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 第176章 苏醒的前夜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县医院住院部大楼的四层,ICU区域的灯光依旧顽固地亮着,像黑暗中一艘孤独航船的了望灯。周晓武的病房里,各种监护设备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和滴滴声,编织成一张维系生命的声网。年轻的士兵静静地躺在网中央,面色褪去了最初的死灰,在柔和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虚弱的苍白,但总算有了几分活人的生气。 陆九思没有回家。他裹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蜷缩在护士站旁边一张家属陪护用的折叠椅上,闭着眼睛,却没有真正入睡。他的耳朵过滤着周遭的一切声响:护士轻声走动的脚步声、仪器的每一声鸣响、窗外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还有,自己内心那根始终绷紧的弦。 周母被劝去招待所休息后,ICU外的走廊安静了许多。但陆九思知道,这种安静是脆弱的。赵干部的到来和明确指示,像给这潭表面平静的深水投入了一块巨石,涟漪之下,暗流的力量只会更强,也更隐蔽。下午在楼上窗后的那个模糊人影,像一根细刺,扎在他的感知里。 时间接近凌晨三点,是人最疲惫、警惕性也最容易松懈的时刻。陆九思的眼皮有些沉重,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有一种预感,今晚,或许会有事情发生。 这种预感并非空穴来风。傍晚时分,他去食堂打饭,无意中听到两个后勤人员在角落低声抱怨,说下午院办突然通知,要对全院各科室,尤其是外科和ICU区域的备用钥匙进行重新核对登记,说是为了“规范管理”。而几乎同时,保卫科也接到通知,夜间巡逻路线调整,重点区域增加了巡查频次。这些看似常规的内部管理动作,在眼下这个敏感时期,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未雨绸缪”意味。 是张院长在落实赵干部的要求?还是孙主任,或者别的什么力量,在提前布局? 陆九思无从判断。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守在这里。不仅仅因为他是主治医生,更因为,他是此刻最了解周晓武伤情背后可能含义的人,也是那道连接着生命与秘密、医学与谜团的、最不稳定的桥梁。 护士站里,值夜班的王姐正在低头记录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另一个年轻护士小张靠在椅背上,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 “滴——滴——滴——滴——” 一阵略显急促的报警声突然从周晓武的病房方向传来!不是那种尖锐刺耳的高级别警报,而是心率监测仪发出的、提示心率增快的规律蜂鸣。 陆九思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军大衣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王姐和小张也立刻惊醒,三人几乎同时冲到了周晓武的病房玻璃窗前。 监护仪屏幕上,原本稳定在每分钟90次左右的心率,此刻跳动着攀升到了110次,而且波形显示有些紊乱,出现了几个房性早搏。血氧饱和度从98%下降到了95%,血压倒是没有明显变化。 “怎么回事?”王姐紧张地问。 陆九思的目光迅速扫过周晓武全身。没有明显的肢体抽动,呼吸机工作正常,胸腔引流管也没有突然增多的引流液。他看向镇静药物泵入的速度——已经调到了一个很低的维持剂量。 “镇静药减量后,中枢抑制减轻,加上可能的梦境或潜意识活动,导致交感神经兴奋,心率增快。”陆九思快速做出判断,但眉头并未舒展,“也可能是内环境出现细微波动,或者……他开始有了一些浅表的意识活动。” 他推门进入病房,走到床边。周晓武的眼皮,在紧闭的状态下,出现了极其快速、细微的颤动,眼珠在眼皮下左右转动了几下。这是典型的快速眼动睡眠期表现,也可能预示着意识正在从深昏迷向浅昏迷或嗜睡状态过渡。 陆九思轻轻翻开周晓武的眼睑,用手电筒检查瞳孔。瞳孔对光反射比之前更加灵敏,但依旧存在。他又用手指轻轻刺激周晓武的掌心。 没有明显的躲避或屈曲反应。但就在他准备移开手指时,他感觉到,周晓武的无名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不是痉挛,更像是……一种微弱的、无意识的回应。 “脑干和皮层下功能在进一步恢复。”陆九思低声对跟进来的王姐说,“通知李主任(麻醉师)了吗?” “已经打了电话,李主任马上过来。”小张在门口回答。 陆九思点点头,继续观察。心率的增快在持续了几分钟后,开始有缓慢回落的趋势,房性早搏也消失了。血氧饱和度稳定在95%不再下降。似乎只是一次短暂的、由神经系统活动变化引起的生理波动。 但这波动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沉睡的大脑,正在醒来。 李主任很快赶到,检查了周晓武的情况,认同了陆九思的判断。“镇静药可以再减一点点,但速度一定要慢,密切观察。如果他出现烦躁、试图拔管等迹象,要及时处理,必要时稍微加回一点剂量。”李主任叮嘱道,“苏醒过程要平稳,不能急。尤其是他心脏刚受过重创,情绪激动和挣扎会非常危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九思深以为然。周晓武的苏醒,必须是一个温和、可控的过程。任何剧烈的刺激,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处理完这次小小的警报,陆九思没有离开病房。他拉过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周晓武。年轻士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抵抗着什么,嘴唇也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会在梦里重现车祸的瞬间吗?还是感受到了身体的剧痛?亦或是在混沌中,本能地搜寻着某种安全感? 陆九思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周晓武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手掌宽大,指节粗壮,掌心有厚厚的老茧,属于一个常年训练的战士。此刻,这只手无力而冰凉。 “周晓武,你听听到我说话吗?”陆九思用平缓、清晰的语调,轻声说道,“我是你的医生,陆九思。你现在在医院,很安全。你受了伤,但我们已经给你做了手术,你正在慢慢好起来。你的妈妈也在外面等你,她很担心你,但你一定要坚强,配合治疗,慢慢醒过来……” 他重复着类似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他不知道周晓武能听到多少,但研究表明,昏迷病人对熟悉的声音、尤其是亲人和医生的安抚性语言,是有潜在感知的。这有助于建立联系,减少苏醒过程中的恐惧和混乱。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夜色似乎淡了一些,远处天际透出极淡的墨蓝色。凌晨四点了。 周晓武再没有出现明显的心率波动,呼吸平稳,手指的微动也消失了,仿佛又沉入了更深的睡眠。但陆九思能感觉到,握在掌心的那只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度回升。 他轻轻松开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病房门上方那块用来观察内部情况的小玻璃窗外,似乎有影子晃动了一下。 不是护士。护士进出会直接推门。 陆九思心中警铃大作,但动作却丝毫未乱。他佯装低头整理了一下床边的输液管,然后自然地转过身,面向门口。 玻璃窗外,空无一人。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护士站透出的微弱灯光。 是错觉?还是……有人刚刚在那里窥视? 他想起了下午楼上窗后的那个人影。难道,即使在这样加强安保的夜晚,依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核心区域? 陆九思不动声色地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尽头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幽光。护士站里,王姐正趴在小桌板上休息,小张在看着一本杂志。 一切如常。 但他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他关上门,反锁——这是ICU病房通常不允许的,但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然后,他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遮光帘一角,向下望去。 住院部楼下的院子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只有几盏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晕。自行车棚那边一片寂静。围墙外,城市的轮廓在黑暗中蛰伏。 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陆九思知道,有些东西,恰恰隐藏在“似乎”之后。赵干部强调的安保,针对的绝不仅仅是外部威胁。医院内部,恐怕也并非铁板一块。重新核对钥匙,调整巡逻路线……这些动作,或许既是为了防范,也是为了……排查。 他将窗帘拉好,回到床边。周晓武依旧沉睡着,对刚刚门外可能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陆九思坐回椅子上,没有再尝试休息。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病房的每一个角落,耳朵捕捉着门外的每一点细微声响。他像一头守护幼崽的猛兽,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竖起了全身的鬃毛。 周晓武的苏醒,已经是黎明前可见的曙光。但这道曙光,不仅会照亮生命复苏的喜悦,也可能照亮某些人急于隐藏的阴影。 他必须确保,这道曙光,安全地、完整地降临。 天边,墨蓝色渐渐被一丝鱼肚白渗透,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扩张开来。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苏醒的前夜,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漫长和凶险。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7章 无声的对峙 窗外那缕象征黎明的鱼肚白,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的薄纱,覆在了ICU病房凝滞的空气上。陆九思坐在床边,背脊挺直如枪,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反锁的房门将外界的常规声响隔绝了大半,却也将自己与可能存在的威胁关在了同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更不喜欢那种被窥视的不安。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周晓武手指那极其微弱的蜷缩触感,那是生命顽强挣扎的证据。但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病房内外那看不见的博弈上。 门外走廊的寂静,持续了大约十分钟。 然后,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呼吸机低鸣掩盖的“咔嚓”声,从门锁方向传来。 不是钥匙转动的声音,更像是……某种金属薄片或工具,在极其小心地试探锁舌。 陆九思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更缓,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厚重的木门。门把手,纹丝未动。但门外那细微的、试探性的刮擦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显示出一种非比寻常的耐心和技巧。 不是医护人员。医护人员有钥匙,不会用这种方式。也不是常规的查房或检查——时间不对,方式更不对。 是昨晚自行车棚边的人?还是下午楼上窗后的影子?亦或是……其他蛰伏在暗处的力量? 对方似乎并不急于强行突破,更像是在评估锁的构造,寻找最省力、最不引人注目的开启方式。这种专业和冷静,让陆九思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来者不善,且训练有素。 他无声地站起身,环顾病房。没有称手的武器,只有医疗器械。他迅速抄起一把放在备用器械盘里的不锈钢长柄止血钳,握在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镇定。然后,他悄然后退,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门打开时可能形成的视觉死角——病床与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里。这里既能观察到门口情况,又不易被第一时间发现。 刮擦声停止了。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陆九思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血液冲刷着耳膜。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嗒。” 一声极轻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拨动的脆响。 紧接着,门把手,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方式,向下转动。 锁,被打开了。 陆九思握紧了止血钳,指节发白。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宽度仅容一人侧身。走廊里昏暗的光线,首先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扭曲的光痕。 一个人影,侧着身,极其灵巧地、如同影子般滑了进来。他没有立刻完全进入,而是停在门口,似乎先快速扫视了一遍病房内部。 来人穿着医院常见的深蓝色工装,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帽子,帽檐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看不清面容。身材中等,动作轻盈利落,透着一股与这身打扮不太相称的精悍。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病床上,确认周晓武依旧昏迷后,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才更仔细地打量病房内部,显然在寻找什么,或者……确认有没有其他人。 他的视线扫过空着的护士椅,扫过各种仪器,最后,落向了病床另一侧,陆九思藏身的阴影区域。 就在他的目光即将捕捉到阴影中异常的刹那—— 陆九思动了。 他没有像影视剧中那样大喝一声扑出去,而是将手中沉重的止血钳,猛地掷向了对面的墙壁!不锈钢与墙面撞击,发出“哐当”一声突兀而响亮的大响! 这声响在寂静的病房和走廊里,无异于一声惊雷! 门口那人影显然猝不及防,身体本能地一震,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僵直,目光下意识地被声响吸引,转向了墙壁。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陆九思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阴影中暴起!他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斜刺里冲向病床与墙壁之间的狭窄过道尽头——那里,靠近床头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紧急呼叫按钮! 他的目标明确:制造最大动静,惊动外面的人! 他的手指距离那个红色按钮只有不到半尺! 然而,门口那人的反应快得惊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立刻意识到了陆九思的意图。没有废话,没有犹豫,他猛地向前一窜,动作快如鬼魅,不是去阻止陆九思按按钮,而是直接伸手,一把抓向陆九思的后颈衣领!手法狠辣老练,显然意图制服而非杀伤,但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陆九思听到脑后风声,心知不妙。他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腰肢一拧,凭着在部队锻炼出的底子和这段时间高强度工作逼出的敏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一抓,同时右手肘狠狠向后撞去! “砰!” 肘部撞在了对方探出的手臂上,发出一声闷响。对方的手臂坚硬如铁,陆九思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根包着棉花的钢管,手臂一阵酸麻。但对方显然也没料到陆九思有这一下,动作微微一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借着这一滞,陆九思终于够到了那个红色按钮,用尽全力拍了下去! 刺耳的、高频的警报声瞬间在病房内响起,并透过门缝传向走廊!这是直接连通护士站的紧急呼叫警报,优先级最高! “该死!”门口那人低低咒骂了一声,声音嘶哑含糊,显然刻意变了声。他知道行迹彻底暴露,再无潜入可能。他不再纠缠陆九思,甚至连看都没再多看周晓武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比进来时更快的速度,闪出了病房门,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轻捷得如同狸猫。 从那人推门而入,到陆九思按下警报,再到其仓皇遁走,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快得让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空气中残留的紧张气息,手臂上的酸麻感,以及那兀自尖啸不止的警报声,都证明着刚才那无声却凶险万分的对峙,真实地发生过。 病房门大开着,走廊里的灯光涌进来。 护士站的王姐和小张已经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被惊醒的、住在隔壁值班休息室的李主任。 “陆医生!怎么回事?!”王姐看到陆九思站在床边,脸色发白,手里还拿着从地上捡起的止血钳,又看到大开的房门和兀自鸣响的警报,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陆九思大口喘息着,迅速平复剧烈的心跳和翻腾的气血。他先快步走到门口,将警报按停。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但耳鸣似乎还在持续。 “有人潜入病房。”他言简意赅,声音因为刚才的爆发和紧张而有些沙哑,“穿着工装,戴帽子,看不清脸。身手很好。被我惊动了,从走廊跑了。” 李主任脸色骤变,立刻冲到走廊,左右张望,哪里还有人影。“跑了?往哪边跑的?” “听脚步声,是往东边楼梯方向。”陆九思指着走廊一侧。 “小张,快去通知保卫科!封锁东边楼梯和出口!王姐,检查病人!”李主任迅速下令,自己则守在病房门口,警惕地看向空荡荡的走廊。 王姐赶紧跑到周晓武床边,快速检查生命体征。“病人没事!生命体征平稳!” 陆九思也走到床边,确认周晓武没有受到惊扰,依旧沉睡,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刚才那番动静,好在没有波及到他。 小张很快跑了回来,脸色惊慌:“李主任,保卫科值班室没人!灯亮着,但敲门没人应!” “什么?!”李主任和陆九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怒。凌晨时分,加强安保的重点区域,保卫科值班室竟然空岗? 这绝不是巧合。 陆九思立刻想起了赵干部留下的那个内部号码。他快步走到护士站,拿起电话,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对面传来赵干部清醒而沉稳的声音,显然也没睡:“我是赵明。哪位?” “赵同志,我是陆九思。县医院ICU,周晓武的病房,刚刚有人潜入,试图接近病人。人已经跑了,身手专业,保卫科值班室空岗。”陆九思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赵干部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人有没有事?” “病人没事。潜入者被我惊走。” “保护好现场,保护病人。我马上到。”赵干部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陆九思放下话筒,走回病房。李主任已经让王姐和小张暂时不要离开护士站,他自己则和陆九思一起,守在周晓武病房门口。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但这种寂静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陆九思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那个潜入者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病房内沉睡的周晓武。 一次未遂的潜入。目标是周晓武?还是周晓武可能即将恢复的意识?或者是……病房里可能存在的某些东西?比如,那份记录了关键伤情的病历副本?不,病历在病案室,潜入者似乎对病房布局很熟悉,进来后先看病人,然后扫视环境……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刚才藏身的那个角落附近,病床边的床头柜。柜子上,除了水杯、纸巾等杂物,还放着一本——今天他带过来核对医嘱用的、周晓武的临时医嘱记录本。那里面,有他随手记下的、关于今天镇静药调整和心率波动的简要分析。 难道……目标是这个? 或者,对方只是想确认周晓武是否真的即将苏醒,甚至……想在苏醒前,做点什么?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 赵干部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不到二十分钟,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吉普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住院部楼下。赵干部带着另外两名同样穿着便装、但行动间带着明显军人气质的年轻人,大步流星地走上四楼。他们的脸色都异常冷峻。 简单听陆九思和李主任描述了情况后,赵干部没有多问,直接让一名随行人员去查看保卫科值班室,另一人则开始仔细检查病房门锁、窗口以及潜入者可能留下的痕迹。他自己则走到周晓武床边,仔细看了看,确认无恙后,才转向陆九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医生,你做得很好。非常警觉,应对也得当。”赵干部的声音不高,但赞许之意明显,“能描述一下那人的具体特征吗?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陆九思努力回忆:“身高大约一米七二到七五,中等偏瘦,但力量很大。穿深蓝色工装,戴深色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动作非常快,很专业,开锁手法熟练,试徒制服我的动作像是……受过格斗训练。口音……他骂了一句,声音刻意压低了,听不出明显口音。” 赵干部一边听,一边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快速记录。他身边那个检查痕迹的年轻人低声报告:“头儿,锁有轻微新鲜划痕,是专业工具。窗台和地面没有明显外来痕迹。这人很小心。” 去保卫科的那人也回来了,脸色难看:“值班室门锁完好,里面没人。值班记录显示昨晚十点接班的是老钱和小刘,但两人都不在。在值班室抽屉里发现了这个。”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小包。 赵干部打开,里面是几张大团结(十元纸币),总共大约五六十块钱。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哼。”赵干部冷笑一声,“调虎离山,还是里应外合?”他将纸包递给随行人员,“收好,证据。” 他转向陆九思和李主任,语气郑重:“今晚的事,性质非常严重。这说明,对方已经急了,不惜冒险直接潜入医院。周晓武同志的安全,现在是重中之重。从即刻起,ICU这一层的安保,由我们的人接手。无关人员,一律不得靠近。陆医生,李主任,辛苦你们,病人的治疗不能停,但所有医疗活动,必须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进行。另外……”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陆九思:“关于今晚有人潜入的事,以及我们接手安保的情况,仅限于目前在场的人知道,严禁外传。对院领导,也只说加强保卫措施,具体原因,我会亲自说明。” 陆九思和李主任都凝重地点头。他们明白,事情已经升级了。部队的正式接管,意味着周晓武的案子,可能牵扯到远超他们想象的程度。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驱散了病房里最后一缕夜的阴霾。 但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的黑暗,或许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而周晓武,依旧在沉睡。对昨夜围绕他病床发生的那场无声却激烈的对峙,以及即将到来的、更加严密的守护与更加凶险的暗涌,他一无所知。 苏醒的阳光已经照进了病房,但黎明前的黑暗,却以另一种形式,更加深沉地笼罩下来。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8章 迷雾中的针脚 赵干部雷厉风行,接管 ICU 安保的行动迅速且高效。两名人高马大、眼神锐利的年轻战士(虽然穿着便装,但那身姿和气质瞒不了人)替换了原本在护士站附近值守的保卫科人员,一左一右守在周晓武病房外的走廊两端,像两尊沉默的门神。他们不干涉医护人员的正常出入和工作,但对每一个试图接近这片区域的人,都会进行严格的盘查和登记,连本院其他科室的医生也不例外。 赵干部本人则在病房隔壁的一间空置检查室里设立了临时指挥点。一部军绿色外壳的电话被接进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面,时而低声通话,时而对着带来的地图和本子写写画画,脸色始终如铁板一块。 医院内部的反应有些微妙。张院长很快被惊动,亲自上来一趟,与赵干部在临时指挥点里密谈了约莫半小时。出来时,张院长的眉头锁得更紧,但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拍了拍陆九思的肩膀,又叮嘱李主任全力配合,确保治疗不受影响。 陈副院长和孙主任也分别来“关切”了一下,但都被赵干部的人客气而坚决地拦在了走廊入口,只允许他们在远处看了看,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被打发走了。孙主任的脸色尤其不好看,但对着赵干部那张冷峻的脸和旁边明显不好惹的战士,也只能强笑着表示“理解”、“配合”。 医院上上下下,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悄然弥漫。关于周晓武的身份和受伤原因的猜测,在私底下流传出好几个版本,但都语焉不详,更增添了神秘感和不安。 陆九思的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却又被严格限定在了一个新的框架内。他依旧是周晓武的主治医生,查房、下医嘱、调整治疗方案、与李主任和其他科室会诊……一切医疗活动照常,甚至因为赵干部的重视和资源支持,一些原本需要申请的药物和设备,都以最快的速度到位。但与此同时,他几乎失去了“私人”时间。离开病房区域去食堂吃饭,会有战士“陪同”;回宿舍休息,也会被告知“最好不要远离病区”;甚至上厕所,门口也可能有人影晃动。 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陆九思心知肚明。赵干部需要确保他这个关键医生兼第一目击证人的绝对安全,也需要确保他不会在不经意间泄露任何信息。对此,他并未表现出抗拒,反而更加专注于医疗本身。他知道,只有周晓武真正好转,眼前的僵局才有可能打破。 连续两天,周晓武的情况在持续、缓慢地好转。镇静药物已经减到了极低的维持量,自主呼吸触发越来越频繁、有力,呼吸机辅助模式不断下调。神经系统检查显示,对疼痛刺激的定位反应更加明确,甚至有一次,当陆九思呼唤他名字时,他的睫毛曾剧烈地颤动了好几下。 苏醒,似乎就在眼前。 但越是这个时候,陆九思心头那根弦就绷得越紧。那晚潜入者的身影,像一道阴影,始终徘徊在明亮病房的角落。对方失败了,但绝不会放弃。他们在等什么?等周晓武醒来?还是等待下一个漏洞? 第三天下午,陆九思在赵干部的临时指挥点里,进行每日例行的病情汇报。汇报完毕,他正准备离开,赵干部却叫住了他。 “陆医生,坐。”赵干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烟雾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周晓武同志恢复得不错,你的功劳很大。” “这是大家的努力。”陆九思谨慎地回答。 赵干部摆摆手,跳过客套,直接切入正题:“你对那晚潜入的人,还有什么更具体的印象吗?任何细节,哪怕你觉得无关紧要的。” 陆九思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当时情况太快,光线也暗,他刻意遮掩了面容和声音。唯一比较特别的是……”他停顿了一下,“他抓住我衣领那一瞬间,我好像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机油味,混合着一种……类似樟脑丸或者某种防蛀药的味道。不是很浓,但有点特别。” “机油?樟脑丸?”赵干部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能确定吗?” “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那种混合气味,和我平时在医院里闻到的消毒水、药物或者普通人身上的汗味都不太一样。”陆九思如实道。这个细节他之前汇报时没特意提,因为太模糊。 赵干部没有说话,只是将“机油、樟脑丸”这几个字用力记在了本子上。他合上本子,看向陆九思,语气缓和了一些:“陆医生,我知道这几天你压力很大,行动也不自由。但请你理解,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措施。周晓武同志的情况,不仅仅关系他个人。” “我明白。”陆九思点头。 “另外,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赵干部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周晓武同志苏醒在即。我们分析,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他本人,或者他可能掌握的信息。单纯的严防死守,被动等待,不是办法。我们需要……主动引导一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引导?”陆九思有些不解。 “对。”赵干部目光深邃,“如果他醒来,情绪很可能不稳定,对受伤经过的记忆也可能混乱甚至缺失。我们需要你,以医生的身份,在他意识恢复的初期,进行一些……温和的引导性询问。不是审问,而是帮助他梳理记忆,稳定情绪。当然,我们会有人在场,但以你为主。你和他有医患信任的基础,你的话,他更容易接受。” 陆九思立刻明白了赵干部的意图。这是要利用他医生的身份和心理优势,在医疗的掩护下,获取第一手的关键信息。这无疑是在走钢丝,既要符合医疗伦理,又要达到特殊目的。 “赵同志,我是医生,我的首要职责是病人的健康。任何可能加重他心理负担、影响康复的询问,我都不能做。”陆九思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表明了自己的原则底线。 “当然!”赵干部立刻肯定道,“一切以他的健康恢复为前提。我们需要的,只是在他自然回忆、或者情绪允许的情况下,了解一些基本情况。比如,他记不记得出事前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这些都是有助于案件侦破,也可能帮助他自身理清头绪的问题。我们会严格控制询问的时机和方式,绝不会强迫或诱导。” 陆九思沉吟片刻。赵干部的说法在情理之中,如果操作得当,或许对周晓武的心理恢复也有一定帮助,至少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被重视,事件在被调查。而且,由他来问,确实比由陌生的公安或部队人员直接出面,冲击力要小得多。 “如果是在他意识清楚、情绪稳定、并且不抵触的情况下,我可以尝试进行一些安慰性的、帮助回忆的交流。但具体问什么,怎么问,我需要根据他的实时反应来决定,并且有权随时终止。”陆九思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没问题!”赵干部答应得很干脆,“就这么说定。具体方案,等他确定苏醒,我们根据他的状态再详细商议。” 离开临时指挥点,陆九思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一步步卷入一个更深的旋涡,医生的角色开始与某种“任务”重叠。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周晓武的安危,事件的真相,甚至他自己的处境,都要求他必须走下去,并且要走得稳、走得巧。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医院的墙壁染成温暖的橘红色。陆九思站在ICU走廊尽头的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生活似乎依旧按部就班,但他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就在他准备返回病房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楼下通往后勤仓库的那条僻静小路上,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个背影有些眼熟,好像是……行政科的某个干事?而另一个,穿着深色的夹克,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身形和走路的姿态…… 陆九思的心猛地一跳。那个走路的姿态,微微含胸,步伐轻快中带着一种特别的节奏,和那天凌晨潜入病房的影子,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感! 他立刻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但就在这时,那个穿夹克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朝住院部大楼上方望来! 陆九思迅速向后一闪,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等他再次小心翼翼地从窗边探出一点目光时,楼下小路上,已经只剩下行政科那个干事一个人,正慢悠悠地朝着办公楼方向走去。那个穿夹克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错觉吗?还是…… 陆九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想起赵干部本子上记下的“机油、樟脑丸”。后勤仓库?机械维修?还是……某些需要长期储存物资的地方? 迷雾依旧浓重,但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可供辨认的针脚。 而周晓武的病房里,监护仪显示,他的心率,在平静了许久之后,又出现了一次轻微的、短暂的加速。眼皮下的眼动,更加活跃了。 苏醒的时刻,正在一分一秒地逼近。 陆九思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抚平上面并不存在的褶皱,转身,朝着那扇被严密守护的病房门走去。 无论迷雾中隐藏着怎样的针脚与杀机,他都必须守在生命复苏的第一线。这是他的战场,无人可以替代。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9章 翕动的眼睑 夕阳的最后一道金边沉入远山的轮廓,墨蓝色的天幕悄然降临。县医院住院部四楼,ICU区域比往常更加安静,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紧张秩序的安静。走廊两端便衣战士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无声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周晓武的病房内,光线柔和。各种仪器的指示灯规律地明灭,呼吸机发出轻柔而均匀的气流声。唯一不同的是,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率的那条绿色曲线,在持续了相当长时间的平稳之后,开始出现一些不规则的、小幅度的波动。不是危险的警报,更像是平静湖面下,有鱼儿在轻轻扰动水草。 陆九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快两个小时了。他没有记录,也没有进行任何操作,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周晓武的脸上。 年轻士兵的肤色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已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青灰。嘴唇干燥起皮,陆九思每隔一会儿就用沾湿的棉签轻轻润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眼睑闭合着,但下面眼球的活动却越来越明显,时而快速转动,时而缓慢游移,带动着睫毛和眼睑皮肤微微颤动。这是大脑皮层活动开始活跃的强烈信号。 镇静药物的泵入早已停止,现在维持的只是最基本的营养支持和生命体征稳定药物。 时间指向晚上八点。病房外传来换班的轻微声响,战士的脚步声,低语,然后恢复安静。 陆九思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正准备起身去倒杯水,就在他目光移开的刹那—— 周晓武右侧的眼睑,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 幅度很小,快得像幻觉,随即又紧紧闭合。 陆九思的动作瞬间凝固。他屏住呼吸,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重新坐稳,目光死死锁住周晓武的眼睛。 没有动静。 几秒钟后,左侧的眼睑也出现了类似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翕动,仿佛蝴蝶试图挣脱虫蛹时,翅膀最轻微的扇动。 然后,是右侧……左侧……交替出现,频率渐渐加快。 陆九思感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没有立刻呼唤护士,也没有做出任何可能惊吓到病人的动作。他只是微微向前倾身,用平稳、清晰,但比平时稍高一点的音量,轻声呼唤: “周晓武?周晓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陆医生。” 没有回应。眼睑的翕动持续。 “周晓武,你现在在医院,很安全。你的手术很成功,正在恢复。试着睁开眼睛看看,好吗?” 陆九思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轻握住周晓武放在身侧的手。那只手依旧有些凉,但指尖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回握之力。 “周晓武,你妈妈在外面等你,她很担心你。试着醒过来,看看我们。” 或许是“妈妈”这个词触动了他,或许是神经系统的恢复终于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周晓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干涩的“嗬……”声,像破旧风箱被艰难拉动。 紧接着,他右侧的眼睑,再一次抬起。这一次,抬起的高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虽然依旧只是一条缝隙,但陆九思已经能从那缝隙中,看到一丝浑浊、茫然、毫无焦距的微光。 眼皮沉重地挣扎着,又落下。 但很快,它再次顽强地掀开。这一次,缝隙更大了一些。左侧的眼睑也开始努力。 陆九思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放缓了呼吸,继续用平稳的语调轻声引导:“对,很好,周晓武,慢慢来,睁开眼睛。别着急,我们都在这里。” 眼睑的缝隙在挣扎中缓缓扩大。浑浊的眼球在眼眶里无意识地转动了几下,似乎试图聚焦,但失败了,很快又涣散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流露出一种混合着困惑、痛苦和茫然的挣扎神色。喉咙里发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终于,在几次失败的尝试后,周晓武的双眼,几乎同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足以看到大部分眼球的缝隙。 醒了。 虽然意识显然还未完全清明,眼神涣散、迷茫,对光线和周围环境几乎没有反应,但他确实睁开了眼睛。 陆九思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一种混合着巨大成就感、如释重负以及更深沉责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轻轻握了握周晓武的手,感觉到对方指尖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回握力量,仿佛在无边的黑暗和混沌中,本能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很好,周晓武,你做得很好。”陆九思的声音更加温和,“现在,看着我。能看清我吗?我是陆医生,给你做手术的医生。” 周晓武的目光缓慢地、极其吃力地移动着,最终,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落在了陆九思的脸上。但那眼神依旧是空洞的,没有认知,只有一片茫然的灰白。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呃……啊……”的气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陆九思没有急于求成。他示意旁边已经注意到动静、正紧张观望的护士王姐记录下苏醒时间,然后继续用平静的声音安抚:“别着急说话。你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慢慢感受一下,你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深呼吸,对,就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检查了周晓武的生命体征。心率略快,血压稳定,血氧饱和度良好。没有出现烦躁或试图拔管等危险行为。这是一个相对平稳的苏醒开端。 大约过了五分钟,周晓武涣散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聚焦迹象。他的目光再次缓慢移动,这一次,停留在了天花板的无影灯上,久久不动,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一丝……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一些,胸口起伏加剧。 “周晓武?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别怕,那是灯,病房的灯。”陆九思立刻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轻声引导。 周晓武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目光艰难地从天花板移开,转向陆九思。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真正“看到”了眼前的人。不再是空洞的穿透,而是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试图辨认的意味。 “医……生……”一个沙哑、破碎、几乎不成调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挤了出来。 虽然含糊不清,但陆九思听懂了。 “对,我是医生。”陆九思肯定地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能认出医生,意味着基本的认知功能在恢复。“你叫周晓武,记得吗?你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周……晓……武……”他极其缓慢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更加困惑,仿佛在努力将这个名字与自己的存在联系起来。随即,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痛苦和挣扎的神色,眼神开始变得有些狂乱,呼吸也更加急促,监护仪上的心率开始明显上升。 “痛……车……好多……光……撞……”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记忆的碎片开始冲击刚刚苏醒、还无比脆弱的大脑。 “别怕,周晓武,都过去了。你现在安全了。”陆九思立刻握住他的手,用力地、稳定地握住,试图将一份安定的力量传递过去,“看着我,听我说。你经历了一场事故,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慢慢呼吸,对,深呼吸……放松……” 他一边安抚,一边示意王姐准备一点温水,用棉签湿润周晓武的嘴唇,并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躁动。 在陆九思持续、平稳的引导和安抚下,周晓武急促的呼吸和飙升的心率渐渐平复下来。眼中的狂乱也慢慢褪去,但恐惧和深重的疲惫依旧清晰可见。他似乎用尽了刚刚苏醒的全部力气,眼神再次变得涣散,眼皮也开始沉重地下垂。 “累了就休息,没关系。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陆九思轻声说。 周晓武的眼睛终于完全闭上,但这一次,不是昏迷的沉入黑暗,而是带着一丝微弱意识的、疲惫的沉睡。他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轻轻勾着陆九思的手。 陆九思小心地抽出手,替他掖好被角。他直起身,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也升腾而起。 周晓武醒了。虽然意识还很模糊,记忆混乱,但他确实从死亡的边缘,从漫长的沉睡中,挣扎着回来了。 这是一个里程碑。 但陆九思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苏醒的意识,就像一把钥匙,既能打开通往康复的门,也可能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门外,得到通知的赵干部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里,隔着玻璃,目光沉静地看着病房内。他没有进来打扰。 陆九思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苏醒成功,但情况还需观察。 赵干部也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有一种东西亮了一下,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凝重。 陆九思转过身,再次看向床上沉睡的周晓武。年轻士兵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未能完全舒展。 那些破碎的词——“痛”、“车”、“光”、“撞”——会是揭开真相的第一块拼图吗?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而病房里,新生的意识之光虽然微弱,却已刺破黑暗,照亮了前路第一步。 但陆九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束光能照多远,能驱散多少迷雾,不仅取决于周晓武自身的恢复,更取决于这光芒之外,那些虎视眈眈的阴影,是否会允许它继续明亮下去。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0章 碎片与暗礁 周晓武的第一次短暂苏醒,如同惊涛骇浪后,海面浮现的第一块礁石尖顶,微小,却清晰地标明了意识回归的坐标。随后的两天里,这块“礁石”逐渐扩大,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从最初的几分钟,到十几分钟,再到断断续续的个把小时。每次醒来,眼神中的浑浊和茫然都会褪去一些,对周围环境和人的辨认能力也在缓慢恢复。他能认出陆九思,能含糊地回应自己的名字,能听从简单的指令,比如“眨眨眼”、“握一下手”。 但记忆,尤其是关于受伤前后的记忆,却像被狂暴海啸打碎的舢板,散落成无数难以拼凑的碎片。他记得自己是周晓武,记得自己是军人,记得家在远方,记得母亲的模样(提起时眼神会变得柔软而悲伤)。然而,当陆九思或者赵干部尝试引导他回忆探亲归队、乘坐交通工具、以及事故发生前的细节时,周晓武的反应总是困惑、茫然,然后是剧烈的头痛和情绪波动。 “车……很大的车……光,刺眼的光……响……很响……”这是他反复提起的几个词,伴随着身体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和瞳孔的收缩。再往下问,就是一片空白,或者语无伦次的混乱音节。剧烈的头痛会让他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脑外科医生会诊后认为,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叠加脑震荡后遗症的表现。强烈的身心创伤可能导致顺行性和逆行性遗忘,尤其是对创伤事件本身的记忆,可能被大脑作为一种保护机制,暂时或永久地封存或扭曲。强行刺激回忆,不仅无效,还可能加重症状,甚至诱发更严重的心理问题。 这个结论,让赵干部的眉头锁成了川字。时间不等人,周晓武的苏醒意味着调查窗口的正式开启,但关键的“记忆钥匙”却卡在锈蚀的锁芯里。对方在暗处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耐心还剩多少,下一次出手会是什么方式。 陆九思的日子变得异常忙碌而紧张。他不仅是主治医生,负责周晓武日益复杂的生理机能恢复(心功能、呼吸、营养、感染预防),还无形中承担了“心理缓冲剂”和“记忆引导员”的角色。赵干部与他详细商议后,制定了一套极其审慎的“康复性回忆辅助方案”。核心原则是:以医疗和康复为目的,在周晓武情绪稳定、自愿且舒适的前提下,由陆九思主导,进行极其温和、非指向性的交流。目标是帮助他逐步重建安全感,稳定情绪,或许能随着整体状态的改善,让一些记忆碎片自然浮出水面,而不是强行挖掘。 这就像在遍布暗礁的浅滩上行船,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精准的操控。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在征得周晓武微弱但清晰的点头同意后,陆九思让护士将他的床稍微摇起一些,打开了朝向花园的窗帘一角——避开了直接刺眼的阳光。周晓武的精神看起来比前几天都好,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清亮了一些,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 陆九思没有急着问任何关于事故的问题。他先是聊了聊窗外的天气,说花园里的月季好像又开了几朵。然后,他看似随意地提起:“听你妈妈说,你上次探亲回去,给她带了县里的桃酥?她说特别好吃。” 周晓武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几乎算不上笑容的表情,但眼神柔和了。“嗯……妈喜欢……甜的。”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连贯了许多。 “是啊,父母总是记得孩子喜欢什么。”陆九思顺着话题,“你这次回去,路上还顺利吗?坐车累不累?”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家常。 周晓武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但这次没有立刻出现剧烈的头痛反应。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努力捕捉什么。“车……人很多……挤。”他慢慢地说,语速很慢,“我……靠窗……看外面。” “看什么呢?”陆九思声音放得更缓。 “……树,房子……过去很快。”周晓武的眼神有些飘远,仿佛在回溯那飞速掠过的景象,“天……有点阴。” “后来呢?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或者,看到什么特别的人?”陆九思的问题依旧包裹在日常叙事的表皮之下,但内核已经悄然接近关键。 周晓武的呼吸节奏微微变了。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眼神里的飘忽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取代。“特别……”他喃喃重复,眉头越皱越紧,眼神开始游移,掠过窗户,天花板,最后又落回陆九思脸上,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困惑和隐约的恐惧,“……好像……有人……在看我?” “有人看你?在车上吗?什么样的人?”陆九思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平静,甚至带着鼓励的好奇。 “不……不知道。”周晓武的眼神变得混乱起来,他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想甩掉某种不适的感觉,“记不清……脸……看不清……就是……感觉……”他的呼吸开始加快,“后来……后来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声音哽住了,脸色微微发白,手抬起来,无意识地捂住了胸口——手术疤痕所在的位置。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了,不想了。”陆九思立刻终止了话题,轻轻按住他的肩膀,递过温水,“喝点水,放松。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 周晓武顺从地喝了两口水,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但眼神里的惊悸未散。那次短暂的交流,似乎耗尽了他的精力,很快又沉沉睡去。 陆九思离开病房,轻轻带上门。赵干部就站在不远处的窗边,显然听到了部分对话。 “有人看他……”赵干部低声重复,眼神锐利如刀,“感觉……这说明对方可能不止一次出现在他视线里,或者,给他留下了某种强烈的印象,以至于在记忆缺失的情况下,残留了‘被注视’的直觉。” “但没有任何具体特征。”陆九思补充道,“脸、衣着、性别,一概没有。只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可能是记忆受损后的扭曲,也可能……”他停顿了一下,“对方非常谨慎,没有留下清晰的视觉印记。” 赵干部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一支烟,在鼻子下闻了闻,没有点燃。“‘靠窗’……‘天阴’……这些细节和他最初的口供(如果那算口供的话)以及我们掌握的车次、时间能对上。但关键的中断点,还是卡在‘感觉被注视’和‘事故发生’之间。那片记忆,是彻底黑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强行覆盖了?”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就在两人沉默时,护士小张匆匆从护士站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神色有些奇怪:“陆医生,赵同志,刚刚门卫那边转过来一封信,说是给周晓武同志的。没有寄信人地址和名字,就写了病房号。” 赵干部眼神一凛,立刻接过信封。信封很普通,就是街上文具店最常见的那种。上面的字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字迹有些歪斜,像是用不习惯的手写的,但病房号写得准确无误。 “检查过了吗?”赵干部问。 “门卫老张说,是一个半大孩子塞给他的,说有人给钱让送到医院门口,指名给这个病房的解放军叔叔。老张想拉住孩子问问,孩子一溜烟就跑了。”小张说道。 赵干部没有立刻拆信,而是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信封,又闻了闻,然后才用随身的小刀,小心地裁开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横格纸,上面用同样的蓝色圆珠笔,写着一行字: “别乱说话,想想你妈。” 字迹潦草,透着一股生硬的威胁意味。 赵干部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陆九思的心也猛地一沉。这封信,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直刺当前局面的最脆弱处——周晓武刚刚复苏但远未坚固的心理防线,以及他远在家乡、毫无防备的至亲。 威胁,来得如此直接,如此卑劣,又如此有效。 “王八蛋!”赵干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将信纸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发白。“他们果然在盯着,而且等不及了。” “周晓武的母亲……”陆九思立刻想到那个在ICU外崩溃哭泣的农村妇女。 “已经通知当地派出所和武装部,暗中加强保护了。”赵干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这封信的出现,说明对方急了,手段也在升级。从潜入未遂,到直接寄送匿名威胁信……他们在试探,也在施加压力。” 他将信纸小心地装回信封,交给身边的战士:“立刻送检,查指纹,查纸张和墨水来源。通知县局,扩大对医院周边,特别是可能接触送信孩子的区域的排查。” 战士领命而去。 赵干部转向陆九思,语气凝重:“陆医生,情况你也看到了。周晓武同志的记忆恢复,可能会因为外界的威胁而更加困难,甚至可能产生逆反心理,更加封闭自己。你接下来的‘引导’,要更加小心。暂时……不要再主动触及事故相关,集中精力帮助他稳定情绪,建立绝对的安全感。这封信的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陆九思沉重地点头。他知道,一块新的、更加险恶的暗礁,已经浮现在航道上。它利用的不是生理的脆弱,而是心理的恐惧和亲情的牵绊。 回到病房,周晓武还在沉睡,眉头紧蹙,仿佛在梦中也在与什么搏斗。 陆九思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年轻生命,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的面容。来自身体的创伤正在愈合,但来自暗处的毒刺,却已悄然而至,试图扼杀他刚刚萌芽的意识和对真相的潜在记忆。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但病房里的空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沉重。 记忆的碎片尚未拼凑,暗处的威胁已亮出獠牙。 前路,迷雾更浓,暗礁丛生。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1章 撬动的第一块拼图 那封匿名的威胁信,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 ICU 区域乃至整个县医院高层内部激起了剧烈的反应。气氛空前紧张。赵干部与县局和驻军方面的沟通变得更加频繁而隐秘,临时指挥点里的电话铃声响起的间隔越来越短。医院外围的便衣巡逻明显加强,进出人员核查严格到近乎苛刻,连后勤送来的物资都要经过仔细检查。 但这一切高压措施,都被小心翼翼地隔绝在周晓武的病房之外。病房里,依然维持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阳光按时洒入,医护人员轻声细语,治疗按部就班。陆九思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加温和、镇定。他绝口不提任何可能引起周晓武不安的话题,对话内容局限于身体感受、天气、饮食,以及一些极其安全的、关于部队日常生活的闲聊(基于周晓武已经恢复的、不涉及具体时间地点的模糊记忆)。 周晓武的生理恢复在稳步推进。胸腔引流管拔除了,呼吸机彻底脱开,改为鼻导管吸氧。他能自己慢慢坐起,在搀扶下进行短暂的床边站立。胃口也好了一些,能喝下小半碗米汤或藕粉。但陆九思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封威胁信带来的无形压力,如同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周晓武日渐清明的眼眸深处。他变得比刚苏醒时更加沉默,眼神时常失焦地望着某个地方,仿佛在努力回想什么,又仿佛在警惕着什么。当陆九思或护士无意中动作稍快、或者门外传来稍重的脚步声时,他会像受惊的小鹿般,身体微微绷紧,眼神迅速扫向声源。 这是一种创伤后高度警觉的状态。那封信的内容,他或许没有看到,但病房内外陡然升级的安保氛围,以及周围人(尽管尽力掩饰)眉宇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都像细微的电流,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陆九思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他知道,记忆的复苏不能靠蛮力,但外界的压力却可能让本就脆弱的记忆之门彻底锁死,甚至将一些关键的碎片推向更深的黑暗。他必须做点什么,在医疗的框架内,帮助周晓武建立一种内在的、抵御恐惧的力量。 这天下午,周晓武的精神稍好。陆九思没有进行任何“引导”,而是带来了一副有些陈旧的木质象棋。这是他从医院工会活动室借来的。 “会下棋吗?”陆九思将棋盘摆在移动床桌上,随意问道。 周晓武的目光落在那些光滑的木制棋子上,眼神波动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依旧低哑:“会一点……在连队,班长教过。” “那正好,陪我杀一盘?躺了这么多天,活动活动脑子。”陆九思笑着摆开棋子,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邀请朋友消遣。 周晓武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他的动作还有些笨拙,手指不太灵活,但看得出对象棋规则是熟悉的。陆九思有意让着他,走得很慢,偶尔会“失误”送掉一两个无关紧要的棋子。 最初几手,周晓武下得很拘谨,几乎每一步都要想很久,眼神不时飘向门口。但随着棋局展开,他的注意力逐渐被棋盘上的攻防所吸引。当他的“车”吃掉陆九思一个过河的“卒”时,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年轻人的好胜光芒。 “马后炮,将军。”陆九思故意走了一步臭棋,将“老将”送到了对方“炮”口下。 周晓武盯着棋盘看了几秒,然后伸出还有些颤抖的手,笨拙但坚定地移动了自己的“炮”。“将。” “哎呀,输了输了。”陆九思笑着投子认负,“还是你厉害,躺了这么多天,脑子还这么清楚。” 周晓武没说话,但微微低下了头,脸上那层紧绷的、带着惊惧的灰色,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胜利冲淡了少许。他盯着棋盘上自己获胜的残局,看了好一会儿。 “以前……在炊事班后面,也有个石桌子,我们休息时……常下。”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陆九思心中一动,但没有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用同样随意的语气说:“是吗?炊事班后面?那地方安静,适合下棋。你们班长棋艺怎么样?” “班长……厉害。”周晓武的眼神有些飘远,仿佛看到了那个炊烟袅袅的午后,“我……总输。他让我……车马炮。” 记忆的闸门,似乎因为这盘棋,因为这熟悉的对弈感觉,被撬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无关创伤,只有一些平淡的、温暖的日常碎片。 “让这么多还输?那你可得好好练练。”陆九思笑道,开始重新摆棋,“再来一盘?这次我可不让了。” 第二盘棋,周晓武明显放松了许多。他下棋的速度快了一些,偶尔还会因为陆九思一步出乎意料的走法而微微皱眉,认真思考。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在棋盘上,对外界声响的反应不再那么惊惶。 棋至中局,陆九思状似无意地闲聊:“你们连队驻地,是不是离县城不远?我听说那边山路挺多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嗯。”周晓武应了一声,眼睛盯着自己的“马”,考虑着跳到哪里,“有段路……是盘山公路,弯多。” “那你这次探亲回去,走的也是那条路?”陆九思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地理常识。 周晓武正要落子的手,悬在了半空。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从棋盘上抬起,有些茫然地看向陆九思,又仿佛透过他,看向了某个虚空之处。 “盘山公路……”他喃喃重复,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但这次,没有立刻出现剧烈的头痛。他的眼神里,困惑多于痛苦。“那天……好像……也是盘山路……” 陆九思的心跳微微加速,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平静,甚至拿起旁边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没有催促,也没有引导。 周晓武的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但显然已经心不在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光滑的“马”棋子,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车……开得不快……天阴,有雾……玻璃上……有水汽……”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词都像是从记忆的泥沼里费力拔出。 “我坐在……靠窗……旁边的位子,是个……大娘,抱着篮子,里面……有鸡,味道……”他皱了皱鼻子,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气味,“后面……好像有几个人在说话,声音挺大,说的……不是本地话……” 陆九思屏住呼吸,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这些细节!具体而生动!与之前模糊的“感觉被注视”完全不同! “后来呢?”陆九思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飞这只刚刚落下的记忆之鸟。 周晓武的眉头又锁紧了,脸上浮现出挣扎和痛苦的神色。“后来……车停了……好像……是临时检查?还是有人要下车?记不清了……有人上来……又下去……然后……”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短促,眼神再次混乱起来,手指紧紧攥住了那枚棋子。“光……很亮的光……从对面……照过来……刺眼……然后……很响……天旋地转……疼……”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冷汗。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 “好了,好了,不想了!”陆九思立刻放下水杯,伸手按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深呼吸,看着我,周晓武!看着我!你现在在医院,很安全!那都过去了!” 在陆九思沉稳有力的声音和目光的引导下,周晓武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颤抖也慢慢停止。但他眼中的恐惧和痛苦并未散去,像是刚刚从一场短暂的噩梦中惊醒,心有余悸。 “对不起……”他低下头,声音沙哑而疲惫。 “不用说对不起。”陆九思温和地说,“你做得很好,想起了很多有用的东西。这些信息,对弄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也许会有帮助。但现在,你需要休息。” 他帮助周晓武躺好,收拾起散落的棋子。棋盘上的残局,象征着记忆拼图游戏的中断。但这一次,他们撬动了第一块,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块拼图。 盘山公路,阴天有雾,临时停车检查,外地口音的乘客,对面刺眼的强光…… 这些细节,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具体的场景元素。它们像几颗被洪水冲散的珠子,虽然还散落在各处,但至少,它们从淤泥中显露了出来。 陆九思离开病房时,心情是振奋与沉重交织。振奋于记忆的突破,沉重于这突破给周晓武带来的痛苦,以及这背后更加清晰的、人为策划的阴影——临时停车?外地口音?强光?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看到赵干部正站在那里,显然一直在关注。他走过去,低声将刚才周晓武回忆起的细节复述了一遍。 赵干部听着,眼中寒光闪烁,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击,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盘山公路……临时检查点……”他喃喃道,随即猛地看向陆九思,“县运输公司跑那条线的班车司机和售票员,我们第一时间就控制了,反复询问,都说那天没有遇到任何官方的临时检查站!车上乘客也基本是本地熟面孔,没注意到有特别的外地口音!” 没有官方检查站?那所谓的“临时停车”是什么?谁能让班车停下?那些“外地口音”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迷雾,似乎被撬开的记忆碎片撕开了一道口子,但涌出的,是更深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 “对方可能伪装成检查人员,或者利用了其他方式迫使车辆停下。”赵干部的声音冰冷,“目的呢?是为了确认目标在车上?还是……为了制造一个‘意外’发生的合适地点和时机?” 陆九思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升。如果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次精心策划的伪装成意外的谋杀或袭击……那么,周晓武能活下来,并且开始回忆起关键细节,对幕后黑手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威胁。 那封威胁信,不仅仅是恐吓,更是狗急跳墙的征兆。 “必须加快。”赵干部斩钉截铁,“在他下次情绪相对稳定的时候,再尝试引导。重点放在停车后上车的‘检查人员’特征,以及那‘刺眼强光’的来源上。但要更小心,绝不能让他再次陷入崩溃。” 陆九思郑重地点头。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次引导,都像是在雷区边缘试探。既要挖掘真相,又要保护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新生意识。 窗外,暮色四合。病房里的周晓武,在药物的帮助下,陷入了沉沉的睡眠,眉头依旧微蹙。 第一块拼图已经撬动,但要将整个狰狞的图案拼凑完整,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耐心,以及……与时间赛跑的勇气。 因为阴影中的猎手,绝不会坐以待毙。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2章 猎犬的低嗥 周晓武关于“盘山公路临时停车”和“外地口音乘客”的记忆碎片,像一道穿透厚重迷雾的微弱探照灯光,虽然照亮范围有限,却清晰地指向了某个方向。这个方向,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具体的、可查证的事件节点。 赵干部和他的小组,以及县局刑侦队的部分精锐,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的猎犬,立刻顺着这道光柱扑了出去。目标明确:核查县运输公司所有跑那条盘山公路线路的班车,在周晓武出事当天的确切行车记录、司机和售票员的再次询问、沿途可能存在的非官方“检查点”或异常停车点,以及……任何可疑的、口音非本地的乘客信息。 工作量巨大,且时隔多日,很多细节可能已被遗忘或混淆。但赵干部他们经验丰富,知道如何从看似普通的日常中剥离出异常。他们调取了车站的原始售票记录(尽管当时管理粗放,但仍有底单),逐一核对当班车次的乘客名单;重新走访沿线可能目击车辆的村镇居民和小店;甚至根据天气记录(阴,有雾)和周晓武描述的“玻璃上有水汽”,推算车辆经过某些路段的大致时间,以交叉印证。 陆九思则继续守在周晓武的病床前,一方面确保他身体的稳定恢复,另一方面,如同最耐心的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刚刚露出地表的“记忆遗址”。他不再主动引导周晓武回忆创伤核心,而是巩固他已经想起的、相对“安全”的部分(比如炊事班后的石桌象棋),并不断强化“现在很安全”的认知。同时,他根据赵干部反馈回来的、经过初步核实的零散信息(比如班车车型、颜色、当天的天气细节等),在周晓武精神尚可、情绪平稳时,以“确认”或“闲聊”的方式,进行极其轻微的、不施加压力的触碰。 “那天你坐的车,是不是那种蓝白条纹的老式客车?”陆九思在帮他做手臂康复活动时,随口问道。 周晓武想了想,点头:“嗯……好像是。” “听说那天雾气不小,司机开车肯定得特别小心。” “……嗯,玻璃都看不清,用手擦。”周晓武低声道,眼神没有太多波动。这个细节已经在他脑海中稳固下来。 陆九思见好就收,不再深入。他要让这些细节在周晓武的记忆里扎根,成为可以信赖的“已知部分”,从而为触碰更核心、也更危险的记忆区域,搭建一个相对稳固的“认知锚点”。 几天下来,周晓武的生理状况进一步好转,可以短时间在室内缓慢行走。心理上,虽然依旧警惕,但那种随时可能爆发的惊惧似乎在缓慢消退。他开始更多地询问自己的伤势,关心治疗进程,甚至偶尔会对着窗外发一会儿呆,眼神不再全是茫然,多了些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有的、对未来隐约的忧虑和期盼。 就在一切似乎朝着积极方向缓慢推进时,一个消息从外围调查组传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暂时平静的水面。 负责核查车站原始记录和走访当日同车乘客的同志报告:根据目前掌握的名单和走访情况,当天与周晓武同乘那趟班车的乘客中,除了少数几个短期来探亲访友、口音略有差异但能说明清楚来去缘由的外地人之外,并未发现明显的、成伙的、身份可疑的外地口音人员。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被问询到的乘客,包括司机和售票员,都一致否认车辆在盘山公路段有过“因为检查”而停车的情况。司机老王的说法很肯定:“那天雾大,我开得慢,但一路没停,直到出事儿的地方。” 这个结果,与周晓武回忆中的“临时停车”、“有人上下车”、“外地口音”产生了直接的、令人不安的矛盾。 是周晓武的记忆在创伤后发生了严重扭曲,将不同时间、不同场景的事件糅合在了一起?还是……那些“外地口音”的人,以及那次“停车”,本身就属于需要被“遗忘”或“掩盖”的部分,以至于连其他乘客的记忆都受到了影响或暗示? 赵干部临时指挥点里的烟雾更加浓重了。他盯着摊开在桌上的地图和零散的记录,眉头紧锁。 “有两种可能。”他声音沙哑,对刚刚被叫来了解情况的陆九思分析道,“第一,周晓武的记忆确实混乱了。创伤导致的记忆碎片错位,这在医学上说得通。他把可能在车站、或者途中其他休息点遇到的人和事,错误地安插在了事故前最后的清醒时刻。” 陆九思沉思着点头:“有这种可能。强烈的刺激可能导致记忆编码和提取的紊乱。” “但第二种可能,”赵干部眼中寒光一闪,“更符合我们之前的怀疑——那不是意外。所谓的‘临时停车’和‘外地口音乘客’,是袭击的一部分。这些人可能根本就不是普通乘客,他们上了车,完成了某种‘动作’,然后下车。而车上其他真正的乘客,要么被短暂控制或威胁,事后被统一口径或选择性地遗忘了这段记忆;要么,他们看到的、听到的,本身就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场景’,以至于他们认为那是正常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如果是第二种,”陆九思感到脊背发凉,“那对方的手段和能量……” “远超一般的刑事犯罪。”赵干部接过话头,语气沉重,“这需要周密的策划、人员的调配、对行车路线和时间的精确掌握,甚至可能包括对部分乘客的事后‘处理’或‘安抚’。老王(司机)和其他乘客众口一词说没停车,本身就不正常。在那种天气和路况下,中途短暂停车(哪怕是假借检查之名)是可能的,但他们全都‘忘记’了,这更像是一种……集体性的记忆屏蔽或篡改。能做到这一点的……” 他没有说完,但陆九思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凶险意味。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那现在怎么办?周晓武的记忆,还值得采信吗?”陆九思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赵干部沉默良久,狠狠吸了口烟,将烟蒂按灭在早已堆满的烟灰缸里。“信,但必须谨慎地信,交叉地信。他的记忆是受害者最直接的感知,哪怕被扭曲,核心的恐惧和某些关键元素(比如‘强光’、‘巨响’)很可能是真实的。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完全依赖他的回忆去重构事件,而是把他的回忆,当成一把钥匙,去打开那些被刻意封闭或扭曲的旁证。”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被严格管控的院子:“调查方向要调整。重点从‘寻找那些外地口音乘客’,转向‘核实那天盘山公路段,有没有任何异常的车辆停留、人员活动,或者……通讯信号的中断与异常’。同时,对司机老王和那几个口音略有差异、但背景看似清白的乘客,进行更深入的、背对背的二次询问,注意他们陈述中的细微矛盾和不自然之处。” 他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陆九思:“陆医生,你这边,任务更重了。周晓武的记忆是我们目前唯一穿透迷障的‘内窥镜’。我们需要更多细节,更关键的细节。但必须是在绝对安全、不引发他崩溃的前提下。下一次引导,目标可以更明确一些——聚焦‘停车后上车的那些人’,他们穿什么衣服?手里拿的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动作有什么特别?还有那‘刺眼的光’,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颜色的光?持续了多久?”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可能触及周晓武记忆中最痛苦、最恐惧的区域,也可能引来暗中窥伺者最激烈的反应。 陆九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他同时也感到一种沉甸甸的、不容退缩的责任。他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找合适的时机,用最稳妥的方式。” 离开临时指挥点,陆九思没有立刻回病房。他走到楼梯间的窗口,深深吸了几口室外清冷的空气。调查陷入僵局,矛盾点凸显,这意味着危险也在升级。周晓武的记忆成了双刃剑,既是指向真相的路径,也可能成为引爆更多危机的导火索。 他想起那封匿名威胁信。“别乱说话,想想你妈。”冰冷的字句背后,是赤裸裸的胁迫。对方显然知道周晓武在慢慢恢复,并且害怕他恢复。 猎犬已经嗅到了气味,开始低嗥,露出了锋利的牙齿。但猎物藏在更深、更暗的洞穴里,并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回到病房时,周晓武正醒着,靠坐在床头,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是陆九思,眼神里闪过一丝依赖和放松。 “陆医生。” “感觉怎么样?胸口还闷吗?”陆九思走过去,例行检查。 “好多了。”周晓武回答,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陆医生……那天……害我的人,找到了吗?” 陆九思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着周晓武眼中那抹清晰的、属于受害者的痛苦和渴求真相的微光。记忆的恢复,也带来了清醒的痛苦和追问。 “公安机关和部队的同志正在全力调查。”陆九思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相信很快会有进展。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只有你好起来,才能更好地配合调查,把坏人都抓住。” 周晓武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但眼神中的那抹微光,并未熄灭。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还不太灵活的手,喃喃道:“我……好像想起一点……那些人上车时……有个人……腰里……好像别着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反光……” 陆九思的心脏猛地一跳! 腰里别着东西?黑乎乎,反光? 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用平稳的语气问:“哦?是像手电筒吗?还是别的什么?” 周晓武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脸上又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不像手电筒……更短……方方的……他伸手扶栏杆的时候……衣服掀起来一点……我看到了……”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神变得混乱:“然后……就是光……很亮……从前面……” “好了,不想了!”陆九思立刻打断他,轻轻按住他的手臂,“休息一下,别再想了。这个信息很重要,我会告诉调查的同志。你做得很好,但现在需要放松。” 周晓武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但眼神里残留着惊悸。那个“黑乎乎、方方、反光”的东西,像一枚生锈的钉子,钉在了他刚刚有所松动的记忆壁垒上,也钉在了陆九思的心头。 那会是什么?对讲机?某种工具?还是……武器? 猎犬的低嗥声,在陆九思的耳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紧迫了。时间,正在以分秒计算的速度流逝。而阴影中的对手,绝不会坐视记忆的拼图,一块块地显露出来。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3章 无声的刀锋 周晓武关于“黑乎乎、方方、反光”物件的记忆碎片,像一道细小的电弧,瞬间击穿了临时指挥点里凝重的空气。赵干部的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方方?反光?”他重复着,眼神锐利如鹰,“不会是手电,手电通常是圆柱形。对讲机?有可能,但那个年代,民用对讲机不常见,体积也偏大……难道是……工具?或者……” 他没有说出那个最敏感的词,但陆九思和他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需要更具体的特征。颜色、大概尺寸、别在腰侧的什么位置,那个人有什么其他特征?”赵干部追问。 陆九思摇头:“他回忆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吃力,再多问,恐怕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应。而且,这个细节目前还是孤证,需要其他线索印证。” 赵干部捏了捏眉心,连日的高强度调查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你说得对。这又是一个矛盾点。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带着可能类似对讲机或更敏感的东西,伪装成检查人员上车,其他乘客怎么可能毫无印象?司机老王更是咬死了没停车。” “除非,”陆九思缓缓道,“这个人,或者这些人,根本就没让其他乘客‘看见’。或者,他们用了某种方法,让其他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别处。比如,故意制造一些小混乱,或者利用雾气和人心的某种……”他斟酌着用词,“……疏忽或预期。” 赵干部若有所思:“有道理。比如,声称检查,但只针对个别人或个别行李,其他人被要求留在座位上不许乱动、不许张望。在那种天气和路况下,乘客本就紧张,很容易服从。再加上雾气遮挡视线……周晓武因为靠窗,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成为了那个‘被检查’的目标,反而看到了更多?” 这只是推测,但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调查的复杂性再次升级。 接下来的两天,外松内紧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医院内部的安保没有丝毫放松,赵干部的人几乎将医院内外筛了一遍。对外围的调查则更加隐秘和深入,重点开始转向通讯线路、可能存在的特殊车辆或设备痕迹,以及对司机老王社会关系和近期活动的秘密排查。 陆九思则进入了另一种煎熬。他既要小心翼翼地维护周晓武来之不易的稳定情绪和身体恢复,又要时刻准备着,在合适的、稍纵即逝的时机,尝试触碰那块最敏感、也最危险的记忆区域——关于“强光”和“巨响”的源头。 周晓武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能在搀扶下在走廊里走一小段路。他开始更加频繁地望向窗外,眼神里除了迷茫和偶尔闪过的恐惧,也多了一丝属于年轻人的、对自由和未来的渴望。他越来越多地向陆九思询问自己的康复计划,什么时候能完全好起来,什么时候能下地走路,甚至……什么时候能回部队。 这些问题,陆九思只能给予谨慎而充满希望的答复。他不能透露任何关于外界调查和潜在危险的信息,只能用医疗的确定性来安抚对方。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周晓武午睡醒来,精神不错。陆九思提议到走廊尽头那扇有阳光的窗户边站一会儿,看看楼下院子里的树。周晓武同意了。 在战士默许的注视下,陆九思搀扶着周晓武,慢慢走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周晓武微微眯起眼,看着楼下空地上几棵叶子开始泛黄的梧桐树,有几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落。 “秋天了。”周晓武忽然低声说。 “是啊,快中秋了。”陆九思接话,心里却咯噔一下。中秋,团圆节。周晓武的母亲还在招待所里日夜煎熬地等待着。 周晓武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依旧追随着那片飘落的叶子,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之外。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清晰而年轻,但眉宇间那抹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却挥之不去。 “陆医生,”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那天……那道光……不是车灯。” 陆九思的心猛地一跳!他维持着搀扶的姿势,没有转头去看周晓武的脸,只是同样用平静的语气问:“哦?为什么这么说?” “车灯……是黄的,或者白的。”周晓武的眼神有些空茫,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雾气弥漫的山间,“但那道光……很冷,很白,特别刺眼……像是……像是夏天正午看太阳那种感觉,但是是从前面平着照过来的……照得眼睛疼,什么都看不见。” 他描述得非常具体!这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清晰的视觉记忆! “然后呢?”陆九思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出汗。 “然后……”周晓武的呼吸开始变得短促,身体微微绷紧,陆九思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然后就是响……特别响,不是撞车的那种‘砰’,是……是‘轰’的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耳朵里全是嗡嗡声……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的声音开始发抖,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仅仅是回忆这个片段,就让他再次体验到了濒死的恐惧。 “好了,好了,不想了。”陆九思立刻终止话题,扶着他慢慢转身,“我们回病房休息。你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真的。但现在你需要放松,深呼吸……” 他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周晓武慢慢往回走,心里却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车灯!是“很冷、很白、特别刺眼”、“平着照过来”的强光!伴随“轰”的巨响! 这描述,完全不符合两车对向相撞的典型特征。车灯通常是散射或聚光,但很难在雾天形成那种“正午太阳般平射”的极度刺眼效果。而“轰”的巨响,也更像爆炸物而非单纯碰撞。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陆九思脑海中疯狂滋长。 将周晓武安顿回床上休息,看着他服下一点镇静药物后沉沉睡去,陆九思立刻找到了赵干部,将周晓武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赵干部听完,脸色铁青,长时间一言不发。临时指挥点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不是车灯……”赵干部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沉重,“平射的、极度刺眼的冷白光……伴随爆炸性质的轰响……”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茶杯都跳了起来。“王八蛋!他们用了闪光震撼弹!或者类似的东西!” 闪光震撼弹!陆九思的心沉到了谷底。虽然这个名字在八十年代初的中国极为陌生,但他来自未来的知识告诉他,那是一种非致命性武器,能瞬间产生极强的闪光和巨大的噪音,致人短暂失明、失聪、失去平衡。如果用在盘山公路行驶的班车上…… “先用伪装检查迫使车辆停下或减速,用某种方法干扰或控制其他乘客注意力,然后针对目标(周晓武)或其附近位置,使用强光爆震装置,瞬间致盲致聋,同时可能配合其他手段(如制造车辆失控假象)……”赵干部快速分析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他妈是特种作战的手法!不是普通的车匪路霸,更不是意外!”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为什么司机和乘客众口一词说没停车?可能当时车辆正处于低速或即将停下的状态,而闪光震撼弹的作用让他们瞬间失去了对时间和部分事件的准确感知和记忆。为什么周晓武的记忆里有“外地口音”和“腰别黑方块”?那可能是执行任务的行动人员及其通讯设备。为什么他印象中有“临时停车”?那可能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对方的目的,很可能不是简单的杀人灭口,而是要制造一场“看似合理”的交通意外,让周晓武这个目标“意外”死亡或重伤。只是他们没料到,周晓武的生命力如此顽强,更没料到,在陆九思这个“变数”的介入下,他不仅活了下来,记忆还在缓慢复苏。 “他们失手了,所以急了。”赵干部的声音冷得像冰,“威胁信,潜入医院,都是狗急跳墙。现在周晓武想起了强光和爆炸声的特征,这对他们是致命的。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在他想起更多、或者我们查清更多之前,让他彻底闭嘴。” “必须加强保护!周晓武,还有他的母亲!”陆九思急道。 “已经在做了,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干部眼中闪过厉色,“尤其是医院内部……我们接手后看似铁板一块,但难保没有早就埋下的钉子。那晚潜入的人对医院环境相当熟悉,保卫科恰好空岗……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他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犹豫了一下,又放下。“向上汇报,请求更高层级支援和更专业的反制力量介入,需要时间。但现在,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看向陆九思:“陆医生,周晓武现在的状态,还能承受更进一步的回忆吗?我们需要知道,强光之后,巨响之前或之后,他有没有看到什么具体的人影、动作?哪怕是一个轮廓,一个姿势?这可能是锁定具体执行者的关键。” 陆九思沉默。周晓武刚刚回应强光巨响,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再往下,风险极大。但他也知道,时间紧迫。 “我可以尝试,但必须非常小心,而且不能保证成功。如果他的反应过于激烈,必须立刻停止。”陆九思艰难地说道。 “我明白。拜托你了。”赵干部用力拍了拍陆九思的肩膀,那力道,重逾千钧。 夜色,再次笼罩县医院。病房里,周晓武在药物作用下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偶尔会发出模糊的呓语。 陆九思坐在床边,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光点,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可能是在撬动记忆宝藏的同时,也拨动了指向周晓武,甚至是指向自己的、无声的刀锋。 无形的网正在收紧,猎手与猎物,都已嗅到了最终对决的血腥气息。 而真相,就像掩埋在废墟下的锐利碎片,每挖掘出一片,都可能划伤挖掘者的手,也可能刺痛黑暗深处那双窥伺的眼睛。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4章 触 礁 夜色深沉,县医院住院部四楼的灯光大部分已经熄灭,只剩下护士站和零星几个病房透出微弱的光。走廊两端,便衣战士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中如同两座沉默的雕塑,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和调整站姿时衣料的轻微摩擦声,显示着他们高度的警觉。 陆九思没有回值班室。他裹着那件半旧的军大衣,靠在周晓武病房外走廊的墙壁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他的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方圆十几米内的一切细微声响:护士翻动记录本的沙沙声,远处某个病房传来的隐约咳嗽,窗外夜风吹过树梢的呜咽,以及……自己胸腔里那沉重而规律的心跳。 赵干部的电话在一个小时前打来过,声音压得很低,背景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车上。他告诉陆九思,外围调查有了新的、令人不安的发现。他们在距离事故地点上游大约两公里处,一个废弃的护林员小屋附近,发现了新鲜的轮胎印和几个被掩埋的烟头。烟头是“大前门”,本地常见,但过滤嘴上有细微的、不常见的压痕。更重要的是,在小屋破损的窗户框上,提取到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木材和灰尘的化学残留气味,初步分析,与某些爆破或烟火装置可能存在关联。 “他们可能在那里观察,或者等待。”赵干部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小屋位置居高临下,能俯瞰很长一段盘山公路。周晓武坐的那班车经过的时间,他们完全可以掌握。闪光震撼弹这类东西,需要近距离开启或投掷,车上的人很难完成而不被发现。但如果是从高处……” 高处,远程触发或投掷。这解释了为何车上其他乘客对“强光”源头毫无明确记忆——光来自车外,甚至可能来自侧上方。 这个消息,让陆九思心头那根弦绷到了极限。对方不仅有周密的计划,专业的手段,还有预设的观察和接应点。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针对性极强的行动,绝非临时起意或普通犯罪。 而周晓武,是这场行动中唯一的幸存者和目击者。他现在,不仅仅是一个需要救治的病人,更是一个活着的、正在缓慢复原的“证据”。 赵干部最后叮嘱:“陆医生,对方很可能已经知道周晓武的记忆在恢复。他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下一次出手,只会更直接、更致命。在他下次相对清醒、情绪平稳的时候,必须进行一次关键的引导。目标:强光爆发前或后的瞬间,有没有看到任何具体的人影、动作、或者车辆的异常?任何细节,都可能成为突破口。但要千万小心,他的大脑就像布满裂痕的瓷器,任何不当的刺激,都可能导致彻底破碎。” 陆九思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危险的尝试。他们必须在周晓武的记忆被彻底尘封,或者被外力强行抹除之前,拿到最关键的那块拼图。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逝。凌晨三点,是人最疲惫,警戒心也最容易松懈的时刻。陆九思的眼皮有些沉重,但他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尖锐的疼痛驱散了睡意。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沙沙”声,从走廊天花板某处传来。 不是老鼠。老鼠的跑动更轻快、更杂乱。这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节奏,像是在……挪动什么?或者,是某种柔软的东西(比如布)与粗糙表面(比如通风管道内壁)摩擦的声音? 陆九思的眼睛猛地睁开,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睡意全无。他没有动,只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目光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走廊天花板靠近东侧楼梯口的上方,那里有一个通风管道的百叶窗出口。 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是错觉?还是医院老旧的通风系统在夜间的正常声响?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沙沙……沙沙……” 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微弱,但在凌晨死寂的医院走廊里,却显得格外清晰。而且,它似乎在……移动?非常缓慢地,沿着天花板,朝着周晓武病房的方向移动? 陆九思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缓缓地、以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将身体从靠墙的姿势,调整成微微前倾、双脚蓄力的姿态。手,悄无声息地探进军大衣内侧的口袋,握住了那把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冰冷坚硬的手术剪——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勉强算得上“武器”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守在走廊两端的战士。东侧那个战士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正微微仰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天花板。西侧的战士则依旧面向走廊入口,保持着标准警戒姿态。 “沙沙……” 声音更近了。已经移动到了周晓武病房门口正上方的天花板区域。 陆九思的额头渗出了冷汗。通风管道!对方竟然选择了这条路径!这意味着他们对医院建筑结构的了解,远超寻常!也意味着,常规的地面安保,出现了致命的盲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能再等了! 就在陆九思准备猛地站起,发出警报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中无比清晰的金属扣合声,从周晓武病房内传来! 不是门锁!是……窗户?不,病房窗户是封死的。那是…… 陆九思的思维电光石火般闪过——床头!呼叫铃的按钮底座?还是……输液架的某个连接部位? 几乎在同一时刻,天花板上那“沙沙”的移动声,戛然而止! 病房里,监护仪的“滴滴”声,似乎也出现了极其短暂、微不可察的顿挫。 紧接着—— “滴————————————!!” 周晓武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了一声凄厉、绵长、完全不似正常报警的尖啸!屏幕上的心率波形,瞬间变成了一条疯狂的、毫无规律的乱线! “怎么回事?!”东西两侧的战士几乎同时低喝出声,向病房门口冲来。 陆九思已经像离弦之箭般撞开了病房门! 病房内,光线昏暗。周晓武躺在床上,身体正在剧烈地、不自然地抽搐!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响。心电监护仪上,除了那条疯狂乱线,血压和血氧饱和度的数字也在疯狂下跌! 不是心脏病发作!这症状……更像某种急性中毒或神经性休克! 陆九思的目光瞬间扫过周晓武全身。输液管?正常!呼吸管路?正常!没有外源性创伤…… 他的目光猛地定在周晓武裸露的左臂上——靠近肘窝静脉留置针的旁边,皮肤上,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小点,像是被最细的针尖刺了一下,周围有极其微小的、不正常的肿胀! “关闭所有通风口!检查通风管道!”陆九思对着冲进来的战士嘶声大吼,同时扑到床边,一把扯开周晓武的病号服领口,手指急速按压颈动脉——搏动极其微弱、快速、紊乱。 “李主任!叫李主任!准备抢救!肾上腺素1mg静推!阿托品0.5mg!快!”他一边吼着,一边迅速拔掉周晓武手臂上的留置针,用橡胶管死死扎住上臂近心端,试图延缓可能毒物的吸收。他的动作快得带出了残影,大脑在极度惊骇下反而进入了冰点般的冷静。 护士王姐和小张已经闻声冲了进来,看到周晓武的样子,吓得脸色煞白,但训练有素地立刻执行医嘱,准备抢救药品。 东侧的战士已经冲出了病房,对着对讲机急促低吼。西侧的战士则拔出了枪,背靠病房门,枪口指向天花板和门口走廊,眼神锐利如鹰。 赵干部在不到三分钟后就带着人冲了上来,脸色铁青。他看到病房内的情景和陆九思正在进行的急救,眼神中爆发出骇人的怒火,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身后的人一挥手:“控制所有通风管道出入口!搜查楼上楼下所有可能连接点!封锁医院,许进不许出!” 病房内,抢救在争分夺秒地进行。肾上腺素和阿托品推注进去,周晓武剧烈的抽搐稍微减缓,但心率依旧乱得一塌糊涂,血压几乎测不到。陆九思快速进行着心肺复苏,汗水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 “什么毒物?”李主任也赶到了,一边接受心脏按压,一边急问。 “不知道!疑似经皮或呼吸道快速起效的神经毒剂或强效心脏抑制剂!”陆九思语速飞快,“可能是通过通风管道投放的气溶胶或微针喷射!他手臂上有极细微的刺入点!” 李主任倒吸一口凉气。神经毒剂?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医疗急救的范畴! “准备气管插管!上呼吸机!抽血送毒理检测!快!”李主任吼道。 抢救在极其压抑和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医院内部,却已亮如白昼,警报声隐约从楼下传来,脚步声、呼喝声杂乱。 陆九思跪在床边,配合着李主任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抢救。他的手指按压在周晓武冰冷的胸膛上,能感觉到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跳挣扎。周晓武的眼睛已经闭上,脸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 触礁了。 在最接近真相的时刻,在记忆即将被撬动的黎明前,他们触礁了。对方没有选择强攻,没有选择再次潜入,而是用了最隐蔽、最阴毒、也最难以防范的方式——利用医院的通风系统,发动了致命的袭击。 目标明确:让周晓武彻底闭嘴,死因看起来像是突发的、难以解释的医疗意外或心源性猝死。 汗水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无力感,从陆九思额角滚落,滴在周晓武毫无生气的脸上。 他能救活他吗?从心室破裂,到高钾血症,再到现在可能致命的毒物袭击……这个年轻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被推向深渊。 这一次,死神来得如此悄无声息,却又如此迅疾狠辣。 赵干部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惊心动魄的抢救,看着陆九思和李主任拼尽全力的身影,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猎手,已经不再满足于恐吓和警告。他们亮出了淬毒的獠牙,进行了最冷酷的灭口。 而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窗外,天际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灰白。但黎明前的黑暗,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深沉,更加寒冷。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5章 生命微光 肾上腺素和阿托品的药效,在周晓武体内与未知毒物的侵蚀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每一次心脏按压,每一次人工呼吸,都是对死神最直接、最不屈的挑战。时间被拉伸成黏稠的胶状物,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病房里,只剩下抢救器械的冰冷碰撞声,医护短促而精准的指令,以及心脏监护仪上那顽固的、几乎要拉成直线的凄厉警报。 陆九思的手臂因为持续的高强度按压而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水沿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白大褂的前襟浸出深色的痕迹。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周晓武青紫的面容上,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庞在生与死的边缘剧烈挣扎,痛苦地扭曲,又偶尔因药物的短暂作用而出现一丝极微弱的松弛。 “血压测不出!室颤!准备除颤!”李主任的声音嘶哑而急促。 除颤仪被迅速推到床边,电极板涂抹导电糊。所有人退开。 “200焦耳,准备——清场!” 陆九思松开按压的手,退后一步,目光依旧钉在周晓武身上。 “砰!” 周晓武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监护仪上的乱线疯狂跳动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成濒死的室颤波形。 “无效!360焦耳,准备!” “砰!” 第二次更强的电击。周晓武的身体再次弹起,落下后,四肢出现了轻微的、不规则的抽动。监护仪上,那条疯狂的乱线,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开始出现一丝丝微弱的、趋向于窦性心律的起伏。 “有变化!继续按压!肾上腺素再来1mg!”陆九思立刻扑上去,接受心脏按压。他能感觉到,掌下那胸膛里的搏动,虽然依旧微弱混乱,但不再是彻底的死寂。 抢救在继续。气管插管完成,呼吸机接替了人工呼吸。毒理检测的血样被紧急送出。赵干部派来的人接管了现场样本的采集和通风管道的彻底排查。 天色,在惊心动魄的抢救中,不知不觉彻底放亮。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阴影和刺鼻的药味。 不知过了多久,当陆九思感到自己的手臂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时,李主任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自主心律恢复!窦性心律,心率45,血压60/40……有了!” 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率的绿色曲线,终于挣脱了乱线的桎梏,开始以一种缓慢、虚弱但清晰可辨的节律起伏。血压的数值也艰难地爬升到了可测量的范围。 周晓武青紫色的脸,在呼吸机和升压药物的支持下,慢慢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回转。但他依旧双眼紧闭,对任何刺激毫无反应,仿佛刚才那场与死神的殊死搏斗,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生命力,只留下一具勉强维持着基础生命体征的空壳。 “急性神经毒剂或强效β受体阻滞剂中毒可能性大,合并严重心肌抑制和呼吸衰竭。”李主任疲惫地摘下口罩,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和凝重,“血液送检结果出来前,只能对症支持。但以他目前的情况……就算能暂时稳住,神经系统和重要器官可能已经遭受了不可逆的损伤。而且,随时可能再次恶化。” 陆九思缓缓直起身,手臂的肌肉因过度使用而剧烈痉挛。他看着病床上那个几乎被各种管道和线路淹没的年轻躯体,一种混合着巨大无力感和刺骨冰寒的愤怒,在胸腔里冲撞。 又救回来了。从心脏破裂,到高钾血症,再到这次致命的毒物袭击。每一次,他们都把这个年轻人从悬崖边缘拽了回来。 但这一次,拽回来的,可能只是一具残破的躯壳。记忆,意识,那个刚刚开始试图拼凑破碎过往的灵魂……还可能存在吗? 赵干部走了进来,他的眼珠布满血丝,脸色铁青得可怕。他没有看周晓武,目光先在陆九思和李主任疲惫不堪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已经被战士封死、并贴上封条的通风口百叶窗上。 “在通风管道里,发现了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个黄豆大小、极其精巧的金属圆筒,一端有细微的喷孔,筒身有螺纹,像是可以旋接在某处。“高压微针喷射装置,单次激发,内置物已经挥发或发射完毕,残留检测需要时间。发射方向,正对下方病床床头。发射时机……应该是利用某种遥控或定时装置,在凌晨人最松懈的时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压抑:“对方算准了一切。通风管道是医院安保的相对盲区,凌晨三点是人最疲惫的时段,周晓武刚刚经历记忆引导,精神可能处于波动状态,出现‘意外’猝死更容易被解释。如果不是你恰好守在门口,听到了异常声响……”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如果不是陆九思那超乎常人的警觉和当机立断,周晓武此刻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死因会被归咎于不明原因的心脏骤停或突发性脑病。 “是我的疏忽。”赵干部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暴戾,“我低估了他们的疯狂和专业程度。他们不是想制造意外,而是铁了心要灭口,用最干净、最难追查的方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说这个没用。”陆九思的声音沙哑干涩,他活动着刺痛的手臂,“关键是他还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后……还能剩下什么。” 赵干部的目光这才转向周晓武,那眼神复杂无比,有痛惜,有愤怒,也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沉重。“毒理结果出来前,我们什么都不能确定。但以这种袭击方式的针对性,他们用的很可能是作用于中枢神经或心血管系统的速效制剂,目的就是瞬间致死。周晓武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中的奇剂。” 他看向陆九思:“陆医生,接下来,他的医疗……” “我们会尽一切可能。”陆九思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管他还能不能想起什么,他首先是我的病人。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会放弃。” 赵干部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已经被完全封锁、气氛肃杀的医院院子,背影显得格外沉重。 接下来的几天,县医院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茧。ICU区域被完全隔离,由赵干部的人和李主任、陆九思组成的核心医疗组共同把守,其他医护人员非必要不得靠近。周晓武的母亲在被告知儿子病情“出现反复,需要严密观察”后,被暂时安置到了更安全的地方,由专人安抚和陪同。 周晓武的情况,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毒理检测的结果证实了李主任的猜测——一种复合型神经肌肉阻滞剂和强效心脏抑制剂的混合毒物,毒性剧烈,起效极快,若非抢救及时且剂量可能因喷射装置故障或距离原因未达致死峰值,他绝无生还可能。即便如此,毒素对他脆弱的心肌和神经系统造成了严重的二次打击。 他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更难以撼动的昏迷。脑电图显示皮层活动极度抑制,仅存基本的脑干反射。呼吸完全依赖呼吸机,心功能需要大剂量血管活性药物勉强维持。肝脏和肾脏也出现了损伤迹象。 每一天,陆九思和李主任都要根据他细微的生命体征变化,调整着复杂而精密的治疗方案,如同在暴风雨中操纵着一艘千疮百孔的小船,与体内肆虐的毒素和不断袭来的并发症搏斗。脱水,电解质紊乱,感染风险,多器官功能衰竭的阴影时刻笼罩。 陆九思几乎住在了ICU旁边的值班室。他很少说话,只是沉默地观察,记录,调整医嘱。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整个人瘦了一圈,但那股专注和执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不相信周晓武会就此沉睡下去。这个年轻的士兵已经闯过了那么多鬼门关,他的生命力顽强得令人敬畏。他一定还在某个黑暗的深处,与侵蚀他的毒素,与试图将他拖入永恒沉寂的力量,进行着无声的抗争。 这天夜里,陆九思照例在凌晨时分来到周晓武床边。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鸣响。他像往常一样,检查了各种参数,调整了一下输液速度,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没有再做任何“引导”的尝试。周晓武现在的大脑,承受不起任何额外的负荷。他只是像之前很多个夜晚一样,握住了周晓武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那只手,冰凉,无力,皮肤因为长时间的卧床和药物作用而显得有些浮肿松弛。 陆九思就这么握着,什么也没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他准备松开手,起身离开时—— 他感觉到,自己掌心里,那冰凉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不是痉挛。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一丝微弱张力的蜷缩,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掌心。 陆九思的身体瞬间僵住。他屏住呼吸,目光猛地投向周晓武的脸。 周晓武依旧双眼紧闭,面容平静,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但陆九思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是幻觉吗?还是神经损伤后的无意识抽动? 他不确定。但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将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那只冰凉的手。 然后,他用一种极低、极平稳的声音,对着沉睡的周晓武,轻轻地说: “周晓武,我知道你在。别放弃,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没有回应。只有监护仪上,心率数字似乎非常非常轻微地,加快了一两个点,又缓缓落回原处。 窗外的夜色,依然深沉。但陆九思的眼底,却仿佛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生命火光,在那片被毒素和创伤笼罩的深沉黑暗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很微弱,很艰难,但它还在。 这就够了。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6章 沉疴与星火 周晓武指尖那微弱到几乎不真实的蜷动,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只在陆九思的心湖中荡开了细微的涟漪,随即被持续严峻的现实迅速吞没。他的生命体征依旧在危险的边缘徘徊,脑电图上的波形沉闷而低平,昏迷评分低得令人揪心。毒物造成的神经和心肌损伤,像阴冷的藤蔓,缠绕着他每一个脏器,每一次对抗并发症的战斗都赢得异常艰难。 赵干部那边的调查陷入了僵局。那个精巧的微针喷射装置是手工改制的,部件来源混杂,几乎无法追溯。通风管道的入侵路径被清理得异常干净,没有指纹,没有纤维残留,连攀爬痕迹都被刻意伪装过。对医院内部人员的排查也未发现明显漏洞,那个凌晨,所有当值人员的行踪似乎都有合理的解释。袭击者就像真正的幽灵,来去无痕。 压力,如同不断增高的水银柱,挤压着临时指挥点里的每一个人。来自上级的质询,来自医院内部因长时间封锁和压抑气氛而产生的不满暗流,以及对手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再次发动的致命威胁,让赵干部眼力的血丝和眉间的川字再也没有消退过。 陆九思对此心知肚明,但他选择性地屏蔽了大部分外界干扰。他的视界,缩小到了周晓武的病床周围。他不再仅仅是医生,更像是守护着一簇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的守夜人。他与李主任反复推敲着每一个治疗细节,从抗感染药物的选择到血管活性药物的微调,从营养支持的配比到肢体被动活动防止肌肉萎缩的频次。他甚至开始尝试一些基于未来知识、但用这个时代理论勉强能够解释的神经保护和支持疗法,比如严格控制血糖、维持适度的脑灌注压、使用某些促进脑代谢的药物(尽管选择极其有限)。 这些尝试,如同在厚厚的冰层上钻取细小的孔洞,缓慢而吃力,效果也微乎其微。周晓武大多数时间都像一尊没有生气的蜡像,只有监护仪上那些脆弱的数字,证明着生命仍在以最低限度延续。 陆九思会花很长时间,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他。看那年轻却布满创伤痕迹的脸,看他因长时间卧床而微微凹陷的眼眶,看他胸口随着呼吸机节奏起伏的、覆盖着纱布的疤痕。他会低声地、反复地对他说着话,内容无关记忆,无关案情,只是最普通的日常。讲窗外的天气变化,讲食堂今天做了什么菜,讲护士站新来的实习护士闹的笑话,讲他自己在部队时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他不知道周晓武能听到多少,但他固执地相信,声音,尤其是熟悉而平稳的声音,是连接昏迷意识与外部世界最纤细、也最坚韧的丝线。 日子在压抑和等待中,一天天捱过。周晓武的情况像一潭死水,偶尔被并发症的碎石激起浑浊的浪花,又在全力救治下勉强恢复表面的平静。毒物的远期效应开始显现,他的肝脏和肾脏功能持续受损,需要进行间断性的血液净化治疗。每一次治疗,对他本就脆弱的循环系统都是一次考验。 陆九思几乎以医院为家。张院长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留下深深的叹息。孙主任和陈副院长则基本不再踏足这片被部队“接管”的区域。医院里的流言蜚语从未停止,关于周晓武的“特殊身份”,关于那场“蹊跷的事故”,关于ICU里正在发生的、不为外人所知的一切,都在私底下发酵、传播,又因严密的管控而无法形成公开的波澜。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对周晓武的苏醒不再抱希望,甚至私下里讨论是否应该考虑“维持治疗”的伦理问题时,一个平静的午后,事情发生了极其细微、却足以撼动陆九思整个认知的变化。 那天,阳光难得地好,透过窗帘缝隙,在周晓武床尾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陆九思刚刚为他做完例行的肢体被动活动,正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手臂。周晓武的手臂因为长时间输液和活动受限,肌肉有些萎缩,皮肤也显得苍白松弛。 陆九思擦得很仔细,动作轻柔。当他擦拭到周晓武右手手背时,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那几根因为放松而微微蜷曲的手指上。 然后,他看到了。 在周晓武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残留物。非常少,如果不是阳光正好照在那个角度,如果不是他擦拭得如此仔细,根本不可能被发现。那不是血痂,血痂颜色更深,质地也不同。这更像是一种……污渍?铁锈?还是…… 陆九思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放下毛巾,轻轻托起周晓武的右手,凑到窗边更明亮的光线下,仔细检视。 没错,是指甲缝里。非常细微,但确实存在。暗红色,近乎褐色,质地似乎有些……颗粒感?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 事故现场!车辆翻滚撞击后的尘土、铁锈、油漆碎片!周晓武在昏迷前,或者在被从变形的车厢里拖拽出来时,手指是否无意识地抓挠过车体内部?留下了极细微的现场残留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太有可能了!而且,这残留物一直在他指甲缝里,经历了入院时的匆忙清洗、手术前消毒、以及后续的多次擦洗,竟然还有一丝残留! 这可能是……物证!来自事故第一现场的、最原始的物证! 陆九思感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没有声张,甚至没有惊动就在不远处记录数据的护士。他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器械盘里,取出一把新的、无菌的眼科镊子和一个极小号的医用标本瓶。 他用镊子尖,以最轻柔的动作,极其小心地将那丝暗红色残留物,从周晓武的指甲缝里剥离出来。残留物太少,几乎只是一点微尘。他屏住呼吸,将这一点点微尘,转移到了标本瓶里,旋紧瓶盖。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将标本瓶紧紧攥在手心,冰凉坚硬的玻璃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却了一些。 他没有立刻去找赵干部。现在还不是时候。周晓武的情况依旧危重,任何外界的刺激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影响。而且,这点微乎其微的残留物,究竟能检测出什么,还是个未知数。他需要先确认它的价值。 他不动声色地将标本瓶放进了白大褂内侧的口袋,贴身处。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为周晓武做完了剩下的护理。 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心思再也无法完全集中在眼前的医疗工作上。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发现那丝残留物的瞬间,以及它可能蕴含的意义。如果这真的是来自事故车辆的特定物质(比如某种特殊的防锈漆、内饰材料,或者与其他车辆碰撞时沾染的对方车漆),那么它就可能成为锁定嫌疑车辆、甚至还原部分事发经过的关键线索! 这不再是依赖周晓武那脆弱、混乱且可能被篡改的记忆,而是实实在在的、客观存在的物质证据! 当天晚上,在确认周晓武情况相对稳定后,陆九思以需要核对一份特殊药物配比为借口,离开了ICU区域,径直来到了医院那间简陋的化验室。深夜的化验室只有一位值班的老化验员。 陆九思出示了张院长特批的条子(他下午找了个理由要来的),要求对一份“疑似污染样本”进行初步的镜下观察和简单成分筛查。老化验员虽然有些疑惑,但看到条子和陆九思严肃的表情,也没多问。 在简陋的显微镜下,那一点点暗红色微尘被放大。可以看到,它并非均匀的粉末,而是由一些极细微的、颜色深浅不一的颗粒和少许纤维状物组成。老化验员尝试着滴了一滴稀盐酸,部分颗粒有极轻微的冒泡反应(可能含碳酸盐成分),颜色也有细微变化。 “像是……混杂了铁锈、尘土,还有可能……一点点有机质,比如油漆或者塑料的碎屑?太少了,看不太清,也没法做更精确的分析。”老化验员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要想知道具体是啥,得送到省里或者更专业的机构,用更高级的仪器。” 陆九思的心跳再次加速。铁锈、尘土、可能的油漆或塑料碎屑——这完全符合车辆事故现场残留物的特征! “这份样本,请务必保管好。这是……重要的医疗相关物证。”陆九思郑重地对老化验员说,并看着他将其锁进了专用的标本柜,登记在册。 离开化验室,走在空旷寂静的医院走廊里,夜风穿过,带来一丝寒意。陆九思将手插进白大褂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个小小的、冰凉的标本瓶。 这一点点微尘,这点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隐藏在指甲缝里的星火,能否点燃照亮真相的火焰?能否穿透那精心编织的谎言与迷雾?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或许是周晓武在无意识的挣扎中,留给这个世界,留给那些试图追查真相的人,最后的、也是最沉默的证言。 沉疴依旧深重,但希望的星火,已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悄然闪烁。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7章 证物微光 指甲缝里那点暗红色微尘,被老化验员初步判定为“混杂铁锈、尘土及可能有机碎屑”后,便在陆九思心里燃起了一簇无法熄灭的火苗。它不是记忆碎片,不是模糊的证词,而是实实在在的、来自现场的物理残留。在这个技术手段有限的年代,这样一份原始物证,其潜在价值不言而喻。 但如何让它发挥价值,却成了难题。 直接交给赵干部?陆九思几乎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不是不信任,而是忌惮。赵干部代表的力量,无疑是眼下最直接、最强力的依靠。但这件事牵连太深,袭击手段已经证明对方无孔不入,且内部可能存在隐患。赵干部的人马,包括医院内部的管控,是否真的铁板一块?那份周晓武的病历,之前不就有人试图接触吗?将这份可能至关重要的物证贸然交出,是否会打草惊蛇,甚至让它再次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他必须寻找一个更稳妥、更隐秘的途径。 思虑再三,陆九思想到了一个人——张院长。老院长在本地医疗系统德高望重,人脉深厚,且一直明里暗里保护着他。更重要的是,张院长并非案件直接调查方,身份相对超脱,行动也更为自由。 第二天上午,趁着查房间隙,陆九思将张院长请到了医生办公室,反锁了门。 “院长,有件事,可能需要您帮忙。”陆九思开门见山,神色凝重。 张院长看他一眼,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指了指椅子:“坐下说。” 陆九思没有坐,而是从白大褂内侧最隐蔽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小小的、贴着临时标签的标本瓶,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昨天,我给周晓武做护理时,在他右手食指指甲缝里发现的残留物。非常微量,我让化验室老陈初步看了下,可能是铁锈、尘土和一些有机物的混合。” 张院长的目光落在那个不起眼的玻璃瓶上,瞳孔微微收缩。“指甲缝里?事故后一直没清理干净?” “很可能。入院时情况危急,清洗仓促,手术消毒也主要针对皮肤表面,这种嵌在指甲缝深处的细微残留,很容易被忽略。”陆九思低声道,“院长,如果这真的是来自事故车辆的残留物,甚至可能是……与对方车辆接触时留下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张院长已经完全明白了。 “你想让我把它送出去?送到哪里?”张院长的声音也压低了。 “省城。医学院法医学教研室,或者省公安厅的刑侦技术部门。必须是绝对可靠、专业,并且……与本地案件调查没有直接关联的单位。”陆九思语速很快,但清晰有力,“我需要一个尽可能精确的成分分析报告,确定这些残留物的具体构成,有没有特殊的、可溯源的成分,比如某种特定品牌的油漆、某种罕见的金属镀层、或者某种特定环境下的尘土特征。” 张院长沉吟着,拿起那个标本瓶,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里面那几乎看不见的微尘。“小陆,你想过没有,这东西送出去,万一路上出点什么岔子,或者……分析结果出来,指向某些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向,怎么办?” “我想过。”陆九思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荡而坚定,“所以,只能拜托您。以您的名义,或者通过您绝对信任的渠道送出去。至于结果……我们既然选择了追查到底,就必须有勇气面对任何可能性。周晓武现在命悬一线,袭击者还在暗处。这份物证,可能是我们打破僵局、甚至保住他性命的唯一希望。” 张院长久久不语,只是摩挲着那个冰凉的玻璃瓶。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传来远处街道隐约的车马声,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终于,张院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标本瓶小心地揣进自己中山装的内袋。“我有个老同学,在省医学院法医系当主任,为人正派,技术过硬,嘴巴也严。他欠我个人情。”他顿了顿,看着陆九思,“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化验室老陈,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对赵干部那边,暂时也不要提。” “我明白。”陆九思郑重地点头。 “周晓武那边……情况怎么样?”张院长转了话题,语气沉重。 “还是很不好。毒物损伤是长期性的,脏器功能都在受损,意识恢复……遥遥无期。”陆九思的声音也低沉下去,“现在全靠药物和设备维持着最基本的功能。赵干部那边的调查似乎也卡住了。” 张院长脸上掠过一丝痛惜和无力,他拍了拍陆九思的肩膀:“你已经尽力了,小陆。尽人事,听天命吧。这东西,”他按了按胸口的内袋,“我会尽快安排。你……也要注意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 送走张院长,陆九思靠在办公室的门板上,许久没有动。他不知道这一步走得对不对,不知道那点微尘最终能带来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是眼睁睁看着周晓武在昏迷中凋零,看着真相被永远掩埋。 接下来的几天,陆九思一边继续全力维持周晓武的治疗,一边焦灼地等待着。张院长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标本瓶如同石沉大海。赵干部依旧忙碌,但眉宇间的阴郁一日重过一日,显然调查进展甚微。医院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连护士们走路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周晓武的情况,则在令人绝望的平稳中,藏着更深的凶险。他的肾脏功能恶化,不得不开始进行更频繁的血液透析。每次透析,都像是一次对残存生命力的抽取,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脑电图依旧沉闷,对外界刺激的反应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 陆九思守在床边的时间更长了。他不再频繁地对他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地坐着,观察着监护仪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像在守护着风中残烛最后一点摇曳的火苗。 这天深夜,陆九思照例在床边守夜。万籁俱寂,只有仪器规律的声响。周晓武在呼吸机的辅助下,胸廓规律起伏,面容平静得近乎安详,如果不是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遍布的管线,几乎让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陆九思的目光,无意识地再次落在他那只曾发现残留物的右手上。手指因为水肿和长时间静卧,显得有些浮肿苍白。 就在他的目光即将移开时—— 周晓武右手的中指,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之前指尖的微弱蜷缩,而是一种更快速的、轻微的、仿佛被电流击打了一下的震颤。幅度很小,瞬息即逝。 陆九思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立刻俯身,仔细看去。 没有动静。 是错觉?还是神经损伤引起的微小肌肉抽搐?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只手。 几秒钟后。 无名指,也出现了同样极其轻微、快速的颤抖。接着,是小指…… 不是同步的,而是以一种极其微弱、不规律的间隔,在不同手指上依次出现。这种颤抖,不同于癫痫发作时的强直阵挛,更像是……某种神经信号在受损的传导通路上,极其艰难、杂乱地传递时引发的微小涟漪。 陆九思猛地抬头,看向周晓武的脸。他的眼睑,在闭合状态下,眼球似乎也在极其轻微、快速地左右转动!嘴角,甚至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脑电图!陆九思猛地看向床头的脑电图监护仪(这是最近才加上的更精密设备)。原本低平沉闷的波形,此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尖峰状的波动!虽然很快又恢复平缓,但那一闪而过的异常,却清晰无误! 这不是苏醒,甚至不是接近苏醒。这更像是在深度昏迷的黑暗海底,大脑某个被严重抑制的区域,因为未知的原因(也许是治疗起效,也许是身体内环境某个细微的变化),突然迸发出了一簇极其微弱、混乱的电火花! 是好的征兆吗?还是更糟糕的神经异常放电? 陆九思无法判断。但他能感觉到,周晓武那沉寂如死水般的身体内部,似乎正经历着某种难以察觉的、激烈的动荡。 他立刻按响了呼叫铃。李主任和值班医生很快赶到。 听完陆九思的描述,又查看了脑电图的记录回放,李主任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是异常放电,但模式不典型。可能是毒素损伤后神经元的应激反应,也可能是……某种恢复的前兆,但更可能是前者。”他摇了摇头,“无论哪种,都说明他中枢神经系统的状态极不稳定。需要密切观察,必要时使用抗惊厥药物预防更大范围的发作。” 新的抗癫痫药物被加入了输液泵。周晓武手指和眼睑的细微颤抖慢慢平息,脑电图也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缓。 希望的火花,刚刚闪现,似乎又被更沉重的药物和损伤压制了下去。 陆九思站在床边,看着周晓武重归“平静”的脸,心中五味杂陈。那点微尘送出去了,周晓武的身体内部似乎也有了难以解读的波动。但前路,依然被浓雾和坚冰封锁。 证物的微光,能否穿透这沉重的黑暗?那颅内微弱的电火,又能否最终点燃意识的火焰? 无人知晓。 只有时间,在寂静而压抑的病房里,一分一秒,冰冷地流逝。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8章 暗处的眼睛 周晓武颅内那簇短暂而混乱的电火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只激起了微不足道的涟漪,却在陆九思的心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痕迹。那不仅仅是异常放电的医学信号,更像是在绝对的沉寂中,一抹不甘消亡的生命意志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呐喊。然而,更精密的监护和更强效的镇静药物,再次将这抹微光压制,周晓武的状况重归那令人窒息的、平稳的恶化。 与此同时,一种更隐蔽、也更令人不安的变化,开始在陆九思周围悄然发生。 最初只是一些极细微的异样感。比如,他去食堂打饭,转身时偶尔会觉得背后似乎有目光停留,但回头看去,只有三三两两低头吃饭或匆匆走过的同事。又比如,晚上从ICU回值班室,穿过那段灯光昏暗的长廊时,总觉得某个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比平时更“深”一些,像是多了点什么,凝神细看,却又空空如也。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神经是不是因为长期高压而变得过于敏感。 但很快,这些“感觉”开始有了更实在的依托。 首先是医院内部的流言,风向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偏转。之前关于周晓武身份和事故的猜测虽然离奇,但大多是猎奇性质的。可最近几天,陆九思从护士们偶尔压低声音的交谈碎片中,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陆医生这回可是摊上大事儿了……” “……听说上面有人对他很不满,说他手术方式太冒险,不合规矩……” “……可不是,还惹来了公安和部队,把医院搞得鸡飞狗跳……” “……我听说啊,有人去上面告状了,说他滥用职权,擅自使用未经批准的药物和材料……” 这些议论,并非公开指责,更像是暗流在水面下交换的低语。来源模糊,却精准地指向了他最敏感的领域——手术的合规性。孙主任那边暂时没有新的动静,但这种流言的传播本身,就带着一种“吹风”和施压的味道。 接着,是工作层面一些微小的“不顺畅”。他去药房领一种不算特别稀缺、但需要主任签字的新型抗生素(用于预防周晓武可能出现的耐药菌感染),平时很快就能办好的手续,这次却被药房以“库存核对”为由拖了整整一天。他去设备科申请调配一台更精准的微量输液泵,得到的答复是“正在检修,暂时无法调用”,可他从护士那里得知,那台设备前两天还在其他科室正常使用。 这些小事,单独看来都可以用“巧合”或“工作效率”解释,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且都集中在他这个敏感时期的核心医生身上时,就透出了一股刻意的、不动声色的阻滞感。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试图收紧套在他周围的网眼,限制他的行动,消耗他的精力,并在他周围制造一种无形的孤立和压力。 陆九思不动声色。他依旧每日往返于ICU和值班室,表情平静,步履稳定,对任何“不顺畅”都表现出最大限度的理解和耐心,同时想方设法通过其他途径(比如直接找张院长特批,或者动用自己之前积累下的一点人脉)解决那些被拖延的需求。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慌乱或对抗,那只会让暗处的眼睛更加确认他的“异常”和“心虚”。 他知道,自己从张院长那里取走周晓武指甲缝残留物标本瓶的事情,虽然极度隐秘,但未必能真正做到天衣无缝。化验室的老陈或许可靠,但化验室本身并非密不透风。那晚他去化验室的行为,也可能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更重要的是,周晓武病情突然的“反复”(毒物袭击)和后续的胶着状态,本身就足以让他这个主治医生成为焦点和潜在的“麻烦源”。有人想要敲打他,警告他,甚至将他从这件事里“摘”出去,都不足为奇。 只是,这双“暗处的眼睛”,到底来自哪一方?是医院内部对他“不合规矩”早有不满的行政力量(比如孙主任)?还是案件调查触及到的、隐藏在本地某个角落的势力,试图通过干扰他这个关键医生来影响周晓武的救治和后续可能的证言?亦或是……更复杂、他目前还无法看清的纠葛? 这天下午,陆九思处理完手头事务,准备去图书馆查点关于神经毒物远期康复的文献。刚走出外科楼,就看到陈副院长和两个面生的、穿着藏蓝色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正站在楼前的花坛边低声交谈。看到陆九思,陈副院长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甚至还对他点了点头。但那两个中山装干部,却齐齐地将目光投了过来,那目光并非好奇或打量,而是一种平静的、却带着某种职业性审视的注视,在陆九思身上停留了足足两三秒,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陆九思心里一凛。那目光他并不陌生,与之前卫生局孙主任带来的调查人员,以及赵干部那种军人的锐利都不同,更像是……某种系统内纪检或监察人员的味道。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图书馆。但背后的目光,却像无形的芒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图书馆翻阅了一会儿资料,心情却难以平静。那些中山装干部的出现,绝不是偶然。是来调查周晓武案件牵扯出的其他问题?还是……冲着他陆九思来的? 他合上书本,决定不再久留。走到图书馆门口时,恰好遇到内科的吴老师(老吴)拿着几本期刊进来。 “小陆?来查资料啊?”老吴招呼道,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哟,看这么深的东西,还是为那个病人?” “嗯,吴老师。”陆九思点头。 老吴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刚才看见陈副院长陪那两个人了?” 陆九思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是县里监察委的。”老吴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在耳语,“说是来了解‘医院近期重大医疗事件中的干部履职情况’。找了好几个人谈话了,行政、后勤、还有你们外科的……好像重点在问采购、用药审批,还有特殊耗材使用这些流程上的事。” 采购?用药审批?特殊耗材?陆九思的心沉了下去。这几乎是明晃晃地指向了他给周晓武手术中使用的牛心包片,以及后续一些为了抢救而特批使用的药物和设备。虽然都有张院长签字和紧急情况下的合理解释,但如果有人揪住“程序”问题不放,硬要挑刺,也足够惹上一身麻烦。 “谢了,吴老师。”陆九思低声道谢。 “自己小心点。”老吴拍了拍他的胳膊,没再多说,拿着期刊进去了。 陆九思站在图书馆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却感到一阵寒意。监察委的介入,意味着事情的性质可能正在发生变化。从纯粹的刑事(或特殊)案件调查,开始向内部管理、纪律甚至廉政问题延伸。这通常有两种可能:一是案件确实牵扯出了其他问题;二是有人想用这种方式,转移焦点,搅浑水,甚至……将他这个“麻烦”的医生先从技术层面“解决”掉。 无论哪种,对他都极为不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慌乱没有用。他必须稳住,做好自己的事——治好周晓武。同时,要更加谨慎,不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图书馆侧面那排茂密的冬青树丛后面,人影一闪而过。速度很快,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角深蓝色的衣袂——和刚才陈副院长身边那两个中山装干部的衣服颜色,很像。 他们……在观察他?还是巧合? 陆九思没有转头去看,只是若无其事地迈开脚步,朝着住院部方向走去。但他的后背,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暗处的眼睛,不仅存在,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它们来自不同的方向,带着不同的目的,却都将目光聚焦在了他和周晓武所在的这片风暴中心。 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独木桥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湍流,而两侧的黑暗中,无数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等待着,看他何时失足,或者……被推落。 黄昏的阳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医院冰冷的水泥路面上。前路晦暗,危机四伏,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握紧手中那点微弱的医疗火种,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继续前行。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无影灯下的裂痕 监察委干部的出现,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医院内部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气氛,骤然勒紧。风声鹤唳,人心浮动。陆九思能清晰地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除了惯常的探究和好奇,更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疏离、审视,甚至隐隐的避让。护士们与他交接工作时,话语更加简短、公式化;药房和设备科的拖延,也从之前的隐晦变得近乎理直气壮。 他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麻烦人物”。与一场可能涉及大案、引来部队和公安的调查紧密相连,现在又疑似被内部监察部门“关注”,谁都想离他远一点,免得惹上不必要的牵连。 陆九思对此了然于胸,却无暇他顾。他的重心,依旧牢牢钉在周晓武的病床上。毒物袭击造成的损伤是全面而持久的,多器官功能支持、感染防控、内环境稳定……每一项都如同在悬崖边行走,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周晓武的身体像一艘到处漏水的破船,他和李主任则是不停地寻找漏洞、拼命修补的水手。 这天上午,一场预料之中的危机爆发了。 周晓武的肾脏功能在间断性血液净化的支撑下,依旧持续恶化,达到了需要紧急进行持续性肾脏替代治疗(CRRT)的指征。这是一种更高级、也更复杂的血液净化技术,在八十年代初期的县级医院,几乎等同于天方夜谭。李主任和陆九思反复评估后,认为必须冒险一试,否则周晓武很可能撑不过下一次毒素蓄积或严重感染。 没有现成的CRRT机器,只能利用现有的血液透析设备进行改装,由医生和护士手动控制超滤、置换液输注和抗凝,这需要极高超的技术、严密的监控和近乎完美的团队配合。 手术室被临时改造成了重症血液净化室。无影灯再次亮起,冰冷的光芒下,周晓武被各种管路缠绕,如同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陆九思和李主任站在床边,神色凝重。周围是严阵以待的护士和负责生命体征监控的麻醉科医生。赵干部派了两名战士守在门外,禁止任何人打扰。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惊心动魄的战斗。 “连接动脉管路,开始引血。”李主任的声音在寂静的手术室里响起,沉稳中带着一丝紧绷。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管路从周晓武的股动脉引出,进入自制的“人工肾”循环。机器的嗡鸣声加入进来,与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交织在一起。 “超滤速率,每小时200毫升,密切观察血压和中心静脉压。” “置换液流速,每小时1500毫升,注意电解质和酸碱平衡。” “肝素抗凝,首剂负荷量,后续根据APTT调整。” 指令一条条清晰下达,护士们默契配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他们必须像最精密的仪器一样,时刻关注着每一个参数的变化,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凝血、空气栓塞、电解质紊乱或血流动力学崩溃。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缓慢流逝。最初的几个小时还算平稳,周晓武的生命体征在药物和机器支持下勉强维持。但陆九思和李主任都不敢有丝毫放松。 下午三点左右,危机悄然而至。 监护仪上,周晓武的血压开始出现缓慢但持续的下滑趋势。中心静脉压也在降低。心率增快。 “血容量不足?还是毒素清除导致血管扩张反应?”李主任眉头紧锁。 “加快置换液流速,暂时降低超滤速率。补充200毫升胶体。”陆九思快速判断。 措施采取后,血压暂时稳住了,但没有回升。 半小时后,更棘手的情况出现。负责观察管路和滤器的护士低呼一声:“陆医生,李主任,滤器凝血了!” 滤器凝血,意味着血液净化效率大打折扣,且可能引发更广泛的凝血障碍。 “增加肝素剂量,用生理盐水快速冲洗滤器!”李主任果断下令。 然而,就在护士准备执行时,周晓武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剧烈的、不协调的抽动!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颤抖,而是全身性的、僵直的强直发作! “癫痫发作!停用肝素!准备安定!”陆九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抗凝与抗癫痫,在此时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安定静脉推注进去,抽搐暂时控制住了。但滤器凝血情况加重,血压再次开始下滑。而由于刚才的抽搐,血管通路也受到了影响,血流不畅。 “重新建立血管通路!准备更换滤器!”李主任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手术室里一片忙乱。护士们动作飞快,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虑。周晓武的脸色在无影灯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仿佛生命力正在被一点点抽离。 陆九思的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精细操作而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冷静。他一边协助李主任处理血管通路,一边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每一个决策的风险和收益。血压、凝血、脑灌注、电解质平衡……无数个变量在他脑海中碰撞、权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更换滤器、重新建立循环的紧要关头,手术室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了。 敲门声很克制,但在此时紧张到极点的氛围里,却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刺耳。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门口的战士立刻警惕地低喝:“谁?禁止入内!”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尴尬、但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是我,陈炳坤。还有监察委的两位同志。有点紧急情况,需要找陆九思医生了解一下。” 陈副院长?监察委?在这个时候? 陆九思和李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怒。李主任对门口的战士摇了摇头,示意不能放人进来。 陆九思深吸一口气,对李主任低声道:“李主任,这里您先顶着,我去处理一下。” 李主任眉头紧皱,显然不赞同:“现在怎么能离开?!” “不去,他们可能会一直敲,甚至闯进来,干扰更大。”陆九思的声音很低,但很坚决,“就几分钟,我很快回来。” 他摘下手套,走到门口,对战士点了点头。战士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果然是陈副院长,还有那两名穿着藏蓝色中山装的监察委干部。三人脸上都没有太多表情,但监察委干部的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陆九思脸上,又越过他的肩膀,试图看清手术室内的情况。 “陈副院长,两位同志,病人正在抢救关键阶段,有什么事情不能稍后再说吗?”陆九思挡在门口,语气平静,但带着明显的拒绝。 陈副院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眼神却有些闪烁:“小陆啊,知道你忙。但这两位同志是代表组织来了解情况的,事情……有些急。就几个问题,不耽误你太多时间。”他特意加重了“组织”和“急”字。 一名监察委干部开口,声音平板而公式化:“陆九思同志,我们接到反映,关于你在为患者周晓武治疗过程中,存在一些不符合医疗规程和药品、耗材管理规定的行为。为了澄清事实,也为了对你本人负责,需要你现在就相关情况进行说明。请你配合。” 他们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走廊里,足以让门内的医护人员听清。陆九思能感觉到,身后手术室里的忙碌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果然,冲着他来的。而且,选在了这个最要命的时候。 陆九思的心脏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怒火在胸腔里升腾。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迎着那审视的目光,清晰地说道:“两位同志,关于治疗过程中的所有决策和操作,都有完整的病历记录和上级医师(张院长、李主任)的审核签字。是否符合规程,相信病历和上级医师的证明更有说服力。至于药品和耗材使用,也均经过正常申请、审批流程,有据可查。如果组织上对任何环节有疑问,我愿意在任何合适的时间、地点,提供所有相关资料并做出说明。但现在,里面是我的病人,他的生命正在垂危,每一秒钟都至关重要。作为一名医生,抢救病人是我的天职和此刻唯一的工作。请恕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的岗位,去回答与当前抢救无关的问题。” 他的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将“抢救生命”放在了无可辩驳的最高位置。 两名监察委干部对视了一眼,似乎没料到陆九思如此强硬且理由充分。陈副院长的脸色则有些难看。 “陆医生,配合组织调查也是你的义务……”一名干部还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手术室里突然传来李主任一声短促而急切的呼喊:“陆医生!血压测不出了!快!” 陆九思脸色一变,再顾不上门口的人,猛地转身冲回了手术室,反手将门关上,留下外面三个人脸色各异地站在原地。 门内,抢救的惊涛骇浪再次掀起。陆九思的心神,也瞬间全部被拉回了那张被无影灯笼罩的病床上,拉回了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搏斗中。 然而,门外那短暂的、充满审视与质疑的插曲,却像一道冰冷的裂痕,悄然刻在了无影灯明亮而专注的光晕之外。它提醒着陆九思,在救治生命的战场之外,另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同样险恶的围剿,已经迫近眉睫。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淬火的意志 手术室内的生死时速,与门外那场充满压迫的“约谈”,像两道性质迥异却同样凶险的湍流,狠狠冲刷着陆九思紧绷的神经。当他重新冲回周晓武床边,看到那几乎拉成直线的心电监护时,门外监察委干部平板的声音、陈副院长闪烁的眼神,都被瞬间抛诸脑后,压缩成背景里微不足道的杂音。 止血,升压,调整呼吸机参数,纠正酸中毒……所有的动作几乎成为本能。血液净化在惊险中勉强维持着,滤器在增加肝素和手动冲洗的双重努力下,总算没有彻底堵死。周晓武的血压在大量血管活性药物的支撑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忽明忽暗,每一次微弱的回升都让所有人屏住呼吸,每一次下滑都让心提到嗓子眼。 这一场艰难的 CRRT 持续了整整二十个小时。当窗外的天色再次由暗转明,阳光透过遮光帘的缝隙,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细碎光斑时,周晓武的生命体征,终于在一系列强效干预下,勉强稳定在一个极其脆弱、但至少不再直线下跌的低水平平台上。 滤器最终还是因为凝血严重而报废,但在此之前,它已经清除了一部分蓄积的毒素和代谢废物。周晓武的尿量,在停机后的几个小时内,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几乎需要用滴来计算的增加。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微小却至关重要的信号——他那饱受摧残的肾脏,或许还保留着一丝残存的功能火种。 李主任摘下几乎被汗水浸透的口罩,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灰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陆九思也好不到哪里去,扶着床栏才勉强站稳,手臂和小腿的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和高度紧张而不停地痉挛。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监护仪上那串虽然难看却总算“活着”的数字,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又熬过了一关。 但代价是巨大的。周晓武的身体在这次极限治疗后,变得更加虚弱,对任何外源性刺激(包括药物)的反应都更加敏感和不可预测。下一次危机何时到来,谁也无法预料。 陆九思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挪地走出临时改造的手术室。清晨的走廊清冷空旷,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弥漫。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睛,让过度使用的头脑缓慢冷却。 监察委的人……他们还会再来。昨天的插曲,绝不会是结束。陆九思很清楚,那只是开场。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来的。手术的合规性,特殊耗材的使用,甚至可能追溯到更早的某些诊疗细节,都可以成为做文章的由头。在周晓武案件本身陷入僵局、外界压力巨大的情况下,将他这个“不安定因素”控制住,或者至少让他“安静”下来,符合某些人的利益。 他必须做好准备。 休息了几个小时,陆九思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他没有回值班室睡觉,而是先去了医生办公室。他没有处理积压的文书,也没有去看其他病人的病历,而是打开了那个属于他自己的、上锁的抽屉。 里面除了几本医学笔记,还有几份他之前誊抄的、关于周晓武抢救过程的详细技术总结,以及一些基于这个病例对心脏创伤、毒物急救的研伸思考。这些文字,他写得很谨慎,避开了所有可能敏感的案情细节和超前的技术描述,专注于纯粹的医学逻辑、病理生理分析和临床决策复盘。这是他为自己构筑的防线——证明自己的一切医疗行为,都建立在扎实的理论基础和严谨的临床判断之上,是为了挽救生命而不得不为、且有据可依的“合理”选择。 他将这些材料再次仔细检查、整理,确认没有任何可能被曲解或攻击的漏洞。然后,他开始在脑海中,逐条梳理自己从接触周晓武病例以来,每一个关键的医疗决策节点:紧急开胸的指征,牛心包片使用的考量(基于当时心肌脆弱、常规缝合无效的客观事实),冠状动脉局部灌注的思路来源(含糊为国内外文献启发和极限条件下的尝试),对抗高钾血症、处理毒物袭击的抢救流程……每一个决策,他都必须能清晰地说出其背后的医学依据、当时的紧迫状况,以及上级医师(张院长、李主任)的知情和认可。 这不是为了应付监察委的狡辩,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这次抢救的成果,也是为了坚守一个医生在绝境下为生命负责的底线。 做完这些,他找到张院长,没有提昨天监察委的“插曲”,只是将整理好的部分技术总结和决策依据,以“请教”和“备案”的名义,交给了张院长。 “院长,这是关于周晓武病例的一些技术复盘和思考,可能不够成熟,请您指正。另外,也想请您做个见证,里面涉及的几次关键治疗决策,都是在当时情况下,我们医疗组共同评估后认为最合理、最必要的选择。”陆九思的态度恭敬而坦然。 张院长接过那摞写满工整字迹的纸张,翻看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自然明白陆九思的用意。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摞纸仔细地放进了自己的文件柜。“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有个准备。有些事,可能不是讲道理就能讲得通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九思听懂了张院长的言外之意,心中微沉,但脸上依旧平静:“我明白,院长。我问心无愧。”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陆九思又去了一趟病案室。他以主治医生需要核对归档病历完整性的名义,将周晓武那份厚厚的病历原件再次调阅出来,从头到尾,极其仔细地核对了一遍。确认每一份记录、每一个签名、每一处时间节点都准确无误,没有遗漏,也没有任何可能引起歧义的涂改。 他知道,这份病历,将是他面对任何质询时,最核心、最无法撼动的证据。他必须确保它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已经接近中午。陆九思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回到ICU区域,气氛依旧凝重。赵干部的人依旧守在关键位置,只是人数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些,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也更明显。周晓武的病房里,各种仪器依旧在运行,生命体征的数值在低水平上波动,看不出明显好转,但至少没有继续恶化。 陆九思走到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里面。周晓武依旧无知无觉地躺着,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算计、生死搏杀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承受了太多伤害的载体,一个在医学和命运旋涡中沉浮的符号。 但陆九思知道,他不是符号。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年轻的战士,一个母亲的孩子。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在对抗着试图将他彻底吞噬的黑暗。 就在这时,护士小刘拿着一份外检报告单匆匆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陆医生,省里刚传真回来的,周晓武之前送检的那份……指甲缝残留物的补充分析报告。” 陆九思心中猛地一跳!他立刻接过报告单,快速浏览。 报告很简短,结论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经扫描电镜及能谱分析,样本中检出微量特殊成分:含有较高比例的锑(Sb)元素化合物颗粒,及少量稀土元素钇(Y)化合物痕迹。上述成分与常见车辆制造材料(如油漆、合金、电子元件)存在差异,更接近于某些……特种工业或军工相关材料的特征残留。另,检测到极微量硝化纤维素成分,可能与某种含能材料有关。” 锑?钇?硝化纤维素?特种工业?军工?含能材料?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陆九思之前虽有猜测却不敢深想的可怕方向!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车祸能留下的痕迹!这更像是……某种特殊装置或武器作用后,产生的微量特征残留!是那个微针喷射装置里的毒物成分?还是……周晓武在事故瞬间,近距离接触了某种非常规爆炸物或特种器械? 省里的分析专家显然也意识到了异常,在报告的备注栏里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建议结合案情,审慎研判。此成分组合在民用领域极为罕见。” 陆九思拿着报告单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终于触及核心边缘的激动。 他之前的猜测,被这份冰冷的科学报告部分证实了。周晓武遭遇的,绝非普通事故。那“刺眼的强光”和“轰的巨响”,很可能与某种特种装备直接相关! 他立刻想到了赵干部。必须马上把这份报告交给他!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去找赵干部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走廊另一头的楼梯口,那两名监察委干部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们正朝着ICU区域的方向走来,步伐不紧不慢,但目标明确。 他们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目光,已经遥遥地锁定了站在周晓武病房窗前的陆九思。 淬火的时刻,到了。 一边是关乎案件核心突破的关键物证分析,一边是来自内部监管体系的直接质询。 陆九思将那份还带着传真热度的报告单,迅速而隐秘地折好,塞进了白大褂内侧最深的口袋。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挺直脊背,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两道越来越近的、审视的视线。 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都必须先跨过眼前这道关卡。为了周晓武,也为了那刚刚露出一线狰狞面目的真相。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砧板上的医者 那两张穿着藏蓝色中山装、面无表情的脸,像两片精确制导的阴影,切开了ICU走廊凝滞的光线,朝着陆九思稳步逼近。他们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不容置辩的压迫感。走廊两端的便衣战士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但似乎接到了某种指令,并未阻拦。 陆九思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白大褂内侧那份省城传来的分析报告紧贴着胸口,纸张的边缘带来一丝坚硬的凉意。他迎上那两双审视的眼睛,目光平静无波。 “陆九思同志,”走在稍前的那位监察委干部开口,声音一如昨日般平板,“关于你涉嫌违反医疗规程和药品耗材管理规定的问题,请跟我们到指定地点,配合组织进一步谈话了解情况。” 这一次,连“同志”后面的“请”字,都省去了。 陆九思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周晓武就在里面,生命体征刚刚勉强稳住。省城传来的报告揭示的秘密,像一把钥匙,正悬在真相之锁的上方。 “两位同志,”陆九思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稳,“我的病人目前病情危重,正处于关键观察期。作为主治医生,我必须随时待命。配合组织调查是我的义务,但我请求,谈话是否可以就在附近进行?比如医生值班室,或者临时借用一间空置的检查室?这样既不影响随时处理可能的突发情况,也能回答组织的问题。” 这是他基于现实的、合情合理的诉求。如果对方真的只是想了解情况,没理由拒绝。 两位干部对视了一眼,似乎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先前开口的那位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可以。但谈话期间,请确保不与其他无关人员接触。” “我明白。”陆九思侧身,做了个引导的手势,指向旁边那间之前给赵干部做临时指挥点、现在暂时空置的检查室,“请这边。” 检查室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张检查床。日光灯管发出冷白的光,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有些苍白。一名干部示意陆九思在桌子对面坐下,另一名则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坐在了旁边。 门被轻轻关上,但没有反锁。门外隐约能听到护士站传来的细微声响。 谈话开始了。 问题比陆九思预想的更加细致,也更加具有针对性。从周晓武入院时的初步诊断依据、紧急手术的决策过程、手术中具体使用了哪些特殊材料(牛心包片)、这些材料的来源和审批流程、术后并发症处理中超出常规的药物使用、乃至血液净化治疗中设备改装的方案论证和风险告知……每一个环节,都被掰开了、揉碎了反复询问。 他们的语调始终是平板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问题却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向那些可能存在模糊地带、或依赖于紧急情况和主观判断的节点。他们要求陆九思提供书面的、具体的依据,比如某某药物的超说明书使用,是否有国内外文献支持?某某设备的改装,是否有相关工程或质控部门的书面评估报告?某某特殊耗材(牛心包片)的采购和领用,单据是否齐全,入库验收记录是否完备? 有些问题,陆九思可以给出清晰的回答,并说明当时情况紧急,部分书面程序在事后已经补全或有上级医师(张院长、李主任)的签字背书。但有些问题,比如某些前沿技术思路的理论来源(冠状动脉局部灌注),他只能含糊地提及“国内外最新研究动态启发”和“基于病理生理的极限尝试”,无法提供具体的、这个时代可能根本还不存在的文献索引。 他能感觉到,提问者的眉头,在他某些回答时,会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笔记本上的记录,也变得更为密集。 “陆九思同志,”提问的干部停下笔,抬起眼,目光直射过来,“根据我们初步了解,你在为周晓武诊治过程中,多次采用了超出本院常规、甚至在国内也缺乏先例和明确规范的技术手段。这些行为的必要性,我们暂时不做评判。但作为医务人员,尤其是年轻医生,在缺乏足够经验和上级明确授权的情况下,进行如此高风险的尝试,是否考虑过可能带来的医疗风险和责任?是否充分履行了风险告知义务?如果出现不良后果,你个人,以及医院,将如何承担?” 问题,终于从“程序”触及了核心——动机、责任、以及潜在的后果。 陆九思沉默了几秒。他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 “两位同志,”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力量,“我理解组织对医疗规范和风险控制的重视。关于风险告知,在患者周晓武本人昏迷无法沟通的情况下,我们向其所在部队及赶来的家属(母亲)详细说明了病情的危重性、治疗方案的复杂性和可能的风险,并获得了他们的理解和签字。这是有记录可查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我个人选择采用某些非常规手段的动机,很简单——救人。当常规方法已经宣告无效,病人生命正在眼前流逝时,作为一名医生,我认为自己有责任穷尽一切合理的、基于医学知识的可能性去尝试。那些尝试,并非凭空想象,而是建立在扎实的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基础上,结合当时能获取到的最新医学信息,进行的审慎判断。如果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就选择袖手旁观,看着一个本可能被挽救的生命逝去,我认为,那才是最大的失职,也是对医生这个职业最大的背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的目光坦荡地迎接着对方的审视:“当然,我知道,我的做法可能存在争议,可能不完全符合某些成文的条条框框。如果组织认为我的某些行为确实存在程序瑕疵,我愿意接受批评和处分。但我也想请组织理解,在那种极端紧急、关乎生死的关头,医生的首要考量,只能是生命本身。所有的规则和程序,其最终目的,不也是为了保障生命和健康吗?当规则与生命发生直接冲突时,我认为,生命应当被放在第一位。这是医者的本能,也是医者的良知。” 检查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两名监察委干部都没有说话。提问的那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笔记本的边缘。记录的那位,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陆九思的这番话,有理有据,有节有度,既承认了可能存在的“程序瑕疵”,又将行为的动机牢牢锚定在“救死扶伤”这个无可指摘的最高伦理准则上。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可能方法有争议,但动机绝对纯粹”的位置上,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你们要追究的是“方法”的合规性,还是质疑我“救人”这个动机本身? 良久,提问的干部才再次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内容依旧尖锐:“陆医生,你的救人心切,我们可以理解。但是,医学是科学,也是责任。个人的‘本能’和‘良知’,不能替代集体的决策和严格的规程。尤其是在涉及重大、复杂病例时,更应如此。你的行为,客观上给医院的管理带来了压力,也给后续可能的事件定性带来了不确定性。我们希望你能认识到这一点。” “我明白。”陆九思点了点头,没有争辩。 “今天的谈话暂时到这里。”提问干部合上笔记本,“关于你反映的与上级医师沟通及部分事后补全程序的情况,我们会进行核实。在调查期间,请你暂停一切与周晓武病例相关的直接医疗操作,相关病历资料、医嘱等,移交科室指定的其他医生负责。这是出于对调查公正性的考虑,也是对病人的一种保护。请你配合。” 暂停医疗操作?移交病历? 陆九思的心猛地一沉。这几乎等同于将他暂时“架空”了。没有了直接接触病人的权利,他还怎么随时掌握周晓武细微的变化?怎么及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两位同志,周晓武病情复杂危重,我作为最了解他整个病程的主治医生,突然完全脱离诊疗,可能会对治疗连续性造成影响,不利于病人的恢复。我请求,至少允许我参与会诊和病例讨论,或者保留查阅病历、了解病情的权利。”陆九思立刻据理力争。 提问干部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这是组织决定,请你服从。具体的医疗工作,医院会安排其他经验丰富的医生接替。你的主要任务,是配合我们把相关问题梳理清楚。这也是对你自己负责。” 陆九思沉默了。他知道,再争辩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对方手握的是“组织决定”和“调查需要”这两面大旗。 “我服从组织决定。”他最终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好。那请你现在就去与李主任完成工作交接。谈话内容,注意保密。”两位干部站起身,结束了这次谈话。 陆九思也站起身,目送他们离开检查室。门被关上,将他独自留在那片冷白色的灯光下。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立。就像被按在了砧板上,四周是审视的刀锋,而他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被切割、被评判。 然而,当他将手伸进白大褂内侧的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份省城传来的分析报告时,一股冰冷的锐意,又悄然从心底升起。 他们可以暂时剥夺他直接治疗的权利,可以审查他的每一个医疗决策,可以试图用规则将他束缚。 但他们阻止不了那份报告所揭示的真相,正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依旧森严的警戒。周晓武的病房窗户反射着阳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暂停医疗操作……这意味着,他必须用另一种方式,继续这场战斗。 他必须尽快将那份报告,交给应该看到它的人。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无声的接力 冷白色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检查室的门隔绝了外面世界大部分声音。陆九思独自站在窗边,指尖隔着白大褂布料,无意识地摩挲着内侧口袋里那份来自省城的、冰冷的分析报告。纸张的边缘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却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 暂停医疗操作,移交病历。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也是一道清晰的界线。他被暂时隔离在了周晓武的直接治疗圈之外,成了调查砧板上待审的“材料”。但他知道,他绝不能真的就此“停摆”。周晓武体内的斗争还在继续,那指甲缝里残留物揭示的秘密,更需要被传递出去。 他必须找到赵干部。越快越好。 然而,监察委的干部刚刚离开,此刻直接去找赵干部,很可能被他们或他们背后的眼睛注意到。交接工作也需要时间,不能显得过于急切。 陆九思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推门走了出去。走廊里,护士站的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目光。他面色如常,径直走向医生办公室,找到正在整理病程记录的李主任。 “李主任,监察委那边找我谈过了。”陆九思开门见山,声音不高,“暂时要求我脱离周晓武的直接诊疗,相关记录和医嘱需要和您交接一下。” 李主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理解,有担忧,也有一丝无奈。他放下笔,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他们刚才也找我简单问了几句。小陆啊……这事儿,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明白,主任。”陆九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和李主任进行交接。周晓武目前的生命体征、用药方案、各项监测指标的关注要点、可能出现的并发症预警、以及接下来几天的治疗计划……他事无巨细,一一交代清楚,语气平静专业,仿佛只是正常的交接班。 “CRRT的临时设备参数和操作要点,我都写在备忘本上了,放在这里。”陆九思指着一个硬壳笔记本,“抗凝方案需要根据APTT值动态调整,最近几次的值和趋势我也标注了。另外,他的肾脏对液体耐受性极差,出入量一定要精确到毫升……” 李主任听着,频频点头,看向陆九思的目光里,敬佩和惋惜交织。“放心,我都记下了。你……自己多保重。” 交接完毕,陆九思没有在办公室多停留。他需要制造一个看似合理的、离开ICU区域的理由。他想到了食堂。已经是晚饭时间,去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走出住院部大楼,傍晚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他故意放慢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没有发现明显盯梢的人,但那种被隐隐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他走进食堂,要了一份简单的饭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慢慢地吃着,同时观察着食堂里进出的人群。 找干部的人,通常不会在食堂这种地方公开活动。他需要找到机会。 饭吃了一半,他看到保卫科的老王端着饭盆走了进来。老王是个退伍兵,平时话不多,但人还算实在,偶尔会找陆九思聊几句部队里的事。更重要的是,老王不属于任何一方的“核心”圈子,只是一个普通的、执行命令的基层人员。 陆九思心中一动。他快速扒完最后几口饭,端着空碗起身,看似无意地走到老王坐的那桌旁边。 “王师傅,吃饭呢?”陆九思打了声招呼。 老王抬起头,见是陆九思,点了点头:“陆医生。吃完了?” “嗯。王师傅,这两天晚上巡逻,可得加点小心。”陆九思压低声音,用闲聊的语气说,“听说最近不太太平,好像有什么人在附近转悠。”他这话半真半假,既可以是提醒,也可以理解为普通的关心。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是啊,上头也叮嘱了,要加强警戒。特别是住院部那边。”他下意识地朝住院部方向抬了抬下巴,“赵队长他们的人看得紧。” “赵队长他们确实辛苦。”陆九思顺着话头,很自然地接道,“我刚才好像看到赵队长在行政楼那边,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情况?”他故意把赵干部可能出现的地点说成行政楼,这是一种试探。 老王果然摇了摇头:“没看见啊,赵队长他们的人一般不往行政楼那边去,除了换岗,基本都守在北边那几栋楼。”他指了指住院部大楼和旁边的几栋附属建筑。 “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陆九思做出恍然的样子,“估计是换岗或者巡查去了。行,王师傅您慢吃,我先回去了。” 几句看似随意的闲聊,陆九思已经得到了关键信息:赵干部及其小组的活动范围,主要围绕住院部及附近,他们通常有自己的内部联络和换岗路径,不会轻易去行政楼或其他无关区域。这意味着,如果他想要避开可能的耳目传递消息,就必须找到他们日常活动路径中的某个相对隐秘的节点。 离开食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亮起,在院子里投下昏黄的光晕。陆九思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绕到了住院部大楼后面,那片相对僻静、靠近围墙和锅炉房的小路。这里灯光更暗,人迹罕至,是医院内部监控的相对盲区,也是夜间巡逻的必经之路之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放缓脚步,装作散步的样子,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动静。远处传来锅炉房低沉的轰鸣,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就在他准备放弃、另寻他法时,前方拐角处,传来了轻微的、规律而沉稳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步伐一致,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感。 陆九思立刻侧身,隐入旁边一丛茂密的冬青树阴影里。 很快,两个穿着便装、但身姿挺拔的年轻身影出现在小路上,正是赵干部手下的战士。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他们即将经过冬青树丛的瞬间,陆九思压低声音,急促而清晰地喊出了一个名字:“周晓武的物证分析报告!” 两名战士的脚步瞬间顿住,身体同时转向声音来源,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动作迅捷而无声。 陆九思从阴影中微微探出半个身子,确保对方能看清自己的脸,同时将那份折叠好的报告,迅速塞进手里握着的一个空烟盒(他刚才在食堂顺手拿的),然后用力朝着其中一名战士脚边的地面扔去。 烟盒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滚到了战士脚边。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陆九思扔出烟盒后,立刻缩回阴影,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却又不发出太大响声的方式,沿着另一条岔路迅速离开,消失在建筑物的拐角后。 他没有回头去看。他相信赵干部手下战士的素质和反应。那声“周晓武的物证分析报告”足以让他们明白烟盒里东西的重要性。 心跳得很快,后背出了一层细汗。他不知道那两个战士是否会立刻捡起烟盒,还是会先检查周围。但他没有选择,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快速且相对安全的传递方式。 他绕了一个大圈,从医院正门重新进入,回到住院部,像没事人一样走向值班室。一路上,他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没有发现异常。似乎,刚才那短暂的交接,并未引起波澜。 回到值班室,关上门,陆九思才真正松了口气,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掌心全是冷汗。 信息已经送出。接下来,就看赵干部如何解读和运用这份报告了。 而他,在暂时被“架空”的情况下,必须找到新的支点。不能直接治疗,不代表他不能思考,不能观察,不能从其他角度为周晓武的生存争取机会。 他想起了张院长。老院长虽然无法直接对抗监察委的决定,但在医院内部,尤其是在医疗资源调配和专业支持上,依然有他的影响力。还有李主任,虽然接手了治疗,但面对如此复杂棘手的病例,多一个人从旁观察和思考,总能多一分把握。 另外,那份报告的内容,也让他对周晓武体内的斗争,有了新的思考方向。那些特殊的化学残留,是否意味着除了已知的神经和心脏毒素,还存在其他更隐匿的损伤机制?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抽出纸笔。他需要将自己的这些思考和担忧,以一种不涉及案情机密、纯粹从医学角度出发的方式,整理出来。或许,可以写成一份给李主任和张院长的“病情分析及后续治疗重点建议”。 他不能直接握手术刀了,但他可以用笔,用他的知识和判断,继续参与这场无声的接力。 窗外,夜色已深。医院在寂静中运行,灯火通明处,是生与死的无声战场。而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信息的碎片、责任的接力、以及永不放弃的意志,正在以各自的方式,悄然传递。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暗涌与脉动 县医院行政楼三楼的小会议室,此刻气氛压抑如盛夏雷雨前的低气压。陈旧的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旋转,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却吹不散缭绕的烟气和人心底的焦灼。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医院党委的几位主要成员——党委书记老秦,张院长,陈炳坤副院长,以及主管医疗的孙副院长。还有两位不常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面孔:县卫生局那位孙主任,以及脸色始终沉肃的赵明赵干部。 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如何处置陆九思。 孙主任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情况就是这样。根据监察委同志初步了解,陆九思在周晓武病例的诊治过程中,确实存在多处违反医疗常规和医院管理制度的行为。虽然出发点是救死扶伤,但无组织、无纪律、擅自采用高风险未经验证技术,并且未经充分程序审批使用特殊物资,这些问题客观存在,影响恶劣。尤其是在当前这个……敏感时期,他的行为不仅给医院管理带来了混乱,也给上级部门的工作造成了被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局里的意见是,鉴于问题的严重性和当前的特殊形势,陆九思同志不再适合担任周晓武的主治医生,也不宜继续参与其后续治疗。应暂时停止其临床工作,接受全面审查。这也是对病人负责,对医院负责,对他个人负责。” 陈副院长低着头,用钢笔在本子上画着无意义的圆圈,没有说话。张院长面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党委书记老秦则眯着眼睛,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烟雾后的表情难以捉摸。 “孙主任,”张院长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陆九思年轻,有冲劲,方法上可能确实有些……出格。但他的医术,他的责任心,在这次抢救中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没有他,周晓武同志根本撑不到现在。所谓的高风险技术,也是在当时常规手段完全无效、病人命悬一线的绝境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尝试。如果因为程序上的一些瑕疵,就全盘否定他的贡献,甚至停止他的工作,会不会……有些矫枉过正?会不会寒了其他想干事、敢干事的医生的心?” “张院长,”孙主任打断他,语气加重了几分,“程序不是‘一些瑕疵’,是底线!是保障医疗质量和安全、厘清责任的基石!如果人人都以‘情况紧急’、‘不得已’为借口,绕过制度,自行其是,那还要规章制度干什么?医院还怎么管理?出了事情谁负责?更何况,”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赵干部,“现在这个病例牵扯甚广,任何一点不规范的操作,都可能成为别有用心之人攻击我们的把柄,干扰更重要的调查工作。我们必须站在大局考虑。” “大局?”张院长声音陡然提高,“大局就是病人的生命!陆九思所做的一切,目标只有一个——保住那条命!现在人还没脱离危险,就要把最了解情况、最有能力处理复杂局面的医生撤下来,这就是对大局负责?”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党委书记老秦咳嗽了一声,抬手示意张院长冷静。 赵干部一直沉默地听着,此时,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孙主任,张院长,两位的意见我都听明白了。关于陆九思医生的具体处理,是医院内部的管理事务,部队方面不便直接干涉。我只强调一点:周晓武同志的生命安全,是目前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任何人事调整和内部处理,都必须以确保他的治疗不中断、不降级为前提。至于陆九思医生在诊治过程中获取的、与案情可能相关的信息,我们会有其他渠道进行了解和核实,这一点请医院方面不必顾虑。” 他的话,既表明了不干预的姿态,又划定了红线——周晓武的治疗不能受影响。同时,也暗示了陆九思的“问题”可能还有另一层维度。 孙主任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对着赵干部,语气还是缓和了些:“赵同志放心,病人的治疗我们一定全力保障,会安排经验最丰富的医生接替。陆九思的问题,我们也会本着实事求是、治病救人的原则,妥善处理。” 会议最终形成了一个折中的、含糊的决定:陆九思暂停临床一线工作,配合监察委的调查;周晓武的治疗由李主任全面负责,陆九思可提供必要的咨询和建议,但不得直接下达医嘱或进行有创操作;同时,加强对周晓武病房及周边区域的安保,确保绝对安全。 这个决定,像是给紧绷的弦暂时松了半扣,却又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 消息传到陆九思耳中时,他正坐在医生值班室里,对着那盏昏黄的台灯,翻阅着周晓武过往的检查报告单。听到李主任转述的决定,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小陆,”李主任看着他,叹了口气,“别多想,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周晓武那边,我会盯紧,有什么情况,我也需要你帮着出主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明白,主任。给您添麻烦了。”陆九思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他知道,这已经是张院长和赵干部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暂停一线工作,但保留了“咨询建议”的权限,这意味着他并未被完全排除在外,只是从台前转到了幕后。而赵干部那句“其他渠道进行了解和核实”,也让他心中稍安——那份报告,应该已经安全送达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九思的作息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不再穿着白大褂在病房和办公室之间穿梭,不再参与晨间查房和医嘱下达。他搬到了医院图书馆旁边那间更僻静的小阅览室,美其名曰“整理学习资料,配合调查”。张院长特批他可以随时调阅周晓武的全部病历和检查结果副本。 他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战斗”。 每天,李主任会定时将周晓武最新的生命体征数据、检查结果和诊疗记录送一份副本过来。陆九思就伏在那张堆满书籍和纸张的旧书桌上,用放大镜仔细研读每一份报告,分析每一个数据的微小变动,在厚厚的笔记本上记录、绘图、推算。他将自己抽离出来,以一个更宏观、更冷静的视角,审视着周晓武体内那场无声的战争。 他关注的重点,不再仅仅是心、肺、肾这些靶器官的功能指标,而是更深层次的代谢、免疫、内环境稳定。他从有限的文献中寻找关于复合毒物损伤、多器官功能衰竭支持治疗的最新观点(哪怕是只言片语),结合周晓武的具体数据,尝试构建更精细的病理生理模型。 他发现,周晓武的炎症指标在持续升高,即使在使用强效抗生素的情况下。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可能意味着潜在的感染灶,或者毒素引发的持续性免疫风暴。他建议李主任调整抗感染策略,加强免疫调节和脏器支持。 他发现,周晓武的凝血功能极其不稳定,时而高凝,时而低凝,这与毒素损伤血管内皮、肝肾功能不全导致凝血因子代谢紊乱有关,形成了一个危险的恶性循环。他提醒李主任注意抗凝治疗的精细调整,并建议尝试使用一些可能改善内皮功能、价格昂贵且需要特批的药物。 他甚至根据周晓武手指曾出现的细微抽搐和脑电图的异常放电,结合那份物证报告提到的“神经毒剂”可能,大胆推测可能存在隐匿的、非惊厥性的神经损伤,建议进行更详细的神经电生理检查和尝试使用特定的神经营养及保护药物。 这些建议,他以书面形式,一条条梳理清楚,附上简要的理论依据和参考文献(能查到的),通过李主任转交给治疗组讨论。他不再署名,只标注“病情分析建议”。 最初,治疗组的一些资深医生对这些“外行”(在他们看来,一个被暂停临床的年轻医生)的建议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抵触。但随着几条建议被采纳并初步显效(比如调整抗感染方案后,周晓武的体温和炎症指标出现了轻微但确实的好转),质疑的声音渐渐小了。李主任开始更加重视这些来自“幕后”的分析,甚至会在遇到棘手问题时,主动来找陆九思商讨。 陆九思成了周晓武治疗方案的一个“影子大脑”。他不能亲手施治,却用他的知识、洞察和超越时代的思维,默默影响着治疗的每一个细节调整。 他偶尔也会“散步”到住院部楼下,远远地望着四楼那扇熟悉的窗户。他不再被允许进入那片区域,但目光的牵绊并未切断。他知道,在那扇窗户后面,一场关乎生命的拉锯战仍在持续,而他,正以另一种方式,参与其中。 医院里的暗流并未停息。关于他被调查、被边缘化的传言愈演愈烈,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更多人选择明哲保身。监察委的干部又来过两次,问询更加深入细致,甚至涉及到他过往的一些病例和学术交流情况。陆九思应对得更加谨慎,将所有回答都严格限定在医学专业范畴内,不越雷池一步。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压入水底的芦苇,表面平静顺从,水下却根系蔓延,默默汲取养分,积蓄着破水而出的力量。 而周晓武的身体,在经历了CRRT的极限考验和持续的多器官支持后,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平台期”。虽然依旧危重,但恶化的速度明显放缓了。最新的脑电图显示,那令人绝望的低平波形中,偶尔会穿插几个稍显“活跃”的片段,虽然短暂且不规律,却不再是铁板一块的死寂。 这一点点几乎难以捕捉的积极变化,像暗夜深海中的一线微光,虽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足以证明,生命的脉动,仍未止息。 陆九思在分析笔记上,用红笔在这条记录下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路还长,夜还深。但只要脉动还在,希望,就未曾远离。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夜访者与病历缺页 图书馆小阅览室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窗外的虫鸣和远处县城的零星灯火,都成了陆九思伏案工作的背景音。台灯的光晕将他与周晓武那厚厚的病历副本、密密麻麻的分析笔记笼罩在一起,仿佛隔出了一个独立于医院纷扰之外的小世界。 这些天,他几乎将所有清醒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里。监察委的问询暂时告一段落,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他乐得清静,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周晓武病情的“远程把脉”中。李主任送来的数据越来越详细,甚至包括一些不太常规的化验项目,显然是受到了陆九思那些分析建议的影响。 周晓武的情况,在惊涛骇浪后,似乎真的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稳——尽管是极低水平上的平稳——的平台期。多器官支持治疗如同精密的脚手架,勉强支撑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但陆九思深知,这种平静下隐藏的,可能是更深层次的衰竭风暴,也可能是……极其缓慢的修复开端。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天夜里,他正对着周晓武最新的血气分析和凝血功能报告皱眉苦思。凝血指标再次出现令人不安的波动,高凝与低凝倾向交替出现,极不稳定。他怀疑这与肝脏合成功能严重受损、毒素对血管内皮的持续损伤,以及血液净化治疗对凝血因子的清除有关,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动态的失衡。常规的肝素调整似乎效果有限。 他需要更早的、更连续的凝血数据,来寻找规律。他伸手去拿旁边那摞按照日期整理好的旧化验单副本。 手指掠过一沓报告,忽然顿住了。 他记得很清楚,周晓武入院后第三天,也就是心脏破裂修补术后、尚未发生高钾血症和毒物袭击之前,曾经因为伤口渗血相对偏多,做过一次比较全面的凝血功能筛查。那份报告的结果他当时看过,除了手术创伤和输血可能导致的轻度异常,基本在可接受范围内。 但现在,他翻遍了手头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的、从入院到最近的所有化验单副本,唯独少了这一张。 是李主任漏送了?还是归档时遗漏了? 陆九思眉头微蹙。这张报告本身或许并不关键,但它是一个重要的时间锚点,有助于判断周晓武凝血系统的基础状态和后续恶化的轨迹。缺少了它,对凝血功能动态变化的分析就缺了一环。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这个时间,病案室肯定锁门了,胡老头也早就下班。他决定明天一早再去病案室核对一下原件。 然而,这个小小的发现,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细微却持久的涟漪。一种隐隐的不安,开始在他心底滋生。病历的完整性,是他应对任何质疑和构建治疗逻辑的基石。任何缺失,哪怕只是一张看似普通的化验单,在眼下这种敏感时期,都值得警惕。 他将这个疑虑暂时压下,继续投入对现有数据的分析中,试图从其他指标中寻找替代的佐证。 时间悄然滑过午夜。陆九思感到眼睛酸涩,颈椎也有些僵硬。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想让夜风吹散室内的沉闷。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和草木的气息。住院部大楼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沉默的轮廓,只有零星几个窗户还亮着灯,其中就包括四楼ICU的方向。那片灯光,恒定而冷白,像是黑暗海洋中的一座孤岛灯塔。 就在他准备关窗回去继续工作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住院部大楼侧后方,靠近后勤仓库和废弃锅炉房的那片浓重黑暗里,有极其微弱的、一闪即逝的光亮。 不是路灯,也不是病房的灯光。那光亮很微弱,泛着一点不自然的青白色,而且移动得很快,瞬间就消失在建筑物或树丛的阴影之后。 是手电筒?还是…… 陆九思的心猛地一跳。那个方向,尤其是废弃锅炉房附近,平时夜间根本不会有人去。保卫科的巡逻路线也主要围绕主体建筑,很少深入那片杂草丛生、堆满杂物的区域。 难道是……赵干部的人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不,如果是他们,行动会更加隐蔽,不会轻易暴露光亮。 难道是…… 他想起那份指甲缝残留物分析报告揭示的可能性。如果周晓武的遭遇真的涉及特殊装备和人员,那么对方对医院的渗透和窥探,绝不会仅仅停留在通风管道袭击的层面。 他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搜索着那片黑暗区域。但那里重归寂静和漆黑,仿佛刚才那点微光只是他的幻觉。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几声模糊的犬吠。 陆九思缓缓关上了窗户,插好插销。心跳的速度却并未平复。他回到书桌前,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静静地站着,听着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阅览室外走廊深处偶尔传来的、属于老建筑的细微吱呀声。 那个失踪的化验单副本……深夜废弃区域一闪而过的微光…… 这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在此刻静谧而紧绷的深夜里,却在他的脑海中产生了某种不祥的共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重新坐下,但没有继续分析数据。他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翻开空白页,拿起笔,开始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刚才看到那点微光的时间、位置、光亮特征,以及自己发现化验单缺失的具体情况。没有结论,只有客观描述。 然后,他仔细检查了小阅览室的门窗。门锁是好的,窗户插销也牢固。他走到门边,将门从内部反锁——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坐回灯光下。但心思已经无法完全集中在病理分析上了。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警惕,或许仍然不够。对手的触角,可能比他想象的伸得更长,行动也更加隐秘。他们不仅仅在制造医疗障碍,施加行政压力,甚至在尝试解除或篡改最核心的医疗记录,并对医院环境进行更深入的侦查。 而周晓武的病历,那份记录了他所有伤情、治疗和反应的文件,无疑是所有秘密交汇的核心之一。任何对它的触碰,都可能意味着新的危险。 他必须更加小心。不仅仅要保护自己,更要保护那份记录的真实与完整。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厚厚一沓病历副本,又看了看自己反锁的房门。在这狭小、昏暗、堆满纸张的阅览室里,一种孤身守垒的沉重感,悄然弥漫开来。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但陆九思知道,在这片寂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而他和周晓武,以及那份承载着真相与生命的病历,都处在这暗流冲击的最前沿。 他吹熄了台灯,却没有离开。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是睡觉,只是让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敏锐,捕捉着这座沉睡医院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脉动。 喜欢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请大家收藏:()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