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女官升职记》 第94章 鬼魂 雾盈与甘夫人同时下了马车,甘夫人是个面容富态的中年女子,可是眼高于顶,甚至没拿正眼看雾盈,趾高气扬地走进去了。前来接客的是齐王妃身边的嬷嬷,她一见到甘夫人就热络地贴上来:“夫人可算是到了,我们王妃就盼着您光临呢。” 甘夫人油光水滑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她瞥了身后不远的雾盈一眼,朝嬷嬷努了努嘴:“她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 嬷嬷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才道:“她是我们王妃的一个远房表妹,刚刚进京来的。“ 这是齐王妃与她吩咐过的说辞,至于雾盈其他的身份…… 甘夫人立刻会意,原来是瞧见表姐家混得好,千里迢迢过来打秋风的。她对雾盈的印象更是糟糕,眼神里平添了几分不屑与厌恶。 雾盈与嬷嬷打了个照面,有婢女领着她往开宴的地方去了,甘夫人与她一前一后,两个人谁也没搭理谁。 浣溪园不愧是皇家园林,奇花异草琳琅满目,一步一景各有千秋,各色花灯从脚下的曲水里悠悠漂过,雾盈略一凝神,看见不远处的假山后头闪过一个人影,穿着素白的衣衫。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雾盈几乎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雾盈脚步放缓,冲着那边微微点了一下头。 假山后传来三长两短的黄莺啼鸣,雾盈心里有了底,这是她与花亦泠约定的暗号。 转过一道抄手游廊,景致豁然开朗,面前已经铺设好了两排酒席,盛装华服的夫人们言笑晏晏,一见甘夫人,最前头的七八个夫人呼啦一下子起身,将甘夫人团团围在中央。 雾盈自然是无人理会,她也不在意这些,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齐王妃这个主人端足了架子,直到人都差不多来齐了才姗姗来迟。 雾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定是精心打扮过的,想来对此次宴会十分重视。 “诸位夫人,今日乃长生节,吾等共聚一堂,乃是为了南越国运亨通,天下万民福祉!”秦书禾气势十足的开场白让许多夫人都暗自琢磨起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雾盈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明明就是为了招揽人心,却还要编造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一次宴会的费用,恐怕抵得上普通百姓一年的收成了——哪里与万民福祉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虽然时候还早,雾盈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一丝紧张,这让她的胃口大打折扣,吃了没几口就放下了玉箸。她斜眯着眼看向秦书禾,她正与甘夫人畅谈酣饮,两个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雾盈身上,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果然宴会进行到了一半,甘夫人就坐不住了,她端着酒杯来到雾盈身前,几位夫人好奇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走动停驻。她们都料想不到,甘夫人这样朝中一品大员的夫人,竟然还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敬酒——莫非她有什么来头? 雾盈也端着酒杯起身,她酒盏里的玉露春漾开一圈波澜,映照出她含笑的面容。 含笑,自然也可以是绵里藏针。 “先前多有冒犯,不知姑娘竟然是璇玑阁主。”甘夫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旁边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宴会上消息是传递得最快的,不多时几乎所有人都被雾盈吸引了。几声议论被风吹进了雾盈的耳朵:“没想到王妃居然会请她来……” “就是啊,难不成璇玑阁也是王爷……·” “不好说啊。” 利用璇玑阁为齐王府造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当众抖出她的身份,雾盈却并不意外,她意味深长地与甘夫人对视,率先干了杯中酒,朝她一亮杯底。 “阁主果然是爽快人,”甘夫人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听说阁主自幼学习武功,轻功是极好的,不如当众表演一段?” 雾盈眉心恍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若说是旁的,她尚且能应付,若是武功…… “这可是王妃殿下指明了要看的,”甘夫人逼近雾盈,“阁主不会不依吧?” 雾盈咽了口唾沫,正在迟疑,只听得她说:“王妃殿下也不想为难阁主,连杂技师都给阁主请好了,就等着欣赏阁主的身姿呢……” 她嗤嗤笑了一下,拍了拍手。 从那边的小径里走出一队穿着红色舞衣的少女,她们身姿轻盈,手腕上、脚腕上都挂上了铃铛,随着她们动作叮当作响。 乐师早已经就位,激昂的鼓点咚咚敲击着雾盈的心脏,她越发觉得难以收场。 六个姑娘围成一圈,剩下几人轻松地踩着她们的肩头站了上去,每个人都是稳如泰山,雾盈眼看着人塔越堆越高,已经到了四层,她的心也一下子悬到了半空。 没想到,齐王妃竟然想出这么阴毒的手段。雾盈从未学过武功,更不要说站上这么高的人塔。 旁边的夫人们也是脸色发白,坐得近的几人简直是坐如针毡,生怕杂技师一个不稳,整个人塔都倒塌下来,她们也无法幸免于难。 秦书禾慢慢悠悠地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阁主,请吧。对于多年练功的人来说,这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对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雾盈深吸一口气,意识到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若她不会武功,璇玑阁主的身份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穿——那对她接下来的查案将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回王妃殿下,臣女是要站上这人塔的顶端?” “阁主这是明知故问了。”秦书禾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十几位姑娘围成层层叠叠的莲花瓣,而最顶端的一个人则是花蕊。 忽然间,一群宠物犬冲进了宴会场地,它们吠叫着奔向莲花阵型,开始撕咬最底层姑娘的裤腿,夫人们哪里见过这阵仗,皆是四散奔逃,面露惊恐,最底层的人撑不住了,上层的人开始摇晃,无法再站稳,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人塔已经土崩瓦解—— 雾盈站在人群中,第一反应是谁会帮她。 能把这群宠物放进来的人……·会是谁呢? 她正面露疑惑,忽然间一个穿蓝色短衫的男人跑了进来,吹了两声口哨,狗群听到哨声后纷纷转向那人,朝他摇尾乞怜。 秦书禾被气得面色铁青,她本来听说北泉有训狗表演的师傅,觉得十分新鲜,特地花重金请来一位,不料竟然出了这样的乱子,将好端端的宴会搅和得乱七八糟,她一口气上不来,几乎快要晕厥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穿蓝衫的男人忙跪下道:“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刚才那些畜生忽然之间就像疯了一样窜到了宴会这边,小人在后头怎么吹哨都不管用……·” 怎么吹哨都不管用……难道是被下了药? 这看起来很像是璇玑阁中人的作风啊。 雾盈禁不住莞尔一笑,看来她的处境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那些杂技师有的惊吓过度,有的被咬伤了脚踝,已经无法再排列出完整的阵型。雾盈庆幸地抚着胸口,眼看着齐王妃将那训狗师狠狠发落了,又命人重新布置了会场,宴会才算回归正轨,仿佛刚才的一场骚乱只是错觉。 可是雾盈瞧着秦书禾的脸色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春风得意了,她暗暗笑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宴会接近尾声,天色也逐渐暗沉下来,如同盖上了一层黑绸,几颗星子在夜空中遥遥相望。 “时候也不早了,”秦书禾一开口就带着几分醉意,“诸位夫人小姐随我一同到浣溪旁边观戏吧。” 浣溪园的一大特色,就是水上戏台,夜晚湖面上流光溢彩,戏台被水中次第绽放的花灯簇拥在中央,雾盈远远望去只觉得蓬莱仙境也不过如此。 戏子们已经就位,雾盈随着人群一同移步到浣溪畔,只觉得袅袅湖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神清气爽。 齐王那边也带着一群官员过来了,雾盈见过镇国公的画像,一眼就看出太子左手边的老头正是他。 第一出戏名为《打金枝》,讲的是唐代升平公主与驸马郭暧的故事,雾盈从前在东淮的宴会上已经看过许多遍,因此没觉得多新鲜,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冰凉颤抖,雾盈只好不断提醒自己,快了快了。 就在众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戏台背后传来了一阵邈远的哭声。 起初众人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是那哭声细若游丝,却百转千回,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颤。 紧接着,戏台上二十四盏宫灯同时熄灭,戏台上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岸边观戏的众人一片骚乱,齐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命人前去察看,可是没等人登船,那戏台上的烛火忽然又在刹那被点亮。前次的烛火明显比之前暗淡了许多,烛火摇曳扑闪,光影迷离。 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只有雾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出戏,越往后看便越有意思。 这次,戏台上只有一个穿素白衣衫的女子,她身姿轻盈,背对着众人。 “老爷……妾身死得好冤啊……老爷……·你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她的哭声让众人禁不住毛骨悚然,纷纷猜测她到底是人是鬼。 齐王吓得惊呆了,他对鬼神之说向来是半信半疑,如今确有几分相信了,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来……王府?” 秦书禾闻言,脊背在瞬间绷直,她不安地搓着冰凉的手,企图来消解心中排山倒海般的恐惧。 “妾身是……安素萍啊……老爷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吗……”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凄凄惨惨。 秦书禾的眸子蓦然睁大,这不可能!安素萍早就死了,自己亲眼看着她痛不欲生地咽气的!她现在,应该已经成了一堆白骨才对! 镇国公猛然惊醒,嘴唇一抖:“是萍儿?真的是你!” “妾身……是被王妃害死的……妾身是向她来索命的!”悲怆的控诉过后,秦书禾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不是我!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是你不肯放过我们母女……”女人猛然转过头,众人看到她披头散发的模样,都是心中一骇,却没有一个人动,他们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脚如同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在一瞬间,戏台上所有的烛火再次熄灭了。 “爹爹……”戏台后传来另外一个更加稚嫩的女声,“晚儿死得好苦啊……爹爹……一定要为晚儿做主啊……” “地下那么冷……姐姐怎么不下来陪我们呢?”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尖利笑声如同利刃割破秦书禾的喉咙,让她几乎发不出一个字,她被婢女簇拥在中间,体如筛糠,脸色惨白。 如果说方才安姨娘的出现让镇国公有几分信了,那秦书晚的借尸还魂无疑给他的心头又添了一把火,镇国公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你这个贱人!你不配做我的女儿!你竟然,你竟然对妹妹下手!” “岳丈,兴许这就是个误会……”齐王见镇国公的情绪颇为激动,好言相劝道。 “滚!若不是为了进你这王府,我们秦家女儿也不至于自相残杀!”镇国公也是酒喝多了,一时间竟然对着齐王的脸唾了一口。 齐王终于意识到,今日之事恐怕不只是冲着秦书禾来的,它更像是一把剪刀,要将齐王府与镇国公府的联系彻底剪断。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禁不住后退了两步,甚至无暇顾及面上的唾沫。 秦书禾感到天旋地转,她按着太阳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喉头突然涌上来一股腥甜,她在昏迷之前,眼前浮现的是雾盈那张挂着冷笑的面容…… 你赢了…… 秦书禾被匆匆抬走,镇国公随着一道进了屋,没有人知道他们父女究竟说了什么,只听得里头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齐王的心凉了个透,心说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邪,居然招来了鬼魂。 诸位宾客都不愿久留,甘夫人惴惴不安地看向照水阁的方向,唯恐齐王妃的这场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商队 “甘夫人,怎么不走了?”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雾盈迎着她惊疑不定的目光施施然走来,“可是自己又做了什么亏心事,想起了从前?” “没有!”甘夫人脸色铁青,矢口否认道,“你不过是个江湖骗子!” “是又如何,”雾盈上前伸手扭住了她的手腕,逼视着她,“你儿子污蔑我的事,可还没找你算账呢……” 一想到白露的惨死,雾盈的心头蓦然抽搐了一下,她迟早……要将拉甘家与齐王府一同下地狱! “快活记的那场火,也和你们脱不开干系吧。”雾盈突然松手,甘夫人朝后一个趔趄,“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你很快就知道了。” 雾盈扬长而去,甘夫人怔愣在原地,半晌才狠狠骂道,“什么贱坯子都敢往本夫人头上踩!” 前些日子,雾盈从宋容暄口中听说,他查到了那火药支出的账簿,是甘守诚去军中领的。 甘守诚目前是齐王跟前红人,这背后定然有齐王的指使。想要把他们一窝端……雾盈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晏棠舟清瘦却坚韧的身影。 想要彻底将齐王拉下神坛,少不得再与废太子联手一次,一想到他们如今还在浪迹天涯,不知所踪,雾盈暗自叹了口气。 齐王府经过这么一遭,想必一定先自乱阵脚,她有充足的时间去一趟暮遮。 雾盈出了浣溪园大门,门口的马车已经所剩无几,雾盈正要上车,忽然身后一个人叫住了她:“柳姑娘。” 雾盈吓了一跳,这里知道她姓柳的可不多,她定睛望去,竟然是方才训犬的那个男人,见她回头,他布满褶皱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庆幸,“原来真是姑娘。” “你认识我?”雾盈又仔仔细细把那人打量了一遍,确信自己没见过他。 “小人昔日想去瀛洲讨口饭吃,不料险些饿死在那年冬天,是令堂给我了一条活路,那时姑娘年纪不过总角之年,还记不得事。”男人虔诚地匍匐在地,“救命之恩岂敢相忘!” 怪不得她从没见过他。 “敢问姑娘为何会到南越?令堂可还安好?” 雾盈的心仿佛被巨大的锥子捅出了一个窟窿,她垂着眼睫,大滴大滴的泪珠颤抖着从睫毛上滑落,“母亲她……已经不在了……” 男人的脊背被血色夕阳染成了一片灿红,山脉一般挺起的轮廓骤然就凹陷了下去,蓬发更显得凌乱。他嗓音沙哑,道:“姑娘节哀……” 此情此景,雾盈一阖上眼,关于母亲的回忆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袅袅,你记着,为人第一个善字打头……” “养其德性,温柔善良,戒以躁率,戒以妄诞,戒以狠凶,戒以侈慢……”墨夫人斜靠在拔步床上,手中捧着一本《女训》,身前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墨夫人用温和的目光亲吻着小姑娘,她的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母亲的光泽…… “雾盈,可是出了什么事?”宋容暄不放心,特地来接她回璇玑阁。不料玄霜刚转过一个街角,就看见她在马车前黯然垂泪。 “你瞧我这急性,”雾盈上前扶起男人,“敢问这位叔父尊姓?” “小人鄙姓郑。”男人见宋容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赶紧向雾盈告辞。 雾盈上了马车,一路上凝神思索,窗外的马蹄声不疾不徐,倒是绝佳映衬了她的心境。 “宋侯爷今日心情不错?”雾盈掀帘道。 “本侯也算是出了一份力,如今大功告成,自然心情好。”宋容暄难得微笑道。 时漾是扮作云想楼的花旦混进去的,云想楼的老板起初并不肯答应,因为齐王府给的酬金也十分丰厚,雾盈只好将璇玑阁的部分家当拿出来,软硬兼施,老板这才勉强答应。 至于如何控制戏台上的风灯,这是先阁主曾经教过他们的一个戏法,将灯油分成主副两个腔室,主腔室是混合了硫磺的桐油,副室内则是白磷粉末,中间用铁片隔开,一开始燃烧的是桐油,后来时漾趁着上台走圆场的功夫将铁片拨动,空气被隔绝,灯自然熄灭,趁着他们注意力都被哭声吸引,时漾再次拨动铁片,第二次燃烧用的是白磷,因此烛火比第一次暗淡许多。 难为时漾这晚上忙了又忙,回了璇玑阁可要好好犒劳她一番。 花亦泠趁着夜色也赶回了落枫山,反正齐王府现在乱七八糟,也无暇顾及一个小小妆娘的行踪。 几人均是神清气爽,被齐王欺压这么多天,可盼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半山腰上,时漾笑着打趣道:“师姐方才的哭声可太真了,我都被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呢。” “真才好呢,”花亦泠故作轻松地一甩麻花辫,“否则他们怎么信呢。这下可好了,齐王妃和齐王都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长生节闹出轩然大波,镇国公必定是勃然大怒。 “我秦衍可没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儿!”镇国公重重摔门而去,齐王在门口正惴惴不安地来回走动,一见到镇国公出来立刻上前劝慰,“岳丈,这不过是一场误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误会?”镇国公一怒重如雷霆万钧,到底是沙场宿将的气魄,“殿下休要为那个毒妇辩白,镇国公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岳丈!”齐王一路追着镇国公跑向浣溪园门口,被远远落在身后的照水阁主屋门忽然被一阵风吹得吱呀一声。 “爹爹……”秦书禾口吐血沫,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挥动。 她扑通一声从床上栽下来,婢女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落枫山璇玑阁,忘机老人彻夜未眠,一直候在正厅等他们回来,实在无聊,他就坐在门槛上数星星。在西南方的那颗星看起来格外明灿,应当是他的小孙女,阿紫在遥遥望着他吧。 他心底浮起一丝慰藉,又莫名有些哀伤,想起了死于雪崩的儿子儿媳,他们上山采药时遇上雪山地动,雪山从中间撕开一道裂缝,将两条年轻的生命彻底埋葬。 几年前他到璇玑阁来时,试图说服阿紫与他一起,祖孙两人也相互有个照应,不料阿紫痴迷草药,脾气又倔,不肯离开浑身是宝的云苍雪山——她是雪山的女儿,将如同雪莲花一般生生世世扎根在那里。 他这么回忆着,忽然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影,他心头一喜:“阁主回来了?” “让您久等了,”雾盈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召集阁众,我有话要说。” 不多时,璇玑阁大小头目齐齐聚拢在正厅,乌压压一群,花亦泠与时漾也完全不知道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诸位,璇玑阁修竹堂二十位弟兄不幸罹难,这是我们璇玑阁的耻辱,亦是我......急功近利而犯下的错,”雾盈眼眶微红,喉头哽咽,“我决意前往暮遮,查明真相,为阁中弟兄与大师兄报仇,诸位哪个愿意跟随?” 她的声音不大,却莫名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愿意!”花亦泠坚定的目光与雾盈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誓死为师兄报仇。” “我也去!”时漾轻轻搂住雾盈的肩膀,“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 “自然是不能。”雾盈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 “老朽本来该去的,”忘机老人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可是年纪大了,走不了远路,腿脚也不大方便......不过,老朽的孙女阿紫在暮遮,她自小爱研究草药医书,医术虽然不及我,但也是极好的,若是出了......你们可以去找她。” “呸呸呸,”时漾毫不客气地说,“快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大概有几十人都想跟随而去,其中大部分都是君影那一堂的,雾盈摇了摇头,“人多太招摇,我们带不了这么多人。” “最多三十人,”花亦泠叹道,“我们可以扮做贩茶的茶帮,不容易引人注意。” 花亦泠与时漾从中挑选了武功最高强的三十人,雾盈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就劳烦您多照顾师兄了。” “这是自然。”忘机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说,“老朽也有一事托付阁主,若是见到我那小孙女,务必问她一声,愿不愿意来总阁。” “好。” 定下的出发日期是明日一早,十一月初一。 花亦泠提前从璇玑阁名下的茶庄里领了三十多担上好的君山银针,又给众人分发了灰色圆领窄袖袍。 众人在山脚下汇合,雾盈提前到了,老远看见半山腰上两个人匆匆赶来,口中唤道:“诸位,请留步!” 竟然是魏郁荣与步长空。 雾盈眉头一蹙,心说这两个一来准没什么好事,别耽误他们的行程才好。 “二位有何要事?”雾盈说出的话还算客气,一双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阁主既是去暮遮行商,我二人正好对那边十分熟悉,不如......”魏郁荣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圈。 “不错,”步长空捋着胡须。几日不见他越发精神矍铄,大有鹤发童颜之感,“老朽早些年也去过暮遮行商,那里各种族群混杂,都有各自的习俗和语言,其中有不少对南越人都怀有敌意......老朽精通许多种语言,或许可以帮到阁主。” 说是在南越统治之下,可实际上却是各自为政。 不得不说,雾盈从没考虑过这些。时间仓促,他们的准备也并不充分。 步长空的话让雾盈心思一动,他们想跟去暮遮,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与其让他们留在璇玑阁祸害阁众,还不如在路上探出他们的虚实,早做了断呢。 雾盈向宋容暄瞥了一眼,宋容暄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好吧,二位收拾好行囊,随我来。” “谢阁主!”魏郁荣自然是喜不自禁,嘴角咧开,步长空只是微笑点了一下头。 等他们走后,雾盈凑近宋容暄:“你可知他们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不知道,”宋容暄神色冷寂,“我只知道魏郁荣要杀我。” “啊?”雾盈诧异地挑眉,嘴角禁不住耷拉下来,“那你还敢让他跟咱们一同去?你疯了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没疯啊,”宋容暄见她终于对自己露出一点关心来,伸手就要去弹她的额头,手伸到了一半又觉得不合规矩,硬生生在半空拐弯,极其不自然地拨了一下额头的碎发,“他想杀我,本侯又不会坐以待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雾盈闻言更气,轻轻推了一下他:“谁让你这么擅作主张的?他想杀你,我还让他在璇玑阁住着吗?岂不是早早把他打发走了,省得这一遭烦心呢。” “是我擅作主张,也是不想给你多生一事。”宋容暄望着落枫山的方向,“想杀我的人虽多,不过那么几种,要是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总归好过两眼一抹黑。” “你倒是思虑周全。”雾盈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他要杀你的?” “他派了一个小厮给我使唤,那小厮故意把灯油撒到红木拔步床上,幸亏我睡得轻,旁边又有一盏茶——没出什么大乱子,也就没跟你说。”宋容暄又道,“这个步长空,倒是让我看不透。” “那小厮人呢?”雾盈问。 “处理掉了。”宋容暄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 雾盈浑身一颤,这的确是他的风格,对敌人向来都狠辣果决。 “总之,这一路上你得小心。”雾盈眉宇间忧色不减,“想要借魏七这个身份,你便不能杀他。” “有何不可?”宋容暄冷峻地挑眉,“他敢动我,我为何不能动他?” “可是……魏家那边交代不过去呀,”雾盈站时间长了腿有些麻,连忙跺了两跺,“要是知道是你……” “他家早就分崩离析,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宋容暄意有所指,“阿盈,对敌人还是不能太犹豫——否则死的就是你了。” 雾盈听了这话瞳孔猛然一缩,再看向宋容暄时,眸中已经添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原来宋容暄是把她当成自己人的,否则不会与她说这话,可雾盈却不能完全把他当成自己人,至少在柳氏通敌一案真相大白之前,不能。 她相信距离见到曙光的那一天,不远了。 “阁主,我们出发吧?” 花亦泠换了一身男装,一头红发束成高马尾,用墨色发带绑起,英气十足,手中还拿着个算盘。 雾盈看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师姐这身打扮,倒有些不伦不类的,到底是侠客,还是账房先生?” 花亦泠面上有些羞赧,“时间仓促,来不及置办许多东西。”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鱼汤 “这可不成,若是被有心人瞧出来,起了戒心,反倒麻烦。”雾盈摇摇头,听得宋容暄道,“我倒有个主意,花堂主来扮镖师,你来扮账房先生。” “我?”雾盈睁大了眼睛。 “对,”宋容暄促狭一笑,“你这么精明,不做账房太可惜。” “你敢奚落我!”雾盈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衣服在哪儿?” 雾盈扮作管事的账房先生,宋容暄、左誉、齐烨和两位堂主扮作镖师,其余人都是茶商,每人都挑着两担茶。 为了逼真些,还从花亦泠那儿牵了六匹马,不过雾盈的骑术实在一般,骑不了几里路就要下来牵着马走一段。 茶帮顺利出了城门,雾盈早算好,沿着官道走个五六日也就到了,可她不愿耽搁,一路上几乎没怎么歇息,午膳也不过是马背上啃两口胡饼。 行至傍晚,他们一行三十八人在碧苴江畔安营扎寨。 这一带山高谷深,江流湍迅,岸边有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夜间隐隐闻得钟鼓不绝之声。 美中不足的是浅滩上的石头太硌得慌,好在花亦泠想得周全,拿了好几块鹿皮毯子铺上,才算勉强能睡着。 宋容暄又提议去江边捞鱼,花亦泠和时漾等人纷纷附和,雾盈从没见过这阵仗,也禁不住好奇道,“什么都没有,怎么捞?” “阁主就瞧好吧!”时漾神采飞扬,朝她眨了眨眼。 “你坐那别动,江水太凉。”宋容暄见她仍直勾勾地盯着江面,又补了一句,“若裙子湿了可干不了。” “我远远看着还不成吗?”雾盈嘟着嘴巴。 只见宋容暄从怀中掏出匕首和麻绳,环顾四周,选了一跟挺拔修长的竹子,从根部砍断,去掉上部未长成的部分,又将匕首牢牢捆在竹竿的最上端,“成了!” “这真能叉到鱼?”雾盈半信半疑。 “一会你就信了。”宋容暄晃了晃手里的竹竿。雾盈只觉得好笑,在黑夜里只能看清一个晃动的轮廓,原来他也有这么稚气的一面。 其余几人也制作好了鱼叉,随着宋容暄挽起裤脚,往水深处走去。 银白的江面一望无垠,江面上细碎的微光映衬着雾盈眼底的希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走在最前面的宋容暄忽然停住了脚步,众人都跟着屏息凝神,朝自己下方的水中望去。 乱石之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倏忽而过,又在转瞬间不见了踪影,宋容暄却并不着急,甚至没有挪动脚步,唯恐惊扰了猎物。 雾盈紧张得直搓手。 刹那间,银芒闪过,匕首搅乱了周遭的寂静,直直插进了石头缝里,宋容暄将鱼叉从水中拎出来——一条黑背大鲈鱼正摇头摆尾! “这下可有的吃了!”左誉眉开眼笑。 宋容暄把鱼从鱼叉上撸下来,扔到一个闲置的茶篓里,又继续进入了捕鱼的行列。 “你会杀鱼吧?”宋容暄把一条白鲢扔进茶篓里,顺手问雾盈。 “我……会吗?”雾盈指着自己,“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不会呢?” “就像这样,”宋容暄拎起那条鱼,用匕首插进它一张一合呼吸的地方,让血顺着匕首自然流下,然后把那薄薄的一片往外拉扯,再从另一侧用刀削断,“很容易的。” 等血差不多滴干净了后,宋容暄顺着鱼鳞生长的方向、贴着肚皮刮干净鱼鳞,又给雾盈指了指鱼腹下方贴近鱼尾的小孔,“从这里向上划开,但不要太用力。” 那条鱼已经彻底奄奄一息,宋容暄划开它的肚腹,“把这些都掏出来,就可以了。” 雾盈忍着巨大的腥味看完了整个过程,觉得自己也如同那条鱼一样奄奄一息了,“我用刀不如你熟练,自然是不成。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生火煮一锅热乎乎的鱼汤。” 宋容暄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剩下的鱼全部处理干净。 他所在的地方霎时滴了满地淋漓的鱼血。 雾盈将那一大锅水煮得咕嘟咕嘟冒泡,回头正要招呼他们上岸,忽然看见银白的江面上有几个上下起伏的黑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飞速移动。 她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发不出一个字。 她早就该想到的! 雾盈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宋容暄,“有食人鼍朝这边过来了!” “食人鼍?”宋容暄剖开鱼腹的手一顿,那条半死不活的鱼挣扎回了茶篓中,“快叫大家上岸!” “快回来啊!”雾盈用尽浑身解数喊道,可是他们距离太远了,又是夜晚,看不见雾盈的动作和表情。 “不行,我们得去救人。”宋容暄看了雾盈一眼,“你待在这儿别动。” 他将剩下的人都叫过来,几人听说这一噩耗都是震惊不已,手足无措。 “等等,”雾盈忽然叫住了几人,“你们可以用火,它们怕火。” 时间已经极其紧迫,宋容暄来不及多想,迅速将鱼叉削成一段一段的,分给众人,他们从大锅底下借了火,举着火把朝其他人的方向赶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雾盈心中无比自责,都是自己考虑不周,才让杀鱼的血腥味引来了食人鼍,眼下他们能不能全身而退,只能看天意了。 花亦泠和时漾等人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阿漾,别闹了!”花亦泠一边躲避着时漾泼在自己脸上的水,一边笑道,“再不回去吃鱼,恐怕就没咱们的份了!” “师姐,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忘机老人的船上玩,被他发现了……”时漾又俯身从脚下的乱石滩中捧出水,朝花亦泠脸上弹着水珠,然后却不安地朝身后瞥了一眼。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花亦泠半开玩笑地搂住她的肩膀,探出头,“有什么好东西,我怎么没看见?” “没什么。”时漾深吸了一口。 齐烨被一只无肠公子夹了脚趾头,恨恨地骂着,也没注意到危险。 宋容暄几人带着火把,急匆匆往那边赶去。 “阿漾,那是什么?”花亦泠终于听到一声低沉的“隆隆”声,脸上还带着笑容,当她看到时漾背后那只丑陋的鼍头后,吓得后退三步。 “师姐!”时漾连忙躲到花亦泠身后,浑身觳觫,“这是……什么丑八怪……” 花亦泠拍了拍时漾的肩膀,勉强镇定下来,“噌”的一声佩剑出鞘,朝着鼍头当头一棒。 不料那鼍头竟然如此坚硬,削铁如泥的剑竟然只是让它头顶破了点皮,它摆动着粗壮的尾巴,朝花亦泠二人扑来。 花亦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努力不过是螳臂当车,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吓到瘫倒在地的时漾,低吼一声,“还不快跑!” 时漾脸色惨白,朝着左誉和齐烨的方向跑去,二人终于发现不对劲,却因为距离太远来不及支援,只能眼睁睁地食人鼍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花亦泠的脚踝咬下—— 危急时刻,花亦泠竟然后退一步将配剑直直插进了它的咽喉,食人鼍觉出不对劲,松开了嘴巴,这时第二只已经从另外一个方向朝花亦泠扑过来,她被前后夹击,左支右绌,几乎已经快撑不住了…… “接着!”宋容暄一声高喊,花亦泠看到一团火光朝自己的方向而来,这实在太冒险,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空中一个腾身将火把接在手里,这时食人鼍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着接住即将落地的花亦泠,花亦泠矮下身形,趁机将一团火焰塞进了它的口中…… 食人鼍双眼圆睁,实在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烈火焚身,烧得它满地打滚,却始终无法将火焰从口中吐出来。 宋容暄带着几人及时赶到,几人形成密不透风的火墙,四面八方撒开天罗地网,让食人鼍没有任何空隙可以钻。 五条食人鼍在火把的威逼下,始终不敢靠近,可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宋容暄自然也不打算无休止地耗下去,他举着火把逐渐靠近食人鼍,食人鼍也在水中渐渐后退,始终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咱们围成一圈,将没有火把的人围在中央。”宋容暄沉着地吩咐。 花亦泠搀扶着时漾一步一步走到岸上,时漾已经完全吓呆了,雾盈好言劝慰道:“还是歇一会吧?哪儿不舒服吗?” 时漾素来是个胆大的姑娘,也不知道为何会被吓成这样。 “我没事……”半晌她才从头埋膝盖的姿势到慢慢抬头,吸了吸鼻子,“阁主担心了。” “最担心你的可是师姐呀,”雾盈将花亦泠拉到时漾面前。 所幸食人鼍见讨不到什么好处,已经往深水区那边游去了。 “它们不会夜里还来吧?”时漾颤抖着低声问。 “放心,”雾盈抬头环视众人一圈,“诸位,今夜可能要辛苦一下,轮流值守了。” “这是自然。”众人纷纷答应,不多时就排好了时辰。 “我险些忘了,”雾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鱼还没下锅呢,让诸位久等了。” 雾盈利落地把鱼倒进了锅里,过了半个时辰,乳白色的浓汤咕嘟咕嘟冒起泡来,一股鲜香浓郁的味道飘散出去好远,勾起了每个人的食欲。 “属下先尝尝柳……阁主的手艺吧。”齐烨险些说漏了嘴,想改回来又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饶是如此,还是被宋容暄瞪了一眼。 他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入口中,顾不得烫,鱼肉入口即化,极为酥软,他越咀嚼越有味道,吃得眼睛都亮了,“果然不一般。” “还是好好感谢你庄主子吧。”雾盈笑眯眯地看向宋容暄,“若是没他,我们可吃不上这鱼。” 众人顿时笑作了一团。篝火驱散了方才因为食人鼍出现带来的恐惧,仿佛方才的惊险都只是一场错觉。 入夜的江风寒凉,一弯孤月清凌凌悬在头顶,忽而风过竹林,竹叶窸窣,惊了林间飞鸟。 雾盈站在江边,她守前半夜,其余人还在篝火边围坐着,有的已经沉沉睡去,她却连眼睛都一眨不眨地望着江面,如同泥塑木偶一般。 “这风大,容易着凉。”宋容暄站在她身后,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见雾盈没有搭理他,宋容暄走到她身边,也沉默下来。 两个人并肩站了一会,雾盈冻得打了个喷嚏,连忙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瞪了宋容暄一眼,“你是不是咒我?” “当然没有。”宋容暄苦笑了一声。 “我还想问你,用火驱赶,是从哪儿知道的法子,我发现你总是知道许多......好办法。” 雾盈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颊,让脸颊的温度下降了一点,才道:“我从《苍梧行记》里看到的,那本书,真的很......神奇。” 她的确从这本书中了解到了许多异国的风土人情,许多她都记住了,因此来南越也不算太陌生。 宋容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明日......还会遇上什么。” “总能有办法的。”雾盈深吸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 这话她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底气,但她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灰飞烟灭。 “如果我没办法回去......”雾盈忽然抬头看向宋容暄,说。 宋容暄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激得浑身一颤,下意识伸手捂住她的嘴,雾盈这次罕见地没咬他,只是睁着一双水润剔透的眸子,望着他,一言不发。 她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越发湿润潋滟。 “不许胡说。”宋容暄恶狠狠地警告她。 雾盈勉强点点头,宋容暄这才松开手。 “雾盈......你要好好的......”他的叹息从唇齿间溢出来。 雾盈已经转身回去了,没听到他自顾自的喟叹。 这一夜还算是风平浪静,第二日一早简单啃了几口干粮,他们便又上路了。 雾盈有心套魏郁荣和步长空的话,与他二人有意无意地攀谈,魏郁荣却总是拿乔,并不怎么搭理她。 雾盈心道我还不乐意搭理你呢,一想到这厮居然谋害宋容暄,禁不住心头火起。 步长空为人很是随和,扮做一个老茶商也是像模像样的。 “步先生,您从前来过暮遮?”雾盈走到他旁边。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步长空笑呵呵的,“当时我也是随主家跑生意,在那儿待了俩月。”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暮遮 “先生算是故地重游了。” “也算是吧,但也有报答阁主的意思,毕竟阁主为我等提供容身之所,吾等感激不尽。”步长空叠手朝她一礼,雾盈忙推却:“先生真是折煞小女了,小女与七公子本就是朋友......” 步长空的神情很是微妙。 行了四日都是一路畅通,他们穿过了两座城池,眼见暮遮已经不远了。 暮遮城三面环绕雪山,东面有一条官道通往南越,恰恰是峰峦重围中的一处低洼,一到春夏之时便有雪水汇集成河。 “阁主,”第二日一早,花亦泠就到雾盈跟前,一脸紧张,“我们的通关路引不见了!” “怎么回事?”雾盈闻言一怔,“不是一直都好好收着吗?” “我昨晚睡前还在的,”花亦泠咬了咬下唇,“半夜我看到那边有窸窣的响动,怕是有野兽什么的,就追了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回来时包袱被人解开了,单单丢了通关路引。” 雾盈揉着太阳穴,这一看就是有人不想让他们进入暮遮——会是谁呢? 八成就是队伍里的人,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路引是花亦泠收着的。 雾盈斜乜了魏郁荣一眼,他看起来神色如常。 雾盈径直走过去:“魏大公子,昨夜你可听见什么响动?” “没有,”魏郁荣眉梢一挑,诧异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吗?” 雾盈点点头,不想与他过多解释。她的眸子暗沉,积压着一场纷纷扬扬的暴风雪。 越靠近暮遮,官道两旁的树木越稀疏,最后只剩下清一色的松柏,整齐地挺立在山坡上,一眼望去莽莽榛榛。 好在雾盈早有准备,给每个人发了棉衣,她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牵着马含含糊糊地说:“好冷。” 宋容暄却听见了她的嘀咕,见她双手在外头冻得通红,不容分说把缰绳牵过来:“马这个时候,就别牵着了——骑上一阵子还能暖和些。” “倒也是。”雾盈乜了一眼这黄骠马,它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响鼻,雾盈与它对视了一眼,默默挪开了眼睛:“你骑吧,我不骑。” 宋容暄点点头,一抖缰绳,马浑身的毛发都蓬松舒展开,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晨曦中的暮遮城而去。 马上的少年一身玄衣,背影如同一块纯黑玄铁,绷紧了刚劲有力的线条,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气势。 雾盈的唇角微微翘起来。 行了几里,宋容暄已经在前头等他们,雾盈低声道:“通关路引不见了,我们恐怕没法进城了。” 此处已经能望见苍茫雪山中的一个小黑点,雾盈知道那就是暮遮,它如同雪白宣纸上不慎洒落的一滴墨。 “只能见机行事了。”宋容暄一哂,“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贿赂?” “有倒是有,”雾盈捏着眉心,“璇玑阁自然是不缺钱的,就怕人家不要。” “走一步看一步吧。”宋容暄也不忍给她再加太多压力,安慰道。 这日傍晚,暮遮城已经近在眼前。 城门是用黄铜打造而成,气势非凡,城门上“暮遮”二字铁画银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雾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抬眸朝城门上望去。 城门楼上一排穿玄色铠甲的士兵列队整齐,其中一人向他们高声发问,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雾盈一个人也没听懂,赶紧给步长空使了个眼色。 步长空也朝他们说了一堆,那士兵睁大了眼睛,手中长枪握紧,似乎十分愤怒。 他又向旁边同伴说了一句,其余人皆举起了手中长枪,如临大敌。 “怎么回事?” 雾盈终于觉得有些蹊跷:“步先生,您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老朽就说我们是南越来的客商啊,通关路引丢了,问他们能不能放行啊,”步长空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怎么这么如临大敌?” 话音未落,只听得耳畔一阵风响,雾盈浑身汗毛倒竖,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弓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一缕鬓发轻飘飘地垂落在肩膀上。 可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她唯一能与父母联系的东西了,他们竟然...... 雾盈沉着地对宋容暄说:“拿箭来。” 她知道宋容暄虽然不常用箭,但行囊里总会背着一把,那也是先侯爷送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念想。 宋容暄未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递给了她。 雾盈面无表情地弯弓搭箭。 她准头还不错,只是力道不太够——宋容暄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站在她身后,握住她冰凉而颤抖的手,仿佛将所有的紧张、惶恐、愤怒都融合为一——只有一个目的。 雾盈咬紧牙关,目光里只剩下坚定和决绝。 雾盈本来箭的方向是朝左偏一点的,也是射落鬓发的角度,可是宋容暄却硬生生把箭头的方向转了一点—— 城楼上猛然爆裂开一朵血花。 士兵僵直的身躯从城墙上摔落,其余人只来得及瞪大眼睛,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什么,其余人都跟着退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雪花沾湿了雾盈的睫毛,她眨眨眼,终于看清了城墙下那具冰冷的尸体——被鲜血染红的雪地格外触目惊心。 心脏又从嗓子眼里回到胸腔,她揉了揉酸痛的双手,看向宋容暄。 原来他的确是这么个狠辣之人。 也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她,开弓没有回头箭。 “怎么办,这下我们更没进去的机会了。”雾盈嘟着嘴,喃喃道。 他们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间,城门发出隆隆的响声,居然从中间打开了一条缝隙,接着越开越大,终于彻底敞开。 雾盈看到街道上的人群,其热闹景象与南越别无二致,只不过他们的服饰各种各样,与南越人的打扮不尽相同,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头戴簪花,且颜色百花竞秀。 雾盈禁不住惊呆了,其余人也都愣在原地。 为何他们会放我们进去呢? 所有人脑海里都盘旋着这个问题。 花亦泠咽了口唾沫:“阁主......我们进去吧?” 雾盈一咬牙:“走。” 不管他们有什么欲擒故纵的招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暮遮虽然建在山谷里,但占地极广,雾盈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师兄告诉他们的方位。 三十几人的队伍,整齐有序经过长街,居民们都好奇观望,却无一人主动上前搭讪。 不对,这太奇怪了。 雾盈给花亦泠使了个眼色,花亦泠会意,走到一个老太太跟前:“老嬷嬷,我们是南越来的茶商,您要看看......” 那老太太连连摆手,不知为何,急忙钻进了一条巷子里不见了。 这更奇怪了。 雾盈无奈,只得先去找君影说的那家位于城北的客栈——来福客栈。 旅途不近,他们又长途跋涉了这么久,花亦泠提议先去找一家能歇息的客栈。 “这最好不过了,”雾盈点头道,“有劳师姐了。” “一会我去来福客栈与你们汇合。” 花亦泠说完,一个箭步窜上房顶,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按照君影所说,那巷口有一棵两人合抱的梧桐树,客栈位于最里头。 雾盈在城北转悠了好几圈,方圆几里内都没有一棵树,禁不住心头焦灼。 其余人都有些筋疲力尽,尤其是魏郁荣,就他背的茶叶最轻,抱怨却是一句不落:“阁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啊......不会记错了吧......” “有本事你来找。”雾盈正没好气,狠狠剜了他一眼。 宋容暄在街头转了好几圈,看见一个说书先生,正讲得唾沫横飞,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宋容暄本来就高,踮起脚尖来将里头的景象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那说书先生脚下踩的,就是个木头桩子。” “被砍了?”雾盈心头蓦然一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干扰我们的视线,防止我们找到案发地。” 其心险恶。 雾盈的嘴唇有些发白,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朝着巷子的尽头望去。 的确,这是一条许久无人居住的巷子。门庭大多破败不堪,朱漆已经彻底脱落掉色,青绿苔痕遍布石阶。 雾盈一直很疑惑,一般来说,客栈都在临街之处,几乎没有哪个客栈会在深巷中——这个来福客栈,不一般。 门口的匾额已经不见了,整座客栈笼罩在古旧的尘埃里,木头栏杆都裂开了好几道缝隙。 更可怕的是,几乎所有搏斗的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亦或者,他们就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中招的。 雾盈自信璇玑阁挑选的都是高手——能让一群高手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死去,得是多么令人胆战心惊的力量? 果然强中更有强中手。 院子里荒草纠葛,桌椅都蒙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雾盈一眼扫过去,在桌子下发现了一把钢刀。钢刀上有斑驳的血迹残留,透着一股混合了铁锈味的血腥。 “这......”旁边一个阁众看了一眼钢刀就惊叫起来,“这是我们璇玑阁特制的刀!” 他指着刀柄上模糊不清的“梁”字,用力用袖子擦去上头的血痕,露出下一个“峰”字。 他默然了一会,口中迸发出一声呜咽。 雾盈很理解他的心情,都是一同长大的弟兄,如今阴阳两隔...... “这小子还欠我二两烧刀子呢!”他一边揉着通红的眼睛一边恨恨骂道,“我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好。”雾盈缓慢地点了一下头,环顾四周,现场这样干净,一定是被收拾过了,君影说敌人走得很急,那......只可能是有人向官府报案,暮遮城官府派人来收拾了现场。 看来,他们要找到第一手的物证,还得跟暮遮城城主过个明路。 雾盈一想到此就头疼,暮遮是各种民族鱼龙混杂的城池,保不准城主就来自于哪个与南越不大对付的民族——这不正好撞枪口上了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雾盈正愁眉苦脸间,身后屋顶瓦片发出一声轻响,花亦泠一个漂亮的鹞子落地,“阁主,客栈已经谈妥了,离这儿不远。” “辛苦师姐了。”雾盈看了看身后疲惫不堪的三十多人,“我们先去休息一下,想想办法。” “嗯。” 雾盈等人跟着花亦泠进了客栈,小二正低头拨算盘。 雾盈给步长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自己来。她用食指敲了敲柜台,从袖口中掏出一锭银子,在空中轻轻一抛,又接住。 小二从没见过这么大一块银子,眼神不由自主就粘在银子上头了。 “想不想要?”雾盈的唇角一扬。 小二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回答问题,银子就是你的。” 雾盈示意步长空可以开始了。 “前些日子,城北的来福客栈是不是出了杀人案?”步长空操着一口流利的伽罗语问。 “的确是,”小二禁不住面露惊恐,说,“那时城主派人去,清理出了十好几具尸体,我们都吓呆了。” “是什么人报案?”雾盈问。 “是打更人。” 雾盈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眉宇间难掩失望。 她一抬头,看见宋容暄在楼梯上朝她招手,雾盈上去后,宋容暄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雾盈浑身一颤:“你怎么不早说?” 宋容暄但笑不语,“若早说了,你也不会带他俩来了,也就没机会......” 雾盈点点头,把敌人看在眼皮子底下,这主意也就他能想得出来了。 “侯爷,”齐烨从半敞的窗户翻进来,“打听到了,那尸体如今放在城南的义庄,所有的证据则被城主调走了。” 暮遮城主向来是世袭制,由几个民族共同选举出来,再接受南越皇帝的册封。 现任城主独孤拓乃是百雀族后裔,百雀族近年来是比较亲近南越的,雾盈禁不住庆幸自己从前读过许多地方方志,对暮遮的情况略有了解。 这么说来,他们还算是受害者家属,暮遮城主没有不接待他们的理由。 但这绝不是一起如同的杀人案——背后的人机关算尽,让银马车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西陵人的手中。 “我先去城主府碰碰运气,”雾盈冲宋容暄一笑,“我们一起?” “好。”宋容暄望着她生动鲜活的面容,心口涌上一股难言的感动。 大街上,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望去如同一对交颈依偎的鸳鸯。 仿佛在这十丈软红之中,能陪她历尽红尘的只有他。 “我们先编好说辞,不然一会得穿帮。”雾盈有些紧张,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袖子。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银马车 “好。”雾盈缓慢地点了一下头,环顾四周,现场这样干净,一定是被收拾过了,君影说敌人走得很急,那......只可能是有人向官府报案,暮遮城官府派人来收拾了现场。 看来,他们要找到第一手的物证,还得跟暮遮城城主过个明路。 雾盈一想到此就头疼,暮遮是各种民族鱼龙混杂的城池,保不准城主就来自于哪个与南越不大对付的民族——这不正好撞枪口上了吗? 雾盈正愁眉苦脸间,身后屋顶瓦片发出一声轻响,花亦泠一个漂亮的鹞子落地,“阁主,客栈已经谈妥了,离这儿不远。” “辛苦师姐了。”雾盈看了看身后疲惫不堪的三十多人,“我们先去休息一下,想想办法。” “嗯。” 雾盈等人跟着花亦泠进了客栈,小二正低头拨算盘。 雾盈给步长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自己来。她用食指敲了敲柜台,从袖口中掏出一锭银子,在空中轻轻一抛,又接住。 小二从没见过这么大一块银子,眼神不由自主就粘在银子上头了。 “想不想要?”雾盈的唇角一扬。 小二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回答问题,银子就是你的。” 雾盈示意步长空可以开始了。 “前些日子,城北的来福客栈是不是出了杀人案?”步长空操着一口流利的伽罗语问。 “的确是,”小二禁不住面露惊恐,说,“那时城主派人去,清理出了十好几具尸体,我们都吓呆了。” “是什么人报案?”雾盈问。 “是打更人。” 雾盈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眉宇间难掩失望。 她一抬头,看见宋容暄在楼梯上朝她招手,雾盈上去后,宋容暄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雾盈浑身一颤:“你怎么不早说?” 宋容暄但笑不语,“若早说了,你也不会带他俩来了,也就没机会......” 雾盈点点头,把敌人看在眼皮子底下,这主意也就他能想得出来了。 “侯爷,”齐烨从半敞的窗户翻进来,“打听到了,那尸体如今放在城南的义庄,所有的证据则被城主调走了。” 暮遮城主向来是世袭制,由几个民族共同选举出来,再接受南越皇帝的册封。 现任城主独孤拓乃是百雀族后裔,百雀族近年来是比较亲近南越的,雾盈禁不住庆幸自己从前读过许多地方方志,对暮遮的情况略有了解。 这么说来,他们还算是受害者家属,暮遮城主没有不接待他们的理由。 但这绝不是一起如同的杀人案——背后的人机关算尽,让银马车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西陵人的手中。 “我先去城主府碰碰运气,”雾盈冲宋容暄一笑,“我们一起?” “好。”宋容暄望着她生动鲜活的面容,心口涌上一股难言的感动。 大街上,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望去如同一对交颈依偎的鸳鸯。 仿佛在这十丈软红之中,能陪她历尽红尘的只有他。 “我们先编好说辞,不然一会得穿帮。”雾盈有些紧张,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袖子。 “就说,我们是茶庄的少东家,他们是茶庄的伙计,客栈里的人因为觊觎财物杀了他们。”宋容暄果然编起瞎话来眼都不眨。 “那我们……”雾盈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改口,“我是说我,我一个人的身份不太好解释吧?” “这还不好说,”宋容暄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杏色襦裙,眸光微闪了一下,“就说你是我妹妹,跟我一同来的。” “好。” 正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城主府门口,城主府门口没有什么猛兽,反而雕了两座振翅欲飞的鸟,它们却只有一条腿,类似于仙鹤,宋容暄好奇道:“这是什么?” “是毕方啦,”雾盈心里暗自窃笑,总算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了,“传说中是火神的侍宠,不过,这应当只是传说。” 毕竟在《苍梧行记》中,也是把它当做传说来讲的,没有谁见过真正的毕方。 雾盈上前敲了敲门,一连好几声竟然无人应答,她禁不住嘟囔着,绕到后门去,才有一个老头过来开门。 ”你们照谁?“老头探头探脑竟然操着一口生硬的官话,问道,神色有些诡秘。 ”我们是先前来福客栈的死者家属,“宋容暄早已经把那段话倒背如流,”我们兄妹二人是茶庄的少东家,不知为何伙计们送完货许久没有回来,这才知道出了事,亲自到这儿来看看。“ 老头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们是……快请进快请进。“ ”敢问独孤城主可在?“雾盈笑盈盈问道。 ”老爷有事出去了,二位不如等一等?“ 雾盈与宋容暄对视一眼,问过城主晚上就能回来后,才答应下来。老头将二人带进一间雅致的客房,又沏了一壶热茶,才掩门离去。 等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后,雾盈才道:”这城主府真是不一般,连下人都会说官话,与门外那些百姓截然不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宋容暄不置可否,指着墙上一幅画道,”你看。“ 雾盈站起身走到那面墙旁,细细观察着卷轴的内容,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孤村荒野,倒是别有一番意境,用笔也是极流畅。 再一看落款,簪花小楷字迹轻盈灵秀,”元清十二年汐茗作“,应当是五年前的作品了。 ”独孤城主竟然喜欢风雅之物。“宋容暄的眸子黑沉,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泉,”这在暮遮可不多见。“ 再看室内其他物件,无一不是按照南越习俗进行布置的,这间客房,倒像是特地给…… 雾盈猛然打了一个激灵,难不成城主府上居然还有一位来自南越的客人会来常住? 暮色四合,海东青隼盘旋于雪域之巅,准确地朝着目标俯冲下去。 一匹骏马奔驰在被积雪覆盖的半山腰上,它的毛色近乎纯白,毛发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粼粼的微光,马上一人穿着玄色铠甲,脏辫迎风飘舞如同灵蛇。 可惜海东青隼只叼到一只田鼠,马上的男人嫌弃地一把丢开,颇为愤懑地用本民族的语言骂了两句,纵马下山去了。 白马停在了城主府门口,老仆慌慌张张迎上前来,用南越官话说,”老爷,有两个南越人,自称是那客栈的死者亲属……“ ”哦?“独孤拓剑眉一扬,”他们在哪儿?“ ”小的把他们安排在客房里了。”老仆的身子伏得很低。 “哪间客房?”独孤拓浑身的肌肉忽然紧绷。 “瞧您说的,咱们府上不就剩那一间了吗?”老仆自觉没做错什么,独孤拓却在瞬间愣住,面色凝重,然后大步流星朝客房那边走去。 雾盈与宋容暄正对坐着品茶,听得外头脚步如风,立刻警觉起来,雾盈立刻坐直了身子。 门帘子霎时被人一掀,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站在他们跟前,他的皮肤已经被晒成了古铜色,双眼仍炯炯有神。 “让二位久等了,某在此赔罪。” 他的官话讲得不错,比那老头听着舒服多了。 雾盈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下来:“城主多虑了,我们兄妹二人是来叨扰城主的,敢问此案是否已经有了眉目?” 独孤拓摇摇头:“当时某派人去时,客栈已经人去楼空,不过......当时死者死状极为凄惨,真真是......” 雾盈知道西陵人是向来如此的,禁不住暗自攥紧了拳头,看向宋容暄。 “可否让我们看一下物证与尸体?”宋容暄淡淡地开口道。 “这......”独孤拓面露难色,“二位可有通关路引?” 这可问到点子上了,他们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只凭空口白牙,难以取信于人。 雾盈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真是不巧,我们的通关路引不慎被歹徒劫掠走了......” “哦?”独孤拓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这二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兄妹,甚至不像是商人,反而有一种名门世家出身的清贵气度,让人不由得不怀疑。 “既然如此,那某也无能为力了。二位请回吧。”独孤拓又一掀门帘子,自顾自走了出去,语气沉冷,“方伯,送客。” 雾盈与宋容暄对视一眼,这是要下逐客令? 朱红大门在身后砰然合拢,雾盈与宋容暄面面相觑,竟然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宋容暄在她那样明媚的笑容里微一愣怔,她待人向来温柔端方,头一回被人这么粗暴地撵出来,除了手足无措,竟然还能这么轻松。 “也不算是全无收获。”雾盈语气轻快,“我觉得独孤拓本人应当对南越人的习俗没那么热衷,那间屋子很可能也不是给他住的。” “你的意思是,他与南越某个人有密切且稳定的联系?”宋容暄果然一语切中肯綮。 “差不多吧。”雾盈又歪着脑袋想,“他既然不肯给我们看,那就只好我们自己看了。” “可惜不知道他把物证藏在什么地方。”宋容暄眉头微蹙。 “我们现在先去义庄。”雾盈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没吃饭啊,好饿。” “别那么着急,”宋容暄笑她急功近利,“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活。” 两人随便找了个街边小摊,摊主刚从火焰上取下一只竹筒,将最上头的芭蕉叶打开,鸡肉的鲜美混合着竹子的清香扑面而来。 “原来是竹筒鸡呀!”雾盈的眸子瞬间被点亮。 宋容暄将鸡肉倒进一只青花瓷碗里,吹了吹后才推到雾盈跟前,“你可是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啊。” 翠绿的葱末浮在金灿灿的油花之上,鸡肉滑嫩,色泽鲜亮。 “哎呀,都是小事。”雾盈一边说着,却毫不客气地拿过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好吃。” 宋容暄托腮看着她:“想不到柳二小姐也沾上了江湖儿女的豪侠之气。 “入乡随俗嘛,”雾盈眨了眨眼,“况且,我早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了。” 而后她很安静地吃饭,只是拿勺子的手指握得更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记忆里那个温婉端庄的小姑娘早就被岁月打磨得一身棱角,坚韧,果敢,褪去了柔软的外壳,学着露出锋芒。 宋容暄很难将她与从前的柳雾盈看作同一个人。 “你怎么不吃啊?”雾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会是太贵了不舍得吃吧?” “……”宋容暄很想把她的嘴堵上,却忽然看见她嘴角一粒晶莹的米粒。 眸光一闪,他自然而然地抬手,擦了擦她的嘴角。 雾盈愣怔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什么小爪子挠了一下,她想抓住,但它很快又跑远了。 这大约已经是赶路以来他们吃得最好的一顿饭了。 雾盈说:“我们恐怕还得回去找几个帮手,我毕竟不认识他们。” “用不了太多人。” 气势恢宏的亭台楼阁隐在灰蒙蒙的天空中,远观只剩下了轮廓,一连几日的大雪下过去,雪积了一尺高,靴子一脚踩下去一个坑。 王府书房内,骆清宴拿着一封信,他其实已经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可是一直没发现什么端倪——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喻亭觉得有些不忍,给他端了一杯茶进来,“殿下,喝口茶歇歇吧。” “你放这儿吧,”骆清宴连头都没抬,“本王不累。” 骆清宴的眼睛还停留在信笺上,伸手去拿茶盏,却不慎将茶盏碰倒了——茶水往桌案上的宣纸上滴了一些,幸亏他眼疾手快又扶住了。 宣纸上的字迹很快晕染开,而且印章部分晕染成了一片红色,变得模糊不清。 骆清宴盯着那团模糊的字迹看了许久,猛然一拍脑门,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忽略掉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印章。 东淮等三国境内矿山较少,朱砂更是几乎没有,一般都用红蓝花或者茜草提取红色,制作成印泥,因此遇水会洇湿,而西陵境内有大量的矿山,其中朱砂产量更是远超其他三国,一般都用朱砂做印泥,因此不会被水洇开。 骆清宴又抓过那张纸仔细看了印章,印泥的颜色已经发黄暗淡,可是他又很快想到,就算是没有用西陵的朱砂印泥,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样逃不掉。 时间隔得太久了,印章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看不出是哪几个字。 如今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喻亭,”骆清宴朝着门外唤了一声,“你把这个印泥拓下来,去黑市问问有没有人见过或者认识。” “黑市?”喻亭面露诧异。 “不去黑市难不成还去东西市?”骆清宴横了他一眼,“做这假印章的大多是地下营生,你见过哪个卖假药的跑长宁街上卖去?” “殿下说的是,”喻亭忍俊不禁,拿着信就走了。 骆清宴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庭院中那枯瘦遒劲的梅枝被雪压得弯了腰,长长叹息。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义庄 义庄在城南,雾盈过去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子时刚过,恰恰是万籁俱寂之时,最方便行动。 当然是不能走正门的,宋容暄寻了最偏僻的一处角门,雾盈、花亦泠和时漾跟在后头。他身子腾空而起,双脚稳稳落在墙头上,把手伸给雾盈:“拉住,我带你进来。” 雾盈犹豫了一瞬,才把手伸给他。 他的掌心总是那么温暖,雾盈的手却如同冷玉一般冰凉——宋容暄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冷。”雾盈牙齿都在打颤。 入夜之后,刺骨的朔风钻入人的四肢百骸,雾盈本就畏寒,就算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也无济于事。 宋容暄运起内力,将雾盈的身子轻松地拎起,两个人一同落到地面上,却几乎没发出任何的声响。 花亦泠与时漾也顺利落地。 义庄。 雾盈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进入这样一个地方,她竭尽全力克制身体的颤抖,从前听人说起过,义庄里头满是游荡的鬼魂,就像进了阎罗殿里…… 四周又几乎没有任何光亮,雾盈连宋容暄的脸都几乎不能分辨清楚,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轮廓,她情不自禁地抓着宋容暄的手,企图攫取一点温暖——哪怕知道那不是属于她的。 “你知道怎么走吗?”雾盈小声问,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恐惧。 “义庄的方位大致都差不多。”宋容暄温和地安慰道,雾盈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攀上他的手臂,如同丝缎紧紧缠绕。 远远望去西南方有一点光亮,应当是杂役们居住之地,只要绕开那一处差不多就到了。 宋容暄的脚步飞快,几乎将雾盈整个人带得飞了起来,雾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风的呼啸声,她终于有勇气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的时候,他们已经停在了许多间房子之中。 “这一片应该都是了。” “这么多?”雾盈心头一凛,“师姐师妹,咱们分头找吧。” “好。” 雾盈跟在宋容暄身后,进了一间屋子,推开门的刹那,门发出吱呀一声,一只老鼠从雾盈脚背上蹿过,雾盈几乎马上就要尖叫出声,宋容暄赶紧回身捂住了她的嘴。 雾盈本能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整个人扑进了他怀中。 宋容暄所有的话语都在刹那间堵在了喉咙里,他的脊背瞬间绷直,一只手悬在半空。 过了大约几秒钟,雾盈才松开手,不安地环顾四周,“我们进去吧。” 宋容暄没看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身体颤抖得太厉害了——恐怕是让她回想起了那些枉死的亲人。 宋容暄理解她的心情,他在失去父亲时尚有慈母慰藉,可她却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命运的确待她太残酷,却也让她在磨难中淬炼了火一般的意志。 众人只知她是纵横捭阖的璇玑阁主,又有谁记得,她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呢? 只不过一愣神的功夫,雾盈已先他一步进了屋子。屋中整齐摆着十几具尸体,尸体上覆盖白布,氛围诡秘。 幸亏角落里放了不少的苍术和丁香,尚能遮盖住腐臭的味道。 暮遮被雪山包围,气候常年严寒,一到晚上尤其如此,雾盈只感觉一只锋利的冰刃在骨头缝之间游走,让她几乎没有勇气掀开尸体上的白布。 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停尸这么久,尸体也不会腐坏。 “你认得他们吗?” “右臂有扶桑花刺青。”宋容暄低声道,“这是璇玑阁的标志。” “啊......”雾盈低低叫了一声,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事了。 “动手吧。” 两个人分头从两边开始排查,雾盈只掀开白布的一边,看到那只肿胀青紫的手臂时,还是吓得快要晕过去了。 她咬咬牙,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更加可怖的脸。 “找到了。”屋子那头,宋容暄忽然道。 雾盈跑过去,果然那具尸体的左臂上有一朵青色的扶桑花——因为失血过多,整具尸体都已经干瘪,皮肤苍白,那朵扶桑花更加明显。 宋容暄于验尸一道只是略懂一点皮毛,不过还是比雾盈这样完全不知所措的人强多了。 他锐利的眼睛扫过尸体上的每一个细节,虽然血迹已经被擦试过,但创口处已经腐败流脓。 胸口的刀伤可以说是一击毙命,璇玑阁的高手,竟然会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宋容暄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猜测,下手的恐怕是他们很熟悉的人,比如顾霖。 他俯身凑近了看,发现血肉的边缘破损蜷曲那似乎不是普通的刀可以做到的。 “拿手帕来。” 雾盈不明就里,以为他要擦汗,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他,却见他将手帕探入了伤口之中,甚至来回翻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雾盈的眸子蓦然睁大。 这帕子,她绝对绝对不会再碰第二次了。 宋容暄的手指弯曲,从里头带出来一个长约寸余的铁钉。 “这是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金刚刺。”宋容暄解释道,“西陵人研发的一种兵器,外形类似于刀剑,不过上头有无数倒刺,扎进人的皮肉后非常不容易拔出,一旦拔出内脏便会破裂出血。” 雾盈只觉得头皮发麻,看来西陵人的确是舍得下血本的...... “阁主,”雾盈一转身,看见花亦泠迎着月光朝她走来,身后跟着时漾,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失态,时漾的面容上挂着泪痕,握在袖中的手不住地颤抖。 阁中兄弟姐妹惨遭屠戮,换了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雾盈好言劝慰道:“等我们回到璇玑阁,就为他们立一座衣冠冢......” 是璇玑阁给了那些被上天或亲人抛弃的孩子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们若是不幸去世,应该也希望能回到落枫山,与阁中其他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吧。 “多谢......阁主......”花亦泠的声音低入尘埃中。 “可有什么发现?”雾盈竭力振作起来,目光扫过两人。 花亦泠摇摇头,难掩失望。 趁着义庄之人还没发现,雾盈等人赶紧又跳墙出去,刚转过一条巷子,宋容暄骤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有尾巴。” “啊?”雾盈倒抽一口凉气,情不自禁攥住袖子。 “我们一开始进去时,我就发现了一个黑影,没想到他还这么穷追不舍。你们先走,我去引开他。”宋容暄毫不迟疑,一步窜上房顶,挺拔的身姿几乎与星晖融为一体。 万一他只追雾盈呢? 雾盈来不及将疑问问出口,宋容暄就已经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极速掠去,在空中拖出一道玄色身影。 “跑!” 花亦泠一声断喝,拉起雾盈的手臂,时漾与花亦泠一左一右,将雾盈的身子几乎带离了地面。 两条街都被远远甩在身后,花亦泠的脚步终于减慢,她警觉地扭头一看,松了口气:“没追上来。” “没追我们,那恐怕......”雾盈控制不住地想起宋容暄方才决绝的话语,呼吸一滞。 追兵会是谁派来的? 到底是来探路的,还是要追杀他们? 雾盈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明明宋容暄的武功应该轮不到她担心,她还是...... 见她神思恍惚,花亦泠好心提醒道,“阁主,该回去了吧?魏七公子应当也会在客栈与我们汇合。” 雾盈这才如梦初醒,声音有些干涩:“走吧。” 等他们到了客栈之时,除了左誉和齐烨,其余人都已经歇下了。 一见雾盈,左誉立刻迎上来:“姑娘,公子他......没和您一起?” “他自己引开了追兵。”雾盈努力绽开一个笑容,“恐怕他这时也应当回来了吧。” “属下方才去看过了,公子没回来。”齐烨也迎上前来。 此时三更鼓刚刚敲过,整个暮遮被笼罩在雪山的怀抱中,巍峨壮阔。 雾盈上了楼,她与宋容暄的房间恰好是隔壁,雾盈走到他房门口,试探着推开门。 门发出吱呀一声,雾盈的心跳漏了一拍,里头果然没有人。 所以他......到底去哪儿了? 雾盈拿过墙边一盏越窑青瓷莲花灯,小心翼翼地点燃。 房间里的一切看得越清楚,失去他的恐惧就被放得越大。 这种等待的感觉很不好——从前她在天牢里等待命运的判决时,就是这种感觉,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再度失去所有。 他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打开,叠成包袱整整齐齐放在床榻上。 雾盈却敏锐地看到了行李里露出的一块令牌。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形青铜令牌,被一根红色丝线系着,边缘刻回纹,正面以错银工艺铸篆书“柳鹤年”三字。 雾盈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黑,所有事物都模糊成了一片光斑。 她曾经无数次看到过的东西,就这样出现在了她面前。 幼年之时,她因为弹琴错了音,被柳鹤年罚在烈日底下继续练,直到他满意为止。 父亲站在她跟前,微风扬起他腰间的青铜令牌,如同梦魇不断在她眼前浮现。 这是每年进士遇刺的令牌,一人一块,镌刻进士功名与后来的官职。 只是这东西,本该随父亲的离世而成为一抔黄土,为何会落入宋容暄手中? 雾盈的脑海中猛然被各种纷杂的思绪侵占,她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只有靠着墙才能站得住。 令牌在朦胧的灯光下,似乎被镀了一层银,刺眼的反光让雾盈眼眶发烫。她指尖缠绕的红色丝线骤然间滑落,如同没有灵魂的、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落在地上。 一同落地的还有她的眼泪。 一道黑影恰在此时从窗户翻进来,看到屋中的情形,他呆滞了片刻。 雾盈甚至没有力气抬眸看向他,而是转身推门离去。 宋容暄刚刚在街巷之间甩掉了尾巴,一路马不停蹄赶回客栈,谁料刚回来就撞见这样的场面——他当时怎么没把它揣怀里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当真愿意听他解释吗?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任何幻想,柳雾盈,向来为人只信一半,他们之间还完全没有走到肝胆相照的地步。 东淮瀛洲,天色晦暗不明,令人如坠迷雾。 骆清宴的手头摆着一份从吏部调来的档案,柳鹤年所有的调动记录,都在上头。 纵观为官二十三载的记录,其中唯一的污点,便是昭化八年,苍雪岭军粮之案。 虽然此案当时已有定论,但朝廷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还是下旨褫夺了柳鹤年的金紫光禄大夫之位。 柳宋两家因此交恶,而因此事获利的还有一人——曾经的户部左侍郎,颜随。 骆清宴正凝神思索之间,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站在门口,轻叩门扉。 “殿下。” “进来。”骆清宴抬眸看向他,温和道,“坐吧。” “殿下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颜随这个人,你有印象吧?” 那人眉头微蹙,捧着茶盏的动作一滞:“殿下怎么突然问起他来?阿盈也曾派我查过他的过往,后来让我将抄本送去了天机司。” 原来柳雾盈他们早就知晓此人此事,却故意没让他知道。 骆清宴冷哼一声,这两个人,没一个让人省心。 “他是你爹的人?”骆清宴抚摸着那一行字,淡淡抬眸。 “是,”那人思忖了一瞬,说,“只是他到漓扬后,几乎就没什么联络了。” 一个被逐出权力中心的人,似乎成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弃子。可是谁能想到,这一枚看似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棋子,竟然能搅弄起四国风云呢? “有意思,”一抹嘲弄的冷笑凝固在骆清宴的嘴角,“这人不简单,一开始,他一个小小的库部司主事,区区八品,却敢状告自己的上官——兵部郑郎中,难怪你爹觉得他是个人才,把他调到户部来。” “颜大人的确心细如发。”那人啜饮了一口茶,“从前我尚且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他被弹劾的罪名是渎职,语焉不详。”骆清宴的眸色深沉,“这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既心细到能发现上官的过错,自己又怎么会渎职呢?” 那男子微微一笑:“倒是殿下慧眼如炬。” “况且他的母亲在同年故去,他竟然没有丁忧就急急去赴任——这不得被御史台的口水给淹了。” “恨上我爹的人倒是情有可原,可若是拿颜大人开刀,未免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除非他根本不是冲你爹来的,而就是颜随本人。”骆清宴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忽然道,“喻亭。”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铜牌 只听得房梁上风声簌簌一响,跳下一人,单膝跪地,“属下在。” “先前让你查的印章,怎么样了?” 喻亭面露难色:“属下无能,问遍了所有的黑市篆刻摊贩,竟无一人认得上头的字。” “罢了。”骆清宴本来也没指望能从一块模糊不清的印上发现什么,但只要有一分希望,他就不会放弃,不仅为了阿盈,也为了给冤死的人一个交代,“你再打听一番,能不能找到从前户部颜随的住所。” 一听这个任务不算难,喻亭一下子挺直了腰杆,正要答应,忽然门被砰然撞开,秦阙一个箭步闯进来:“殿下,这回真不好了!” “又怎么了?”骆清宴最近没少倒霉,已经练出了处变不惊的本事。 “太子殿下发现了姑娘身份有假,已经捅到贵妃娘娘那儿去了!”秦阙一口气说下来,室内顿时一片死寂。 宫人私逃出宫可是死罪,雾盈恐怕再也回不到故国了...... 骆清宴咬牙暗骂,太子这招实在太狠毒,要知道整个后宫最恨雾盈的就是明贵妃,他此举无疑将那个替身和雾盈两个人都架在火上烤。 “不行,本王要即刻进宫。”骆清宴已经抓起大氅披在身上,就要冒雪过去。 “他......他他......真是......是......个小人,为君子不齿!”那人跌坐在太师椅上,脸涨得通红,喋喋不休地骂道。 骆清宴关上门的刹那,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就不是君子。” 在皇权之争这条路上,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得靠边站。 “我也不是。” 人都有私心,他的私心,一是皇位,二是柳雾盈,倒也简单。 雾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宋容暄的屋子里冲出来的。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铜牌,铜牌冰凉的触感让她如坠冰窟。 多好笑。 脆弱的合作关系只需要一根导火索便能轻易崩塌,他与她之间,说不清道不明,却无数次如同藤蔓死死纠缠。 宋容暄对她只有信任,却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对她有所隐瞒,雾盈不得已将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却从没真正信任过他。 她踉踉跄跄跌进了自己的床榻,将身子蜷缩在一片黑暗中。 “咚咚。” “咚咚。” 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响起,雾盈直起身子,声音依然有些沙哑,问,“谁呀?” “不好了阁主!”花亦泠极其焦头烂额,“您快出来看看吧,步先生他好像不大对劲!” “怎么回事?”雾盈推开门。 步长空与魏郁荣等几人都在三楼,雾盈急匆匆找了个楼梯往三楼爬去,一边爬一边气喘吁吁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刚不久。”花亦泠来不及解释,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冲上来,她赶紧将雾盈推到一边,一个扫堂腿将那人绊了一跤。 “步......步先生?”雾盈大吃一惊,只见他状若疯癫,眸子猩红,口中发出嗬嗬怪叫,张牙舞爪朝雾盈扑来。 她真不该来的! 雾盈转身下楼,花亦泠已经抽出短剑,可是只能暂且防御一阵,毕竟他们是一路的,不能真的伤害他。 “阁主......”花亦泠左支右绌,目眦欲裂,“快去叫人来!” 雾盈飞奔过去,挨个拍门,可惜这个时辰了——众人大多正与周公对弈,即便醒了也是睡眼惺忪,如何能控制住一个疯子呢? 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人选,可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不愿再与他产生瓜葛。 宋容暄其实已经听到头顶上纷杂的脚步声,他一出房门就看见雾盈在他门口踌躇,“出什么事了?” “步先生不知怎么突然就疯了!” 宋容暄飞速判断了一下形势,他如同一条灵蛇,双手攀住三层底沿,借力从二层越上了三层。 雾盈看得心惊胆战,她奔向楼梯,看到宋容暄已经稳稳落地,才松了一口气。 步长空扭头看见宋容暄,脸上浮现出扭曲快意的表情,这让他的脸如同干枯的老树皮,格外丑陋。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刹那,他从三层一跃而下。 宋容暄提前预知了一秒钟,却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角从自己掌心滑脱。 雾盈一个箭步飞奔到栏杆旁,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道直直将她拽回来,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你忘了吗,我也杀过一个人的。”雾盈冷静地回应。 宋容暄没搭话,而是向底下望去。他曾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生死,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 步长空本就年纪大了,老年人大多禁不得摔——尤其是从三层高空坠落,他顿时化作一滩肉泥,血肉模糊。 雾盈的心砰砰直跳:“他死了吗?” “嗯。”宋容暄淡淡地说,“可惜,差点能阻止的。” 雾盈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控制,朝步长空的房间走去,花亦泠看了一眼雾盈,又看了一眼宋容暄,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俩人不会又闹别扭了吧? 看着宋容暄沉郁的表情,花亦泠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赶紧跟着雾盈走了。 雾盈记得清清楚楚,魏郁荣与步长空是在同一个房间的。 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盏风灯幽幽飘摇,魏郁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旁有个被摔碎的瓷茶盏。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掐痕,雾盈俯身去看时,他却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仍有些混沌,“阁主......” “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魏郁荣愁眉苦脸,“步先生好像下床倒了一杯茶,然后就突然疯了,把我从床上拽下来,狠狠掐住我的脖子——我都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后来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雾盈扫了一眼他身旁破碎的茶盏和四溢的茶水,“师姐,你能验出这里头有什么吗?” “我尽力。” 花亦泠从袖中掏出银针和手帕,先用银针试了试,没有验出毒,又用手帕沾了一点茶汤,放在鼻端嗅。 “回禀阁主,属下......未能查出里头的毒性。”花亦泠垂眸轻声道。 既然茶里头没毒,那会是什么? 难道......他真的是碰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才状若疯癫的? 雾盈倒是相信这种外来刺激的作用,可是......很明显他没受这种刺激。 不多时宋容暄验完尸走上楼来,脚步却顿在门口,“雾盈,他中的是曼陀罗花粉。” “我知道了。” 能在那样死状凄惨的人身上验出毒,宋容暄的本事真是...... 雾盈背对着他,甚至没有抬头,声音也波澜不惊。 “阁主,曼陀罗粉会让人产生幻觉,”花亦泠惊恐道,“尤其是......令人恐惧的幻觉。” 若是中了花粉,为何魏郁荣没事? 雾盈冷眼扫向他,只见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如同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鱼。 他的脖颈上的确有手指印和掐痕,不过在雾盈看来,那深浅远远不到把他掐昏的程度。 “魏大公子可还发现什么异样?” 雾盈的目光薄如利刃,刀刀在他的脸上刻下痕迹。 魏郁荣迟疑了一下,道:“夜间窗户似乎被风吹开了,今夜又落了雪,风大,我倒觉得也正常,就没细细追究。” 步长空的床靠窗,若真有什么人害他,从窗户进来的确方便。 话音未落,宋容暄已经从窗户翻出去,整个人吊在半空中,双手攀着房沿,锐利的眼睛四处观察。 昨夜雪重,房沿处也极为湿滑,将所有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二楼与三楼之间有斜顶,宋容暄扭头一看,斜顶上虽然覆盖了一层雪,但雪已停,水渍格外明显,使得雪凹陷下去,呈现出淡淡的黄色。 屋子里的茶水是假,这被泼到窗外的才是真。 可惜只有茶汤,茶叶估计已经被处理掉了。 屋内烧着地龙,雾盈越发觉得彻骨的寒冷,谁会对步长空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账房先生下手呢? 雾盈盯着桌子上的茶具,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为何呢? 她扫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茶盏,有一道灵光劈中了脑海——她明白了,是颜色。 桌子上的都是清一色的青瓷茶具,包括茶壶、茶船和盖碗,可摔碎的那只,连同盖碗,却是黄釉瓷,上头的花纹也十分精致,是喜上眉梢的图案。 有些格格不入。 雾盈拈起一块碎片,放到眼前细细打量。 “有人将茶汤泼到窗外去了。”宋容暄从窗户翻进来,淡淡道。 “公子......”齐烨忽然闯进来,满头大汗道,“真叫小的好找,您的......再不喝......” “咦?” 齐烨指着地上摔碎的黄釉瓷茶盏,捂住嘴差点惊叫起来。 “你见过?”雾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神色,赶忙问。 “齐烨。”宋容暄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目光阴沉,“出去。” 齐烨龇牙咧嘴,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宋容暄!”雾盈灼灼逼视着他,“你什么意思?故意阻挠我查案?” “不该知道的,不要多问。” 雾盈抱臂扭过头去,一想到父亲的遗物居然在他手里,他不一定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瞒着她呢,禁不住眼泪就要簌簌而下。 “公子,您就......”左誉终于还是听不下去了,站在门口咳嗽了两声,“总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就是就是。”齐烨从门缝挤进来,插了一嘴,又被左誉拽了回去。 雾盈却不依:“齐烨,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这黄釉瓷茶盏,你到底在哪儿见过。” 雾盈说的话不重,可配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便很是耐人寻味了。 “小的,小的没见过......”齐烨硬着头皮道。 “瞎话都不会编,”雾盈翻了个白眼,冷厉地瞪着他,“放心,你家公子整治人的法子,我都会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罢,她挑衅地朝宋容暄乜了一眼。 宋容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齐烨真是欲哭无泪,神仙打架,不知道怎么牵连上他这个凡人的,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说是吧......”雾盈在他身前徘徊片刻,吐出冰冷的一句。 “小的说,那黄釉瓷茶盏与七公子喝药用的茶盏,从颜色到花纹,是一模一样的。” 左誉已经回宋容暄的屋子,拿来一模一样的茶盏,不过里头装的是药。 药的颜色极为清淡,药味也不浓,雾盈拿过来掀开茶盏,嗅了嗅:“这是药?” “是药,”齐烨忙道,“是闻太......大夫给公子配的,用来调理内伤。” “大概是去年樊家场那事后,公子......身子便不大好,时常有咳血之症,便配了这副药,将药材磨成粉末,和在茶里。”齐烨惴惴不安地瞟了宋容暄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哦,什么好事坏事都瞒着我。”雾盈的语气平淡,似乎是真的失望了,“你倒是......” “宋容暄,我觉得你最起码应该知道,两个人之间若是遮遮掩掩,我们永远都没有成功的那一日。”雾盈既然决定与他摊牌,说什么话再也无从顾忌,“你愿意帮我,到底出于各种目的,我也不想知道,等案子一结束,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但是案子破之前,你不能再这样对我。” “我......”宋容暄一时语塞,“我不该瞒着你,但......也是怕你担心。” “所以呢?闻大夫给的药,到底有没有用?”雾盈一时间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是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有用。”宋容暄斩钉截铁道,反而让雾盈内心生疑。 两个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青铜腰牌之事,尽管这是雾盈最想知道之事,但现在不是质问他的时候。 与宋容暄喝药的茶盏几乎一模一样,那就不是巧合。 这根本不是针对步长空的,而是宋容暄。只不过,宋容暄的屋子在二楼,步长空的屋子在三楼。 雾盈觉得既然想要杀人便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到底是哪儿遗漏了呢? 黄色...... “七公子,”雾盈抬眸看向宋容暄,神色如常,“你把这药喝了。” “啊?”左誉和齐烨都是面露惊诧。 “就用你平时的方式喝。” 宋容暄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照做了。他三只冷玉般的手指捏起盖碗,动作不疾不徐地轻推盖碗,盖碗的一边浸到茶汤中,然后向外轻轻刮了三下,茶盏被送至口边。 刮茶是瀛洲风雅之士的做法,后来已成茶道礼仪,宋容暄这么做,其实雾盈并不意外。 只是这盖碗浸到茶汤中,是否也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呢? 雾盈眸中思绪翻涌,究竟是谁处心积虑想要置他于死地呢?有一点雾盈可以确认,她绝对不允许宋容暄在真相大白之前死。 她一定要让他看看,何为正道。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刺客 “盖碗。”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雾盈的手指指向地上摔成两半的盖碗。 花亦泠有些诧异地看了雾盈一眼,用帕子将盖碗碎片包起。 时漾站在门口,抱臂冷眼,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粉末已经融化,实在难查。”花亦泠眉眼间含着歉意,“不过这香气,与我印象中的曼陀罗花粉,极为相似。” “无妨。”雾盈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初步的推断,不过还需要确切的证据。 魏郁荣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行了,诸位都散了吧。”雾盈故作轻松地甩了甩袖子,率领璇玑阁的一群人走出了屋子。 雾盈下楼梯的时候故意慢了几步,走在宋容暄身前,宋容暄察觉到他有话与自己说,推开自己的房门,给雾盈递了个眼色。 “干什么?”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 雾盈的脚步一滞,想不到他竟然什么都看得出来。心虚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啊,我恰好想起来......” “进来,小心隔墙有耳。” 雾盈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后,坐在木凳上。 “那人要杀的是你。”雾盈率先开口,语气笃定。 “嗯。”宋容暄不置可否,神色平静,恍若未闻。 “你这什么反应?”雾盈恨不得把他天灵盖掀开,看看里头装了些什么,“人家都要把你毒死,哦不,是你要发疯跳楼摔死了。” 他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自己瞎操心什么?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一想到宋容暄有疯癫跳楼摔死的可能,雾盈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若是死,最起码也得死得体面些,而不是...... “你要是疯了,摔死了,谁帮我查案?”雾盈越发找到了理由,有恃无恐,杏眸圆睁,“就这么提心吊胆的不是办法,总得把他揪出来,名正言顺地......” 话说到这里,雾盈却张张口,没话可说,若真是那个人,肯定是不能送南越官府的,东淮那边......倒是可以以刺杀朝廷命官之名问罪,可是这一来二去变数太多,她耽误不起。 如此看来,只有杀了他最省事。 雾盈的眼睛微眯,杀机毕露。 “除了那盖碗,还有什么疑点?”宋容暄抬眸看向雾盈。 “别的......”雾盈忽然又想到什么,“你这药只有左誉齐烨经手吗?别人有没有机会接触到?” “应当是没有。”宋容暄咳嗽了一声,“进来吧。” 两个在门外鬼鬼祟祟偷听的侍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侯爷。 “你们俩还不快说。”雾盈白了他们一眼,两个人顿时战战兢兢,怎么看起来,柳姑娘比侯爷还严厉一些。 “昨日我去给侯爷送药,发现侯爷还没回来,就去......” 说到这里,齐烨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惴惴不安地瞟了雾盈一眼。 “去哪儿?”雾盈没容得他支吾过去,直直盯着他,逼他吐出后半句。 “去......去柳姑娘房中看了一下。” 雾盈的脑子嗡嗡了两下,合着这锅甩到她头上了是吧? 左誉忙往回找补:“齐烨的意思是说,去看看柳姑娘回没回来,不是说......侯爷在姑娘房中。” 呵呵,越描越黑。 宋容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雾盈狠狠剜了他们一眼。 “从我的房间看一眼再回来,用不了多久,他根本没时间进来换茶盏再出去。”雾盈托腮沉思,“除非,他一直都躲在这里,等着齐烨进来。” 说罢,她环视四周,然后缓缓踱到屏风后,屏风后的情景一览无余。可这屏风是透光的,只要有人站在后头就能展现出影影绰绰的轮廓,想来也是藏不住人的。 可是宋容暄的床榻比较高,底下也是能钻进去一个人的,雾盈站到靠窗的那侧,俯身朝里望去,只看了一眼,她便扶着膝盖站起来,唇角微扬:“他应该是藏在这里。” “这便奇了,我记得侯爷出门一向是锁门的,”雾盈眉峰一挑,“我说的不错吧?” “他也不一定要走门。”宋容暄一哂,望向窗户,慢慢悠悠地端起一茶盏,默默呷了一口。 “咱还是……”雾盈凑到宋容暄耳边,低低将自己的计划复述了一遍,眉眼灵动,朝他笑道,“侯爷觉得如何?” “你就没什么新鲜花样?”宋容暄唇边漾开一抹淡然的笑。 “招数不在多,在精,你懂什么。”雾盈抱臂白了他一眼,“从前你听我的,不就真抓到了?” “那你怎么不说,我差点死在宣德殿?” 雾盈气得跳起来:“你还真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是吧?” 一言不合又要大打出手,左誉太阳穴突突直跳,赶忙上前劝道,“二位还是收拾收拾吧,一会暮遮城的衙役来问话,可有的忙呢。” “老板已经报官了?”雾盈诧异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啊,”左誉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情,不报官才有些奇怪。” 雾盈想要尽快侦破此案,就需用她的方法行事,可暮遮城的官差又不一定听她的——倒是有些麻烦。 “还得演得像样。”雾盈长叹一声,“赶紧准备准备,免得一会穿帮。” “等等。”宋容暄忽然叫住她。 “什么事?” “有样东西,你应该用得上。”宋容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一按机关,一排整整齐齐的针呈现在她面前。 雾盈在看到木盒子的同时脊背紧绷,质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怎么会有?”宋容暄失笑,“这是我研究出来的东西。” 他本来想说柳潇然向他讨要过,后来才知道是给雾盈的及笄礼,但斯人已逝,恐怕又勾起她的愁绪来,于是将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那......”雾盈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袖口,那里也藏着一个从尺寸到材质都一模一样的木盒子。 “这针......”雾盈迟疑道,“有什么不同吗?” “你手上那个,只能让人昏迷,可没办法杀人。”宋容暄轻轻一勾唇角。 朝霞披在暮遮城鳞次栉比的屋顶上,一队官差顺着长街匆匆赶往客栈,将整个客栈大堂团团围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男人操着一口生硬的南越官话问道。 他的白色帽沿上缀满银铃铛,一走动就四下摇晃,看起来是伽罗族的传统服饰。 “小人也不知,小人夜里睡得好好的,天快亮的时候,听到咕咚一声巨响,连忙出来一看,这位客官......已经摔死了。”老板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肩上搭着块白手巾。 头一回看人死得这么惨,老板也是面如死灰。 “当时谁在他身边?” “小女在他身边,”雾盈赶紧上前一步,泪凝于睫,期期艾艾道,“小女住在他隔壁,听到他屋中有脚步声,就出来看看,不料我刚出门就看见步先生冲出屋子,小女还没来得及阻拦,就看见他跳了下去......” 围观众人皆是惊骇万分,面面相觑。而璇玑阁的几人,因为得了雾盈的吩咐,都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你是说,他是自己主动跳下去的?”衙役眯着眼问。 “小女还没说完,”雾盈揉了揉猩红的眼睛,“我回头一看,看见一个人匆匆跑下楼,就是他!” 雾盈骤然回头,无比笃定地伸出手指,指向一个陌生人的方向。 他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急忙扭头往酒楼的后院跑去。 一帮衙役就等着这一刻,不等头目吩咐,就一窝蜂朝后院涌去。 那人如同瓮中之鳖,想要踩着墙角的箩筐窜上去,可是措不及防,箩筐散落一地,他几下就被擒住,五花大绑起来。 “人是不是你杀的?”衙役头目踱到他跟前。 “与我无关!他,他是自己跳下去的!”那人神色灰败萎靡。 “他当然是自己跳下去的,但那是因为喝了你送来的茶!”雾盈抽出宋容暄腰间的过江寒,直直挑向那人的咽喉,眸光灼灼似乎要喷出烈火。 “就连魏大公子,也被疯癫的步先生给掐晕了,幸亏只是晕了,否则你就要担上两条人命了。”宋容暄啧啧叹道。 “陈头儿,这是从这小子房中搜出来的曼陀罗花粉!” 曼陀罗的花粉实在不好找,多亏花亦泠带了足够多的银子,这才从城南的一家药铺中买到。 “很好,人证物证俱全。”陈头儿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就这么结案吧。” “你,”陈头儿指着雾盈,“去跟我们录个口供。” “是。”雾盈低眉顺眼地应下,然后随着衙役一道走出了客栈。 犯人被套上枷锁,他走过雾盈身边时,冲雾盈微一点头。 雾盈又回头给宋容暄递了一个眼神,她不在的时辰里,就靠他了。 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雾盈暗自琢磨。 宋容暄墨色的眸子里荡开道道涟漪,粼粼的波光让他周身的凌厉褪去几分。 “真舍得下血本。”宋容暄无奈吐出一句,“太好了,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都散了都散了,凶手都找到了还愣着做什么。”齐烨左誉两人将看热闹的人群驱散,宋容暄看见魏郁荣正要上楼去,连忙叫住他:“长兄。” 听见这称呼,魏郁荣有一瞬间的晃神,脚步一滞:“七弟有何事?” “凶手既然抓住了,长兄可放心。”宋容暄的嘴角扯出一抹淡然的笑。 “这是自然。”魏郁荣冷哼一声,不疾不徐道,“如此看来,还要多谢阁主与七弟了。” 宋容暄目送他关上门,也回到自己房中。 “齐烨,左誉。” 窗户外翻进来两个黑衣人,正是他们。 “齐烨,你去衙门看着点那不省心的,左誉,你去盯紧了上头,一丝一毫也别放过。” “是。”齐烨刚答应,忽然反应过来,侯爷口中的不省心的,该不会......该不会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还愣着做什么?”宋容暄丢给他一记眼刀。 “是是是。”齐烨忙不迭滚下楼去,心里犯了无数次嘀咕。 雪后初霁,屋檐下的冰棱子泛着幽幽的冷光,往下滴答着水珠。 三楼一阵阴风掠起,步长空生前居住的屋子里,烛火被阴风骤然扑灭。 窗户大敞四开,屋子里竟然空无一人,连魏郁荣都不见了踪影。 二楼的斜顶之上,瓦片被脚步震得轻轻一响。黑衣人站直身子,锐利又机警的眼神透露着他的紧张。 曼陀罗花粉他是在梨京买的,如今却丢无可丢——一旦发现了曼陀罗花粉的踪迹,谁还能放过他呢?哪怕柳雾盈已经认定了那个人是凶手,他虽心中有疑虑,但此案已经尘埃落定,只要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将来就算觉得不对劲,也查不到他头上。 黑夜中,“噌噌噌”的破风之声不绝于耳,竟然在黑衣人的周身织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飞镖在他身边打了个来回,却被他一个侧身闪过,他脚往窗台上一踹,借力一个鹞子落地,翻到街道上。 他脚下生风,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移出去好远,身姿轻如薄云。 宋容暄还就不信,凭璇玑阁这几位高手,并他和左誉齐烨,还不能将凶手拿下。 眸光一转,宋容暄手腕极速翻转,过江寒从他肩膀上撕开一道血口子。 为了逃命,黑衣人已经顾不得许多,用一柄薄如蝉翼的刀格挡开左誉的进攻,一矮身从他身侧钻过,同时左手虚晃一下,姜黄色粉末从他袖中扬洒而出,如同琼英酿雪风。 “不好!”宋容暄心口猛然一震,却已经来不及反应,吸入了少量粉末。 眼前的街道极速模糊,宋容暄身形不稳,勉强扶住墙,脚步也有些虚浮。 而他眼前浮现出的最恐怖的幻象,是......柳雾盈,她站在琼华楼的最高处,仰望着天上最皎洁的那一轮孤月,柔美的面上挂着笑意,然后如同一只翩跹的蝶一跃而下。 而他明明就近在咫尺,明明有机会救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化作一阵缥缈的轻烟,乘风而去。 “雾盈......你一定......”宋容暄唇畔艰难吐出几个字,目光晃了一晃。 黑衣人如同一匹脱缰野马,朝着城东门极速掠去。他的脚在屋顶上轻轻一点,跃出去好远。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解药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头顶,城墙如同苍龙横亘在远山之间,一道清瘦的影子手握木盒,对准了目标。 身后是大批璇玑阁众,他们皆等候着那一声令下,上前捉拿。 她的手冰凉,眼神却亮若星辰,她已经没有第一次杀人那么紧张了,她拿到了布防图,只要他试图出城,就一定无法逃出雾盈的手掌心。 想在她跟前对宋容暄动手,胆子真不小啊。 那移动的黑点渐渐移动到跟前,待他发现不对劲想要回撤,却已经将自己暴露在雾盈的射程之内。 黑衣人眉峰一挑,已经下定决心硬闯,无论他走哪边城门都是一样的,况且出了东门之后便是官道,他若是能回到梨京,家中带来了那么多仆役镖师,还有与他魏家交好的商人——转机会更大。 这么想着,他本来已往回扭的身子又转了回去,朝着雾盈冲过来。 柳雾盈,没有武功,又是阁主,绝对是最薄弱的一环。 雾盈哪儿能不知道他什么打算,想劫持自己,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且看看是他的刀快,还是雾盈的针快。 雾盈心中一片澄明清澈,她不闪不避,按下机关。 黑衣人本来以为他们不会伤及自己性命,不料雾盈一出手就要...... 雾盈将所有的愤怒化作力量,都凝聚在手上,一根针嗖地飞了出去,如同暗夜中的一线流星,正中面门。 黑衣人的瞳孔顿时失焦,只在一瞬间毒发,他四肢抽搐,从半空中摔落在街道上,距离城墙只有一步之遥。 花亦泠飞身下去,先探一探他的鼻息,然后一把拽下他的玄色面巾。 “阁主,你猜的可果真不错。” 月光将那黑衣人的脸映得惨白,也让他的五官暴露无遗。 所谓的杀人凶手,只是她从璇玑阁众人中随便找的人,她已经事先与众人商量好,装出真的找出杀人凶手的模样,其实只不过是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抓紧时间处理余下的物证,好露出马脚——这与她半年前逼裴夫人现身的法子,如出一辙。 “真是魏大公子!”时漾啧啧称奇。 “三番五次想害人,这么死了,还便宜了他。”雾盈冷眼道。 “七公子......那边......”花亦泠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阁主的脸色,越发觉得雾盈不可捉摸。 魏七公子与阁主果然关系匪浅,居然会与阁主一同伏杀自家兄长。 花亦泠都暗自替这位魏七公子捏了一把汗,心道他回到江陵魏家,指不定要受多少磋磨呢。 雾盈这才想起来,宋容暄他们几个人好像中了他的招数,不知道昏倒在哪条街上。 “把人拖到乱葬岗去吧。” “是。”花亦泠领着几个人将尸体拖走。 “走吧,我们去找他们。” 雾盈在客栈门口那条街上发现了宋容暄几人的踪迹,他们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唯有容暄靠在墙壁上,双目微阖。 “你倒是醒醒啊!”雾盈伸手去拍他的脸,只听得清脆的一声,连她自己都惊得呆滞了一瞬。 宋容暄被这一巴掌扇得一激灵,原本模糊的景色顿时明晰起来,雾盈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只是...... “我,我不是故意......”雾盈慌忙要解释,却堪堪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拽进他怀中。 雾盈侧眸看见他微红的眼尾,心中一涩,他像是沉溺在那一场暗无天日的梦里迟迟未醒。 他莫不是疯了? 雾盈浑身一颤,伏在他的肩头未曾动弹,狂乱的心跳早就暴露了她的贪婪。 “袅袅......”宋容暄艰涩地抿了抿唇,“你没事就好。” 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便被赋予了无穷无尽的魔力,让雾盈呼吸紊乱。 “好了好了,”雾盈踮起脚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不会真被我一巴掌扇傻了吧?” 只见宋容暄的眸子终于转而清明,雾盈松了一口气,拽住他的袖子:“去看看其他人有没有事。” 还好他们只吸入了少量粉末,昏迷之中看见了许多可怖的景象,并没有如同步长空那般跳楼而死。 众人被其余人扶着送回了客栈,雾盈看完最后一个人的情况,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对时漾道:“师妹辛苦了。” “都是我们璇玑阁的弟兄,应该的。”时漾拍了拍她的肩膀,“阁主,先回去吧,外头太冷了,一会指不定又要下雪。” 时漾指了指晦暗的天色。 “好。” 雾盈看了宋容暄一眼,伸出一条手臂,“我扶着你吧,方才......方才我不该扇你的。” 直到现在,他的脸上还留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齐烨醒来的一瞬间,模模糊糊看到宋容暄脸上的巴掌印,被吓醒了一半:“侯......公子,你的脸,谁,谁打了你?” “我。”雾盈硬着头皮尴尬地站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是柳姑娘打的。 哦,那没事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齐烨看着宋容暄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也随着其他人先离去了。 长街里拖着两个孤瘦的影子,如同乱世中的两朵相互依偎的漂萍。 “你既然知道他手里有花粉,怎么不知道早做准备?”雾盈歪头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扬起的粉末,躲不过。”宋容暄摇头,低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所幸......你得手了,很好。” “只是因为我得手了吗?”雾盈睁着水润的眸子,轻声问。 “你......没事最好。”宋容暄低声道,扯了扯唇角。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那么担惊受怕的了。”雾盈的目光投向遥远的长街,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补充道,“我的阻力也会少许多。” 宋容暄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鬓发,雾盈停下脚步,抬眸望着他,听他嘴唇翕动了一下,道:“你终究......” 忽然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片令人心惊胆战的虚幻,身子晃动了一下,闭眼用掌根按着太阳穴。 “宋容暄......你怎么了!”雾盈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雾盈想伸手去扶他,可是他的身子太沉,可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扶起来的。 夹杂着雪粒的风刮得她脸庞生疼,街上已经空无一人,雾盈后知后觉地想,她刚刚杀了一个人,那冤魂该不会找她来索命吧...... 可魏郁荣谋杀宋容暄在前,本就是罪有应得! 雾盈内心骤然涌出无限勇气,她柳雾盈行的是天下正道,惩奸除恶,有何可畏! 雾盈强撑着,咬牙将宋容暄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 霜凝在她的眼睫上,脚在雪地里陷得越深,她从没觉得宋容暄的手这么凉,只好抓住他的手,将手指一根根掰开,用自己的体温渐渐温暖他。 眼眶里慢慢蓄起清澈的泪,雾盈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脆弱。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茫茫亦忙忙,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身子也慢慢冻僵,露在外头的手冻得通红。最后,她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 她拼命想要抓住宋容暄,可他还是摔了下去,雾盈正想重新站起来,听得不远处惊疑的一声,一人从树上跳进雪地里:“阁主,你怎么还在这儿?” “师姐,快帮我扶一下......”雾盈龇牙咧嘴道。 “可是,”花亦泠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刚用这双手搬运过尸体啊......不太合适吧......” “我去叫人来!”花亦泠赶紧一个箭步朝着客栈的方向掠去。 雾盈大口喘息着,呵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她又瞧了瞧宋容暄的脸色,心下一沉,她能等得,可宋容暄等不得。 况且,宋容暄这样内力深厚的人尚且毒性发作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其他人就更难说了。 这曼陀罗花粉,竟然有这么大的毒性? 一盏茶功夫后,看到不远处迫近的团团火光,雾盈才松了口气。 璇玑阁众人急匆匆将宋容暄背走,雾盈步履不停紧跟在后头。 “其他人怎么样了?”雾盈问。 “醒了倒是醒了,不过时有......疯癫之症。”时漾艰涩开口。 “我用的藿香正气散,只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不过......对于解毒无甚裨益。”花亦泠一脸愧色。 “我手下的人跑遍了城中所有的医馆,都没有找到曼陀罗花粉的解药。”时漾垂眸轻声道。 雾盈眼看着宋容暄被送到塌上休息,方才关了门出来,闻言眉头一蹙。时辰不等人,无论是什么法子,有没有效果,尽力一试才知道。 “临行之前,忘机老人曾交给我一封信。”雾盈轻轻摩挲着袖口,漫声道,“如今这信,也该派上用场了。” “雇车,立刻去城南柳条巷。”雾盈说走就走,已经咚咚下楼去了。 “是。”花亦泠立刻去准备。 一盏茶后,三人坐上了去往城南的马车。 花亦泠在外头冒雪赶车,扬起鞭子狠狠抽了几下。马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也得亏是刚刚过了卯时,街道上没什么人,这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时漾搓了搓手,将汤婆子抱到雾盈怀里:“阁主,别冻坏了,就算再着急,也得当心身子。” 雾盈从前天起就没合眼,眼中含着血丝,此时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口中喃喃道:“希望......这一次有用。” 说话间,花亦泠一勒缰绳,马车停在了柳条巷口。 “阁主,前头巷子太窄,只能下车。”花亦泠一掀车帘,森森冷风灌进来,时漾立刻打了个喷嚏。 “走。”雾盈立刻提裙下车,径直走向左手边第三家,敲响了门。 “阿紫,阿紫姑娘你在吗?” 门几乎都要被她拍碎了,门内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怎么办啊,她好像不在......”时漾给雾盈撑着伞,替她拂去肩上的雪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雾盈的脑子仍然是昏沉的,心里有多不甘,多难受,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她不顾越来越大的雪,直接坐在了堆满雪的台阶上。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的绝望,到底......还有谁能救宋容暄他们呢? 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瘦弱的姑娘,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绿色衣衫,背着药筐,一手撑着竹绢伞,一脸懵懂地望着她们:“几位姐姐,你们怎么在我家门口啊?” 雾盈看着她清纯的面容肖似故人,竟然有一瞬的恍惚。连上扬的嘴角弧度,脸颊上的梨涡,都是如此相似。 阿璧......她在瀛洲还好吗...... 从前许淳璧对她襄助良多,如今她不在身边,淳璧一人遭受后宫多方倾轧,必定是苦不堪言。 “阿璧......”雾盈情不自禁地唤出一声,在迈下台阶的瞬间又停住脚步,强迫自己神思清醒起来:“你是忘机老人的孙女阿紫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祖父的江湖名号?”姑娘歪着头道。 “长话短说,”雾盈上前一把握住阿紫的手,“有许多人中了曼陀罗花粉之毒,你能解毒吗?” “我想想,我记得有本书写到过......” “都什么时候了,”雾盈赶紧道,“阿紫你进屋找,我们等你。” “好。” 忘机老人的宅子地方偏僻,院子里的大锅里头似乎盛放着药汁,里面飘散出浓郁的药味。 其他地方还摆放了诸多奇形怪状的药材,因为放在花架之下,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雾盈能勉强认出一二。 里屋的架子上各种医书古籍琳琅满目,阿紫在书架上抽出一本又一本,手翻动得飞快,雾盈看得眼花缭乱。 时漾在廊下看着缸中游弋的山水画蝶尾出神。 金鱼在缸中甩着赤色的尾巴,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也熠熠生辉。 “找到了!” 三人顿时凑到阿紫身旁,只听得她念道:“千年火灵芝,只有这个有用。” 四人面面相觑,花亦泠与时漾从没听说过这味药材,一脸茫然,而雾盈则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就算找到了解毒的药又如何?千年火灵芝太难寻,只在暮遮周围雪山上有少量分布,大多在潮湿阴暗的洞穴深处才有。 如此看来,他们还是......逃不过疯癫的命运吗? 雾盈脚步一软,跪坐在地上,心底蔓延开一片刺痛,她望着医书上那泛黄的一行字,垂眸不语。 阿紫轻轻扶起她:“这位姐姐,你......”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火灵芝 “你祖父托我给你带了一封信。”雾盈忍住眸子里的泪意,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时间紧迫,你有空再看,先跟我们走。” “你要上山?”花亦泠与时漾异口同声。 “不然呢?”雾盈无视两个人眼里的震惊,“璇玑阁众人同样与我们出生入死,我身为阁主,不可能弃之不顾,再说,宋......魏七公子救了我多次,我更不能忘恩负义。” “璇玑阁以义立身,我身为阁主,自然以义为重。”雾盈攥紧拳头,哪怕雪已经打湿了她的发梢,她也连眼都不眨一下。 这一刻,她不再当自己是假冒的璇玑阁主,她想要将这个在风雨飘摇中一路走来的江湖组织,支撑到底。 这才是真正的璇玑阁主风度。 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值得。 “半个时辰后,城西北门集合。”雾盈扔下这句话,沉着脸离开了。 纵然漫天风雪,亦有她的归途。 并非只有她一人守着执念而活。 东瀛的十一月,亦是天寒地冻。 骆清宴在闯进紫烟宫之前还在路上打了腹稿,可真面对明贵妃与太子咄咄逼人的眼神,还是在气势上输了不少。 “儿臣拜见贵妃娘娘,拜见皇兄。” 藏蓝仙鹤瑞草纹虎头靴绕过屏风,骆清宴躬身一礼,不动声色观察两个人的反应。 跪在冰冷地板上的少女身姿挺拔,与他记忆里的柳雾盈竟然重叠了。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服输。 她已经被明贵妃剥去了人皮面具,仍倔强地挺直身子,一言不发。 容貌并不相似,但胜在百花竞艳,各有各的芳华。 叶澄岚的眉眼清澈,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二人。 “你就是假扮柳雾盈,哦不,现在是水月的人?”明贵妃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她穿着一身松霜绿的齐腰襦裙,慵懒地梳了个飞仙髻,斜靠在美人榻上,露出一块白皙的脚腕。 “是。”叶澄岚昂着头,供认不讳。 “说,水月去哪儿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嬷嬷上前踹了她一脚,叶澄岚拽住嬷嬷的脚,让她一个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我怎么知道她去哪儿了!”叶澄岚对明贵妃怒目而视。 “允宁,你怎么也来了?”明贵妃拈着兰花指,轻轻乜了骆清宴一眼,“该不会是......来为那个水月求情的吧?”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她与你之间的婚约,早就成了一纸空文。”明贵妃眼波流转,千娇百媚,却说着世间最冰冷无情的话,“可是连陛下都不认的,谁还敢认呢?” 骆清宴闻言额头青筋暴起,婚书成了他心上的一根刺,时常让他回想起......那个远在天涯的少女。 “如何,皇弟还要再保她吗?”太子冷眼旁观多时,此时阴恻恻吐出一句。 “阿盈永远是本王的妻。”骆清宴语气坚决,“宫人私自出宫,顶多是杖责三十,不至于死罪。” “本宫何时说过要判她死罪了?”明贵妃巧笑嫣然,拈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端看她熬不熬得过这三十杖呢。” 骆清宴低头看向地下跪着的少女,她的神态异常沉稳,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雾盈是他的未婚妻,既然那少女与她互换身份,是雾盈的朋友,他就必定要竭尽全力保下。 他能为雾盈做的事不多,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贵妃娘娘,是否等水月回宫后再做决断,或许有什么隐情。”骆清宴脑子飞速旋转着,心里却想,能拖一时算一时。 “能有什么隐情?”明贵妃拍案而起,“本宫看都是那柳氏教得你无法无天,后宫之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贵妃娘娘,”太子一直作壁上观,此时忍不住开口道,“依儿臣看,就按照皇弟说的办吧,若是水月在十一月三十之前还未归来,将这个奴婢,杖毙。” 两个轻飘飘的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冷汗打湿了骆清宴的额角,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八,如何能来得及?雾盈若是回来,才是真的自投罗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就算是她收到信即刻赶回来,也未必来得及。 宋容暄与他的最后一封信中,只写了雾盈一切安好,并未透露两人的位置。 若想保得叶澄岚不死,还需要另外的法子。 “来人,将她关押进慎刑司!” “是!”几个嬷嬷七手八脚想将叶澄岚拖出去,叶澄岚却将她们大力甩开,“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这脾气,跟柳雾盈还真是如出一辙。 明贵妃啧啧叹道,这戏,真是越唱角越多,越唱越有意思了。 坐马车回客栈收拾东西的路上,雾盈靠着车厢阖上眼眯了一会。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昨日出堂作证时的景象,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那县衙的主簿也未曾听出她在撒谎,所有人都抱着草草结案的态度。 直到她一抬头,看到 主簿身后的窗户闪过一个竹叶青色的身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单是背影都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只是一瞬间,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走了眼,再揉揉眼抬眸时,那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难道真是她的幻觉? 没有武器防身,雾盈不敢独自进山,只好悄悄将宋容暄的过江寒拿了过来。 临走之前她看了宋容暄一眼,即便在昏迷中他依旧是眉头紧蹙,薄唇失了血色。 雾盈不忍心,俯身用微凉的指尖轻抚他的眉峰:“好啦好啦,等我找到火灵芝,你就没事了。” “过江寒,我先拿去用了。” 雾盈有些心虚地小声说,毕竟没经过同意拿别人的东西相当于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自己计较。 正对着西北门的主街上,一个卖胡饼的小贩挑着担子,一边走一边吆喝。 “这胡饼怎么卖?”一个绿衣少女站在他身前,问。 “一文钱一张。”那小贩热情地笑道,“姑娘要几张?” “四张。” 小贩将包裹着胡饼的草纸递给她:“姑娘小心烫。” 绿衣少女无声一笑,指尖一勾将里头的纸条顺进了袖子里。 “阿紫,可算找到你啦!”时漾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 “三位姐姐都还没用早膳吧,”阿紫垂下眼睫,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我买了胡饼,姐姐们别嫌弃。” “怎么会呢!”花亦泠为人最是豪爽,一把接过去,却被烫得连忙缩回了手:“好烫。” “师姐真是的。”雾盈指尖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揶揄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信方才我已经看过了,方才不知姐姐们身份,多有得罪。”阿紫垂眸盈盈一礼,“想不到祖父竟然如此思念阿紫,等此间事了,阿紫也想随姐姐们去落枫山。” “这是自然。”雾盈应允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花亦泠与时漾皆是武功卓绝,而她与阿紫却全无功夫,一路上诸多掣肘。 马车从西北门驶出,先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行了半个多时辰,然后停在山脚下。 雾盈被花亦泠的驾车之术弄得头昏眼花,时漾与阿紫一左一右将她扶出来:“这还没上山呢,就......” “我这不是心急嘛。”花亦泠赧然笑道。 “好些了吗?”时漾给她拍拍后背。 “我没事。”雾盈一想起宋容暄病榻上的情形,简直一刻都待不住,“走。” “我时常来这边采药,对这里最熟悉不过。”阿紫拄着用树枝制作的拐杖,健步如飞,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那你可曾去过洞穴?”雾盈急忙问。 “去过洞口采药,”阿紫打了个寒战,“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咆哮声,我转身就跑了。” 有什么东西咆哮? 雾盈咬了咬下唇,握着树枝的指尖恍然颤了一下。她的手掌已经被粗糙的树枝磨破了,却撑着一口气一步也不停。 “快到了。”阿紫眼也不眨一下,说道。 余下花亦泠与时漾也是健步如飞,谁让只有雾盈一个人不常爬山呢,尤其是这么高的山。 到半山腰的时候朔风吹雪,雪粒擦着她的面颊而过,将她的脸擦出了一道道浅浅的红痕。 连发梢上都覆上一层霜,雪粒从头顶滑落到脖子里,冷得她一激灵。 一片白茫茫大地,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真是有些思念东淮了...... 也不知那御花园里的红梅,是否也如同往年一般灼灼耀眼? “跟紧我,这里没有路。”阿紫走在最前头,一脚踩进雪地里。 雾盈心下一顿,提着裙子跟在阿紫身后,哆嗦着道:“阿紫,快到了吗?” “快了,阁主不必心急。” 她们转过一道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呈现在他们跟前。雾盈的鼻端骤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腥臊之气,她倒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味......”时漾用袖子遮住鼻子。 “熊罴的体味罢了,无妨。”雾盈用帕子掩住口鼻,无妨的。 “这熊瞎子力大无穷,我们几个未必够它塞牙缝。”阿紫担忧地看向雾盈,“怎么办?” “这四周连树都没有,跑肯定是跑不过它的。”花亦泠低声道。 “先用食物引诱它出来,然后......”雾盈一抬袖口,“用我的袖针,只不过......多射几针才能让它昏迷。” “需要一个体力好的人来办此事。”雾盈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花亦泠身上。 “我去。”花亦泠也明白了雾盈的意思,她目光灼灼,毫不畏惧。 “师姐千万小心......”雾盈知道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法子,若是花亦泠没有逃出熊罴的魔掌,她日后必定是会永远自责的。 “我可以帮师姐。”时漾自告奋勇。 “阿漾,你先把食物放得远远的......”雾盈还没说完,就看见对面几个人的表情顿时变了。 “快跑!”耳畔传来前爪刨挖雪地的声音,熊鼻中喷出的腥气几乎快逼近了雾盈的身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雾盈将没吃完的胡饼和针盒扔过去,花亦泠与时漾分别接住,两个人拼命往山下跑去。 熊口中发出低低的嘶吼,撒腿朝花亦泠的方向奔去。 雾盈拉着阿紫退到洞后,等熊瞎子的庞大身躯从视线里渐渐模糊,雾盈两人才蹑手蹑脚地跑进去。 里头阴风阵阵,还有些血腥味,靠墙的地方有只兔子被开膛破肚,只啃了一半,瞧着惨不忍睹。 “应该......还在里头。”阿紫悄声道。 洞里地上有好几个水洼,雾盈又没有提灯,不慎踩了进去,裙子顿时湿了一片。 “这儿......真有火灵芝吗?”雾盈心里一直打鼓,“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别急。”阿紫的手轻柔柔地搭在雾盈的肩膀上,“那东西会发光,一会就能见到了。” “好。” 一滴水从洞顶滴落到雾盈眼里,让她眼睛有些酸痛。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雾盈急匆匆往里闯,时间紧迫,就怕那熊瞎子回过味来,她们出不去,事情可就难办了。 “啊!”洞外传来渺远短促的一声惨叫,雾盈听得汗毛倒竖,“是师姐的声音!” “那我们更要赶紧......”阿紫话音未落,手指着前头道,“在那儿!” 一室明灿,蔓延开大片莹光,火灵芝的光芒落在她的眼底,如同熠熠星辰,照得雾盈欣喜的面容都明艳了几分。 雾盈的手已经伸向一朵,阿紫连忙拽住她的手,“这不是千年火灵芝,顶多有三百年。” “啊?”雾盈睁大了眸子,“这看起来很大啊。” “不是大不大的问题,”阿紫语速很快,解释道,“颜色越接近赤色,越纯正,年岁就越长。” “这样啊。”雾盈俯身蹲在一旁,挨个扒拉,眼睛连眨都不眨。 “找到了!”雾盈将灵芝拔了下来,朝阿紫一扬手。 “要多少?”阿紫歪头问。 “我们......大概十个人受伤。”雾盈深吸了一口气。 “那可不少了,”阿紫回头指了指自己的背篓,“估计把这背篓装满了,就差不多了。” “啊?”雾盈虽然诧异,但手头动作不停,“那可要费一会功夫了。” 她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真希望师姐她们多支撑一会...... 可是雾盈一想到方才进洞听到的那一声惨叫,只觉得心头直跳,手心里满是粘腻的汗。 两个人在洞穴深处忙碌着,花亦泠与时漾那边却是左支右绌难以为继。 熊瞎子力气过人,虽然皮毛上挂了彩,但却没影响到它的速度,它距离花亦泠不过咫尺,一爪子拍下去,花亦泠一个转身将手中短剑刺进了熊掌。 可剑一时间无法拔出来,熊的左掌又拍向她的胸口,花亦泠躲避不及,眼看着就要——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城主府 时漾一扬手,针盒中一排针密集地发射出来,麻痹的感觉让它的力道减弱了些许,只将衣裳撕开了一道口子,没伤到要害。 “师姐!快走!”时漾嘶声喊道。 花亦泠一个侧手翻朝山下骨碌下去,手里的胡饼滚了满身雪。 熊瞎子翕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胡饼香气已经淡了。 它发出一声长啸,前爪猛然一拍地面,震得地动山摇。 见它不再追赶,而是转身离去,花亦泠暗道不好,与时漾对视一眼,急忙追赶上去。 时漾的针从背后接连不断地射出,可熊瞎子的皮毛厚,那针对它来说不痛不痒,几乎连它的步伐都没减慢。 “药效......这么不好吗?”花亦泠剑眉紧蹙,拎着短剑就要正对熊瞎子的左臂砍下去。 熊瞎子察觉到左边的动静,想回身与花亦泠对抗,可是不知为何竟然使不上力气,花亦泠轻巧地避开,剑直直插进熊的心脏...... 熊眼圆睁,对眼前的景象难以置信,可是花亦泠毕竟方才跑了许久,体力不支,剑只刺进去一半,并没真正伤到要害。 时漾的飞镖恰在此时如同秋风扫落叶,转了个弯直奔着熊瞎子的右眼而去。 鲜血从眼眶里迸裂而出,熊瞎子惨痛地咆哮一声,根本没看清伤它的人是谁,就朝着花亦泠扑来。 花亦泠被一股蛮横的力道推倒在地上,眼看就要横死熊掌之下,时漾飞身赶来,一脚踹在剑柄上,将那短剑又送进去几分。 “嗤”地一声,熊的胸口晕染开一片雪色,如同在月白的宣纸上绘了一朵妖艳的曼珠沙华。 它庞大的身躯瘫倒在雪地上,嘴边吐出一口血沫,四肢抽搐了几下,一只混浊的眼睛望着苍天。 “没事了师姐。”时漾将花亦泠搀扶起来,“我们去找阁主和阿紫吧。” “好。”花亦泠捂着胸口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 雾盈采够了千年火灵芝,与阿紫出了洞穴,正迎着那第一缕朝霞,她披上了一身霞光,几乎快要坠下泪来。 时辰不得耽搁,应当立刻下山,以免生出变故。 花亦泠拖着一身伤来到雾盈跟前:“阁主,药材都够了吧?” “师姐!”雾盈大惊失色,看她浑身有数道血口,都是被锐利的熊爪抓伤的痕迹。 “快下山......”雾盈让时漾扶着,将她背到自己肩膀上,“师姐的伤也耽误不得。” 几人匆匆下山去,雾盈一直护着花亦泠,时漾在外头赶车。 “嘶——好疼——”花亦泠重重抽了一口气,指甲掐进手掌里。 “师姐再坚持一会。”雾盈不敢碰她的伤口,只能拽着阿紫,哭道,“你不是大夫吗?快想想办法啊......” “我这儿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粉,”阿紫的声音带着犹豫,“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疼。” 雾盈的目光转向花亦泠,只见她阖眼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用药吧。” 阿紫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些许黄色粉末,轻轻洒在花亦泠的伤口上。 花亦泠浑身颤抖,额头上冒出大滴冷汗,嘴唇都咬破了。 “师姐......”滚烫的泪滴落在花亦泠的脸上,花亦泠的眼珠转了转,唇边艰难溢出一句:“别......别担心......不是......你的错......” 想不到师姐都伤成这样了,还在为她担心。 “放心吧,我们回去一定将阁中人治好。”雾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花亦泠疼得只能微微点头。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客栈,雾盈赶紧吩咐老板搭锅烧火,准备煎药。 “七公子他没事吧?”雾盈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宋容暄的屋子,屋门敞开着,左誉正在喂药。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齐烨随着雾盈从门外进来,“公子他一直昏迷着,糊涂的时候多,有一回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他的确许久没看到宋容暄这么害怕过了。 “阿紫已经去煎药了。”雾盈走到宋容暄塌边,用帕子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汗。 “阿紫?” “是忘机老人的孙女。”雾盈解释道,“这次多亏了她,我们才能顺利采到草药。” “还要多久才能煎好?”雾盈朝着楼下喊。 “怎么也得一个时辰。”阿紫赧然一笑,“这药材熬得入了汤,效果才好。” “那好吧。”雾盈自是心急如焚,可确实急不得。 “那好吧,就当是......” “陪他说说话也好。” 齐烨左誉闻言对视一眼,关上门退了出去。 “方才我真吓死了,就怕那熊瞎子回来。”明知道他听不到,雾盈还是坐在他床榻对面的玫瑰椅上,倒了一肚子苦水,“采不到火灵芝,还不知道怎么救你们呢。” “幸亏啊,老天开眼,”雾盈感叹道,“不然,这么多人中毒,我的罪过可太大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宋容暄的指尖轻微一颤,不过雾盈并未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这对雾盈来说,是极其难熬的一个时辰。 她絮絮叨叨与宋容暄说了许多话,就当他是一个不会说话、只听倾听的树洞罢了。 直到阿紫端着药来敲门:“阁主,药好了。” 雾盈顾不得烫,直接端过来,放在唇边吹得不烫了,才道:“左誉你俩干什么呢,怎么不来扶一下你家侯......公子。” 两个人立刻进屋来,齐烨将宋容暄扶起,雾盈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喂到他唇边。 也不知他又想起了什么,忽然一个扬手打翻了雾盈手中的药碗。 汤药全洒在雾盈裙子上,弄得裙子斑驳不堪,雾盈气得一下子撂下药碗,转身要走。 才走了一步,她就回头恨恨地骂道:“真不让人省心。” “再盛一碗来。”雾盈揉着太阳穴,十分头疼,她喃喃道,“这药有这么苦吗?” 不多时阿紫又盛了一碗送来,雾盈闻了闻药味,“也不知他是真不肯喝......” 还是故意欺负她。 “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雾盈气势十足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喝,我难道白费这许多功夫?” 第二次,端着碗的手先抖了。 雾盈正犹豫怎么让他听话,他可倒好,一把攥住雾盈的手腕,险些让药再洒一次。 “哎,你做什么......” 他中了毒,雾盈也没办法怪他,可确实挣脱不开。 雾盈不忍他一直沉溺于痛苦之中,可他的心病太重......不光握住雾盈的手腕,几乎整个人都扑进雾盈的怀里。 雾盈心头一颤,手一时间不知何处安放,药碗也端不稳了,齐烨及时接过来放到旁边的桌案上,然后默默转身。 雾盈只觉得脸颊滚烫,侧耳去听他口中的呢喃,别的倒是听不真切,“袅袅”二字倒是格外清楚。 看来......还真是她惹的祸啊...... 雾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只好尽量放缓语气:“乖,先喝药啊,别的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提。” 这才不再像方才那样死死抱着她,而是稍微松了些,给她留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先喝药。”雾盈又端过来药碗,看着他将药一口口喝下去,又将人放回榻上。 “喝下药,再歇息一会应该就能醒了。”雾盈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宋容暄渐渐平复的眉头上,心里平静了不少。 “阁主,”花亦泠推门进来,“您快去歇息吧,真是两天两夜没阖眼,怎么受得住啊。” “他一会醒了,立刻去叫我。”雾盈吩咐过后,才回屋去歇息。 她睡得很轻,因为宋容暄还没醒,那颗心悬着,不上不下,她也睡不安生。 听到敲门声,雾盈一个骨碌爬起来,开了门,压根没看清敲门的人,提着裙子就闯了进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雾盈泪凝于睫,就差一步瘫软在地了。 果然是近乡情怯啊。 雾盈气息不稳,平复了情绪才迈进屋子,淡声道:“你醒了。” 宋容暄也没琢磨清楚她是什么意思,但已经听旁人说过是雾盈她们去了山上,挖了千年火灵芝才救了自己,望着她的目光真挚:“阿盈,多亏了你。” “是啊,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做噩梦呢。”雾盈嘟着嘴坐到他对面。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却又默契地避开。 “其他人呢,喝了药可有效果?”雾盈问。 “都好多了,他们都说......要来亲自感谢阁主救命之恩呢。”时漾笑道。 “这可使不得,”雾盈赶紧摇头,“他们本就是我的弟兄,我的亲人,救人是应该的。” “那我呢?”病榻之上的宋容暄忽然出声道。 “你不能死。”雾盈斩钉截铁道,“以后还有用处。” 但是她说这话,自己都觉得心虚,因此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姑娘还真是处心积虑啊,”宋容暄唇边漾开一抹嘲讽的笑意,望着她的眼睛却如同一汪深潭碧水,杂糅了许多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行了,你醒了,咱也得谈谈正事了。”雾盈一个冷淡的眼神,四周人都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想派人去询问周围的百姓,看看有没有银马车的踪迹。”雾盈犹豫了一下,道,“可其中并无精通各族语言之人,还望你......” “你从前为了藏拙,故意不说自己会各族语言。”雾盈轻笑,下巴微扬,“若不是我使了些手段,从齐烨口中得知,恰巧步先生又去了,我也求不到你头上。” 宋容暄撑着下巴,斜乜了她一眼:“怎么,求人还这么不甘不愿?” “你敢!”雾盈将手中盖碗重重一扣,在门外偷听的几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这是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啊? “念着你身子还没好全,再等个几日也是无妨的......”雾盈也知他只是故意吊自己的胃口,语气缓和了许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叫几个人进来,我教他们说几句。”宋容暄瞧着神思还有些糊涂,雾盈上前搀住他的胳膊,“你别太逞能了。” “对了,还有一事。” 宋容暄神色一变,唯恐她提起那块青铜腰牌,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与她解释。 “你怎么看起来脸色这样苍白啊?”雾盈掏出帕子轻轻揩去他鬓角的汗。 “我那日当堂作证,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也不十分确定,到底是不是眼花了。”雾盈叹道,“只觉得十分眼熟,却一时记不起来。” “若是敌人在暗中窥探,可就难办了。” 近来事情纷繁复杂,她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探查那人的身份。 “还有,那日我们从停尸房出来时,跟踪的那人,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宋容暄缓缓摇头。 “我觉得有必要再去一趟城主府。”雾盈略一思忖,“这次你别去,我跟师姐师妹就成,我会提前查探城主府的布局。” “听闻城主夫人喜爱东淮的绸缎,我当初出宫时还带了一匹绫光绸,是宫里珍品。”雾盈轻轻一勾唇,“想不到真派上了用场。” “你思虑周全,我本不该担心。”宋容暄抬眸看向她,胸口微微起伏,“只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那么多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不差这一遭。”雾盈的目光沉静,只留给他一个决然的背影。 她的一生背负重剑与诀别,只能将泪水擦干,用倔强填满。等到她真正敢于直视这黑夜之时,她的生命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不眠不歇。 城主府门口的街上,一个卖绸缎的女子抱着檀木盒,一路吆喝过去。 雾盈本不擅长这等事,但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也是不遑多让。 “什么人都敢来城主府门口吆喝,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两个婢女看着雾盈,指指点点,用南越官话说。 这南越官话说得十分顺畅,雾盈心里暗自诧异。 “就是,我们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另外一个婢女冷眼瞥向雾盈,“就她那点货色......” “两位姐姐没见过这绫光绸吧?”雾盈上前将绸缎展开,上头泛着粼粼的波光,如同江南烟雨,杏花沾衣。 那两个婢女看得眼睛都直了,半晌才颤声道:“姑娘......您这是......” “怎么,可还入得了姑娘法眼?”雾盈轻巧地微笑道。 “自然......这等花色,这等质地。”那婢女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绫光绸,扭头朝另外一个婢女道,“快去禀报夫人!” “夫人见了,一定欢喜得什么都忘了。”婢女眉开眼笑,完全没了方才的鄙夷。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锦盒 “姑娘快请进。”先头那个蓝衣婢女赶紧将雾盈迎进去,雾盈一路不动声色地将路线记下来。 “啊......”雾盈故意惊叹道,“那边的屋子好气派啊,应当是独孤城主的住处吧?” “你这姑娘,怎么什么都敢乱问乱说。”婢女丢她一眼,“那是府里书房。” “小女只是初次进这么大的宅子,有些好奇罢了。”雾盈低眉道。 蓝衣婢女冷哼一声:“就知道你没见过世面。” 转过一道垂花门,又过了一道抄手游廊,才算到了主屋前,婢女轻轻敲了敲门:“夫人,奴婢将人和东西带来了。” “进来吧。”一个温和的声音道。 屋子里陈设雅致,竟然清一色是南越的家具,正中摆着一架琉璃绘屏,雾盈细看来竟然是《救风尘》的戏剧。一个中年妇人坐在梳妆镜前,正垂眸摆弄着清透的和田玉耳坠。 “小女阿柳,拜见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盈盈一笑:“姑娘生得好貌美,又带来这绫光绸,恐怕并非暮遮人吧?” 她带着探究的目光,一步步朝雾盈走来:“姑娘也不是南越人,不知我猜的可对?” 雾盈心下一颤,不动声色抿紧了唇。 “姑娘这绫光绸,是东淮宫中的珍品,”独孤夫人伸手打开檀木盒,轻轻抚摸着绸缎,“姑娘是宫里人,又如此气度清华高贵......” “夫人。”雾盈打断了她的话,“再说下去,可就没趣了。” “姑娘只是来卖绸缎吗?”独孤夫人盯着她的目光步步紧逼。 “这是自然。”雾盈镇定自若,“夫人为何不信?小女并无武功,也并无非分之想,只是路上缺少银钱,就想来夫人这里碰碰运气。” “那我若是不买呢?” “那阿柳也没什么损失,”雾盈含笑向后退了一步,“总归再找下一家就是了。” 屏风后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雾盈惊疑不定,脊背瞬间绷紧。 不会真要对她动手吧? 雾盈暗中将袖子略抬了一抬,对准了屏风后的背影。 这屏风她的针射不穿,但好歹自保不成问题。 “姑娘何必如此紧张。”城主夫人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这绸缎,我要了。”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雾盈还随着婢女合上门,一道走了出去。 雾盈趁机又将府中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了一遍,顺顺利利地走出了府。 雾盈深吸一口气,瞧瞧四下无人跟随,才上了马车。时漾在车里等她,一见她回来立刻搂住她的肩膀:“阁主,可遇上什么危险?” “那倒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时漾脸色微变,“夫人为难你了?” “没有。”雾盈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你别多心。” “一切都会顺利的。” 雾盈合上门,脚步声渐渐消失后,屏风后穿青绿色衣衫的女子才转出来。 “姨母。” 城主夫人不慌不慢啜饮了一口茶,又很快放下了,“你看清楚了,确实是她?” “的确。”女子略行一礼,“是我在南越的故人。” “你就那么信她?”城主夫人冷哼一声,眼珠转了转,“别忘了,你与殿下现在可命悬一线,棋差一招,就是满盘皆输。” “姐姐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能豁得出去,姨母不能失去你。”城主夫人看向那女子的眼睛饱含柔情。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我考验过她的心性。”女子语气放缓,“是个信得过的,她救过我们,殿下也一直想报答她。” “既然西陵人迟早要除,”女子轻轻将手搭在城主夫人的肩膀上,幽深的目光转向镜中,“与东淮人合作,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汐茗,万事......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做决定。”城主夫人的手轻覆上她的手背。 “我知道了。” “东西就放在你姨父书房左边的博古架上。”城主夫人出声道,“你若需要就去拿吧。” “汐茗谢过姨母。”女子朝着城主夫人盈盈一拜,合上门后,一个倒挂金钟攀在了房檐上。她站稳后,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最庄严的那一处房屋,一缕发丝飞扬在空中。 柳雾盈,你还是找来了,这次,就让我来帮你吧。 夜色暗沉,乌云遮月,水晶帘被惊风吹得起伏不定,让背后的杏色身影显得越发飘忽。 雾盈回到客栈之后,立刻画了一幅城主府的图纸,虽然不是十分详细,但路线总归是对的。 “师妹,”雾盈放下笔,将图纸郑重交给她,“你拿着。” “是。”时漾正要出门去,却被帘子后站着的那个人吓了一跳,“魏七公子,你怎么不好好养着,在这儿吹风呢。” “我去吧。”宋容暄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图纸,淡淡地说。 “你瞎胡闹些什么!”雾盈绕过桌案,狠狠丢了他一眼,伸出手,“把地图给我,师妹要去执行任务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有话跟你说。”宋容暄也顾不得其他,拉着雾盈的手行至走廊的最深处,才松开手。 雾盈一把甩开他,嗔道:“你到底干什么!” 宋容暄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雾盈听完后神色一闪:“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可是你若是拖着病体再去偷什么物证,不是平白叫人起疑?”雾盈眉头一蹙,暗道她虽然带的人手不少,可到了关键时刻,真正值得她托付信赖的又没几个,“阿紫虽然给你诊过脉了,但……” 她的眉眼忽然低垂下去,眼睫只是颤个不停,却并不看他。 “但什么?”宋容暄低声笑道,“总归我是没什么大事了。” “那再好不过。”雾盈朝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一会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自然。” 雾盈还没进屋,便怒气冲冲扯开嗓门:“你说说你,什么功劳都去抢,你万一再中毒,死了也是活该!” “我也不需要你再救我,反正,今日我非去不可!”宋容暄也气势十足,针锋相对。 “就你?我看还是算了,区区一个魏郁荣你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戒备森严的城主府!” “你还别不信……”宋容暄一把拽住雾盈的袖子,又被她用力甩开。 雾盈脑子里禁不住冒出一句:他演得也太真了! “行了行了,你吵吵得我脑仁疼!”雾盈的目光转向旁边不知所措的时漾,温和道,“阿漾,师姐那边也需要人照顾,不然……这次让他去?” “听凭阁主安排。”时漾潇洒地一甩头发。 “还是师妹好,”雾盈亲昵地搂住时漾的肩膀,“还是师妹好,不像某些人,脾气比臭石头还硬!” 宋容暄忍了一肚子气,却还得硬着头皮演下去:“好,我倒要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本事!” 说罢转身咚咚下了楼梯。 “师妹,我们去瞧瞧师姐吧。”雾盈挽住时漾的手臂,一同往花亦泠的屋子走去,两个人各怀心事,走得很慢。 时漾歪头,眨巴着眼睛轻轻问:“阁主与七公子是如何认识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雾盈拢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就是……觉得你们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吧,否则他怎么可能与你一同伏击他长兄呢?”时漾若有所思道。 “他……他与我,算是不打不相识吧。”雾盈叹了口气,眉眼低垂,“我当初的确是对不住他。” 这话能在雾盈口中说出来,的确是相当不容易。 “阁主......”时漾忽然望着天边,怔愣在了原地。 红血月。 十一月十五,红血月降世,预示不祥。 雾盈的眼眶发烫,那鲜红的颜色似乎要化作血滴,滴落到她眼中似的,她的眼前骤然一片模糊,一把扶住了栏杆才没摔下去。 “阁主!” “我没事。”雾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快走吧。” 两人还没进师姐的屋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是三七粉吧?”雾盈一进门就道。 “阁主也懂药?”正忙着拆绷带上药的阿紫诧异地抬眸道。 “略懂一二。”雾盈谦虚地摆摆手,“不及阿紫姑娘家学渊源,妙手回春。” 雾盈坐在花亦泠的床边,百感交集,既为她感到难过和遗憾,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自责。 这漫长沉寂的夜,如同一缸没顶的水,将她的无力感无限放大。 东淮也同样不太平,看似歌舞升平的景象之下,十里暗流声不断。 骆清宴刚从紫烟宫出来,头顶乌云积聚,深一块浅一块,天幕如同被巨大的利刃撕裂,隆隆的雷声从不远处滚来。 他没有走,而是望着珍珠乱泄般的雨帘,怔愣出神。 “皇弟啊,”太子不怀好意地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阴恻恻笑道,“关心则乱。” “不劳太子殿下操心了。”骆清宴丝毫不畏惧,逼视着他,“本王自己的事,会处理好,断然不会像皇兄一般,后院起火。” “那就要看皇弟的本事了。”太子轻轻一捻伞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假山在骆清宴的眼中渐渐模糊成一幅泼墨山水,他手指狠狠掐进了手掌中。 喻亭撑着一把油纸伞跑过来:“属下来迟了,殿下恕罪!” 两人走过昏暗的甬道,甬道上空无一人,朱红色的宫墙经雨湿透,如同被鲜血泼过一般。 “本王让你查了颜随的家人,可有不妥之处?” “他家人都已经离世,也与族中多年不曾往来,正妻元氏与母亲赵氏都在昭化十四年去世。”喻亭顿了顿,“这未免太巧了些。” “昭化十四年,也是颜随被贬谪的那一年。”骆清宴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看来,我们终于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喻亭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骆清宴已经疾步出了宫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殿下,您要去哪儿!”喻亭连忙踩着水洼跟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去秘书省史馆!”骆清宴头也不回,扬声道。 他要扫去青史上蒙着的一层尘埃,让真相堂堂正正展露在世人面前。 宋容暄从后门蹑手蹑脚溜了进去,侧身躲在假山后,等巡夜的侍卫过去后才踮着脚隐在游廊的阴影里,悄然掠过,安静得如同影子。 而漏窗后,一双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并未轻举妄动。 宋容暄走到书房的侧墙边,伸出手指捅破窗纸,里头悄无声息,黑得如同浓墨,只在没有关严的门口透进一线月光。 他轻轻推门,脚踩在红木地板上,脚步声如同水波回荡。 他冷厉的目光扫过博古架和书架,又挨个拉开檀木桌下的抽屉,竟然毫无发现。 难道独孤拓没把证物放在书房?不应该啊,平日里他都是在此处处理政务的。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宋容暄嗖地抽出过江寒,那人背对着月光,一步步朝他走来,笑道:“今日竟然不是你们两个一同来,真有些遗憾。” “你看,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这人看起来好生眼熟,宋容暄却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神秘人手中托着锦盒,并不答话,只淡然一笑:“宋侯爷可是糊涂了,阿盈没来么?” 竟然是她! 宋容暄暗自吃了一惊,手里的过江寒却未敢松开,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来报恩的。”女子将手中锦盒托至他的身前,摘下面巾,撇一撇嘴,“我又不是那恩将仇报之人。” “宋某谢过姑娘。”宋容暄侧身要离开,女子却一把拦住了他,“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别谢我,还是谢谢阿盈吧。我姨父就是独孤城主,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女子豪气地一抬下巴。 “日前我与雾盈在城主府见到一幅画,落款‘汐茗’二字,想必与姑娘有关吧?”宋容暄脑海中倏忽闪过那幅画,“亦或者,那日尾随我好几条街巷的,也是沈姑娘?” “你如何知晓!”女子横眉冷对,“不错,我从前用的晏棠舟只不过是化名,想不到你们东淮人都这么狡猾。” “好了,本侯就不久留了。”宋容暄抱着锦盒原路返回,溜出了城主府。 雾盈正在自己屋里练字,忽然闻得窗户哗啦一响,宋容暄直接从二楼的窗子跳进来,稳稳落地。 “我还以为哪家的小猫呢,专不走正门。”雾盈撂下笔,翻了个白眼,“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宋容暄的目光微闪,“不过我见到了你一直说的那个人。” “她是谁?” “晏姑娘。”宋容暄道,“或者说,她本来叫沈汐茗,就是她将东西给了我,说是来报答你的恩情。”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暴露 “不过举手之劳,也真值得……”雾盈眼眶发烫,连忙伸手揉了揉,“不过你如何得知她的身份的?” “三年前南越使臣来朝,曾献上当世书画名家沈阔老先生的《星垂平野图》,我有幸见过一回沈家的印记,因此便记住了。”宋容暄回忆道,“我当时一看那画作的印章,便有了猜测。” “这样啊……”雾盈忽而抬眸一笑,“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更愿意交朋友,不愿意树敌的。” “快打开看看,里头有什么。” 雾盈接过来轻轻一按开关,摒住了呼吸,看到里头只是一些色彩鲜艳的陶瓷碎片后,禁不住十分失望,喃喃道:“这都什么呀?这东西在东淮都随处可见。” “你细看。”宋容暄将一块碎片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这不是陶器,它的重量要比陶器重多了,而且上头还有一层光泽。” 雾盈凑到他的手边,宋容暄赶紧把手缩回来:“你别凑这么近。” “这东西你见过吗?”雾盈问。 宋容暄摇了摇头,“可以等明日去问问周围的百姓。” “今日辛苦你了。”雾盈随意扫了一眼锦盒,露出得体的微笑,“东西先给我吧,怕你弄丢了。” “好。”宋容暄看着她将锦盒抱走,独自沉默了一会。她终究还是没那么相信他,连这一点物证都不放心交给他来保管。 雾盈回屋后没点灯,独自坐了一会,她其实并不怕黑,反而黑夜能让她更清醒,更能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大师兄失去右臂,师姐身受重伤,璇玑阁众人中毒,这一切灾难的源头都是她心中的执念——为柳家正名,还天下清平的执念,她可以牺牲自己,但不能容忍旁人因她而受伤。 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雾盈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任由她怎么赶都赶不走。 不应该是这样的…… 宋容暄刚躺下,就听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啄自己的窗户,他只好起身打开窗户,惊喜道:“小袅?怎么是你?” 小袅一直负责他和骆清宴之间的传信,想必骆清宴又查出什么了,宋容暄接过它爪子下的信,抽出来对着烛火,飞快地扫了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这个选择他决定不了,只能等明日雾盈亲自来做决定了。 暮遮城笼罩在一片稀薄的晨晖中,街上出摊的小贩每一脚都踩进雪里,走得分外艰难,他肩上扛着巨大的木杆,木杆上插满了红艳艳的冰糖葫芦。 “来两串冰糖葫芦。”阿紫热情地跑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嘞!”小贩照例用草纸给她包起来。 宋容暄也一大早去向客栈老板询问碎片的事情,雾盈站在他身后,听他讲着一口流利的百雀话,心里暗暗佩服。 据老板说,这碎片是寒垚,一种深受伽罗族人尊崇的器物,用伽罗雪山上的千年冻土烧制而成。 见雾盈正在愣神,宋容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啊,”雾盈不自然地笑了笑,脸颊可疑地泛起两朵桃花,故意转移话题道,“你方才问出什么了?” “这是伽罗族人用的见面礼,如果带着它去,大多会受到当地人的尊崇善待。”宋容暄眉头微蹙,“不过,听说这伽罗族祖上与南越有过冲突,极其讨厌南越人,我们……” “恐怕进不了他们的领地。”雾盈接过话,“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的。” “按照我的推算,这寒垚是他们丢弃不要的,恐怕是将更好的献给了伽罗族人,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雾盈正絮絮叨叨,忽然宋容暄拉着她上了楼,走进他的房间,神色凝重道:“昨夜二殿下给我来了一封信,和你有关。” “左右不过是催我回去,我若是一直……” “你的替身要死了。”宋容暄毫不留情地说。 “啊?”雾盈万万没想到是此等惊天噩耗,一时间停滞在了原地,“为什么,怎么就要死了?” 她不能死啊! 叶澄岚是正儿八经的璇玑阁主,雾盈总归是要回东淮的,又不能在南越待一辈子,若是叶澄岚一死,璇玑阁岂不是彻底群龙无首了? 雾盈五雷轰顶一般呆立着,不知所措。 “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假的,你还要向他们坦白吗?”宋容暄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了璇玑阁,此后的路会多难走,你自己很清楚。” “我现在只想救她,”雾盈斩钉截铁道,“她是我的朋友。” “太子与贵妃都是虎视眈眈,下令这月三十日之前你你若回不去就杀了她,你……现在回去或许还来得及。”宋容暄胸口微微起伏。 雾盈茫然地朝前走了几步,呼啸的寒风钻进她的袖口,她的长发尚未扎起,就这么如同飘飞的蓬草一般随风凌乱飘舞。 她连大氅都没来得及披,踉跄着走进了风雪里,单薄的杏色衣衫如同轻盈的蝶翼,随时可能化作一阵轻烟而去。 宋容暄赶紧追出去,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裹到她身上,却看到她回头时,血色全无的嘴唇和失神的双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袅袅!”话音未落,雾盈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软绵绵地瘫倒在他的怀里。 雪落无垠,她双眼紧闭着,宋容暄伸手温柔拂去她发间落雪,然后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来。 她的确太瘦了。 “阁主!”时漾扑过来,“阁主这是怎么了!” “进屋再说。”宋容暄沉声道。 宋容暄将雾盈抱到床榻上,轻轻替她理了理额间的鬓发。 “将璇玑阁众人都叫来,等你们阁主醒了,应当......会亲自与你们说。” 时漾也是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 宋容暄坐在她的床榻边,竟然自嘲地笑了笑,这日子不太平,不是自己中毒,就是雾盈急火攻心晕倒。 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做何打算......难道真的要抛下这查了一半的案情回去救人吗? 殊不知这很可能是有去无回,明贵妃和太子都是虎视眈眈,宋容暄其实......也不放心她回去跳那火坑的。 究竟......有没有别的法子稳住太子? 雾盈到黄昏之时才缓缓睁开眼,她惨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吐出一句:“大家怎么......都在这里?” “七公子说,阁主有话与我们说。” 雾盈下意识与宋容暄对视一眼,宋容暄默默将手叠在她的手背上。 他这是在提醒雾盈,这么长时日的相伴,是该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她已经彻底将自己当做是璇玑阁中人,他们对她的尊重,信任,支持都让她无比动容。 “咳咳......拿......魏大公子的......包袱......来。”雾盈阖眼道,似是有些虚弱,一道泪痕顺着面容流淌下来。 “什么?”宋容暄没听清,俯身又贴近了一些。 “拿魏大公子的包袱来。”雾盈恰在此时整眼,四目相对,心跳猝然乱了节奏,眸中映出他的面容,连忙侧过脸去。 “好。” 齐烨已经出门去,魏郁荣的房间已经几日没人搭理,众人都视作不祥之地,根本没人搭理,因此他的包袱还是放在榻上原处。 “说来也巧,我......梦见了一个破局之法。”雾盈靠在他肩上,眼睫轻颤,低声道。 “你可真长本事了。”宋容暄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 “我说的可是真的,你不信?”雾盈挣扎着下了床榻,在铜镜之前正了衣冠。 她戴上一只最喜欢的银镀金镶珠梅花簪,在镜前比划着。 宋容暄也不舍得催促她,只是默默看着她的动作。 她是真的做好了送死的准备,还是想出了什么办法? “回姑娘,东西找来了。”齐烨将包袱递到了她手上。 雾盈轻轻解开包袱,她并不着急,因为找不到,她就一定会回去,无论如何,澄岚不能因为她而死。 衣裳,几乎全部是衣裳。 雾盈一件一件拿出来,直到最后一件,她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件衣服拿了出去。 “没有。”雾盈脸上没多少失望的表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 她早就料到魏郁荣不可能将这重要的物证留下来,雾盈只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雾盈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宋容暄身上:“我回东淮。” “不行。”宋容暄咬紧牙关,走到她身边,“你回去就是送死。” “送死又如何?”雾盈平复了故意,目光灼灼,“难道你要陷我于不义?” “我并无此意。” “那好!”雾盈朗声道,“诸位,我并非叶阁主之女,真正的璇玑阁主......另有其人。” 一室静默,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阁主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时漾率先冲到她跟前,“师傅临死之前明明承认了你,你为何......” “我说的是真的,叶澄岚是我的朋友,她有难,我不能不管。”雾盈咬紧下唇,“我要回东淮救她。” 时漾忽然跪下,上前抓住她的手:“阁主,你不能走!你走了,璇玑阁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和师姐、师兄吗?总能渡过难关的。”雾盈垂下眸子,“日后,不必唤我阁主了。” 说罢她抓起枕边的衣裳,开始收拾行李。 “难道这枉死的弟兄,姑娘也不顾了?”时漾颤声道,已经带了哭腔。 雾盈的动作放缓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停下。 “阁主,不论你是什么人,只要你手中有我璇玑阁扶桑令,你就永远是我璇玑阁的主人!况且,你为璇玑阁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为了解齐王的围困,你深入虎穴,为了给众人解毒你跑到那深山洞穴里......” 雾盈的身子晃了一晃。 “是啊,阁主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若没有阁主,璇玑阁不过是一盘散沙啊......” 四周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雾盈眼尾泛红,眼眶要被泪水烫出一个窟窿来。 她猛然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众人,“你们不怨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怎么会呢?”时漾泪凝于睫,“阁主是我等见过最勇敢最重情义的女子!” “我......”雾盈一时语塞,“可我让你们叶阁主的女儿陷入陷境。这已经成了事实,我就算想补救,也未必......” “阁主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是不是?”时漾拽着她的裙角哭道。 “我恐怕......只有回东淮才能救她。” “别想了,你回去也救不了她。”宋容暄毫不留情打碎了她的美梦,将她拖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 “那我......还能如何呢?”雾盈将脸埋在手掌中,肩膀颤抖得厉害,“我赔上这一条命,也心甘情愿。” 宋容暄的喉结上下滚动,可就是发不出来声音,他知道还有一个法子,可是他不能说。 因为一旦说了,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当初许下的诺言,如今成了一块沉重的磐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雾盈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虽然他们之前......其实早就回不到从前了。雾盈一直对他心怀芥蒂,哪怕相互合作也并非全心信任。 他知道不该遗憾,因为柳雾盈就该是如此清醒的人。 她胸怀大义,不是囿于深闺高阁之人,他亦不能成为她的阻隔和牵绊。 可他实在不忍心见她崩溃哭泣的模样。 可是说出来,她会不会更崩溃更难过? 红艳艳的一纸婚书,从前是她的催命符,如今是他的阎王帖,将二人的心头血都滴进去似的。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宋容暄,你在想什么?”雾盈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忽然开口问道。 “没什么。”宋容暄展眉一笑,只是那笑容极其勉强,仿佛伪装的面具轻轻一碰,就会摔得粉碎。 雾盈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怎会看不出他藏着话? 只是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居然还吞吞吐吐半遮半掩,是存心不让她好过不成? “阁主,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时漾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 “多谢。”雾盈虚弱地说,望着时漾的目光真挚,“阿漾,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去陪陪师姐。” “是。”时漾带着璇玑阁的人都退了下去,只有宋容暄三人还呆立在屋中。 齐烨上前扯一扯宋容暄的衣袖,示意他离开。 宋容暄回头看了她一眼,脚步迟缓地走到门口,指尖刚触及门,又停了下来。 齐烨使了个眼色,心道侯爷您还是快走吧,姑娘似乎并不想让您留下啊。 “宋容暄,有话你就说,没话就出去。”雾盈冷声道。 白露走了以后,她连唯一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了,许多苦楚她都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围魏救赵 “信给你,自己看。”宋容暄将信塞到她手中,转身就走了。 雾盈轻轻展开信纸,这是她第二次打开宋容暄与骆清宴的信,第一次打开时她盛怒之下泼了宋容暄一身酒,这一次...... 却是灭顶之灾了。 透过黑纸白字,笔画勾连,能看得出写信的人很是匆忙焦灼,但字里行间对她的担忧却是不言而喻。 只不过......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案情紧要关头,她舍不得走也不能走。 想要让此事揭过去,只能围魏救赵。抓住太子和贵妃的把柄,她才有生机。 她凝神提笔,在纸上写下“围魏救赵”四个字,然后将纸卷好。 雾盈冲着门外一喊:“齐烨,送去给你家公子。” 宋容暄刚坐下饮了一口茶,齐烨就将纸条送了过来。 “这么快就......”宋容暄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 “姑娘只写了四个字。”齐烨悄声道。 “难不成是围魏救赵?”宋容暄冷笑一声,“将信送到东淮去吧。” “他俩倒打起哑迷来了。” 烛火映着他瘦削的侧脸,唇角抿成的直线更显得冷峻。 接到信,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三日。 骆清宴抚摸着小袅的羽毛,轻轻取下信:“小袅辛苦了。” 人海东青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眸子里品出了无尽的苦楚。 “围魏救赵?” 他对柳雾盈和宋容暄的字迹都十分熟悉,雾盈的字迹外柔内刚,宋容暄与她则恰好相反。 许久没有看过她的字了,她入宫前的字大多被当做罪臣家产拍卖充公,他为了避嫌无法购买,只得放弃。 如今见了她的字迹,徒留遗憾罢了。 “倒是......精妙。”骆清宴指尖轻捻宣纸,唇边露出一丝难言的苦笑。 他手边的册子是从史馆借来的,上头记载了昭化十四年朝中所有大事。 事务过于繁杂,他一时间还没能理出头绪,但看了雾盈的字条,倒是有了一点方向。 他点了灯,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 所有与东宫、紫烟宫有关的,都被他细细揣摩。 期间秦阙送了一碟点心过来,他稀里糊涂蘸着墨就咬了一口,才觉出不对来,顿时哭笑不得。 都给他逼成什么模样了!堂堂皇子窝囊到这份儿上,被人像只耗子一样撵得到处跑,真是...... 正暗自嗟叹间,他的目光忽然被夹在书脊间的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吸引了,昭化十四年六月,东宫春烟阁失火,付之一炬,太子奉仪元氏死。 元氏,他记得颜随的夫人也姓元。 两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来人,调东宫起居注来。” “是。”秦阙从房梁上跳下来,跪地躬身道,“只是,这不会打草惊蛇吗?” “这就叫,敲山震虎。”骆清宴将狼毫笔撂在架子上,“不懂就别问。” “是。”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秦阙捧着起居注回来了:“殿下,属下还碰上个好说话的熟人呢。” “谁呀?”骆清宴根本没抬头。 “是尚宫局的许司记。”秦阙补充道,“她是柳姑娘的朋友。她说了,一定按殿下的计划行事。” 骆清宴乍一下听到雾盈的名字,愣神了一瞬,才接过起居注:“如此甚好。” 想不到雾盈还给他留下了如此人脉。 柳雾盈的确有如此魅力,几乎能让所有心思澄澈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在她面前露出爪牙,无处遁形。 只是她如今......远在天涯,徒留他在瀛洲提心吊胆。 按理说宋容暄在旁边,什么危险都没有,可若是他趁机对阿盈心怀不轨...... 骆清宴翻到昭化十四年的记录,上头关于元奉仪的记录寥寥无几,只记载了她三月入宫,六月就因大火死去。 “看来,还真得派人去东宫一趟了......” “要传信给岑姑娘吗?” 骆清宴眼前又浮现出岑稚霜扭曲快意的表情,他缓缓摇了摇头,表情阴沉:“一颗棋子,还妄想登堂入室......真白费我一片苦心。” “就算我们派了人去,可......当年之人应该大多被太子灭口了吧,究竟谁还能知晓此事呢?” 骆清宴在窗前站得久了,他伸手拂去发丝上的落雪:“派人给明侍郎传信。” “他若连这点事都办不了,也不配给本王办事。”骆清宴面上凝上一抹冷笑。 “别人或许被灭口了,太子妃娘娘......应当不至于吧?” “就怕她受了太子的威胁,不肯透露。”秦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那要看明侍郎的本事了。”骆清宴嗤笑一声,“敢动阿盈的人,本王一个一个,都不会让他们好下场。” 瀛洲的雪,越发寒凉刺骨了,恍若在心上的伤口洒了一地白花花的盐。 东宫一座亭子里,石桌上茶壶冒着热腾腾的白烟,一双纤纤素手握着茶壶把,清冽的茶汤落入秘色瓷茶盏里,茶香馥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阿谨怎么有空来我东宫一叙?”明莺时唇边噙着淡淡的笑。 只是她低头的那一瞬间,肩膀处的伤痕避无可避,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明和谨袖中手狠狠握紧。 “阿舅,你怎么才来啊?”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顺着石阶跑上来,拽着明和谨的袖子,“母妃日日夜夜都在念着阿舅......” “珝儿!不得胡说!”太子妃赶紧将太孙搂到自己怀里,太孙却趁机一把刚她的袖子撸上来,两眼泪汪汪地说,“阿舅,看看母妃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珝儿!”明莺时慌忙将袖子撸下来,“阿谨,你别见外,珝儿他就是胡说的......你别当回事,其实殿下他有时候待我也......” 她似是说不下去了,泪一滴滴落在茶盏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阿姐,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说话吗?” “阿谨,你今日是怎么了?”明莺时忽然站起来,背着他,目光闪躲,“本宫今日乏了,来人,送明侍郎出去吧。” “阿姐!”明和谨冲到她跟前,低声道,“难道那些被太子逼迫而死的姑娘,阿姐都想视而不见?” “阿谨,你究竟想说什么!”明莺时倒退了两步,“这里可是东宫,容不得你胡来!殿下做的什么事,我更无从置喙......” “阿姐,人命关天,您不可失了公允。”明和谨深吸一口气,目光里含着浓浓的失望,“想不到,当年阿姐那样正直之人,也成了这般陌生的模样。” “人在屋檐下,哪儿有不低头的道理。”明莺时的眸子里含着破碎的泪,肩膀颤抖,“本宫也是迫不得已。” “就算不为了心中道义,难道阿姐不想为了自己的将来......搏一次吗?”明和谨观察着她的神色,开口道。 “将来?”明莺时坐在一块顽石上,背对着明和谨,目光呆滞地盯着结了冰的湖面,失神一笑。 “我还有什么将来?我的将来,就是东宫这条大船,若是安安稳稳地行驶也就罢了,我只不过做个凤座上的傀儡,若是它倾覆了,那本宫......随着它沉了也就罢了。” “昭化十四年,春烟阁,元奉仪。”明和谨冷声道,“阿姐不会说,自己不知道吧?” “不要说了!”明莺时浑身颤抖,捂住自己的耳朵,“我是掩耳盗铃!可是我只想活下去!” “旁人的恶行,与本宫有什么关系!”明莺时狠狠咬着下唇,几乎都快把唇咬出血来,目光绝望,“你们当初送我进宫,难道就没想过这是个虎狼窝?你们眼里只看到了那从龙之功,哈哈,哈哈哈......” 抛弃我,也弃如敝履。 可是我还有珝儿啊,我又如何能心无挂碍地追求这朗朗乾坤、天下正道?不过找一破屋暂且栖身罢了。 “阿姐,日后你若想通了,随时可以来告知我。”明和谨沉默了片刻,说,“当年之事,阿谨尚且年幼,未能帮上阿姐的忙,是阿谨的错。” 脚步声渐渐消失,雪落在太子妃的朱红梅花如意纹大氅之上,衬托得她温婉哀戚的眉眼如同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 观音悲悯世人,却救不了众生脱离苦海,只能眼睁睁看着众生受苦受难。 生如残花,早就被宫墙里的尔虞我诈消磨得失了生机。她在这宫墙之内,见过最纯粹至真之人,就是柳司衣,即便被长姐欺骗谋害,她也能闯出一片生路,只可惜...... 她如今远在天涯,回不了故国,洗清不了身上的污点和冤屈。 “你说,本宫真的错了吗?”太子妃痴痴地笑着。 身旁的一圈婢女唯唯诺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母妃,”骆珝跑到太子妃身旁,肉乎乎的小手拉着太子妃冰凉的手,仰着一张粉妆玉砌的小脸,“儿臣觉得母妃应该听阿舅的。” “阿舅哪次不是为母妃好?”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太子妃怀里钻,轻轻擦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珝儿,你......”太子妃欲言又止,“罢了,传笔墨。” “娘娘......您这是......” “写信。” 太子妃回了屋,在桌案上铺开笔墨,窗前一枝寒梅旁逸斜出,探进窗里,扑了满怀馨香。 “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罢了,都是她的命。 “不过盖了床被子,不小心还是给你吵醒了。”宋容暄不好意思地一笑。 雾盈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觉得头痛欲裂,连忙扶住宋容暄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信送去了?” “嗯。”宋容暄倒茶的动作一滞,“你觉得他当真能找到太子和贵妃的破绽,救你?” “从前我与他说过太子宫中的一处破绽,我想他应当还记得。”雾盈冷静地说,丝毫没注意到宋容暄的异样。 “你何时......”宋容暄刚吐出半句话,忽然觉得不对,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她在东宫绝望挣扎的画面,若是他再晚去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可是这样重要的机密,她没有与他透露半个字,反而转头就告诉了骆清宴。 她与骆清宴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他苦涩地一笑,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本没有资格质问她,就当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雾盈,你若有成算,那再好不过。”他说罢竭力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静悄悄地离开了。 “也不知他又发什么神经......”雾盈苦笑。 她这劫还没过去,两人先生了嫌隙,日后再合作可就难了。 “我们该查案查案,不能误了时辰。” “阿漾。” “阁主可有吩咐?”时漾听到她的声音,连忙推门进来。 “去告诉七公子,让他教你们璇玑阁的人少数民族语言,务必将银马车的事,向全城百姓问清楚。” “是。”时漾心里却犯了嘀咕,阁主平日里与七公子关系最好的,如今竟然不肯亲自去见他了,难道......两人真生了什么嫌隙? “还有,派人去街上买些寒垚来。”雾盈又打起了些精神,补充道,“要光鲜亮丽的。” “阁主,这寒垚,阿漾只是听说过,未曾见过。”时漾斟酌道,“可否......” “好,这碎片你拿去。”雾盈将锦盒递给她。 雾盈望着她下楼的背影,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银马车的事,她一定要追查到底,不光是为了她柳氏,还有璇玑阁枉死的弟兄。 “她,或者是她们,究竟......图谋什么呢?” “雾盈,你交代的事我去办了,你放心就好。”门外忽然传来宋容暄的声音,“劳心伤神的事尽量少做。” 他尽量装得平静无波,可雾盈如何能不知道,他隔着门却不进来,定然是不愿见到自己的。 至于原因......她亦不想追究,只要不谋害她,不污蔑她的家人,不伤害她的国家,她都可以容忍。 过了多半个时辰,时漾才将寒垚带回来,她带着歉意道:“阁主,这里的寒垚十分稀少,成色也不足,我找了许多也没挑到十分合适的......” “拿来我瞧瞧。” 雾盈接过时漾手中的寒垚,将外头裹着的草纸层层揭开。 上头的蝙蝠纹路很是生动,雾盈又轻轻敲了敲胎体,质地轻薄,声音清脆,的确是难得的佳品。 “已经不错了。”雾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眉宇之间的阴郁扫去大半,“你呀,眼睛就是毒。” “这不是怕耽误了阁主的事嘛。”时漾撅着嘴撒娇道。 “对了,阿漾,你有没有探听过顾霖师弟的消息啊?”雾盈观察着她的神色,“你就不担心他吗?” “我当然担心了。”时漾抚着胸口长叹,“三师兄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整夜整夜睡不安稳。” 喜欢戏精女官升职记请大家收藏:()戏精女官升职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