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火》 第189章 「镇碑人」 (麦麦:「瞧见没,这柱子,这瓦当,还有那棵歪脖子松……是我的家,你那根金棍子塑像还在大殿供着呢~~」) (金金:「......」) 这时,一只通体乌黑发亮的玄猫,悄无声息地从后殿的石阶上跃下。它步伐优雅而沉稳,不似寻常猫儿轻快,倒像一位检视领地的君王。它径直踱到竹篮旁,轻盈地跳上一旁的石凳,坐定,然后低下头,一双翡翠般碧绿澄澈的猫眼,一眨不眨地、极具人性化地「盯」着篮中的两个小婴儿,尾巴尖儿危险地轻轻摆动。 (玄猫心灵传音,带着明显的埋怨与委屈:「你俩!可算来了!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把我一个丢在这冷清清的山头上看大门!一看看了这——么——久!」) 金金看热闹不嫌事大,「二黑,抛下你的可不是我~」 玄猫看着麦麦,麦麦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毫不躲闪地回望玄猫,小嘴儿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仿佛在组织语言。 (麦麦带着点安抚:「咳……二黑,冷静。这种……『下凡历练』的机缘,你也知道,是上头掐着点儿定的,我们说了也不算呀。谁让你没赶上呢」) (玄猫甩了甩尾巴,更气了:「少来这套!每天不是听经就是看人烧香,闷也闷死了!说好的带我一起呢?」) 金金那瞳仁深处的淡金色流光似乎比之前明显了一瞬,他看向玄猫,小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狡黠」的神情。 (金金慢悠悠地说:「别急嘛,二黑。现在咱们『落地』了,妈也在,爸也在,这观里的香火……也挺旺。给你想个办法,早点『脱身』,也不是不可能……」) 三颗小脑袋——两个裹在襁褓里,一个毛茸茸的猫头——不知不觉凑近了些。阳光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那「密谋」的气氛,尽管无声,却奇异得连旁观的几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路栀托着腮,看得入神,眼中满是温柔的惊奇:「他们……好像在聊天?」 顾川唇角微扬:「嗯,气场相合,毫无排斥。这般景象,确是难得。」 师爷与清玄真人则交换了一个短暂而深刻的眼神。那眼神里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以及一丝对于某种既定轨迹正缓缓展开的、无法言说也不必言说的深邃默契。师爷端起粗陶茶杯,缓缓啜了一口清茶,氤氲的热气后,他眼中那抹笑意,愈发意味深长。 清风拂过庭院,古柏沙沙作响。竹篮边,那场跨越了形态与时间的「密谈」,仍在暖阳下静悄悄地继续着。 「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玄猫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灵识中响起,尾巴尖儿最后轻轻一甩,算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它不再多言,转身轻盈一跃,便上了青灰色的院墙,在洒满阳光的墙头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将自己摊成一条柔软的黑缎,眯起碧眼,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仿佛刚才那场严肃的「交涉」从未发生。 竹篮里,金金再次阖上眼,仿佛耗尽了力气般沉沉睡去。麦麦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从藻井收回,变得朦胧。 这时,清玄真人温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庭院中那份玄妙的静谧:「小栀,秦总,既到了观里,带孩子去给他上柱香吧。让他也看看孩子们,高兴高兴。」 路栀闻言,神色立刻变得郑重而柔软。 「好,师父。」她看向秦轶,秦轶对她点了点头,眼神沉稳。 两人小心地抱起再次睡熟的孩子,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偏殿。这里不对外开放,殿内简洁清幽,其中一块乌木牌位擦拭得光洁温润,上面没有繁复的纹饰,只以遒劲的笔力刻着简单的名字——李山。牌位前香炉洁净,供着一盘新鲜的山果。 阳光从高高的窗棂斜射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光中缓缓飞舞,让殿内的时间显得静谧而悠长。 路栀和秦轶抱着孩子,并肩站在牌位前。 路栀凝视着那块熟悉的牌位,眼中泛起温柔的怀念与感慨。她侧头看了看臂弯里安睡的金金,又看向秦轶怀中的麦麦,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殿宇里格外清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师父,我们带着宝宝来看您了。这是金金,这是麦麦,您看,他们都好好的。」 秦轶也沉声恭敬道:「师父,现在,我们是一家四口了。请您放心。」 路栀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三支清香稳稳地插入香炉的香灰中。自己后退一步,在牌位前的蒲团上缓缓跪下,挺直脊背,双手合十,然后极其郑重地、一丝不苟地俯身,磕了三个头。额头轻触蒲团,每一次起身与俯首,都充满了深深的敬意与追思。 秦轶站在她身后,稳稳地抱着两个孩子,目光也始终落在老杰克的牌位上,神情肃穆。 三个头磕完,路栀并未立刻起身,依旧跪在那里,仰头望着牌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更多未尽的话语。阳光恰好照亮她半边脸颊,能看见她睫毛上沾染的、细微湿润的光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殿内香烟袅袅,静谧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极悠扬的钟磬余音。那一刻,时光的界限仿佛变得模糊,过往的谆谆教诲,与眼前新生的希望和圆满的幸福,在这柱清香、这几个叩首之间,悄然交汇,达成了一种无言的传承与告慰。 清玄真人静立门边,并未打扰。直到路栀自己缓缓起身,从秦轶手中重新接过金金,他才温和地开口道:「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回去吧,孩子也该饿了。」 一行人这才悄然退出偏殿。那柱清香,仍在老杰克的牌位前静静地燃着,青烟笔直,仿佛真的能将这地下人间最温暖的讯息,送达该去的地方。墙头上,玄猫的耳朵似乎轻轻动了动,碧绿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望了偏殿方向一眼,又懒懒地闭上了。 「师父,」路栀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小黑呢?它现在怎么样了?」 清玄真人闻言,捋须笑了笑,目光投向道观对面那座云雾缭绕的青翠山峰:「它啊,领着几只同类,自在得很。前几日还溜回来,顺走了厨房整整一篮新摘的冬枣,身手比从前更矫健了,壮实得像个小牛犊。」他收回目光,慈和地看着路栀和秦轶,「别操心它了,万物各有其道。天色不早,你们也该带着娃娃下山了。回去好好将养,这两个孩子,非比寻常,更需精心。」 说着,他从宽大的道袍袖中取出两个用素锦小袋装着的物事,解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托在掌心。 那是两枚平安扣,玉质温润异常,一眼便知是同源而出的稀世古玉。它们并非寻常的翠绿或羊脂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极独特的、犹如初凝的玄冰之色,内里却隐隐流转着金丝般的暖光,冰与火、静与动的意象奇妙地交融一体。玉扣形制古朴浑圆,象征着天道圆满,打磨得光滑无比,触手生温。 路栀一见,呼吸便是一滞,两眼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望向清玄真人:「师父…这…这难道是…?」她显然知晓此物的来历。 「嗯,」清玄真人神色郑重,微微颔首,「正是师祖他老人家当年传下的那一对『冰髓金纹扣』。师爷让我今日交给两个孩子。」 他上前一步,先是将一枚轻轻戴在金金颈上,又为麦麦戴上另一枚。古玉贴上婴儿温热的肌肤,那玄冰之色似乎更显通透,内里的金丝光华流转也仿佛悄然加快了一瞬,随即恢复温润内敛。 「又不是给你的,瞧你激动的。」清玄真人见路栀眼圈微红,故意板起脸,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与深意,「此玉非凡物。乃千载玄冰玉髓核心所化,又经地心火脉滋养,天生蕴有阴阳调和、镇守本源之力。给孩子戴着,能定神安魄,稳固先天灵性,寻常邪秽不侵,外魔难扰。对他们这般……早慧又根基非凡的孩子,最为有益。」 他顿了顿,看着路栀和秦轶,语重心长:「物是旧物,缘是新生。望它护着两个孩子,在这人间,平安顺遂,根基永固。」 秦轶虽不完全明了古玉的全部神异,但听其来历与功效,又见路栀如此反应,深知这是无法以价值衡量的重礼。他抱着孩子,深深鞠躬:「真人大恩,我们铭记于心。必护孩子们周全,不辜负此玉,亦不辜负长辈深恩。」 路栀也重重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拂过孩子胸前那微凉的玉扣,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仿佛来自遥远岁月与师门最深切关爱的磅礴而温和的力量。 「行了,去吧。」清玄真人摆摆手,转身望向暮色渐起的山峦。 路栀与秦轶再次行礼,抱着戴上古玉平安扣的孩子们,缓缓退出后殿庭院。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这古老道观的影子温柔地重叠在一起。 墙头上,玄猫碧眼幽幽,目送着他们离去,目光在那两枚在暮光中偶尔闪过一抹流光的玉扣上停留了片刻,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叹息又似满意的呼噜声。 山风渐起,道观的钟声再次悠悠响起,清越空灵,回荡在群山之间,仿佛一声声古老的祝福,随着那一家四口,渐行渐远,融入了尘世的万家灯火之中。 「他们下山了?」师爷坐在后殿庭院的石凳上,望着远处山道,声音平缓。 「是,师父。」清玄真人答道,将一杯新沏的热茶轻轻放在师爷手边。他抬眼看了看侍立一旁的顾川,目光里带着询问,「东北那边……棘手吗?」 顾川摇了摇头,清隽的脸上神色平静,只眼底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小北和昭微带去了改进后的量子项圈和配套手铐,效果……超乎预期,很好用。那边试过之后,已无异议。」 师爷端起粗陶茶杯,吹开浮叶,缓缓啜饮一口。氤氲的热气后,他眼中是一片洞悉的澄明:「如此,你们顾家欠了百余年的这笔『债』,总算是了结了。」 顾川微微躬身:「是。此番能顺利解决,多亏了师妹那量子项圈原型。否则,单凭顾家原有的力量,确实拿那些东西没办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段跨越世纪的纠葛,始于清朝末年。顾家当时的老族长在关外经营药材生意,误入一片被称作「死地」的禁区,遭逢可怖的「魈」袭击,险些丧命。幸得一支自称「镇碑人」、世代居住于东北某处深山老林的神秘家族所救。那家族并非寻常山民,而是代代背负着镇守一方古老「界碑」、防止「魈」越界为祸的沉重使命。 顾老族长感念救命大恩,又亲眼见识了「镇碑人」与那些非人怪物搏杀的惨烈与牺牲,当场立下血誓:顾家后代,每一代必出一名嫡系子弟,与「镇碑人」家族联姻,共同承担镇守之责,以报此恩。此誓以特殊秘法烙印于血脉与契约之中,成为顾家挥之不去的古老枷锁。 岁月流转,到了顾川、顾北这一代。一个是顾家现任家主,掌控庞大的顾氏军工,肩挑家族兴衰与国家重器;另一个则是举世瞩目的天才发明家,其研发的医疗器械造福无数生灵。顾家如何肯放这样两位惊才绝艳的继承人去那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履行一个百余年前的「婚约」?而「镇碑人」家族,因世代与「魈」对抗,损耗极大,人丁日渐稀薄,力量大不如前,面对日益棘手的「魈患」,他们死死抓住当年顾家的承诺,视为补充新鲜血液、维系使命的关键,自然不肯松口。 僵局由此而生。一方受现代身份、社会责任与自身追求所缚,一方为生存与古老职责所迫,互不相让。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师兄,手痒。 最终,是顾川站了出来。 他亲赴深山,直面「镇碑人」家族的族长与长老,言辞冷静而直接:「联姻入赘,已不合时宜。但我可助你们一劳永逸,解决『魈患』之根本——至少,大幅减轻你们世代对抗的压力。」 他的方法,是以自身特殊的血脉为引,配合精研的阵法,对「魈」的核心活动区域进行一次彻底的「净化」与「封锁」。顾川的血脉因师门淬炼与自身特质,对阴秽邪物确有奇效,但此法消耗的是他的本源精血,代价巨大,且非无穷无尽,只能解一时之急,难断根本。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顾北看到路栀颈部的「量子项圈」之后。那些「魈」之所以难以对付,不仅在于它们破坏力强、可隐身遁形,寻常物理与能量攻击效果甚微,更因其血液中含有一种近乎不灭的「再生因子」,即便被击伤也能快速复原。「镇碑人」家族千年来只能依靠特定传承之法与地形优势与之对抗、驱逐,想要生擒活捉进行研究或彻底消灭某个个体,几乎不可能,也因此常年处于被动消耗的状态。 顾北敏锐地捕捉到了「量子项圈」中蕴含的、针对高维能量生物进行「锁定」与「状态固定」的原理。他以惊人的才华,结合从路栀那里得到的数据对项圈进行了彻底改造,并开发出配套的「量子手铐」。 新型项圈可在百米之外精准投掷,自动识别「魈」独特的能量频谱,瞬间捕获。启动后,内置的量子序列发生器能直接干扰「魈」体内再生因子的活性循环,并强制其从能量隐身态坍缩为实体,陷入麻痹。此时再辅以特制的量子手铐禁锢,便能万无一失地实现活体抓捕。 当顾北带着成品站在「镇碑人」家族几位长老面前,轻松活捉了一只困扰他们家族数十年的强壮「魈」时,所有的坚持与敌意,都在绝对的技术碾压面前,化为了震撼与沉默。 有了此物,他们世代背负的重担将得到质的减轻,族人安全更有保障,甚至可能逐步扭转被动局面。相比之下,强行索要一两个未必真心愿意留下的「女婿」,意义已然不大。僵持百年的契约,终于在新时代的「利器」面前,找到了体面的台阶,悄然化解。 师爷听罢,放下茶杯,目光投向庭院中那株历经风霜却依旧苍劲的古柏,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更悠长的时光与纷纭的世事。 「万物有灵,生存不易。那『镇碑人』一族,世代镇守,隔绝祸患于无形,于人间确有大功。然,时移世易,执着于旧约,后辈心中难免生出不甘与贪婪,失了初心。荣辱兴衰,朝代更迭,于历史长河中不过一瞬。罢了,」他缓缓道,声音里带着看透因果的淡然,「能借此机缘,了却这段绵延数代的因果,免去后辈无穷纷扰,于顾家,于他们,都算是一桩好事。」 庭院内一片寂静,唯有松涛阵阵。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青石板上,仿佛也见证着一段沉重过往的终结,与新时代平静的开端。清玄真人与顾川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释然与敬意。 ———— 秦轶和路栀抱着孩子缓步下山,冬日的山风带着清冽,但阳光尚有余温。走到半山腰一处岔路时,路栀停下脚步,侧头看向秦轶,眼眸里闪着某种柔软而怀旧的光:「陪我再去个地方?」 秦轶几乎无需思索,目光顺着她视线望向那条更僻静、通往山坳的小路,了然道:「老杰克的废车场?」 路栀的眼睛瞬间变得更亮,像落入了星子,她用力点点头:「真聪明。走,带宝宝们去看看。」 沿着小路走了约莫百米,昔日的景象已大为不同。那面曾经锈蚀斑驳、轻轻一推就吱呀作响的铁皮大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结实的金属大门,漆成沉稳的深灰色。门边那块写着歪斜的「老杰克汽车修理与回收」破烂招牌,也已换成了一块规整的发光字牌,不过名字依旧保留着。 路栀推开虚掩的侧门,熟悉的汽油与金属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微微一怔。记忆中那个满地油污、零件狼藉、废旧车辆堆叠如山的杂乱场院,如今变得井然有序。地面平整干净,划分出清晰的区域,不同状态的车辆整齐停放。有等待维修的,有维修完毕等待提走的,还有一小片区域专门停放收集来的经典老车。虽然规模扩大,业务也更规范,但那股属于修理厂特有的、充满力量感与生活气息的底子没变。 而在这片「旧貌换新颜」的场院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有一个特意搭建的、略高于地面的水泥展台。展台上,静静停放着那辆饱经风霜却依旧轮廓硬朗的老式雪铁龙轿车。车身显然被精心清洗过,虽然漆面老旧划痕依旧,但不再满是尘土。阳光洒在它圆润的车头和标志性的雪铁龙车标上,仿佛时光在此处特意停留。车周围还细心地围了一圈低矮的链条护栏——这是方刚的手笔,他用这种方式,将老杰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老伙伴」,郑重地保护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路栀抱着金金,一步步走近。恰在此时,襁褓里的金金也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眸子好奇地转动着。 路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金金能更好地看到前方,她声音轻柔,带着一种正式介绍的意味:「宝宝,你看,这是你姥爷的车...是姥爷最心爱的雪铁龙......」 金金的小胖手在空气里抓了抓,咿呀了一声,目光似乎真的被那辆线条独特的旧车吸引。 路栀走到车前,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拉开了驾驶座那扇略显沉重的车门。一股更浓郁的、属于旧皮革、机油和岁月尘封的独特气味涌出,并不难闻,反而有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感。内饰依旧破旧,磨损的座椅,掉漆的方向盘,布满划痕的仪表台,但处处整洁,看得出常有人细心擦拭保养。 她抱着金金,小心地坐进了驾驶座。虽然空间略显局促,但熟悉的包围感瞬间将她带回多年前。金金似乎觉得这环境新奇,咿咿呀呀的小奶音在相对封闭的车厢内轻轻回荡,他挥舞着小手,无意识地拍打着驾驶座的座椅侧边。 就在这时,「嗒」一声轻响,一个银色的、约莫小指指甲盖大小、圆柱形带有一圈细密防滑齿的小金属件,从驾驶座椅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被金金的小手碰得弹了出来,掉落在路栀脚边的旧地毯上。 路栀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她弯腰,用空着的那只手,小心地将它拾起。冰凉的金属触感抵在掌心,形状和重量是如此熟悉,让她的呼吸都滞了一下。 这是一个老式化油器上的怠速调节阀精密垫片。极其不起眼,却曾是导致这辆雪铁龙「疑似」怠速不稳、难以启动的「元凶」之一。 当年,老杰克就是拿着这么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垫片,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然后用他那粗哑的嗓音,板着脸对路栀说:「找吧,问题就藏在这车的『呼吸』里。找不到,今晚就别想吃饭。」 她真的趴在车里,拿着手电筒和工具,在发动机舱、底盘、线路中摸索检查了整整一天一夜,满身油污,几乎要崩溃。最终,当她几乎把能拆的部件都拆装了一遍时,才在化油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原本就好好待在那里的垫片。而手里这个「多余」的,根本就是老杰克不知从哪个旧零件堆里顺手捡来,故意扔进车里「混淆视听」的! 因为这个「恶作剧」,当时又累又气又委屈的路栀,足足跟老杰克赌气了一周没跟他说话。老杰克也不哄,只是每天照常把维修单和工具扔给她,偶尔在她修车时,远远站着看一会儿,喝一口他的散装白酒。 此刻,这个小小的、冰凉的垫片躺在掌心,所有当时的委屈、疲惫、不解,都化作了汹涌而来的、带着酸楚温度的思念。 「老杰克……」路栀低声喃喃,将那个小垫片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能从中握住一丝那位脾气古怪却内心温暖的老人残留的温度。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金金柔软的发顶,眼眶发热。 秦轶一直抱着麦麦静静站在车门外,将妻子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目光温柔地笼罩着她和孩子,也落在那辆承载了太多回忆的旧车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将车厢内浮动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也将这静止的一幕,勾勒得如同泛黄的老照片,充满了时光的质感与无声的思念。金金似乎感应到母亲情绪的波动,停下了咿呀声,只是睁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妈妈,又看看窗外那个一直守护着他们的爸爸。 修理厂里正给一辆车换轮胎的小工,余光瞥见老板那个平日里谁都不让靠近、当宝贝供着的展台车上,竟然坐进了人,还抱着孩子!他立刻放下扳手,嚷嚷着就冲了过来:「哎!你们谁啊?谁让你们进去的?快出来!那可是我们老板的……」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下。方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擦完手的脏毛巾扔到他怀里,笑骂道:「嚷嚷什么!这厂子以前就是她的,这车以前就是给她练手的。再没人比她更有资格坐进去了!修你的车去!」 小工捂着后脑勺,看看车里气质出众的路栀,又看看她身边高大挺拔、明显非富即贵的秦轶,再瞅瞅自己老板那毫不作伪的亲昵态度,缩了缩脖子,悻悻地回去继续干活了,但眼神还忍不住好奇地往这边瞟。 方刚这才笑着走上前:「秦总,小栀,来了。」 路栀推开车门抱着金金下来。方刚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接孩子,可手伸到一半,看到自己工服上蹭到的油污和黑灰,又讪讪地收了回去,在裤腿上擦了擦,却还是擦不干净。他憨厚地笑了笑,目光慈爱地看着两个襁褓:「这就是麦麦和金金吧?真好,真精神!」 路栀见状,不由分说,一把就将怀里的金金塞进了方刚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的臂弯里。「师兄,抱着!」 方刚吓了一跳,赶紧小心翼翼地接稳,手臂僵硬了一瞬,随即才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轻轻摇晃着。他看着金金乌溜溜看着他的大眼睛,心里一软,忍不住将孩子举高了些,逗弄道:「哟,看看我们小金金,真俊!比年画上抱鲤鱼的福娃娃还讨喜!」金金似乎觉得这个姿势新奇,又被方刚爽朗的笑声感染,竟也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咯咯咯」的、清脆的笑声,小手小脚欢快地蹬动着。 路栀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笑意,随即搓了搓手,眼神扫过厂里停放的几辆待修车辆,那是一种技痒难耐的、跃跃欲试的光芒:「师兄,手痒。」 方刚抱着金金,了然地哈哈大笑,对怀里的金金说:「看,你妈妈就是个闲不下来的,看见车就想摸两把。」他转头,扬声朝里面喊:「小张!去我办公室,拿件新的工服过来!要小码的!」 小张,连忙应了一声,飞快跑去,不一会儿就拿来一件崭新的、叠得整齐的深蓝色工服。路栀接过来,利落地套在身上,虽然略有些宽大,但挽起袖子,那股子干练劲儿立刻就出来了。她束好头发,看向方刚:「师兄,哪一辆?」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冠脉微循环障碍』 旁边的小张看着路栀这副真要动手的架势,又偷偷瞄了瞄她身边那位虽然没说话但存在感极强的秦轶,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凑到方刚身边,压低声音质疑:「老板……她……能行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位漂亮得像明星的太太,跟浑身油污的修车工联系起来。 方刚瞥了他一眼,下巴朝厂区角落一辆黑色帕萨特点了点:「就那辆,你鼓捣了三天,换了俩传感器,清了无数次故障码,还是报发动机水温高、偶发性抖动,找不到根儿的那辆。让小栀看看。」 小张脸一红,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带着路栀走到那辆帕萨特前,打开引擎盖。 「就是……怠速不稳,有时候抖,仪表盘时不时提示水温高,但实际检查水箱、节温器、水泵又都好像没问题。电脑读故障码总是些间接的,指向不明确。」 路栀点点头,没急着拿工具。她先是俯身,仔细看了看发动机舱的布局和管线走向,用手摸了摸几处接口和管壁。然后,她示意小张上车启动引擎。 发动机打着火,运行声音起初还算平稳。路栀站在车头,侧耳倾听,手指在几个地方轻轻敲击、感受震动。几分钟后,她微微蹙眉,对小张说:「踩两脚空油,别太猛。」 小张照做。引擎转速起伏间,路栀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轻微、几乎被引擎声掩盖的、短促的「嘶嘶」漏气声,同时,她注意到连接节气门后方的一根并不起眼的真空辅助管,在某个转速区间有非常细微的不规则颤动。 「熄火。」路栀说道。 她转身从工具车上挑了一把合适的螺丝刀和一个手电筒。她指向那根真空管:「这管子老化了,内侧可能有不易察觉的裂纹。平时怠速或低负荷时,裂口被负压吸住,漏气不明显。但转速变化或引擎负荷加大时,裂口开合,导致额外空气未经计量进入进气歧管,混合气浓度瞬间失调,引发抖动。同时,这部分不稳定气流可能轻微干扰了冷却液循环的传感器信号,导致电脑误报水温高。」 小张听得半信半疑,那根管子他检查过,外观没什么大裂纹啊。 路栀没再多解释,动作熟练地用卡钳松开了真空管两头的卡箍,小心地将管子取了下来。她将管子对着光线,用手指轻轻撑开弯曲部位的内壁——果然,在靠近中间折弯处的内侧,有几道极其细微的、发丝般的环状裂纹,不仔细撑开根本看不到。 「看,问题在这。这种老化从内壁开始,外面看不出来。」路栀将管子展示给小张看。小张凑近一看,顿时哑口无言,脸更红了。 路栀转身,从配件架上找到同型号的新真空管,比划了一下长度,利落地裁剪好,然后重新安装、卡紧卡箍。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干净利落,手上甚至连多余的油污都没沾上多少。 「好了,再试试。」她拍了拍手。 小张将信将疑地再次启动车辆。引擎运行声音明显变得平稳均匀。他深踩了几脚油门,转速升降流畅,再无之前的细碎抖动。连接诊断电脑,之前那些恼人的间接故障码没有再出现,水温显示也完全正常。 「神了……」小张这下彻底服了,看向路栀的眼神充满了惊奇和敬佩,之前的质疑烟消云散。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姐,你真厉害!我捣鼓三天都没找着北……」 方刚抱着金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现在知道了吧?小栀当年可是在老杰克的魔鬼训练下出师的,你小子,差得远呐!」 路栀脱下工服,笑着摇摇头:「师兄你就别取笑我了。」她走到秦轶身边,从方刚怀里接过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金金。 秦轶一直默默看着,眼中带着欣赏的笑意。低声道:「很帅。」 夕阳西下,修理厂里灯火渐明。告别了方刚,夫妻俩抱着孩子,慢慢走回停车的地方。身后,那辆雪铁龙在展台上沉默伫立,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者,目送着传承了技艺与回忆的晚辈,走向属于他们的、温暖的归途。小张和其他工人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那「神乎其技」的十分钟,路栀的形象,已然在修车厂里变得无比高大且神秘起来。 ———— 「我们这是去哪?」路栀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枝桠光秃的梧桐树,这条林荫道似乎通向一片更为幽静的住宅区。 秦轶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陪我,去见见奶奶。」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一些。 路栀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心底泛起一丝温暖的涟漪。她知道秦轶的父亲早年丧母,这位「奶奶」并非秦解舟的生母,而是秦行之的续弦夫人,一位在秦轶少年时期给予过他珍贵温暖与教导的老人。秦轶对她感情很深。 车子最终停在一片梧桐掩映、格外静谧的军区大院深处,一栋雅致素净的二层小楼前。两人抱着孩子刚下车,楼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位头发银白、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简朴但十分整洁的棉衣外套的老人,已站在门廊下等候。她身形清瘦,背脊挺直,眼神温润而清明,脸上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和煦的笑容,仿佛早已算准了他们抵达的时间,连屋内的热茶都已备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快进屋,外面凉,别冻着孩子。」许连枝快步迎下台阶,声音不大,却充满慈爱的力量,目光已迫不及待地落在两个襁褓上。 「奶奶。」路栀连忙叫人,语气亲昵。 「哎,好,好,快进来,喝点热茶暖暖。」老人一边应着,一边引他们进门,屋子里暖气充足,飘着淡淡的茶香和一种老年人居所特有的、洁净安宁的气息。 秦轶先将麦麦小心地放在铺着软垫的沙发上,轻声对路栀说了句「我拿点东西」,便转身又出去了。 许连枝坐到沙发边,俯身细细端详着两个并排躺着的小家伙,眼中是掩不住的欢喜和感慨:「这就是金金和麦麦……真好,真好啊,瞧瞧这小模样……」她伸出手,极轻地摸了摸孩子柔嫩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满是珍视。 不一会儿,秦轶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营养品进来,几乎堆满了玄关的一角。「奶奶,我们回来得少。这些东西您记得吃,平时多注意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及时说。」 许连枝看着他忙活,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轻点声,别吵醒娃娃们。」 「没事的奶奶,他们俩睡得沉,打雷都不一定醒。」路栀笑着解释,看着老人怎么也看不够孩子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 许连枝看了一会儿,抬头,眼中带着希冀的光:「今儿晚了,路上又冷,就在这儿住下吧?房间都收拾好了。」 路栀看向刚放好东西走过来的秦轶,秦轶对她微微点头。路栀便笑着应下:「好啊,那就打扰奶奶了。」 「说什么打不打扰,」许连枝高兴起来,皱纹都舒展了,「奶奶看到你们好好的,还带了这么两个宝贝疙瘩来,心里头就高兴!一会儿我下厨,做几个家常菜。」 「我帮您。」路栀起身。 许连枝却拉住路栀的手,轻轻拍了拍,目光瞥向秦轶,带着点孩子气的「算计」:「好,就让那个臭小子在这儿,好好看着金金和麦麦。」 秦轶正好又提了一箱水果进来,闻言挑眉:「奶奶,我都听到了。」 「听到又怎样?」许连枝故意板起脸,眼里却是笑意,「让你看孩子还不乐意?」 秦轶把东西归置好,走到路栀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对老人说:「乐意,怎么不乐意。不过,奶奶,一会儿让小栀给您把把脉?看看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不用不用,」许连枝连忙摆手,像个怕看病的孩子,「我好着呢,能吃能睡。」 路栀顺势拉住许连枝想要缩回去的手,温声细语地劝:「奶奶,大院是不是定期也会有体检?您是不是也不爱去?」 许连枝被说中了,有点不好意思:「是有……可一去吧,那些医生拿着化验单,能给你说出几十条『需要注意』来,听着就烦心。」 「那让我看看,」路栀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带着撒娇和保证,「我保证,一条都不『说』您,就是看看,好不好?」 许连枝对上她清澈真诚的目光,心一下子软了,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伸出了手腕:「好吧好吧,奶奶信你。就看看,不许吓唬我。」 路栀收敛笑容,神情变得专注而平和。她三指轻轻搭上许连枝的腕间,凝神细品。脉象在她指下跳动,时而沉缓,时而略有涩意。她的脸色随着脉象的细微变化而起伏,时而微微蹙眉,时而缓缓舒展,这份专注让一旁看着的秦轶,心也跟着微微提了起来。 良久,路栀才轻轻放下手,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奶奶,没什么大碍,身体底子比很多同龄老人都好呢。就是……」她顿了顿,观察着老人的神色,「您膝盖是不是有时候会不舒服?特别是变天或者走多了的时候?」 许连枝有些惊讶,随即坦然:「人老了,零件用久了,哪能没点毛病?膝盖是有点,不碍事的,贴贴膏药就好了。」 「那不行,」路栀语气轻柔却坚持,「小毛病不注意,慢慢会成大负担。待会儿啊,我给您扎几针,再配合点温和的手法,保证您今晚睡觉时就能觉得松快些。您等一下,我去拿针。」 说着,她便起身,朝门外走去,准备去车里取随身携带的针灸包。 秦轶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走到车旁,看到路栀正打开后备箱,低头在一堆母婴用品和随身行李中翻找那个古旧的针包,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栀栀。」他低声唤她。 「嗯?怎么了?」路栀没抬头,终于找到了针包,小心地拿出来。 秦轶握住她拿着针包的手,将她轻轻转过来面对自己。冬夜的寒风掠过庭院,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和担忧:「告诉我吧。奶奶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刚才把脉时,神色变了几次。」 路栀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知道瞒不过他,也无需瞒他。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沉稳:「别太担心。从脉象和奶奶刚才自己说的症状看,西医检查的话,可能会下个听起来有点吓人的诊断,比如『冠脉微循环障碍』初期伴随老年性退行性骨关节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秦轶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紧。路栀立刻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心,解释道:「名字听着吓人,但其实在中医看来,核心是年老阳气渐衰,气血运行不畅,导致心脉失养,兼有寒湿瘀阻经络。表现在上,心脏供血的细微通路不够通畅,所以偶尔会觉得胸闷或气短但不明显;表现在下,就是膝盖关节气血亏虚,寒湿滞留,所以酸痛。奶奶现在症状应该很轻,自己可能都没太当回事。」 她语速平稳,带着医者的冷静:「这不是急症重病,但需要尽早干预调理。单纯的止痛膏药治标不治本。我的想法是,一会儿先用针灸,选取内关、足三里、膝眼、血海这几个穴位,目的是温通心阳、活血化瘀、祛风散寒,先让她今晚舒服些。明天开始,我给她开个方子,用黄芪、丹参、桂枝、独活、牛膝这类药材,慢慢调理,补气活血,温经通痹。喝上一段时间,配合注意保暖和适度活动,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看着秦轶的眼睛,目光清澈而笃定:「所以,相信我,我们来得及,也有办法。」 秦轶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他深深地看着路栀,眼中的担忧被一种全然的信任和感激取代。他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哑:「辛苦你了,老婆。」 「不辛苦,」路栀在他怀里摇摇头,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暖意,「那是你奶奶,也是我的奶奶。我们进去吧,别让奶奶等久了。」 两人相携走回温暖的屋内。沙发上,金金和麦麦依旧睡得香甜,而老人正满眼慈爱地看着他们,仿佛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路栀扬起笑容,晃了晃手中的针包:「奶奶,咱们开始吧?保证一点不疼,就像被小虫子轻轻碰一下。」 许连枝看着这对般配又懂事的孩子,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欣慰与安宁,笑着点了点头。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脾气古怪的小老头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路栀喂饱了金金和麦麦,又陪着两个精神头十足的小家伙玩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眼皮开始打架,重新坠入梦乡,这才和秦轶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冬日的寒气扑面而来,路栀缩了缩脖子,忽然眼睛一亮,抬头看向秦轶:「我们去喝碗羊肉汤吧?暖暖身子。再给奶奶打包一份带回来?」 秦轶闻言,流露出几分怀念:「好啊。算算日子,怕是十几年没正经喝过这口了。去哪一家?」 「我给你导航!」路栀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熟练地输入一个地址,「这家,是我上学那会儿觉得最好喝的老店。那时候跟老杰克为了省点钱,常常只要一碗汤,配上自带的饼,然后让老板娘『续汤』,总能厚着脸皮续上两三碗。热乎乎的汤喝下去,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再去修车,一整天手脚都不觉得冻了。」回忆让她的声音都带着暖意。 秦轶听着,仿佛能看到许多年前,那个穿着旧工服、脸蛋冻得红扑扑却眼神明亮的少女,捧着大碗喝汤的模样。他心中微软,低笑道:「那我们一会儿也去续碗汤。现在,不用省钱了,可以多点些羊肉。」 「好!」路栀笑得眉眼弯弯。 车子驶入渐渐苏醒的城市街道。萧瑟的柏油马路两旁,早餐铺子蒸腾着白色的雾气,夹杂着油条、包子的香气。公交车站挤满了裹着厚厚冬衣、睡眼惺忪的学生。花坛里,残存的落叶被晨风卷起,打着旋儿落下。一切都带着北方冬日清晨特有的、略显清冷却生机勃勃的熟悉感。 路栀静静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轻声说:「快过年了。」 「是啊,」秦轶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声音沉稳,「时间过得真快。尤其是今年……」他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感慨彼此都懂。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浓缩了常人一生的悲欢离合。 路栀自然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她想起去年此时,自己身陷囹圄,在「狼牙」那冰冷的实验室里生死未卜,而秦轶、顾川他们在外面的世界,想必也同样备受煎熬,度日如年。对比此刻身边的温暖与安宁,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她伸出手,紧紧握住秦轶的右手。 「今年,」她转过头,看着秦轶轮廓分明的侧脸,声音清晰而温柔,「我们好好过个年。把去年缺失的,都补回来。」 秦轶反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目光依旧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却因她的话而柔和下来。他低沉而缓慢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承诺般郑重: 「不止今年。」 他顿了顿,趁着红灯,转头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也映着车窗外渐渐明亮的晨光。 「还有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在一起,好好过。」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最简单直接的陈述,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动人心魄。那里面包含的,是历经生死考验后的珍视,是尘埃落定后的笃定,更是对未来漫长岁月最朴素的期许。 路栀的心像是被温热的蜜糖包裹,又酸又软。她回望着他,重重地点头,眼底有晶莹的光闪烁,嘴角却扬起最灿烂的笑容: 「好。」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平稳地汇入车流,朝着那飘散着羊肉汤香气的老街驶去。车窗内,两人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窗外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人声喧嚣,但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掌心的温度,和那个关于「每一年」的、平凡而珍贵的约定。新的一年即将来临,而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 —————— 他们从羊肉汤店里出来,又在路栀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家连车都挤不进的小巷子里的老旧药房。 「这地方……你都是怎么发现的?」秦轶站在车边,看着四周萧索的景象。这是一片等待拆迁却似乎被遗忘的旧城区,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与不远处现代化的高楼形成鲜明对比。 「这片地说要拆很多年了,后来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路栀领着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老杰克以前带我来的。这里的掌柜,是个脾气古怪的老爷子,姓沈,医术……极高。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被举报过,就不再公开行医,只悄悄卖点药材。我...有幸得到过他一些指点。」她说着,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不等里面回应,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沈爷爷?我是小栀。」路栀朝里面喊道。 秦轶跟着弯腰进门,他一米九的身高在这低矮、昏暗又无比拥挤的小屋里,显得格外局促。不足十平米的空间,从地面到熏黑的天花板,层层叠叠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中药材袋子、箩筐,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根茎干果,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几乎令人窒息。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瓦数很低的旧灯泡。 「不认识!哪个?」一个苍老却异常硬朗的声音从一道打着补丁的蓝布帘子后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帘子被一只枯瘦但稳定的手掀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身形干瘦矮小的老头钻了出来。他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刻,但一双眼睛在昏黄灯光下却异常锐利。他眯着眼,借着光辨认了一会儿站在药材堆前的路栀。 「是你啊,」他终于认了出来,语气没什么起伏,「药方。」 路栀连忙从兜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双手递过去:「沈爷爷,劳您给看看,这方子可还使得?」 小老头接过,只眯眼扫了一遍,便随手将药方放在一旁满是灰尘的桌上,转身开始在身后堆积如山的药材袋里翻找起来。他动作不快,但极其精准,根本不用称,枯瘦的手指一抓一拈,分量竟似分毫不差。 「那瘸子……还好吗?」他背对着他们,忽然问了一句,声音闷在药材堆里。 路栀沉默了一下,轻声回答:「师父他……前几年去世了。」 小老头抓药的手在空中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几乎难以察觉。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在药堆里翻找,动作似乎比刚才更慢了一点点。 「药方你写的?」他又问,声音恢复了平淡。 「是。」 「嗯,」小老头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知是赞许还是别的,「有你师父当年的七八分火候了。但还欠点精进。」他抓起一把桂枝,掂了掂,「这里,少了二钱。虽无大碍,但若遇寒气极重、经脉凝滞特别的病人,力道就差了这一线,破冰之力便显不足。」他将抓好的几味药利落地用旧报纸包好,递给路栀,「方子思路是对的。」 路栀接过药包,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看着老人转过身又要往帘子后走,急忙开口:「沈爷爷,跟我走吧。这片的房子早就成了危房,随时可能塌,而且……我们一路走来,也没见几户人家还住着了。您一个人在这里,太不安全,也没个照应……」 「行了!」小老头不耐烦地打断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钱放桌上,不送。」 「沈爷爷……」路栀还想再劝。 一直沉默观察的秦轶,此时轻轻拉住了路栀的手臂。从进门到此刻,他虽然一言未发,但敏锐的观察力已让他看出许多端倪。这位沈老爷子抓药时那份举重若轻的熟练,对药性分量精准到「钱」的把握,以及对路栀药方一针见血的点评,无不显示出其医术造诣远在路栀甚至老杰克之上。这样一位身怀绝技的老人,为何甘愿埋没在这破败危房之中?秦轶对原因本身不感兴趣,但他无法坐视这样的医术就此湮没。 就在沈老爷子即将消失在帘后的刹那,秦轶沉稳的声音在小屋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沈爷爷,不知您是否认识……秦鸿儒,秦老将军?」 这句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那干瘦的背影瞬间僵直,即将踏入帘后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小老头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紧紧盯住秦轶,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警惕、审视,还有一丝被深埋已久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震动。 「……你,」他的声音比刚才沙哑了许多,「是他什么人?」 秦轶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语气恭敬而坦然:「他是我太爷爷。」 他仔细观察着老人的反应,注意到对方垂在身侧、骨节突出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秦轶心中更加确定,放缓了声音,带着诚挚的邀请: 「您……想去见见他老人家吗?」 逼仄、昏暗、满是药味的小屋,在这一刻陷入了彻底的寂静。只有旧灯泡发出的细微电流声,和几人轻缓的呼吸声。时光的尘埃仿佛在这寂静中缓缓沉降。 小老头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骤然被唤醒了记忆的石像。过了许久,久到路栀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时,他才几不可闻地、极慢地吸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再次转过身,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苍凉与决绝,沉默地消失在了那道旧蓝布帘之后。 秦轶没有再多言,他握住路栀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后拉着她,转身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小屋。 就在木门即将合上的刹那,路栀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昏黄灯影下,门帘底部的缝隙里,隐约可见一双穿着老旧布鞋的脚,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沉默的雕像,唯有帘子边缘几不可察的细微颤动,泄露了一丝并非全然死寂的心绪。 「咔哒」一声轻响,木门被秦轶带上,隔绝了内外。 霎时间,冬日清冽明亮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裹挟着新鲜寒冷的空气,将方才小屋中令人窒息的沉闷与黯淡一扫而空。路栀被这光线刺得微微眯起了眼,胸腔里那股沉郁感也随之舒缓。 两人谁都没有立刻说话。方才屋内那短暂却沉重的寂静,以及沈爷爷最后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沉默,都化作了心照不宣的复杂情绪,在两人交握的掌心中悄然传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秦轶侧过头,看着路栀被阳光镀上柔和金边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拇指再次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走吧,」他低声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笃定,「给他一点时间。」 路栀抬眼看他,望进他深邃平静的眼眸,那里面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点了点头,反手更紧地回握他,将所有疑问与感慨暂时压下。两人不再停留,踏着碎石和枯草,沿着来路,一步步走向巷口停驻的车子,将那片废墟与它守护的往事,暂时留在了身后逐渐拉长的冬日光影里。 直到两人重新坐回温暖的车内,路栀终于忍不住,一把拉过刚系好安全带的秦轶,不由分说地吻上了他的唇。这个吻带着急切的好奇和一点点「报复」的意味,直到秦轶忍不住低笑出声,她才松开,瞪着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秦轶笑着用指腹擦过自己的唇角,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发动车子。 「快说!」路栀催促。 「你以前来这里很多次?」秦轶不答反问,缓缓将车驶出这片废墟。 「是啊,跟师父来过几次,后来自己偶尔也来抓药或请教。」路栀点头。 「那你就没注意到,」秦轶目光看着前方,声音平稳,「屋里那个最大的、堆满当归和黄芪的旧木头药架子后面,靠墙的那张……用塑料布小心封着的、已经泛黄卷边的证书?」 路栀猛地一怔,仔细回想。昏暗的光线,堆积如山的药材……她的记忆模糊地勾勒出那个角落,似乎……确有一个被药材半遮着的相框状的东西,但她从未留意过。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不肖子孙 「原来是这样……」路栀恍然大悟,看向秦轶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叹和钦佩,「还得是秦总,不仅人长得帅,观察力也是顶顶好!」 「行了,别拍马屁。」秦轶失笑,摇了摇头,「我也只是瞥到一眼,看到有个模糊的红色印章轮廓和『革命军人』几个褪色的字,结合老爷子的年纪、气度,还有他对『秦鸿儒』这个名字的反应……大胆猜测罢了。」 此刻,那间昏黄的小屋内。 蓝布帘后,并非卧室,而是一个更小、更杂乱的空间,同样堆满杂物和书籍。小老头颤巍巍地搬出一个吱呀作响的旧木凳,费力地踩上去,够向药架子后面那面熏黑的土墙。 他枯瘦的手,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拂去厚厚的灰尘,取下那张被透明塑料布层层包裹、依然难掩岁月痕迹的证书。塑料布边缘已脆化开裂,他屏住呼吸,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将它轻轻放在旁边稍干净些的桌面上。 证书的纸张早已脆弱泛黄,边角卷曲,但上面的字迹和印章,历经近一个世纪的风雨,依旧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最上方是一颗褪色但轮廓清晰的红色五角星。 下方是竖排的繁体字: 「革命军人证明书」 姓名:沈明夷 部别: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第 XXX 师 XXX 团 职务:军医官 此证 发证机关处,盖着一枚已然暗淡却依然能辨的朱红大印。 在证书空白处和背面,还有不少后来添加的、不同时期、不同笔迹的注释和印章。其中一行稍晚的蓝色钢笔字迹写着:「自一九三六年七月,於陕北编入秦鸿儒部」。旁边甚至还有一枚小小的、模糊的私章印记。 另有一些记载着后续参加的战役、获得的表彰,时间跨度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 小老头用布满老年斑和厚茧的手指,极轻、极慢地抚过证书上每一个字,尤其是「秦鸿儒」那三个字。他的指尖在颤抖,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被尘封了太久的东西,在昏暗中一点点碎裂,透出灼热而疼痛的光来。那些弥漫着硝烟与草药气味的记忆,那些并肩冲锋与在简陋战地医院里争分夺秒的岁月,那些牺牲与幸存的名字……如同潮水般汹涌扑来,几乎将他佝偻的身躯淹没。 屋外,废墟寂静,阳光无声移动。而屋内,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历史,一个孤独坚守的灵魂,正对着这张薄纸,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穿越时空的对话。下午,路口,会有一辆车在等待。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的重量,或许比他坚守这破败药铺的几十年,更加沉重。 ———— 回到大院时,阳光已完全铺满了小院。许连枝正在侍弄几盆耐寒的冬青,见他们提着东西回来,尤其是闻到那股熟悉又久违的香气,脸上便露出了然的笑容。 「是不是很久没吃过这一口的羊肉汤了?还吃得惯吗?」她接过秦轶手里其他的早点,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 「当然吃得惯,」秦轶将保温桶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还是以前那个味道,一点没变,很不错。」 「对呀,奶奶,我们还特意给您带了一碗。」路栀已经走进厨房,拿出一个干净的大瓷碗,将保温桶里仍冒着热气的羊汤仔细倒了进去,乳白的汤汁,几片羊肉,翠绿的香菜浮在上面。她端着碗放到许连枝面前,「奶奶,快尝尝,您肯定也很久没吃了吧?」 许连枝在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面前这碗热气蒸腾的汤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一瞬间的眼神。她拿起筷子,只是轻轻搅动了一下,声音有些飘远:「是啊……我也很久没吃了。」久到……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秦行之坐在一起喝这汤,是多少年前的光景了。岁月无声,却在此刻被一碗熟悉的汤,勾出了清晰而寥落的刻痕。 「那您慢慢吃着,」路栀敏锐地察觉到老人情绪细微的波动,语气愈发轻快温柔,「我去把给您配的药熬上。让小秦在这儿陪您吃饭。」 她说完便转身,在院角找到了一个闲置的小炭炉和药罐,熟练地生起火,将带来的药材按次序放入罐中,加上清水。不一会儿,砂锅里便咕嘟作响,一股浓郁而苦涩的药香随着袅袅青烟升腾起来,渐渐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与羊肉汤的鲜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秦轶陪着奶奶,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院子里很安静,只有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和药汤翻滚的声响。 他看着许连枝沉静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直接:「您真不跟我回京住?……也不想见见行之?」 许连枝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不轻不重地在秦轶手背上敲了一下,嗔怪道:「没大没小,那是你爷爷。」语气里并无多少责备,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提醒。 秦轶收了玩笑的神色,目光认真地看着她,等待一个更真实的答案。 许连枝轻轻叹了口气,放下勺子,望向院里那棵老树光秃的枝桠,声音轻缓却坚定:「我在这边住惯了,清静,也自在。人老了,就恋个旧窝,挪不动了。」她没有直接回答关于秦行之的部分,但那份「恋旧」里,似乎也包含了所有过往的沉淀与选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秦轶听懂了其中的决意,不再强求。他夹起一筷子饼丝放到奶奶碗里,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那好。年初二,我和栀栀来陪您过年。」 许连枝转过头,看向孙子,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和暖意,点了点头:「好,那奶奶就等着了。」这份期待,让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那您可得记得,」秦轶嘴角微扬,带着点孙辈特有的赖皮,「给我们家麦麦和金金,准备两个厚厚的大红包。」 许连枝被他逗笑,心里的那点沉郁仿佛被这温暖的晨光与孙儿的陪伴驱散了些,笑骂道:「臭小子,就知道惦记这个!少不了你的!」 药香越来越浓,渐渐盖过了食物的香气。路栀蹲在炭炉边,小心地看着火候,侧影娴静。秦轶陪着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冬日的阳光温暖地笼罩着小院,将三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平淡却无比温馨的冬日图。所有未尽的话语、经年的往事,似乎都在这碗汤、这炉药、这片阳光里,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安抚与和解。 「诶?许奶奶,你们家来亲戚啦?」一声高亢且带着毫不掩饰好奇的女声,忽然从低矮的围墙外传来,打破了小院的宁静。「哟,好浓的中药味啊!」 话音刚落,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鲜艳棉袄、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已经熟门熟路地推开虚掩的院门,脚步生风地走了进来,眼睛滴溜溜地四下打量,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正在石桌边坐着的秦轶身上。 秦轶闻声,抬眼平静地看过去。 那中年女人对上他的目光,猛地一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眼睛瞬间睁大了些,心里下意识地嘀咕:我的老天,这小伙子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真俊! 许连枝放下筷子,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刚开口:「凤华啊,是我孙子……」 话没说完,就被名叫凤华的女人热情地打断了。她几步凑到近前,脸上堆满了过分热络的笑,目光几乎粘在秦轶脸上:「哎哟!这就是小轶吧?都长这么大啦!瞧瞧这模样,真精神!工作了吧?在哪儿高就啊?谈对象了没?」她语速飞快,根本不给人插话的空隙,一拍大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姨跟你说啊,我有个侄女,就在市医院当护士,人长得水灵,性格也好,要不……」 「凤华,」许连枝这次稍微抬高了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截住了她滔滔不绝的做媒企图,清晰地说道,「我孙子是带着孙媳妇,还有两个小曾孙,专程回来看我的。」 「啊?哦……这样啊,都结婚有孩子啦?真好,真好……」凤华的热情肉眼可见地萎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这才注意到墙边炭炉旁,还蹲着一个纤细的背影,正用蒲扇轻轻扇着火,药香正是从那里传来。那女子虽只露出侧影,但气质沉静,显然不是寻常人。 「那……那你们忙,你们忙!许奶奶您好好歇着,我、我先走了啊!」凤华讪笑着,脚下往门口挪,目光却又忍不住在秦轶脸上和路栀背影间打了个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院门,还「贴心」地从外头把门给带上了。 小院重归宁静。路栀这时才端着熬好的、深褐色的药汁走过来,将温热的药碗轻轻放在许连枝面前的石桌上,柔声道:「奶奶,药好了,趁热喝。可能会有点苦,我准备了蜜饯。」 她说着,凤眼似笑非笑地扫过一旁的秦轶,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轻轻吐出四个字:「招、蜂、引、蝶。」 秦轶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许连枝将这小两口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吹着药汤的热气,一边对路栀说:「你别理他。这臭小子啊,从小就招蜂引蝶。尤其是上初中那会儿,每次回来书包里总是塞得鼓鼓囊囊的,你以为是什么?全是小姑娘偷偷塞进去的信!」 她说着,伸手指向院子西南角那丛如今有些枯败的迎春花后面:「就那儿,他每次都躲在那后头,把那些花花绿绿的信啊、卡片啊,堆成一小堆,然后,」老太太做了个划火柴的动作,脸上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划根火柴,『呼』一下,全给烧了!干干净净。」 路栀听得有趣,看向秦轶,促狭地问:「还有这事?」 「你让他自己说!」许连枝笑道,端起药碗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又舒展开,「当时我还纳闷呢,怎么这孩子回回都躲那儿烧东西?烟味还挺特别。有一回我就问他,『小轶,你老烧什么呢?』你猜他怎么回的?」 路栀摇摇头,眼里全是好奇。 许连枝却不答了,忍着笑,放下药碗站起身:「不行,我得去把他小时候那几本相册拿出来给你看看,里头还有他烧完东西一脸黑灰的糗样呢!让他自己跟你说!」老太太说着,便转身往屋里走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秦轶看着奶奶进屋,趁着路栀注意力还在故事上,长臂一伸,轻松地将她揽过来,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手臂环住她的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快说,」路栀也不挣扎,就势靠着他,手指戳了戳他坚实的胸膛,「你怎么跟奶奶说的?」 秦轶低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回忆的笑意,还有一丝少年时的混不吝:「我说……那是我给秦家老祖宗烧的『钱』。让他们在下面也富裕点。」 路栀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想越觉得滑稽,笑得肩膀直颤:「……秦轶你……你怎么想的?你们秦家的列祖列宗,满心欢喜地等着收冥币,结果飘下去的全是写给你秦大少爷的情书?他们不得气得托梦来骂你不肖子孙啊?哈哈哈……」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生动的想象让这一幕格外有画面感。 秦轶搂着她,感受着她笑时的轻颤,眼里满是纵容的暖意。正想再说点什么,许连枝的声音已经从屋里传了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小栀啊,快来看!快来看看秦轶小时候的糗样!这张最好笑……」 路栀一听,笑着从秦轶腿上跳下来,还不忘顺手拍了他一下:「等着,我去看看你的黑历史!」她转身,脚步轻快地朝屋里小跑而去,从许连枝手里接过了那几本厚重的、边角磨损的旧相册。 秦轶独自坐在石凳上,看着两个人头挨着头,在窗边明亮的阳光里翻着相册,不时传来路栀惊讶的轻呼和许连枝带着笑意的解说。他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却始终没有落下。冬日的风穿过庭院,似乎也变得格外温柔,带着药香、回忆和此刻圆满的暖意,静静流淌。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国手大家 「睡着了?」秦轶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处理文件,听到动静抬头,见路栀出来便轻声问。 「嗯,」路栀轻手轻脚地带好后舱卧室的门,回到他身边的座位坐下,「两个小家伙,吃饱玩够就睡了,一点心事都没有,真是好。」她将头靠在他肩上,目光投向舷窗外渐渐沉落的暮色,「你说,沈爷爷……会来吗?」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秦轶摇了摇头,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等等吧。」 这一等,便是从暮色四合等到华灯初上。机舱内光线柔和,窗外,机场跑道的指示灯次第亮起,在无边的黑暗中划出一条条笔直而沉默的光河,冷冷地延伸向不可知的远方。路栀早已支撑不住,靠在他肩头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轻缓。 秦轶处理完最后一份紧急文件,合上电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这才将注意力放回身边人身上。他垂眸,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伸手将滑落些许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随即,他抬首望向窗外,夜色已浓稠如墨,又低头瞥了一眼腕表。 「秦先生,」穿着得体套裙的乘务员步履无声地走近,弯腰压低了声音询问,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恭敬与一丝探询,「时间不早了,机场这边再次询问,我们还继续等待吗?」 秦轶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路栀熟睡的脸上,停留片刻,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不等了,通知机长,准备……」 「等等!」 他话音未落,乘务员佩戴的耳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通讯声。她神色一凛,随即眼睛亮起,立刻转向秦轶,声音虽低却带着清晰的喜悦:「秦先生,他们到了!」她边说边已快步走向舱门,动作利落地重新将其解锁、拉开。 寒冷夜风灌入的瞬间,昏黄的停机坪灯光下,只见那名被派去接应的年轻警卫员,正一手稳稳搀扶着一个清瘦佝偻的身影,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鼓鼓囊囊显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陈旧蛇皮口袋,正步履匆匆地快步赶来。直到踏上舷梯,进入温暖明亮的机舱,警卫员才松了口气,额角还带着薄汗:「先生,抱歉,赶上晚高峰,让您久等了。」 「辛苦了。」秦轶已起身,从旁边吧台拿了一瓶水递过去。 「谢谢先生!」警卫员接过水,又道,「许老夫人那边您放心,我们会照应好。」他说完,朝着秦轶敬了一个利落的军礼,便转身迅速离去,并体贴地从外拉上了舱门。 「沈爷爷来了?」轻微的响动惊醒了路栀,她睡眼惺忪地坐起,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绽开混合着惊喜与如释重负的笑容,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舱门处,老人有些局促地站着。他显然精心准备过:换下了平日那身沾着药渍的旧中山装,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洗得发白、领口袖口都已磨损泛毛,却熨烫得异常挺括平整的旧式军装,肩上斜挎着一个同样褪色、边角磨破起毛的军绿色挎包。脚上是一双单薄的黑色老式布鞋,鞋面纤尘不染,但在这暖气充足的机舱里,他仍显得有些瑟缩,仿佛还未从外面的寒意中缓过来。与这身朴素到近乎固执的「盛装」形成刺眼对比的,是他手中紧紧攥着的两个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撑破缝合线的巨大蛇皮袋——那里面,不用猜也知道,是他视若生命的各种药材。站在奢华、明亮、充满现代感的私人飞机舱内,老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局促、茫然,甚至有一丝恍惚,仿佛不确定自己为何会置身于此地,像一棵被突然移植到水晶宫里的老松。 路栀看得心头一酸,眼眶微微发热。她太明白了,这身旧军装和这个挎包,恐怕是老人所能拿出的、最干净体面,也最承载着他逝去岁月、身份认同与全部尊严的行头了。她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接过那两个沉甸甸的蛇皮袋,声音里满是毫不作伪的欢喜与亲近:「沈爷爷,您可算来了!看到您,我这颗心才算是真真正正落回肚子里了。」 「秦太太,让我来。」训练有素的乘务员及时上前,稳稳接过袋子,同时将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热茶递到路栀手里,动作流畅自然。 「麻烦你了。」路栀道谢,转身将热茶轻轻放进老人有些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中,「沈爷爷,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我们这就准备起飞了。」 乘务员利落地将蛇皮口袋妥善安置在专门的储物区,随即通过内线低声通知驾驶舱。很快,引擎低沉的轰鸣声逐渐加大,机体传来细微的震动。 路栀小心地搀扶着沈明夷,引导他在他们对面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坐下。座椅的柔软包裹感似乎让老人更加无所适从,身体显得有些僵硬。路栀弯下腰,仔细地帮他系好安全带,耐心解释道:「起飞降落时都需要系好,安全第一。」她注意到那个军绿色挎包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看上去干瘪,似乎没装什么厚重物件,心里不由一动——连换洗衣物都没带吗?难道沈爷爷心里还盘算着,只是短暂见面,很快便要回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沈爷爷,这个挎包,需要我帮您放起来吗?或者放在旁边空位上?这样您坐着能更舒服些。」她试探着轻声问。 「不了,我自己背着。」沈明夷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坚持,枯瘦的手将挎包的带子攥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他此刻与过往峥嵘岁月、与那个熟悉的自我之间,唯一且最重要的联结与凭证。 路栀立刻了然,应道:「好。」她退回自己的座位,系好安全带,能感觉到飞机开始缓缓滑行,窗外的景物开始平稳地向后移动。「沈爷爷,我们准备起飞了。」她特意又叮嘱了一句。 「嗯。」沈明夷低低应了一声,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急需找到一个支点来应对这陌生的环境与即将到来的飞行,略显慌乱地从那个视若珍宝的挎包里,掏出一本边角严重磨损、纸页泛黄脆弱的线装医书,低头佯装翻看起来,试图将全部的注意力与心神都锚定在熟悉的竖排繁体字和药方图谱之间。 然而,路栀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小老头那看似专注的目光,会时不时地、极快地从泛黄的书页上方悄悄抬起,迅疾地瞟向椭圆形的舷窗外——那里,熟悉的城市灯火正在加速后退、倾斜、变换着角度,最终被深邃的黑暗和跑道两旁流星般掠过的光带彻底取代。紧接着,一种明显的推背感传来,机身昂起,一种轻微的失重感笼罩全身,飞机终于挣脱地心引力,昂首刺入了繁星点点的无垠夜空。 「给谁发信息呢,打了这么长一篇?」飞机进入平稳巡航状态后,路栀侧过头,发现秦轶从刚才起就一直微微蹙眉看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移动,似乎在处理什么繁复的事务。 秦轶闻声,将手机屏幕自然地向她侧了侧,让她看清内容:「给尤宁交代些事情。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路栀凑近细看,那是一篇事无巨细的清单式信息:沈爷爷大致身高体重,嘱咐准备从内到外、从冬到春的全套舒适衣物鞋袜,强调材质务必以天然亲肤的棉麻、羊毛为主;日常洗漱用品需温和无刺激;又让尤宁在大院家里收拾出一间最安静、朝阳、带独立卫生间的客房,按长期居住的标准精心布置,特别提醒注意地面防滑和暖气充足;最后还额外提了一句,老人可能不习惯过于现代化或复杂的电器设备,房间布置尽量简洁、实用。 路栀逐字看完,眼中漾开赞许的笑意,伸手直接帮他按下了发送键。她想了想,拿过秦轶的手机,打字问道:【沈爷爷会同意长住在京市吗?他看起来……还没打算久留。】 秦轶接过手机,手指翻飞,很快递回,嘴角带着一丝笃定的微弯:【就老爷子那说一不二的霸道脾气,加上「叙旧」和「身体需要调理」这两大无可反驳的理由,你觉得沈爷爷踏进大院的门之后,还有可能轻易迈得出来吗?】 路栀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悄悄在毯子下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秦轶眼底的笑意更深,又带着点别样的深意。他手指动了动,又打了一行字,这次径直把手机举到了她眼前,屏幕的光映亮她骤然泛红的脸颊:【晚上回 33 号住。两个小崽子跟妈睡。】 路栀瞥了一眼,脸上微热,选择已读不回,并迅速伸出手,在秦轶结实的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秦轶面不改色,收回手机,慢条斯理地又打了一行字,这次直接举到了她鼻子底下:【晚上等着。】 路栀强作镇定,扭开头假装没看见,转向对面的沈明夷,主动找话题聊起来,试图驱散那行字带来的微妙热度:「沈爷爷,您看的这本医书,我之前从未见过?」 小老头似乎已经度过了最初起飞时的紧张与不适,闻言,注意力从窗外收回,落在手中的古籍上,神色也自然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谈及本行时的隐隐光彩:「这个啊,是我沈家祖上几代行医,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手札和治病心得,自己抄录整理成册,传下来的,不是什么公开刊印的方书,外面确实少见。」他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且重要的话题,抬眼看向秦轶,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关切,「秦……秦将军,他这些年,身体可还硬朗?旧伤……还常犯么?」 「太爷爷身体底子好,还算硬朗,」秦轶接过话头,语气恭敬,「但毕竟年事已高,身上也有些早年留下的旧伤,天气变化时难免不适。精神头倒是一直很足。」 沈明夷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复杂,像是放心,又像勾起了更多回忆。他重新看向路栀,就着医书上的内容,开始认真地询问起她对某些老年慢性病症的病理理解、辨证思路和用药考量。路栀也打起精神,仔细倾听,时而思索,时而提出自己的见解,偶尔遇到困惑便虚心求教。一老一少,很快便沉浸在了纯粹而深入的医道探讨之中。 机舱里只剩下他们低低的、时而严谨辨析时而恍然领悟的交流声,纸张轻翻的窸窣声,与飞机平稳飞行时低沉恒定的嗡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令人心安的背景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秦轶放松地靠回柔软的椅背,听着这充满生机与传承意味的对话,看着路栀眼中重新被点燃的、属于医者面对未知领域时那种专注而明亮的光芒,再次对自己坚持邀请沈明夷进京的决定感到无比正确与庆幸。 往后,大院里那些叔伯长辈们,若是再有什么纠缠多年的陈年旧疴,或遇到令现代医学也颇感棘手的疑难杂症,家里便有了这位学识渊博、经验丰富且绝对值得信任的国手大家坐镇。路栀肩上那副无形中承托着太多关切的担子,想必能卸下不少。也能腾出更多时间和精力,心无旁骛地去钻研、去开拓她真正热爱并天赋所在的领域。 飞机平稳地航行在万米高空,窗外是璀璨的星河与下方城市连绵的灯海。一段尘封的往事即将重逢,一份新的守护正在航线上悄然织就。秦轶侧过脸,目光柔和地落在路栀专注的侧颜上,伸手,极轻柔地将她额前一缕因专注讨论而散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指尖留恋般在她耳廓轻轻蹭过,然后顺势下滑,稳稳握住了她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将她的指尖完全包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路栀正说到一个古方配伍中君臣佐使转换精妙的关键处,被打断,略带疑惑地偏头看他,眼神似乎在问「怎么了」。 秦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又看了看对面沉浸在与小辈切磋医术乐趣中、眉宇间郁气渐消的沈明夷,然后对她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 路栀了然,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便又转头,投入了与沈明夷的讨论中。 夜色深沉,航程过半,而属于他们的、充满温暖联结与崭新可能的生活,正在这高空之上,平稳地飞向既定的黎明。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向您报道! 为照顾沈明夷的身体和情绪,秦轶特意吩咐安排了宽敞平稳的商务车接机。尤宁带着两位阿姨早早的就等在一旁。她们接到金金和麦麦上了另外一辆车。车子驶离机场,融入京城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沈明夷被安置在中间排的独立座椅上,从上车起,他便微微侧着身,脸几乎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 起初是高速公路两旁整齐划一、明亮却略显单调的灯光带和现代建筑轮廓。随着车辆驶入城区,窗外的景象逐渐变得鲜活、拥挤、光怪陆离。高架桥纵横交错,巨型广告牌流光溢彩,林立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璀璨灯火,时尚的商场、喧闹的食肆、步履匆匆的行人……这一切,与他记忆中几十年前那个灰蒙蒙、朴素甚至有些空旷的北京城,已然是天翻地覆的两个世界。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当车子最终驶入内环,掠过那些庄严肃穆、只在新闻联播和历史纪录片里才能看到的巍峨建筑与宽阔广场时,老人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那些熟悉的轮廓,在璀璨的现代灯光映照下,既显得格外雄伟神圣,又仿佛笼罩着一层时光的薄纱。 天安门城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沉稳厚重,红旗在寒风中猎猎飘扬。 人民英雄纪念碑矗立在广场中央,像一柄刺向苍穹的无声利剑,寄托着无数英魂。 远处,人民大会堂的柱廊在灯光下庄严列阵,国家博物馆的屋檐勾勒出历史的凝重线条…… 这些地方,他年轻时或许曾远远瞻仰,或许曾在脑海中被描绘过千百遍。此刻亲眼得见,虽只是惊鸿一瞥地从车窗外掠过,却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他沉寂已久的心鼓上。 路栀坐在他身旁,借着车内昏暗的光线,清晰地看到了沈明夷的反应。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下颌线绷出坚硬的弧度。那双阅尽沧桑、此刻映着窗外流动光影的眼睛里,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迅速积聚、颤动。最让她心头震颤的,是老人那只放在腿上的、枯瘦的右手。它数次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抬起,似乎想要做一个动作——一个镌刻在骨血里的、属于军人的动作——却又在抬到一半时,生生克制住,缓缓地、沉重地落回原处,手指蜷起,紧紧抓住了洗得发白的军裤布料。 抬起,放下。再抬起,再克制地放下。 这个细微而挣扎的动作,比任何泪流满面都更让路栀感到鼻尖酸楚。她太明白了。那不是简单的激动,而是一种跨越了漫长时空、混杂着无上荣光、深沉怀念、物是人非的慨叹,以及融入血脉的对这片土地最赤诚的热爱与眷恋。他抬起的手,是想向那些象征着他为之流血牺牲的信仰与胜利的圣地敬礼,是想向那些永远留在了烽火岁月里的战友致意。而放下,或许是因为自觉形单影只、年华老去,或许是因为不知此身此境是否还「配」得上那样一个庄重的军礼,又或许,仅仅是怕惊扰了这车内的平静,怕泄露了内心太多汹涌澎湃、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 路栀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试图打断老人的凝视。因为她懂得,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她只是同样将目光投向窗外那些熟悉的景象,心中涌起与沈明夷部分重叠的情感——那是每一个远离故土又归来,或见证了这片土地沧桑巨变的人,都可能产生的、深沉而复杂的爱。 秦轶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将后座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司机做了个手势,示意车速可以再放缓一些,绕行的路线可以更贴近那些地标一些。 车子以一种近乎巡礼的缓慢速度,安静地行驶在长安街上。车外是首都冬夜的热闹与辉煌,车内是一片充满敬意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行声,和老人偶尔极力抑制的、几不可闻的沉重呼吸。 沈明夷终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他只是更加用力地看着,仿佛要将窗外每一寸光影、每一道轮廓,都深深地刻进自己已然不再年轻的眼睛里,带进或许所剩无多的岁月中。 当车子最终拐入通往大院的林荫道,那些标志性建筑逐渐被树木和院墙取代时,沈明夷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缓缓向后靠进座椅里,闭上了眼睛。但那只右手,依然紧紧地攥着裤腿,指节泛白。 路栀知道,这一路的风景,已胜过千言万语。它连接起了老人的过去与现在,唤醒了他深埋心底的荣耀与挚爱。而前方大院里那场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会面,也因此被渲染上了一层更加厚重、更加令人动容的底色。 车子稳稳停在大院主楼前,车门自动向两侧滑开。冬夜的寒气裹挟着院内温暖的灯火气息,一同涌来。 沈明夷没有立刻下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枯瘦的手指仔细地、一遍遍地抚平身上旧军装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捋顺每一道褶皱,正了正肩上那个同样洗得发白的挎包。然后,他才极其郑重地,从挎包最内层,取出那个用厚实防水油布和旧报纸层层包裹的扁平物件。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如同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一层层拆开包裹,最后,那张已然泛黄脆弱、却承载着他整个青春与信仰的《革命军人证明书》,被他用双手稳稳地、无比珍重地捧在胸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这才抬脚下车,身板挺得笔直,尽管清瘦,却竭力站出了一棵老松的姿态。 院内,传来白寅秋带着笑意的提醒:「爸,天黑,您慢着点儿走!」 「一分钟不见都想得慌!」秦鸿儒洪亮如钟的声音随即炸响在院子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与喜悦,脚步声快速由远及近,「麦麦!金金!爷爷的小宝贝们回来啦?想爷爷没有……」 话音未落,高大的身影已从门内阔步走出,一双虎目习惯性地四下逡巡,寻找着玄孙们的小身影。然而,当他目光触及院中灯光下静静伫立的那道陌生又似乎牵引着遥远记忆的瘦削身影时,整个人猛地顿住了,像一尊骤然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 紧随其后的白寅秋差点撞上他的后背,连忙扶住他:「老爷子,怎么了?站这儿不动了?刚才还火急火燎地催我……」她顺着秦鸿儒凝固的视线望去。 只见秦轶和路栀安静地立在车旁,脸上带着温和而郑重的神色。稍远处,两位阿姨抱着裹得严实的金金和麦麦。而所有人的最前方,站着一位她从未见过的、穿着旧军装、身形单薄却站得异常挺直的老先生。 「老爷子……这位是……」白寅秋轻声询问,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秦鸿儒没有回答。他眯起眼睛,借着廊下明亮的灯光,努力地、几乎是一寸一寸地辨认着那张布满岁月沟壑却依稀透着熟悉轮廓的脸庞。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迅速变为难以置信的震动,嘴唇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忽然,他猛地向前迈了一大步,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激动而有些变调,却依旧洪亮地穿透了寒冷的夜色: 「明……明夷?是……沈明夷吗?!」 沈明夷在秦鸿儒踏出院门、目光如电般扫来的瞬间,身体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当那声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呼唤真切地传入耳中,当他亲眼看到记忆中那位叱咤风云、如今虽已满头银发却依旧气势如山的老首长,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胸中翻腾了一路、压抑了一生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滚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顺着深刻的脸颊沟壑奔流而下。 他没有擦拭,也没有移动。就在原地,就在这明亮而温暖的灯光下,就在他为之付出青春与热血、又阔别了半个多世纪的土地上,他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微微佝偻的脊梁,右手五指并拢,以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带着旧时代烙印却依旧庄严无比的军姿,朝着秦鸿儒,敬了一个漫长而颤抖的军礼!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洪亮,带着冲破岁月尘埃的穿透力,一字一顿,砸在寂静的冬夜里: 「秦老将军!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第 XXX 师 XXX 团,军医官,沈明夷——向您报到!」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敬礼的手仍未放下,只是颤抖得愈发厉害,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来完成这场迟到太久的「归队」仪式。 「明夷!沈明夷!真的是你!!」秦鸿儒的虎目也在瞬间红了,他大步流星地冲上前,根本不管什么军礼不军礼,伸出那双依旧有力的大手,一把牢牢抓住了沈明夷敬礼的胳膊,用力往下拉,然后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这个失散了数十年的老部下、老兄弟,结结实实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用力拍打着沈明夷瘦削的背脊,声音哽咽,带着狂喜、心痛和滔天的怨念: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跑哪儿去了啊!你个犟驴!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吭一声?!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小子早没了!死在哪个犄角旮旯,连个信儿都没给我留啊!!」 老将军的吼声里带着泪意,是责备,更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深深的后怕。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这样在儿孙面前,在冬夜的院子里,紧紧相拥,老泪纵横。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硝烟、鲜血、离别、漫长的寻找与无望的等待……所有沉重的情感,都在这一个拥抱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路栀看着这一幕,眼圈也红了。她轻轻碰了碰身旁的秦轶。 秦轶立刻会意,他收敛起同样动容的神色,上前两步,声音沉稳地劝道:「老爷子,沈爷爷,咱们先进屋吧。外面冷,叙旧的时间多得是。」 「你滚蛋!」秦鸿儒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对秦轶的劝说下意识就是一句粗豪的呵斥,布满老茧的手依然紧紧攥着沈明夷瘦骨嶙峋的手臂,仿佛一松开,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老兄弟就会像梦境一样消散。 「爷爷,」秦轶语气无奈,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提醒,他指了指沈明夷身上那单薄到几乎透风的旧军装和脚下那双老式布鞋,「您不冷,您看看沈爷爷。他这一身,可扛不住京城的冬夜。」 秦鸿儒一愣,满腔的激动和「叙旧」的迫切像是被兜头泼了一小盆冰水,瞬间冷却了几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目光落在沈明夷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旧军装上,又触及他冻得有些发青、却努力站得笔直的腿脚。老将军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脸上闪过混合着心疼、懊恼和愤怒的神情——既气自己粗心,更气老部下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二话不说,更紧地抓住沈明夷的胳膊,几乎是用拖的力道,转身就往灯火通明的屋里大步走去,嘴里却不忘继续「骂」秦轶,把火气转移:「你个臭小子!眼睛长哪儿去了?你不是有钱吗?就这么让你沈爷爷穿着这身就来了?!我孙儿呢?我的金金和麦麦呢?!」吼声依旧震天响,但脚步却更快了,显然是急于将人带进温暖的室内。 秦轶跟在后面,面对爷爷这毫无逻辑的迁怒,只能好脾气地应着,同时抬手指了指被阿姨们小心护在怀里、裹得像两只小棉球的金金和麦麦:「阿姨抱着呢,在您后头。您要是再不赶紧进去,一会儿您这两位宝贝,也得跟着冻坏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秦鸿儒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襁褓,确认孩子们被护得严实,这才又加紧步伐,嘴里却还哼了一声。 被老将军几乎是「架」着走的沈明夷,此刻却有些不安。他挣扎着稍微稳住身形,急急道:「老将军,老将军……您等等。我、我给您带了些自己炮制的中草药,都是些温补调理的土方子,或许……或许您用得上。还在车上,我去拿……」他说着就要往回抽手,想转身去取那两个巨大的蛇皮袋。那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也是他悬壶济世一生的微薄心意,他固执地觉得必须亲手交到老首长手上。 「拿什么拿!外头冻死个人!」秦鸿儒手臂如铁钳,纹丝不动,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的秦轶又是一声吼,「秦轶!去!把你沈爷爷带来的东西,一件不落,全给我搬进来!少一根草叶子,我拿你是问!」 「是,爷爷。」秦轶立刻应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转向路栀,朝车里示意了一下。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不是客居,而是归队。 路栀一直安静地跟在稍后位置,将这场面尽收眼底。看着平日里沉稳持重、商场上说一不二的秦轶,在自家爷爷面前这「任打任骂」、高效执行命令的模样,再对比秦鸿儒那霸道火爆之下藏不住的深切关怀,她忍不住低下头,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肩膀轻轻耸动。 秦轶一回头,正好捕捉到她没来得及完全藏起的笑意。他几步走回她身边,借着给她拢围巾的动作,手指轻轻捏了捏她温热柔软的脸颊,压低声音,带着无奈的宠溺:「还笑?老爷子的火气你倒是看得开心。」 路栀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他,里面盛满了促狭和温暖:「我笑秦总,也有今天。」语气轻快。 秦轶眼底也漾开笑意,不再多说,只将她往门廊温暖的光晕里轻轻推了推:「快进去吧,里头暖和。我去拿东西。」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向车子后备箱,亲自去搬运那些沉重的、沾染着另一个时代气息的蛇皮口袋。 正厅内暖气充足,温暖如春,与门外的凛冽俨然两个世界。秦鸿儒不由分说,拉着沈明夷就在主位上坐下。小老头打量着四周考究而简洁的陈设,下意识又想站起来。 「坐下。」秦鸿儒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他肩上,同时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推到他面前,「喝茶。」 沈明夷不再挣扎,双手捧起那个厚重的军用茶缸。滚烫的温度透过瓷壁传来,蒸腾的热气氤氲而上,瞬间模糊了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他低下头,借着氤氲的水汽,悄悄眨了眨眼。 秦鸿儒则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用塑料布层层包裹、已然脆弱的证明书,将它平铺在膝头。昏黄的灯光下,纸张泛黄,字迹和朱红的印章虽已褪色,却依然清晰。他用粗粝的指腹,极轻、极慢地抚过「秦鸿儒部」、「军医官 沈明夷」那几个字,仿佛在触摸一段活生生的、滚烫的历史。良久,他才抬起眼,目光如炬,却又深藏着痛惜:「说说吧。当年……到底怎么回事?队伍整编点名,独独缺了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明夷捧着茶缸的手微微发抖,用洗得发白的袖口重重抹了把眼睛,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磨砂纸:「……那时部队急行军转移。我和……另外三名伤势较重的同志,走在队尾。」他顿了顿,呼吸变得沉重,「在山坳子那边……遇上了小股敌人埋伏。为了保护药品和重伤员......」他喉咙哽住,说不下去,半晌才续道,「我当时腿上中了一枪,不算要害,还能跑。就……就想着,把敌人引开。拼命往相反方向的山里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脚下一空,从一处陡坡滚了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那微微蜷缩的手指和低垂的视线,却泄露了当年的惊心动魄与无尽的后怕。 「等我醒过来,」他继续说,声音更低,「已经躺在山下一个猎户的窝棚里。说是他们上山打猎捡到的我,昏了快半个月。骨头断了,高烧不退,差点就没挺过来。」他吸了口气,「等我勉强能下地,想打听部队去向,却先听到了村里的广播……说……抗战胜利了。」 正厅里静得能听到暖气片里水流的声音。沈明夷抬起头,眼中是时隔数十年依然清晰的茫然与一种深切的、与时代洪流错身而过的孤寂:「那时候就想,仗打完了,部队肯定有更大的调动,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再加上,我这伤还没好利索,走路都瘸,找到了……恐怕也是个拖累。后来……就在那村里,帮着乡亲们看病,也算有口饭吃。再后来,辗转了一些地方,最后……就留在那儿了。」他省略了中间几十年的颠沛、孤寂与坚守,只留下一个轻描淡写的结局。 秦鸿儒听着,握着证书边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隐隐颤抖。他猛地抬眼,目光紧紧锁住沈明夷身上那身洗得发白、袖口肘部打着整齐补丁却依旧单薄的旧军装,又掠过他脚上那双与屋内温暖格格不入的旧布鞋,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其不争的痛心与深深的自责: 「糊涂!傻啊!为什么不来找?!啊?!国家成立了,到处都在找你们这些失散的老兵!你怕什么拖累?你是功臣!是国家的功臣!不是麻烦!」 他的吼声在客厅里回荡,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晃了晃。 沈明夷被他吼得怔住,随即,眼中再次迅速积聚起水光。他望着眼前这位虽然白发苍苍、却依旧如当年般气势如虹、肯为他这样一个「小兵」动怒的老首长,心中那道冰封了太久的堤坝,终于彻底溃决。他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发出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沉重的、属于一个时代的集体伤痛:「我……我们好些人,都这么想……不想给新国家添麻烦。能活下来,看到胜利,已经……已经很好了。老将军,」他声音哽咽,「我……我算是运气顶好的了。可我们很多同志……很多好同志……就倒在了黎明前那一刻啊……连胜利是什么样……都没看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太重,太沉,带着硝烟和鲜血的味道,瞬间让整个温暖的正厅都笼罩在一层无声的悲壮与缅怀之中。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沉甸甸的寂静几乎要压垮人心时—— 「咿……呀……」 一声清亮软糯的婴啼,像一道划破浓雾的阳光,突兀又生机勃勃地响起。是金金醒了,他在白寅秋怀里扭动了一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 白寅秋她抱着金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自然地走到两位老人面前,稍稍俯身:「沈老,您瞧瞧。」 孩子的出现,像一股清新的活水,冲淡了回忆带来的滞重感。秦鸿儒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将翻腾的情绪压下。沈明夷也慌忙用袖子再次擦了擦眼睛,努力将注意力投向眼前这个鲜活的小生命。 这时,秦轶也拎着那两个沉重的蛇皮口袋走了进来,他动作轻缓地将它们放在墙边。 「明夷啊,」秦鸿儒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介绍自家珍宝般的自豪与温暖,「这就是小栀和秦轶的娃娃。这是哥哥,金金,大名叫秦敬南。那个,」他指向另一位阿姨怀中还在酣睡的麦麦,「是妹妹,麦麦,大名叫秦之然。两个小讨债鬼,倒是挺乖。」 阿姨会意,也将麦麦抱近了些。 沈明夷的目光落在两个粉雕玉琢、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婴儿身上,一时有些愣住了。那纯然无辜、充满生命力的模样,与他记忆中的烽火连天、与他独自跋涉的漫长岁月,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对比。他先是下意识地想,该给孩子们见面礼。可念头一转,想起自己带来的全部家当——除了药材,便是身上这身旧衣和一个空瘪的挎包。他搜肠刮肚,竟无一样东西配得上眼前这水晶般纯净的奶娃娃,一种深切的局促和赧然攥住了他的心。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自己随身携带的旧挎包,忽然想起在飞机上,路栀曾对那本医书手札流露出极大的兴趣和敬意。那或许……是此刻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还算有些分量的东西了。 这个念头让他稍感安定,却又更加忐忑。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从挎包里掏出那本用油布仔细包裹、边角磨损的线装手札。解开布包,泛黄脆弱的纸张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显露出来。他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一颗赤诚却简陋的心,递到路栀面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切: 「闺女……老头子来得仓促,身无长物,带来的都是些粗笨草药。唯有这本祖上传下、又经我多年添补的手札……里头记着些粗浅的心得和方子,或许……或许对你有些用处。若你不嫌弃……就、就当做给娃娃们的见面礼吧。」 路栀震惊地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札。她太清楚这样的东西对于一个医者、尤其是一个传承有序的医家意味着什么——这绝非普通的笔记,这是一个家族安身立命、代代心血凝聚的根脉,是绝不轻易示人的秘藏。这份礼,太重了。 她下意识想拒绝,这太珍贵了,她受之有愧。可抬头间,她撞上了沈明夷的眼睛。那双眼里有不安,有期待,有献出唯一珍宝的郑重,更有一种深藏的、怕被拒绝的孤寂。她瞬间明白了:对于沈爷爷而言,这不仅是礼物,更是他试图与这个新环境、与眼前这些人建立联结的方式,是他残存价值感的寄托。 电光石火间,路栀有了决断。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双手,以极其恭敬的姿态,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手札,却没有立刻收起,而是轻轻放在了身旁的茶几上。然后,她在众人略带诧异的目光中,转身走到桌边,重新倒了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 她双手稳稳捧着茶杯,在沈明夷面前站定,背脊挺直,目光清澈而坚定,随后,在满厅寂静的注视下,她缓缓地、郑重地屈膝,竟是要行拜师礼! 「师父,」她的声音清晰、柔和,却带着千钧之力,「请您喝茶。」 屋内有了片刻的凝滞。秦鸿儒眼中闪过激赏,白寅秋微微颔首,秦轶的唇角则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他们都看懂了,路栀此举,是接过传承,更是给予尊重,将一份厚重的赠礼,升华为一段庄重的师徒缘分。这是此刻,最能安沈明夷之心、也最不负那本手札价值的方式。 沈明夷彻底愣住了。他看看路栀手中那杯象征着敬师与接纳的清茶,又看看被她珍而重之放在一旁的家传手札,再看看眼前这位聪慧灵秀、眼神澄澈坚定的女子,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与滚烫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最后的壁垒。他一生漂泊,孑然一身,空有一身医术,却从未想过能在暮年,得到如此正式的传承托付。 上天……待他沈明夷,终究不薄。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那杯温热的茶,仿佛接过了某种沉重的、美好的承诺。他送到唇边,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熨帖了肺腑,也湿润了眼眶。放下茶杯,他看着路栀,努力想板起脸,声音却依旧发颤:「我……我可是很严厉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路栀见他接过茶,心中大石落地,脸上绽开明亮真诚的笑容,重新拿起那本手札抱在怀里:「师父放心,徒儿不怕严厉。我今晚,就算熬夜也要先把它看一遍!」 眼看气氛就要朝着「学术钻研」的方向滑去,秦轶适时上前,手臂自然地揽住路栀的肩膀,对众人道:「妈,老爷子,沈爷爷,时间不早了。金金和麦麦今晚就留在这儿,麻烦你们和阿姨们照看。我和栀栀先回了。」他顿了顿,看向路栀怀里的手札,意有所指地笑道,「也好让她专心『啃』这本宝书。你们也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再过来。」 白寅秋看着儿子那副「我懂我媳妇」的样子,忍不住笑骂:「臭小子,就你机灵。」 秦轶但笑不语,揽着路栀便向门口走去。 这时,一直安静候在厅外的尤宁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先是对秦鸿儒和沈明夷微微躬身,然后清晰利落地汇报:「夫人。按照先生的吩咐,给沈老准备的衣物鞋袜、全套生活用品都已备齐,放在收拾好的房间里了。房间是朝南的,阳光很好,床垫选了偏硬的款式。暖气也已调好,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 秦鸿儒听完,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瞥了一眼秦轶离开的方向,哼道:「这臭小子,总算还有点眼力见。把这个小心的裱起来。」秦鸿儒将那份证明书递给尤宁,随即,他转向沈明夷,目光灼灼,问得直接而霸道,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决定部下去向的指挥官:「明夷,不走了吧?」 沈明夷看着面前失而复得、真心相待的老首长,耳边是关于安顿事宜的周到安排,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杯拜师茶的暖意。他漂泊太久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感知到了坚实的、名为「归宿」的土壤。 他迎着秦鸿儒的目光,胸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而无比郑重的点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清晰坚定的音节: 「嗯!」 这一次,不再是客居,而是归队。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三百四十八个月大的『宝宝』 车子滑入 33 号院幽静的车道,最终停稳。这是一处藏于京城繁华深处的别致院落,闹中取静,风格现代简约,是他们真正的二人小巢。 大门刚在身后合拢,路栀换了鞋,怀里紧抱着那本用布重新包好的手札,脚步轻盈迅疾,目标明确地就要往二楼书房冲——那里有她最舒服的阅读角落和一整面墙的中医典籍,正是「啃」这本宝贝的绝佳之地。 脚尖还没踏上第一级楼梯,手腕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稳稳捉住。 「我要看书!」路栀回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秦轶,语气里带着迫不及待的恳求,试图用眼神软化他。 秦轶半步不退,好整以暇地挡在她和楼梯之间,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松了松领口,深邃的眼眸锁着她,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在飞机上,你答应过我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路栀眨了眨眼,试图讨价还价:「就一个小时……不,半小时!我就看个序言和目录!」她知道那本手札的诱惑力对秦轶无效,只能试图缩短「刑期」。 秦轶几乎被她气笑了。一个小时?他太了解她了。别说一小时,只要放她进了书房,摸到那本书,以她对医术的痴迷劲儿和这本手札的珍贵程度,今晚他大概率就得独守空房,与一本泛黄的旧书争宠到天明。 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那本被她当宝贝一样搂在怀里的手札轻轻抽了出来,顺手放在玄关的边柜上,动作流畅自然,杜绝了她任何「偷袭」的可能。 「一分钟,」他斩钉截铁地宣布,俯身逼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都不行。」 路栀眼看着「宝贝」离手,计划破产,眼睛转了转,忽然侧耳倾听状,望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诶?我好像听到扑棱翅膀的声音了……鸦鸦是不是回来了。」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意图明显。 秦轶眼底笑意更深,带着「我看穿你了」的了然,根本不接这茬。 「别想转移话题。」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抄,轻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路栀低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秦轶抱着她,转身,步伐稳健地朝主卧方向走去,不再给她任何拖延或狡辩的机会。他低下头,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留下一个带着惩罚和宣告意味的细小印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敲在她心尖上: 「欠我的,今晚……连本带利,好好补偿。」 卧室的门被他用脚后跟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书房方向的诱惑,也围出了一方只属于彼此的、温暖私密的空间。 玄关的灯静静亮着,柔和的光晕笼罩着那本被暂时「冷落」的古老手札,仿佛也在耐心等待,等待它的新主人,在属于家庭的温情与爱意得到充分餍足之后,再来开启这段崭新的传承。而此刻,所有的「正事」与「钻研」,都不得不为更原始的思念与亲密,让出今夜的全部时光。 等待补偿的不止秦轶。 玄清山,子夜 万籁俱寂,唯有山风拂过千年古松的梢头,发出低沉悠远的呜咽,如时光深处的叹息。一轮清冷的弦月高悬,将银辉淡淡地洒在覆着薄霜的殿宇飞檐和静谧的庭院中。 廊下石阶上,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身影动了动——是那只通体乌黑的玄猫,青龙。它原本蜷卧着,此刻却缓缓舒展身体,如同从一场大梦中苏醒。它抬起头,一双在夜色中如同两泓深潭的碧绿猫眼,倏然睁开,幽光流转,竟比天上的寒星更显澄澈锐利。 它望向那浩瀚无垠的深邃夜空,目光仿佛能穿透云层,触及星辰运转的玄奥轨迹。静默了片刻,它抬起一只前爪,那爪垫柔软,却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渐渐地,那碧绿的眼眸中,一丝极人性化的、混合着了然与促狭的光芒越来越亮。收回爪子,慵懒地舔了舔,喉间却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只有它自己能懂的、带着得意与漫长等待终见曙光的呼噜声。 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它灵慧的心间漾开圈圈涟漪。它优雅地站起身,昂起头,对着那轮弦月,几乎要无声地咧开嘴—— 嘿嘿。 山风依旧,月色依旧,但廊下那双碧眼中闪烁的光芒,却已截然不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崭新「人生」的十足期待。 ———— 厚重的遮光帘将午后过分炽烈的阳光滤成一片柔和的昏朦,室内浮动着尘埃般细碎的静谧,时间仿佛也浸在这份幽暗里变得缓慢粘稠。 路栀睁开眼时,意识仍陷在一片柔软的混沌中。她习惯性地向床头柜摸索,指尖触到冰凉的手机屏幕,按亮——下午两点零七分。 浑身上下都泛着一种被拆卸后又草草拼装起来的酸软,正从骨缝里一丝丝渗出来,清晰复刻着昨夜乃至今晨的「战况」是何等激烈与漫长。确实很久没被他这样……不知餍足地索取过了。路栀把脸埋进枕头,那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与自己的淡香,交织成一种私密而暧昧的味道。她闷哼一声,恼意是虚浮的,底下却翻涌着甜腻的、饱足的倦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又赖了几分钟,理智渐渐回笼。下午还得回大院,两位老爷子必定等着,关键是——那本手札,她连封皮都未曾翻开!若是师父随口问起心得,她定然要露馅。秦老爷子那双眼睛,更是毒得厉害。 得找个「盟友」,一个能共同钻研、分担火力、必要时还能帮着打圆场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有了人选。摸过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很快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清朗温和的男声,带着些许讶异:「小栀?」背景音很安静,似乎是在室内。 「师弟!」路栀立刻换上轻快又带着点神秘的语气,「下午忙吗?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来大院一趟?给你个『惊喜』,保证你喜欢。」她刻意加重了「惊喜」二字。 听筒里静默片刻,传来轻微的纸张翻动声,似乎在确认日程。 「嗯……下午原定的研讨会临时取消了,我正好有空。」商止的声音里漾开笑意与好奇,「什么样的惊喜,值得师姐亲自来电『诱惑』我?」 「来了就知道。」路栀卖了个关子,唇角微弯,「那就说定了,大院见?」 「需要我去接你吗?」 「我在 33 号院。」 「大概一小时后到。」 「等你。」路栀满意地挂了电话,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有商止在,至少讨论起专业问题来能互相印证,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手机刚搁下,主卧连通衣帽间的门被轻轻推开,秦轶走了出来。他已衣着整齐,一件质感极佳的白色半高领毛衣妥帖地裹着挺拔的身躯,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下身是剪裁合体的卡其色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手臂上搭着一件驼色羊绒大衣,整个人清爽矜贵,英气逼人,与几小时前那个在她身上强势索求、不知疲倦的男人判若两人。 「人模狗样……」路栀瞟了他一眼,小声嘀咕,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将那股被「过度耕耘」后的微恼与无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秦轶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了。他走到床边,俯身,不由分说地拉开她企图蒙头的被子,看着她睡眼惺忪、长发凌乱、脸颊还带着酣睡后红晕的模样,眼底掠过笑意,语气却带着审问:「小疯子,刚给谁打电话?」 「管得着么你~」路栀哼了一声,故意扭过头,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颈子,上面几点淡红的痕记在昏光里若隐若现。 「看来还是折腾得少了,体力也变差了。」秦轶嘴上不饶人地调侃,大手却无比自然地探进被子里,掌心温热,力道适中地在她酸软的腰际轻轻揉按起来。那恰到好处的抚慰让路栀险些舒服地喟叹出声,硬是忍住了。 「你要出门?」她享受着他的服务,闷声问。 「嗯,有些事情年前要敲定。」秦轶一边帮她揉着腰,一边回答,「一会儿自己回大院?」 「不用,一会儿有人接。」路栀半眯着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秦轶眉梢微挑,稍一用力便将路栀捞到身前。未等她反应,温热的唇已烙在她白皙的颈侧,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低沉的嗓音混着湿热气息拂过皮肤:「说,谁接你?」 那语气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被路栀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头微动,忽然生出点恶作剧的念头。睁开眼,侧过头看他,乌黑的眸子里漾开一点狡黠又得意的光,下巴故意扬高了些,将那段优美的颈线全然暴露在他眼前,声音轻软却带着明显的挑衅: 「你亲呀。使劲亲。就算你现在给我嘬出一整圈『项链』来……」她顿了顿,眼里笑意更深,指尖故意点了点自己锁骨的位置,「待会儿我换件高领毛衣,严严实实一遮,谁知道呢?」 秦轶看着她那副「你能奈我何」的小模样,气笑了。他扔开手里的大衣,深邃的眼眸危险地眯起,「让你还有力气在这儿跟我拌嘴,看来还是我……太心软。」 话音未落,他修长的手指勾住自己毛衣的下摆,毫不犹豫地向上撩起——紧实漂亮的腹肌线条在室内光线下骤然显现,壁垒分明,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动作直接、强势,带着不言而喻的侵略意味。 路栀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付诸行动」,脸上那点小得意瞬间僵住,秒怂。她几乎是扑上去,一只手用力拽住他撩起的毛衣下摆往下拉,另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身,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声音又急又软:「哎哎!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是师弟来接我。」 「师弟?」秦轶任由她抱着,姿势未变。目光沉沉地锁着她,对这个称呼显然存疑,「你哪来的师弟?我怎么不知道。」 「清玄真人收了商止做关门弟子嘛!按师门辈分,他可不得叫我一声师姐?」路栀赶紧解释。手指在他后背无意识地画着圈,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生怕慢一秒他又要「行动」。 秦轶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尖轻轻托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相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片刻,他眸光微沉,做出了判断——抑或是,根本不在意那判断的结果。他低下头,精准地捕获了她的唇。这个吻并非温柔试探,而是带着明确惩戒意味的进驻,深刻而绵长,不容置喙地侵占她的气息与思考。路栀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搅得晕眩,只能徒劳地攥紧他腰侧的毛衣,直到肺里的空气被攫取得所剩无几,她才发出细微的呜咽,手抵着他胸膛轻轻推搡。 秦轶适时退开些许,两人的呼吸凌乱地交织在一起。他用指腹缓慢地摩挲过她微微红肿、泛着水泽的下唇,动作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的流连。 恰在此时,口袋中的手机传来一声短促的提示音,打破了满室旖旎又紧绷的空气。 秦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混杂着未尽兴的遗憾与不得不中断的无奈。他再次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如羽翼拂过般迅速而轻柔的吻,声音低哑:「晚上去接你。」 「不要。」路栀立刻摇头,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将脸埋在他胸膛,声音闷闷地却异常坚持,「我想孩子们了,今晚就住大院,好好陪他们。」 秦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上无声滑动的指针,语气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不容反驳的决断:「最晚八点。我去接你。」 「我就要陪宝宝!」路栀抬起头,试图做最后的争取,眼里闪着固执的光。 秦轶已经就着她松开的力道直起身,顺手捞起沙发上的大衣。闻言,他脚步微顿,侧过脸回望她。午后斜阳透过窗户,恰好在他深刻的侧颜上投下一道明暗分界,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却意味深长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开口: 「陪……三百四十八个月大的『宝宝』,可以。」他刻意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与独占欲,「其他的,免谈。」 话音落下,他没再给路栀反应的机会,转身便朝外走去,步履沉稳从容,只留下一个笔挺而「恼人」的背影。 路栀愣在床上,花了足足两秒才完全消化他那句话的含义。「三百四十八个月」……她下意识地心算了一下,脸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羞恼交织,抓起身旁的枕头就朝门的方向砸过去:「秦轶!你干脆改名叫秦……禽兽算了!」 枕头软绵绵地撞在已然紧闭的门板上,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毯上。 回应她的,只有门外逐渐远去的沉稳脚步声,和隐约传来的一声低沉愉悦的轻笑。 路栀把自己摔进蓬松的被褥里,瞪着天花板,腮帮子微微鼓起。可没过几秒,那点气恼便如阳光下的冰凌,化成了眼底掩不住的笑意与甜蜜。她拉高被子,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她深吸一口气,踢开被子坐起身。当务之急,是在商止到来之前,至少把那本珍贵手札的序言和目录浏览一遍,否则下午在师父面前,可真要露怯了。 她起身洗漱,换上一身舒适的高领羊绒衫与长裤,将长发利落绾起。镜中人颈侧痕迹淡却犹存,她脸上微热,仔细理好衣领。 她快步走向玄关,拿起了那本被「冷落」许久的布面手札——摊开古朴的布包,指尖拂过手札略显粗糙的封面,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与淡淡药草的气息弥漫开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满一室暖金。新的知识,老友的相聚,温馨的家人,还有那个总会准时前来「认领」她的男人……生活仿佛在这一刻,交织成最踏实而美好的模样。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这低调的有点过分了 秦轶出门后,座驾无声驶过半个城区,最终拐入一条梧桐掩映的私密小径,停在一处外观低调的私人酒庄前。这里从不挂牌营业,是他早年置下的产业,也是少数几处能让他彻底脱离日常身份、纯粹处理私密事务的所在。 车子滑入地下专属车位,静谧如影。秦轶将大衣随意搭在臂弯,经由需要双重生物验证的专用电梯,直达酒庄最核心的区域。 厚重的实木门向一侧无声滑开,眼前豁然开朗。光线被精心控束成几束,温驯地落在深色原生岩板墙面上,粗粝的肌理在昏暗中显露着沉静的张力。地面铺着整片哑光黑胡桃木,温润的质感吞没了足音。空间中央仅设一组长桌与座椅,由整块深色矿石打磨而成,桌缘冷硬,与皮质座椅的柔软形成微妙对照。空气中浮动着橡木桶经年沉淀的醇香,以及一丝仿佛来自地底的清冽矿物气息。每一处细节都凝练着内敛的奢贵与无言的掌控力。 早已静候在此的两人,在门开的同一瞬便已起身。在这片极具分量的静谧里,他们的存在也显得格外专业且收敛,仿佛本就是这场景中精心布置的一部分。 「秦先生,您好。我是裴洋,很荣幸为您服务。」名为裴洋的男子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却不显谄媚,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显然深谙与这个层级人物打交道的方式。 秦轶拉开那张沉实宽大的皮质座椅,将大衣随手搭在椅背,自己落座。他的目光扫过等候的两人,只略一颔首,并未多言。沉静的嗓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清晰落下,带着不容拖沓的意味:「开始吧。」 「好的。」裴洋会意,朝身旁的助理轻轻点头。一侧墙面随即无声滑开,露出内嵌的高清移动屏幕,他拿起激光笔,走到屏幕旁,神情专注,开始了专业的陈述。 「根据您上次提出的要求,我们团队初步拟定了方案。总人数严格控制在五十人以内的最高规格家宴形式。此前,我们已分三次对您提供的京郊庄园进行了全方位实地勘测与细节评估。」 屏幕上流畅切换出庄园的俯瞰图与精细到植被纹理的 3D 建模,光影在秦轶深邃的眼中微微浮动。「这是结合场地特质与您的意向,形成的初步空间与流程概念,请您过目。」 画面流畅切换,呈现出精雕细琢又气韵恢弘的效果图,每一帧都似浸透着无声的奢华。裴洋的讲解随之推进,清晰而富于节奏,如同一位熟稔的叙事者。 「首先是迎宾区。」激光笔的红点精确落在一处覆满藤蔓的古典花架上,「我们计划以庄园原有的百年紫藤花架为基底,缠绕特定培育的浅香槟色奥斯汀玫瑰与常春藤,并预埋一系列隐蔽的暖调光源。最终效果,将力求复现『清晨微光穿透薄雾与花叶』那种柔和朦胧的自然诗意。」 画面一转,来到视野开阔的临湖草坪。「这里是主仪式区。」裴洋语气里注入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以天然湖景与远山为天成画卷。我们将摒弃一切传统呆板的舞台形式,采用极简的钢结构与特殊透明材质,搭建一座视觉上『悬浮』于草甸之上的平台。」他稍作停顿,转向秦轶,语气转为更为审慎的郑重:「尤其按照您的特别要求,我们将协调最专业的工程团队,使用大型吊装设备,将您指定的那两辆经典车款,分别稳妥安置于平台两侧,作为极具个人印记与象征意义的背景陈列。所有吊装方案、固定工法与后期美学修饰,均已通过三重独立的结构安全核验。」 秦轶的目光落在那两处特殊的「静物」效果图上,停留了比其它任何部分都更久的数秒。室内恒定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静静流淌,仿佛被某种沉甸甸的过往吸附了进去。随后,他下颌的线条几不可见地柔和了一瞬,是一个近乎于无的颔首。 那两辆车,静默地立在虚拟画面的两侧,如同两位沉默的守护者。它们所承载的,是两段无法被时间抹去的身影,两份深沉如山的守望。这是只属于他和路栀的秘密,是穿越时光而来的、来自两位未能到场至亲的无声见证与祝福。此刻,在这精密规划的未来图景中,它们将被安然置放,使那份缺席的重量,以另一种充满仪式感的方式,庄严列席。 裴洋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信号,继续推进。「关于宴饮区。我们已与庄园管家进行多轮深度沟通,确认其核心庭院的石板地下预埋了高效的地暖系统。此外,」他切换了一张技术示意图,「我们团队拥有全球顶尖的隐蔽式户外气候调节解决方案。届时,将通过精心设计、完全融入园林景观的暖风柱、定向红外温感设备等,将整个室外活动区域的体感温度恒定维持在约 26 摄氏度。确保所有宾客,即使身着轻薄的晚装,亦能全程感受温煦如春。」 他又调出一张模拟气象图。「即便根据远期预报,当日存在降水可能,我们亦准备了成熟的气象干预技术作为备选预案,可最大程度保障仪式核心时段云层稀薄、天光澄净。当然,所有应对恶劣天气的室内无缝转移方案,也已同步完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至于鲜花部分,」裴洋的语气里透出笃定的自信,「请您完全放心。我们拥有自营的百亩现代化生态花房,长期与欧洲数个国宝级育种实验室合作,成功引入并培育了诸多市场罕见的珍稀花材。全程智能化温室管控,确保 365 天稳定供应,品质如一。所有用于此次仪式的花卉,都将依照精确至小时的时间表,于仪式前 48 小时内完成采摘、生理预处理与恒温控湿运输,确保抵达现场时处于绽放力与色泽的巅峰状态,并由我们的首席花艺大师现场进行最终创作。」 最后,他展示了数张风格各异的婚纱设计草图,每一笔线条都诉说着低调的奢美。「婚纱部分,我们已与意大利及法国数间拥有百年以上传承、仅服务极少数尊客的传奇工坊,建立了专属沟通渠道。这些是初步遴选的、符合您所描述的『简约、永恒、超越潮流』之方向的设计雏形。如果您认可此合作模式,我们可以安排工坊的现任首席大师秘密抵达国内,为夫人提供一对一的量体与深度构思交流。」 秦轶安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偶尔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一点,那细微的叩击声是这片静谧里唯一的节拍,仿佛在无声地梳理着庞杂信息的脉络。直到裴洋陈述完毕,所有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张充满期待的总览图上,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裴洋收起激光笔,用谨慎而专注的目光望向他,等待裁决。 秦轶缓缓向后靠入椅背,目光平静地掠过屏幕上的一切,最后落回裴洋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异常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笃定:「婚纱、礼服,由我这边亲自准备。」 裴洋脸上并无讶异,似乎早有预料。他微微欠身,恭敬回应:「明白,秦先生。那么,其他方面的整体方案与细节,您看是否有需要调整或进一步深化的地方?」 秦轶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那些精心绘制的场景——花架下的朦胧光影,悬浮平台与静默的车辆,恒暖如春的庭院,永远停留在巅峰状态的鲜花……一帧帧闪过,最终汇聚成一场无可挑剔的、完全符合他构想的惊喜。他需要的不是建议,而是完美的执行。 「就按这个方向执行。」他最终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度,「后续执行中涉及的具体细节调整,随时沟通。」 言毕,他起身。动作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腕表。 「詹经理。」 一直静候在门外的中年经理应声轻推门而入,步履轻捷无声,仿佛本就嵌在门外的阴影里。 「先生。」 「为裴先生和他的助理准备晚餐。」 「是,先生。」 秦轶转向裴洋二人,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推拒的周到:「这里的厨师手艺尚可,二位若不急着离开,不妨用完餐再走。我还有安排,先失陪了。」 「秦先生太客气了,您请便。」裴洋立刻站起身,态度愈发恭敬,「请您放心,后续所有环节,我们必定全力跟进,确保万无一失,并及时向您汇报每一步进展。」 秦轶略一颔首,不再多言,手臂随意搭上大衣便朝门外走去。詹经理侧身让出通道,在他经过后,极轻地将门掩上,将那片满载着专业图景的静谧空间留给了室内的两位客人,也隔绝了门外逐渐远去的、沉稳而不容错辨的脚步声。 秦轶离开后,房间里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一直屏息凝神的年轻助理滑进皮椅,长长舒了口气,仿佛要把刚才积聚的所有紧张都吐出来,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他转向正在收拾设备的裴洋,声音微颤: 「洋哥……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世界上真有『人中龙凤』这回事。」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刚才……那种感觉,不仅仅是地位和财富的差距,是一种……怎么说呢,从他进来,到坐下,到听我们讲,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都自带一种气场。由内而外镇得住场、又不会让你觉得被压迫的绝对掌控力。我第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人格魅力』具象化是什么样子。」 裴洋收起设备,脸上也带着一种罕见的、回味的神情。他看了助理一眼,忽然问:「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谁吗?」 助理一愣,下意识答:「不是秦始皇吗?你书架上那本《秦谜》都快翻烂了。」 「对。」裴洋目光投向刚才秦轶坐过的位置,声音有些悠远,「他们都姓秦。不止姓氏,是那种……『一眼山河定』的气场。让人心甘情愿折服,甚至想追随。」 助理轻声咂舌,「原来洋哥你也『慕强』啊!不过,咱们这行干了这些年,见过的各种大老板、行业大佬也不算少了,好像没见你对谁有过这种……嗯,这么『上头』的评价。」 「那些人?」裴洋从鼻腔里极轻地哼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见过真龙后的通透与淡淡的疏离,「跟秦先生放在同一个层面比较……呵,不太恰当。」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那最多叫『显摆』,讲究个排场声势。而秦先生这样的,是『底蕴』。是东西就在那里,他自己或许不提,但你却能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其存在与分量。两者之间,云泥之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助理难掩兴奋,又往裴洋那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江湖秘闻:「今天算是把『见识』这俩字重新定义了!活生生的、顶配版的『京圈太子爷』!跟那些影视剧里演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趟活儿,值!咱俩算是吃过『好的』了!」 「少看点那些没营养的短剧。」裴洋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的告诫,「什么这个圈那个圈,什么太子爷,那都是外人贴的标签,浅薄得很。」他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助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就算你口中那些『太子爷』的父辈亲自站在这儿,多半也得客客气气地尊一声『秦先生』。他们,根本不在同一个维度上。」 助理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那他到底……什么来路?咱们工作室在顶层圈子里也算能摸到门边,接过不少不能对外说的单子,可我从来没在任何风声里听到过『秦轶』这个名字。这低调得……有点过分了吧?」 裴洋环顾了一下这间静谧得仿佛能吸收声音的密室,目光掠过那些粗粝而昂贵的墙面,才用一种混合了洞察与谨慎的声调缓缓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京城。闭上眼睛,在这片地界随手一抓,就能碰到几个家世显赫的『二代』。但像秦先生这样……」他顿了顿,寻找着更准确的描述,「完全游离于通常意义上人们谈论的『圈子』之外,你几乎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传闻,可当他坐在你面前时,那种深不见底的能量感却无处不在。这才是真正令人敬畏的存在。他所在的层面,或许根本不需要我们熟知的那些浮名与喧哗来证明什么。」 「那……」助理挠了挠头,更加困惑,「这么一位深藏不露的大佬,干嘛还要亲自来操办这些……嗯,费心思的细节?」 在他看来,这等人物,挥挥手不就应有尽有了吗?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双喜临门 裴洋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椅背上,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黑暗,回想起秦轶说「婚纱、礼服,由我这边准备」时,那双沉静眼眸里倏然闪过的一丝极柔和的微光。片刻后,他才幽幽开口:「你看过老舍的《骆驼祥子》么?里面有一句话,大意是:真正的『情种』,只会出生在大富之家。」 助理一脸茫然,这和有什么关系? 裴洋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深入解释道:「这话的意思,并非说有钱才有资格谈感情。而是指,当一个人已经站到了世俗定义的巅峰,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一切,他所追求和珍视的东西,往往早已超越了物质层面的计算与交换。唯有具备了足够的财富底气、深厚的文化修养以及丰沛的精神世界,一个人才真正『有能力』也『有境界』去给予最纯粹、最不计成本的心意——比如,像这样一场事无巨细、亲手勾勒的惊喜。普通人活在世上,光是应对生存与生活的压力就已竭尽全力,处处都是权衡与妥协,哪里还有剩余的心力与资源,去如此极致地表达『爱』本身?这不是一种算计,而是一种『给予』的修为与能力。」 助理听得入了神,下意识地喃喃道:「那……能让秦先生这样对待的秦太太,该是多幸运的一个人啊……」 裴洋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肯定地点了点头:「幸运,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更关键的是,她自身,必定也是极其耀眼的存在。」他的语气带着笃定,「唯有双方灵魂的重量相匹配,才能让秦先生这样居于云端的人,心甘情愿地俯身,为她亲手打点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细节,将这份心意做到极致。这绝非俯就或施舍,而是最高形式的珍视与认同。」 「洋哥!」助理的眼睛倏地又亮了起来,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等到婚礼那天,咱们作为总控团队,肯定得在现场全程盯着吧?」 「那还用说!」裴洋回答得斩钉截铁,脸上也浮现出属于专业人士的、充满挑战欲与期待的笑容,「这种级别的场子,容不得半点闪失。我们必须钉在现场,确保每一个环节都完美呈现。」 「太好了!」助理几乎要跳起来,又赶紧捂住嘴,只余兴奋的气音在喉咙里滚动,「那我岂不是能亲眼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一位『神仙人物』,能稳稳接住秦先生这样的……嗯,深情!想想就激动得不行!」 裴洋笑着虚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收收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方案里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抠到极致,执行中不能出丝毫纰漏。这才是对秦先生,也是对那位我们尚未谋面的秦太太,最基本的尊重。至于其他的……」他望向门口,仿佛能看见那已然离去的背影,「到了那天,一切自有分晓。」 助理重重地「嗯」了一声,心头那份因秦轶而产生的震撼,悄然转化为对那个即将到来的日子的、更加灼热而郑重的期待。那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完美执行的项目,更像是一扇即将被叩开的、通往另一个层次的大门。 然而,无论是裴洋的经验老道,还是助理的敏锐热血,此刻都尚未能真正洞悉——那扇门后等待他们的,远非一场婚礼那么简单。那将是一个寂静无声却浩瀚无垠的宇宙,其规则、尺度与光芒,足以彻底重塑他们对「顶级」与「私人」的认知。此刻他们所有的期待与想象,依然被牢牢地框定在自身过往经验所能描绘的图景之内。 窗外,酒庄的夜色已浓稠如墨,将这一方精心构筑的天地温柔地裹紧,与外界浮华喧嚣彻底隔绝。它宛如一个巨大而绝对安全的庇护所,沉默而忠诚地守护着其中正在被细细编织的、关于极致隐私与无价浪漫的庄重诺言。 ———— 秦轶的车刚在大院门廊前停稳,熄了火,推门下车,一阵裹挟着冬日寒意的夜风拂面而来。几乎同时,黎骁野那极具穿透力、带着毫不掩饰惊喜与咋呼的大嗓门就穿透了重重院落,清晰地炸响在耳边。 秦轶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将车钥匙收入口袋,步履沉稳地朝灯火最盛的主宅正厅走去。越是靠近,里边的热闹气息便越是扑面而来,间或夹杂着商曼漫哭笑不得的嗔怪、路栀带着笑意的轻语,还有沈明夷慢条斯理的低沉嗓音,混在一起,竟有种别样的温暖喧嚣。 正厅雕花木门敞开着,暖黄的光晕流淌出来。尤宁恰好端着一个空了的骨瓷杯走出来,一眼便瞧见了踏光而来的秦轶。她立刻停下脚步,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笑意:「先生回来了。」 「嗯。」秦轶颔首,目光朝门内扫了一眼,「黎骁野在里面?这么热闹。」 「可不是嘛,」尤宁笑着,压低了点声音,语气里满是分享趣事的轻快,「他们俩来得巧,赶上小栀晚上兴致好,下厨做了手擀面。两个人都蹭上了一碗。结果曼漫刚吃第一口,就想干呕。」 秦轶脚步微顿,看向尤宁:「肠胃不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尤宁摇摇头,眼里的笑意更浓:「起先都以为是天冷,路上着凉了或是肠胃炎。可您瞧瞧咱们屋里现在这阵容,」她朝里示意了一下,「正巧有三位顶尖的大夫坐镇呢。这不,一个一个,都给摸了脉。」她顿了顿,才说出那个惊人的结果,「是喜脉。刚怀上,还不到一周呢。」 秦轶眼底倏地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不到一周?这也能摸得准?」 「所以才说三位都上手了,」尤宁解释道,「沈老先生经验最足,指下的感觉最精微;小栀和商医生又各自从不同角度印证了。三人得出的结论一致,这才敢拍板。您听这动静——」 门内适时又传来黎骁野一阵压抑不住兴奋的、略显傻气的笑声。 秦轶的嘴角也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摇了摇头。这时,尤宁才恍然想起,忙问:「先生,您用过晚饭了吗?」 「还没。」 「那正好,」尤宁立刻道,「小栀今晚熬的那锅卤子特别香,专门给您留了一份,在厨房温着。我这就去给您煮面,很快就好。」 「好,麻烦你了。」秦轶应道,抬手松了松领口,迈步跨过门槛,走进了那片温暖、明亮、充满勃勃生机的热闹之中。 秦轶刚踏入正厅那片暖融的光晕,身影尚在明暗交界处,一道挟着风的身影便猛地扑了上来,将他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老秦——!!!」黎骁野的嗓门震得梁上似有回音,手臂箍得死紧,那股狂喜劲儿几乎要实体化地迸出来,「我也要当爹了!红包!大大的红包!!!」他整张脸都在发光,嘴角咧到耳根,平日里那股玩世不恭的桀骜气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到近乎傻气的兴奋。 秦轶被他撞得肩头一晃,倒也没推拒,只抬手在那激动得微微发颤的后背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声音里带着了然的笑意:「行了,知道了。等孩子平安落地,红包自然少不了。」他顿了顿,瞥了一眼不远处正被路栀扶着坐下、脸色还有些微妙苍白的商曼漫,问了个实际的问题,「领证了吗?」 「今天太突然,没来得及!明天!明天一早就去!」黎骁野松开他,拳头紧握,信誓旦旦,眼里闪着光,随即又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 这边兴奋的余波尚未平息,另一边,一道清越而异常庄重的声音陡然响起,穿透了满室的暖融喧嚣: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秦轶与黎骁野几乎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商止端端正正地跪在了沈明夷面前,双手拱起,额头触地,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大礼。沈明夷坐在太师椅上,微微倾身,枯瘦的手虚抬着,神色是罕见的肃穆与动容。 这情景…… 秦轶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便飘向了不远处的路栀。可不是么,昨天跪在那里捧着茶、眼睛亮晶晶喊着「师父」的,还是他家这位呢。 「回来啦?」路栀的声音带着笑意自身侧传来,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盈盈笑意。 秦轶顺势将她的手拢在掌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方那庄重的一幕,低声问:「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还不都怪你。」路栀飞快地嘟囔了一句,带了点嗔怪。 「嗯?说什么,没听清。」秦轶故意侧首俯身,将耳朵更凑近她唇边,近得能看见她颊边细微的茸毛。他眼底沉着一点了然的笑意,分明听清了,却偏要逗她。 路栀耳根微热,手上稍用力,将他往旁边廊柱后的阴影里又带了带,确保声音只在他二人之间缠绕,才抬眸瞪他,眼波横流:「都怪你!昨天……那手札我一页都没来得及看,今天怕在师父面前一问三不知,这才把商止找来。本指望他能分散些注意力……谁晓得,」她朝那边努了努嘴,语气里带了点无奈的不可思议,「他见了师父,聊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就……」 秦轶了然地「哦」了一声,目光扫过商止那虔诚的背影,又落回妻子脸上,语气里掺进一丝不难察觉的、故意拖长的酸意:「原来如此。为了给你『打掩护』,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路栀闻言,指尖悄悄探到他身后,在他臀侧紧实的弧线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力道带着警告,声音却压得低低的:「严肃点儿!正拜师呢!」 「嘶——到底是谁不严肃?」秦轶闷笑,顺势揽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声音压得更低,气息拂过她耳廓,「我看你对那本手札,倒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干脆让给商止得了。这儿结束后,乖乖跟我回家。」 路栀只当没听见他后半句,注意力重新放回仪式上。她看着沈明夷从商止手中接过拜师茶,郑重地喝了一口,将茶盏轻轻放回托盘。他脸上的肃穆未褪,眼底却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窘迫与黯然。他孑然一身至此,除却一身枯骨与浸透岁月的医术,身无长物。最珍贵、唯一能承载他毕生心血的,便是昨日已交付出去的那本手札。此刻,面对新跪于前的弟子,他竟寻不出一件足以匹配这份传承重量的见面礼。枯瘦如竹节的手指在深色衣料上无意识地蜷起,透露出主人内心的波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就在这时,路栀走上前去。她双手捧着那个熟悉的布包,正是那本手札。在众人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她将它递到了沈明夷面前。 「师父,」她声音清朗,带着暖意,「这手札上的内容太过精妙深厚,每一页都值得反复琢磨,徒儿自知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消化、领悟。」 她说着,当众轻轻解开了布包,露出里面古朴的册子,手指抚过书脊处手工穿连的棉线,「我看这装订是手工串线的。极为牢固,却也留有拆分余地。」 她抬眼,又漾开一抹笑:「正好分成上下两册。我大致翻过,其中所载,虽脉络相连、体系完备,但各篇方论、心得杂记,亦可独立成章,深研细究。并非必须从头至尾,逐页循序。」她将手札转向商止,笑意更深,带着点师姐的姿态,「我和师弟,换着看。既能各自精研,也能互相切磋印证。师父,您看这样可好?」 沈明夷怔住了,他缓缓接过那本手札,深褐色的眸子凝视着路栀,目光复杂,有惊讶,有欣慰,更有一种深沉的动容。他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忧虑……竟是自己狭隘了。这丫头,何曾想过独占?她是以一种更圆融、更富智慧的方式,在成全,在联结,让这份孤本不致蒙尘,让传承的薪火能在同门之间更明亮地传递下去。 他转而看向仍跪着的商止,伸手将他扶起,温声问:「孩子,这样安排,你可愿意?」 商止早已激动得眼眶微红,他用力点头,朝着沈明夷和路栀分别深深一揖:「弟子愿意!谢谢师父!谢谢师姐成全!」那声「师姐」叫得无比真心实意。 「好!好!好!」一连三声洪亮的喝彩伴着掌声,从主位侧方响起,打破了方才那温情而肃穆的宁静。只见秦鸿儒不知何时已离座起身,负手而立,脸上红光焕发,往日威严的眉宇此刻舒展开,满是毫不掩饰的畅快笑意,「双喜临门!我这老头子,今晚可是高兴得很哪!」声若洪钟,震得梁间似有回响,将满屋的喜悦又推高了一重。 这时,尤宁端着托盘悄然走近,托盘上一只素面大碗,热气袅袅而上,浓郁鲜香的卤子味儿混着手擀面特有的麦香,瞬间飘散开来,上面撒着的翠绿葱花尤为醒目。 「先生,您的面。」她轻声说着,将托盘稳当地递到秦轶手边。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两周,好长啊…… 秦轶自然地接过乌木碗筷,也不找地方坐,只将身体闲闲向后一靠,倚在了身旁那具厚重的花梨木高几边缘。他就那么站着,微微低头,从容不迫地挑起一箸面条送入口中,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无半分粗率,反有种随性而至的优雅。面条筋道弹牙,裹着浓醇鲜美的肉卤,滋味十足。他细细咀嚼咽下,满足地半眯了一下眼,喉结轻动,显然是饿了一阵了。 路栀一直留意着他,见状立刻从旁边的茶壶里倾出一杯温度正好的清茶,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几面上。她靠过去,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关切:「怎么忙到这么晚,连饭都没顾上吃?」 「嗯,」秦轶又吃了一口,偏过头来看她,咀嚼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却依然字字清楚,「明早飞海城。结束后直飞欧洲——车队那儿有几个技术合作等着敲定,黑崖总部也得过去露个面。」 「欧洲?」路栀微微一怔,下意识追问,「要去很久吗?」 「看进展,」秦轶很快将大半碗面吃完,放下碗筷,接过她备好的茶,呷了一口,清茶温润,正好解了卤汁的浓腴。他看着她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的眉心,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故意道,「顺利的话,两周左右。知道你想多陪陪宝宝,今晚……就住这儿吧。」 路栀抬眸看他,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还未出口,那边秦鸿儒老爷子中气十足、不容置疑的召唤已然传来:「秦轶,有点事同你说。」 秦轶放下茶盏,顺手揉了揉路栀的头发,低声道:「我先过去。」 「我等你。」路栀说。 秦轶颔首,没再多言。只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转身朝秦鸿儒的方向走去。挺拔的背影很快融入正厅另一侧稍暗的光影里,留下路栀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面条的暖香,与满室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却让她心里因他那句「一周」而悄悄泛开一丝不舍的涟漪。 「小栀!」商曼漫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她快步走来,脚下却已不自觉地放轻了速度。 路栀闻声立刻回过神,下意识伸出手虚扶住她的胳膊,眉头微蹙,本能让她轻声提醒:「曼漫姐,慢点。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头三个月最要当心。」她引着商曼漫在近旁的圈椅里坐下,目光里满是关切,「真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让师父再给你仔细看看?」 「真没事,」商曼漫摆摆手,脸上是因喜悦而生的淡淡红晕,眼神却清亮,「一点感觉都没有,要不是你们三位都这么说,我都不敢信。」她话锋一转,目光柔柔地落在路栀脸上,「倒是你,刚才秦轶跟你说了什么?我怎么瞧着……你兴致不太高了?」 路栀没立刻答话,目光扫过秦轶刚才用过的那个茶杯,她伸手端过来,指腹摩挲着温热的瓷壁,就着他喝过的位置,浅浅抿了一口清茶。微涩回甘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垂下眼睫,声音轻轻的:「他要出差,大概两周。」 「就为这个?」商曼漫眉梢一扬,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的爽利,「舍不得,就跟着去呀!这有什么好想的?」 「我跟着……」路栀抬起眼,眸子里有些许游移的雾气,「会不会反而耽误他做事?那些场合,我未必……」 「姐妹!」商曼漫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块自己不识货的稀世美玉,「你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呀?你看看自己——FIA 认证的机械师执照,那是能在围场里跟世界顶级工程师平起平坐的本事;拿起银针,你是能从阎王殿门口拉人的神医;论起别的……」她顿了顿,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心照不宣的调侃与骄傲,「我可是听说了,那些『狼牙改造体』在你面前,都跟纸糊的似的。你这样的宝贝——」她说着,还真就扳起手指,一本正经地算起来,语气夸张却满含真诚:「别说年薪千万,就是后面再加个零,举着合同想签你、求你出山的人和地方,怕是能从这儿一路排到巴黎!你肯跟着秦轶,是他秦少爷的福气,明不明白?」 她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稳静的嗓音便从侧后方不远不近地传来,带着清晰的笑意与毫无保留的认同: 「说得没错。栀栀若能与我同行,自然是再好不过。」秦轶不知何时已与老爷子谈完话,折返回来,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光影交界处。他目光柔和地落在路栀身上,话却是接着商曼漫的说,语气里满是坦然与骄傲。随即,他话锋微转,看向路栀,语气里添了丝了然的调侃,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醋意:「只是……她眼下心里最要紧的,恐怕是家里那两位小祖宗。」 路栀静静地听着。忽然间,她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来,动作轻捷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干脆。 「等我一下。」她丢下这句话,转身便朝侧厅方向快步走去。 秦轶和商曼漫都有些意外,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不过片刻,路栀又走了回来,手里多了她的随身小包和大衣。她径直走到秦轶面前,仰起脸,在满室尚未散尽的热闹余温里,伸出手,稳稳地拉住了他的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们回家。」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眼里方才那点不舍的涟漪已被一种温软而明亮的光芒取代。 秦轶垂眸看着她主动握住自己的手,又抬眼望进她清澈的眼底。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星光缓缓漾开,唇角克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温柔而笃定的弧度。 他收紧手掌,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低声应道: 「好,我们回家。」 厚重的实木大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光亮彻底隔绝。玄关处只余一盏暖黄的壁灯,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圈朦胧的光晕。33 号院里特有的宁静,混合着中央空调送出的暖风,瞬间包裹上来。 路栀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微微喘息。一路无话的车程里,某种无声的张力在密闭空间中悄然滋长。她抬起眼,望向正在玄关柜前随手放下车钥匙的秦轶。他侧脸的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微收,带着一丝卸下公众场合矜持后的松弛,却更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没有犹豫,她松开握着包带的手,向前一步,脚尖轻轻踮起。手臂自然地环上他的脖颈,微微用力向下拉,同时仰起脸,准确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带着一点不管不顾的力道,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要确定什么的急切。唇瓣相贴的瞬间,秦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任由她主导这个带着夜风微凉气息的亲吻。 几秒钟后,他稍稍退开毫厘,额头与她相抵,呼吸已然交缠。黑暗中,他的眼眸亮得惊人,像蛰伏的兽终于等到了它的猎物,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被取悦的沙哑,笑意慵懒: 「今天这么主动?」 路栀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环住他,将脸埋进他颈窝,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混杂着一丝从外面带回来的、凛冽的寒意。 秦轶低笑一声,那笑声从胸腔震出,带着十足的愉悦。他不再多言,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微微用力,便将她稳稳地打横抱了起来。 他没有开大灯,仅凭着对空间的熟悉,抱着她穿过光线昏暗的客厅,走向通往卧室的走廊。她的重量于他而言轻巧如羽,每一步都踏得无声而坚定。走廊墙壁上的感应夜灯随着他们的经过次第亮起,又在他们身后悄然熄灭,像一条为他们铺就的、私密的光之路。 路栀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手臂和胸膛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与热度,也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在她的耳膜上,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因离别预告而生出的所有细微皱褶。 他仅用单臂便将她牢牢托在怀中,另一只手空了出来。行至卧室门前,他脚步未停,空着的那只手精准地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腕沉稳地一拧—— 他抱着她,在黑暗中精准地走向那张宽大的床榻。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遥远城市的光晕透过未完全合拢的帘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极淡的、模糊的光痕,勉强勾勒出室内物体的朦胧轮廓。 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微凉的被褥上,身体随即覆上,撑在她上方,却没有完全压下来,只是隔着咫尺的距离凝视她。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带着方才一路酝酿的微灼温度。路栀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无声的询问。 她没有躲闪,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他的脸颊,沿着下颌的线条慢慢摩挲,最后停留在他的唇畔。这个无声的动作像是一个许可,一个更深的邀约。 秦轶低下头,吻再次落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唇齿相依间,呼吸被寸寸掠夺又慷慨给予,温度悄然攀升。 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被无限放大,变得清晰而暧昧。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烙印在皮肤上,所过之处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路栀能听见自己逐渐失控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沉稳脉搏下潜藏的、同样激烈的律动。床垫微微下陷,承受着逐渐叠加的重量与缠绵。 没有太多言语,只有断断续续的、压抑在喉间的气息交换,偶尔泄露出一两声模糊的低吟或喟叹,很快又被更深的吻吞没。空气里弥漫开一种独特的气息,混合着彼此熟悉的味道、皮肤微微蒸腾的热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无间的缠绵。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精确的刻度,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当最后一丝紧绷的弦在极致的浪潮中缓缓松弛,一切激烈的声响归于平息,只剩下两人交织在一起、尚未平复的喘息,沉重地敲打着寂静的夜。 秦轶没有立刻离开,手臂依旧环着她,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让她汗湿的背脊贴着自己同样汗湿的胸膛。另一只手抚上她散乱铺在枕上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指尖缠绕着微凉湿润的发丝。 良久,路栀才动了动,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脸颊贴着他的肩窝。肌肤相贴处传来令人安心的温热与微微汗湿的黏腻,却不令人讨厌,反而有种尘埃落定后的踏实。 「累了?」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事后的低沉沙哑,比平时更添几分磁性。 「嗯。」她懒懒地应了一声,连手指尖都不想动。 他低笑,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刚才主动的劲头哪去了?」 她在黑暗里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腰侧,没什么力道,更像是一种撒娇般的抗议。 他握住她作乱的手,十指交缠,扣在身前。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悠长,心跳也逐渐同频。 「两周,好长啊……」不知过了多久,路栀的声音轻轻响起。她往他怀里更深地蹭了蹭,额头抵着他的锁骨。 秦轶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缠绕把玩着她散落在枕上的一缕发丝,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落下安抚的一吻在她发顶。 「我会尽量压缩行程,早些回来。」他承诺道。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老爷子让我问问你……对科研院有没有兴趣?」 「科研院?」路栀微微抬眸,黑暗中依稀能看见他下颌的轮廓。 「嗯。」秦轶的声音在黑暗中平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顺利拿下黑工大的机械博士学位,参与的项目还把探测器送上了火星……这样的人才,老爷子说,该有个更广阔、更对口的平台让你施展。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喜欢铜火请大家收藏:()铜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