味道用的那种,最难闻的香味。 前者应该来自某个楼里艳丽的头牌, 后者或许是最下等人才会去的勾栏。 “倦了……么?” 李景夜从没奢想过能够独占一个女人,即便宋碧冼承诺过,他也只当那是句好听的情话。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给了宋碧冼最好最享受的, 宋碧冼为什么还要出门找别人。 是他把自己姿态放的太低,以至于让她觉得没趣儿了吗? 突然觉得有些苦, 也有些酸。 但没关系, 谁都会经历这一遭。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李景夜自认有容人的气度,他不会问,也不会让宋碧冼尴尬,他只是不想宋碧冼出门随便打野食, 吃坏了肚子。 对,一定是这样。 李景夜将饭菜撤下后,忍着谷中山泉水的凉意,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梳洗干净。 再想无益, 想验证宋碧冼有没有偷吃很简单。 是夜,李景夜穿着单薄,提灯等在院子里。 宋碧冼每隔几日总会回来一趟, 算算日子,今天也该是她回来的时候了。 * 等宋碧冼回来的时候,李景夜灯笼里的蜡烛已燃尽,只有小白狼蹲在李景夜身边紧挨着,试图用自己的狼毛给他取暖。 “怎么等在这里?有事找我?”宋碧冼迎上去就将李景夜打横抱起,大步往屋内走。 李景夜摇摇头,安静地躺在宋碧冼怀里,他的身体被夜风吹的冰凉,宋碧冼身上倒是十分火热。 他的头往宋碧冼肩上一靠,屏息一嗅。 ……是甜味。 今天是宋碧冼头发,上面带了新的味道。 李景夜将脑袋稍微调动了个位置,枕在了宋碧冼身上味道比较浅淡的地方。 宋碧冼将李景夜放在床上,她先亲了亲李景夜冰凉的指尖,自己用手心的温度捂了捂他的手指。 在她给李景夜掖好被角准备起身的时候,察觉到李景夜的手指,捏住了她的外袍衣角。 他只是很轻地勾了一下,轻地似乎像是宋碧冼的错觉。 “今晚不走了,等我一下。”宋碧冼笑笑,拍了拍李景夜被子里藏起来的手。 李景夜没说话,他只是用那双潋滟漂亮的眼睛看了看宋碧冼,安安静静地看宋碧冼为怕黑的他点亮屋内的蜡烛,踏出门去。 李景夜望着摇曳的烛火等宋碧冼,没一会儿,宋碧冼果然回来了。 她洗干净了身上乱七八糟的怪味,甚至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上榻。 宋碧冼将李景夜还没暖和起来的身子抱紧怀里,环着他,给他取暖。 李景夜等了一会儿,见宋碧冼老实地没有任何动作,抬头,询问般地看她。 “睡吧。”宋碧冼吻了吻他的眼睛,拍了拍李景夜,准备哄睡他。 李景夜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宋碧冼,宋碧冼不知道李景夜为什么坚持,只好本能地顺着李景夜的意愿。 她坐下去的很慢,仿佛要反复确认他是否真的想要一般,缓缓地腾挪着。 每每落下去一点,就观察着李景夜的脸色,似乎在担心他会不高兴。 李景夜学过那些争宠的本事,自然也学过如何悄声无息地估量妻主之前有没有过别人。 他进的好辛苦,□□又逼仄,让他被裹挟地想要哭出声。 嗯……她没有谁。 没有的,他确定。 就这样想着,李景夜又撒娇似地把自己往里埋地更多了些,还用他那张天仙似得脸,像小动物般在宋碧冼身上啃舐。 李景夜故意试探着宋碧冼能坚持到何时,宋碧冼却忍地很克制。 最后的结果就是,李景夜玩地很尽兴快乐,宋碧冼欲求不满却一反常态地没把身上这位为非作歹的小祖宗,翻下去惩戒。 李景夜看宋碧冼这突然守规矩的样子,反而激起了折腾她的心思。 他不要就这么作罢,张嘴去咬宋碧冼的唇瓣,软糯妩媚地唤她道:“妻主……” 宋碧冼被李景夜这么一叫,整个身体都被他叫酥了。 她不想累着李景夜,但又见他这么精神,只好又任由李景夜继续作威作福,听他在情浓时掐着自己的腰小声道:“妻主身上,只能有我的东西,我的味道。” 宋碧冼恍然大悟,她的娇娇这一晚上都不肯消停,原来是因为这个。 “吃醋了?”宋碧冼浅淡的眼眸莹亮地望着还沉溺在余韵中的李景夜,身子一动,便感觉到了他的嫉妒在流淌——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吟吟x1 的营养液~ 第114章 挫败 她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好贪的心, 醋味也好浓,都快兜不住了。”宋碧冼点了点李景夜带着薄汗的鼻尖。 她带着李景夜那些隐晦的嫉妒和占有欲起身,任由这些感情在身上沁润, 蜿蜒流下。 宋碧冼没管自己身上那些, 先取来温热的帕子擦拭好李景夜, 再把李景夜用被子打包,团起来在软榻上放好。 “吴国等不下去了,频繁侵扰边境,出事大概就是这几天。”宋碧冼一边收拾床铺, 一边解释自己最近在忙什么,“吴地善用蛊,边关的将士不能就这样没有准备得上阵。” “年笙与吴地的蛊师有仇, 他这么多年来独身藏在这谷里,为的就是找到可以应对吴蛊那些邪物的法子。他翻遍了族内所有的古籍, 终于找到一种没什么毒性, 也没什么可操控性,唯一的优点就是能独占被寄生之人身体的蛊。” 宋碧冼指指被团在被子里李景夜,“你身上钻进去那个,就是这类蛊虫中的蛊王。” 年笙养的这种蛊虫,除了蛊王要肩负起繁育王蛊的重任外, 其他蛊虫从生到死的日常就是混吃等死。 这个蛊种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灭族,就是靠的它们入体后会吞噬宿主身上后来寄生的蛊虫,从而保护被寄生之人不受邪物操控这一特性。 “这种蛊虫想要成熟到能抵抗其他蛊虫寄生的话,需要先摄入足够多的精血。而被寄生的人, 会受它们的影响,放大自己的欲念,变得……嗯……你应该比较懂。” 宋碧冼顿顿, 看了看自己的腿间,她用撤下来的床单随便擦了擦,扔开,继续道:“年笙想着也就只有把它们洒在烟花之地比较合适,所以各种各样的地方都没放过。” 好在这些小的蛊虫不挑,有什么就吃什么,长得都还挺胖,没辜负年笙不辞辛苦地奔波在这些地方。 寄生入体的蛊虫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母体脱出,年笙是种蛊人,他自然有驱使它们的办法。 而宋碧冼,则是因为被蛊王寄生过一阵子,加上跟李景夜亲密接触,身上有蛊王的气息,也能帮着取些种下去年份不长的蛊虫。 至于被蛊王坐巢的李景夜,宋碧冼不能让李景夜在这个危险的时候在离边境近的城镇里露面,所以能收蛊虫的,只剩下她和年笙两个人。 所以宋碧冼不分昼夜地频繁出入各种花楼,不是去寻欢作乐,只是在帮年笙采收活蛊。 宋碧冼在解释中重新铺好了床铺,她把一团乖巧的李景夜从软榻上抱回床,将他身上的棉被拆开,重新抱进怀里。 她本该去清洗一下,可她的小醋包子现在没什么安全感,如果就这样带着李景夜的味道与他共眠,应该会让他舒坦一些。 ……黏腻是黏腻了点,但她还能忍。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李景夜靠在宋碧冼怀抱里,一手抚上宋碧冼的睡袍的衣袖。 宋碧冼说的这些,诚然是她忙得脚不沾地的理由,但她最近对自己的刻意躲避,肯定还隐瞒了些其他的什么。 宋碧冼是他的妻,他的一切,他想知道自己的妻主在顾虑什么。 即使无法为她分忧,他也希望自己能知道妻主内心的想法。 宋碧冼哑口无言,只好敛目低眉敞开心扉。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组织语言,话说出口时还能听出声调中的紧张:“我……你……” 宋碧冼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放弃挣扎般地对李景夜道:“……你应该是怀孕了。” “可,可我根本没有吃过孕果……”李景夜睁大眼睛,迅速抚上自己的小腹,宋碧冼也随着李景夜的动作低头,往他的小腹看去。 李景夜有察觉到宋碧冼今日在情事上对自己十分温柔收敛,但他没有没有服用过孕果,根本不可能怀孕,除非…… 李景夜摸上了自己的脉,动作时注意到自己手指上那朵蛊花的花蕊,竟然变红了。 他摸了自己很久的脉,脉象不明显,他也不是很敢确定,只能来回摩挲着自己的腹部,低喃道:“是……是真的吗?” 宋碧冼抵上李景夜的头,手抚上李景夜的手背,认真道:“是真的。” 宋碧冼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被年笙坑了。 原来这种蛊王诞下的子蛊会寄生在孩子身上,随孩子一起出生。 现在李景夜不再被蛊虫激发起兴致,情绪也稳定了很多,说明蛊虫已经得到了充足的养分,不再需要补充。 也就是说,因为蛊虫的目的都达到了,所以它才安分了。 而蛊虫的目的之一,就是让李景夜怀孕。 好消息,年笙用他和所有珍贵蛊虫的性命作担保:“只要不出太离谱的岔子,李景夜这胎肯定怀得四平八稳,父亲和孩子都能身强体壮,健健康康一辈子。” 坏消息,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宋碧冼不知道李景夜的态度,怕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们还年轻,感情也刚刚修复,现在战事将起,李景夜如果想要拿掉它,合情合理。 “对不起,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也能没找到让你安全拿掉它的办法。”宋碧冼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无尽的挫败,她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草原的子女重视每一个家庭成员,但她不确定李景夜是否想要这个孩子,也不确定李景夜会不会觉得,她是为了将其绑在身边,才故意让他怀孕。 拿孩子要挟男人的事情宋碧冼看得多了,她做不到那个地步,也不需要用一个孩子去拴住李景夜的心。 她最近也有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不知不觉拿掉孩子的方式,但这些办法无一例外,都会对父体会产生不少的损伤。 宋碧冼很踌躇,犹豫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考虑留下它……但你如果真的不喜欢,那——” 李景夜打断道:“为什么要考虑?这是我们的孩子。” 李景夜惊讶于宋碧冼竟然会觉得,自己不想怀有她的孩子。 他都进的那么深那么努力了,即使自己没有明说,但他的行动已经在请求她,叩问她的身体能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等了那么久,都没等来宋碧冼给他一枚孕果。 现在他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宋碧冼的孩子,怎么会不想要呢? 李景夜将自己的手翻盖到宋碧冼的手上,让宋碧冼温热的手心贴着自己的小腹,笑着道:“你是为什么觉得,我会不喜欢这个孩子?你这个做母亲的,一天天都在自己胡想些什么可怕的事啊……还独自担心了这么久,好傻气。”—— 作者有话说:感谢天使:吟吟x1 睡醒说点小鸟话x1 的营养液~ 感谢天使: 一把桃花扇 x1 的地雷!《 》 愿意【终章】 第115章 愿意(完) “因为你是宋…… 宋碧冼呆呆愣愣的, 她从没想过李景夜会这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不擅长分析政治问题,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好。 她能分得清楚自己跟李景夜在一起,和跟李景夜有个孩子, 这两件事之间的本质是有多么大的不同。 抛开卉炽的忌惮不提。 怀孕的李景夜失去了作为“玩物”最根本的价值, 也失去了前朝旧部根本的信任。 怀有敌国将军的孩子, 会将李景夜复兴皇室的义务打得粉碎。 宋碧冼不知道这对于身为前朝长殿下的李景夜来说,到底是种巨大地羞辱,还是彻底地解脱。 如果李景夜不愿意面对现实,这种她追他逃的游戏, 宋碧冼可以陪他玩一辈子。 可如果李景夜真的自剪双翼成为她的笼中凤凰…… 宋碧冼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在想什么?怎么这么久都不说话?我留下孩子……你不开心吗?”李景夜见宋碧冼直勾勾地看他,半天都没有反应,张口问道。 不开心? 怎么可能? 宋碧冼简直开心得要疯了! 她拉过李景夜, 突然低头笼罩下来,着魔一样地吻李景夜, 一寸一寸舔着他的口腔内壁。 像是种珍重地朝圣。 炽热, 虔诚,感动……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于是宋碧冼只能用最直接的行动表达。 她惦记了李景夜这么多年,珍惜他,思念他,就是想要跟李景夜有以后。 至于这个以后是什么, 宋碧冼还没来得及去描绘,单单考虑让李景夜如何在这种复杂的局势中别太抗拒还要复仇的自己,就已经花去了她所有的心思。 但现在,这个以后, 突然就具体了起来,具体到她跟李景夜要共同孕育一个孩子。 这是一个家。 她又有家了。 宋碧冼扣着李景夜的后脑,吞吃得汹涌。 她从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地喜欢他, 爱他。 好像她想要的一切,李景夜都在这一刻统统给了她。 李景夜快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了,就在他挣扎着想要换口气的时候,突然觉得面上有些湿。 李景夜十分震惊,有些不敢确定,但随即,他尝到了泪液滑落进口中的些许咸味。 她……竟反应这么大? 李景夜本想揶揄宋碧冼:“逃避了这么久,居然就为得这种小事情。” 可看到宋碧冼这种反应,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怜惜的酸涩,哽在喉中,找不到词汇表达。 或许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给够宋碧冼安全感。 这个想法一出来的时候,李景夜也楞了。 安全感? 宋碧冼在他们的感情中,居然是没有安全感的那一个? 她明明运筹帷幄把控着自己所有的消息,还把自己吃得干干净净。 现在他整个人都被她圈起来,保护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里,她的心底……竟然还是不安。 难道真的要等他给她生个孩子之后,她才能相信自己爱她,已经完全属于她了吗? 狼王平常的自信和意气风发都去哪里了? 真的,好傻。 李景夜承受着宋碧冼所有的情绪,一直等宋碧冼亲够了,才抵着宋碧冼的额头喘息。 他对宋碧冼深藏的不安无语至极,心中却柔软得不行,甚至对宋碧冼用上轻哄的语气道:“你竟然为我想了这么多,自己还偷偷苦恼了这么久,好傻啊……你要多信任我一点,也多相信自己一点,我是真的在爱你。” “因为是你,因为你是宋碧冼,所以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我会好好在这里养胎,我们的孩子也会好好的。你不在的时候,我哪里都不去,谁也不会见。你的狼群在外面守着我,年笙和他的蛊虫也守着我,我什么事都不会有。” “你安心外面忙你的大事就好。山谷里的日子很静也很快,你要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宋碧冼把埋在李景夜肩膀上的脑袋侧了侧,她张嘴,欲言又止了几回,最后只吐出几个字道:“好,等我回家。” * 在后方养胎等消息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 李景夜摩挲着指尖的蛊花,它在他的皮肤上生根,红色的根系中央藏着一个不太明显的小点。 直觉告诉他,这个点,代表着他正孕育着生命。 虽然宋碧冼有让年笙时时在草庐中陪伴李景夜的打算,但年笙很忙,只能保证每次出门前例行查看李景夜是否健康,一旦确认李景夜和蛊王都很稳定,未来三五天,年笙都会不见踪影。 日子很安静,只有宋碧冼留下的狼群会时不时好奇地轮流潜伏进来,给李景夜留些伴手礼:有时候是猎回来的兔子,有时候是野花野草,有时候是不知道从哪里捡的碎布破瓦片。 其实李景夜并不孤单,他每每独处时,总能莫名感受到宋碧冼的心跳,仿佛她就在自己身边。 他时而能感受到宋碧冼潜伏时屏息的谨慎,时而能感受到她上阵厮杀时沸腾的血液,甚至有时自己吃着饭,嘴里会尝到辛辣驱寒的烈酒味。 李景夜翻看了年笙为给他解闷儿留下来的族内古籍,书上写,这是母蛊的共感效应。 宋碧冼身上留下了母蛊分生出的附属蛊虫,如果母蛊足够健壮,就能与分生的蛊虫共鸣,让母蛊的宿体产生感应。 “还真是奇异。”李景夜随意翻页,细细阅读年笙留给他抄本。 可有一天,这种奇异的共感突然演变成了细微的刺痛。 李景夜确定这种痛感不是怀孕带给他的,也不是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 指尖的蛊花火辣辣地疼,他立刻反应过来,是宋碧冼出事了。 李景夜下意识护住还未隆起的肚子,他能感觉到宋碧冼的身体在被蛊虫吞噬。 宋碧冼身上的分生蛊似乎在被疯狂地围剿,无数的蛊虫冲进宋碧冼的血脉中,与它疯狂厮杀! 蛊虫的数量太多,分生蛊撑不了太久,宋碧冼需要母蛊的帮助,他得去找她! 李景夜想都没想立刻收拾,不管不顾地从山谷里往外跑。 在共感作用下,他能感觉到宋碧冼人在哪里。 孕期的李景夜骑不得马,他只能慢慢靠着双腿,一边走一边休息,暗暗给自己和孩子打气,“我们可以的,坚持一下,娘亲在等我们。” 山谷里驻守的狼一个接着一个,统统都注意到了李景夜的反常。 它们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李景夜的动静,那几个战力强悍的,已经以李景夜为中心,对外绕成了一个圈,潜伏在他四周移动。 此时的李景夜伪装成了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妇,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战乱的边境线上挪。 漱十作为白鹭的编外人员早就来到了李景夜周围,他在李景夜踏出山谷的那一刻,便像一只猫般跟上了李景夜。 “前面在打仗。” “我知道。可漱十,妻主她现在有危险。” 漱十劝说李景夜无果,得知宋碧冼正被蛊虫侵蚀,他只得半走半抱地将李景夜带到燃起狼烟的城楼上。 城楼上的北风呼啸着吹过,漱十不允许李景夜再往前了。 李景夜只好站在城楼上往外望,认清旁边旗帜飘荡的方向后,顺着风向,点燃了滴入了自己血液的蛊香。 一小份蛊香自然不够,李景夜只好不断放血,在城楼上不同的几个点位上都安置好蛊香,让香气顺着大风,吹到远处的战场上。 李景夜看不清远方厮杀的军队,她们离他太远了,远到只有几个影影绰绰的小点。 漱十给李景夜划破的双手手掌包扎,解释道:“前线的情况并不好。”如果战况顺利,李景夜此时不应该在城楼上看见她们。 大军在被逼着后撤,已经撤到了近前。 城内已经做好了应战戒严,情况十分严峻。 “如果真的为了将军着想,你现在就该离开。” 李景夜沉默不语,他不走,任由漱十给自己上药,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蛊香被大风阵阵送往远处,他渐渐能感觉到,那些种在将士们身上的蛊虫闻到父体受损后,被激起了强烈的反应。 父体有危险! 它们被激怒了,沸腾了,开始不要命地对其他蛊虫反扑! 蛊虫们在共鸣。 那些死去的将士们身上的蛊虫全都爬了出来,它们冲向宋碧冼,沿着宋碧冼的血液寻找她的伤口,一头扎进去,和在她身体中叫嚣的毒虫决一死战! 宋碧冼硬撑着凶悍对敌,银色的盔甲上爬满点点黑虫。 这些虫子顺着盔甲的缝隙钻入她的皮肉,朵颐她的鲜血。 她与敌人厮杀,蛊虫们在她身上厮杀! 膝盖猛地一软,宋碧冼回身格挡住身后刺来的银枪,回手一挥,身侧窜出一只恶狼,将对方喉管咬碎! 她受伤的刀口疼的入骨,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鬼虫子正在她身上发疯似地乱啃! “啊——!” 宋碧冼大喝一声,用力将刀从一人胸口拔出,她感觉到自己身上酸痛无比,却不想之前那般痛地抬不起手脚。 周围血肉模糊,混乱不堪,宋碧冼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响起:“毒虫退了,往前杀!” “杀!杀——!” 将士们在血海中纷纷响应,她们也发现身上突然轻快了许多,腹内的剧痛也在逐渐消退。 城楼上的李景夜此时心跳却突然砰砰起来,是宋碧冼,他离宋碧冼太近了,身上的母蛊正在跟她共振。 他似乎耳鸣了,嗡鸣声阵阵中,全是呐喊和厮杀! 李景夜大口呼吸着,仿佛上了战场后快要杀敌至力竭的人是他。 他的额角好痛,膝盖也好痛,他的身体在打颤,仿佛他也跟宋碧冼受伤在了同一个位置! “醒醒,李景夜!能看到我么!”漱十见李景夜突然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连忙将他从城楼上抱下去。 此时的李景夜汗如雨下,浑身的血液都随着宋碧冼的冲锋陷阵加速流动。 他的眼神涣散,却看到了远方宋碧冼眼中的景象:那是一片混乱至极、血肉淋漓的修罗场,入目所至,见不到一片完整干净的面庞。 每个人的面容都扭曲着,嚎叫着,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疯了一般往前杀去! 李景夜身上热地像是发了高烧,在宋碧冼的视野里,他谁都不认识,谁都看不清楚。 他像是在海底往前行走,周围一切都压得他无法呼吸,能杀死他的利器却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恶意铺天盖地,谁都想在他身上再砍一刀! 李景夜的视野跟着宋碧冼晃动,在天地都模糊的血色中,他终于看清了一个女人脏污的脸。 只是这人的头颅,似乎在他看清她脸的同时,漂浮了起来。 昏过去前,李景夜才想明白,这是宋碧冼在尸山血海里杀了出去,割下了敌军主帅的脑袋。 原来传言非虚,她是真的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