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玄武门对掏开始,打造千年世家》 第1章 天崩开局,李存孝传承 大唐,武德九年,长安城。 夜色下的长安,本该是万家灯火的静谧,然而此刻,一股冰冷的暗流正在这片繁华之下汹涌奔腾。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抑,连打更人的梆子声,都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太子府,东宫。 李毅猛地从硬板床上惊醒,额头上沁满冷汗。剧烈的头痛如潮水般退去,随之涌来的,是一段段陌生的记忆碎片,与他身为二十一世纪大学生的记忆疯狂交织、碰撞。 “我……穿越了?” 他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木质房间陈设简单,甚至简陋。身上穿着唐代低级护卫的劲装,手边放着一把制式横刀。记忆告诉他,这里是大唐太子李建成的府邸,而他,是府中一个无足轻重、甚至时常被排挤的底层护卫,同名同姓,也叫李毅。 “武德九年……玄武门……” 作为历史爱好者,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瞬间让他如坠冰窟!这是大唐王朝命运转折的节点,更是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及其党羽的末日!史书记载,太子府与齐王府被屠戮殆尽,鸡犬不留! 而他,如今正是太子府的一名护卫!这哪里是穿越,分明是直接穿到了断头台上,还是十死无生、即刻行刑的那种! “不行,得逃!立刻就走!” 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弹起,抓起横刀便欲冲向房门。什么太子、秦王,什么从龙之功,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熟知历史,是他此刻唯一的优势。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扉的刹那——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平地惊雷,猛地从府外传来,悍然撕裂了夜的寂静。紧接着,兵器激烈的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妇孺的尖叫……各种声音混杂成死神的交响,瞬间将整个太子府淹没。 “完了……还是晚了!”李毅脸色霎时惨白,心脏如同被无形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玄武门之变,已经开始了!秦王的铁骑,已然踏破了太子府的门槛! 他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火光冲天,人影幢幢,身着玄甲的精锐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府内,见人便砍,毫不留情。昔日庄严肃穆的太子府,此刻已化为人间炼狱。 逃跑的路线已被彻底切断,此刻冲出去,唯一的结果便是被乱刀分尸,成为历史注脚下又一具无名的尸骸。 天崩开局!真正的绝境! 李毅背靠着冰冷的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全身。武力?这具身体的原主只是个普通护卫,最多对付几个毛贼。谋略?后世的知识在刀剑临身的时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贼老天,你玩我!”他心中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拼死一搏之际——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求生欲望与建立万世基业的潜在野心,符合绑定条件……】 【恭喜宿主成功穿越大唐,超级家族系统开始绑定……1%…50%…100%!绑定成功!】 一声清脆而冰冷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什么声音?”李毅猛地一怔。 下一刻,眼前一阵柔和光华闪烁,一道半透明、类似科幻电影中的虚拟屏幕,清晰地浮现在他视野前方。 屏幕之上,一行行古朴又带着科技感的文字逐一显现: 【超级家族系统】 【家主】:李毅,年十六 【身高】:180Cm 【武力】:20(评语: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大学生,可杀鸡宰鱼,面对壮汉请果断逃跑) 【谋略】:80(评语:拥有一流的智慧与谋略,基于后世的见识与信息爆炸时代的智慧积累,但请认清现实,不要过分高估自己) 【颜值】:85(评语:面容俊俏,身姿英挺,气质独特,对异性颇有吸引力,是建立家族的良好基础) 【家族等级】:未入流 【家族成员】:1人 【妻妾】:暂无 【子嗣】:暂无 【家族声望】:0(默默无闻)】 …… 下方还有关于武力值的详细设定说明: 三流武将:61~70 二流武将:71~80 一流猛将:81~90(如程咬金,侯君集等) 超一流猛将:91~100(如尉迟恭、秦琼等) 绝世巅峰猛将:101~110(如项羽、李存孝、冉闵等,非人哉!) 看着自己的属性面板,尤其是那刺眼的“武力:20”,李毅嘴角抽搐了一下,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狂喜!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金手指!穿越者的标配,属于他的金手指终于到了! “系统!你有什么功能?快说!”他强压下心中激动,在脑海中急切询问。 【本系统为【超级家族系统】,终极目标是助力宿主打造一个横贯历史、超越皇权的千年不朽世家。宿主可通过迎娶娇妻美妾、收拢文臣武将为幕僚家将、诞下子嗣扩充家族血脉、提升家族声望等方式,获取抽取奖励的机会。】 【奖励包括但不限于:各类技能、奇珍异宝、以及……历史上所有李姓的名臣猛将之英魂!】 打造家族?超越皇权?名臣猛将英魂? 李毅心潮澎湃,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原本只想活命,现在看来,出人头地,甚至打造万世不易的世家,都不再是梦想!有系统相助,他未必不能在这大唐,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士兵粗暴的踹门声和邻屋护卫临死前的惨叫。时间不多了! 【叮!检测到宿主身处绝境,新手奖励已发放,宿主获得一次“大抽奖”机会,是否立即使用?】 “使用!立刻使用!”李毅毫不犹豫地心中大吼。 话音刚落,眼前虚拟屏幕瞬间变化,一个散发着五彩光芒、无比华丽的虚拟罗盘浮现出来。罗盘被清晰地划分为几个扇形区域,分别标注着:【技能】、【奇珍异宝】、【李姓历史名臣名将英魂】。 罗盘中央,一根纤细指针闪烁着寒光。 “开始抽奖!”李毅目光死死盯住罗盘,心中默念。 嗡—— 五彩罗盘骤然急速旋转,光芒流转,令人眼花缭乱。指针划过一个个区域,带着李毅全部的希望和心跳飞速转动。 【技能】…【奇珍异宝】…【英魂】… 李毅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无比渴望能抽到立刻改变战局之物!尤其是那【李姓历史名臣名将英魂】! 片刻之后,罗盘旋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指针颤颤巍巍地划过【技能】区域,又缓缓掠过【奇珍异宝】区域,最终,在李毅几乎屏息的注视下,稳稳停在了——【李姓历史名臣名将英魂】区域! “太好了!”李毅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叮!恭喜宿主获得【绝世巅峰猛将——李存孝英魂传承】!】 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虚拟屏幕金光大放!一个模糊却散发着滔天凶威的虚影在屏幕上凝聚、显现。 那是一个身材极为雄健的猛将虚影,身着古朴残破的铠甲,浑身肌肉虬结,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他面容粗犷,眼神如嗜血猛虎,手中握着一杆狰狞马槊,仅是虚影,便散发出一股“挡我者死”的狂霸气息!仿佛只要他立于此处,千军万马亦无法逾越! “李存孝!竟然是‘王不过项,将不过李’的李存孝!”李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作为唐末五代第一猛将,李存孝的勇猛已近神话,传说中他十八骑攻取长安,勇武冠绝天下!这可是武力值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李存孝英魂传承】:使用后,宿主将完美继承李存孝的无双神力、巅峰体质、毕生武艺(尤精马槊)及所有战场厮杀经验。提醒:该英魂可由宿主自身使用,亦可赋予其他李姓子弟(需对方自愿),若赋予他人,其将对宿主保持绝对忠诚! 是自己用,还是留给未来的家族子弟? 这个念头只在李毅脑中存在一瞬,便被他彻底掐灭。外面刀斧加身,命在旦夕,此刻还想什么以后?! “系统,立刻对我使用【李存孝英魂传承】!”李毅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 【指令确认!开始融合李存孝英魂传承……】 轰!!! 仿佛九天惊雷在体内炸开!李毅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磅礴如海的暖流猛地自天灵盖灌入,瞬间冲刷向四肢百骸! 剧烈的痛苦随之而来,仿佛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被撕裂、重组!他身体表面青筋如虬龙暴起,皮肤变得通红,甚至隐隐有热气蒸腾。 与此同时,无数陌生的记忆画面碎片强行涌入脑海——沙场喋血、策马冲锋、槊挑敌将……那是李存孝一生征战、于万军从中搏杀的经验与本能! 痛苦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仅是几个呼吸之间。 当那股暖流彻底融入身体,当那些厮杀记忆如本能般烙印在灵魂深处时,所有痛苦如潮水般退去。 李毅猛地睁开双眼! 原本带着一丝现代学生气的眼神,此刻变得锐利如鹰隼,深邃如寒潭,隐隐透出一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恐怖煞气!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咔嚓…”指节爆发出清脆鸣响,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摧山断岳的恐怖力量感,在他体内奔腾流转!他感觉即便一头猛虎在面前,也能被他一拳打死! 再看向虚拟屏幕,属性已然天翻地覆: 【家主】:李毅 【身高】:185(融合绝世武将体质所致) 【武力】:108(绝世巅峰猛将,继承李存孝之力,人间凶器,万人敌!) 【谋略】:80(不变) 【颜值】:85(不变,但气质中多了铁血与威严) …… 武力值,直接从20的废柴,飙升到108的绝世巅峰!跨越了凡人与传奇的鸿沟! “哈哈……哈哈哈!”李毅忍不住低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绝处逢生的激动与掌控力量的自信。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自己原本挥舞都费力的制式横刀。此刻握在手中,却感觉轻飘飘如同稻草。 就在这时—— “砰!!” 他所在的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踹开,木屑纷飞。 三名身着玄甲、满脸彪悍煞气的秦王府精锐士兵冲了进来。为首的小校官见屋内还有人,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狞笑:“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太子府逆党,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他手中滴血的横刀已毫不犹豫地朝着李毅当头劈下!刀风凌厉,显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若还是之前的李毅,这一刀足以让他身首异处。 但此刻—— 李毅眼神一冷,手中那柄轻飘飘的横刀随意一挥。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巨响! 那小校官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巨力自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酸麻不止,手中横刀更是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墙壁上。 另外两名士兵脸色大变,同时举刀刺来。 李毅脚步一错,身形如鬼魅般轻松避开。他甚至未再用刀,只是左右开弓,闪电般轰出两拳。 “嘭!”“嘭!” 两名精锐士兵如被狂奔野牛撞中,胸口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口喷鲜血倒飞而出,撞塌身后墙壁,再无声息。 那小校官看着眼前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欲逃。 李毅眼神冰冷,拾起地上掉落的一把横刀,看也不看,随手一掷! “咻——” 横刀化作一道流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自其后心穿透,将他死死钉在门框之上! 瞬间,三名精锐毙命! 李毅看都未看那三具尸体,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此刻闻来,竟让他体内李存孝的英魂隐隐兴奋。 他迈步走出这间狭小房间,踏入了已成修罗场的太子府庭院。 火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已布满坚毅与煞气的脸庞。 “李世民……玄武门……”他低声自语,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望向了太子府深处的方向。 记忆中,这具身体的原主,曾因犯错被罚,饥寒交迫之际,是太子妃郑氏偶然路过,心生怜悯,赐下了一碗热饭,一句温言。 “我李毅恩怨分明。今日,便用这李存孝的无双神力,先报了你这‘一饭之恩’!” “尔等鼠辈,挡我者死!”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盖过周遭喊杀声。 他随手从一具尸体旁捡起一杆更为沉重的马槊,单臂一震,槊尖直指前方密密麻麻的玄甲大军。 震惊一个时代的绝世猛将,于此血火之夜,悍然登场! 第2章 神将天威,禹王槊 李毅的暴喝如平地惊雷,瞬间压过庭院一角的喊杀声。那声音中蕴含的恐怖煞气与无匹自信,让附近几名正追杀太子府仆役的玄甲士兵动作一滞,骇然望来。 火光映照下,只见一名身形挺拔、面容俊俏却杀气凛然的年轻护卫,正单手持槊,睥睨而立。他脚下,是三具以诡异姿态扭曲着的同袍尸体。 “点子扎手!结阵!”一名队正模样的老兵瞳孔骤缩,厉声高呼。 七八名玄甲士兵立即放弃原有目标,迅速向李毅合围,刀锋向外,组成简单却有效的攻击阵型。这些都是百战精锐,配合默契,远非方才屋内三人可比。 然而在继承了李存孝毕生修为的李毅眼中,这些人的动作不仅破绽百出,更慢得如同蜗牛爬行。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弧度——那是属于绝世猛将面对蝼蚁时的不屑。 “杀!”队正一声令下,正面三名士兵同时挺刀突刺,寒光闪烁间封死上中下三路。 李毅动了! 他不退不避,甚至不曾格挡,只是简简单单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马槊却已化作黑色闪电,后发先至! “噗!噗!噗!” 三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那三名士兵动作骤然僵住,咽喉处同时绽开血洞,鲜血如泉喷涌。至死,他们都未看清那一槊是如何刺出的。 李毅手腕轻抖,马槊收回,槊尖滴血不沾。他步履从容如闲庭信步,继续向前。 “怪物!他是怪物!”一名年轻士兵心智崩溃,弃刀欲逃。 “临阵脱逃者,斩!”队正又惊又怒,强压恐惧挥刀劈向李毅侧翼。 李毅看也不看,反手一槊横扫! “铛!” 横刀应声而断。马槊去势不减,重重砸在队正胸腹之间。 “咔嚓”骨裂声令人牙酸。队正如被投石击中,倒飞出去撞上远处假山,软软滑落,再无生机。 余下士兵肝胆俱裂,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李毅并未追击这些杂兵。他提槊迈步,目光锁定太子妃寝殿方向。步伐沉稳如山,气势却如洪流不可阻挡。 所过之处,无论是零散玄甲兵还是负隅顽抗的太子府护卫,凡有出手拦路者,皆非一合之敌。 槊出,必饮血! 或刺或扫或砸……简单招式在那非人力量与速度加持下,化作最纯粹的杀戮艺术。没有花哨技巧,只有暴力到极致的碾压! “拦住那凶人!”一名秦王府旅帅注意到这边势如破竹的情形,尤其是李毅身后满地残缺尸骸,脸色剧变,急调数十亲兵围堵。 “结枪阵!” 数十长枪如密林竖起,枪尖寒光凛冽。这是战场对付猛骑最有效的阵型之一。 李毅却只冷哼一声:“土鸡瓦狗!” 他身形陡然爆发,如贴地流星,竟主动撞入枪阵! 在士兵们惊恐的注视中,他手中马槊舞动如黑色恶蛟! “咔嚓!咔嚓!咔嚓!” 精铁枪杆在马槊面前脆如甘蔗,成片断裂崩飞!恐怖巨力顺杆传递,握枪士兵只觉双手瞬间麻木,虎口迸裂,惨叫着倒下一片。 枪阵,一触即溃! 李毅如虎入羊群,马槊或点或扫,每次挥动都带起蓬蓬血雨。他浑身浴血,却多是敌血。火光映照下,那双冰冷眸子宛若九幽魔神。 “地狱来的!他是魔鬼!”有士兵精神崩溃,弃械跪地求饶。李毅视若无睹,径直掠过——他的目标明确:清除所有通往寝殿的障碍。不追溃兵,但挡路者,死! 【叮!宿主斩杀敌军已达五十人,解锁成就“百人斩·半”,请继续努力!】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响起。李毅动作毫不停滞,内心反而愈发炽热。百人斩?方才开始! 他认准方向,一路杀向太子府核心。越往深处,抵抗越烈,秦王府兵力愈众,甚至开始出现身手不俗的低级军官。 但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皆是虚妄。 一名手持双铜的彪悍校尉咆哮冲来,铜挟恶风直砸天灵。 李毅不闪不避,马槊自下而上,一记简练到极致的上挑! “铛——噗!” 双铜先被巨力震飞,随即槊尖毫无阻碍地刺入校尉下颚,自头顶贯穿而出! 又一名试图偷袭的刀盾手,连人带盾被一槊扫飞。盾碎人亡,尚未落地便已气绝。 杀戮,纯粹的杀戮。 李毅只觉体内热血沸腾。李存孝那好战嗜血的灵魂本能正与他交融,令他越战越勇,气势节节攀升。他不再是从前那个现代学生,而是正在成为此世乃至青史留名的绝世凶神! 【叮!恭喜宿主达成“百人斩”成就!独自阵斩敌军逾百,勇冠三军,威震敌胆!奖励抽奖机会一次!是否立即使用?】 当李毅一槊将第一百名敌人连人带甲劈成两半时,系统提示再度响起。 “使用!”李毅心念电转,脚下步伐如风,手中马槊依旧如死神镰刀,收割着敢近身者的性命。 虚拟五彩罗盘在激战背景中浮现,飞速旋转。 “停!”李毅心念集中于指针。 罗盘渐缓,指针掠过【技能】区域,最终定格于【奇珍异宝】! 【叮!恭喜宿主获得神兵——禹王槊!】 提示音落下的刹那,李毅只觉手中一沉!原本那杆制式马槊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造型古朴狰狞、通体暗沉如青铜的奇异长兵! 此槊长约一丈二,槊杆非木非铁,入手冰凉沉重,恐有百斤之上!槊首并非寻常枪矛头,而是形似紧握拳头、中指凸起的异形构造,上铭古老云雷纹,散发着苍凉厚重、无坚不摧的恐怖气息! 禹王槊!传说中大禹治水所用的神兵,亦有说是依此形制仿造,专为破甲碎兵而生! “好槊!” 李毅忍不住赞道。这禹王槊握在手中的契合感,远胜先前那杆马槊!仿佛它本就该属于自己,属于李存孝这般的力量型猛将! 他随手挥槊砸向侧翼冲来的骑兵。 “轰”的一声,那骑兵连人带马被看似随意的一击砸得横飞出去,人马皆骨骼尽碎,当场毙命!而禹王槊本身,竟连一丝划痕都未留下。 “哈哈哈!痛快!” 李毅放声长笑,声震四野。神兵在手,如虎添翼!他胸中豪气干云,目光如电,直刺向前方太子妃寝宫外那最密集的敌阵—— 那里,至少有上百玄甲精锐在一名明光铠将领指挥下,死死围住寝宫大门。门内隐约传来妇孺哭泣之声。 “系统,再给我记着!今日,我要这秦王府精锐血流成河!” 话音未落,李毅身形已暴起如血色箭矢,手持上古神兵禹王槊,以无可匹敌之势,悍然撞入那最厚重的敌阵! 禹王槊挥舞间风雷隐隐。无论厚重盾牌还是精良铠甲,在它面前皆如纸糊泥塑,触之即碎,碰之即亡! 真正的神将天威,于此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每一步踏出,都意味着数名秦王精锐的陨落。通往太子妃寝殿的道路,正被他用敌人的鲜血与白骨,硬生生铺就! 第3章 血槊破阵,护遗孀 “轰——!” 李毅如人形暴龙般悍然撞入围困太子妃寝殿的敌军阵中!手中禹王槊不再仅是兵器,而是化作开山裂地的神锤、翻江倒海的恶蛟! “结圆阵!盾牌顶住!长枪手,刺!”身着明光铠的秦王府将领声嘶力竭地怒吼。他征战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对手——单人冲阵竟能带来千军万马般的压迫感。 前排数十名健卒立即将半人多高的包铁大盾重重顿地,组成森严盾墙。盾隙间探出的长枪如毒蛇吐信,寒光凛冽直指来人。这本是大唐府兵标准的防御阵型,纵是骑兵冲锋也难轻易突破。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继承李存孝神力、手持禹王槊的怪物! “破!” 李毅吐气开声,面对森严盾阵竟不闪不避。双臂灌注磅礴巨力,抡起禹王槊便是一记最为简单粗暴的横扫千军! “哐——咔嚓嚓——!”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炸响!看似坚固的包铁大盾在禹王槊面前脆如纸糊,瞬间变形迸裂!木屑与碎铁四散飞溅,持盾士兵只觉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巨力涌来,臂骨尽碎,口喷鲜血倒飞而出,将后方阵型撞得人仰马翻。 仅一槊!严盾密阵,土崩瓦解! “死!” 李毅眼神冰寒,步履不停踏入混乱敌群。禹王槊在他手中化作死亡旋风—— 重砸!一名举刀劈砍的士兵连人带刀化作肉泥; 横扫!槊风掠过之处,三四名士卒如麦秆般拦腰而断; 上挑!披铁甲的队正被槊尖轻易挑起,如草人般甩飞砸倒数人; 他根本无需防御。绝对的力量与速度之下,无人能近周身一丈,所有攻击都显得可笑而迟缓。鲜血染红庭阶,汇成涓涓细流。残肢与哀嚎齐飞,骨碎声与兵刃鸣交织。 李毅宛若九幽降世的杀神,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烙下血印。所过之处,唯余死寂与毁灭。 明光铠将领看得目眦欲裂,心底寒气直冒。这绝非人力可敌!他拔刀怒啸,亲率亲兵做最后一搏:“逆贼受死!” 刀光如匹练破空,凝聚着他毕生沙场淬炼出的狠辣,直劈李毅脖颈。 李毅甚至未正眼相看,随手一槊刺出。 后发,先至! “噗嗤——” 禹王槊奇形槊首如热刀切脂,轻易洞穿精良明光铠,自前胸贯入,后背透出! 将领冲势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贯穿身体的凶兵,张口欲言,却只有鲜血汩汩涌出。 李毅腕间轻振,尸身便被甩飞数丈,重重落地溅起血花。 主将阵亡,加之这非人般的杀戮,终于彻底摧垮了秦王府精锐的战意。 “逃啊!” “他不是人!快跑!” 幸存士卒发喊溃散,丢盔弃甲如无头苍蝇。片刻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寝殿大门,霎时为之一空。 李毅未追溃兵。他拄槊立于尸山血海间,微微喘息。连续高强度厮杀虽让改造后的身躯也生出一丝疲惫,但更多是力量尽在掌握的酣畅淋漓。周身缭绕的实质化血腥煞气,竟使周遭温度都似降了几分。 寝殿大门紧闭,内里哭泣声因外界动静平息而渐弱,化作压抑惊惧的抽噎。 李毅深吸一气,压下沸腾杀意,将槊上血渍在尸身衣甲拭净,迈步走向殿门。脚步声在死寂庭院中格外清晰。 至门前,他沉声开口,尽量使语调平和,然那历经血火淬炼的铁血威严终难尽掩:“门外逆党已肃清。末将李毅,特来护卫太子妃!” 殿内静默片刻,唯有细微紧张的呼吸声。 良久,门后传来颤抖却强作镇定的女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你…究竟是何人?外面那些秦王府官兵…” “回太子妃,末将原是府中护卫。”李毅应道,“昔年蒙您赐下一饭活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府中遭此大劫,李毅别无长处,唯剩这身力气,愿护持太子妃与殿下子嗣周全!” 他刻意提及“一饭之恩”,既解释拼死来援的动机,也为取信于人。 果然,闻此四字,殿内又陷沉默,似在追忆。对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而言,对底层护卫施恩或许只是随手之举。然在这满府皆叛、生死悬线之际,竟真有人愿以死相报,其中震撼与感动,实难言喻。 “吱呀——” 厚重殿门自内小心开启一线。 一张苍白犹存雍容的容颜现于门后,正是太子妃郑氏。她云鬓微乱,泪痕未干,眸中交织着惊恐、疲惫与绝处逢生的希冀。 当透过门缝窥见门外修罗场般的景象时,她急掩朱唇抑住惊呼,面色愈显惨白——尸骸遍野,血流漂杵……这一切,竟是门外这浴血持凶兵的年轻护卫一人所为?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于李毅身上。年轻人面容俊朗,身姿挺拔,虽周身煞气迫人心魄,那双眼眸却清澈坚定,正平静地与她对视。 “你…当真是府中护卫?”太子妃语音仍带颤意。 “末将李毅,确是东宫护卫。”李毅微躬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形势危急,请太子妃速带小殿下与郡主随末将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话音未落,一个约莫十岁、衣衫华贵却沾满尘灰的男孩从太子妃身后探首,既惧且奇地望向门外魔神般的李毅与其手中狰狞禹王槊。此即太子之子,安陆王李承训。 更幼小的女孩被嬷嬷紧抱怀中,正是太子幼女,日后封号闻喜县主的李承婉。女童显受惊过度,小脸煞白,唇紧抿。 太子妃凝视李毅,复观门外地狱惨象,再看向怀中颤抖的幼女与身旁懵懂的儿子,眼中挣扎剧烈。外间尽是秦王府兵马,随这突兀出现的强悍护卫离去,究竟是生路,亦或另一条绝途? 然困守原地,唯死路一条。 最终,求生之念与为母护犊之心压倒一切。她银牙紧咬,眸中闪过决绝:“好!李…李将军,我母子三人的性命,便托付与你了!” 这声“李将军”,已是承认李毅的地位与实力。 李毅心下一定,沉声应道:“太子妃言重。末将必竭尽全力,护您等周全!” 他目光扫过太子妃及其子女,尤其在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李承训身上停留须臾。史载李承训于玄武门之变后不久夭亡,看来非是虚言——恐受惊过度,或于混乱中遭了暗伤。 “需速离东宫,另寻安身之所。” 李毅说话间警惕环视四周。此间动静过大,恐不久便会引来秦王府更多高手,甚或尉迟恭、秦琼那等人物。 他必须趁李世民主力尚在玄武门及皇宫各处稳定局势的间隙,带着太子妃一家杀出重围! 第4章 秦王震怒,煞星东来 玄武门,晨光刺破拂晓,却驱不散弥漫的血腥气。 李世民身着染血的明光铠,立于城楼之上,脚下是已然平息战斗的战场。他目光沉静,遥望太极宫方向,心中虽有弑兄杀弟的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大局已定的释然与掌控天下的志满。 兄长建成、元吉已伏诛,皇宫卫戍正在接管,父皇……想必也已明白大势所趋。这大唐的万里江山,这九五至尊的宝座,终于即将名正言顺地落入他的手中。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铁锈般的味道,此刻闻来,竟有几分甘甜。 “报——!” 一声急促乃至带着惊惶的呼喊,打破了这份即将到来的宁静。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斥候连滚爬爬地冲上城楼,扑倒在李世民面前,声音嘶哑颤抖: “殿下!太子府…太子府出事了!” 李世民眉头微蹙,沉声道:“何事惊慌?尉迟将军尚未肃清残逆吗?”他以为只是遇到了些零星的抵抗。 “不…不是!”那斥候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与无法掩饰的恐惧,“尉迟将军尚未抵达!是…是我们先前派去攻打太子府的两旅精兵…全军…全军覆没了!” “什么?!”李世民瞳孔骤然收缩,身后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亦是脸色大变。 “你说清楚!两旅精兵,超过六百人,攻打一座缺乏主心骨的太子府,如何能全军覆没?!”长孙无忌一步踏前,厉声喝问,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太子府护卫什么水平,他们再清楚不过,绝无可能做到! 那斥候似乎回想起可怖的场景,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是…是一个人!太子府出了一个怪物!一个手持奇形重槊的凶人!他…他一个人守在通往寝殿的路上,我们的人…根本挡不住!盾阵被一槊砸碎,刘校尉被挑飞,张旅帅被…被连人带甲劈成了两半啊!弟兄们死伤惨重,溃不成军…小的,小的是装死才侥幸逃回来报信的!” 一个人? 一槊破阵? 斩将溃军? 这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李世民和所有人心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荒谬!”一旁性情刚猛的侯君集怒喝道,“岂有此事!定是你这厮贪生怕死,胡言乱语乱我军心!” “将军!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斥候以头抢地,泣血发誓,“那凶人…根本非人力可敌!我们在他面前,如同草芥!” 场面一时寂静,只有那斥候压抑的呜咽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李世民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了解自己的兵,尤其是派去执行这等绝户任务的,皆是百战老卒,绝非怯战之辈。这斥候的恐惧,不似作伪。 一个人,击溃六百精兵?这是何等恐怖的武力?莫非是……齐王府的那位神秘客卿?还是太子暗中招揽的异人? 无论如何,此人必须尽快解决!太子府的家眷若被此人护住,后患无穷!尤其是承训那个孩子,只要活着,就是一面旗帜,足以让那些隐太子旧臣心生妄念! “敬德现在何处?”李世民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回殿下,尉迟将军已按计划率玄甲铁骑前往太子府,想必此刻已到!”房玄龄立刻回道。 “好!”李世民眼中寒光一闪,“传令给敬德,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此獠!若能生擒,孤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若不能……格杀勿论!太子妃及其子嗣,亦不能留!” “殿下……”房玄龄欲言又止,他觉得如此猛将,若能收服…… 李世民抬手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如刀:“玄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此等凶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成心腹大患!绝不能留!” 他必须将一切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皇权之路,不容任何闪失! “诺!”传令兵领命,飞奔而去。 李世民再次望向太子府的方向,目光深邃。原本明朗的局势,因为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似乎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与此同时,太子府外。 李毅护着太子妃郑氏、李承训和李婉顺,刚踏出已成尸山血海的府门。他刻意选择了一条偏僻小径,希望能避开秦王府主力。 太子妃紧紧牵着儿子,嬷嬷抱着年幼的郡主,几人皆是面色仓皇,步履匆匆。李承训似乎受了极大惊吓,加之可能存在的暗伤,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几乎是被母亲半拖半抱着前行。 “李…李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太子妃声音发颤,回头望了一眼如同鬼蜮般的家,心中凄然。 “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寻一处隐秘所在暂避。”李毅沉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寂静的街巷。长安城虽大,但在李世民的控制下,哪里才是真正的安全之地?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个街口,即将转入另一条巷道时—— “轰隆隆——!” 地面传来沉闷而整齐的震动声!那是大队重甲骑兵行进特有的声音! 李毅脸色微变,猛地将太子妃几人拉至墙边阴影处。 只见长街尽头,烟尘滚滚,一队如同钢铁洪流般的骑兵正疾驰而来!清一色的玄色重甲,人马皆披,旗帜上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尉迟”字样! 为首一将,身材魁梧异常,面如黑铁,豹头环眼,手持一对骇人的竹节钢鞭,正是李世民麾下头号猛将,门神尉迟恭! 他奉秦王之命,原本是来彻底肃清太子府,没想到刚接近,就接到了前方溃兵带来的惊人消息,以及秦王“格杀勿论”的最新指令! 尉迟恭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街角阴影处的李毅几人,尤其是被护在中间的太子妃和孩童。 “逆党休走!”尉迟恭声如洪钟,震动街巷,“奉秦王令,擒杀凶顽!尔等还不束手就擒!”他虽得溃兵描述,知对方勇猛,但自负勇力冠绝三军,除了秦琼不惧任何人,更不信世间真有能以一人之力匹敌千军之人。只道是溃兵为脱罪夸大其词。 面对这赫赫有名的门神,李毅心知已无退路,他将太子妃几人往后一推,低喝道:“躲进去!”自己则横持禹王槊,一步踏出阴影,独自面对滚滚而来的铁骑洪流! 阳光照射在他浴血的身躯和狰狞的禹王槊上,反射出暗沉的血光。他虽一人,那冲霄而起的煞气与战意,竟丝毫不逊于对面百骑玄甲! 尉迟恭见状,瞳孔也是微微一缩。对方这份胆魄与气势,确实是他生平仅见! “来将通名!尉迟恭鞭下不斩无名之鬼!”他勒住战马,钢鞭直指李毅。 李毅深吸一口气,压下因连续厮杀而产生的细微疲惫,将体内李存孝的传承力量催发到极致。他知道,眼前之敌,远非之前那些杂兵可比! “东宫护卫,李毅!”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玄甲骑兵的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护卫?”尉迟恭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区区一个护卫,也敢阻我王师,屠戮我将士!拿命来!” 话音未落,他已催动战马,如同黑色旋风,直冲李毅!手中一对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一左一右,如同泰山压顶般砸向李毅头颅!这一击,蕴含着他毕生功力,足以开碑裂石! 面对这猛恶无比的冲锋与攻击,李毅眼神冰冷,脚下不丁不八,竟无半分闪避之意! 就在尉迟恭双鞭即将临头的刹那—— “吼!” 李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体内气血奔腾如龙!他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手中百斤重的禹王槊自下而上,一记毫无花巧的“举火燎天”,悍然迎向那对闻名天下的钢鞭! “铛——!!!!!” 一道比之前所有碰撞都要剧烈、都要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猛然炸响! 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周围房屋瓦片簌簌作响,离得近的骑兵甚至感觉耳膜刺痛,头晕目眩! 碰撞的中心,气浪翻滚! 尉迟恭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恐怖巨力从双鞭上传来,那感觉不像是砸在兵器上,更像是砸在了一座巍峨不动的山岳之上!他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直至肩膀都酸麻剧痛,几乎失去知觉! 他胯下久经战阵的骏马更是发出一声悲鸣,承受不住这反冲的巨力,四蹄一软,竟被震得连连后退数步! 而反观李毅,只是脚下青石地面微微龟裂,身形晃了一晃,便即站稳。手中禹王槊,纹丝不动! 一合之下,高下立判! 尉迟恭稳住战马,再看李毅时,眼神已从之前的愤怒轻蔑,化为了无与伦比的震惊与骇然! “你……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这等神力,简直闻所未闻!秦琼或许能与自己力战百合不分胜负,但绝无可能在一招硬拼中,让自己吃如此大亏! 李毅缓缓放下禹王槊,槊尖遥指尉迟恭,煞气凛然: “我说了,东宫护卫,李毅。” “想动太子妃,先问过我手中这杆禹王槊!” 声若寒冰,掷地有声。 他目光扫过尉迟恭及其身后那些因主帅受挫而略显骚动的玄甲铁骑,心中战意如火燃烧。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击败乃至擒杀尉迟恭,或许不是不可能,但之后呢?秦王府还有多少高手?大军围困之下,自己又能护得太子妃几人周全多久? 第5章 破军夺马,奇袭王府 心念电转之间,一个极为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在李毅脑中瞬间成型! 强闯出城,希望渺茫。长安诸门此刻必已戒严,带着太子妃和两个孩童,根本不可能在重重围堵下脱身。 固守待援?更是笑话,这满长安,谁会是太子府的援军? 唯一的生路,或许不在城外,而在城内!在于那位刚刚在玄武门取得胜利的秦王,他的软肋何在? 秦王府! 李世民倾巢而出发动政变,此时的秦王府必然守卫空虚!王妃长孙无垢,世子李承乾、李泰等人,必定留在府中!若能攻占秦王府,挟持秦王家眷…… 这便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筹码!足以让李世民投鼠忌器,不得不坐下来谈条件的筹码! 想到这里,李毅的眼神瞬间变得如万载寒冰般冷冽,一股决绝的杀意混合着李存孝那睥睨天下的狂霸战意,冲天而起! 当前最紧要的,便是彻底击溃眼前尉迟恭率领的这支玄甲铁骑,夺下脚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秦王府! “尉迟将军,神力惊人,李某佩服!”李毅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可惜,跟错了主子!” 尉迟恭正为方才一击气血翻腾,闻听此言,更是怒不可遏:“黄口小儿,安敢猖狂!众将士听令,结阵!绞杀此獠!” 他虽惊于李毅神力,但沙场宿将的尊严与对秦王的忠诚,不容他退缩。更何况,他相信军队的力量,个人勇武再强,面对成建制的玄甲铁骑冲锋,也终将被碾碎! “轰!” 剩余的近百玄甲铁骑瞬间动了起来,马蹄踏碎青石,如同黑色的浪潮,分成数股,从不同方向朝着李毅包抄、挤压而来!长槊如林,刀光映日,森严的杀气将空气都仿佛冻结。 这是大唐最精锐的骑兵,他们的冲锋,足以撕裂任何步卒的阵型! 然而,李毅等的就是他们主动冲锋!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发出一声长啸,声震长街!体内那股属于绝世猛将的力量再无保留,轰然爆发! 面对左侧最先冲到的三骑,他竟不闪不避,禹王槊化作一道乌光,以力劈华山之势悍然砸下! “嘭!” 为首骑兵连人带马被砸得筋断骨折,当场毙命!战马悲鸣倒地,成为后方骑兵的障碍。 借着一砸之力,李毅身形如鬼魅般侧滑,避开右侧刺来的长槊,禹王槊顺势一个横扫千军! “咔嚓!咔嚓!” 两根精铁马槊应声而断,禹王槊去势不减,重重扫在两名骑兵的腰肋之间,恐怖的巨力直接将他们从马背上扫飞,撞入后方敌群,引发一片混乱。 他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在骑兵群中辗转腾挪。禹王槊或砸、或扫、或挑、或刺,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玄甲骑兵的厚重铠甲,在禹王槊面前如同纸糊!无论是人马,触之即伤,碰之即亡! 他专门攻击马腿!沉重的槊头扫过,战马嘶鸣着跪倒,将背上的骑士狠狠摔下。 他刻意制造混乱!将毙命的敌人和战马尸体当做障碍,阻挡后续骑兵的冲锋路线。 他更是将目标锁定在了试图重新组织阵型的尉迟恭身上! “尉迟敬德!再接我一槊!” 李毅咆哮一声,双脚猛地蹬地,地面龟裂!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射出,无视了周围刺来的兵刃,禹王槊直取尉迟恭中宫! 尉迟恭刚刚压下翻腾的气血,见李毅如此悍不畏死地冲来,心中骇然,但此刻已避无可避!他怒吼着,双鞭交叉,奋力向上格挡!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一次,尉迟恭再也无法稳住身形,连人带马被震得踉跄后退,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逆血险些喷出!握着钢鞭的双手颤抖不止,虎口彻底撕裂,鲜血染红了鞭柄。 而李毅得势不饶人,禹王槊如影随形,化作漫天槊影,将尉迟恭完全笼罩! “保护将军!”亲兵们拼死来救,却被李毅随手几槊扫飞、砸倒。 尉迟恭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每一次兵刃碰撞,都让他手臂酸麻,内腑震荡。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这年轻人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武艺更是精湛绝伦,远超他的想象! “砰!” 终于,在硬接了李毅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后,尉迟恭再也握不住钢鞭,右手鞭脱手飞出!他本人也被巨力震得从马背上翻滚落下,重重摔在地上! “将军!”玄甲骑兵们见状,魂飞魄散。 主将落马,生死不知,加之李毅那非人般的杀戮早已让他们心胆俱寒,残余的骑兵终于彻底崩溃,发一声喊,再也顾不得阵型命令,四散溃逃。 李毅并未追杀溃兵,也并未对地上的尉迟恭补上最后一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击溃这支最具威胁的机动力量。 他迅速扫视战场,目光锁定了几匹因主人毙命而徘徊在附近的雄健战马。 他快步走到太子妃几人藏身的角落。太子妃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李承训更是昏厥过去,只有嬷嬷紧紧抱着同样昏迷的李婉顺,瑟瑟发抖。 “得罪了,太子妃!”李毅说了一句,不容分说,一手扶住太子妃,一手抱起昏迷的李承训,将他们分别安置在两匹最为神骏的战马背上,并用撕下的布条简单固定。 “抱紧郡主,跟上我!”他对那嬷嬷喝道,同时将小女孩也固定在一匹温顺些的母马背上。 他自己则翻身骑上原本属于尉迟恭副将的那匹格外高大的黑色骏马,一把抄起挂在马鞍旁的缰绳。 “李…李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太子妃紧紧抓着马鞍,颤声问道。她看着满街的尸骸和溃散的骑兵,心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 李毅勒转马头,目光投向秦王府的方向,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去秦王府!” “什么?!”太子妃失声惊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去秦王府?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唯有如此,方能搏得一线生机!”李毅没有过多解释,时间紧迫,“抓紧了!” 他猛地一夹马腹,黑色骏马长嘶一声,如同一道离弦之箭,朝着与城门相反的方向——秦王府疾驰而去!另外三匹马也通人性,立刻奋蹄跟上。 第6章 双雄对决,槊惊秦琼 马蹄声如雷,踏破长安清晨的寂静。 李毅一马当先,身后跟着驮负太子妃、李承训以及抱着李婉顺的嬷嬷的三匹战马。他刻意避开主干道,在纵横交错的坊市街巷中穿行,目标直指位于宫城附近的秦王府。 他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尉迟恭溃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李世民耳中,届时整个长安的兵力都会向这边调动、围堵。必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那惊天一击——拿下秦王府!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条相对宽阔的坊街,距离秦王府已不足两里之时,前方街口,赫然出现了一队严阵以待的兵马! 人数不多,约五十骑左右,但气势沉凝,与之前遭遇的玄甲骑兵截然不同。他们并未结阵冲锋,而是静静地列队于街心,仿佛早已料到此地是必经之路。 为首一将,端坐于黄骠骏马之上,身形不算特别魁梧,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之感。面如淡金,五绺长髯飘洒胸前,手中倒提一对鎏金熟铜锏,目光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与尉迟恭齐名,被誉为大唐军中另一根擎天玉柱,李世民麾下另一大门神——秦琼,秦叔宝! 显然,尉迟恭那边溃败的消息,或者至少是遭遇强敌、方向不明的警讯,已经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了正在别处执行肃清任务的秦琼这里。以秦琼的沉稳和老练,立刻判断出对方若想有所作为,秦王府是唯一可能的目标,故而提前在此拦截。 “唏律律——!” 李毅猛地勒住战马,黑色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身后太子妃等人的坐骑也纷纷停下。 太子妃看到前方拦路的又是秦王府大将,而且是以忠义和武勇闻名天下的秦叔宝,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从马背上晕厥过去。连番的惊吓,已让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妇到了崩溃的边缘。 秦琼的目光越过李毅,在他身后太子妃和孩童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李毅身上,尤其是在他手中那杆血迹未干、造型狰狞的禹王槊上停留片刻,金黄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前方可是东宫护卫,李毅?”秦琼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正是在下。”李毅端坐马上,禹王槊横于身前,毫不畏惧地与秦琼对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名将,与尉迟恭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尉迟恭是爆裂的火山,而秦琼,则是深不见底的大海,更显沉稳,也更为难缠。 “好身手,好胆魄。”秦琼微微颔首,语气中竟带着一丝赞赏,但随即转为凛然,“只可惜,走错了路。放下兵器,交出太子妃及其子嗣,秦某可向秦王殿下求情,保你一条生路。” 李毅闻言,却是嗤笑一声:“秦将军,莫非以为我是三岁孩童?玄武门血迹未干,太子、齐王府属官护卫被屠戮殆尽,你此刻跟我说生路?” 秦琼面色不变,沉声道:“大势所趋,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你勇武过人,何必为已死之人陪葬?秦王殿下求才若渴,以你之能,若肯归顺,前程不可限量。”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毅缓缓举起禹王槊,槊尖遥指秦琼,“我李毅行事,只问本心,不论大势。今日,人,我一定要护!路,我也一定要过!秦将军若想阻拦,便请动手吧!” 他心知与秦琼这等人物,言语已是无用,唯有用实力说话!而且,他必须速战速决! 秦琼眼中最后一丝惋惜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沙场宿将的冷厉与决断。他深知,以此人展现出的实力和决绝,劝说已是徒劳。 “既如此……得罪了!” 秦琼一声低喝,并未像尉迟恭那般狂暴冲锋,而是轻催战马,黄骠马迈着沉稳的步伐,小跑着向李毅逼近。他手中双锏自然下垂,看似随意,实则周身气势已然凝聚,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爆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这是与尉迟恭完全不同的战斗风格,更注重节奏、时机与技巧! 李毅眼神一凝,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同样催动战马,迎了上去! 两马对进,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即将交汇的刹那—— 秦琼动了! 他左手锏虚晃一招,直点李毅面门,吸引注意力,右臂肌肉瞬间贲张,右手锏借着马匹冲刺的力量,化作一道金黄色的残影,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地直扫李毅腰腹!这一锏,角度刁钻,发力隐蔽,将马战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若是一般将领,恐怕连反应都来不及,便会被这一锏扫落马下! 但李毅继承了李存孝的毕生经验,战斗本能已近乎妖!在秦琼左手虚晃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那真正致命的攻击来自右侧! “来得好!” 李毅不格不挡,反而猛地一拉马缰,黑色骏马灵性地向左侧一个小幅跳跃,同时他腰腹发力,上半身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记致命的扫锏! 铜锏带着恶风从他腰腹前掠过,劲风刮得皮肤生疼! 与此同时,在李毅后仰的瞬间,他手中的禹王槊如同毒龙出洞,自下而上,一记凌厉无比的上挑,直刺秦琼因发力而略显暴露的右肋空档! 攻防转换,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秦琼心中一惊,没想到对方不仅力量恐怖,反应和技巧更是如此惊人!他临危不乱,左臂回收,左手锏顺势下压,精准地格向刺来的槊尖! “铛!” 锏槊相交,爆发出清脆的鸣响! 秦琼只觉一股尖锐的力量透锏而来,震得他左臂微麻,心中更是骇然:“好强的爆发力!” 两马交错而过,第一回合,平分秋色! 但两人心中都清楚,这仅仅是试探。 “吼!” 李毅拨转马头,眼中战意燃烧到顶点!他不再保留,体内那股属于绝世猛将的凶性被彻底激发!他主动发起了进攻! 禹王槊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单纯的重兵器,时而如长枪般疾刺,时而如大刀般劈砍,时而又如同巨棍般横扫!招式大开大阖,霸道绝伦,偏偏又兼具了速度与精准! 力量、速度、技巧,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秦琼将双锏舞动得密不透风,将自己最得意的“撒手锏”绝技融入防守,稳扎稳打。他深知对方力量远胜自己,绝不硬拼,而是以高超的武艺和丰富的经验,寻找李毅攻势中的破绽。 “铛!铛!铛!铛!” 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碰撞声在长街上炸响! 两人马打盘旋,战作一团。槊影翻飞,如黑龙闹海;锏光闪烁,似金蛇狂舞。劲气四溢,刮得地面尘土飞扬,两旁屋舍的窗户都在嗡嗡作响。 五十名秦琼亲兵看得目眩神驰,手心全是冷汗。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与秦将军战到如此地步!甚至……隐隐占据了上风! 秦琼越打越是心惊!对方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攻势如同长江大河,一波猛过一波!他的虎口已然崩裂,双臂越来越沉,每一次格挡都极为吃力。更可怕的是,对方那杆奇形重槊,对双锏的损伤极大,再这样硬碰下去,兵器恐怕先要支撑不住! “不能再等了!” 秦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在格开李毅一记直刺后,他猛地卖了个破绽,似乎气力不继,身形微微一滞。 李毅战斗本能驱使,禹王槊立刻如影随形,直捣中宫! 就在槊尖即将及体的瞬间,秦琼动了!他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一扭,险险避开槊锋,同时左右双锏交叠,如同剪刀般猛地夹住了禹王槊的槊杆!这是他苦练的绝技——空手入白刃的锏法演变,旨在夺敌兵刃! “撒手!”秦琼吐气开声,双臂叫力,欲要凭借巧劲将禹王槊夺下! 然而,他低估了李毅的力量,也低估了禹王槊的重量与李毅握力的恐怖! “嗯?”李毅只觉槊杆一紧,随即冷笑,“妄想!” 他双臂猛然一震,磅礴巨力如同火山爆发,沿着槊杆汹涌而出! “嗡——!” 秦琼只觉得双锏仿佛夹住的不是兵器,而是一条疯狂挣扎的巨龙!那恐怖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的钳制!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他右手铜锏的锏身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同时,那股巨力震得他双臂酸麻,胸口如遭重击,气血翻腾之下,再也稳不住身形,“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的地上,双锏也脱手飞出! “将军!”亲兵们惊呼,却无一人敢上前。 李毅勒马,禹王槊指向地上的秦琼,并未追击。他敬秦琼是条好汉,且目的已达。 “秦将军,承让了。”李毅声音依旧冰冷,“现在,可以让路了吗?” 秦琼挣扎着坐起,抹去嘴角鲜血,看着李毅,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挫败,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他纵横沙场半生,从未败得如此彻底! 他看了看散落在地的双锏,又看了看李毅身后那惶恐的孤儿寡母,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力地挥了挥手。 拦路的亲兵们见状,默默让开了道路。 李毅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带着太子妃几人,从秦琼军阵让开的通道中疾驰而过,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直奔最后的目标——秦王府! 秦琼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咳出一口血沫,对身边亲兵苦笑道:“速报秦王……秦琼无能,拦他不住……其目标,恐是王府!” 第7章 直捣黄龙,观音婢 甩脱了秦琼的阻拦,李毅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迫。秦琼虽未身死,但他最后那句“其目标,恐是王府”的推断,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回李世民耳中。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催动胯下战马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在长安的街巷中狂奔。身后,太子妃等人只能死死抱住马颈,紧闭双眼,任由颠簸与恐惧吞噬自己。 所幸,此地已靠近宫城权贵聚居区域,街面宽阔,行人稀少,并未再遇到成建制的阻拦。零星几个巡街的武侯,远远看到这杀气腾腾的一骑以及其后跟随的几匹马,根本不敢上前,纷纷避让。 秦王府那巍峨的府邸轮廓,已然在望! 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站着八名按刀而立的护卫,神色肃穆。他们显然也听到了城中不同寻常的动静,提高了警惕,但并未得到府内加强戒备的明确指令。毕竟,任谁也想不到,在这玄武门之变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刻,竟有人敢直扑秦王府这龙潭虎穴! “来者止步!此乃秦王府邸,擅闯者格杀勿论!”护卫头领看到疾驰而来的李毅,厉声喝道,同时“锵啷”一声拔出了横刀。 回答他的,是李毅冰冷的目光和骤然加速的马蹄! “拦住他!”头领瞳孔一缩,大声下令。 八名护卫同时拔刀,结阵向前。 然而,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 李毅甚至没有动用禹王槊,只是猛地一拉马缰,黑色骏马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悍然撞入了护卫阵中! “嘭!嘭!嘭!”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三四名护卫直接被狂奔的战马撞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另外几人也被马身带倒,或是被碗口大的马蹄践踏而过,当场毙命! 那护卫头领勉强躲过正面冲撞,挥刀砍向马腿。李毅目光一寒,手中禹王槊如同毒蛇出洞,轻轻一点! “噗!” 槊尖精准地没入其咽喉,头领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软软倒地。 瞬息之间,门前护卫,全军覆没! “轰——!” 李毅马不停蹄,禹王槊抡圆了重重砸在朱漆大门上!那厚重的门栓连同门板,在这非人的巨力之下,如同纸糊一般,轰然碎裂、洞开!木屑纷飞,露出了府内惊慌失措的仆役和侍女。 “敌袭——!”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秦王府最后的宁静。 李毅策马直接冲入了前院!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府内果然守卫空虚,只有二三十名闻讯赶来的王府亲兵,在一名低级军官的带领下,结成一个松散的阵型,试图阻挡。 “挡我者,死!” 李毅声如寒冰,禹王槊挥舞开来,如同虎入羊群。这些亲兵虽然也算精锐,但如何能与玄甲铁骑相比?更如何能抵挡继承了李存孝神力的李毅? 槊影过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与鲜血四处飞溅。他根本不做停留,如同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硬生生在人群中犁开一条血路,直奔内府方向! 他的目标明确——秦王妃长孙无垢!以及李世民的子嗣! “快!保护王妃和世子退入后堂!”有管事的嬷嬷尖声叫着,侍女仆役乱作一团。 李毅循着声音和人群慌乱的方向,策马冲过前厅,闯入中院。一路上但凡有敢阻拦的,皆是一槊毙命,毫不留情。他必须用最血腥、最快速的手段,摧毁所有人的抵抗意志! 终于,在内院月亮门前,他看到了被几名忠心嬷嬷和侍女簇拥着,正欲向后躲避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素雅宫装,云鬓微松,却难掩其绝代风华的年轻女子。她容貌端丽,气质温婉雍容,眉宇间虽带着一丝惊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镇定与坚韧。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吓得哇哇大哭的男童,身旁还跟着一个稍大些、同样惊恐不安的男孩。 正是秦王妃长孙无垢,以及世子李承乾、次子李泰! “王妃快走!”一名老嬷嬷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母鸡,挡在长孙无垢身前,对着策马冲来的李毅嘶声喊道,“恶贼!休伤王妃与世子!” 李毅勒住战马,黑色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嘶鸣。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越过那老嬷嬷,直接锁定了被护在核心的长孙无垢。 四目相对。 长孙无垢娇躯微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以及那如同洪荒猛兽般的压迫感。这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凶神!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将怀中的李泰搂得更紧,另一只手则护住了身前的李承乾,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决绝,毫不避让地迎向李毅的目光。 “你……你是何人,敢在秦王府逞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保持着王妃的仪度。 “东宫护卫李毅。”李毅声音沙哑,带着厮杀后的疲惫与冷厉,“王妃,得罪了。请随李某走一趟吧。” “休想!”那老嬷嬷厉声道,“除非从老身的尸体上踏过去!” 李毅眼神一冷,禹王槊微微抬起。 “住手!”长孙无垢急忙出声制止,她看得出,眼前之人杀伐果断,绝不会心慈手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李将军,你挟持我母子,意欲何为?若要钱财……” “钱财?”李毅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王妃以为,李某杀穿东宫,连败尉迟敬德、秦叔宝,闯入这秦王府,是为了区区黄白之物?” 长孙无垢心中一沉,已然明白对方所图极大。“那你待如何?” “很简单。”李毅目光扫过她怀中的孩童,“请王妃与两位小殿下,暂作客旅。有你们在,秦王殿下想必会愿意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太子妃及其子女的出路。” 长孙无垢瞬间明了。对方是要用她们母子为人质,换取太子妃一家的生机!她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与愤怒,却也知道,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看了一眼怀中哭泣的幼子和身边吓得瑟瑟发抖的长子,又想到此刻正在玄武门外掌控局势的丈夫,心中天人交战。若随他去,必将成为丈夫的掣肘与软肋;若不从,以此凶人之狠辣,她们母子恐怕立时便要血溅当场! 就在这时,府外隐约传来了更加嘈杂的声音和马蹄声,似乎是援兵到了,但又似乎被什么阻挡在外。 李毅眉头一皱,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他猛地翻身下马,大步向前! “保护王妃!”嬷嬷和侍女们尖叫着试图阻拦。 李毅禹王槊并未挥动,只是用槊杆左右一拨,那些嬷嬷侍女便如同滚地葫芦般被轻易推开,跌倒在地。 他径直走到长孙无垢面前,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和强大的压迫感,让长孙无垢呼吸都为之一窒,怀中的李泰哭得更大声了。 “王妃,请吧。”李毅伸出手,并非去抓她,而是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但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却比任何暴力更令人心悸。 长孙无垢看着近在咫尺的凶人,看着他眼中那冰冷而坚定的目光,知道已无转圜余地。她若拼死反抗,或许能全了名节,但承乾和青雀呢?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的决然。她轻轻拍了拍怀中的李泰,又拉住了李承乾的手,声音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 “好,我跟你走。” 说罢,她竟主动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了李毅身侧。 “王妃!”地上的嬷嬷泣声呼喊。 长孙无垢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她转而看向李毅,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李将军,我既答应与你同去,还望你信守承诺,莫要再伤及我府中无辜,亦需保证我孩儿安全。” 李毅看着这位在历史上留下贤名的文德皇后,此刻虽身陷绝境,却依旧保持着风度与智慧,心中亦有一丝触动。他点了点头:“王妃放心,李某并非嗜杀之人。只要秦王殿下不为难我等,我必以礼相待,保王妃与殿下周全。” 说完,他不再犹豫,示意长孙无垢带着孩子跟随。他则持槊在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王府仆役,以及门外越来越近的喧哗。 他成功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这场棋局中,最重要的一枚筹码。 接下来,就是等待那位刚刚赢得玄武门胜利的秦王,如何来接招了。 第8章 秦王震怒,凶险对弈 玄武门城楼之上,李世民刚刚听完尉迟恭败退、秦琼受创的军报,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麾下最引以为傲的两员绝世猛将,竟在短短时间内接连折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宫护卫手下!这简直是对他威望的沉重打击,更是整个计划中一个完全失控的变数! “李毅……”李世民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正欲调遣大军,不惜一切代价围杀此獠时—— “报——!!!” 又一骑斥候疯了一般冲上城楼,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滚鞍下马,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殿下!不好了!那凶人李毅……他、他杀到秦王府去了!” “什么?!”李世民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也是脸色剧变,浑身冰凉。 “他……他打破了府门,杀散了护卫,此刻……此刻已闯入内府,怕是……怕是已经……”斥候伏在地上,不敢再说下去。 后面的话不言自明——怕是已经控制了王妃和世子! “噗——”李世民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逆冲,喉头一甜,竟硬生生将一口逆血咽了回去!他身形晃了一晃,被身旁的亲卫急忙扶住。 秦王府!无垢!承乾!青雀! 那是他的家,他的结发妻子,他的嫡子!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所在,也是他此刻最大的软肋! 他算尽了一切,甚至连父皇的反应都考虑在内,却唯独没有算到,会有一个如此不按常理、如此胆大包天、武力又如此恐怖的人,不去逃命,反而直插他的心脏! 奇耻大辱!更是致命的威胁! “李——毅——!”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怒火与杀意。他猛地推开亲卫,眼中已是血红一片,“传令!所有兵马,立刻包围秦王府!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孤要亲自去会会这个狂徒!” “殿下,不可!”长孙无忌急忙劝阻,“此獠凶悍异常,殿下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险地?” “险地?”李世民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长孙无忌,那目光让这位心腹谋臣都感到心悸,“无垢和承乾、青雀都在他手里!那是孤的王妃和世子!你让孤如何安坐于此?!” 他不再理会众人的劝阻,一把夺过马鞭,厉声喝道:“备马!立刻去秦王府!” 这一刻,什么沉稳,什么谋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得粉碎。他只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家园被侵犯、妻儿被挟持的男人。 秦王府,内院。 李毅持槊而立,如同磐石。长孙无垢紧紧抱着仍在抽噎的李泰,牵着面色苍白的李承乾,站在他身侧不远处。周围是噤若寒蝉的王府仆役,以及门外越聚越多,却投鼠忌器、不敢冲进来的秦王府兵将。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突然,府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秦王千岁”之声,以及大量兵马调动、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 李毅目光一凝,知道正主来了。 长孙无垢娇躯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期盼,有担忧,更有深深的忧虑。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包围内院的士兵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通道。 一身戎装、面带寒霜的李世民,在尉迟恭、秦琼、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大批文武重臣和精锐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首先急切地扫过长孙无垢和两个儿子,见他们虽然惊恐,但似乎并未受到伤害,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半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怒火。 然后,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死死钉在了场中那个持槊而立的年轻人身上。 年轻,挺拔,浑身浴血,却站得笔直。那杆造型狰狞的禹王槊上,暗红色的血迹未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而最让李世民心惊的,是对方那双眼睛——清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淡漠,面对自己这大唐实际掌控者以及周围无数的刀枪,竟无半分惧色!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碰撞、炸裂! “李毅?”李世民的声音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压抑到极点的怒意。 “秦王殿下。”李毅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语气不卑不亢。 “你好大的胆子!”李世民踏前一步,周身帝王威势勃发,如同山岳般压向李毅,“挟持王妃世子,罪同谋逆,当诛九族!你现在放下兵器,跪地求饶,孤或可给你一个痛快!” 若是寻常人,在这等威势与死亡的威胁下,恐怕早已心神崩溃。 但李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禹王槊纹丝不动:“殿下,诛九族?李某孤身一人,何惧之有?至于痛快……李某从杀入太子府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能痛快地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世民身后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将领,最后回到李世民身上,语气依旧平静:“至于胆子……若非被逼到绝路,谁又愿意行此险招?殿下在玄武门行事时,胆子想必也不小。” 这话语带着刺,让李世民眼角微微抽搐,也让他身后的文武神色各异。 “放肆!”侯君集怒喝道。 李世民抬手制止了侯君集,他死死盯着李毅,知道言语的威胁对此人无效。他强压下立刻将其碎尸万段的冲动,寒声道:“说出你的条件。” 他必须尽快解决此事!时间拖得越久,消息扩散越广,对他越不利!堂堂秦王府被一人攻破,王妃世子被挟持,这若传出去,将是天大的笑话,对他刚刚建立的权威是毁灭性打击! 李毅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的条件很简单。”李毅清晰地说道,“第一,请殿下颁下明令,赦免太子妃郑氏及其女李承婉所有罪责,保证她们生命安全,并给予妥善安置,不得以任何形式加害、虐待或监视囚禁。” 李世民眉头紧锁,这个条件在他意料之中。 “第二,”李毅继续道,“太子之子李承训,在混乱中受了重伤,性命垂危。请殿下允许派遣太医全力救治,若能救回,需与太子妃一同安置。若……若不幸夭亡,需以亲王之礼厚葬,不得辱及尸身。” 提到李承训,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但并未立刻反驳。 “第三,”李毅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今日之事,皆由我李毅一人所为,与太子妃、以及这秦王府上下任何仆役无关。殿下不得事后再行追究、牵连无辜!” “说完了?”李世民冷冷道。 “还有最后一点。”李毅目光直视李世民,“待太子妃等人得到殿下明确保障,安全离开长安后,我自会释放王妃与两位小殿下,并向殿下请罪。在此之前,只好委屈王妃与殿下,暂居李某‘庇护’之下。” “妄想!”李世民勃然大怒,“你让孤如何信你?若你到时反悔,或是太子妃等人途中出事,孤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殿下可以选择不信。”李毅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手中的禹王槊却微微抬起,槊尖有意无意地指向了长孙无垢的方向,“但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殿下可以试着强攻,看看是您的兵马快,还是我的槊快。” “你……!”李世民气得浑身发抖,额角青筋暴起。他一生纵横捭阖,何曾受过如此胁迫! 尉迟恭、秦琼等人也是怒目圆睁,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李毅撕碎,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场面再次僵持,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世民身上,等待他的决断。 是冒着妻儿立刻殒命的危险强攻?还是暂时答应这屈辱的条件,从长计议? 李世民的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他看着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哭出声的儿子,看着虽然恐惧却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的妻子,又看向那个如同磐石般坚定、掌控着局面的年轻人…… 良久,他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孤……答应你!” 第9章 誓言之争,风波再起 李世民那句“孤答应你”话音落下,紧绷的气氛似乎为之一缓。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暂时稳住这凶人,救下王妃世子,后续总有办法挽回。尉迟恭、秦琼等将领虽心有不甘,却也知这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 然而,就在李毅也以为谈判已成,正准备细化条款时,一个柔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李将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被李毅护在身后阴影处的太子妃郑氏,缓缓抬起了头。她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原本充满惊惧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烁着一丝异样的清醒与决绝。 “太子妃有何吩咐?”李毅微微侧身,有些疑惑。 郑氏的目光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李世民,然后转向李毅,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将军神勇,义薄云天,为报一饭之恩,不惜以身犯险,护我母子周全,此恩此德,郑氏没齿难忘。”她先是对李毅盈盈一礼,姿态依旧保持着太子妃的雍容。 李毅默然,静待下文。 郑氏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深深的悲凉与无奈:“只是……将军可否想过,秦王即将拥有这整个天下,我们孤儿寡母,就算今日得以活命离开长安,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 她的话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李毅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郑氏的担忧。 李世民和他身后众人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郑氏这话,几乎是赤裸裸地表明,她根本不相信李世民事后会遵守承诺!她不相信他们离开长安后,能逃脱“被病故”、“遇匪徒”之类的命运! “太子妃!慎言!”长孙无忌厉声喝道,试图打断她。 但郑氏既然已经开口,便不再退缩。她无视长孙无忌的警告,目光直直地看向李世民,带着一丝嘲讽,更多的却是看透世情的悲愤:“与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不明不白地‘暴毙’,或是‘意外’身亡,玷污了先太子最后一点血脉……我宁愿留在长安,是生是死,至少在这煌煌天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 “你……!”李世民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如同蒙了一层寒霜,黑得吓人。郑氏这番话,简直是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了下来!将他置于言而无信、残害嫂侄的卑劣小人之境地! 他李世民是要做明君圣主,是要流芳百世的!岂能背负这样的污名?! 可若真让郑氏母子留在长安,留在众人视线之内,那便是两根永远扎在他心头的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玄武门的血腥,提醒着他得位的不正!更是两个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的巨大隐患! 绝不可能! 李毅将李世民那瞬间变幻的脸色和眼中闪过的厉色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了。太子妃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基于对政治残酷最清醒的认知。历史也证明了,李建成的儿子们,除了极个别早夭或身份极低的,几乎都没能活下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凭借挟持秦王家眷的威慑,为太子妃一家争取一条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的生路。但太子妃点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李世民想,他们逃到哪里,都难逃罗网。 气氛瞬间从短暂的缓和,重新变得剑拔弩张,甚至比之前更加凶险!因为郑氏的话,触碰到了李世民最敏感的神经——他的名声和他江山的稳固! “郑氏!”李世民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你待如何?莫非以为孤是那等出尔反尔、残害亲眷之徒?!” 郑氏惨然一笑,并未直接回答,但那笑容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李毅知道,必须由自己来提出新的方案了。他上前一步,挡在郑氏身前,迎向李世民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沉声道:“殿下息怒。太子妃所言,虽是妇人之见,却也不无道理。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于人。若要太子妃安心留在长安,需有一个让天下人都能信服的保障。” “保障?”李世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你要何保障?莫非还要孤立下字据,公告天下不成?!”若真如此,他李世民将成为千古笑柄! “字据公告,或许过于……直白。”李毅缓缓摇头,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长孙无垢和她怀中的两个孩子,最后定格在李世民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请殿下,以秦王妃长孙氏与世子承乾、次子青雀之性命,于此地对天立誓!” “誓言便是:若殿下日后以任何形式,加害太子妃郑氏及其女李婉顺,或默许、纵容他人加害,则王妃长孙氏与二位世子,必遭天谴,不得善终!”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人群中引爆了一颗惊雷! 所有人都被李毅这石破天惊的要求震得目瞪口呆! 以王妃和世子的性命立下如此恶毒的誓言?!这简直是诛心之论!是对秦王威严最极致的挑衅! “狂徒!安敢如此!!” “殿下!末将请命,必将此獠碎尸万段!” 尉迟恭、侯君集等将领瞬间暴怒,纷纷拔刀出鞘,杀气冲天!就连重伤的秦琼,也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盯着李毅。长孙无忌、房玄龄等文臣也是面色剧变,这等誓言,如何能立?! 长孙无垢娇躯剧颤,脸色瞬间变得比郑氏还要苍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毅,又看向李世民,怀中的李泰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再次放声大哭起来。李承乾也吓得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角。 李世民更是气得眼前发黑,身体晃了两晃,他指着李毅,手指都在颤抖:“李毅!你……你欺人太甚!孤的王妃世子,何等尊贵!岂容你如此亵渎诅咒!绝无可能!” 让他以自己的妻儿立下这等毒誓,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这不仅仅是屈辱,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枷锁!若真立下此誓,日后他但凡对郑氏母女有一丝不利的念头,都会想到这个誓言,想到可能报应在自己最爱的妻儿身上! 这李毅,不仅武力恐怖,心思竟也如此歹毒狠辣! “看来殿下并非真心想保全王妃与世子了?”李毅面对汹涌的杀意,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将禹王槊再次抬起,冰冷的槊尖散发出森然寒意,“既然殿下不愿给予保障,那太子妃的担忧便成现实。与其日后不明不白地死,不如现在……请王妃与世子,先行一步,黄泉路上,也好与太子妃做个伴!” 说着,他周身煞气再次升腾,那决绝的眼神明确告诉所有人,他绝非虚言恫吓! “不要!” “住手!” 长孙无垢失声惊呼,李世民和众臣也是骇然色变! 他们毫不怀疑,若再相逼,这个疯狂的凶人真的会痛下杀手! 冲突,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是屈从于这无比屈辱的条件,立下毒誓,换取妻儿的安全和暂时的平稳? 还是不惜一切,赌上妻儿的性命,强行格杀此獠,永绝后患? 李世民的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他看着哭成泪人的幼子,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妻子,又看着那个持槊而立、如同魔神般不可撼动的李毅……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第10章 稚子呕血,以命为质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呜……” 一阵微弱而痛苦的咳嗽声,突然从李毅身后传来,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被太子妃郑氏半扶着的安陆王李承训,小小的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那张原本就苍白如纸的小脸,竟在瞬间涌上一抹诡异的潮红。 “承训!承训你怎么了?”郑氏惊慌失措地扶住儿子摇摇欲坠的身躯。 话音未落,李承训猛地张开嘴,“噗”地一声,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郑氏的衣襟。那血色暗沉粘稠,分明不是外伤溢血,而是内腑受损的凶兆! “训儿——!”郑氏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紧紧抱住瞬间软倒、气息奄奄的儿子,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李毅心中顿时一沉。他早知李承训伤势沉重——史载其于玄武门之变后不久便夭亡,看来并非虚言。这口呕出的淤血,分明是内伤爆发、性命垂危的迹象! 李世民及其麾下众人亦是脸色骤变。李承训若此刻死在这里,无论原因为何,这笔账都可能被算到他们头上,这无疑坐实了郑氏方才“难以活命”的指控! 就在李毅因这变故心神微分的刹那,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精准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契机!他强压下对李承训状况的惊疑,以及对被迫立誓的滔天愤怒,深吸一口气,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看似平静的神色,沉声道: “李毅!你也看到了!承训伤势危重,命在旦夕!立誓之事,事关重大,涉及孤之妻儿名誉乃至性命安危,岂可儿戏?孤需要与臣僚商议一番,方能给你答复!” 这番话可谓冠冕堂皇,既点明了李承训的危急状况,又将立誓的难题暂时搁置,提出了“商议”的缓兵之策。 李毅瞬间洞穿了李世民的意图。商议是假,拖延时间才是真!一旦让他们退出这个院子,重新调动兵马、布置弓弩手,甚至调遣更多高手前来,形势将急转直下。他挟持人质所能争取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他眼神一凛,当即就要开口拒绝这显而易见的拖延战术。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太子妃郑氏那绝望无助、泪如雨下的脸庞,以及她怀中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的李承训时,已到嘴边的拒绝话语,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况且,若此刻强硬拒绝,导致李承训得不到救治而当场夭亡,且不说太子妃会作何反应,他自己“报恩”的行为也会蒙上阴影。更重要的是,这恰恰给了李世民强行进攻的口实——是你李毅不顾孩子性命! 电光火石间,李毅心念电转,已然有了决断。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李世民:“商议?可以!” 李世民闻言,眼中刚刚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微光,李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色再变。 “但是!”李毅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必须立刻安排太医,为安陆王诊治!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内,我要亲眼看到太医在此施救!否则——” 他猛地将禹王槊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青石地板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森冷的目光扫过长孙无垢和李承乾、李泰,声音冰寒刺骨: “——就休怪李某心狠,先请秦王妃与一位世子,下去为安陆王探路!大不了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图穷匕见! 李毅做出了让步,允许对方“商议”,但同时也提出了一个对方无法拒绝、且必须立刻执行的条件——救治李承训。并以更极端的“鱼死网破”作为威胁,将压力的皮球又踢了回去,牢牢掌控着主动权。 你不是要商议吗?可以!但必须先救孩子!而且我只给一炷香的时间!否则就杀人质! 这已不是请求,而是最后通牒! 李世民的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李毅,仿佛要将这个一次次挑战他底线、将他逼入绝境的年轻人生吞活剥。 他看得出来,李毅是认真的。那眼神中的决绝,没有丝毫作伪。一炷香,若见不到太医,他真敢杀人! “好!”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几乎咬碎钢牙,“孤答应你!速传太医令!” 他猛地回头,对身后一名亲卫厉声喝道。那亲卫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飞奔而去。 内院之中,气氛依旧剑拔弩张,但那股血腥厮杀的气息,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伤病冲淡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气息奄奄的孩子身上,仿佛在等待那即将燃起的一炷香,更在等待命运最终的裁决。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显得无比缓慢而沉重。 李毅持槊而立,身形挺拔如松,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 李世民面色阴沉似水,心中念头飞转,屈辱、愤怒、担忧与利弊权衡在他胸中激烈冲撞。 太子妃郑氏紧紧抱着呕血昏迷的儿子,泣不成声,那悲恸欲绝的身影在火光中微微颤抖。 长孙无垢将两个儿子更深地护在怀中,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自身命运的深深忧虑,也有一丝对那垂死孩童的复杂怜悯。 一炷香的时间,既是李承训救命的时间,也是李世民最后权衡决策的时间,更是决定在场所有人命运走向的时间! 第11章 血槊无双,力压群雄 那柱象征最后时限的香被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在死寂的内院中显得格外刺目。每一分燃烧,都灼烤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李世民面色阴沉如水,目光不时扫过那柱香,又掠过气息奄奄的李承训和持槊而立的李毅,心中念头飞转,权衡着每一种可能的选择,但每一种似乎都伴随着无法承受的代价。 太子妃郑氏紧紧抱着儿子,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徒劳的擦拭着儿子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她能感觉到,怀中小小的身躯正在迅速变冷,生命力如同指间流沙,飞速消逝。 长孙无垢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背脊一阵阵发寒。她既担忧丈夫的决断,又对眼前这惨剧心生恻隐,更对李毅那说到做到的狠绝感到恐惧。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浓重的血腥味中缓慢流淌。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头发花白、提着药箱的老太医在亲卫的引领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快!快看看承训!”李世民立刻下令,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需要这个孩子活着,至少现在不能死! 太医令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在郑氏希冀又绝望的目光中,蹲下身搭上李承训的脉搏。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又翻看了李承训的眼睑,最终,他收回手,对着李世民缓缓摇了摇头,匍匐在地,颤声道: “殿下……安陆王……脏腑受创极重,郁结于心,加之惊惧过度,生机已绝……老臣……回天乏术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话从太医令口中说出时,郑氏还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眼前一黑,晕厥过去,连同怀中的李承训一起软倒在地。 那柱香,恰在此刻燃尽最后一缕青烟,灰白的香灰无声跌落。 李承训,终究没能熬过去。历史似乎以其冷酷的惯性,碾过了这微不足道的变数。 李毅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心中亦是轻轻一叹。他尽力了,但有些事,非人力所能挽回。 然而,这孩子的死,却如同一个信号,彻底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火药桶! “逆贼!安陆王已被你所害!还敢挟持王妃世子!众将听令!诛杀此獠,救回王妃世子!”李世民抓住这机会,厉声怒吼,将李承训之死的责任瞬间扣在了李毅头上!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李承训一死,郑氏晕厥,乘着李毅分神之际,说不定可以将之一举拿下。 “杀!” 早已按捺不住的尉迟恭发出一声咆哮,即便没有钢鞭,他也挥舞着从亲卫手中夺过的横刀,如同暴怒的黑熊,第一个冲向李毅!他要将方才的耻辱,连本带利讨回来! 几乎同时,侯君集、段志玄、张公谨等秦王府一众悍将,如同听到猎食信号的群狼,刀枪并举,从四面八方朝着李毅围攻而去!他们配合默契,攻势覆盖了李毅周身所有要害,显然打定了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乱刃分尸! 面对这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围攻,李毅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滔天的战意! “来得好!” 他发出一声长啸,声震四野,体内李存孝的传承之力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凶戾、更加狂霸的气息冲天而起,仿佛沉睡的太古凶兽于此苏醒! “铛!” 禹王槊后发先至,与尉迟恭劈来的横刀悍然相撞!那百炼精钢的横刀,在禹王槊恐怖的重量与力量下,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尉迟恭更是被震得踉跄后退,体内尚未平复的气血再次翻腾,脸上涌起一抹潮红。 一击逼退尉迟恭,李毅身形如鬼魅般旋转,禹王槊化作一道死亡的黑色弧线,横扫千军! “咔嚓!噗嗤!” 侯君集刺来的长枪被从中砸断,段志玄劈下的马槊被震得脱手飞出!槊风过处,两名冲得稍前的偏将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战车撞中,胸甲凹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眼看是不活了。 快!准!狠! 李毅将力量、速度、技巧完美结合,禹王槊在他手中不再是兵器,而是他肢体的延伸,是毁灭的具现!他每一步踏出,都精准地踩在围攻浪潮的缝隙之间;每一槊挥出,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或一声兵刃碎裂的哀鸣! 他时而以槊为枪,疾刺如电,逼得张公谨狼狈躲闪; 时而以槊为棍,猛砸力劈,震得诸将手臂发麻,虎口崩裂; 时而以槊为盾,格挡架拦,将来自死角的攻击尽数化解。 围攻他的,无不是当世一流的猛将,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的配合,他们的勇武,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砰!”又一名将领被禹王槊扫中,如同断线风筝般砸在院墙之上,筋骨尽碎。 “噗!”一名试图偷袭的校尉,被回马枪般的槊尾点中咽喉,瞬间毙命。 李毅如同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在刀光剑影中纵横捭阖,所向披靡!他浑身浴血,宛若地狱归来的修罗,那杆禹王槊饮饱了鲜血,暗红色的槊身仿佛有黑光流动,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凶威。 李世民站在战圈之外,原本阴沉冷厉的眼神,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一丝无力感所取代。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这些能征惯战、足以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骄兵悍将,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或是重伤败退。那人单槊独立的身影,在人群中是如此醒目,如此不可撼动! 尉迟恭再次被一槊震飞,倒地呕血,难以起身。 侯君集虎口彻底撕裂,持刀的手臂颤抖不止,已无再战之力。 段志玄、张公谨等人亦是人人带伤,气喘吁吁,眼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秦王府在场所有能战的将领,竟被李毅一人一槊,尽数击败!非死即伤! 院内还能站着的,除了李毅,便只剩下那些瑟瑟发抖的亲兵,以及面色惨白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文臣。 李毅持槊立于尸骸与伤者之间,微微喘息,周身蒸腾着血色的煞气。他目光如冷电,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脸色铁青、眼神复杂的李世民身上。 整个秦王府内院,鸦雀无声。唯有伤者的呻吟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衬托着那如神如魔般身影的无上威严。 李世民看着场中那个年轻人,看着他脚下败倒的众将,看着他手中那杆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凶槊,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这……真的还是人吗? 人,怎么可以强到这种地步?! 第12章 箭雨惊魂,枭雄之悔 整个秦王府内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毅持槊而立,脚下是倒地呻吟或生死不知的秦王府将领。尉迟恭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牵动内伤,咳出大口淤血;侯君集拄着半截断刀,手臂颤抖,虎口处血肉模糊;其余诸将,更是人人带伤,望向场中那道浴血身影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惧、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他们皆是百战余生的悍将,自信弓马娴熟,勇力过人。可今日,他们集结了秦王府几乎所有的顶尖战力,竟被一人一槊,摧枯拉朽般尽数击败!这已非耻辱二字可以形容,更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李毅微微喘息着,连续高强度的厮杀,尤其是最后独战群雄,对他体力的消耗亦是巨大。但他站得依旧笔直,如同饱饮鲜血后归鞘的凶兵,虽暂敛锋芒,煞气犹存。 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眼神变幻不定的李世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冰冷嘲讽的弧度,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秦王府,不过如此。” 这轻飘飘的七个字,如同七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李世民的心口!更是狠狠践踏了在场所有秦王府将士残存的尊严! 他李世民,即将君临天下的王者!他麾下的秦王府,汇聚了天下英才,是他横扫群雄、问鼎江山的最大依仗!如今,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东宫护卫,以如此碾压般的姿态,评价为“不过如此”! 奇耻大辱!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你——!”李世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所有的理智、权衡、对妻儿的担忧,在这一刻都被这极致的羞辱和愤怒彻底淹没!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猛地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放箭!给孤放箭!万箭齐发!射死这个逆贼!!” 这道命令,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庭院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 长孙无忌、房玄龄脸色剧变,失声惊呼:“殿下不可!” 尉迟恭等人亦是骇然抬头,想要劝阻,却已来不及! 早已在院墙四周、屋顶之上布置就位的弓箭手,听到了主帅那充满杀意与疯狂的指令,尽管也看到了场中的王妃和世子,但在军令如山的本能驱使下,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弓弦! “嗡——!” 弓弦震鸣之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下一刻,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如同倾盆而下的暴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笼罩了整个内院核心区域!覆盖了李毅,也覆盖了他身后不远处的长孙无垢、李承乾、李泰,乃至晕倒在地的太子妃郑氏和李承训的尸身! “不——!”命令出口的瞬间,李世民就后悔了!无边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的心脏!他看到那密集的箭雨泼洒而下,目标区域包括了她的观音婢,包括了他的承乾、青雀! 但,箭已离弦! 李毅在那声“放箭”响起的刹那,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致命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 他万万没想到,李世民竟狠辣至此,完全不顾自己妻儿的死活! “找死!” 李毅怒吼一声,来不及多想,体内残存的力量轰然爆发!他猛地向后急退,同时将手中沉重的禹王槊舞动开来! “呼呼呼——!” 禹王槊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黑色旋风,罡风激荡,卷起地上的尘土与血沫!厚重的槊影仿佛形成了一面无形的墙壁,护住了他的身前以及身后太子妃等人所在的区域。 “叮叮当当叮叮当——!” 密集如爆豆般的撞击声疯狂响起!无数箭矢射在那舞动的槊影之上,或被磕飞,或被震断,木屑与断裂的箭簇四散飞溅! 然而,箭矢太多,太密!来自四面八方! 纵然李毅已将禹王槊舞得水泼不进,依旧有漏网之鱼穿透防御! “噗!”一支流矢擦着他的肩胛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嗤!”另一支箭射穿了他急速闪避的残影,深深钉入他刚才站立的地面。 他且战且退,禹王槊舞动的范围死死护住身后。长孙无垢早已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将两个吓呆了的儿子紧紧搂在怀里,蹲下身去。几支射向她们的箭矢,被李毅险之又险地凌空击碎或拨开。 箭雨持续不断,如同飞蝗!李毅护着几人,一步步向最近的一间堂屋退去。每一步都惊险万分,每一步都伴随着箭矢撞击槊身的刺耳声响。 终于,在硬生生顶着箭雨退出了十几步后,李毅猛地一脚踹开堂屋的木门,厉喝道:“进去!” 长孙无垢此刻也顾不得其他,拉着两个儿子,连滚爬爬地冲进了屋内。李毅最后一个退入,反手“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咄咄咄咄——!” 几乎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密集的箭矢便如同冰雹般钉满了门板和外墙,木屑纷飞!厚重的木门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屋内,光线骤然暗淡。 惊魂未定的几人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李承乾和李泰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长孙无垢紧紧抱着他们,娇躯仍在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李毅持槊立于门后,听着外面依旧不绝于耳的箭矢撞击声,肩头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他确实低估了李世民。低估了一个在权力顶峰搏杀、即将登基的帝王的决绝与狠辣!为了杀掉自己,他竟然真的敢赌上妻儿的性命! 而此刻,长孙无垢缓缓抬起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目光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那个下令放箭的丈夫。她那温婉的眼眸中,先前对李毅的恐惧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黯然与心寒。 他……真的下了命令。 在那万箭齐发的瞬间,她与孩子们的性命,在他心中,究竟占了多重? 屋内,是劫后余生的压抑哭泣与沉重喘息。 屋外,箭雨稍歇,但杀机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烈。 李世民看着那扇钉满箭矢、如同刺猬般的房门,脸色惨白,踉跄后退一步,一股巨大的后怕和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刚才……做了什么? 第13章 幽香疗伤,图擒秦王 箭雨的呼啸声戛然而止,只留下门外墙壁和门板上密密麻麻的箭簇,如同狰狞的刺猬背刺,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屋内,压抑的喘息声和孩童低低的啜泣声交织。光线从箭孔和窗棂缝隙透入,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微弱的光柱。 门外,死寂并未持续太久。李世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懊恼,却又强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传了进来: “李毅!箭雨滋味如何?念你一身武艺修行不易,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速速束手就擒,交出王妃世子,孤可看在你这身武艺的份上,饶你不死!否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寒,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绝:“……就休怪孤狠辣无情,下令放火烧屋!届时,玉石俱焚,尔等皆化为焦炭!” 放火烧屋!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屋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太子妃郑氏刚刚被之前的变故惊醒,闻听此言,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生机再次被绝望淹没。 连一直强作镇定的长孙无垢,娇躯也是猛地一颤。她难以置信地望向门口的方向,仿佛想透过厚重的门板,看清外面那个下达如此残酷命令的丈夫。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比之前面对李毅的禹王槊时,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他……真的要如此决绝吗?为了诛杀这个威胁,不惜将她和孩子们也一同葬身火海?难道权力……真的能让人变得如此面目全非,连骨肉至情都可以舍弃?一时间,她心中思绪翻腾,竟生出一种夫君是否被邪魔夺舍了的荒诞念头。 李毅靠在门边的墙壁上,肩胛处的箭伤火辣辣地疼,鲜血浸湿了衣衫。他听着李世民的威胁,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饶我不死?怕是擒下之后,有无数种比死更难受的酷刑在等着自己。放火烧屋?这倒是符合一个被激怒、急于挽回颜面的枭雄心态。 他可不是被吓大的。李世民的威胁,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既然对方连妻儿的性命都可以拿来赌,那唯一的生路,便是拿下那个真正惜命的人——李世民自己!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生擒李世民!只要将这位秦王控制在手中,莫说离开长安,便是索要更多,也未必不能! 但这绝非易事。外面兵马环绕,高手虽伤却未死绝。他需要时机,需要恢复一些气力,更需要……处理一下这碍事的伤口。流血和疼痛会影响他爆发时的速度和精准。 心思电转间,李毅已然有了计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失血而产生的细微眩晕感,对着门外扬声道: “李世民!你也算一代枭雄,竟使出放火烧屋这等下作手段,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他先是以言语相激,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动摇”与“疲惫”:“不过……你说的饶我不死,可是当真?” 门外的李世民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以为李毅在连续恶战和箭雨威胁下终于支撑不住,心生惧意。他立刻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孤金口玉言,岂会骗你?只要你肯归顺,之前种种,孤可既往不咎!” “空口无凭!”李毅的声音带着“迟疑”,“我需要时间考虑!” “考虑?”李世民眉头一皱,杀心又起,但想到屋内的妻儿,以及生擒或劝降李毅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他强忍了下来,冷声道:“好!孤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若再不投降,火箭齐发,休怪孤言之不预!” 如同之前李毅给他限定时间一样,此刻攻守易形,李世民也给出了同样的时限。 “可以!”李毅应了下来。 门外暂时没了声息,想必是去准备香烛了。 屋内暂时安全了。李毅松了口气,背靠墙壁缓缓坐下。他看了一眼肩头的伤口,鲜血仍在渗出,试图用左手去处理,却因角度别扭而显得十分笨拙困难。 太子妃郑氏见状,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道:“李将军,若不嫌弃,让妾身……”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道素雅的身影却已先她一步,悄然来到了李毅身旁。 是长孙无垢。 她不知何时,已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干净的、绣着淡雅莲纹的白色丝帕。她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伸出那双纤柔白皙、平日只抚琴弈棋或执笔管家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周围,轻轻为他擦拭着周边的血迹。 李毅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毕竟,眼前这位是敌人的妻子,是当朝秦王妃。 “别动。”长孙无垢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有种令人安定的力量。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离得近了,李毅才得以真正仔细地看清这位青史留名的贤后。之前形势危急,无暇他顾,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低垂的侧脸线条柔美,肌肤莹润如玉,因紧张和担忧而微微抿起的唇瓣,如同初绽的蔷薇花瓣。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幽淡雅的香气,不似寻常脂粉,更像是某种兰芷之香,混合着她自身温婉纯净的气息,幽幽传来,沁人心脾。 她虽不及太子妃郑氏那般明艳夺目,却有一种由内而外、沉淀在骨子里的端庄与娴雅,如同静夜中悄然绽放的空谷幽兰,风姿清绝,令人见之忘俗。尤其是此刻,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与迷茫,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美感。 李毅一时之间,竟看得有些怔住了。鼻尖萦绕着那独特的幽香,目光落在她专注而温柔的动作上,肩头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他穿越至今,一直处于血腥厮杀与紧张算计之中,此刻这短暂的、由敌方王妃带来的片刻宁静与照料,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长孙无垢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脸上的、毫不掩饰的凝视目光。她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心跳也莫名快了几分。她从未与丈夫之外的男子如此接近,更别提还是一个曾挟持她、与她丈夫不死不休的“敌人”。 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心中对他的恐惧竟淡去了许多,反而充斥着对门外那个下令放箭、威胁烧屋的丈夫的失望与心寒。 她动作轻柔地用丝帕为他包扎伤口,指尖偶尔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灼热的皮肤,如同触电般迅速缩回。 “咳……”她终究是有些承受不住这沉默而专注的凝视,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李毅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低声道:“多谢王妃。” 长孙无垢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伤口包扎好,打了一个小巧而牢固的结。做完这一切,她缓缓站起身,退开了两步,重新回到了两个孩子身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屋内微妙的气氛,已然悄然改变。 李毅摸了摸肩上那带着幽香和一丝清凉药效的包扎,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他的目标,也愈发清晰——擒贼先擒王! 第14章 千君辟易,擒龙在手 一炷香的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飞速流逝。 屋内,李毅闭目凝神,努力调整着呼吸,尽可能恢复着体力。肩头伤口被长孙无垢细致包扎后,血已止住,那股清幽的香气似乎也带着一丝宁神的效果,让他纷杂的心绪稍稍平复。但他的精神却如同拉满的弓弦,高度集中,感知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太子妃郑氏搂着李承训冰冷的尸身,眼神空洞,已然麻木。长孙无垢则紧紧抱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目光不时掠过门口的李毅,又担忧地望向窗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未来的恐惧,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门外那个狠心丈夫的怨怼,以及对眼前这个“敌人”即将行动的莫名紧张。 屋外,香烛即将燃尽。 李世民负手而立,面色恢复了惯有的沉冷,只是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悔意。他身后,尉迟恭、侯君集等将领已被搀扶下去紧急救治,但更多的精锐甲士已然重新集结,弓弩手再次张弓搭箭,瞄准了那间小小的堂屋,只待香尽令下,便要万箭齐发,或是引燃火矢! 他不再去想屋内的妻儿,帝王之路,容不得太多妇人之仁。若能以此代价除去李毅这个心腹大患,震慑所有潜在的不服者,在他看来,或许是值得的。 “时辰到!”亲卫高声禀报。 李世民眼中寒光一闪,深吸一口气,正要下达最后的命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那扇钉满箭矢、看似摇摇欲坠的木门,竟从内部猛然爆裂开来!无数木屑碎片如同暗器般向外激射!守在门前的几名甲士猝不及防,被碎片击中,惨叫着倒地! 一道身影,如同挣脱牢笼的洪荒凶兽,裹挟着滔天的煞气与一往无前的决绝,从破碎的门洞中狂飙而出!正是李毅! 他根本不给外面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出来的瞬间,双脚猛地蹬地,地面青石炸裂!他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不是冲向院门,也不是杀向周围的士兵,而是……直扑站在重重保护之中的李世民! “保护殿下!” 惊呼声、怒吼声瞬间响成一片! 前排的刀盾手下意识地想要结阵阻拦,但李毅的速度太快!力量太猛! 他甚至没有动用禹王槊,只是将身体作为最狂暴的武器,合身撞入了盾阵之中! “嘭!嘭!嘭!”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响的战鼓!那看似坚固的包铁大盾,在他这蛮横无比的冲撞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变形、碎裂!手持盾牌的士兵更是如同被狂奔的巨象踩中,口喷鲜血,骨断筋折地向后倒飞,将后方的阵型撞得一片人仰马翻! 一条血路,被他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硬生生撞了出来! “放箭!快放箭!”有将领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李毅与李世民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加之他速度骇人,已然突入军阵深处,弓箭手投鼠忌器,生怕误伤秦王和前方的同袍,箭雨竟一时无法落下! “拦住他!”李世民脸色剧变,他没想到李毅重伤之下,竟还有如此爆发力,更没想到他的目标如此明确,如此胆大包天!他一边疾步后退,一边厉声呼喊。 数名悍不畏死的亲卫挺枪刺来,长枪如林,封死了李毅前冲的路线。 “滚开!” 李毅发出一声低吼,一直被拖在身后的禹王槊终于动了!他没有使用复杂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一个横扫! “咔嚓!咔嚓!咔嚓!” 精铁打造的枪杆应声而断!禹王槊去势不减,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重重扫在那几名亲卫的胸腹之间!恐怖的巨力瞬间摧毁了他们的内脏,几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扫飞出去,撞倒了一片后续冲来的士兵。 此刻的李毅,仿佛真的化身为来自上古的神魔,勇不可挡!他每一步踏出,都地动山摇;每一槊挥出,都血肉横飞!他完美地继承了李存孝于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无双勇武与战场本能,将个人的武力发挥到了极致! 他根本不与周围的士兵过多纠缠,他的眼中只有那个不断后退、脸色发白的秦王李世民! 挡在他面前的一切,无论是人是盾,是枪是刀,都被他以最狂暴的力量无情摧毁、荡开! 十步!五步!三步! 眼看着那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冲破层层阻碍,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逼近,李世民终于慌了!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想要拔剑,却发现手臂因恐惧而有些僵硬;他想要呼唤更多护卫,却发现声音堵在喉咙里! 周围的将领和士兵拼死来救,却被李毅反手几槊逼退、砸倒,根本无法近身! “保护殿下!”一名忠心耿耿的副将扑上来,试图抱住李毅。 李毅看也不看,左臂如铁钳般猛地挥出,抓住那副将的衣甲,如同扔垃圾一般将其狠狠掼向旁边冲来的人群,顿时又引起一片混乱。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李毅与李世民之间,已再无阻隔! “李世民!” 李毅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弃槊于地,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五指如同钢钩,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瞬间扣住了李世民胸前明光铠的束甲丝绦和肩甲,猛地向自己身前一拉! 李世民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去,他试图挣扎,却感觉抓住自己的仿佛不是人手,而是精钢铸造的刑具,纹丝不动! 下一刻,李毅的左臂已然如同铁箍般,死死勒住了李世民的脖颈,将其牢牢禁锢在自己身前!同时,他右手顺势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是谁掉落、却异常锋利的短刃,冰冷的刃尖精准地抵在了李世民毫无防护的咽喉之上! “都别动!” 李毅挟持着李世民,猛地转过身,面对周围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骤然僵住的秦王府兵马,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 “再上前一步,我就割断他的喉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整个秦王府内院,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将领们目瞪口呆,士兵们手持兵刃,进退维谷。弓箭手张弓搭箭,却无人敢松弦。 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即将拥立的新君,大唐未来的皇帝,就这样在千军万马的护卫之下,被一个浑身浴血、如同神魔般的男子,用一柄短刃抵住了咽喉,生死悬于一线! 李世民被勒得呼吸困难,脸色涨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脖颈皮肤上传来的那抹金属的冰凉和刺痛感,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他。他奋力挣扎,却撼动不了身后那如同山岳般的身躯分毫。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恐惧,以及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是输在谋略,不是输在军势,而是输在了这绝对无法用常理揣度的个人武力之下! 李毅挟持着李世民,缓缓向后移动,退向那间破败的堂屋。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凡是被他目光扫视到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无人敢与他对视。 千军辟易,如神魔临世! 他,做到了。 第15章 神功天授,气血狼烟 李毅挟持着李世民,一步步向那破败的堂屋后退。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周围那些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却又虎视眈眈的秦王府兵马。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仿佛脚下不是龙潭虎穴,而是自家后院。 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眼睁睁看着主帅被擒,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尉迟恭、秦琼等顶尖战力已失,剩下的将领自问无人能挡李毅一击,更别提在保证秦王安全的前提下将其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弥漫在所有秦王府将士的心头。 就在这气氛凝重、双方僵持,李毅全神贯注应对眼前局面之时—— 【叮!检测到宿主于万军丛中成功擒拿一方枭雄、未来帝皇李世民,达成隐藏成就“擒龙”!】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抽奖机会一次!奖励池已临时提升,蕴含超凡物品!是否立即抽取?】 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李毅脑海深处响起,清晰无比。 李毅心中猛地一震!“擒龙”成就?特殊抽奖?超凡物品?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他此刻虽挟持了李世民,但自身消耗巨大,还带着伤,外面依旧是重重包围,后续能否安然脱身仍是未知之数。任何能提升实力的机会,都至关重要! “抽取!”他毫不犹豫地在心中下达指令。 刹那间,他的意识仿佛被拉入了一个神秘的空间,一个比之前更加华丽、符文流转的七彩轮盘出现在他“眼前”。轮盘上的区域不再是简单的技能、珍宝、英魂,而是变成了【超凡武学】、【神通碎片】、【灵丹妙药】、【异宝奇物】等更加玄奥的类别。 轮盘指针开始飞速旋转,带着李毅的期待,划过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区域。 最终,指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颤颤巍巍地越过了散发着氤氲紫气的【神通碎片】,越过了宝光四溢的【异宝奇物】,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刻画着古朴人体经脉图、散发着厚重如山、坚不可摧气息的区域——【超凡武学】! 【叮!恭喜宿主获得超凡武学——《十三太保横练神功》!】 提示音落下的瞬间,一股磅礴浩瀚的信息流如同醍醐灌顶般,强行涌入李毅的脑海!无数关于锤炼肉身、打熬筋骨、运转气血、凝练罡罩的玄奥法门、行功路线、观想图录,瞬间被他理解和掌握! 《十三太保横练神功》:源自某高武位面的顶尖外功功法!非肉身根基雄厚、气血充沛如龙象者不可修行!此功不修内力,专炼体魄,共分十三层,练至大成,可由外而内,滋生金刚神力,肉身坚逾精钢,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力大无穷,堪称人形凶器!亦有小成、大成、圆满之分。 “这……这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李毅心中狂喜!他继承了李存孝的无双神力,肉身基础远超常人,这《十三太保横练神功》就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配套功法,能将他这具身体的潜力挖掘到极致! “学习!立刻学习!”他心中怒吼。 【指令确认!开始灌注《十三太保横练神功》修炼感悟与初始气血能量……】 外界看来,李毅只是挟持着李世民后退的步伐微微顿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失焦。但在他的体内,却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系统灌注的磅礴能量如同暖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与他体内原本因激战而沸腾的气血完美融合!那些玄奥的行功路线自动运转,疯狂地锤炼着他的皮膜、肌肉、筋骨! “嗡——!”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李毅为中心,猛然向四周扩散开来!吹得地面尘土飞扬,离得近的士兵衣甲猎猎作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 紧接着,更令人骇然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李毅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泛起一层淡淡的、如同古铜般的光泽,肌肉线条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他肩头那处被箭矢划伤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渗血,并且开始缓缓收口、结痂! 而他周身的气血,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烘炉,轰然勃发! “轰!” 一道肉眼可见的、如同狼烟般笔直凝练的血色气柱,混合着磅礴的生命精气与灼热的气浪,猛地从李毅头顶百会穴冲天而起!直上云霄,仿佛要将这天都捅个窟窿! 气血狼烟!!! 这是肉身强大到一定程度,气血充盈澎湃到极致,外显而成的异象! 那血色气柱散发着灼热、阳刚、霸道无匹的气息,仿佛一头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释放出了它那恐怖的生命威压! 离得最近的李世民首当其冲,他只感觉仿佛瞬间被投入了洪炉之中,周围空气变得滚烫,呼吸都带着灼痛感,那浩瀚阳刚的气血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这是什么?!” 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更是骇然失色,纷纷后退,如同看到了神迹!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景象?一个人,竟然能气血外放,形成如此恐怖的狼烟异象?! “妖……妖怪啊!”有心理素质较差的士兵失声尖叫,手中的兵器都几乎拿捏不住。 就连屋内透过门洞紧张观望的长孙无垢和太子妃,也被外面那冲霄的血色气柱和李毅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洪荒巨兽般恐怖的气息所震慑,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李毅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以及那层遍布体表、带来极致安全感的神秘铜光,心中豪气顿生! 《十三太保横练神功》,瞬间小成!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眸子在气血狼烟的映衬下,仿佛有两簇金色的火焰在燃烧!他环视四周,声音如同滚滚雷霆,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威严,响彻整个秦王府: “现在,还有人想试试李某的槊,是否锋利吗?!” 声浪过处,满场皆寂,无人敢应! 第16章 帝皇之誓,尘埃落定 气血狼烟,冲霄而起! 那凝练如柱、灼热阳刚的血色气息,不仅是一种力量的展现,更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它如同实质般的威压,沉甸甸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那些久经沙场的悍卒猛将都感到呼吸艰难,心生渺小之感。 李毅立于狼烟之中,古铜色的皮肤泛着金属光泽,肩头的箭伤已然结痂,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般的眸子扫视全场,无人敢与之对视。他手中那柄抵在李世民咽喉的短刃,在此刻看来,已不再是唯一的威胁。他本身,就是一件人形的、移动的天灾! 先前还因主帅被擒而躁动不安、试图寻找机会的秦王府兵马,此刻彻底熄了所有心思。面对这等如同神魔降世般的存在,任何轻举妄动都无异于自杀,更会连累秦王瞬间殒命。 被挟持的李世民,感受最为深刻。他离那气血狼烟最近,仿佛置身于烘炉核心,浑身血液都似乎要沸腾起来。那磅礴的生命威压,让他这位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枭雄,也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他毫不怀疑,此刻的李毅,就算不用短刃,徒手也能轻易捏碎自己的喉咙。 完了……彻底完了。 李世民心中一片冰凉。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雄心,在这绝对的非人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兵马,在此刻毫无用处。 李毅收回扫视全场的目光,低下头,冰冷的目光落在李世民因窒息和恐惧而涨红的脸上。 “秦王殿下,”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的怒吼更令人心悸,“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谈谈条件了。” 李世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艰难地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李毅手臂微微松了松,让他得以喘息。 “咳……咳咳……”李世民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脸上满是颓败与灰暗。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 “孤……答应你之前的所有条件。”李世民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屈辱,“赦免太子妃郑氏及其女李承婉,保其性命,妥善安置,绝不加害。厚葬承训……以亲王之礼。不追究今日秦王府任何仆役……以及,允许你安全离开。” 他一口气说出了李毅之前提出的要求,姿态放得极低。 然而,李毅却摇了摇头。 “不够。” 短短两个字,让李世民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那……你还待如何?”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李毅的目光转向那间破败的堂屋,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那位心寒的太子妃。 “太子妃的担忧,不无道理。空口承诺,难以取信。”李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我需要一个让天下人都能信服的保障。一个让你,李世民,绝不敢事后反悔的保障!” 他顿了顿,在李世民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我要你,李世民,以自身性命,以及你未来‘大唐皇帝’的身份与国运,于此地对天立誓!” “誓言如下:若你李世民,日后以任何形式,加害太子妃郑氏及其女李承婉,或默许、纵容他人加害,则你李世民必遭天谴,皇图霸业尽成泡影,大唐国祚中断,江山倾覆!” “轰!” 此言一出,虽然不如之前以妻儿立誓那般令人发指,但其狠辣与诛心之处,犹有过之! 以自身性命和帝王之位、国家气运立誓!这已不仅仅是个人信誉的问题,而是将个人的生死与王朝的兴衰捆绑在了一起!对于一个志在天下、渴望开创万世基业的枭雄而言,这个誓言的约束力,甚至比用妻儿发誓更为沉重! 一旦立下此誓,日后李世民但凡对郑氏母女有一丝不利,这个誓言就会如同心魔般缠绕着他,更会成为所有敌对势力攻击他的最好借口!甚至可能真的动摇国本! “你……你……”李世民指着李毅,手指颤抖,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你可以选择不立。”李毅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煞气与头顶那未散的气血狼烟,却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那么,今日之后,世间便再无秦王李世民。你的野心,你的抱负,就此终结。” 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李世民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惊惧、茫然,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期盼的脸。他看到了房玄龄、长孙无忌眼中那无奈的叹息。 他输了,一败涂地。想要活命,想要保住那触手可及的皇位,他必须付出前所未有的代价。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哀笼罩了他。他仿佛看到了命运对他的嘲弄。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世民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愤怒、不甘、屈辱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他推开李毅些许,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冠,尽管依旧狼狈,却努力挺直了脊梁。他面向南方,缓缓抬起了右手,三指并拢,指向苍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秦王府上空: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我,李世民,今日于此立誓!” “若他日登临帝位,必善待皇嫂郑氏及侄女承婉,保其性命无忧,荣华不失。若违此誓,或以任何形式加害之……”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那恶毒的诅咒: “……则我李世民,必死于刀兵之下,社稷崩颓,国祚不永,江山……易主!” 誓言立下,天地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规则为之一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指天立誓的狼狈身影,心情复杂难言。 李毅看着李世民,缓缓收回了短刃,头顶那骇人的气血狼烟也渐渐收敛入体。 他知道,这已是在当前形势下,能为太子妃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一个以未来帝王和国运立下的誓言,其分量,足以保郑氏母女在长安城内,安稳度过余生了。 秦王府的这场惊天变故,似乎终于可以落下帷幕了。 第17章 去留之间,王妃纳士 李世民那以自身和国运立下的誓言余音仿佛仍在空中回荡,带着一种沉重而屈辱的意味。李毅听到誓言成立,心中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一直抵在李世民咽喉的短刃也随之收回。 他松开了对李世民的钳制,甚至后退了半步,以示诚意。然而,就在李世民踉跄着被亲卫扶住,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时,李毅却旁若无人地走到一旁,弯腰将那杆沉重狰狞的禹王槊重新擒入手中。 “嗡——” 沉重的槊身被他单臂轻易提起,槊尖划过地面青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却让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秦王府众人瞬间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刚刚经历的那如同噩梦般的场景仿佛又要重现,恐惧如同潮水般再次淹没他们,士兵们下意识地紧握兵刃,将领们脸色发白,就连李世民也瞳孔一缩,身体瞬间僵硬。 李毅只是平静地持槊而立,并未有进一步动作。他需要这件神兵在手,才能在这龙潭虎穴中拥有足够的安全感。 气氛依旧微妙而紧张。 “太子妃,”李毅转向屋内,对抱着李承训尸身、神色悲戚茫然的郑氏说道,“秦王殿下已立下誓言,您与郡主的安危,短期内应是无虞。暂且在此安顿,待局势平稳,自有新的安置。” 郑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为她母子搏出一条生路的年轻将军,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愧疚。见他似要离去,急忙问道:“李将军……欲往何处?” 李毅闻言,淡然一笑,那笑容在染血的脸庞上显得有几分洒脱,但细看之下,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与萧索。他目光扫过这巍峨的秦王府,扫过那些对他畏之如虎的兵马,声音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苍凉: “今日之后,这大唐境内,怕是再难有李某的容身之所了。” 他顿了顿,望向远方天际,语气似乎变得轻松,却更显悲凉: “不过,天下之大,浩渺无边,总该有一处……能容得下我这孤身之人吧。” 这话语中的孤寂与无奈,让郑氏瞬间泪如泉涌。她知道,李毅为了她们,已自绝于大唐朝廷,未来必将面临无尽的追杀与通缉。她心中愧疚万分,却无能为力,只能哽咽着,深深一福:“将军……保重!” 李毅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持槊向着秦王府大门方向走去。 他步伐沉稳,身影在夕阳的拉长下,显得格外孤傲与决绝。 围堵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阻拦,甚至无人敢与他对视。那杆禹王槊和其主人方才展现出的神魔之威,早已深深烙印在他们灵魂深处。人群如同潮水般,无声地为他分开一条宽阔的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复杂地聚焦在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上,有恐惧,有憎恨,或许,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 就在李毅的一只脚即将踏出那象征界限的秦王府大门门槛时—— “李毅将军,请留步。” 一道柔和,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凝重的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开口之人,竟是秦王妃长孙无垢! 她不知何时已安抚好受惊的孩子,站到了人群之前。虽然鬓发微乱,宫装上沾着尘土,脸色也依旧有些苍白,但她的身姿挺直,眼神清澈而镇定,恢复了平日那份母仪天下的端丽与智慧。 李毅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位刚刚被他挟持、却又主动为他包扎伤口的王妃。 长孙无垢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敏锐:“将军方才所言,天下之大,必有容身之处……莫非是打算离开大唐,远走异邦?” 此言一出,如同暮鼓晨钟,瞬间惊醒了包括李世民在内的所有文武大臣! 他们之前只震惊于李毅的武力与造成的破坏,思考如何善后,如何消除影响,却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如此一位堪称人间兵器的绝世猛将,若不能为己所用,其去向将至关重要! 若他负气离开,隐姓埋名也就罢了。可若他心存怨怼,转而投入突厥、吐谷浑、高句丽等与大唐敌对的异邦势力麾下……那对即将诞生的大唐王朝而言,无疑是一个噩梦般的消息!他将成为悬在大唐头顶的一柄利剑,一个足以改变边境局势、甚至动摇国本的巨大威胁! 想到此处,李世民、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皆是背脊发凉,冷汗涔涔而下! 然而,明知如此,他们又能如何?强行阻拦?谁去拦?拿什么拦?方才那气血狼烟、千军辟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就在众人心中惊涛骇浪,却束手无策之际,李毅却是微微一愣,随即仰天发出一阵爽朗却带着几分傲然的笑声: “哈哈哈……秦王妃未免太小瞧李某了!” 他笑声一收,神色变得肃然,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众人,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 “李某虽是一介武夫,读书不多,却也深知何谓‘忠义’,何谓‘家国’!我堂堂八尺汉家儿郎,生于斯,长于斯,体内流淌的是炎黄血脉!岂会为了一己之私,投身异族,效力蛮夷,反过来屠戮我同族同胞?!” 他声若洪钟,掷地有声:“若行此等背祖忘宗之事,与禽兽何异?与那遗臭万年的汉奸何异?!李某宁可埋骨荒山,也绝不做此等令人不齿之徒!” 这一番慷慨激昂、充满家国大义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众人心中炸响!许多原本对他只有恐惧和憎恨的将领士兵,此刻看向他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动容和认同。就连一直对他恨之入骨的李世民,紧绷的脸色也微微缓和,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异色。 长孙无垢闻之,绝美的容颜上绽放出一抹由衷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又如牡丹盛放,瞬间照亮了这肃杀沉闷的庭院,美得惊心动魄,让不少人都为之一怔。 她轻轻颔首,语气中带着赞赏与愈发坚定的招揽之意:“将军高义,无垢佩服!既然如此,将军身负这盖世武力,何不留下来,为我大唐效力?” 她纤手微抬,指向北方,声音清越:“如今天下虽定,然四夷未服,尤以草原突厥,狼子野心,屡屡犯边,随时可能大举南下,劫掠我大唐子民!边关百姓,苦之久矣!” 她的目光转向李世民,又回到李毅身上,言辞恳切:“如今圣君即将继位,正是百废待兴、求贤若渴之时!亦是将军这等英雄豪杰,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大好时机!将军一身本事,若就此埋没,岂非可惜?” 李毅听着长孙无垢的话语,脸上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摇了摇头: “王妃说笑了。李某今日所作所为,大闹秦王府,杀伤无数,胁迫秦王……桩桩件件,皆是十恶不赦之大罪。试问,古往今来,可有哪位君王,能容得下我这般臣子?” 他这话问得现实而尖锐,也让刚刚因他一番家国言论而心生好感的人们陷入了沉默。确实,如此无法无天、武力滔天且有过前科之人,哪个皇帝敢用?怎能安心? 然而,长孙无垢却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她展颜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智慧与包容: “李将军此言差矣。昔日楚庄王有绝缨之会,不计较臣下失礼;光武帝推心置腹,方能收服群雄。之前种种,不过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并无绝对对错之分。将军能为报太子妃一饭之恩,便舍生忘死,做到如此地步,足见将军乃是至情至性、重信守诺的忠义之人!对于忠义之士,岂能因过往立场不同而拒之门外?” 她的话语如春风化雨,巧妙地化解了李毅“前科”的尴尬,将其行为拔高到了“忠义”的层面。 最后,长孙无垢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将军是担心秦王殿下容不下你吗?” 说罢,她不待李毅回答,便优雅的转身,面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世民,微微屈膝一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殿下,李将军虽有冒犯,然其勇武冠绝当世,其忠义之心天地可鉴,更兼胸怀家国大义!此等国之干城,若因过往嫌隙而失之交臂,岂非我大唐之巨大损失?臣妾恳请殿下,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不计前嫌,招揽李将军,使其能为国效力,护我大唐边疆!”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李世民的身上。 空气再次凝固。 是牢记屈辱,睚眦必报?还是展现胸襟,化敌为臣? 这个艰难的决定,压在了刚刚经历人生最大挫败的李世民肩上。 第18章 君臣盟约,血誓相托 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也似乎变得粘稠。秦王府的将领文臣们心情复杂,他们既对李毅恨之入骨,却又不得不承认,若此人能为大唐所用,确实是抵御外辱、开疆拓土的无上利器。可……殿下他真的能放下吗?那抵喉的短刃,那被迫立下的毒誓,那满地伤亡的同袍…… 李世民站在那里,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无人能窥视其底。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先是落在了长孙无垢那充满期盼与智慧的脸上,看到了她眼中的恳切与对国家未来的深谋远虑。随即,他的目光又转向持槊而立的李毅,那个带给他前所未有屈辱与恐惧的年轻人。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冲霄的气血狼烟和冰冷的槊锋,而是那番“汉家儿郎不为异族效力”的铿锵之言,是那份为报一饭之恩便敢与天下为敌的忠义肝胆,是那具足以改变一场战役、甚至一国气运的绝世武勇! 帝王之心,在于权衡。 个人的荣辱,与国家的利益,孰轻孰重? 心中的恨意与怒火依旧在灼烧,但一股更宏大的抱负,一种属于未来天可汗的胸襟与视野,开始逐渐压过那沸腾的私怨。 他想起自己征战四方,求贤若渴,网罗了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恭、秦琼等无数英才,方能成就今日霸业。眼前此人,其勇武更在尉迟、叔宝之上,其忠义之心亦经考验,若能收服,其价值……无可估量!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巨大!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李世民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愤怒和犹豫都压入肺腑深处。下一刻,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那柄象征着他秦王身份和赫赫战功的宝剑! “锵——!” 清越的剑鸣声响彻庭院,阳光落在冰冷的剑身上,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众人皆是一惊,不明所以,甚至有人以为秦王终究难忍此辱,要拼死一战! 然而,李世民并未冲向李毅。他右手紧握剑柄,左手猛地伸出,摊开手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用那锋利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掌心! “噗——”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掌缘滴落,在青石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剧烈的疼痛让李世民眉头紧皱,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炽烈!他弃剑于地,任由鲜血流淌,高高举起那只染血的手掌,五指张开,直指苍穹! 他环视全场,最终目光灼灼地锁定在李毅身上,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真诚,高声宣告: “皇天厚土,日月星辰,共鉴此心!” “我,李世民,在此立誓!” “若李毅将军,肯弃前嫌,归顺我大唐,入我麾下!我李世民,必视其为腹心股肱,倚之为国之干城!绝不负其忠勇,绝不疑其心志!功必赏,过必罚,推心置腹,荣辱与共!”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高昂,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若违此誓,背信弃义,叫我李世民——天厌之!地弃之!人共戮之!千秋万代,永为世人唾骂!” 血誓! 以自身鲜血和身后名誉为赌注的誓言! 这比之前被迫立下的国运之誓,更多了一份主动的、发自内心的诚意与重量! 整个秦王府,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李世民这突如其来的、极其惨烈又极其真诚的举动震撼了!他们能感受到殿下话语中那股求贤若渴、不计前嫌的强烈意愿!这份胸襟,这份气魄,让原本心存芥蒂的将领文臣们,也不禁为之动容,甚至生出一股“跟随如此主公,方不负此生”的豪情。 李毅怔怔地看着那只高举的、不断滴血的手掌,听着那掷地有声的血誓,心中亦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熟知历史,知道李世民素有纳贤之名,却也没想到,在经历了如此激烈的冲突、如此深刻的屈辱之后,这位未来的千古一帝,竟然真的能放下一切,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向他这个“仇敌”伸出橄榄枝! 这份胸襟,这份为了宏大目标可以忍受个人屈辱的器量……难怪他能开创贞观盛世,成为万邦来朝的天可汗!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李毅不再迟疑。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禹王槊猛地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即,他伸出右手,在禹王槊那冰冷而粗糙的槊刃上用力划过! “嗤——” 掌心传来刺痛,鲜血瞬间涌出,与他古铜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学着李世民的样子,高高举起自己染血的手掌,目光迎向李世民,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一诺千金的郑重与决绝,响彻云霄: “苍天为证,厚土为鉴!” “殿下以国士待我,我李毅,必以国士报之!” “君不负臣,臣,必不负君!” “今日之后,李毅此身,便交付与殿下,交付与大唐!但凭驱使,绝无二话!纵使刀山火海,九死无悔!”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北方,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杀伐之气: “定为殿下,扫平四夷,靖清寰宇!使我大唐旌旗所指,万邦来朝!铸就——不世之功业!” “好!” 李世民大喝一声,脸上露出了自冲突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释然与激赏的笑容!他大步向前,伸出那只依旧在滴血的手掌。 李毅亦毫不犹豫,迎上前去。 两只染血的手,一只属于未来的帝王,一只属于穿越的猛将,在这一刻,于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紧紧地、用力地握在了一起! 就在这一刻,天边最后一缕绚烂的夕阳余晖,穿透了层云,恰好洒落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边。那紧握的、滴血的手,那坚定对视的眼神,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构成了一幅充满力量感与宿命感的神圣画卷,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君臣盟约,于此血誓而成! 一个新的时代,似乎也随着这跨越恩怨的一握,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19章 赤诚托付,乌骓龙驹 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辉将紧握的双手渲染得如同神铸,那君臣血誓的庄重与决绝,深深烙印在秦王府每一个人的心中。屈辱、恐惧、愤怒似乎都随着这跨越恩怨的一握,开始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以及对未来的某种朦胧期待。 李世民缓缓松开手,掌心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方才的决断。他看了一眼李毅,目光复杂,但其中的欣赏与坚定已然压过了其他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失血和情绪大起大落带来的眩晕感,挺直了脊梁,那股属于秦王、属于未来帝王的威仪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今日之事,就此了结。”李世民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所有伤亡,按阵亡将士优抚,不得怠慢。府内受损,即刻修缮。” “诺!”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立刻躬身领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殿下能如此快速地从打击中恢复,并做出理智安排,让他们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李世民的目光再次投向李毅,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庭院中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知道秦王会如何安置这个刚刚归顺、却又武力通神的“降将”。 是给一个虚职荣养?还是派往边军,让其戴罪立功? 在众人猜测的目光中,李世民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 “李毅听封!” 李毅神色一肃,拱手躬身:“末将在!” “孤,授你为——禁卫军统领,秩比正三品!总领皇宫宿卫,掌宫门禁钥,拱卫宫禁安全!即日上任!” “什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 禁卫军统领?! 这可是负责皇帝和皇宫安危的最核心、最要害的职位!非心腹中的心腹、信任到极致者不可担任!掌握此职,等于将皇帝的身家性命,乃至整个帝国的中枢命脉,都交到了其手中! 李毅他……今日之前还是生死大敌,在秦王府杀了个七进七出,挟持秦王,逼迫立誓……这才归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秦王竟然就将如此重要的职位授予他?! 这已不仅仅是“不计前嫌”可以形容,这简直是……疯狂的信任!是将自己的软肋,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曾经差点杀死自己的人! 就连一向沉稳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此刻也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们想过殿下会重用李毅,但绝没想到会是如此要害、如此敏感的职位! 尉迟恭、秦琼等将领更是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拼杀半生,立下赫赫战功,也未能掌此禁军核心。这李毅才刚归顺,寸功未立,便位居如此显赫要职?虽然其武力确实恐怖,但这信任……也太过于厚重了! 李毅本人也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错愕。他以为自己最多会被派往边疆,在一场场血战中证明自己,却万万没想到,李世民竟然敢将皇宫宿卫交给他! 这已不是简单的封赏,这是以性命和江山社稷为赌注的托付!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沉重的责任感瞬间涌上心头。李毅不再犹豫,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军礼,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末将李毅,领命!谢殿下隆恩!”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殿下以国士待我,以性命相托!李毅在此立誓,只要李毅一息尚存,绝不让任何宵小,危及殿下与宫禁安全!此身此命,皆为殿下与大唐之屏障!若有违背,天人共诛!” 这是比方才血誓更具体的承诺,是对其职责的庄严保证! 李世民看着跪倒在地、神色激动的李毅,脸上露出了温和而欣慰的笑容。他上前一步,不顾自己掌心的伤势,亲手将李毅扶起,语气诚挚无比: “李将军请起。孤相信自己的眼光,更信得过将军的忠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孤既用你,便绝不会对你心存芥蒂,掣肘于你。这宫禁安危,大唐脸面,孤,就托付给将军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八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再次震撼了在场众人。他们看着秦王那真诚无比的眼神,看着李毅那感激涕零、誓死效忠的神情,心中原有的那点不甘与疑虑,似乎也在这一刻冰雪消融。或许,殿下此举,看似冒险,实则蕴含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与魄力! 就在这君臣二人,一个推心置腹,一个誓死效忠,气氛达到一种感人肺腑的和谐之际—— 【叮!检测到宿主正式获得大唐王朝重要官职——禁卫军统领,家族立足之基初步奠定!】 【恭喜宿主完成“立身朝堂”阶段成就,获得抽奖机会一次!是否立即抽取?】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在李毅脑海中响起,将他从激动的情绪中稍稍拉回。 官职?家族立足之基?抽奖? 李毅心中一动,没想到获得官职还能触发系统奖励。这“不朽家族”系统,果然与权势地位息息相关! “抽!立刻抽取!”他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默念。 熟悉的七彩轮盘再次于意识中浮现,飞速旋转起来。指针划过【技能】、【英魂】等区域,最终,缓缓停在了【奇珍异宝】之上! 【叮!恭喜宿主获得奇珍异宝——踏雪乌骓马!】 【踏雪乌骓】:源自神秘位面的顶级宝马,通体乌黑,唯四蹄雪白,神骏非凡。日行千里,夜走八百,耐力与速度俱臻绝顶。此马体内蕴含一丝稀薄的远古龙之血脉,颇具灵性,非神力者难以降服,能与真正的主人心意相通,危难时刻甚至能激发潜能,爆发出超越凡马的力量与速度! 看着系统的详细介绍,李毅心中顿时涌起狂喜! 乌骓马!这可是与霸王项羽的坐骑齐名的神驹!而且,这匹踏雪乌骓竟然还蕴含着一丝龙之血脉,更具灵性!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如虎添翼! 他如今身负李存孝神力,又练成《十三太保横练神功》小成,肉身强横无匹,气血充盈如龙,战力远超常人想象。正缺一匹能匹配他力量与速度的绝世坐骑!这踏雪乌骓,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做! 可以想象,当他身披重甲,手持禹王槊,骑着这匹神骏非凡、蕴含龙血的踏雪乌骓冲锋陷阵之时,将是何等所向披靡的景象!天下之大,确实将任他驰骋!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李毅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李世民予他以赤诚信任和显赫权位,系统赐予他神功宝马,这一切,都让他更加确信自己选择的道路。 他定要在这大唐,辅佐明君,扫平四夷,同时,也要以此为基础,一步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不朽的千年世家! 第20章 兵谏皇宫,太子之位 秦王府的血腥与混乱渐渐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并未完全散去,而是随着秦王李世民的步伐,悄然转移向了那座象征着大唐最高权力的核心——皇宫大内。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长安城的百姓尚在睡梦之中,丝毫不知晓这座帝国的都城刚刚经历了一场险些颠覆乾坤的巨变,而另一场决定帝国未来走向的风暴,正在皇宫之中酝酿。 李世民并未因秦王府的变故和身上的伤势有丝毫停歇。他深知,玄武门射出的那一箭,仅仅是个开始。必须趁热打铁,趁着李建成、李元吉伏诛的消息尚未完全发酵,趁着所有人都还处于震惊与茫然之时,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掌控全局,将那名正言顺的大义名分牢牢抓在手中! 他留下了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处理秦王府善后,以及安抚可能出现的骚动。自己则仅带着少数绝对心腹,以及——刚刚被任命为禁卫军统领的李毅,径直前往皇宫。 宫门早已被效忠于李世民的兵马控制。当李世民一行人抵达时,沉重的宫门在夜色中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口器。 李毅紧随在李世民身侧,他已然换上了一套合身的明光铠,这是秦王亲卫的制式甲胄,穿在他挺拔雄壮的身躯上,更显威猛。那杆禹王槊并未随身携带,而是换成了禁军统领标准的佩刀与令旗。 尽管兵刃换了,但他仅仅是站在那里,那股经过血火淬炼、又经《十三太保横练》小成后愈发深邃厚重的煞气与压迫感,便让沿途遇到的宫廷侍卫们心惊胆战,不敢直视。 他们穿过一道道宫门,径直走向李渊所在的寝宫——甘露殿。 此刻的甘露殿,灯火通明,却被一种极度压抑和恐慌的气氛所笼罩。大唐皇帝李渊,这位帝国的开创者,此刻正颓然地坐在龙榻之上,脸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早已接到了玄武门惊变的密报,也知道了两个儿子喋血宫门的噩耗。愤怒、悲痛、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他击垮。 殿外,隐约传来甲胄碰撞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那是李世民麾下精锐的玄甲军正在接管整个皇宫的防务,将原本的宫廷侍卫替换、隔离。这种无形的压力,比刀剑加身更让人窒息。 终于,脚步声在殿外停下。 片刻的寂静后,殿门被推开。 李世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血污和尘土的戎装,左手掌心简单包扎着,隐隐还有血迹渗出。他步履沉稳地走入大殿,身后跟着的,是如同影子般沉默,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恐怖气息的李毅。 李渊抬起头,看着这个如今已变得无比陌生、无比可怕的儿子,嘴唇哆嗦着,想要斥责,想要怒骂,却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他看到李世民身后那个陌生的、煞气冲天的年轻将领,心中更是猛地一沉。此人绝非寻常侍卫! “父皇。”李世民走到御阶之下,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戚,“儿臣……来迟了。” 李渊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来做什么?!是不是连朕……也要一并杀了?!” “父皇何出此言!”李世民抬起头,脸上露出“悲痛”与“无奈”之色,“大哥与四弟……他们听信谗言,欲置儿臣于死地,儿臣迫不得已,方才……方才自卫反击。如今逆党已除,儿臣特来向父皇禀明情况,并……请父皇圣裁!” 他话语看似请罪,实则将逼宫的行为定义为“自卫反击”和“清除逆党”,姿态更是毫无请罪之人的卑微。 李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世民,怒极反笑:“好一个迫不得已!好一个自卫反击!李世民,你……你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李世民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了身后的李毅,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父皇,宫中惊变,恐有宵小趁机作乱,危及父皇安危。儿臣已任命李毅将军为新任禁卫军统领,总领宫禁宿卫。有李将军在此,定可保父皇万全。” 李毅适时地上前半步,对着龙榻上的李渊,抱拳行礼,声音沉浑如铁:“末将李毅,参见陛下!必誓死护卫陛下与宫禁安全!” 他并未下跪,只是躬身抱拳。但那股如同实质般的煞气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让整个甘露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李渊被他目光一扫,竟感觉如同被猛虎盯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后面斥责的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这根本不是介绍护卫,这是赤裸裸的武力威慑! 李渊看着眼前这个煞气腾腾的陌生将领,又看了看面色平静却目光锐利的儿子,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刀俎鱼肉,形势比人强!外面的玄甲军,眼前这个如同凶神般的禁卫统领,无一不在告诉他,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反抗?呵,不过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步上建成、元吉的后尘。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将他淹没。他瘫坐在龙榻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喃喃道:“好……好……你都安排好了……还来问朕做什么……” 李世民看着父亲瞬间萎靡下去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不忍,但更多的,是坚定。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诏书,双手呈上: “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如今大哥已逝,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安定计,儿臣恳请父皇……下诏,册立儿臣为皇太子,监国理政,以安民心!” 图穷匕见! 最终的目标,终于亮出! 李渊看着那卷黄绫诏书,双手颤抖,老泪纵横。他知道,只要自己在这上面用印,就等于将大唐的江山,亲手交到了这个“逼父杀兄”的儿子手中。 但他还有得选吗?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李渊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声。 良久,李渊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一旁的玉玺。 “……准……奏。” 两个字,耗尽了这位开国帝王最后的心气。 李世民眼中精光爆射,但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行礼:“儿臣,谢父皇隆恩!必不负父皇所托,励精图治,振兴大唐!” 他身后的李毅,也微微躬身。看着眼前这决定帝国命运的一幕,他心中古井无波。这就是权力更迭的真相,残酷而真实。 翌日,诏书颁行天下。 皇帝李渊因“受惊”过度,需静养休憩。秦王李世民,平定“建成、元吉叛乱”有功,深肖朕躬,克承宗庙,册立为皇太子,监国理政,总揽朝纲!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所有人都明白,玄武门的那一场血腥政变,至此,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大唐的权力核心,已然完成了不可逆转的交替。 而那位在新的权力格局中,以一种极其突兀且震撼的方式登场,被新任太子李世民寄予厚望、委以禁宫安危重任的禁卫军统领李毅,也第一次,正式进入了帝国高层和天下人的视野之中。 第21章 东宫开府,群星璀璨 太子册立的诏书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继而以驿马快船的速度,飞向大唐的四面八方。天下各州县的官吏、勋贵、士族,在最初的震惊与哗然之后,很快便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与迅速的适应。政治嗅觉敏锐的人已然明白,长安的天,已经彻底变了。现在,是太子李世民的时代。 东宫,显德殿。 这里原本是前太子李建成的理政之所,如今已然更换了主人。殿内的陈设并未有大动,但往来其间的面孔,却已截然不同。一股新兴、锐意进取的气息,取代了以往的沉暮与固守。 今日,是太子李世民以储君身份,首次大规模召见群臣,正式确立新的朝堂格局。文武百官,无论内心作何想法,此刻皆按品秩鱼贯而入,垂首肃立,等待着新主的训示与安排。气氛庄重而肃穆,隐隐透着一丝紧张。 李世民端坐于原本属于李建成的宝座之上,身着杏黄色太子常服,虽未戴冕旒,但眉宇间那掌控乾坤的威严已然尽显。他目光扫过殿下的群臣,看到了熟悉的心腹面孔,也看到了许多神色复杂、甚至带着惶恐的前太子旧臣。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权力交替,首要的便是稳定人心,明确赏罚,构建起属于自己的、高效可靠的统治核心。 “房玄龄,杜如晦。”李世民的声音沉稳有力,在殿中回荡。 “臣在。”房玄龄与杜如晦应声出列,他们二人是李世民最重要的谋士,被誉为“房谋杜断”,在玄武门之变的前后策划中居功至伟。 “尔等二人,参赞机要,功勋卓著。即日起,房玄龄任中书令,杜如晦任兵部尚书,同掌机枢,辅佐孤处理国政。” “臣,领旨谢恩!”二人躬身行礼,神色平静,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中书令掌制令决策,兵部尚书掌军事行政,将此二要职授予最核心的谋臣,标志着新的权力核心正式形成。 “长孙无忌。” “臣在。”长孙无忌快步出列,他是李世民的发小兼舅兄,忠诚毋庸置疑。 “授你为吏部尚书,总掌天下官员铨选考课。” “臣,领旨谢恩!”长孙无忌肃然应命。吏部乃六部之首,天官铨选之权,非绝对心腹不能担任。将此职交予长孙无忌,可见李世民对其信任之深。 紧接着,尉迟恭、秦琼、侯君集、程知节、段志玄等一众在玄武门之变中冲锋陷阵的武将也纷纷得到封赏。尉迟恭授右武候大将军,秦琼授左武卫大将军,侯君集授左卫将军……皆是要害军职,掌控着长安乃至京畿地区的军事力量。他们虽然大多身上带伤,但此刻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功成名就的激动与对未来的憧憬。 对于原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旧部,李世民也并未一味打压清洗。对于其中素有才能、名声不恶且愿意归顺者,如王珪、韦挺等人,他也酌情留用,或外放州郡,或授予闲职,以示宽宏,稳定朝局。 一番封赏安排,有条不紊,恩威并施,既牢牢抓住了权力核心,又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潜在的反对势力,展现了李世民高超的政治手腕。 殿中气氛逐渐从紧张走向一种复杂的平静。得到封赏的心腹自然欣喜,未被追究的前朝旧臣也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个人,一个位置极为特殊、引人瞩目的人物,尚未得到安排。 那就是李毅。 此刻,李毅并未站在武将班列之中,而是如同殿前侍卫一般,按刀立于丹陛之侧,距离李世民极近。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但那无形的煞气与经历过尸山血海的铁血气质,却让他即使沉默不语,也成为了这显德殿中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百官的目光,或明或暗,都不时地扫过他的身影。对于这位突然崛起、以一种极其凶悍的方式进入权力中枢,并被太子委以禁宫安危重任的年轻人,众人心中充满了好奇、忌惮,甚至是一丝恐惧。他们都在等待,太子会如何正式安置这位“凶名赫赫”的新贵。 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李毅身上,嘴角甚至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笑意。 “李毅。” “末将在!”李毅跨步出列,抱拳行礼,甲叶铿锵,声音沉浑。 李世民看着他,朗声道:“卿勇武绝伦,忠义无双,于国有大功!此前已授你禁卫军统领之职,拱卫宫禁,职责重大。然,此职虽要害,品秩却不足以彰显卿之功绩。” 他顿了顿,在百官凝神静听中,继续宣旨: “特晋李毅为右骁卫大将军,仍兼领禁卫军统领,总掌宫城及皇城宿卫,另赏府邸一座,金千斤,帛千匹,以彰其功!” 旨意一下,殿中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 右骁卫大将军!这可是正三品的实权高职,位列南衙十六卫大将之一,地位尊崇!虽然其实际职权可能与禁卫军统领有所重叠,但这份荣誉和品阶,却是实实在在的拔擢! 更别提还有其他丰厚的赏赐。 这份封赏,不可谓不厚重!尤其是对于一个刚刚归顺、寸功未立的“降将”而言,简直是破格超擢! 然而,联想到李毅那非人的武力,以及太子对其那种近乎托付性命般的信任,众人又觉得,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位的“功劳”,虽然不好明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李毅心中亦是微微一动。右骁卫大将军,这意味他不仅掌握了实际的宫禁兵权,更在帝国的军事体系和勋贵阶层中,拥有了正式且极高的地位!这为他未来建立家族,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政治资本。 他再次抱拳,声音洪亮,带着无比的坚定: “末将李毅,谢殿下隆恩!必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护卫大唐社稷!”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沉凝: “望诸卿,能与李将军一般,恪尽职守,同心同德,辅佐孤,共铸我大唐——万世之基业!” “臣等遵旨!愿为殿下效死,为大唐尽忠!”殿内群臣,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此刻皆齐声应和,声震殿宇。 新的朝堂格局,随着这一次大封赏,正式确立。以李世民为核心,以房杜、长孙、尉迟秦琼等为骨干,而李毅,则如同一柄刚刚出鞘、被置于最核心位置的绝世神兵,以其独特的方式和强大的力量,嵌入到了这贞观朝堂的权力拼图之中。 第22章 凤仪之忧,稚子无心 东宫,丽正殿。 此处乃太子妃寝宫,陈设典雅,熏香袅袅,与显德殿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处处透着属于女主人的温婉与细致。然而此刻,殿内却弥漫着一股与这温馨氛围格格不入的沉闷。 长孙无垢端坐于锦榻之上,身着常服,未施粉黛,眉宇间却依旧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端庄与贵气。只是,那微蹙的黛眉和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虑,为她平添了几分愁绪。 在她面前,站着年仅八岁的嫡长子李承乾。小家伙穿着精致的锦袍,模样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甚是俊秀,但此刻却低垂着小脑袋,双手不安地绞着衣带,全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反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惊惧与抵触。 “乾儿,”长孙无垢柔声开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试图驱散儿子心中的阴霾,“你是嫡长子,是你父王如今最看重的孩子。这太子之位,将来必然是要传于你的。你需得好好进学,习文练武,明白为君之道,日后才能替你父皇分忧,治理好这万里江山。” 她的话语循循善诱,充满了身为母亲对儿子的殷切期望,也蕴含着身为未来国母对帝国继承人的深远考量。李世民已然是太子,距离帝位仅一步之遥。李承乾作为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必须从现在开始,就接受相应的教育和培养。 然而,李承乾闻言,小小的身子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双原本应该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此刻却盛满了尚未散去的恐惧,他怯生生地看着母亲,声音细若蚊蚋: “母妃……儿臣……儿臣不想当太子……” “胡说!”长孙无垢脸色微变,语气不由得严厉了几分,但看到儿子受惊的模样,又立刻软化下来,将他轻轻揽入怀中,抚着他的后背,叹道,“乾儿,莫要说傻话。这是你的责任,是你的命数,也是你的荣耀。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等尊位。” 她感受到怀中儿子依旧紧绷的身体,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她知道,前几日秦王府那场惊天变故,那震天的喊杀声,那飞溅的鲜血,那被挟持的恐惧,以及皇祖父被迫退居深宫、伯父与叔父身死的消息……这一切,都给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留下了太深太重的心灵创伤。在他稚嫩的心灵中,或许已经将“权力”、“争斗”与“死亡”、“恐惧”画上了等号。 “可是……可是当了太子,是不是就要像伯父和父王那样……要……要杀人?也要被人……被人拿刀指着?”李承乾的声音带着哭腔,将小脸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似乎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那日秦王府中,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以及那柄抵在父王咽喉的冰冷短刃。那种生死一线的恐怖,让他至今午夜梦回,仍会被惊醒。 长孙无垢娇躯微微一僵,儿子的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心中最柔软、也最不愿触及的角落。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告诉儿子那只是特例,想要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帝王心术”、“不得已而为之”来解释,却发现话语堵在喉咙里,如此苍白无力。 她该如何向一个八岁的孩子解释这政治的残酷与血腥?解释那为了至高权力,父子兄弟亦可反目成仇的冰冷现实? “不会的,乾儿,”她只能更紧地抱住儿子,用自己温暖的怀抱给予他安慰,“有父王和母妃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会是这大唐最尊贵的太子,将来也会是最安全的皇帝。” 然而,这样的保证,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空洞。身处权力漩涡的中心,何来绝对的安全? 李承乾在母亲怀中沉默了片刻,却依旧固执地摇了摇头,闷闷地说:“儿臣……儿臣还是不想当。儿臣想像以前一样,跟着母妃读书写字,听父王讲打仗的故事……不想学那些……那些……” 他年纪尚小,无法准确表达出那些繁复的礼仪、枯燥的经典以及隐含其中的权谋制衡带给他的束缚与压力,但他本能地感到排斥。 长孙无垢看着儿子兴致缺缺、甚至带着恐惧抵触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苦口婆心,谆谆教诲,奈何稚子无心,帝位之重,非此刻惊魂未定的李承乾所能理解和承受。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美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与疲惫。为了这太子之位,她的丈夫双手沾满了至亲的鲜血,踏着兄弟的尸骨前行。如今,她又要逼迫自己年幼的儿子,去接受这份沉重而血腥的“馈赠”吗? 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熏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就在这时,不知为何,长孙无垢的脑海中,竟毫无征兆地再次浮现出那道身影—— 那道在秦王府尸山血海中,持槊而立,霸道绝伦,煞气冲霄,仿佛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的年轻身影! 那个曾挟持她与孩儿,却又在箭雨之下,以血肉之躯护在他们身前,背影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男人——李毅! 想起他,长孙无垢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那是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恐惧,是的,面对那样非人的武力与狠绝的手段,没有人会不恐惧。但奇异的是,在那极致的恐惧深处,竟又隐隐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那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仿佛只要那道身影站在那里,便能隔绝一切外来的危险与风雨。即便那风雨,可能本就因他而起。 “若……若有他在……”一个荒谬绝伦、大逆不道的念头,如同鬼魅般悄然划过长孙无垢的心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颊微微发热,连忙将这个念头驱散。 她怎么能这么想!那是臣子,是……是一个双手沾满秦王府将士鲜血的凶人!更是险些让她与孩儿命丧黄泉的“敌人”! 可是,那道在万箭齐发中,依旧沉稳如山,将她们护在身后的背影,那冲霄的气血狼烟,那面对千军万马亦不改色的睥睨……这一切,都太过深刻,让她无法轻易忘却。 长孙无垢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芜杂的思绪压下。她低头看着怀中依旧不安的儿子,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柔和。 “乾儿,莫要害怕。”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与坚定,“母妃会一直陪着你。那些事情,我们慢慢学,不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你个人的喜恶,更是这大唐江山社稷的未来。” 她的话语如同暖流,缓缓安抚着李承乾受惊的心灵。小家伙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安抚下,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虽然对“太子”之位依旧排斥,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般恐惧。 长孙无垢抱着儿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殿外,望向那重重宫阙之外,右骁卫大将军府的方向,心中幽幽一叹。 这深宫之路,道阻且长。未来的风雨,谁有能说的准呢! 第23章 帝王心术,收魏征 东宫,显德殿侧殿。 此处不似正殿那般庄重宏大,却更显静谧,是李世民与心腹近臣商议机密要事之所。檀香幽幽,书卷气与墨香交织,然而今日殿内的气氛,却带着几分微妙的凝滞。 李世民端坐于主位,神色平静,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案几,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的下首,分别坐着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秦王府核心旧臣。而此刻站在殿中,承受着诸多复杂目光审视的,正是前太子洗马——魏征。 魏征身着半旧青袍,面容清癯,身形瘦削,却站得笔直如松。他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坦然,迎接着来自胜利者阵营的审视与质疑。他本是李建成最为倚重的谋臣之一,曾多次建言李建成及早对李世民采取断然措施。玄武门之变后,他并未像其他东宫属官那般或逃或藏,而是选择了留下。 “魏征,”李世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你可知,建成、元吉麾下,尚有诸多党羽散布河北等地,人心惶惶,局势未安?” 魏征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回太子殿下,臣略有耳闻。” “孤欲派人前往河北,宣慰地方,安抚人心,消弭潜在祸患。你以为,何人可当此任?”李世民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魏征。 此言一出,房玄龄、杜如晦尚能保持沉静,长孙无忌的眉头却已微微蹙起,其余几位武将出身的旧臣,脸上更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抵触之色。派谁去?自然该是秦王府的功臣前去接收、震慑,岂能…… 魏征闻言,并未直接推荐人选,而是略一沉吟,反问道:“殿下是欲求河北一时之苟安,还是欲求河北长久之归心,乃至成为大唐稳固之基石?” “哦?”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此言何解?” 魏征坦然道:“若只求一时苟安,殿下可遣一员上将,率精兵强将前往,以雷霆之势镇压不稳,清查余党。河北诸州,必噤若寒蝉,表面臣服。然,仇恨种子已然埋下,犹如野火焚原,表面灰烬之下,炽焰暗藏,遇风则再生。此非长治久安之策。” 他顿了顿,迎向李世民探究的目光,继续道:“若欲求长久归心,则需示之以诚,抚之以恩,解其心结,化其疑虑。河北之地,多受前太子恩惠,对其旧臣抱有同情者甚众。若派秦王府僚属前往,纵使怀柔,在当地士民眼中,亦无异于胜利者的示威与清查,恐适得其反,激生变故。” “故,”魏征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清晰,“臣以为,欲安河北,非派前太子府中,素有名望、且为人刚正,能取信于河北吏民者不可!此人前往,方能代表殿下宽宏之心,消解其对抗之念,使其真切感受到殿下非为清算旧账,而是欲天下和解,共谋安定。唯有如此,方能真正收服河北人心,使其成为大唐屏藩,而非隐患。” 殿内一片寂静。魏征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将政治安抚的精髓阐述得淋漓尽致。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个“素有名望、刚正能取信于河北”的人选,几乎已呼之欲出——就是他魏征自己! 这是一场极其高明的“应聘”。他没有自夸才能,而是从国家利益出发,分析局势,提出最佳解决方案,并巧妙地暗示了自己就是执行这个方案的不二人选。其胆识、其见识、其坦荡,都令人侧目。 李世民凝视魏征良久,眼中的审视渐渐化为欣赏,最终抚掌叹道:“善!卿所言,深得孤心!孤常听闻卿有经国之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非卿直言敢谏,孤几失河北民心!” 他当即决断:“即日起,授魏征为詹事主簿,特命为河北道宣慰使,持节前往河北,全权负责安抚地方,招抚前太子、齐王旧部事宜!所至之处,如孤亲临!” “臣,魏征,领旨!必竭尽全力,安抚河北,以报殿下信重之恩!”魏征深深一揖,神色郑重,并无半分得意。 然而,这道任命,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秦王府旧臣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魏征刚领命退出侧殿,长孙无忌便再也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殿下!魏征乃前太子心腹,屡次建言欲害殿下!此等人物,不加以治罪已是宽宏,岂能委以如此重任?更何况是持节宣慰,权柄甚重!河北乃形胜之地,若其心怀异志,岂非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是啊,殿下!”侯君集也附和道,“我等随殿下浴血奋战,方有今日。那魏征一介文人,三易其主,有何忠义可言?为何反得如此重用?这让我等将士,心中如何能服?” “殿下,此事还望三思!”其余几人也纷纷进言,脸上皆是不解与愤懑。 他们之前对李毅的破格提拔就已心存芥蒂,只是碍于李毅那非人的武力,不得不忍下。如今,连魏征这样一个“失败者”、“反复之人”也爬到他们头上,得到如此信任和权柄,这让他们这些自诩为“从龙功臣”的人如何能平衡? 李世民看着群情激奋的旧部,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等众人声音稍歇,才缓缓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 “尔等之意,孤岂能不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然,目光何以如此短浅?!” 他走到殿中,沉声道:“如今之大唐,初经大变,内外瞩目。首要之务,乃是‘稳定’二字!河北不稳,则中原难安;中原难安,则天下动荡!你们只看到魏征是前太子旧臣,却看不到,唯有他这样的人前去,才能让河北士民相信,孤李世民,非是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之徒!孤要的,是整个河北的归心,而非一时的武力威慑!” 他目光逼视长孙无忌:“无忌,你身为吏部尚书,当知用人如器,各取所长。魏征之才,在于谋断,在于刚直,在于能取信于特定之人。用他去安抚河北,正是用其所长,解国家之困!若派你等秦王府旧将前去,在河北人眼中,与武装接收何异?除了激起更大的反抗,还能有何结果?!” 他又看向侯君集等人:“至于三易其主……非常之时,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若论出身旧主,玄龄、克明,乃至尉迟敬德、秦叔宝,谁人没有过往?孤若以此论人,这殿中还能剩下几人?!” 一番话语,如同冰水浇头,又似重锤敲击,让长孙无忌等人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满,更多是源于功臣的骄矜与对新得权力被“侵占”的警惕,却忽略了殿下所站的,是整个大唐天下的高度。 李世民见众人神色变化,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尔等皆是孤之股肱,与孤休戚与共。孤重用魏征,非是疏远尔等,正是为了尽快稳定局势,夯实我等共同打下之基业!望尔等能体谅孤之苦心,以大局为重,莫要因小失大,自乱阵脚!” 恩威并施,既有严厉敲打,又有情理开导。长孙无忌等人面面相觑,最终皆躬身行礼:“臣等……明白了。谨遵殿下教诲!” 一场潜在的内部分歧,被李世民以高超的政治手腕暂时压下。 而自始至终,李毅都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侍立在殿角。他平静地注视着这场君臣之间的博弈,心中对李世民的政治智慧有了更深的认识。作为新晋的既得利益者,他深知此刻保持沉默,专注自身职责,才是最好的选择。 河北的棋局已然布下,魏征这步棋,能否如李世民所愿,稳住这半壁人心?朝堂之内的暗流,又是否真的就此平息? 一切,尚需时间验证。 第24章 釜底抽薪,逼李渊禅位 显德殿侧殿内,方才因魏征之事引发的些许波澜已然平息,檀香依旧袅袅,但议题已从对外安抚转向了对内整合。李世民眉宇间那抹因成功说服旧部而稍缓的凝重,此刻又重新汇聚,甚至更深沉了几分。 他挥退了大部分臣子,只留下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寥寥数位绝对心腹,以及……侍立一旁,如同定海神针般的李毅。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也使得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机密而压抑。 李世民缓缓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宫阙层叠的剪影,沉默了片刻,方才转过身,声音低沉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河北之事,有魏征前去,或可暂安。然,真正令孤寝食难安者,并非那些散落地方的余孽,而是这朝堂之上,太极宫中!” 他目光扫过房玄龄等人,语气渐冷:“孤虽已总揽朝政,节制天下兵马,名义上已是监国太子。可这满朝文武之中,仍有不少前朝老臣,以裴寂、萧瑀等人为首,仗着父皇的余威,对孤之政令,明里暗里,多有掣肘!” “他们动辄以‘陛下之意’、‘祖宗旧制’为由,阻挠新政,非议更张。清查田亩,他们言恐伤民;精简官吏,他们道有违祖法;甚至就连对突厥是战是和,他们也敢在朝堂之上与孤争辩不休!”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如此下去,政令不出东宫,孤这太子,与傀儡何异?这大唐的革新图强,从何谈起?!” 这才是他真正的心腹之患。李建成、李元吉的残余势力如同疥癣之疾,可凭借武力与策略清除。但这些盘根错节于朝堂、代表着旧有秩序和李渊影响力的老臣集团,却像是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束缚着他的手脚,让他难以真正大刀阔斧地施行自己的政治抱负。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皆是面色凝重,他们深知殿下所言非虚。这些老臣,资格老,威望高,且占据着道德制高点,处理起来极为棘手。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朝局更大的动荡,甚至给殿下扣上“不孝”、“逼父”的恶名。 长孙无忌眉头紧锁,沉吟道:“殿下,是否可徐徐图之?逐步更替关键职位,或寻其错处,加以贬谪……” “太慢了!”李世民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突厥颉利狼子野心,边关烽火时起;国内百废待兴,民生多艰。孤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们虚与委蛇,耗在这无休止的朝堂争斗之中!” 他需要的是效率,是能够让他毫无阻碍地施展拳脚的空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思索的房玄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踏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侧殿: “殿下,既然太上皇已成为某些人掣肘殿下的凭依,而皇上又因……因之前变故,心灰意懒,久不视事。为大唐江山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臣以为……” 他略作停顿,深吸一口气,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当奏请皇上,顺应天意民心,禅位于太子殿下!” “禅位!” 这两个字一出,整个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皆是浑身一震,虽然他们心中或许也曾掠过类似的念头,但如此直接、如此明确地被房玄龄提出来,还是让他们感到了巨大的冲击。这是要彻底完成权力的交接,将李渊最后一点象征性的权力也剥夺干净!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之策! 一旦李渊禅位,李世民登基为帝,那些倚仗李渊名头的老臣,便将失去最大的政治依靠和道德盾牌。届时,是去是留,是改革还是守旧,主动权将完全掌握在李世民手中! 短暂的震惊之后,长孙无忌眼中迅速闪过计算的光芒,随即躬身道:“玄龄公所言……虽看似惊世骇俗,然确是解决当前困局之根本!名不正则言不顺,唯有殿下正位大宝,方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臣附议!”杜如晦也立刻表态,他素以决断著称,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臣等附议!”其余几位心腹也纷纷响应。他们都是与李世民捆绑最紧密的利益共同体,自然希望李世民能尽快掌握绝对权力。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世民身上,等待他的最终决断。李世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对至高权力的渴望,有一丝对父亲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打破枷锁、开创局面的坚定与决绝! 他深知,这是最快、最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虽然会背负一些舆论压力,但与所能获得的自由行动空间相比,值得! 然而,如此重大的决策,尤其涉及到皇权更迭,武力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保障。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殿中那个一直沉默,却无人敢忽视的身影——李毅。 感受到那带着询问与审视意味的目光,李毅心中了然。他知道,这是李世民在确认他最核心的武力支持是否可靠。在这种涉及皇权根本的问题上,任何一丝犹豫都可能引发猜忌。 他没有任何迟疑,跨步出列,甲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面向李世民,抱拳躬身,动作干净利落,声音沉浑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殿下!” “臣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朝堂纷争、政治谋略。”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锐利而纯粹:“臣只知道,臣这身荣耀是殿下赐的!殿下之意志,便是臣行动之准则!”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沙场特有的肃杀:“殿下所指之处,便是臣长槊所向!无论前方是太极宫,还是千军万马,但有殿下号令,臣,万死不辞!”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复杂的分析,只有最直接、最纯粹的武力效忠宣言。在这决定性的时刻,这种纯粹,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李世民看着李毅那毫无杂念、只有忠诚与战意的眼神,听着那铿锵有力、仿佛能击碎一切阻碍的誓言,心中最后一丝因可能动用武力而产生的顾虑也烟消云散。他脸上露出了畅快而欣慰的笑容,先前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哈哈哈!好!好一个‘殿下所指,便是长槊所向’!”李世民朗声大笑,走上前,亲自将李毅扶起,拍了拍他坚实的臂甲,语气充满了信任与放松: “李将军之心,孤已知之!将军不必紧张,请父皇禅位,乃国之大事,关乎礼法伦常,还须从长计议,周密布置。非到万不得已,孤,亦不愿动用武力,行那最后一步。” 他这话,既是安抚李毅,也是定下行动的基调——以势迫宫为主,武力震慑为底牌,力求平稳过渡。 有了李毅这柄最锋利的剑在手,李世民心中大定。他重新坐回主位,目光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与睿智,对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道: “既然如此,便依玄龄之议。具体如何行事,还需诸位精心谋划,务求稳妥,既要达成目的,亦要最大程度保全父皇颜面,维护朝局稳定。”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道,心中都明白,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惊心动魄的权力博弈,即将在这长安皇城之内,悄然展开。 而李毅,则再次退回到阴影之中,如同蛰伏的猛虎。他知道,他的作用,或许不在于谋划,而在于当那“万不得已”之时,能够以绝对的力量,确保太子的意志,得以畅通无阻地执行。 第25章 九五登极,凤仪天下 武德九年八月,甲子日。 长安城,朱雀大街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自承天门至太极宫,旌旗蔽日,甲胄如林。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按品秩肃立于太极殿前广阔的广场之上,神情庄重,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香料、尘土与权力欲望的独特气息,沉重而炙热。 今日,是大唐王朝权力正式更迭,新皇登基的日子。 经过此前一番不见硝烟却暗流汹涌的博弈,以太上皇李渊名义颁布的禅位诏书已然昭告天下。期间,自然少不了那套沿袭古礼、彰显仁德与谦逊的“三辞三让”流程。李世民先是“惶恐”推辞,言德才不足;群臣再三“恳切”劝进,言天命所归;如此往复,最终,在“万民”的“殷切”期盼与朝臣的“一致”拥戴下,李世民才“不得已”顺应天意民心,接受禅让。 钟磬齐鸣,雅乐奏响。 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李世民身着十二章纹衮冕,头戴垂十二旒的冠冕,步履沉稳,一步步踏上那汉白玉铺就的漫长御阶。阳光照射在衮服的金线绣纹和冕旒的玉珠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将他衬托得如同天神下凡,威仪万千。 他身后,跟着以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为首的核心重臣。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身影,心中激荡着各异的情怀——有追随者的狂热,有投机者的庆幸,亦有前朝老臣的复杂与隐忧。 李毅作为新任的右骁卫大将军兼禁卫军统领,并未站在文臣武将的班列之中。他身披明光铠,腰悬横刀,按剑立于丹陛之侧,距离那至高御座仅有数步之遥。 这个位置,象征着他是新皇最信任的屏障,是皇权最后也是最坚固的防线。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全场,确保这登基大典的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那沉静如水的面容下,是高度戒备的神经和对周围一切风吹草动的敏锐感知。 终于,李世民踏完了最后一级台阶,转身,面向广场上黑压压的百官,缓缓坐上了那象征着天下至尊的龙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司礼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声中,文武百官,连同殿前所有的侍卫、仪仗,如同潮水般齐刷刷跪伏于地,山呼万岁之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太极宫广场,直冲云霄,震得殿宇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这一刻,天地为之肃穆,万物似乎都在这新生的皇权面前俯首。 李世民端坐于龙椅之上,俯瞰着脚下跪拜的臣民,感受着那如同实质般汇聚而来的权力与意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与豪情,沉声道: “众卿平身。” 声音通过特殊的构造传遍广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帝王的威严与厚重。 “谢陛下!” 百官再次叩首,方才起身,垂手肃立。 紧接着,便是大封赏,定国是,改元更始。一系列繁琐而庄重的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李世民展现出了新皇的气度,对拥立功臣再次予以褒奖,对前朝老臣也适当安抚,宣布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并定明年元月为贞观元年,昭示着与民更始,开创盛世的决心。 在这过程中,李毅始终如同一尊雕塑,屹立在自己的岗位上,履行着护卫的职责。直到…… “……册立太子妃长孙氏为皇后,母仪天下,统摄六宫……” 当司礼太监高声宣读册立皇后的诏书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御阶之下,凤冠霞帔,正准备行礼接旨的那道倩影。 长孙无垢。 她今日身着深青色的祎衣,上绣五彩翚翟纹样,头戴九龙四凤冠,珠翠环绕,雍容华贵到了极致。阳光洒在她身上,那繁复精美的服饰与璀璨夺目的首饰,却丝毫未能掩盖她本身的光华。她微微垂首,仪态万方,步履从容地走上前,在指定的位置缓缓跪下,准备聆听册文。 那一刻,仿佛整个喧嚣宏伟的登基大典都成为了她的背景。 李毅的目光,也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见过她惊慌失措、泪眼婆娑的模样,见过她强作镇定、温言劝解的模样,也见过她眉宇含愁、教导儿子的模样。然而,都不及眼前这一刻,她身着皇后礼服,准备母仪天下时,所带来的震撼。 那是一种将温婉、端庄、华贵、智慧融于一体的极致风姿。凤冠之下的容颜,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凛然与高贵。她就像是一株在最高枝头盛放的牡丹,集天地灵秀于一身,雍容典雅,倾国倾城。 李毅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收缩,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与刺痛。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艳、欣赏、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深沉而隐秘的情感。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那只没有按在剑柄上的左手,悄然探入了怀中铠甲之下,轻轻触碰到了那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那方绣着淡雅莲纹、曾为他包扎过伤口、属于长孙无垢的锦帕。 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独属于她的清幽香气。那日在她寝宫中,她蹲下身,专注而轻柔地为他处理伤口的情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她指尖偶尔不经意的触碰,她低垂的眼睫,她身上那令人心静的兰芷之香…… 这一切,与眼前这位凤冠霞帔、母仪天下、距离他仿佛有着云泥之别的皇后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与冲击。 一种荒谬绝伦、大逆不道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他猛地惊醒,迅速将手从怀中抽出,仿佛那方锦帕带着灼人的温度。他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异样情绪,将目光从长孙无垢身上移开,重新聚焦于自己的职责,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加速的心跳,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臣妾长孙氏,谨遵陛下教诲,恪守宫规,辅佐圣君,母仪天下,不敢有违……” 长孙无垢清越而庄重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她恭敬地接过皇后金册宝玺,完成了册封大礼。 当她起身,转身面向百官,接受众人朝拜时,她的目光平静如水,扫过全场,那母仪天下的风范已然浑然天成。只是在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丹陛之侧,那道如同山岳般挺立的玄甲身影时,她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那完美无瑕的端庄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盛大的登基典礼,在万岁的山呼声中,终于落下帷幕。 李世民,正式成为大唐皇帝,史称唐太宗。 长孙无垢,成为大唐皇后,后世尊称文德皇后。 一个崭新的时代,贞观之治,就在这恢弘与喧嚣中,正式开启了它的篇章。 而一些悄然滋生、注定无法言说、只能在最深沉的暗夜中独自咀嚼的情愫,也如同投入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微尘,随着这时代的洪流,无声无息地飘荡开去。 第26章 狼烟北起, 突厥来犯 贞观元年的春天,并未给新朝带来太多和煦与安宁。李世民登基的盛典余温尚存,一则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便如同凛冬的寒风,瞬间吹散了长安城的喜庆,给这座帝国的都城蒙上了一层肃杀与凝重的阴影。 军报来自泾州。 突厥颉利可汗,亲率草原十八部联军,号称二十万铁骑,突破边境,南下寇边!前锋已至泾州城下,兵锋直指关中!沿途州县告急,烽燧狼烟昼夜不息!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 太极殿内,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龙椅之上的李世民,面色阴沉如水,手中紧紧攥着那封言辞急切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登基之初,他雄心万丈,欲励精图治,开创盛世,却不想北方的恶邻竟如此迫不及待,在他立足未稳之际,便挥师南下,意图趁火打劫!这不仅是军事威胁,更是对他这位新皇权威的公然挑衅! “众卿!”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大殿中回荡,“突厥背信弃义,悍然入寇,兵临泾州!关中震动,社稷危殆!今日召集群臣,便是要议一议,这仗,该如何打?这寇,该如何御?” 话音刚落,原本肃静的大殿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争论之声四起。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意见却泾渭分明,形成了主战与主和两大派系,激烈交锋。 以兵部尚书杜如晦、新任左武卫大将军秦琼、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等武将,以及部分年轻气盛的文臣为代表的主战派,群情激愤。 尉迟恭伤势未愈,却第一个出列,声若洪钟,带着沙场宿将的彪悍:“陛下!突厥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昔日便屡屡犯边,劫掠我大唐子民!如今见陛下新立,以为可欺,竟敢倾巢而来,直逼京畿!此乃奇耻大辱!臣请陛下发兵,末将愿为先锋,必提颉利首级来献,以雪此恨!” 秦琼亦是脸色沉毅,拱手道:“陛下,突厥虽众,然远道而来,粮草补给必然困难。我军可依托坚城,层层阻击,消耗其锐气,待其师老兵疲,再以精骑出击,未必不能战而胜之!若一味退让,只会助长其气焰,日后边患将永无宁日!” 杜如晦则从战略层面分析,语气冷静却坚定:“陛下,突厥此来,意在试探,亦在立威。若我朝示弱,则周边诸夷必生轻慢之心,纷纷效仿,届时四面楚歌,大局危矣!唯有迎头痛击,打出我大唐军威,方能震慑宵小,奠定边境十年太平!” 他们的主张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尤其是那些经历过隋末乱世、与各路反王及外族厮杀过的将领,更是摩拳擦掌,渴望在新皇面前再立新功。 然而,以侍中裴寂、萧瑀等前朝老臣,以及部分持重谨慎的文官为代表的主和派,却提出了截然不同的意见。 裴寂颤巍巍出列,他资历最老,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忧惧:“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还需慎重!突厥铁骑,来去如风,战力强悍,此乃事实。我朝新立,百废待兴,国库尚虚,兵力亦未恢复至鼎盛。此时若与突厥倾国之力硬拼,胜败难料啊!一旦有失,则关中糜烂,社稷动摇,恐有……恐有覆巢之危!” 他刻意加重了“覆巢之危”四个字,让不少原本激愤的官员心头一凛,想起了隋末的乱象。 萧瑀紧随其后,他更侧重于政治与礼仪:“陛下,古人云,‘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突厥虽恶,然其可汗亦曾受前隋册封,名义上仍属藩属。或可遣一能言善辩之使臣,前往突厥营中,陈说利害,许以金帛,令其退兵。如此,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保全国家元气,方为上策。若动辄刀兵,有伤陛下仁德之名啊。” 他们的观点也获得了一批官员的支持,这些人或出于对突厥武力的恐惧,或出于对国内现状的担忧,或单纯是保守的政治理念,认为通过外交斡旋和财物贿赂换取和平,是成本更低、风险更小的选择。 “金帛?又是金帛!”尉迟恭怒视萧瑀,须发皆张,“前隋便是如此,岁岁纳贡,以求苟安,结果如何?喂饱了豺狼,却使其胃口越来越大!我大唐立国,岂能再行此屈辱之事?!” “尉迟将军!此乃庙堂之上,岂可如此无状!”裴寂倚老卖老,出声呵斥。 “无状?老子在战场上砍突厥脑袋的时候,你还……”尉迟恭脾气火爆,当即就要反驳。 “够了!” 龙椅之上,李世民猛地一拍御案,发出一声巨响,打断了这场即将失控的争吵。他脸色铁青,目光如电般扫过争执的双方,强大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大敌当前,不思破敌之策,反而在此互相攻讦,成何体统!”李世民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心中其实早已有了倾向。作为马背上得天下的皇帝,他骨子里流淌着进攻的血液,绝难忍受如此屈辱。杜如晦、尉迟恭等人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示弱,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但是,裴寂、萧瑀等人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新朝初立,国力确实尚未完全恢复,与突厥倾力一战,风险极大。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文臣班列前列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两人皆是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权衡利弊。最终,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丹陛之侧,那个如同磐石般沉默的身影上。 “李毅。”李世民点名,声音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凝重,“你身为右骁卫大将军,掌宫禁及部分京畿防务。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毅身上。这位新晋的皇帝亲信,以其绝世武力和特殊的崛起方式,早已成为朝堂之上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只是他平日寡言少语,专注于军务,很少参与朝堂争论。此刻皇帝亲自垂询,众人都想听听,这位“凶神”会说出怎样的见解。 是主战?还是主和? 李毅感受到汇聚而来的目光,面色平静。他跨步出列,对着李世民抱拳一礼,声音沉浑,没有丝毫犹豫: “陛下,末将以为,突厥,当战!” 他开门见山,表明了主战的立场,让主战派将领们精神一振。 “然,”李毅话锋一转,并未像尉迟恭那般激愤,而是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如何战,却需斟酌。突厥势大,铁骑精锐,若贸然集结大军,与之野外决战,正中其下怀,胜负难料,风险确如裴相所言。” 他的话,又让主和派微微点头,觉得此人倒也并非一味莽撞。 李毅抬起头,目光锐利,继续道:“末将愚见,或可采取‘以拖待变,伺机反击’之策。” “哦?细细说来。”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其一,坚壁清野。命边境州县,军民皆入城堡坚守,将城外粮草物资尽数焚毁或运入城内,使突厥骑兵掠无可掠,以此消耗其锐气与补给。” “其二,固守险要。派遣得力将领,率精兵强将,扼守泾州等关键城池与关隘,层层设防,阻滞突厥兵锋,使其不得长驱直入。” “其三,”李毅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集结精锐骑兵,由陛下亲自统帅,坐镇长安附近,以为机动。一则震慑宵小,稳定京畿人心;二则,若前线战事出现契机,或突厥久攻不下,师老兵疲,露出破绽之时,陛下便可亲率这支精锐,雷霆一击,直捣中军!或可收奇效!” 他的策略,融合了防守的稳健与进攻的锐气,既考虑了当前国力的限制,又保留了主动出击、争取胜利的可能性。这并非单纯的莽夫之勇,而是蕴含着战术思维的方略。 殿内众人,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都开始认真思考李毅的话。就连裴寂、萧瑀等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案比一味死守或盲目出击,要显得更为稳妥和可行。 李世民听着李毅条理清晰的陈述,眼中赞赏之色愈浓。他沉吟片刻,猛地站起身,决断道: “善!李爱卿之言,深合朕意!” 他目光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北方,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朕意已决!对突厥,战!” “然,非是浪战!便依李毅所奏方略,以拖待变,伺机反击!朕,要亲会一会那颉利可汗,让他知道,我大唐,非是前隋!朕的江山,不是他能觊觎的!” 帝心已定,乾坤乃决。在李毅这只蝴蝶翅膀的煽动下,让李世民视为耻辱的渭水之盟,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 第27章 厉兵秣马,积极备战 随着李世民那一声“战”字响彻太极殿,整个大唐王朝的战争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轰然运转起来。 先前朝堂之上的争论与分歧,在明确的战略方针下达后,迅速转化为上下同欲的执行力。长安城,乃至整个关中地区,都弥漫起一股紧张而有序的备战气息。 退朝之后,李世民并未有丝毫歇息,立刻于两仪殿召集了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核心重臣,以及李靖、李绩、尉迟恭、秦琼、李毅等主要将领,进行更具体的军事部署。 殿内悬挂起巨大的北方边境舆图,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一目了然。 “克明,”李世民目光锐利,指向舆图上的泾州,“着你与兵部,即刻拟定详细军令。命泾州道行军总管罗艺,务必死守泾阳城,不得后退半步!告诉他,朕不要他出击,只要他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那里,耗尽突厥人的锐气和粮草!” “臣遵旨!”杜如晦肃然领命,立刻有随堂书记官开始草拟文书。 “药师,”李世民看向这位以韬略闻名的大将,“灵州乃关中西北门户,至关重要。朕命你为灵州道行军总管,率本部兵马,并节制周边诸州兵马,严防死守,绝不可让突厥偏师从此处窜入,威胁长安侧翼!” “臣,李靖,领旨!”李靖抱拳,眼神沉静,充满自信。 “懋功,”李世民又看向另一位帅才李绩,“你率一部精兵,驻守邠州,与泾州、灵州互为犄角,随时策应。若突厥主力久攻泾州不下,分兵他掠,你部需灵活机动,寻机歼其一部!” “末将领命!”李绩干脆利落地应下。 一道道命令从两仪殿迅速发出,通过四通八达的驿传系统,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边境各州及各地折冲府。整个北方的军事力量,开始按照皇帝的意志,如同精密齿轮般紧密咬合,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针对关中地区府兵的征调令也迅速下达。一座座烽燧被点燃,一道道征召的符信被送往各地的折冲都尉府。 田间地头,刚刚结束春耕的农夫,放下锄头,从家中取出小心保管的弓矢横刀,穿上积攒皮甲;城镇作坊里的工匠、市井中的商户子弟,凡在军籍者,皆在规定时间内,自备粮秣、武器,前往指定的军府报到。 “保家卫国,驱逐胡虏!”的口号在民间迅速传开。得益于大唐初立时延续的府兵制基础,以及新皇登基后展现出的锐意气象,此次征召并未引起太大恐慌,反而激发了不少男儿的血性。他们知道,身后就是家园父母,妻儿子女,此战,退无可退! 无数支小型队伍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各自校尉、旅帅的带领下,形成一股股洪流,向着长安周边指定的集结地域开进。马蹄声、脚步声、兵甲碰撞声,以及那昂扬的战歌与口号,汇聚成这个时代最雄壮的交响曲。 长安城内的武库、太仓,以及隶属于少府监和军器监的各个作坊,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状态。 沉重的武库大门被完全打开,里面堆积如山的制式横刀、长矛、弓弩、箭矢,被一队队军士有条不紊地搬运出来,进行清点、检查和分配。保养武器的桐油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军器监下属的工匠们,更是日夜赶工,炉火彻夜不熄。叮叮当当的锻打声不绝于耳,新的箭簇被批量打造,损坏的兵甲被迅速修复,尽可能地为即将出征的将士提供更多、更好的装备。 太仓的存粮也被大量调拨出来,由民夫组成的运输队,冒着春寒,用车推马拉,将一袋袋粮食运往前线方向和集结的军营。后勤的保障,是支撑这场防御战的关键。 就在整个国家都为战争而动员之时,长安城内的核心——皇宫,更是戒备森严。 李毅作为右骁卫大将军兼禁卫军统领,身上的担子极重。他不仅要确保宫城、皇城的绝对安全,防止任何可能的奸细或动乱,还要负责整训一部分作为战略预备队的北衙禁军,随时准备跟随皇帝出击。 他身着玄甲,每日巡视各门禁卫,检查岗哨,校阅兵马。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和冷峻肃杀的气质,本身就成了一种强大的威慑。所有禁军将士,无不对这位曾创下“百人斩”奇迹、深受皇帝信任的上将军又敬又畏,执行起命令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巡视间隙,李毅也会亲自前往北衙禁军的营地。这批将士多为挑选出来的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李毅并未过多干涉基层训练,他的存在,更像是一面旗帜,一种精神的注入。他偶尔会演示马槊技法,那凌厉无匹、蕴含恐怖力量的招式,总能引来将士们狂热的崇拜与喝彩,极大提升了士气。 与此同时,李世民也并未一直待在深宫。他多次轻车简从,在李毅率领的贴身侍卫护卫下,亲临长安城外的大营,视察府兵集结情况,检阅部队,甚至亲自过问士卒的伙食和装备。 皇帝亲临前线,所带来的士气鼓舞是巨大的。将士们看到龙旗飘扬,看到皇帝陛下与他们同在,心中的忐忑与不安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高昂的战意和誓死捍卫家国的决心。 在这全民备战的热潮之下,自然也隐藏着一些不和谐的暗流。 一些原本主和的前朝老臣,虽然不敢再公开反对皇帝的决策,但私下里难免忧心忡忡,祈祷着前线能够顶住,或者突厥人能见好就收,自行退去。 而以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为首的文臣集团,则在全力保障后勤和稳定内政的同时,也开始更加密切地关注河北魏征那边的动向。他们知道,内部不稳,何以御外?魏征能否真正安抚住河北,杜绝李建成、李元吉旧部趁乱生事的可能,同样关乎这场战争的成败。 整个大唐,如同一张逐渐拉满的强弓,所有的力量都在向那支即将射出的箭矢汇聚。战争的阴云笼罩在长安上空,空气中充满了铁锈、汗水与紧张期待混合的味道。 厉兵秣马,整装待发。 只待北疆狼烟再起,便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 第28章 渭水惊变,孤胆请缨 然而战局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却又带着某种历史的惯性。 突厥颉利可汗并未在泾州城下过多纠缠,他似乎深谙兵法虚实之道,留下部分兵力牵制泾州守军,亲率主力铁骑,绕过坚城,凭借其骑兵强大的机动性,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沿着泾河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兵锋直指渭水! 消息传回长安,举城皆惊! 谁都没想到,突厥人的兵锋竟能如此之快地抵达渭水河畔。此地距离长安城,已不过数十里之遥!站在长安城头,甚至能隐约望见北方天际被突厥骑兵踏起的滚滚烟尘。突厥游骑的前哨,已然开始出现在渭水北岸,窥探着南岸的动静。 长安城内,刚刚凝聚起来的备战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慌。强敌兵临城下,这是自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危局! 然而,龙椅之上的李世民,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愤怒后,反而迅速冷静下来。他深知,此刻越是危急,越不能自乱阵脚。他拒绝了群臣固守待援或迁都(虽有提议但被迅速否决)的保守建议,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冒险的决定——他要亲临渭水,与颉利可汗隔河对峙! “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乃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险地?” “突厥狼子野心,若其突发冷箭,或挥军渡河,后果不堪设想!” 群臣的劝阻之声几乎要掀翻太极殿的屋顶。就连一向沉稳的房玄龄、杜如晦,也面露忧色,觉得此举太过行险。 但李世民心意已决。他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一直沉默护卫在侧的李毅身上,沉声道:“朕意已决!李毅!” “末将在!”李毅跨步出列,甲叶铿锵。 “点齐一千玄甲精骑,随朕前往渭水!朕,要去会一会那颉利可汗!”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也让天下人看看,我大唐皇帝,绝非畏战怯敌之辈!” “末将领命!”李毅没有任何犹豫,抱拳领命。他明白,李世民此举,既是展现勇气,稳定军心民心,也是在进行一场巨大的政治和心理博弈。 翌日,渭水南岸,便桥之侧。 李世民仅率千余玄甲铁骑,背靠长安,列阵于渭水之滨。他身着明光铠,外罩杏黄龙纹战袍,并未戴盔,任由河风吹拂着他的发丝,目光沉静地望向北岸。 北岸,是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边的突厥骑兵!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人马喧嚣,那股二十万大军汇聚而成的肃杀之气,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让南岸的唐军将士都感到呼吸艰难。战马的嘶鸣声,皮甲的摩擦声,以及突厥骑兵那特有的、带着野性的呼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声浪。 颉利可汗在一众酋长、特勒的簇拥下,策马来到河岸,与李世民隔河相望。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犷,头戴貂帽,身披狼皮大氅,眼神桀骜而贪婪地打量着对岸那位年轻的大唐皇帝。 “李世民!”颉利可汗的声音如同破锣,透过河面传来,“你大唐初立,便敢不尊我突厥天威!今日我二十万铁骑在此,你这长安城,可能挡我兵锋?若识时务,便速速献上金帛子女,称臣纳贡,本汗或可考虑退兵!否则,铁蹄踏处,鸡犬不留!” 赤裸裸的威胁,带着游牧民族特有的野蛮与嚣张。 李世民面色不变,声音清晰地传过河面,带着帝王的威严:“颉利可汗!朕之大唐,非是前隋!朕之将士,亦非任人宰割之辈!尔等无故兴兵,犯我疆界,真当我大唐无人吗?若要战,那便战!朕与长安共存亡!” 他话语铿锵,毫无惧色,身后的玄甲骑兵亦同时以刀击盾,发出沉闷而整齐的轰鸣,以示决心。 双方隔河喊话,唇枪舌剑,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颉利可汗见李世民态度强硬,且唐军阵容严整,尤其是那千余玄甲军,一看便是百战精锐,心中亦有些忌惮。他此番南下,主要是为了劫掠财物,试探大唐虚实,并非真要与大唐拼个你死我活。毕竟攻城战非突厥所长,真要强攻长安,代价必然巨大。 于是,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与相互试探下,历史的轨迹似乎又要重合。经过一番激烈的言辞交锋和幕后使者的往来沟通,双方初步达成了协议——这便是后来史书上所载的“渭水之盟”。大唐需付出一定的金帛财物,突厥则承诺退兵。 就在双方即将宰杀白马黑牛,对天盟誓,完成这带有屈辱性质的盟约仪式时—— “陛下!” 一个沉浑而坚定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即将落定的局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发声之人——一直如同影子般护卫在李世民身侧的李毅! 只见李毅猛地向前一步,对着李世民,抱拳躬身,声音如同金石交击,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河岸: “盟约虽可暂解燃眉之急,然以金帛贿敌,实乃饮鸩止渴,徒长胡虏气焰,寒我大唐将士之心!”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直视李世民,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臣,李毅,不才!” “愿陛下予臣八百精骑!” 他伸手指向对岸那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的突厥大军,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霸与自信: “臣,愿为陛下,在这万军丛中——” “生擒颉利!” “生擒颉利”四个字,如同四道惊雷,接连炸响在渭水河畔! 刹那间,万籁俱寂! 无论是南岸的唐军,还是北岸的突厥大军,几乎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风,似乎停了。 河水的流淌声,消失了。 战马的嘶鸣,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八百骑?对面是二十万突厥铁骑啊!漫山遍野,如同蝗虫,如同海啸!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这八百人淹死!在这万军从中,去擒拿被重重保护起来的突厥可汗? 这……这已经不是勇敢,而是疯狂!是彻头彻尾的痴人说梦! 李世民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李毅,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纵然知道李毅勇武绝伦,但也绝想不到,他竟然敢提出如此……如此匪夷所思、近乎自杀的请求! 房玄龄、杜如晦等文臣骇然失色,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尉迟恭、秦琼等猛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自问勇猛,但也绝不敢想象以八百人冲击二十万大军的军阵,还要生擒其主帅!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对岸的颉利可汗,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先是勃然大怒,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随即又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指着李毅,用突厥语对左右道:“看!那南蛮子莫不是吓疯了?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毅身上,有震惊,有怀疑,有嘲讽,有担忧,更有如同看疯子般的怜悯。 然而,面对这无数道目光,李毅的身躯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他手中那杆未曾带出、却仿佛无形存在的禹王槊。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和一种近乎燃烧的战意!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系统赋予的李存孝神力,《十三太保横练》小成的体魄,以及那匹蕴含龙血的踏雪乌骓,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他不仅要打破这屈辱的盟约,更要借此一战,彻底奠定他在这大唐,乃至在这片天地间的无上威名! 渭水之畔,因他一人一言,风云再起! 第29章 帝心决断,铁骑誓师 李世民终究是李世民,这位在隋末乱世中纵横捭阖、在玄武门险局中果断决绝、胸怀四海志在开创新的千古一帝。在最初的震撼如同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并非仅仅是帝王的理智,更有一种深植于血脉中的冒险精神与对麾下猛将近乎本能的信任。 他回想起秦王府中,李毅一人一槊,败尽群雄,擒拿自己的场景;回想起那冲霄而起、非人般的气血狼烟;回想起他接受禁卫军统领之职时,那“殿下所指,便是长槊所向”的铿锵誓言。 此人,不可以常理度之! 沉默,仅仅持续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在所有人,包括对岸颉利可汗那由怒转嘲的目光注视下,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带着渭水水汽与战场硝烟味道的凉气,似乎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驱散。 他目光如电,直视李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清晰地压过了河水的流淌声: “李毅!” 这一声呼唤,将所有人的心神重新拉回。 “朕,再问你一次!”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威严与最后的确认,“以此八百骑,冲击二十万军阵,直取颉利中军……汝,可有把握?!” 他没有问是否可行,没有问如何做到,只问——可有把握! 这简短的问话,蕴含的信任与托付,重逾千斤! 李毅迎着李世民那灼灼的目光,胸膛之中豪气顿生。他猛地挺直脊梁,那身乌锤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转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对岸那漫山遍野、喧嚣躁动的突厥铁骑。 他的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紧张,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睥睨。 随即,他转回头,面向李世民,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狂放不羁的弧度,声音如同洪钟炸响,带着一种霸绝天下的自信: “陛下!” “非是末将狂妄!”他伸手指向北方,语气轻蔑而笃定,“请看那突厥大军,阵型散乱,人马喧嚣,旌旗不整,看似势大,实则不过是一群依仗马力、各自为战的乌合之众!其军纪、其战意、其配合,与我大唐百战精锐相比,犹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目光收回,再次聚焦于李世民,斩钉截铁: “在末将眼中,彼辈——皆如草芥!” “草芥”二字,如同惊雷,再次震撼全场!将二十万控弦之士视作草芥!这是何等的狂傲!何等的自信! 对岸懂汉话的突厥贵族闻言,气得哇哇大叫,颉利可汗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世民瞳孔微缩,李毅这番话,不仅是在表达自信,更是在进行一场极致的心理战,在打击敌方士气,提振己方信心! “将军勇武,世所罕见。”李世民沉声道,语气中带着提醒,“然,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万不可因轻视而……” “陛下!”李毅打断了李世民的话,这不是失礼,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再次抱拳,声音铿锵如铁,掷地有声: “臣,李毅!” “愿立军令状!” “若不能生擒颉利,愿献上此项上人头!” 军令状! 以性命为赌注!不成功,便成仁! 此言一出,连李世民都为之动容,神情骤然凛冽!他深深地看了李毅一眼,从那双眼眸中,他只看到了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与燃烧到极致的战意,再无其他! “好!!!” 李世民猛地大喝一声,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权衡,在这一声“好”中尽数抛却!他胸中豪情激荡,仿佛回到了当年纵横沙场的岁月! “将军既有此志,朕,岂能惜鼓?!”李世民猛地转身,对左右喝道:“取战鼓来!朕,要亲自为李将军擂鼓助威!” “陛下!”房玄龄等人还想劝阻,却被李世民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很快,一面巨大的战鼓被抬至阵前。李世民解下龙纹战袍,露出内里的明光铠,接过鼓槌,大步走到战鼓之前。 而李毅,对着李世民深深一躬,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随即,他豁然转身,面向那八百名被他亲自挑选出来、此刻眼神中同样燃烧着震惊、激动与决死的玄甲铁骑! 这八百人,是玄甲军中的精锐,是李世民亲卫中的亲卫,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卒。他们听到了方才所有的对话,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但长期的严格训练和对皇帝的绝对忠诚,让他们依旧保持着严整的军容。 李毅目光如电,扫过这一张张或因紧张、或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庞,他猛地抽出腰间横刀,雪亮的刀锋直指苍穹,声如雷霆,炸响在每一个玄甲军士卒的耳畔: “兄弟们!” “你们,皆是大唐最锋利的刃!是陛下最信任的盾!” “现在!”他刀锋转向对岸那无边无际的突厥大军,声音带着一种感染人心的狂热与自信,“对面!是二十万突厥蛮骑!他们践踏我们的土地,威胁我们的长安,觊觎我们的妻女!陛下欲与之盟,以金帛换安宁!尔等——甘心否?!” “不甘心!”八百健儿齐声怒吼,声浪冲天!他们都是血性汉子,早已对突厥的嚣张和可能的屈辱盟约憋了一肚子火。 “很好!”李毅厉声喝道,“现在,我李毅,向陛下请命!只带你们八百人!去干一件自古以来,无人敢想,更无人敢做的事!” 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如同战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随我——冲阵!斩将!夺旗!” 最后,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那个目标: “在那万军丛中,生擒突厥可汗颉利,献于陛下驾前!!” “尔等——可敢随我,立此不世之功?!让这渭水,成为我等名垂青史之地?!让这突厥蛮夷,从此闻我玄甲之名,便肝胆俱裂?!” 短暂的死寂之后—— “愿随将军!!” “生擒颉利!!” “大唐万胜!!” 八百条喉咙发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撕裂云霄的声浪,那冲天的战意与决死的信念,竟然一时间压过了对岸二十万大军的喧嚣! 军心可用,士气如虹! 李毅猛地将横刀收回鞘中,翻身上了亲兵牵来的踏雪乌骓。那神骏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彻战场的龙吟般嘶鸣! 与此同时,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抡起了手中的鼓槌。 “咚——!!!” 沉重、浑厚、带着帝王意志与无边决心的战鼓声,如同九天惊雷,猛然炸响,震撼了整个渭水河畔! 大战,一触即发! 第30章 锋镝所向,万军披靡 “咚——!!!” “咚——!!!” “咚——!!!” 李世民亲自擂动的战鼓,一声接着一声,沉重、浑厚、激昂,如同大唐王朝不屈的心脏在剧烈搏动!每一声鼓响,都仿佛敲在南岸唐军的心头,点燃他们血液中深藏的悍勇;每一声鼓响,也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北岸突厥军阵之上,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与躁动。 鼓声就是命令!是进攻的号角!是决死的宣告! “玄甲军——!” 李毅端坐于踏雪乌骓之上,禹王槊已然擒在手中,那狰狞的槊尖在略显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他猛地发出一声长啸,声裂长空,压过了滚滚鼓声与河水的咆哮! “随我——破敌!!” “轰隆隆——!!” 八百玄甲铁骑,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以李毅为最锋利的箭镞,形成一道尖锐无比的矢形阵,如同决堤的洪流,又似一柄被天神奋力掷出的黑色神矛,朝着渭水便桥,朝着北岸那无边无际的突厥军阵,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马蹄践踏着大地,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整个渭水南岸似乎都在为之颤抖。黑色的甲胄汇成一道死亡的洪流,冰冷的面甲下,是一双双燃烧着战意与决死的眼眸! “他们……他们真敢冲过来?!” “疯了!这些唐人都疯了!” “只有几百人!拦住他们!” 北岸的突厥骑兵,从将领到普通士卒,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与嘲笑后,终于意识到了对方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发起了冲锋!一种被极度蔑视的羞辱感和一丝荒诞的恐惧感,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嚣张。 前锋的突厥骑兵下意识地催动战马,挥舞着弯刀,嚎叫着迎了上来,试图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将这不知死活的几百唐军碾碎、吞噬!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继承了李存孝无双武力的怪物,是大唐最精锐的玄甲铁骑,是一群被帝王战鼓和主将狂傲点燃了所有血性的死士! “挡我者——死!” 李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体内《十三太保横练》气血奔涌如龙,与李存孝的传承之力完美融合!他双臂叫力,沉重的禹王槊化作一道死亡的黑色旋风! “嘭!咔嚓!” 一名挥舞狼牙棒的突厥千夫长,连人带棒被禹王槊砸得四分五裂! “噗!噗!噗!” 槊影过处,如同热刀切油,迎面而来的三四名突厥骑兵,连人带马被轻易洞穿、挑飞!残肢断臂与内脏碎片在空中抛洒,鲜血瞬间染红了初秋的枯草! 他根本不做任何停留,也不进行复杂的格挡,只有最纯粹、最暴力、最高效的杀戮!禹王槊或砸、或扫、或刺、或挑,每一次挥动,都必然清空前方一片区域!他所过之处,仿佛形成了一条由血肉和破碎兵器铺就的死亡通道! 踏雪乌骓四蹄翻飞,速度快如闪电,那蕴含的一丝龙之血脉在此刻仿佛被激活,使得它竟能在密集的敌群中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闪转腾挪,完美配合着李毅的杀戮节奏! “将军神威!杀!!” 紧跟在李毅身后的玄甲骑兵,眼见主将如此悍勇无敌,胸中豪气与血性被激发到了极致!他们紧紧跟随在那道开辟血路的身影之后,将锋矢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手中的马槊如同毒龙出洞,精准而狠辣地刺杀着试图从两翼包抄过来的突厥骑兵! 一名身材格外魁梧、头戴金环的突厥大将,试图组织起一道防线,他咆哮着,带着亲卫冲向李毅这个明显的箭头。 “汉狗!受死!” 李毅眼神冰冷,禹王槊如同突破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在那突厥大将惊恐的目光中,精准地点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呃……”那大将动作戛然而止,手中的弯刀当啷落地,双手捂住喷血的喉咙,栽落马下。 主将瞬间毙命,那道刚刚聚拢的防线顷刻瓦解! 突厥中军方向,一面代表着某部落主力、绣着狰狞狼头的巨大旗帜在风中狂舞,旗下聚集着大量的精锐骑兵。 “目标,狼旗!”李毅槊锋直指! “遵令!”玄甲军齐声怒吼,调整方向,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向那面狼旗所在! “保护旗帜!” “拦住他们!” 突厥骑兵疯狂涌来,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但在玄甲军精良的铠甲和悍不畏死的冲锋面前,收效甚微。 李毅一马当先,禹王槊横扫千军,将护旗的士兵连人带马扫飞,猛地探手,一把抓住了那沉重的旗杆! “给我过来!” 爆喝声中,他单臂叫力,竟将那深深插入地面的旗杆连根拔起!随即猛地向旁边一甩,那面巨大的狼旗连同旗杆,如同稻草般被掷出,重重砸入远处的突厥人群,引起一片混乱! 旗帜一倒,那片区域的突厥骑兵顿时士气大跌,陷入茫然与恐慌! 破军! 李毅率领的八百玄甲,就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牛油,以无可阻挡之势,在二十万大军之中,硬生生犁开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他们所向披靡,挡者立毙! 突厥军队人数虽众,但缺乏统一有效的指挥调度,各部族之间配合生疏,更多的是依靠个人的勇武。面对李毅这种不讲道理、只凭绝对武力强行凿穿的战术,以及玄甲军那种百战精锐的默契与决死意志,他们原本看似厚实的阵型,竟然变得如同纸糊一般,被一层层撕裂、穿透!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悲鸣声、骨骼碎裂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鲜血染红了大地,尸体铺满了冲锋的路径。 南岸,李世民已经停止了擂鼓,他紧紧握着鼓槌,站在战鼓旁,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道在万军丛中不断突进、如同魔神般的身影,胸膛剧烈起伏。即便他见惯了沙场血战,此刻也被这极度悬殊、却又极度震撼的冲锋场面所慑服。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早已忘记了呼吸,手心全是冷汗。 尉迟恭、秦琼等猛将,更是看得血脉贲张,同时又心生骇然,自问若是自己身处其中,绝无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而对岸的颉利可汗,脸上的嘲讽与愤怒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浓的惊惧与难以置信!他看着那支黑色的骑兵,如同地狱冲出的恶鬼,无视人数的差距,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和速度,不断逼近他的中军大纛!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颉利可汗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然而,军心已乱,阵型已散!李毅的目标,始终明确——就是他,颉利可汗! 冲阵!斩将!夺旗!破军! 四步已出其三! 最后一步—— 擒王! 李毅的目光,已经穿透了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了那个被众多贵族、侍卫层层护卫着,头戴貂帽,身穿狼皮的身影。 第31章 擒王 “颉利——!纳命来——!” 李毅那一声蕴含了磅礴气血与滔天煞气的怒吼,如同来自九幽的索命魔音,穿透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与混乱,清晰地钻入了颉利可汗以及他周围所有护卫的耳中! 刹那间,以颉利可汗为中心,一股寒意如同冰潮般向四周蔓延!那些原本还因为人多势众而心存侥幸的突厥贵族、侍卫,此刻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被一头来自洪荒的绝世凶兽盯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在他们心头! “保护可汗!” “快!结阵!挡住他!” “弓箭手!射死他!”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突厥中军蔓延。侍卫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精锐的王庭侍卫们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疯狂地催动战马,试图在李毅与颉利可汗之间,组成一道厚实的人墙。更多的弓箭手,不顾可能误伤前方的同伴,朝着那道如同魔神般冲来的身影,泼洒出密集的箭雨! 然而,这一切在绝对的力量与速度面前,都显得如此徒劳! “咻咻咻——!” 箭矢如同飞蝗般射来,撞击在李毅的乌锤甲和《十三太保横练》小成后泛着古铜光泽的皮肤上,大多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或被直接弹开,少数力道强劲的破甲箭勉强刺入半分,便被他那强横无比的肌肉紧紧夹住,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甚至连格挡的动作都懒得做,只是微微伏低身体,减少受箭面积,冲锋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踏雪乌骓更是神异非凡,四蹄踏动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巧妙地避开射向要害的冷箭,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滚开!” 面对前方层层叠叠、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他的王庭侍卫,李毅眼中寒光爆射,禹王槊不再是简单的刺、扫、砸,而是化为了无数道死亡的残影! 槊影翻飞,如同一个巨大的、高速旋转的死亡磨盘!冲上来的侍卫,连人带马被卷入这槊影之中,瞬间便被绞碎!残破的兵刃、撕裂的铠甲、混合着血肉与内脏的碎块,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泼洒!他前进的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濒死的惨嚎! 这已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高效而残酷的屠杀!李毅所过之处,真真成为了一台人肉搅拌机,留下一条由纯粹的血肉和毁灭铺就的通道!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几乎凝成了实质,连天空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跟随着他冲锋的八百玄甲军,此刻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虽然李毅承担了最主要的冲击力,但两翼和后方不断涌来的突厥骑兵,依旧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烈的代价。不断有玄甲军士卒被弯刀砍中,被长矛刺穿,惨叫着跌落马下,瞬间便被后续的突厥铁蹄淹没。 但他们没有一人后退,依旧死死跟随着前方那道如同战神般的身影,用生命捍卫着锋矢阵的完整,用最后的力气将马槊刺入敌人的胸膛! 他们的牺牲,为李毅创造了直取核心的宝贵机会!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颉利可汗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已经清晰可见!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貂帽上颤抖的羽毛,以及那双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眸子! “拦住他!快拦住他!”颉利可汗的声音已经变调,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金刀,却发现自己握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身边的几名心腹特勒,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绝望,但还是嚎叫着,鼓起最后的勇气,挥刀冲向李毅,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蚍蜉撼树!” 李毅冷哼一声,禹王槊如同毒龙出洞,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噗!噗!噗!” 连续三声轻响,那三名冲上来的特勒,动作瞬间僵住,每个人的眉心都多了一个汩汩冒血的血洞,眼神中的神采迅速黯淡,栽落马下。 最后一道屏障,被轻易撕碎! 此刻,李毅与颉利可汗之间,已再无阻隔! “啊——!”颉利可汗发出绝望的嘶吼,下意识地举起金刀朝着李毅劈砍过来,试图做最后的反抗。 然而,他的动作在李毅眼中,慢得如同蜗牛。 “撒手!” 李毅左手如电探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颉利可汗持刀的手腕,五指如同精钢铸造的铁钳,猛地发力!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颉利可汗发出杀猪般的惨嚎,金刀当啷落地,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已然被硬生生捏碎! 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 李毅没有任何犹豫,右手禹王槊交于左手单手持握,空出的右手如同鹰爪,一把抓住了颉利可汗胸前狼皮大氅的领口,臂上肌肉贲张,那非人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 “给我过来!” 爆喝声中,李毅单臂叫力,竟将身材魁梧的颉利可汗,如同拎小鸡一般,从他那装饰华丽的马鞍上,硬生生提了起来!随即猛地向自己身前一拉,将其横着按在了踏雪乌骓的马鞍之前! 整个动作快如闪电,干净利落,从出手到擒拿,不过呼吸之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喧嚣的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突厥人,无论是近处的侍卫,还是远处正在与玄甲军厮杀的骑兵,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心中如同天神般的可汗,竟然……竟然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被那名恐怖的唐将生擒活捉,毫无反抗之力地按在了马背上! 信仰,在这一刻崩塌! 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可汗……可汗被擒了!!”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绝望的尖叫,这声音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战场。 “跑啊!” “可汗被抓了!快逃!” “长生天啊!魔鬼!那是魔鬼!” 失去了主帅,又亲眼目睹了李毅那非人般的武力,突厥大军最后一丝战意也烟消云散。恐惧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所有人!他们再也顾不上战斗,纷纷调转马头,如同无头的苍蝇般,哭喊着、尖叫着,向着北方,向着来路,亡命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二十万大军,竟因一人擒王,而顷刻土崩瓦解! 李毅单手持槊,另一只手死死按着不断挣扎、嘶吼的颉利可汗,勒住战马,踏雪乌骓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慑群伦的咆哮! 他环视着如同雪崩般溃逃的突厥大军,看着身边浑身浴血、伤亡近半却依旧挺立、眼神中充满了狂热与崇拜的玄甲军士卒,最后,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投向了南岸。 他举起那杆沾满血肉的禹王槊,指向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彻天地的怒吼: “陛下——!” “臣李毅——幸不辱命!!” “颉利在此——!!” 声音如同滚滚雷霆,传遍了渭水两岸! 南岸,一片死寂之后,猛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万岁!” “大唐万胜!” “李将军神威!” 李世民看着对岸那道按着突厥可汗、如同战神般的身影,手中的鼓槌“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他猛地向前踏出几步,望着对岸,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化作一声充满了无尽激动与释然的长叹,随即,畅快淋漓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李毅!好一个生擒颉利!!” 渭水之盟的阴霾,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大唐的军威,由李毅一人一槊,在这渭水河畔,树立起了一座永恒的丰碑! 第32章 衔尾急追,煌煌大胜 南岸,那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与“李将军神威”之声,如同积蓄了许久的力量轰然爆发,震得渭水波涛都为之激荡!所有唐军将士,从将领到士卒,胸中那股因强敌压境、被迫考虑屈辱盟约而积郁的闷气,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转化为无与伦比的狂喜与沸腾的战意! 李世民畅快淋漓的大笑声戛然而止,他脸上的激动瞬间被一种属于优秀军事统帅的锐利和果决所取代。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身后因狂喜而有些骚动的将领们,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响彻河岸: “战机已现!突厥溃败在即!” 他手臂高高举起,指向北岸那如同炸窝蚂蚁般混乱奔逃的突厥大军,发出了改变战局的命令: “传朕将令!” “全军出击!渡河——追击!” “给朕狠狠地打!勿要使一人一马,安然返回草原!” “此战,要打出我大唐三十年太平!!” “诺!!” 早已摩拳擦掌、等待多时的唐军将领们,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应诺!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杀意! 尉迟恭不顾伤势,一把夺过亲兵手中的马槊,翻身上马,怒吼道:“右武候卫!随老子杀过河去,砍了那些突厥崽子!” 秦琼亦是脸色潮红,左武卫大军如同决堤洪流,紧随其后:“左武卫!进攻!” 侯君集、段志玄、程知节等将领更是如同猛虎出闸,各自率领本部兵马,如同数支离弦的利箭,争先恐后地涌向渭水便桥,以及临时架设的浮桥,向着北岸发起了全面的、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一时间,万马奔腾,杀声震天!黑色的唐军洪流,与溃逃的突厥败兵,在渭水北岸上演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追逐与屠杀! 而此刻,制造了这一切战机的核心——李毅,依旧按着不断挣扎、咒骂的颉利可汗,屹立在混乱战场的中心。他周围的八百玄甲军,虽然伤亡惨重,仅剩不足五百骑,却依旧如同磐石般护卫在他周围,结成一个圆阵,将试图拼死救援可汗的零星突厥死忠,无情地斩杀于阵外。 李毅看着如同潮水般涌过河来的唐军主力,看着那些昔日或许对他心存芥蒂、此刻却眼中充满了敬畏甚至狂热、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的将领,心中一片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极致。接下来的扩大战果,交给专业的军队便是。 他没有参与追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生擒颉利,逆转战局,这泼天的功劳,已然无人可以撼动。他需要做的,是牢牢控制住手中这个最大的战利品,确保万无一失。 唐军的全面反击,彻底摧垮了突厥人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 失去了统一指挥,士气彻底崩溃的突厥大军,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他们丢盔弃甲,为了跑得更快,甚至连抢来的财物都纷纷抛弃。建制完全被打乱,各部族之间为了争抢逃命路线,甚至开始自相残杀,火并。 而唐军则如同训练有素的猎手,在将领们的指挥下,分进合击,穿插分割。骑兵利用速度优势,疯狂地追杀、切割溃逃的敌军;后续跟上的步兵则负责清理战场,剿灭负隅顽抗的散兵游勇,收缴无数的战利品——牛羊马匹、兵器铠甲、以及突厥人从沿途州县劫掠而来的金银财帛,堆积如山! 这场追击,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又从黄昏蔓延至深夜,直至次日凌晨! 唐军追亡逐北,一路向北追击上百里!沿途皆是突厥人遗弃的尸体、物资和跪地乞降的俘虏。 渭水北岸至泾州以南的广袤原野,成为了二十万突厥大军的巨大坟场和溃逃走廊。史载,此战唐军“斩首万余级,俘获人口、牲畜、辎重无算”,而突厥人自相践踏、溃散逃亡而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当翌日的阳光再次洒满大地时,渭水之畔已然换了人间。 昨日还喧嚣震天、杀气盈野的战场,此刻虽然依旧残留着浓烈的血腥气,但已然被一种胜利后的肃穆与忙碌所取代。唐军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看押着垂头丧气、绵延数里的突厥俘虏。 中军大帐已然在北岸立起。 李世民端坐于帐中,虽然一夜未眠,但脸上却毫无倦色,只有无比的振奋与锐利。各路将领纷纷入帐禀报战果,每一个数字报出,都引来帐内一片低低的惊叹和喜悦。 “陛下,尉迟将军所部追击最远,已至武功以北,斩获颇丰!” “秦将军所部俘获突厥特勒三名,俟斤十余人!” “缴获战马超过五万匹,牛羊牲畜更是不计其数!” “各军斩首计数已逾万级,俘虏正在清点,预计不下三万……”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昭示着这是一场空前的大胜!一场足以载入史册、彪炳千秋的辉煌胜利! 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源于那个人——那个此刻正押着突厥最高统帅,缓缓走向中军大帐的人。 当李毅亲手将面如死灰、浑身瘫软的颉利可汗像扔垃圾一样掷于帐前时,整个大帐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中,有敬佩,有狂热,有感激,有震撼,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李世民大步从帐中走出,看着帐前傲然挺立的李毅,看着他身后那杆血迹未干的禹王槊,再看看地上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亲自将正要行礼的李毅扶住。 “爱卿!”李世民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免礼!此战,你居功至伟!若非你临阵请战,于万军从中生擒颉利,绝无今日之煌煌大胜!” 他环视左右群臣将领,声音高昂,如同宣告: “李毅之功,震古烁今!朕,与大唐,永志不忘!” “陛下圣明!李将军神威!”群臣与将领们齐声高呼,声震原野。 渭水之畔,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化作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大唐的国威,在此战中得以重塑和彰显。而李毅的名字,也必将随着这场传奇般的战役,传遍天下,成为这个时代最耀眼的那颗将星。 第33章 凯旋封赏,少年冠军 渭水大捷的煌煌战果与李毅万军擒王的传奇,如同插上了翅膀,比凯旋的大军更早地传回了长安。 当李世民率领着得胜之师,押解着无数俘虏、辎重,浩浩荡荡返回长安时,整座城市都陷入了空前的欢腾。 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欢呼声、赞美声如同海啸,几乎要将这座雄城掀翻。人们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如同神魔降世的少年将军的风采。 然而,当盛大的凯旋仪式落幕,封赏功臣这一既荣耀又敏感的议题,便不可避免地摆在了新朝君臣的面前。太极殿内,气氛在庄重之下,隐藏着微妙的波澜。 龙椅之上,李世民面带笑容,志得意满。此战不仅化解了立国以来最大的外部危机,更是打出了大唐的威风,极大地巩固了他的统治威望。他目光扫过殿下群臣,最终落在了武将班列最前方,那个虽然年轻,却已无人敢因其年龄而轻视的身影之上——李毅。 “此番渭水大捷,扬我国威,靖安社稷,众卿皆有功勋。”李世民声音洪亮,带着胜利者的豪迈,“然,首功之臣,毋庸置疑,当属右骁卫大将军李毅!”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毅,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与肯定:“李爱卿临危请战,以八百骑破二十万军,于万军丛中生擒颉利,勇冠三军,功盖当世!古之项羽、冉闵,亦不过如此!此等不世之功,若不重赏,岂非令天下将士寒心?”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酝酿一个重要的决定,随即朗声道:“朕意已决,晋李毅为国……” 他本想直接说出“国公”二字,这等殊荣,对于任何一位将领而言,都是毕生追求的顶点。以李毅之功,封国公,在李世民看来,理所应当。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略显突兀地响起: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慎重。” 出声的是侍中裴寂,他代表着部分前朝老臣和持重派的意见。他颤巍巍出列,躬身道:“李将军之功,确然卓著,老臣亦深感敬佩。然……李将军年未弱冠,今年不过十七之龄。如此年少,若骤封国公,位极人臣,恐非……恐非养士之道啊。” 他这话说得颇为委婉,但意思很明显——李毅太年轻了,功劳又太大,封赏太高,一来容易让他骄纵,二来也让其他资历更老的功臣心中难以平衡。 他话音一落,立刻有几名文官出列附和。 “裴相所言甚是。陛下,李将军此前已因……呃,已蒙圣恩,授以右骁卫大将军、禁卫军统领之要职,品秩尊崇,权柄已重。此番立功受赏,或可厚赐金银田宅,加封散官勋爵,国公之位……是否可暂缓,待其日后立下更多功勋,再行封赏,亦不为迟。” 另一位老臣萧瑀也谨慎地补充道,他特意模糊了李毅之前获得官职的原因,但点出其已身居高位。 “是啊陛下,李将军年纪尚轻,来日方长……” “骤然封公,恐非保全功臣之道……” 一时间,附议之声渐起。这些言论,并非全然出于对李毅的嫉妒,更多是源于一种固有的官僚思维和对于平衡朝局的考量。李毅的崛起太快,太耀眼,又太非常规,让一些习惯于按部就班的人感到了不适和担忧。 龙椅之上,李世民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理解这些老臣的顾虑,但他心中对李毅的赏识和酬功之心更为强烈。他沉声道:“功是功,过是过,岂能因年纪轻轻,便抹杀其滔天之功?若非李爱卿,今日你我能否安坐于此,尚未可知!至于此前官职,那是朕酬其忠勇,与此战功劳,岂可混为一谈?”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悦,让那些出言劝阻的臣子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但脸上的神色,显然并未完全信服。朝堂之上,出现了一种僵持的意味。 李世民目光扫过沉默的群臣,心中也在飞速权衡。他固然可以乾纲独断,强行封赏,但这难免会留下“偏私”、“赏罚过于随心”的口实,不利于新朝刚刚建立的规章秩序,也可能真的如裴寂所说,对李毅未来的成长并非全是好事。 就在这略显沉闷的寂静时刻,一个温和却清晰的女声,自御座之侧的风帘之后传来: “陛下,诸位大人,妾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皇后长孙无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这位贤德之名早已远播的皇后,在此时开口,其意见无疑具有极大的分量。 “皇后但说无妨。”李世民神色稍缓,开口道。 长孙无垢的声音透过风帘,平和而睿智,仿佛带着一种抚平纷争的力量:“诸位大人忧虑李将军年少位高,恐非养士之道,其心可谅,亦是老成谋国之言。” 她先肯定了反对意见的合理性,让裴寂等人面色稍霁。 随即,她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引经据典的从容:“然,妾身观史,昔年汉武帝时,有骠骑将军霍去病,年方十七,便勇冠三军,深入漠北,封狼居胥,立下不世之功。汉武帝壮其志,爱其才,不以年幼为嫌,特析‘冠军’之地,封其为冠军侯,以彰其勇冠三军之功!” 她的话语如同清泉流淌在殿中,将一段辉煌的历史娓娓道来。 “如今,李毅将军,同样年方十七,于渭水之畔,以八百破二十万,生擒敌酋,逆转国运。其勇其功,比之昔年冠军侯,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微微一顿,似乎在让众人消化这个对比,然后提出了关键的建议: “陛下,诸位大人,既然古有冠军侯之例在前,何不效仿之?陛下可特旨,加封李毅将军为——冠军侯!” “至于俸禄、食邑,陛下可特旨,使其皆比照国公标准!如此,一可不违祖制,借鉴古之明君佳话,堵住悠悠众口;二则,侯爵之位,相较于公爵,于李将军这般年纪,更显恰如其分,既可酬其惊天之功,亦不至于令其过早置身于风口浪尖,可谓两全其美,于国于臣,皆为上策。” 此言一出,整个太极殿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裴寂、萧瑀等老臣愣住了,仔细咀嚼着皇后的话。冠军侯!这个封号,意义非凡!它象征着至高的勇武和荣耀,其历史地位丝毫不逊于一般的国公!而且皇后提议俸禄食邑比照国公,实际待遇并无差别,只是名号上更契合李毅的年龄与功绩性质!这确实是一个既能酬功,又能平息争议的绝佳方案! 李世民闻言,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一拍御案,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豁然开朗的畅快与对皇后的激赏: “哈哈哈!好!好一个冠军侯!皇后此计,甚善!甚善!”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李毅,又扫过殿中群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皇后所言,深得朕心!霍骠骑之功,冠绝当时;今李爱卿之勇,震烁古今!以此封号,恰如其分!” 他当即宣旨: “即日起,晋右骁卫大将军李毅为冠军侯,食邑三千户,实封一千五百户,俸禄、仪仗,皆依国公例!另赏金万斤,帛五千匹,甲第一区!” 旨意一下,再无反对之声。 “陛下圣明!皇后娘娘千岁!”群臣齐声拜贺。 裴寂、萧瑀等人也暗自松了口气,这个结果,既维护了朝廷赏功的体面,也照顾了他们的顾虑,可谓圆满。 李毅立于殿中,面对这尘埃落定的封赏,面色平静,躬身谢恩:“臣,李毅,谢陛下、皇后娘娘隆恩!” 冠军侯! 这个承载着无尽荣耀与历史的封号,自此,落在了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将军身上。 第34章 霞光耀世,龙骑英魂 然而,就在李毅直起身,感受到那象征着功勋与地位的冠冕仿佛加诸于身的瞬间—— 【叮!检测到宿主正式获得大唐帝国高等爵位——冠军侯,家族声望与地位得到飞跃性提升!】 【恭喜宿主达成“封侯拜将”里程碑成就!】 【奖励特殊抽奖机会一次!此轮奖池蕴含超凡力量,是否立即抽取?】 系统那久违的、冰冷而机械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清晰无比。 李毅心中猛地一动!封侯也能触发系统奖励?而且听这意思,这次的奖池似乎比之前获得《十三太保横练》和踏雪乌骓时,更加特殊,直接提到了“超凡力量”!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好奇,面上依旧保持着受封后的平静与恭谨。 此刻,龙椅上的李世民已经开始继续封赏其他在此战中立功的将领,如尉迟恭、秦琼、李靖、李绩等人,皆根据功劳大小,各有丰厚赏赐,或加官,或进爵,或赐下金银田宅。群臣的注意力,也自然而然地从李毅身上移开,转向了其他功臣。 这正是机会! 李毅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般站在武将班列的最前方,心神却早已沉入意识深处。 “抽取!”他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默念。 刹那间,他的意识仿佛被拉扯进了一个玄妙无比的空间。不再是之前那华丽的七彩轮盘,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无数星辰闪烁,每一颗星辰似乎都代表着一件蕴含着非凡力量的物品、技能或是……存在! 轮盘的虚影在星空中凝聚,但这一次,指针并非实体,而是一道流动的、散发着混沌气息的光束。光束开始在那无尽的星辰之海中飞速穿梭、跳跃,划过一道道难以捉摸的轨迹,其速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抽奖! 李毅的心神紧紧跟随着那道混沌光束,他能感觉到,这一次的奖励,其品阶和重要性,恐怕远超以往!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光束掠过的一些模糊景象——有吞吐日月的神魔虚影,有镇压山河的古老印玺,有衍化万物的混沌青莲……光怪陆离,不可名状!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极其漫长,实则外界不过一瞬的穿梭后,那道混沌光束的速度骤然减缓,其光芒也变得稳定下来,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逐渐凝聚、纯化,最终化作了一道璀璨夺目、蕴含着无尽锋锐与冰寒之意的——五彩霞光! 这霞光并非温和,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苍穹、冰封万物的极致肃杀之气! 【叮!抽取完毕!恭喜宿主获得特殊奖励——三百大雪龙骑英魂!】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三百大雪龙骑英魂? 李毅的意识微微一愣。不是神功秘籍,不是神兵利器,也不是直接提升个人实力的东西,而是……军队英魂? 就在他念头闪过的瞬间,有关于这“大雪龙骑”的详细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大雪龙骑】:源自某个高武高魔位面的顶尖传奇兵种!非绝世猛将不可统御! 坐骑:龙血骏马(蕴含稀薄雪域冰龙血脉),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耐力、速度、负重、灵性远超凡马,踏雪无痕,于严寒环境下战力倍增,嘶鸣可震慑寻常战马。 ·装备:标配亮银龙纹铠(防御惊人,兼具轻便与灵活),破甲龙纹枪(锋锐无匹,附带微弱破甲、冰寒效果),百石强弓(射程与威力远超普通骑弓),精钢弯刀。 素质:士卒个体身体素质远超普通精锐,皆可为百人将!精通骑射、冲锋、破阵、以及小型战阵合击之术。对严寒、恶劣环境具有极强适应性。 特性: 绝对忠诚:召唤即对宿主保持绝对忠诚,无畏无惧,令行禁止,至死方休。 军魂不灭:即便战死,其英魂亦可回归系统空间,经过一段时间温养后,可再度召唤。非特殊手段无法彻底磨灭。 冰雪亲和:在雪地、冰原、严寒环境下,个体与整体战力可获得显著增幅。 龙威震慑:集体冲锋时,可凝聚微弱龙威,对敌方人马造成士气压制与恐惧效果。 看着这详细到令人发指的介绍,李毅饶是早已见识过系统的神奇,此刻也不由得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不已! 这……这哪里是三百骑兵?这分明是三百台不知疲倦、绝对忠诚、装备精良到变态、而且还能“复活”的战争机器!是足以在关键时刻扭转一场战役胜负的恐怖力量! 尤其是那“军魂不灭”的特性,简直逆天!这意味着,只要他能量足够,这三百大雪龙骑,几乎可以视为一支永不真正减员的超级精锐!其战略价值,无法估量! 想想看,当两军对垒,陷入焦灼之时,三百名骑着龙血马、身着亮银甲、如同天兵降世般的大雪龙骑,以无可阻挡之势撕裂敌阵;或者,在追击溃敌时,有这样一支速度、耐力、战力都远超敌军的骑兵存在,那将是何等的绝望? 更重要的是,这支力量,完全属于他个人,属于他未来将要建立的“李氏家族”!是独立于大唐朝廷体系之外,最核心、最可靠的武力保障! “嘶……”李毅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与震撼。这份奖励,其实际价值,或许比他获得的冠军侯爵位还要大!这是在给他未来的宏图霸业,打下最坚实的武力根基! 他心念一动,尝试感知那所谓的“英魂”所在。立刻,他便“看”到在自己意识深处,或者说在系统空间内,一片冰天雪地的虚影之中,三百名骑着神骏白马、身着亮银铠甲、连面部都被覆面头盔遮挡、只露出一双双冰冷而坚定眼眸的骑兵虚影,正静静地肃立着。他们如同三百尊沉默的冰雪雕塑,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能立刻踏破虚空,降临现实! 只需要一个念头,他就能将这三百大雪龙骑召唤出来。当然,现在身处太极殿,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就在李毅沉浸于获得这惊天奖励的震撼与规划中时,殿内李世民对其他功臣的封赏也接近了尾声。 “……望诸卿,能如冠军侯及诸位爱卿一般,恪尽职守,忠心王事,共铸我大唐贞观盛世!”李世民充满激励的话语,为这次大封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臣等谨遵圣谕!愿为陛下,为大唐,效死尽忠!”群臣齐声应和,声震殿宇。 李毅也随之收敛心神,将意识从系统空间中退出,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殿中诸臣,最后落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冠军侯的爵位,是明面上的荣耀与地位。 三百大雪龙骑,则是暗地里、独属于他的底牌与力量。 明暗交织,相辅相成。 他在这大唐的根基,已然越来越深,越来越稳。未来之路,也愈发清晰可见。 第35章 富贵不忘,忠义存心 盛大的封赏朝会终于落下帷幕。文武百官怀着各异的心情,三三两两退出太极殿。有人为同僚的晋升而高兴,有人因自己的赏赐而志得意满,也有人心中暗自计较着朝堂势力新的平衡。而作为今日绝对焦点的冠军侯李毅,则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沉稳地走出了宫门。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那身崭新的侯爵冠服上,却似乎不及他自身那份历经血火淬炼后沉淀下的气度耀眼。年仅十七,位列侯爵,实封一千五百户,俸禄仪仗比同国公……这等殊荣,在大唐立国以来,堪称绝无仅有。宫门外等候的亲随部曲早已激动得难以自抑,纷纷上前道贺。 然而,李毅脸上却并未有太多得意忘形之色。他平静地接受了部属的祝贺,翻身上了那匹神骏异常的踏雪乌骓。乌骓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心绪的沉静,只是打了个响鼻,并未如往常般躁动。 “侯爷,回府吗?”亲兵队长上前请示,语气恭敬无比。冠军侯府早已准备妥当,只等主人荣归。 李毅端坐马上,目光却投向了长安城另一个方向,那里是前太子妃郑氏及其女,新封的承婉郡主所居的府邸。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先将陛下赏赐的金帛,分出七成,仔细装箱。”李毅吩咐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随本侯去一趟郑夫人府上。” 亲兵队长闻言一愣,随即恍然,不敢多问,立刻躬身应道:“诺!” 很快,一支不算庞大,但装载着众多金银绢帛箱笼的小型车队,在数十名冠军侯府亲随的护卫下,跟随着李毅,穿过依旧洋溢着胜利与喜庆气氛的街市,向着那座门庭略显冷清,却依旧保持着规制的府邸行去。 这座府邸,曾是前太子李建成一系在宫外的别业,李世民登基后,并未收回,而是赐予了嫂嫂郑氏与侄女居住,一应用度皆按制供给,并未苛待,甚至还册封了李承婉为郡主,以示安抚。当然,表面的优容之下,必要的监视与掌控自是必不可少。这座府邸的周围,遍布着百骑司,或其他隐秘力量的耳目。 因此,当李毅这位新晋的、风头无两的冠军侯,带着明显是宫中赏赐的财物,出现在郑氏府门前时,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以最快的速度,传递进了皇宫大内。 两仪殿侧殿,书房。 李世民刚刚批阅完一部分紧急军报,正与长孙皇后对坐饮茶,稍作休息。帝后二人脸上都带着一丝轻松与愉悦,渭水大捷带来的振奋感尚未完全消退。 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入内,低声禀报了冠军侯李毅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带着大量赏赐去了前太子妃郑氏府邸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李世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这讶异便化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李毅!好一个冠军侯!” 他放下茶杯,看向身旁同样面露诧异之色的长孙无垢,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观音婢,你看到了吗?富贵不易其心,显达不忘旧恩!朕赏赐他的万金、五千匹帛,他转手就将其大半送与了郑氏!此等忠义之心,古之君子,亦不过如此!” 他站起身来,在殿内踱了两步,继续感慨道:“昔日他为报郑氏一饭之恩,便敢独闯秦王府,与朕和满朝文武为敌。今日他功成名就,位列侯爵,却能不忘昔日微末时的恩情……这等品性,比他那身绝世武力,更让朕感到欣慰和放心!” 作为帝王,他见过太多得意便忘形、富贵便弃旧之人。像李毅这般,在获得泼天富贵与权势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报答旧主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这让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年轻人的看重和破格提拔,没有错付。一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臣子,远比一个只知追逐权势、冷酷无情的能臣,更值得托付与信任。 长孙无垢聆听着丈夫的话语,温婉的眼眸中也流露出深深的赞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轻轻颔首,声音柔和而清晰:“陛下所言极是。李将军……冠军侯此举,确实令人感佩。他虽出身行伍,年纪尚轻,却深明‘义’之所在。不忘根本,不负恩义,此乃立身之本。有如此忠义之臣辅佐,实乃陛下之福,大唐之幸。” 她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在秦王府,李毅浑身浴血,却依旧坚定地护在郑氏母子身前的身影;以及后来在登基大典上,他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这忠义刚猛截然不同的复杂眼神……这个年轻的冠军侯,身上似乎总是交织着种种矛盾的特质,强大而又重情,冷酷而又守义。 “是啊,此乃大唐之幸!”李世民抚掌赞叹,随即对那名内侍吩咐道:“传朕口谕给百骑司,郑氏府邸周边的监视,可适当放宽些。冠军侯既常念旧恩,朕又岂能显得太过小气?只要她们安分守己,便让她们过得舒心些吧。” “是,陛下。”内侍恭敬领命,退了下去。 李世民重新坐回榻上,心情似乎更好了几分。李毅的这番举动,无形中又为他解决了一个小小的潜在麻烦——通过李毅的手去安抚郑氏,比他这个皇帝亲自施恩,效果更好,也更不易引发非议。 “看来,朕的这位冠军侯,不仅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更是一颗懂得忠义仁心的瑰宝啊。”李世民端起茶杯,意味深长地对长孙无垢笑道。 长孙无垢微微一笑,垂下眼睑,掩去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波澜,轻声道:“陛下慧眼识珠,自是臣子之福。” 而此时,在郑氏的府邸之中。 郑氏看着庭院中那一个个打开的箱笼,里面是耀眼的金银和堆积如山的精美绢帛,再看着眼前这位身披侯爵华服、却依旧对她执礼甚恭的年轻将军,一时间竟哽咽难言,泪水潸然而下。 “李将军……不,冠军侯……这……这太贵重了……妾身如何敢当……”她声音颤抖,心中充满了感激与酸楚。她深知,若非眼前之人,她们母女恐怕早已命丧黄泉,哪能有今日的安稳,更遑论如此厚赠。 李毅躬身道:“夫人不必推辞。昔日一饭之恩,李毅不敢或忘。此身富贵,皆拜陛下所赐,然饮水思源,若无夫人当日善举,亦无李毅今日。这些身外之物,聊表寸心,望夫人与郡主能安心度日,勿要为往事所困。” 他的话语诚恳,没有丝毫施舍的姿态,只有纯粹的报恩之心。 郑氏泣不成声,只能连连点头。一旁年幼的承婉郡主,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感受到母亲激动的心情和这位大哥哥带来的善意,怯生生地拉着母亲的衣角。 看着这一幕,李毅心中也颇为感慨。了却这桩恩情,他的心境似乎也变得更加通透圆满。这不仅是报恩,也是斩断过去的一些因果,让他能更纯粹地面对未来的道路。 在郑氏府中并未停留太久,李毅便告辞离开。当他走出府门,翻身上马时,夕阳的余晖正好洒在他的身上,将那冠军侯的冠服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忠义存心,富贵不忘。 这不仅仅是做给皇帝看的姿态,更是他李毅,行事为人的准则。 第36章 侯府深寂,凤影萦心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暮色如同浸了水的墨汁,迅速在长安城的上空渲染开来。冠军侯府的朱漆大门在亲随恭敬的目光中缓缓开启,又沉沉合上,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隔绝开来。 李毅踏着青石板铺就的路径,缓缓行走在这座属于他的府邸之中。这座宅院原是前隋一位显贵的别业,后被纳入宫中,李世民登基后,又将其赐予李毅,并着人按照国公规制进行了修缮和扩建。飞檐斗拱,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既显威严气派,又不失雅致韵味。 此前,他要么忙于军务,要么匆匆落脚,心神从未真正安顿于此。今日,受封冠军侯,了却郑氏恩情之后,他才第一次以一种主人的心态,仔细地、慢慢地审视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绕过雕琢精美的影壁,穿过草木初植、尚显空旷的前院,步入格局宏阔、陈设却略显简单的正堂。堂内烛火已然点亮,映照着光洁的金砖地面和崭新的紫檀木家具,空气中还隐隐残留着新漆和木材的气息。侍立的仆役婢女见到他,无不屏息凝神,躬身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他继续向后行去,穿过抄手游廊,走过假山点缀、引有活水的后花园。花园景致不错,但似乎少了些精心打理的生机。书房、练武场、客舍、内院……一处处看下来,府邸足够宽敞,足够华丽,符合他如今的身份。 然而,一圈转罢,李毅独自立于后院那方池塘边的石亭中,望着水中初升新月与稀疏星子的倒影,眉头却微微蹙起。 满意吗?是的,这座府邸作为皇帝赏赐、身份象征,无可挑剔。 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太过空旷,太过安静,也……太过冰冷。 这里缺少一种真正属于“家”的烟火气,缺少一种能让人心神安宁的温暖氛围。它更像是一座符合规制的、精美的建筑标本,而不是一个可以栖息身心的港湾。仆役虽多,却皆是敬畏疏离;陈设虽好,却无个人印记。 “或许……是缺一位女主人吧。”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年,自然知道一个完整的家,一位温婉贤淑、能够主持中馈、打理内务的女主人是何等重要。这不仅能让他从繁琐的庶务中解脱出来,更能为这座冰冷的府邸注入灵魂与生机。 而且,他猛然想起那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超级家族系统。系统的核心目标便是打造千年世家,而“开枝散叶,繁衍子嗣”是积累家族声望、获取抽奖机会的重要途径,更是家族延续的根本!娶妻纳妾,诞育后代,这本就是他无法回避,也必须去推动的事情。 一想到娶妻,他的脑海中,几乎是不可抑制地,瞬间便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凤冠霞帔,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那是长孙无垢,当朝皇后,文德皇后。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如同一点星火落入了滚油之中,瞬间在他心底燃起了熊熊烈焰,带来一阵夹杂着悸动、渴望与极度危险的灼痛感。 他仿佛又看到了登基大典上,她身着祎衣,接受册封时那倾国倾城、凛然不可侵犯的风姿;仿佛又闻到了那日在秦王府,她为自己包扎伤口时,身上传来的那缕清幽淡雅的兰芷之香;仿佛又感受到了她说话时,那温和却充满智慧的力量…… 荒谬!大逆不道! 李毅猛地闭上双眼,强行将这道身影从脑海中驱散,胸腔内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负罪感与禁忌般的刺激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理智。 那是皇后!是李世民的妻子,是这大唐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是他效忠的君主的正妻! 他怎敢……怎敢生出如此念头?! 这已不仅仅是逾越礼法,这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一旦泄露丝毫,莫说他这刚刚到手的冠军侯爵位,便是他那身绝世武力,也绝无可能在倾国之力的围剿下保全自身,更会连累所有与他相关之人。 然而,情感的野马一旦脱缰,又岂是那么容易拉回的?那道母仪天下、却又在特定时刻流露出独特温柔与智慧的身影,已然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入了他的心底。越是压抑,反而越是清晰。 他深吸了几口夜晚微凉的空气,试图让翻涌的气血平复下来。理智告诉他,这是绝无可能的妄想,是取死之道。他必须彻底斩断这丝妄念。 可是,见识过那样的绝代风华与独特魅力,再看这长安城中的其他贵女,哪怕家世再显赫,容貌再出众,又怎能与之相比?似乎都显得黯然失色,索然无味。 “系统要我开枝散叶,建立家族……可这女主人……”李毅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心中一片纷乱。 他站在亭中,沉默了许久。月色清冷,洒在他身上,将那身侯爵常服映照得有些孤寂。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必须理清这混乱的思绪。娶妻生子,是必然之路,这不仅关乎个人情感,更关乎系统任务和家族未来。但他绝不能,也绝不可以,对那位存在有任何非分之想。 或许,该将目光投向别处?寻找一位能够帮他打理内务、稳定后方的合适女子?不必有那般惊艳的容貌与风华,只需贤淑、明理、家世清白即可? 可那道凤影,却如同心魔,萦绕不去,让他对任何其他的可能性,都提不起真正的兴致。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煎熬。一方面是对未来道路的理性规划,一方面是内心深处难以启齿的悸动。 良久,李毅缓缓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他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路要一步一步走。”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告诫自己,“眼下,需先稳固自身,提升实力,扩大影响力。至于其他……且行且看吧。” 他暂时将这份危险而混乱的情感深深埋藏于心底最深处,用理智的坚冰将其封存。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消化渭水之战的成果,巩固冠军侯的地位,并利用系统,继续增强自身和未来家族的底蕴。 至于那位母仪天下的身影……或许,只能成为他漫长生命中,一个可望而不可即、只能深藏于心的秘密了。 他转身,离开了石亭,高大的身影融入侯府的夜色之中,步伐沉稳,却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高与决绝。 第37章 庆功盛宴,可汗折腰 翌日,太极宫内张灯结彩,钟鼓齐鸣,一场规模空前、彰显大唐赫赫武功的庆功盛宴隆重举行。不仅所有在京的文武百官、功勋贵戚悉数到场,连久居深宫、几乎不再过问世事的大上皇李渊,也被李世民特意恭请了出来,端坐于仅次于龙椅的尊位之上。 这场宴会,与其说是庆功,不如说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政治展示。李世民要通过这场盛宴,向他的父亲,向所有朝臣,向天下人证明,他李世民不仅能通过玄武门之变夺得皇位,更能以赫赫战功和卓越的治国能力,带领大唐走向强盛!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才是那个能够继承并光大李唐江山的天命之子! 宴会气氛热烈而隆重。美酒佳肴如水般呈上,宫廷乐师奏响恢弘的《秦王破阵乐》,经过改编后,更添胜利的雄壮与帝王的威严。舞姬们身姿曼妙,水袖翻飞,但所有人的注意力,更多都集中在御座之上那对关系微妙的父子,以及今日注定将成为焦点的几个人物身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的气氛逐渐推向高潮。李世民面带红光,志得意满,他举起金杯,环视全场,最终目光落在一旁神色复杂、默然饮酒的李渊身上,声音洪亮地说道: “此番渭水大捷,扬我国威,全赖将士用命,上天庇佑!然,首功之臣,众卿皆知,当属朕之冠军侯——李毅!” 随着他的话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武将班列最前方,那个身姿挺拔、面容沉静的年轻侯爵身上。李毅起身,微微躬身示意,神情依旧平静,并无太多得色。 “冠军侯勇冠三军,万军从中生擒敌酋,古今罕有!”李世民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戏谑与威严,“今日盛宴,岂能无‘贵客’?来啊,将那位草原上的‘客人’,请上来与太上皇和众卿一见!” 他特意加重了“请”字和“客人”二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片刻之后,在一队精锐禁军的押解下,一个身影踉跄地被带入了大殿之中。 正是曾经的草原霸主,突厥颉利可汗! 此刻的颉利,早已没了昔日挥师二十万、兵临渭水时的嚣张气焰。他穿着一身还算干净的普通突厥贵族服饰,但并未佩戴任何象征身份的饰物,头发有些散乱,脸色灰败,眼神中充满了屈辱、不甘,以及一丝竭力维持的、残存的傲气。 被带到御阶之下,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有好奇,有鄙夷,有嘲讽,更有胜利者的审视——颉利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端坐的李世民,又飞快地掠过旁边面无表情的李渊,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咕哝,似乎还想强撑起几分草原可汗的尊严,不肯轻易低头。 李世民看着他这副样子,并未动怒,只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缓缓开口道:“颉利,昔日你陈兵渭水,气势汹汹,索要金帛子女,可曾想过今日?” 颉利咬了咬牙,梗着脖子,用生硬的汉语回道:“成王败寇,有何可言!若非……若非……”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游移,终究没敢完全说出口,但那未尽之语,显然指向了某个以非常规方式扭转战局的人。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或者说,是李毅觉得这位败军之将,在陛下和太上皇面前,不该还残留着不该有的硬气。 一直静坐的李毅,微微抬眸,一道冰冷、淡漠,不含丝毫人类情感,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骤然刺向了御阶之下的颉利! 这道目光,蕴含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实质煞气,更带着那日渭水河畔,以八百破二十万、如神似魔般将其生擒活捉的恐怖记忆! “呃啊——!” 颉利可汗如同被真正的利箭射中,浑身猛地一个剧颤!那残存的、勉强支撑的傲气,在这道目光下瞬间冰消瓦解! 李毅那日如同战神般不可阻挡的身影,那禹王槊撕裂血肉的恐怖景象,那只如同铁钳般捏碎他手腕、将他生擒活捉的大手……所有被他刻意压抑的恐惧,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淹没了他! 他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声,竟是直接瘫软在了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哪里还有半分草原雄主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只被猛虎盯上、吓破了胆的羔羊! “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端坐于上的李世民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畅快淋漓,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与嘲讽! “看来,朕的冠军侯,给我们的‘客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啊!”李世民笑着对左右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揶揄。 殿内群臣先是一静,随即也爆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和议论声。这一幕,实在太过戏剧性,也太过解气!还有什么比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敌人,在自己将领的一个眼神下就吓得瘫软在地,更能彰显大唐的武威呢? 就连一直神色淡漠的李渊,看到颉利这般不堪的模样,嘴角也不由得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感慨,又似是释然。 李世民笑罢,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瘫软如泥的颉利扶起。他并未打算在此时过分折辱对方,毕竟,一个活着的、臣服的可汗,比一个死了的可汗,政治价值更大。 他依照历史上既定的轨迹,展现了作为胜利者的“宽容”:“颉利,你虽屡次犯边,罪孽深重。然,朕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亦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即日起,削去你可汗之位,赐封尔为归义王,右武卫将军,赐宅长安,望你好生反省,安度余生!” 这并非简单的囚禁,而是给予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爵和官职,是一种更高明的政治安抚和瓦解突厥势力的手段。 颉利此刻心神已被恐惧占据,哪里还敢有半分异议,在侍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叩首谢恩,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场精心安排的“献俘”戏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李世民成功地在父亲和群臣面前,展示了他的武功、他的权威,以及他驾驭猛将、处置敌酋的手段。 宴会继续,气氛更加热烈。只是在那份热烈之下,所有人对那位仅凭一个眼神就能让突厥可汗瘫软在地的冠军侯,心中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敬畏。 而李毅,自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那一道惊破敌胆的目光,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第38章 朝堂争锋,以俘代役 昨夜的庆功盛宴,酒酣耳热,宾主尽欢,直至深夜方散。 浓烈的酒气和胜利的喧嚣似乎还萦绕在太极殿的梁柱之间,然而翌日清晨,当文武百官再次齐聚于此参加常朝时,尽管不少人脸上还带着宿醉的疲惫,却无一人敢迟到或缺席。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今日的朝会,将决定一个关乎国策与未来边境安稳的重要议题——如何处置那在渭水之战中被俘的三万余突厥降卒。 昨日的荣耀与欢庆已然过去,今日需要面对的,是现实而棘手的难题。 果然,朝会伊始,在处理完几件日常政务后,议题便迅速转向了这数万俘虏的安置问题。刹那间,原本尚算肃穆的大殿,立刻变成了争论激烈的战场。文武官员的意见泾渭分明,形成了尖锐对立的两种主张。 以程知节、尉迟恭、侯君集等为代表的激进派武将,情绪最为激动。 程知节声如洪钟,率先发难:“陛下!依老程看,跟这些突厥狼崽子有什么好客气的?他们南下之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手上沾满了我们边民的血!留着他们,浪费粮食,还是祸害!不如统统拉到渭水边上,一刀一个,砍了干净!既祭奠了死难的百姓,也永绝后患,看以后还有哪个蛮夷敢轻易犯边!”他话语中杀气腾腾,带着沙场老将对异族的深刻仇恨。 尉迟恭虽因伤气息稍弱,但态度同样强硬,嘶哑着嗓子补充道:“程将军所言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放虎归山,他日必成大患!杀了,一了百了!” 他们的主张得到了相当一部分中下层将领的暗中支持,这些人是真正在边境与突厥浴血搏杀过的,对突厥有着切齿之恨。 然而,以侍中裴寂、萧瑀,以及一些崇尚儒家仁政、德化思想的文臣为代表的主和派,对此坚决反对。 裴寂依旧是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出列缓缓道:“陛下,程将军、尉迟将军所言,虽是出于义愤,然我大唐乃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岂可行此杀俘不祥之事?昔日白起坑杀赵卒四十万,武安君之名虽显,然杀孽过重,终非仁者所为,亦有损国运。 对待异族,当以圣人之道教化,以仁德感召,使其归心。老臣以为,不若择其青壮,编入军中效命,或直接遣返草原,以示陛下宽宏,或可收服其心,令其感恩戴德,永不再叛。” 萧瑀也立刻附和:“裴相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陛下初登大宝,正需布仁德于四海,若行杀戮之事,恐寒了周边诸部归附之心,亦与陛下圣君之名有损啊。” “放屁!”程知节听得火冒三丈,若不是在朝堂之上,几乎要跳起来,“感化?仁德?突厥人兵临渭水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用仁德感化他们?现在倒充起好人来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些被他们杀害的百姓,谁去感化?!” “程知节!朝堂之上,岂容你污言秽语!”萧瑀气得脸色发白,指着程知节喝道。 “老子就这脾气!怎么着?!”程知节毫不示弱。 双方顿时吵作一团,武将们怒目圆睁,文臣们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场面一度几乎失控。龙椅之上的李世民,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眉头紧紧锁起。 他既对文臣们那套不切实际的“感化论”感到不满——若能轻易感化,又何来边患?同时也对武将们简单粗暴的“杀俘”建议心存顾虑,毕竟杀俘不详,且容易激化民族矛盾,并非长治久安之策。 他目光扫过群臣,忽然落在了武将班列最前方,那个自始至终都微闭着双目,仿佛神游天外,对这场激烈争吵漠不关心的身影——冠军侯李毅。 李世民心中一动,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位创造了奇迹的年轻侯爵,在此事上,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见解呢? “咳咳,”李世民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殿内的争吵。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望向御座。 李世民目光投向李毅,语气平和地问道:“冠军侯。” 李毅闻声,缓缓睁开双眼,似乎刚从养神中回过神来。 “这些俘虏,大半乃是你率军擒获。”李世民看着他,问道,“对于其处置,你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期待的、好奇的、还是审视的,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李毅身上。这位以武力著称的侯爷,会支持杀,还是支持放? 李毅面对众人的注视,神色依旧平静。他整了整身上代表侯爵身份的紫色朝服,跨步出列,对着李世民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杀之,过于酷烈,恐失仁名,亦非善策;放之,则无异于纵虎归山,徒耗国力而毫无所得,甚为不智。” 他先否定了两种极端方案,让众人精神一振,想知道他有何高见。 “臣之愚见,”李毅抬起头,目光锐利,“可将此三万余俘虏,尽数贬为官奴!”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李毅继续道:“如今大唐百废待兴,关中、河东等地,水利失修,道路不畅,官署、城墙亦需加固。征发民夫,虽为常例,然难免耽误农时,增加百姓负担。”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物尽其用的冷静:“若使这些突厥俘虏,代替我大唐百姓,去服这些徭役——开凿运河,修筑道路,加固城防,屯田垦荒……以其筋骨之力,赎其入侵之罪。如此,一可解决俘虏安置之难题,避免浪费粮食;二可极大减轻我大唐子民之徭役负担,使其能更专注于农耕生产,此乃利国利民之实事;三则可借此磨其野性,使其知晓王化之艰辛与威严。此乃一举三得之策,请陛下明鉴!” 他的方案,既没有一味杀戮的残忍,也没有空谈仁德的迂腐,而是以一种极其务实、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方式,将俘虏转化为对国家建设有用的劳动力,同时惠及本国百姓! 李世民听得眼中精光爆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这个方案,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既能惩罚敌人,又能实惠于民,还能促进生产,确实是一举数得!远比单纯的杀或放,要高明的多! “陛下!万万不可啊!” 然而,还没等李世民开口赞许,裴寂便再次急声出列反对,他一脸痛心疾首:“陛下!冠军侯此议,虽看似有理,然则驱使俘虏为奴,服苦役,此非仁政所为!必将有损陛下圣德,令四夷闻之心寒,恐阻其归化之路啊!况且,数万俘虏,心怀怨愤,若聚众作乱,如何是好?届时恐生大祸啊!” 李毅闻言,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直刺裴寂!他周身那股在渭水畔屠戮万军、生擒可汗所积累的恐怖煞气,不再收敛,轰然爆发出来,如同实质般笼罩向裴寂! “裴相!” 李毅的声音并不算太高,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锋锐与寒意,瞬间穿透了裴寂的喋喋不休: “一帮败军之将,丧家之犬,苟延残喘之辈!” 他踏前一步,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伐气势,压得裴寂呼吸一窒,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千军万马奔腾踏来的幻象! “在本侯面前,也敢妄言‘暴动’?” 李毅语气中的不屑与自信,如同巍峨山岳: “真当本侯的禹王槊,不利否?!” 最后一句,杀气凛然,掷地有声!整个太极殿,刹那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李毅这突如其来的、霸道无匹的气势所震慑!文官们噤若寒蝉,武将们则觉得无比解气! 而龙椅之上的李世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非但没有阻止之意,眼中反而掠过一丝赞赏与畅快的笑意。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把既能破敌于外,亦能镇慑于内的利剑! 第39章 以战止战,帝心权衡 李毅那夹杂着尸山血海煞气的冰冷话语,如同寒风般席卷过太极殿,让原本因争论而有些燥热的空气瞬间降温。裴寂被那实质般的杀意所慑,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同僚。 侍中萧瑀见状,心中虽也凛然,但身为文臣领袖的责任感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他先是对着御座上的李世民躬身一礼,然后转向李毅,语气尽量保持平和,试图以理服人: “冠军侯勇武盖世,心系边患,老夫佩服。然,侯爷或有所不知,治国之道,非仅凭武力征伐。我大唐初立,府库尚虚,民生凋敝,正需与民休息,积蓄国力。若依侯爷之言,持续对外用兵,穷兵黩武,恐非国家之福,亦非百姓之愿啊!前隋炀帝三征高句丽,耗尽民力,终致天下分崩离析,此乃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陛下,臣恳请陛下,慎思之!” 萧瑀这番话,引经据典,紧扣“休养生息”的国策和隋亡的教训,说得情真意切,立刻引来了众多文臣的附和。他们纷纷进言,强调当前应以稳定内部、发展生产为第一要务,不可轻易开启边衅。 然而,李毅闻言,却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对迂阔之论的不屑。 “萧大人此言,看似老成持重,实则大谬!”李毅声音清朗,毫不客气地反驳,“非是我李毅好战,欲要妄动刀兵!乃是草原之上,那些豺狼虎豹,不愿见我大唐安稳发展!他们视我中原为肥肉,稍有机会,便会南下劫掠!此次渭水之盟若非逆转,我大唐如今是何光景?恐怕早已颜面扫地,边境永无宁日!” 他目光锐利,扫过那些文臣,继续道:“我尝闻一位先贤有言:‘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此乃至理名言!唯有以雷霆之势,将周边这些心怀叵测的异族彻底打疼、打服、打怕!让他们听到我大唐之名,便肝胆俱裂,不敢再生觊觎之心! 如此,方能为我大唐赢得真正可以安心发展、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与和平环境!一味的退让、怀柔,换来的只会是敌人的得寸进尺和永无止境的边患!”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李世民在龙椅上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充满力量与智慧的话语,眼中异彩连连,只觉得这话无比契合他此刻的心境与对未来的抱负。 萧瑀被李毅这番强硬直接的言论驳得有些哑口,但仍抓住实际问题不放:“冠军侯志向高远,然则用兵之道,粮草辎重乃重中之重。如今国库……” “萧大人担心的粮草辎重问题,”李毅不等他说完,便自信地打断了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在本侯看来,并非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不值一提!” “哦?”这下,连李世民都好奇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冠军侯有何妙策,竟可无视粮草之忧?”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于李毅,想听听他有何惊人之语。 李毅对着李世民拱手,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陛下!若信得过臣,请予臣三千铁骑!臣,不需要朝廷供给一兵一卒之粮草,一车一马之辎重!”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臣愿率此三千骑,深入草原,以战养战!突厥部落众多,牛羊马匹,皆是军粮!他们所掠我大唐之财货,亦可资我军用!臣将以突厥之粮,养我大唐之兵!以草原为猎场,逐水草而居,寻机而战!臣不敢妄言灭尽胡虏,但必将其杀得闻风丧胆,十年之内,不敢南顾!” “以战养战!三千铁骑纵横草原!” 这番话语,何其狂妄!何其大胆!古往今来,谁敢夸下如此海口?深入敌境,脱离后方补给,完全依靠劫掠敌方来维持军队运转,这需要主将拥有何等恐怖的武力、决断力以及对战机的把握能力?这简直是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 然而,殿内却无人出声嘲笑。因为说出这番话的人,是不久前刚刚以八百骑破二十万军、生擒颉利的冠军侯李毅!他的战绩,让他这看似疯狂的提议,凭空增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可信度。 李世民听得心潮澎湃,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他仿佛看到了三千铁骑在他的冠军侯带领下,如同幽灵般在广袤的草原上驰骋,所向披靡,将恐惧与死亡散播到每一个突厥部落,让大唐的龙旗成为草原上永恒的梦魇!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他热血沸腾!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准奏”之时,下方的反对之声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而且这一次,反对者的阵营扩大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裴寂终于缓过气来,声嘶力竭地劝阻,“冠军侯此策,过于行险!三千孤军深入,无异于羊入虎口!纵然冠军侯勇武,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若有闪失,则三千精锐尽丧,于国乃是巨大损失!更会彻底激怒突厥残余势力,引来疯狂报复啊!” “陛下,穷兵黩武,忘战必危,然好战必亡啊!” “陛下,三思啊!” 更让李世民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连长孙无忌、房玄龄,乃至秦琼、尉迟恭等秦王府旧臣,也并未明确表示支持。他们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长孙无忌、房玄龄是出于稳妥的考虑,认为此举风险太大,且当前首要任务是巩固内政。 而秦琼、尉迟恭等武将,心情则更为复杂。他们承认李毅的勇武,但李毅的功劳升迁实在太快,已然凌驾于他们这些老臣之上。若再让他立下这等扫荡草原的不世之功,那他们在军中的地位将彻底被其光芒所掩盖。一种微妙的、不愿见其继续一枝独秀的心态,让他们选择了默许文臣的反对。 感受到来自文臣乃至部分心腹旧臣的巨大阻力,李世民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下来。他深知,作为皇帝,他不能仅凭个人意气用事。朝局的平衡、内部的稳定,同样重要。 他沉吟良久,目光在李毅那坚定无畏的脸庞和下方那些或忧心忡忡、或沉默不语的臣子脸上扫过,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冠军侯忠勇可嘉,谋略亦是大胆。”李世民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然,深入草原,以战养战,事关重大,牵涉甚广。需从长计议,周密筹备,非旦夕之间可决。” 他这话,等于是暂时搁置了李毅的提议。 李毅神色不变,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只是微微躬身:“臣,遵旨。” 虽然远征之议被压下,但关于那三万俘虏的处置,李世民却不再犹豫。 他目光变得坚定,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然,冠军侯所奏,以俘虏代民徭役之策,朕以为甚善!即可惩戒其罪,亦可实惠于民,利于国用!” “传朕旨意:将此番所俘三万突厥士卒,尽数编为官奴,分派至关中、河东、陇右等地,由当地官府监管,开凿河渠,修筑道路,加固城防,屯垦荒地!一应待遇,按官奴规制执行,若有反抗、逃亡者,格杀勿论!” “朕之仁德,只施于大唐子民!对于犯境之敌,唯有刀剑与劳役!” “陛下圣明!”这一次,无人再敢反对。李毅的方案,以其务实和高效,获得了通过。 朝会就此散去。李毅的远征战略虽未实施,但他那“以战止战”的强硬思想,以及处理俘虏的务实方案,已然在这贞观初年的朝堂上,投下了一颗沉重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 第40章 筹谋,东宫之议 前朝关于突厥俘虏处置的争论尘埃落定,李毅那“以俘代役”的务实之策被采纳,预示着数万青壮劳力将被投入到大唐初兴的各项基础建设之中,这无疑将加速帝国的恢复进程。然而,政治的波澜从未停歇,前殿的议题刚落,后宫的暗流便已悄然涌动。 两仪殿后殿,皇后长孙无垢的寝宫内,熏香袅袅,气氛却不如往日那般宁静祥和。长孙无垢端坐于凤榻之上,身姿依旧端庄,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思。她手中虽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之上,而是有些失神地望向窗外那方被宫墙框住的天空。 贴身侍女都被屏退左右,殿内只有心腹老嬷嬷垂手侍立一旁,不敢打扰皇后的沉思。 作为母亲,长孙无垢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长子,年仅八岁的李承乾,自玄武门之变后,性情变得愈发敏感、内向,甚至对“太子”这个身份流露出了明显的恐惧和排斥。那场流血的政变,给年幼的孩子心灵上留下了太深的创伤。 作为皇后,她更明白,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李世民登基已有时日,册立太子之事,已然成为朝野上下心照不宣、却又亟待解决的要务。嫡长子承乾,名正言顺,是毋庸置疑的人选。 然而,正因其名正言顺,反而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李世民如今春秋鼎盛,后宫未来会有多少皇子皇女诞生,犹未可知。那些跟随李世民打天下的功臣集团,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各有盘算。若不能尽早将承乾的储位定下,稳固国本,难保日后不会生出什么变故。她必须为儿子的未来,扫清障碍,铺平道路。 可是,要推动此事,她需要时机,更需要一个能让李世民欣然接受,甚至感到亏欠的“理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轻柔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长孙无垢立刻收敛心神,将书卷放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温婉笑容,迎向殿门。 李世民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前朝议事后的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挥了挥手,示意侍从皆尽退下。 “观音婢,在做什么?”李世民随意地在榻上坐下,接过长孙无垢亲手奉上的热茶。 “闲来无事,看看书罢了。”长孙无垢在他身旁坐下,语气柔和,“今日前朝,可是为那突厥俘虏之事纷扰?”她明知故问,巧妙地引出了话题。 “嗯。”李世民饮了口茶,将朝堂上李毅与文臣们的争论,以及最终采纳“以俘代役”之策的结果简单说了一遍,语气中不乏对李毅的赞赏,“李毅此子,虽年少,然心思缜密,胆大务实,确是可造之材。只是……有时过于锐利,还需磨砺。” 长孙无垢静静听着,适时地附和道:“冠军侯确是国之干城。不过,朝政大事,有陛下与诸位大臣操持,妾身一介妇人,本不该妄议。只是……”她话锋微微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妾身近来,时常思及一桩心事,关乎国本,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你我夫妻一体,有何不当讲的?但说无妨。”李世民放下茶杯,看向她。 长孙无垢轻叹一声,美眸中流露出属于母亲的担忧:“是关于承乾那孩子……自那日之后,他时常夜半惊醒,白日里也愈发沉默寡言。妾身与他说话,提及诗书礼仪,他尚能听进几分,可一旦……一旦隐约涉及到储君之学,他便神色惶惧,避之不及。妾身这心里,实在是……”她说着,眼中竟泛起了些许泪光,楚楚动人。 李世民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李承乾的状态,他何尝不知?只是国事繁忙,加之觉得孩子年纪尚小,或许过些时日便能好转,并未深究。此刻听皇后提及,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愧疚与烦躁。储君之事,确实是拖不得了。 “承乾还小,受了惊吓,慢慢会好的。”李世民安慰道,但语气并不确定。 “陛下,”长孙无垢抬起泪眼,看着李世民,声音轻柔却坚定,“正因承乾年幼,心性未定,易受外界影响,妾身才更为忧虑。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久虚储位。储君乃国本,本定则民心安,朝局稳。 如今陛下初登大宝,正是万象更新之时,若能早日册立承乾为太子,使其名分早定,一则可安天下臣民之心,二则……或许也能让承乾感受到陛下的期许与重任,慢慢摆脱心中阴霾,勇敢起来。” 她这番话语,既从国家大义出发,又饱含母子深情,说得入情入理。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册立承乾为太子,他内心是认可的,这也是最符合礼法和当前局势的选择。只是…… “朕亦有此意。”李世民缓缓道,“只是,如今朝局初定,诸多事务千头万绪,此时议立太子,是否稍显仓促?且承乾这般状态……” “陛下,”长孙无垢打断了他的犹豫,她知道,必须再添一把火,下一个足以打动李世民,或者说,足以让李世民在做出决定时更加毫不犹豫的“重注”。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牺牲意味:“妾身知道,陛下心中,或对一人……始终存有一份念想。” 李世民目光一闪,看向长孙无垢,似乎有些意外她会突然提及此事。 长孙无垢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继续说道:“齐王妃杨氏,出身弘农杨氏,容貌品行,皆属上乘。其夫元吉罪孽,与她一介女流并无干系。如今她孀居宫中,处境尴尬。陛下若怜其孤苦,妾身……愿亲自操持,迎她入宫,册为妃嫔,也好让她有个依靠,不至青春虚度。” 此言一出,李世民彻底动容! 齐王妃杨氏,容貌绝丽,他早有耳闻,甚至可能心存好感。只是碍于她曾是弟媳的身份,以及登基之初需要树立的形象,一直未曾表露,也未敢轻易纳入后宫。他没想到,皇后竟然会主动提出此事,并且愿意亲自操办! 这需要何等的胸襟与气度?这又是何等深沉的爱与牺牲?为了稳固儿子的太子之位,她竟然不惜主动为自己丈夫纳妃,而且纳的还是身份如此敏感之人! 这一刻,李世民心中对长孙无垢的敬爱、感激与愧疚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情感冲击。他紧紧握住长孙无垢的手,声音都有些哽咽:“观音婢……你……你这又是何苦……” 长孙无垢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绝:“陛下,只要为了大唐江山稳固,为了承乾能顺利成长,妾身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杨氏入宫,若能解陛下心中一丝挂碍,能让陛下在册立承乾时少一分顾虑,多一分决断,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她将纳妃与立太子这两件事,巧妙地、不着痕迹地联系在了一起。她没有明说这是交易,但李世民如何能不明白?皇后这是在用她的“贤德”与“牺牲”,为他扫清立储道路上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情感上的犹豫和障碍。 李世民看着妻子那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巨大付出的脸庞,心中再无任何犹豫。他重重点头,沉声道:“好!朕答应你!立太子之事,朕会尽快与玄龄、无忌他们商议,择吉日册封承乾为皇太子!” 他顿了顿,看着长孙无垢,补充道:“至于杨氏……便依你之意,由你安排吧。只是,委屈你了。” “妾身不委屈。”长孙无垢垂下眼睑,轻声说道,“只要陛下与太子安好,大唐安好,妾身便不委屈。” 殿内,帝后双手紧握,似乎达成了某种深刻的默契。然而,在这温情与牺牲的背后,是深宫之中无奈的政治博弈与一个母亲为子谋划的深远心机。一场关乎帝国未来继承人的大事,就在这看似家常的对话中,被悄然推动。 第41章 立储风波,君臣暗弈 后宫之中,长孙皇后以一番深明大义、甚至不惜牺牲自身利益的表态,彻底打动了李世民,坚定了他早日册立李承乾为太子的决心。 然而,册立储君乃国之根本,绝非皇帝一人可乾纲独断,尤其对于立志成为明君、善于纳谏的李世民而言,听取核心重臣的意见,统一朝堂共识,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数日后,两仪殿侧殿,一场小范围的高层会议悄然举行。与会者皆是李世民绝对信任的心腹股肱: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以及武将代表尉迟恭、秦琼,还有以刚直敢谏闻名的新晋侍中魏征。而作为新贵、圣眷正隆的冠军侯李毅,亦在其列。 殿内气氛庄重而略显沉闷。檀香的烟雾袅袅升起,却似乎驱不散那无形中凝聚的严肃。 李世民端坐主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开门见山,声音沉稳:“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是为商议立储之事。国不可一日无储,以安天下民心。嫡长子承乾,年虽尚幼,然名分早定,关乎国本。朕意,择吉日册立承乾为皇太子,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众人神色各异,显然对此事早有预料,但真正被提上议程,仍需慎重表态。 长孙无忌作为皇后的兄长,李承乾的舅父,自然是立储最坚定的支持者。他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嫡长子继承,乃宗法礼制所定,亦是江山稳固之基。皇子承乾,聪慧仁孝,虽年幼,然正可延请名儒,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必成一代明君。臣附议!” 高士廉亦随之表态支持。 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他们更多是从朝局稳定角度考虑。房玄龄沉吟道:“陛下,立储以定国本,确是当前要务。承乾殿下身为嫡长,册立太子,名正言顺,可绝他人非分之想,利于朝堂安定。臣亦赞同。然,殿下年幼,教导之事,至关重要,需慎选师保,严加督导。” 杜如晦补充道:“玄龄所言极是。立太子易,培养储君难。须制定详尽的教导规划,使其明君道,晓民情,方能不负陛下与天下之望。” 他们的态度很明确,支持立李承乾,但重点强调了后续教育的重要性。 尉迟恭、秦琼等武将对此事敏感度相对较低,但出于对李世民的忠诚以及对“嫡长”传统的认同,也纷纷拱手表示:“陛下决定便是,臣等无异议!”“册立太子,安定人心,臣等拥护!” 整个过程,李毅如同入定的老僧,微垂着眼睑,站在武将班列中,仿佛殿内的一切争论都与他无关。 他深知立储之事水深似海,牵扯到未来数十年的权力格局,甚至是身家性命。他一个凭借军功骤然而起的“外人”,在此等核心权力交接的议题上,最明智的做法便是保持沉默,不置一词。 无论支持与否,都可能无形中得罪某一方势力,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他只想做好他的冠军侯,掌好他的兵权,对于这趟浑水,敬而远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世民的目光,在众人表露完态度后,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上。 “冠军侯。”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众人皆已发言,唯你静默不语。对于立储之事,你有何见解?但说无妨,今日殿内之言,出你之口,入我等之耳,不必有所顾忌。”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毅身上。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眼神深邃,想看看这位年轻的侯爷在此等政治大事上,会有什么惊人之语。魏征更是目光灼灼,似乎准备随时捕捉他话语中的任何纰漏。 李毅心中暗叹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跨步出列,对着李世民躬身一礼,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语气沉稳而疏离,说出了那句他斟酌已久的话: “回陛下。” “立何人为储,何时立储……此乃陛下家事。” 他微微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四个字: “臣,无权过问。” 家事!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殿内激起了涟漪! 将关乎国本的立储大事,轻描淡写地定义为“家事”,这看似是极致的谦卑与避嫌,实则是一种极其高明且谨慎的疏离策略。既避免了直接表态可能带来的风险,又看似将最终决定权完全奉还给了皇帝本人。 李世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他没想到李毅会给出这样一个看似推诿,却又让人挑不出太大毛病的回答。 然而,有人却对此极为不满。 “冠军侯此言差矣!” 一个清癯而刚直的身影应声出列,正是魏征!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电,直视李毅,声音洪亮而带着责问之意: “储君者,国之储贰,天下之本!立储之事,上承宗庙,下系黎民,关乎社稷安危,王朝延续,岂能轻飘飘以‘家事’二字蔽之?!若依冠军侯所言,莫非这大唐江山,只是陛下一家一姓之私产乎?那我等朝臣,天下百姓,又置于何地?!” 魏征不愧是千古诤臣,一开口便扣上了一顶大帽子,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江山归属的原则高度。他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从三代之治讲到秦汉得失,极力论证立储乃是国之大政,绝非皇帝私事,每一个臣子,尤其是深受皇恩的重臣,都有责任和义务发表看法,岂能置身事外,以“无权过问”搪塞? 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句句在理,气势逼人。若是寻常官员,在其凛然正气与严密逻辑之下,恐怕早已汗流浃背,慌忙改口或请罪了。 然而,李毅却依旧那副平静的模样。他甚至……在魏征慷慨陈词到一半时,缓缓地、近乎无礼地,闭上了双眼。仿佛老僧入定,神游物外,对魏征那足以让常人压力巨大的诘问与批判,完全充耳不闻! 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沉静如山,任由魏征的言语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击,我自岿然不动。这种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魏征感到一种挫败感。 魏征说了半晌,见李毅毫无反应,如同对牛弹琴,自己反倒有些气结。他只能停下话语,将带着愠怒和无奈的目光,投向了御座之上的李世民,那意思很明显——陛下,您看看,这成何体统! 而龙椅上的李世民,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能言善辩、连自己都时常感到头疼的魏征,竟然在惜字如金的李毅面前吃了瘪,被其以这种近乎“耍无赖”的方式完全无视——他非但没有生气,嘴角反而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颇为玩味甚至可以说是……愉悦的笑容。 能让魏征这个“大唐第一喷子”感到无奈和吃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世民忽然觉得,李毅这种在某些时候“油盐不进”的性子,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好了,玄成。”李世民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冠军侯或是一时未能领会其中深意,亦或是确有不便言之苦衷。立储之事,关系重大,诸位爱卿之意,朕已深知。” 他定了调子,算是为这场小小的风波画上了句号。魏征见状,也只能悻悻地瞪了依旧闭目养神的李毅一眼,退回班列。 李毅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经此一幕,李世民心中对立李承乾为太子之事再无任何疑虑,同时也对李毅这份远超其年龄的沉稳与谨慎,有了更深的认识。 此子,非但有万夫不当之勇,更知进退,明得失,确是可托重任之辈。 第42章 皇后微愠,李毅苦笑 两仪殿侧殿那场关于立储的小范围商议,其具体内容虽未明发,但在这消息灵通如同蛛网般密布的长安皇城,尤其是关乎国本的大事,一些关键的风声和态度,总会有意无意地透过某些渠道,流入某些特定人物的耳中。 立储之议,皇帝心意已决,重臣大多附议,这本是顺理成章之事。然而,当冠军侯李毅那句被魏征斥为“谬论”的“此乃陛下家事,臣无权过问”,经由某个隐秘途径,最终传入立政殿皇后长孙无垢的耳中时。 这位素来以温婉贤德、深明大义著称的千古贤后,那如同静水般的心湖,竟罕见地泛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涟漪——那是一丝夹杂着失望、气恼,甚至还有几分被辜负的委屈情绪。 立政殿内,熏香依旧淡雅,陈设依旧华贵,但侍立左右的宫娥却敏锐地察觉到,皇后娘娘今日眉宇间似乎凝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愠,连翻阅书卷的动作,都比平日多了几分心不在焉的躁意。 长孙无垢放下手中的书,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殿内精美的蟠龙柱上,心中却是念头纷杂。 “家事……无权过问……” 她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她自然明白李毅此举是明哲保身,是不愿卷入立储可能带来的政治漩涡。作为一个臣子,尤其是他这样根基尚浅、骤登高位的臣子,这般谨慎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明智之举。 可是……道理她都懂,情感上却难以全然接受。 她不由得回想起秦王府那个血腥与混乱的夜晚,他浑身浴血,煞气冲天,如同降世魔神,却又在箭雨之中,以宽厚的背脊为她和孩子们撑起一方安全的天地; 回想起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主动上前,用随身丝帕为他包扎伤口时,指尖触及他那灼热皮肤与坚硬肌肉的触感,以及他那瞬间怔住、随后变得复杂难明的目光; 回想起自己如何在陛下面前,为他陈情,肯定他的忠义,甚至提议以“冠军侯”之爵相酬…… 在她内心深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经过那生死与共的非常时刻,以及后续的种种,她对这个年轻的、强大而又有些神秘的将领,已然生出了一种超越寻常君臣的、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与信任感。 她以为,即便是在这等敏感之事上,他即便不明确支持,至少……也不该是如此疏离、如此“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感觉,就像是自己曾真心相待,对方却并未给予相应的回应,甚至有些“不念旧情”的意味。 “好一个冠军侯……当真是……铁石心肠。”长孙无垢低声自语,唇角微微抿起,流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属于小女儿家的赌气神色。那平日里母仪天下的端庄雍容,此刻竟被这细微的情绪波动冲淡了几分,显出一种别样的生动。 她沉吟片刻,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他如此“公事公办”,那她便也寻个“公事”的由头,见他一见。 “来人。”长孙无垢收敛心神,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威仪,声音平和地吩咐道。 “娘娘有何吩咐?”贴身女官连忙上前。 “去冠军侯府传本宫口谕。”长孙无垢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就说前番渭水之战,将士用命,宫中亦感其辛劳。陛下虽已厚赏,然本宫思及将士们铠甲兵刃多有损毁,欲向内帑拨付一批锦帛,用于犒赏及抚恤,尤其需厚待玄甲军伤亡士卒家眷。此事关乎军心,需得一位知兵重臣协同办理。冠军侯乃玄甲军旧主,又深得军心,便让他即刻入宫,与本宫详细商议个章程出来。”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错处。关心将士,体恤伤亡,正是皇后贤德的体现。 “是,娘娘。”女官领命,躬身退下。 消息传到冠军侯府时,李毅正在校场演练武艺,听闻皇后召见,且是商议抚恤将士之事,虽觉有些突然,却也未作他想,只当是皇后贤德,关心军务。他迅速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庄重的侯爵常服,便随着宫使入了皇城,直奔立政殿。 踏入立政殿,李毅依礼参拜:“臣冠军侯李毅,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冠军侯平身,看座。”长孙无垢的声音从凤帘后传来,依旧温和,但细辨之下,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温度,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谢娘娘。”李毅起身,在宫娥搬来的锦墩上坐下,垂首敛目,静候吩咐。 殿内一时寂静。长孙无垢并未立刻提及所谓的“抚恤章程”,而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盏中的浮叶,仿佛不经意般开口道:“听闻前几日,陛下召集群臣,商议立储之事?” 李毅心中微微一凛,暗道果然此事瞒不过后宫。他面色不变,恭敬答道:“回娘娘,确有此事。” “哦?”长孙无垢放下茶盏,目光似乎透过凤帘,落在李毅身上,“却不知冠军侯当时,是何高见?” 李毅心中了然,原来症结在此。他依旧按照之前的说辞,沉稳回道:“回娘娘,臣以为,立储乃陛下家事,关乎天家传承,臣身为外臣,不敢妄议。” “家事?”长孙无垢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冠军侯倒是懂得避嫌,恪守臣子本分。” 她话锋微微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本宫还记得,当日在秦王府中,冠军侯为报旧恩,可是甘冒奇险,不惜与整个秦王府为敌呢。那时,怎不见冠军侯如此……谨守臣子本分,将太子妃之事,视为‘陛下家事’呢?” 这话语,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事实,但那细微的语调变化和刻意提及的“旧恩”,分明带着一股酸溜溜的、阴阳怪气的味道。 李毅闻言,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向凤帘后的那道模糊身影。他万万没想到,这位青史留名、一向以理智贤德著称的文德皇后,竟然会……会以此事来揶揄他?这分明是在说他“厚此薄彼”,念着太子妃的“一饭之恩”,却对她长孙无垢的“包扎之情”和“进言之恩”视若无睹。 这简直是……飞来横醋,毫无道理可言! 看着凤帘后那虽然看不清具体表情,但周身都散发着“我不高兴”气息的皇后,李毅先是觉得荒谬,随即,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想象中母仪天下、睿智大气的长孙皇后,此刻竟如同寻常人家使小性子的女子一般,因为觉得自己被“辜负”而暗中生气,还寻了个由头把他叫来,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表达不满。 这与他认知中的那位千古贤后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反差。然而,这反差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不敬,反而觉得……眼前的皇后,似乎一下子从神坛上走了下来,变得有血有肉,甚至……有几分可爱? 李毅心中哭笑不得,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他只能再次躬身,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诚恳:“娘娘明鉴,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情况危急,臣只为报恩,行事鲁莽,幸得陛下与娘娘宽宏,不予追究。立储乃国本大事,关乎朝局稳定,臣位卑言轻,实不敢以私情干涉国政,唯有谨守本分,方是臣子之道。娘娘于臣,亦有回护之恩,臣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他这番话,既解释了当初行为的特殊性,又表明了自己对皇后的感激,同时再次强调了在立储一事上保持中立是出于公心。 长孙无垢听着他诚恳的解释,看着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无辜的样子,心中的那点气恼,不知不觉竟消散了大半。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行有些失态,不符合一贯的身份,脸上微微发热。 她轻轻“嗯”了一声,语气缓和了许多:“冠军侯之心,本宫知晓了。方才……本宫只是随口一问,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终于将话题引回了“正事”:“既然如此,那便商议一下抚恤将士之事吧……” 接下来的对话,终于回到了正常的君臣奏对轨道。只是,经过方才那番微妙的交锋,殿内的气氛,似乎与来时,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同。 第43章 清风无意,帘卷春光 长孙无垢收敛了心头那点不该有的小性子,重新端起了皇后的威仪与贤德,就内帑拨付锦帛的数量、分配标准、发放流程等细节,一一垂询。李毅也打起精神,凭借对军务的熟悉和对玄甲军情况的了解,谨慎而清晰地回答着。 他列举了渭水之战中玄甲军的大致伤亡人数,说明了军中抚恤的常规惯例,并提出了如何区分战死者与伤残者、如何确保赏赐能切实发到士卒及其家眷手中等具体建议。他的声音沉稳,条理清晰,展现出不俗的实务能力,并非一味只知冲锋陷阵的莽夫。 长孙无垢坐在凤帘之后,静静地听着,偶尔就某个细节追问一句。她的目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纱帘,落在下方那个侃侃而谈的年轻身影上。看着他认真专注的神情,听着他务实周全的考量,心中之前那点因“家事”言论而起的芥蒂,不知不觉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欣赏。 这个男人,沙场之上是万人敌的凶神,此刻谈论起这些繁琐庶务,却又显得如此沉稳干练。他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在不同的光线下,会折射出截然不同却同样引人瞩目的光华。 或许是因为听得入了神,或许是想更清楚地看清他陈述时脸上的细微表情,长孙无垢下意识地,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阵不知从何处缝隙钻入殿内的清风,悄然而至。这风极其微弱,甚至未能拂动殿内垂落的纱幔,却恰好吹向了凤座之前那一道作为象征性间隔的薄纱凤帘。 风拂帘动。 那层原本将内外相隔、维持着君臣礼数与安全距离的薄纱,被清风带起一角,向上微微卷起了一个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滞。 李毅正说到关键处:“……故臣以为,对于阵亡士卒家眷,除常规抚恤外,或可由地方官府酌情减免部分赋役,以示朝廷恩宠,亦可安生者之心……” 他的话语并未停下,目光也依旧保持着对凤帘方向的礼仪性注视。然而,就在那帘角掀起的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越过了那短暂的缝隙,捕捉到了凤帘之后,那惊鸿一瞥的景象。 没有看到完整的容颜,因为长孙无垢在他目光投来的瞬间,似乎察觉到了风的异动,已不着痕迹地向后靠回了凤座,同时纤手极快地、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并无凌乱的衣袖,恰好遮掩了可能存在的失态。 但就在那短短的一瞬,李毅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截如同凝脂白玉般细腻光滑的皓腕,在宫装宽大的袖口下若隐若现;看到了几根纤长如玉笋般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更看到了……在那微微倾身时,宫装交领处因动作而稍稍松开的些许缝隙间,一抹惊心动魄的、细腻如雪的肌肤,以及那隐约勾勒出的、优美而饱满的弧度轮廓…… 那景象,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美玉,在宫灯柔和的光线下,泛着温润而诱人的光泽。与她那平日里端庄雍容、母仪天下的气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足以冲击任何正常男子心神的反差与诱惑! “嗡——!” 李毅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股热血不受控制地直冲顶门,让他的呼吸骤然一窒,后面准备好的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开始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几乎要挣脱束缚! 他飞快地、近乎是狼狈地垂下了眼睑,强行切断了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视线接触,将目光死死地钉在自己脚下的金砖地面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迅速发烫,脸颊上也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意。 “……冠军侯?”凤帘后,传来了长孙无垢带着一丝疑惑的询问声。他方才话语的突然停顿,显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声音依旧平和,但李毅却仿佛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咳……”李毅猛地咳嗽了一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那抹挥之不去的雪白影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稳,接着之前的话头继续说道:“……亦可安生者之心。具体减免额度,可由户部与兵部会同商议,拟定条陈,再呈报陛下与娘娘定夺。” 他的声音,仔细听去,似乎比刚才低沉沙哑了半分,但总算没有再次中断。 长孙无垢静静地听着,凤帘之后的她,脸颊上也悄然飞起了两抹淡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晕。方才那阵风,那帘角的掀起,以及下方那道骤然投射进来、又迅速避开的灼热目光……以她的聪慧和敏锐,又如何会毫无所觉? 她甚至能感觉到,在那瞬间,那道目光中所蕴含的、并非臣子对皇后的敬畏,而是一种……属于男子对女子的、纯粹的、带着惊艳与占有欲的炙热! 这种感觉,让她心尖微微一颤,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赧与悸动,如同细微的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收拢了衣襟,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短暂一瞥所带来的无形侵略。 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表面上,君臣依旧在商议着公务,一问一答,有条不紊。但在那薄薄一层凤帘的两侧,某种无形的、暧昧的、躁动不安的东西,已然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 李毅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专注于应对皇后的提问,但脑海中那抹雪白的惊鸿,却如同烙印般深刻,不断干扰着他的思绪。他只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而长孙无垢,虽然依旧保持着皇后的端庄坐姿,但心思却已难以完全集中于所谓的“抚恤章程”之上。下方那个年轻侯爷强自镇定的模样,那微微泛红的耳根,以及方才那瞬间灼热的目光,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绪不宁。 这次原本带着些许兴师问罪意味的召见,最终却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在两人心中,都投下了一颗难以平静的石子。 不知过了多久,关于抚恤之事终于商议出了一个大致框架。 “有劳冠军侯了,具体事宜,本宫会交代下去,与相关部门对接。”长孙无垢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和,但细听之下,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此乃臣分内之事。”李毅躬身行礼,“若娘娘没有其他吩咐,臣……告退。” 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座让他心率失常的宫殿。 “嗯,侯爷退下吧。”长孙无垢轻声道。 李毅再次行礼,然后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一步步后退,直至殿门方向,方才转身,快步离去。那背影,竟带着几分仓促与逃离的意味。 望着他消失在殿外的身影,长孙无垢独自坐在凤帘之后,久久未动。她伸出手,轻轻抚过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美眸之中,神色复杂难明。 清风无意,帘卷春光。 这一瞥,虽短暂,却已在彼此心湖,投下了无法抹去的涟漪。 第44章 心火难耐,侯府孤影 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那座让他方寸大乱的立政殿,李毅甚至未曾乘坐车驾,而是凭借着过人的脚力,几乎是运起了轻身功夫,一路疾行回到了冠军侯府。 那速度,让随行的亲兵都感到诧异,只能拼尽全力跟在后面,心中暗忖侯爷莫非是接到了什么紧急军情? “砰!” 沉重的侯府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李毅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胸膛依旧在剧烈地起伏,并非因为体力消耗,而是因为那股从心底深处燃起、几乎要将他理智焚尽的灼热火焰,依旧在四肢百骸间疯狂流窜。 立政殿中那惊鸿一瞥的景象,如同最顽固的梦魇,又似最诱人的幻境,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放大、定格——那抹细腻如雪的肌肤,那惊心动魄的优美轮廓,在宫灯柔和的光线下,散发着圣洁与诱惑交织的致命吸引力。 与之伴随的,是长孙无垢那端庄雍容的容颜,温婉智慧的谈吐,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与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生动与小性子……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混乱的洪流,不断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该死!”李毅低吼一声,猛地直起身,如同被困的猛兽般,大步冲向府邸后院的练武场。 他需要发泄!需要将体内这股无处安放的躁动与灼热,通过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倾泻出去! “锵!” 禹王槊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稍稍缓解了一丝掌心的滚烫。他不再有任何章法,只是凭借着本能与磅礴的力量,疯狂地舞动起这杆沉重的凶兵! “呼呼呼——!” 槊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形成一道小型的气旋。沉重的禹王槊在他手中化作了黑色的毁灭风暴,时而如黑龙出海,直刺苍穹;时而如泰山压顶,猛砸地面,留下一个个浅坑;时而如风车般旋转横扫,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阻碍都绞成碎片! 他体内的《十三太保横练》气血自行奔腾运转,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流动,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白色热气。那冲霄的气血狼烟虽未刻意激发,却也隐隐在他头顶形成了一道扭曲空气的灼热波纹。 他试图用极致的疲惫来麻痹自己,用力量的宣泄来驱散脑海中那抹倩影。 一槊,两槊,十槊,百槊…… 他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角、鬓边滑落,浸湿了单薄的劲装,紧紧贴在贲起的肌肉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脚下的青石板地面,已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和凹坑。 然而,无论他如何疯狂地消耗体力,如何试图将精神完全集中于武艺的演练,那抹惊心动魄的雪白,那母仪天下与瞬间风情交织的复杂形象,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盘踞在他的意识深处,不仅未曾消散,反而因为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放松,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诱人。 尤其是这具身体,继承了李存孝的无双神力,又经《十三太保横练》功法锤炼,气血之旺盛,精力之充沛,远超常人十倍、百倍!平日里专注于军国大事、武道修炼尚不觉得,此刻被那极致的美色与禁忌的情感引动了心火,那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属于最原始本能的渴望,便如同被点燃的火山,汹涌澎湃,难以抑制!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架在熊熊烈火上炙烤的生铁,通体滚烫,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一种空虚而焦灼的渴望,从身体的最深处蔓延开来,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呃啊——!” 最终,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禹王槊狠狠掼入地面!精钢打造的槊尖深深没入青石,直至槊纂,可见其力量之大,心绪之乱。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脚下的尘土中砸出一个小小的湿痕。抬起头,望向已然暮色四垂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挣扎、无奈,以及一丝……认命般的清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悸动,更是生理上最直接、最强烈的需求。这具年轻而强大的身体,如同蓄满了洪水的大坝,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否则,长期压抑下去,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影响心境的稳定,甚至阻碍武道的精进。 而且…… 李毅深吸一口气,意识沉入脑海。 【超级家族系统】 【家主】:李毅(冠军侯) 【当前任务】:开枝散叶(长期)。迎娶妻妾,诞育子嗣,是家族延续与壮大的根基。每成功迎娶一位符合条件的女子,或子嗣降生,均可获得家族声望及抽奖机会。 【提示】:宿主身体状态检测中……气血极度充盈,元阳旺盛,建议尽快完成婚配,调和阴阳,有益身心,亦利于后续子嗣资质。 系统的提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下定了决心。 是的,不仅是出于身体的渴望,也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为了给未来“李氏家族”的建立打下最基础的根基——血脉的延续。 他需要一个女人。 不是那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触碰即是万丈深渊的皇后凤影。 而是一个真实的、可以拥有的、能够为他管理内宅、诞育子嗣的女人。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就如同野火燎原,迅速占据了他的思绪。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以他如今冠军侯的身份,大唐最耀眼的新贵,想要娶妻纳妾,并非难事。长安城中,不知有多少勋贵世家,愿意将女儿嫁入冠军侯府,借此攀上关系。 但是,人选必须慎重。 首先,家世不能太低,否则无法匹配他侯爵的身份,也无法在未来的家族网络中提供助力;但也不能太高,尤其不能是那些与秦王府旧臣集团或者前朝势力牵扯过深的顶级门阀,以免过早陷入复杂的政治联姻漩涡。 其次,品性容貌,自然要上佳。他李毅的女人,即便不是倾国倾城,也当是贤淑美丽,能入他眼。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易于掌控。他需要的是一位能安于内宅、相夫教子的女主人,而不是一个心思深沉、背后有着庞大势力、可能反过来影响他决策的女人。 “看来,是时候让陛下,或者……让皇后娘娘,为我操心一下这终身大事了。”李毅站直身体,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深邃,只是在那沉静之下,多了一份明确的决断。 他转身,走向浴室的方向,准备洗去一身的汗水和疲惫。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强健的体魄,却难以完全浇灭心底那被引动的心火。他知道,那抹凤影或许永远会成为他内心深处一个隐秘的烙印,但现实的路,必须要走下去。 娶妻,生子,建立家族,稳固权位,然后……在这大唐,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抱负,打造属于他的不朽传奇。 而这一切,或许,就从一位合适的侯府女主人开始。 第45章 长孙皇后的小小报复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李毅提笔写下了他穿越至今的第一份正式奏折。他没有找任何文采斐然的幕僚代笔,而是用最质朴无华、甚至略带些武人直白的语言,陈述了自己年已十七,欲成家立业,恳请陛下与皇后娘娘念其孤身一人,无长辈操持,代为择一贤淑女子为妻。 当这份与众不同的奏折通过通政司递到李世民御案前时,李世民先是愣了一下,确认是冠军侯李毅的署名后,顿感新奇。 这位爱将向来是行动派,寡言少语,除了军务,极少上奏,这破天荒的第一份奏折,会是什么内容?是请求出征草原?还是对某项政令有异议? 他带着好奇翻开奏本,快速浏览一遍后,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错愕,随即化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个李毅……哈哈哈!”李世民忍不住笑出声来,将奏折递给一旁侍立的长孙无忌等人传阅,“朕还以为他要请战,没想到……居然是让朕给他找媳妇儿!”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看过之后,也是面露莞尔。谁能想到,那位在渭水畔如同杀神降世、一个眼神能吓瘫颉利可汗的冠军侯,私下里竟也有这般“俗人”的烦恼。 下朝之后,李世民心情颇佳地回到两仪殿后殿,将这份“趣折”当作一桩笑谈,分享给了正在翻阅书卷的长孙无垢。 “观音婢,你猜猜,李毅那小子第一次上奏,所为何事?”李世民笑着将奏折递过去。 长孙无垢放下书卷,接过奏折,带着一丝好奇展开。当看到那熟悉的、略带棱角的字迹,以及字里行间透出的、想要成家立室的恳切之意时,她脸上的温婉笑容微微一滞。 一股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酸涩感,如同初春的冰刺,悄无声息地扎了一下她的心尖。很轻,很快,却真实存在。 他……终究是要娶妻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失落。尽管她深知这是人之常情,是必然之事,但联想到那日在立政殿,他那瞬间灼热的目光,以及自己当时莫名的心悸……此刻再看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另娶他人,一种微妙的、被“辜负”的感觉再次悄然浮现。 她迅速收敛了这不该有的情绪,脸上重新绽放出得体而温和的笑容,仿佛真心为李毅感到高兴:“这是好事啊。冠军侯年少有为,却孑然一身,府中无人主持中馈,长久下去确非办法。如今他主动提出,可见是开了窍,想要安稳下来了。” 她语气轻柔,话锋却不着痕迹地一转,带着几分看似玩笑的提议:“陛下,冠军侯乃国之栋梁,他的婚事,可不能草率。既然他信任陛下与妾身,不若……陛下便在朝堂之上,亲自为他张罗一番?也让诸位大臣都看看,咱们的冠军侯,除了战场杀敌,也有成家立业之心呢。想必长安城中,有不少适龄的贵女,都堪与冠军侯匹配。”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臣子,想要为其风光大办,但深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隐藏着一丝想要“小小报复”一下的心理——谁让他那般“不念旧情”,又谁让他这么快就想另觅新欢?既然你让本宫心中不痛快,那本宫便也让你在众人面前“风光”一回。 李世民闻言,并未察觉皇后话语中那极其隐秘的波澜,反而觉得这个主意颇为有趣,且合情合理。他抚须沉吟道:“观音婢所言甚是。李毅无父无母,投身于朕,朕便是他的长辈。他的婚事,朕确实该替他操心。在朝堂之上提及,一来显得朕重视功臣,二来也可集思广益,看看哪家闺秀最为合适。只可惜……朕的公主们都还年幼,不然,招他为驸马,倒是一桩美事。”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拍板。 于是,在次日的常朝之上,处理完几件军政要务后,李世民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文武百官,最后落在了武将班列前排的李毅身上,脸上带着一种颇为玩味的笑容。 “诸位爱卿,今日,朕还有一事,欲与诸位商议。”李世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众臣皆屏息凝神,以为陛下又有何重要国策宣布。 却听李世民继续说道:“冠军侯李毅,昨日上奏于朕,言其年已十七,欲成家室,恳请朕与皇后,代为择一良配。” “……” 太极殿内,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几乎所有大臣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朝堂之上,议论冠军侯的……婚事? 下一刻,各种细微的声响和表情在殿内弥漫开来。有人忍俊不禁,以袖掩口;有人面面相觑,眼神古怪;更多的则是将带着笑意、好奇、甚至是审视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事件的主角——冠军侯李毅。 李毅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被满朝文武如此“瞩目”,脸上也瞬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热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心中叫苦不迭,陛下啊陛下,您私下里给我指一个不就完了吗?何至于要在这庄严肃穆的太极殿上,公开讨论我要媳妇的事?!这……这一世英名,当真是毁于一旦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微微垂下眼睑,强作镇定,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众人讨论的不是他自己一般。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窘迫。 李世民看着李毅那副强自镇定却又难掩尴尬的模样,心中更是觉得有趣,继续说道:“冠军侯乃朕之股肱,他的婚事,不可轻忽。诸位爱卿家中若有适龄待字闺中的贤淑女子,或知晓哪家闺秀品貌俱佳,堪配冠军侯者,皆可举荐。”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像是炸开了锅! 先前还觉得有些荒诞的大臣们,此刻心思立刻活络起来!冠军侯啊!年仅十七,位列侯爵,圣眷正隆,前途不可限量!若能与之联姻,对于家族而言,无疑是攀上了一棵参天大树! “陛下!臣有一女,年方二八,略通诗书,性情温婉……” “陛下,老臣侄孙女,出身清河崔氏,知书达理……” “陛下,小女……” 一时间,竟有十数位大臣出列,争先恐后地开始推销自家或族中的女子,唯恐落后他人。方才还庄重无比的朝堂,顷刻间仿佛变成了热闹的相亲集市。 李毅站在中间,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推荐,感受着那些或热情、或算计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尴尬得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一厅。他只能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脸皮厚,吃个够!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而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李世民,看着这前所未有的“朝堂选妃”场面,再看看下方那个窘迫不已却又不得不强撑着的年轻爱将,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唯有凤帘之后,悄然前来听政的长孙无垢,看着下方那热闹的景象,以及那个被众人目光包围的年轻侯爷,唇角虽依旧保持着母仪天下的微笑,袖中的纤手,却在不自觉间微微收紧了几分。 第46章 择偶,魏武遗风 自那日朝堂之上,李世民亲自为冠军侯李毅“公开选妃”之后,李毅的婚事便成了长安城顶层社交圈最炙手可热的话题。冠军侯府的门槛,几乎要被前来探口风、送画册、甚至直接带着女儿上门“偶遇”的媒人和贵戚踏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桃花运”,李毅初始的尴尬过后,倒也迅速调整了心态。既然陛下开了金口,群臣如此“热情”,他索性便将这当作一项必须认真完成的任务来对待。毕竟,这关乎他未来的家庭生活、系统任务以及家族的延续。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毅本着务实的精神,在皇帝和皇后默许,甚至某种程度上乐见其成的态度下,开始了一场规模浩大、规格极高的“相亲”活动。 或是受邀参加某位国公、郡公府上的赏花宴、诗会;或是在宫中由长孙皇后出面,召见一些经过初步筛选的贵女,名为叙话,实为相看;甚至有些胆子大、门第高的家族,直接寻了由头,将待嫁的女儿盛装打扮,送到冠军侯府,打着交流文化的幌子,以期能得李毅青眼。 这些女子,无一不是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弘农杨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这些在历史上熠熠生辉的姓氏,其适龄的嫡女、旁支优秀女子,如同走马灯般出现在李毅面前。 她们也确实当得起“名门闺秀”四字。 容貌上,或明艳大气,或清丽脱俗,或娇俏可人,皆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经过精心打扮,更是光彩照人。 才艺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或许造诣有深有浅,但至少都能拿得出手一二,谈吐举止,也符合贵族女子的规范,矜持而不失礼数。 性情上,或温婉,或活泼,或娴静,都在努力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然而,一圈相看下来,李毅心中却愈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与疏离。 美吗?确实美。 好吗?确实好。 但这些女子,年纪大多在十四五岁至十六七岁之间,在他眼中,总感觉太过……青涩。 她们的美,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娇嫩,脆弱,需要精心呵护,却少了几分风雨历练后的坚韧与绽放的浓烈; 她们的才情,像是温室中栽培的兰草,雅致,规矩,却似乎缺少了灵魂的触動與生命的厚度;她们的言行,被严格的礼教和家族期望所束缚,如同戴着精致镣铐的舞蹈,优雅,却难见真我。 站在她们面前,李毅感觉自己不像是在挑选未来的妻子、家族的合伙人,更像是在欣赏一件件被精心雕琢、待价而沽的艺术品。她们的眼神中,有羞涩,有仰慕,有对权势的敬畏,有对未来的憧憬,唯独缺少一种能与他这个历经生死、灵魂复杂成熟的“异类”产生深层共鸣的东西。 反而是那些在宴会上偶尔遇到的,已然嫁作人妇、年纪稍长一些的夫人,她们褪去了少女的稚嫩与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生活的从容与温婉,言谈举止间流露出一种成熟的风韵与智慧,一颦一笑,都带着岁月沉淀后的独特魅力。她们或许不再有少女的娇羞,却拥有一种更内敛、更耐人寻味的吸引力。 尤其是……当他不自觉地将这些青涩的少女,与脑海中那道挥之不去的、母仪天下又偶露风情的绝代身影相比较时,那种差距更是如同云泥之别。 那道身影,端庄时如九天明月,凛然不可侵犯;温婉时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偶尔流露的真实情绪,又带着惊心动魄的生动与诱惑。她是智慧、魅力、风情与地位的极致结合体,是这些尚在闺阁中学习规矩的少女们,完全无法企及的存在。 “我这是怎么了?”夜深人静时,李毅独自坐在书房中,揉着眉心,心中充满了自我怀疑与荒谬感。 他发现自己审美似乎出现了严重的“偏差”。放着这么多青春正好、家世清白、等着他挑选的名门闺秀不动心,反而对那些已然成熟、甚至属于他人的女子,更易产生一种探究与欣赏的欲望。 一个极其不雅,甚至带着几分悖逆与自嘲的词汇,猛地蹦入了他的脑海—— 曹贼?! 难道自己骨子里,竟然潜藏着魏武帝曹操那般,独好人妻的……特殊癖好?!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仔细回想,似乎……还真有那么点迹象。当初对太子妃郑氏,除了报恩,是否也有一丝对其未亡人身份下那种脆弱与坚韧并存的复杂气质的微妙触动?而对那位……更是因其身份地位的极致,以及那惊鸿一瞥带来的禁忌诱惑,而念念不忘。 “不不不,不可能!”李毅连忙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可怕的想法。“我只是……只是心理年龄成熟,更欣赏经历过世事、心智成熟的女性罢了。对,一定是这样!” 他努力为自己寻找着合理的解释。毕竟,他的灵魂是一个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现代人,心理年龄远比这具十七岁的身体成熟得多。欣赏独立、智慧、有风韵的成熟女性,是再正常不过的审美。 然而,无论他如何自我开解,那道凤影以及由此引发的、对青涩少女的“无感”,都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让他对眼前的这场轰轰烈烈的选妃活动,越发感到意兴阑珊。 接连相看了十余位家世品貌俱佳的贵女,李毅都以各种委婉的理由回绝了。这让原本热情高涨的各方势力,渐渐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开始暗自嘀咕:这位冠军侯,眼界究竟是有多高?这么多顶尖的贵女,竟然一个都看不上?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宫中。 李世民对此有些纳闷,在一次与长孙皇后用膳时,不禁疑惑道:“这个李毅,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朕看他相看的那些女子,皆是上上之选,难道他一个都入不了眼?” 长孙无垢静静地听着,优雅地夹起一箸青菜,细嚼慢咽后,才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冠军侯……或许自有其主张吧。少年英雄,心气高些,也是常情。” 只是,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厘清的情绪,悄然闪过。是庆幸?是失落?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第47章 深宫对答,坦诚心迹 李世民摩挲着下巴,忽然看向长孙无垢,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皇后,不若……由你出面,将他召来立政殿,亲自问问他?毕竟有些话你方便开口?朕倒要听听,他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天仙!” 长孙无垢心中微微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浅笑道:“陛下,这……臣妾去问,合适吗?毕竟是外臣的婚事。” “有何不合适?”李世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关心功臣婚事,代为询问,正是彰显天家恩宠,体现你对臣子的关怀。再合适不过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你便替朕问问这小子,莫要再扭扭捏捏,耽误了终身,也平白惹人非议。” 长孙无垢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轻声应道:“是,臣妾……遵旨。” 翌日,一道来自立政殿的皇后口谕,便传到了冠军侯府。 接到口谕时,李毅正在校场指导亲兵练习合击之术。听闻皇后召见,且是为了他的婚事,他的心竟没来由地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如同擂鼓般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混合着期待、紧张、甚至还有一丝隐秘悸动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立政殿……那个让他心神失守的地方。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庄重的侯爵常服,随着宫使再次踏入那熟悉又令人心乱的宫苑。 越是接近立政殿,他的心跳便越是难以控制。殿门前那高大的门槛,仿佛成了某种界限,一步踏入,便意味着再次直面那个让他方寸大乱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收敛心神,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垂首迈入殿中。 熟悉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一种独属于她的、清雅而尊贵的味道。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第一时间便投向了凤座之前那道薄薄的纱帘,以及帘后那道即便只是轮廓,也足以让他心潮起伏的倩影。 “臣冠军侯李毅,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他依礼参拜,声音尽力保持着平稳。 “冠军侯平身,看座。”长孙无垢的声音从帘后传来,依旧温和端庄,听不出什么异常。 “谢娘娘。”李毅起身,在宫娥搬来的锦墩上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看那纱帘一眼。 殿内沉默了片刻,只听得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最终还是长孙无垢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与一丝属于皇后的威仪: “冠军侯,今日召你前来,乃是奉陛下之命。陛下关心你的终身大事,见你相看多家闺秀,却始终未有中意之人,心中颇为挂念。故而让本宫问问你,你……究竟属意何种女子?为何长安城中这许多名门淑女,竟无一人能入你之眼?” 来了。 李毅心中暗道。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然而,真当被问起,尤其是被帘后之人问起时,他竟一时语塞。 难道要他说,他觉得那些女子都太过青涩稚嫩,远不及成熟女子风韵动人?难道要他说,他心底真正念念不忘的,是那惊鸿一瞥的禁忌之美? 他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和内侍,终究还是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些话,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那岂不是坐实了外间关于他“癖好特殊”的流言? “臣……臣……”他支支吾吾,脸上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窘迫与为难。 纱帘后的长孙无垢,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迟疑与异样。她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似乎又清晰了几分。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带着引导的意味: “冠军侯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本宫之耳,绝不会外传,陛下那里,本宫亦会为你斟酌回禀。” 李毅抬起头,对上纱帘后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心中挣扎更甚。他看得出,皇后是真心想问个明白,也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他再次看了看周围的宫人。 长孙无垢会意,轻轻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皇后的威严:“你们都退下吧,殿外候着,没有本宫吩咐,不得入内。” “是,娘娘。”宫女内侍们齐声应道,躬身依次退出了大殿,并轻轻合上了殿门。 偌大的立政殿内,顿时只剩下凤帘内外,孤男寡女二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起来,寂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一种无形的、暧昧而紧张的氛围,悄然弥漫。 “冠军侯,”长孙无垢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寂静,比方才更多了几分私密感,“现在,殿内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说了吗?” 李毅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望着那道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纱帘,望着帘后那个模糊而尊贵的身影,一股莫名的勇气,混合着长期压抑的倾诉欲,猛地冲上了头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纱帘之后,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回娘娘!” “臣……臣不喜欢那些青涩稚嫩、不解风情的少女。”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最后的决心,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吐露了心声: “臣……喜欢成熟一些的女子。” “……” 纱帘之后,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毅能感觉到,那道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凝固了。他甚至能想象出,帘后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上,此刻定然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或者被他的直言不讳惊住了,于是又认真地、强调般地重复了一遍: “臣,喜欢成熟、风韵动人的女子。她们……更懂得体贴,更有韵味,如同……如同历经岁月沉淀的美酒,醇厚绵长。” 话音刚落—— “噗嗤……” 一声极力压抑,却终究没能忍住的轻笑声,如同玉珠落盘,又似清泉击石,猛地从纱帘之后传了出来! 这笑声起初还带着几分克制,但随即,仿佛堤坝决口,化为了阵阵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动听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开来。 “哈哈哈……成熟……风韵……美酒……” 长孙无垢笑得花枝乱颤,甚至连凤帘都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起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李毅心有所属,或许他追求才情绝世,或许他看重家世门第……却万万没想到,他纠结许久、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竟然是这个! 他,大名鼎鼎的冠军侯,战场上的杀神,竟然……偏好年长成熟的妇人?! 这反差,实在是太大,太出乎意料,也太……有趣了! 李毅站在殿中,听着帘后那毫不掩饰的、充满戏谑与惊奇的笑声,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随即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得无以复加。 他这算是……被嘲笑了吗? 第48章 近身,惊世之问 立政殿内,那银铃般清脆却又带着毫不掩饰戏谑的笑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让李毅尴尬得无以复加,更似乎在瞬间打破了那层横亘在凤帘内外、维系着君臣礼数与安全距离的无形屏障。 或许是笑声太过开怀,一时忘了收敛;或许是殿内已无第三人在场,让她放松了时刻紧绷的、属于皇后的威仪;又或许……是李毅那石破天惊的“癖好”坦白,在她心中激起了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想要更进一步探究甚至……撩拨的冲动。 笑声渐歇。 纱帘之后,那道窈窕的身影微微动了。 李毅还沉浸在社死的尴尬与羞愤中,低着头,不敢看向凤帘方向,只听得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环佩轻响,以及布料摩挲的窸窣声。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那层薄薄的、象征性的纱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拨开。那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珠光。 下一刻,一道身着杏黄宫装、雍容华贵的身影,缓缓自凤帘之后,莲步轻移,走了出来! 是长孙无垢! 她竟然……走出了凤帘! 李毅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止! 阳光从殿窗斜射而入,恰好映照在她身上。今日她并未穿着最庄重的祎衣,而是一身相对轻便的常服宫装,但其皇后的气度与风华,却丝毫未减,反而因这近距离的现身,更具冲击力。 云鬓高耸,珠翠轻摇,容颜绝丽,眉宇间既有母仪天下的端庄,又因方才的笑意未完全散去,而残留着一丝罕见的、生动的媚意。最要命的是,她走出的位置,以及她此刻停下的地方—— 离李毅,仅有五步之遥! 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臣子觐见皇后时应保持的安全界限!李毅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清雅独特的兰芷幽香,能看到她宫装之上繁复精美的刺绣纹路,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带着体温的淡淡暖意。 而且,正如李毅之前所感,唐初的服饰,尤其是宫廷女装,承袭隋制,风格开放而大胆。长孙无垢所着的宫装,交领设计虽不失礼制,但领口并不算太高,隐约可见一抹细腻如玉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轮廓。 宫装的材质轻薄贴体,虽不暴露,却完美地勾勒出她窈窕丰腴、玲珑有致的成熟身段。那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以及宫裙下隐约可见的起伏曲线,无一不在散发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被尊贵身份滋养出的、极致诱人的风韵。 这与那些青涩单薄、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女身形,形成了天壤之别! 李毅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脏再次疯狂擂动,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而急促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视线仿佛被磁石吸住,难以从眼前这具集端庄与风情于一身的完美胴体上移开。体内那股因气血过于旺盛而本就蠢蠢欲动的火焰,此刻更是如同被浇上了热油,轰然爆燃,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试图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声音干涩而紧绷:“娘……娘娘……您……” 然而,长孙无垢对他这明显的失态与窘迫,仿佛视而不见。她非但没有因他的后退而止步,反而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那双清澈如水、却又仿佛能勾魂摄魄的美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李毅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庞。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妙、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探究,甚至……几分若有若无挑逗意味的弧度。 然后,她用那依旧温和,却仿佛带着小钩子的嗓音,轻轻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冠军侯……” “你既然……喜欢成熟风韵的女子……”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如同羽毛般,轻轻扫过李毅僵硬的身体和灼热的眼眸,才缓缓吐出那句石破天惊、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魂飞魄散的话语: “那你觉得……本宫如何?” “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轰隆——!!!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李毅的脑海中炸响!又似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脏之上!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瞳孔之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骇然,以及一种近乎荒谬的难以置信! 他听到了什么? 大唐皇后,母仪天下的文德皇后,千古传颂的贤后典范——长孙无垢! 竟然……竟然在距离他不到五步的地方,亲口问他……她是否“入得了”他的眼?! 这……这怎么可能?! 是幻听吗?还是他因为过度渴望而产生的癔症? 李毅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流起来,冲击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头脑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如同离水的鱼儿一般,徒劳地翕动着嘴唇,用一种近乎惊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巧笑倩兮、却又如同妖魔般诱人沉沦的绝美脸庞。 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知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简直是……是渎神!是悖逆!是足以将他,甚至可能将她自己,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疯狂之言! 然而,看着长孙无垢那带着戏谑、却又无比认真的眼神,李毅知道,这不是幻听,这不是玩笑。 这位千古一后,是真的问出了这个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问题! 立政殿内,时间仿佛彻底静止。空气中弥漫着兰芷的幽香、李毅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却激烈碰撞的、危险而暧昧的火花。 第49章 凤音勾魂,深渊咫尺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两人牢牢封存在这惊世骇俗的一刻。李毅只觉得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嘶鸣,在耳中无限放大。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那带着玩味笑意的唇角,那清澈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试探与大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却又与体内那焚身烈焰交织,冰火两重天,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问出这样的话?! 李毅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后退,想逃离这足以诛灭九族的致命诱惑,但双脚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她脸上逡巡,从那远山含黛的眉,到秋水为神的眸,再到那娇艳欲滴、仿佛引人采撷的唇瓣……最终,难以自制地向下,掠过那截白皙如玉的脖颈,落在那宫装交领处,因她微微前倾的身姿而愈发清晰的、惊心动魄的饱满轮廓上。 “臣……臣……”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娘娘……母仪天下……凤姿天成……臣……臣岂敢……岂敢妄加评议……” 他试图用最冠冕堂皇的言辞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试图重新拉起那根名为“君臣纲常”的安全绳。 然而,长孙无垢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她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强自镇定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艳与渴望,心中那股莫名的、带着些许报复快意和更深层次悸动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 她非但没有因他的退缩而收敛,反而又向前逼近了极小的一步。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四步! 那独属于她的、清雅中带着一丝暖意的幽香,更加清晰地萦绕在李毅的鼻尖,如同最致命的迷药。 “哦?不敢评议?” 长孙无垢微微偏头,露出一段优美白皙的颈线,语气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执拗,“可方才,冠军侯不是还信誓旦旦,说喜欢……成熟风韵的女子么?” 她的目光,如同有了实质,轻轻扫过李毅紧绷的下颌线和滚动的喉结,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耳语般的暧昧: “莫非……冠军侯觉得,本宫……不算成熟?没有……风韵?” “轰——!” 又是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李毅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她不仅问了,还在追问!她是在逼他!逼他亲口承认,承认他对她——当朝皇后,有着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这是陷阱!绝对是陷阱! 是帝王心术的试探?还是皇后一时兴起的戏弄? 无论答案是什么,他此刻的回答,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内里的衣衫。他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依靠着那一点刺痛,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任何带有评价性质的、尤其是肯定的言辞,都是授人以柄,都是自寻死路!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了她那灼人的视线,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带着绝望的挣扎: “娘娘!请您……自重!臣……告退!” 说罢,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就要向殿外冲去!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立刻!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说出什么!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站住。” 身后,传来长孙无垢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让李毅的脚步硬生生僵在了原地,再也无法迈出半步。 他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如同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喘息粗重。 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背上,如同实质,灼热而充满压迫。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良久,长孙无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语调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端庄与温和,仿佛刚才那步步紧逼、言语勾魂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冠军侯何必如此惊慌。” 她缓缓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本宫方才,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 李毅紧绷的肌肉没有丝毫放松。什么样的玩笑,能开得如此……惊心动魄?如此……逾越界限? “你年纪尚轻,婚姻大事,慎重些也是应当。” 长孙无垢继续说着,语气如同一位真正关心臣子的贤后,“既然你心仪成熟知礼的女子,本宫与陛下,自会为你留意。长安城中,符合你心意的贤淑女子,也并非没有。” 她的话,似乎又将一切拉回了正常的轨道。 但李毅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层窗户纸,虽然没有被彻底捅破,却已然出现了裂痕。那禁忌的种子,已然被种下,在他心中,或许……也在她心中。 “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本宫之耳。” 长孙无垢最后说道,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告诫,又仿佛……是一种默契的封存,“退下吧。” 李毅站在原地,沉默了足足三息。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所有的自制力,让声音恢复了几分平稳,躬身行礼: “臣……遵旨。” “谢……娘娘教诲。” “臣,告退。” 说完,他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一步步,极其缓慢地,退向了殿门。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直到后背触碰到那冰凉的门板,他才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了殿门,闪身而出,迅速消失在外面的光晕里。 立政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长孙无垢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那空荡荡的殿门,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神情。 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指尖微颤。 方才那一刻的冲动与大胆,此刻回想起来,连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后怕与心惊。 但……似乎,并不后悔。 她缓缓走回凤帘之后,身影重新被那层薄纱遮掩,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只是,那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他的灼热气息,以及自己心中那悄然滋生的、危险的涟漪,都在无声地诉说着—— 有些界限,一旦试探,便再难回到从前。 第50章 闭门砺刃,神功大成 李毅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冠军侯府的。直到那沉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但他的体内,却仿佛有一座火山在持续喷发,灼热的气血在四肢百骸间疯狂冲撞,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立政殿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她那步步紧逼的言语,那带着玩味与试探的眼神,那近在咫尺的幽香,以及自己那狼狈不堪、几乎失控的挣扎…… “自重……她让我自重……”李毅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是她先越过了那根线,是她用言语和姿态,亲手点燃了这足以焚尽一切的禁忌之火,最后却用“自重”二字,轻飘飘地为他,或许也为她自己,画下了一个看似安全的界限。 可笑,可悲,更……可怕! 他清楚地知道,无论长孙无垢今日之举是出于何种心思——是一时兴起的戏弄,是深宫寂寞的试探,还是某种更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的情感宣泄——对他而言,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 他触碰了这帝国最不能触碰的禁忌。 今日他能侥幸脱身,全凭最后一丝理智和对方那不知真假的“玩笑”收场。但明日呢?日后呢?一旦此事有丝毫泄露,或者那位心思深沉的皇帝陛下察觉到了任何端倪,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更多保命的底牌,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风暴! “传令下去!”李毅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即日起,冠军侯府闭门谢客,任何人不见!所有拜帖,一律退回!” “诺!”亲兵队长虽心中疑惑,但见侯爷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从这一刻起,宏伟的冠军侯府仿佛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李毅将自己彻底封闭在了府邸最深处的练武场中。 他不再去想朝堂纷争,不再去想那些纷至沓来的婚事,更强迫自己不去想立政殿中那道让他心魔丛生的倩影。他将所有的精力、所有躁动的情绪,全部投入到了武道的修炼之中。 《十三太保横练神功》的运转被他催发到了极致。白日,他赤着上身,在练武场上承受着各种外力的击打,用沉重的石锁、铁棍锤炼着身体的每一寸筋骨皮膜,汗水与偶尔渗出的血丝混合,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勾勒出狰狞的痕迹。夜晚,他则盘膝而坐,引导着体内磅礴的气血,按照玄奥的路线一遍遍冲刷着经脉,观想着功法中记载的古老图录。 那三百大雪龙骑的英魂,也被他悄然从系统空间中召唤出来,以无形的状态环绕在练武场周围。他们虽未显化实体,但那凝聚的军魂煞气,却无形中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力场,进一步激发了他修炼的潜能,也让他对这支绝对忠诚的力量,有了更深的掌控感。 他甚至以“感染风寒,需静养调理”为由,直接向宫中告了病假,连常朝都不再参加。 起初,李世民接到李毅称病的奏报时,还颇为诧异。以李毅那非人的体魄,等闲刀剑难伤,怎么会感染风寒?他本欲派太医前去诊治,却被身旁的长孙无垢轻声劝住。 “陛下,冠军侯或许是前番征战,心神损耗过度,加之年轻气盛,不知调理,这才偶感不适。他既然想静养,便让他好生休息几日吧。此时若派太医前去,反倒扰他清静。”长孙无垢语气温婉,理由也合情合理。 李世民想了想,觉得有理,加之他正与群臣紧锣密鼓地商议册立李承乾为太子的各项礼仪典章,确实无暇他顾,便也就由他去了。 而当立政殿的女官将冠军侯告病闭门的消息悄悄禀报给长孙无垢时,这位皇后娘娘正在临摹一幅字帖。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在宣纸上。随即,她放下笔,拿起一旁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指尖,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粲然却又带着几分复杂意味的笑容。 “病了?”她轻声自语,眸光流转,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殿中惊慌失措、狼狈逃离的年轻身影,“看来……本宫那日,当真是将他吓得不轻呢。” 这笑容中,有几分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有几分洞察对方心思的了然,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因其如此激烈反应而产生的微妙悸动。 她知道,他这不是身病,是心病。而这心病的源头,正是她自己。 时间,就在这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悄然流逝。半个月的光阴,转瞬即过。 这半个月里,长安朝堂完成了册立皇太子李承乾的大典,帝国储君之位尘埃落定,万众归心。而冠军侯府,依旧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安静得仿佛被人遗忘。 直到这一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 子时刚过,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忽然笼罩了整个长安城!无论是深宫中的帝后,还是坊间沉睡的百姓,亦或是那些修为有成的武将、江湖客,都在睡梦中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在苏醒! 紧接着—— “轰!!!” 一道凝练如实质、粗壮如天柱般的血色气狼,猛地从冠军侯府深处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那气血狼烟不再是之前淡淡的、扭曲空气的波纹,而是化为了璀璨夺目的赤红之色,如同燃烧的血液,将冠军侯府上空的大半边天空都染成了瑰丽而骇人的血色!一股浩瀚、阳刚、霸道无匹的生命气息与威压,如同潮水般以侯府为中心,向着整个京城扩散开来! 夜空被照亮,云层被驱散!那血色光柱之中,仿佛有无数龙象虚影在奔腾咆哮,有金戈铁马之声在隐隐回荡! 这一刻,不知多少夜巡的武侯吓得瘫软在地,多少深宅大院中的高手骇然望向冠军侯府的方向,多少沉睡的人被这股恐怖的威压从梦中惊醒! 皇宫大内,两仪殿。 原本已经歇下的李世民被这股惊天动地的气息猛然惊醒,他披衣起身,快步走到殿外,望向那映红了夜空的赤色光柱,脸上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这是……气血狼烟?!如此规模,如此威势……是谁?!难道是……李毅?!”他喃喃自语,眼中精光爆射。 而立政殿中,长孙无垢同样被惊醒。她站在窗前,望着那片被染红的夜空,感受着那空气中弥漫的、带着熟悉气息的磅礴威压,玉手轻轻捂住了微张的红唇,美眸之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知道,他成功了。 在经历了那场由她亲手制造的心魔考验后,他非但没有沉沦,反而破而后立,将自身的武道,推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境界! 冠军侯府内,练武场中。 李毅缓缓收功,那冲霄的血色狼烟如同百川归海般,尽数收回他体内。他睁开双眼,眸中仿佛有赤电闪过,随即隐没,恢复深邃。 他感受着体内那奔腾如长江大河、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以及那坚逾精钢、寻常刀剑难伤的体魄,缓缓握紧了拳头。 《十三太保横练神功》,至此,终至大成! 他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 如今,底牌再加一张。 无论未来风雨如何,他都有了更多直面与应对的底气。 第51章 帝心难测,夤夜入宫 冠军侯府那冲霄而起、染红半壁夜空的骇人异象,如同在平静的长安城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波澜迅速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无论是惊醒的百姓,还是骇然的官员,亦或是深宫中那位掌控天下的帝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聚焦于那座紧闭了半月之久的冠军侯府。 那如同实质般的磅礴气血,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无不昭示着府邸主人的实力,已然突破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境界! 皇宫大内,两仪殿。 李世民负手立于殿外廊下,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明黄色的龙纹常服,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与惊疑。他遥望着冠军侯府方向那渐渐消散、却依旧在空气中留下灼热余韵的血色光柱,久久不语。 身为马背上得天下的皇帝,他自身武艺亦是不凡,见识过无数猛将勇士,更是亲眼见过秦琼、尉迟恭等人在战场上的悍勇。然而,即便是他麾下这些最顶尖的猛将,也绝无一人能引动如此惊天动地的气血异象! 这已非单纯的勇力,近乎于道,近乎于妖! “李毅……”李世民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深邃如渊。他想起半月前李毅那突如其来的“告病”,想起皇后当时那句看似体贴的劝阻……种种疑点,在此刻这骇人异象的映衬下,变得愈发清晰。 这病,恐怕是“闭关”之病!这静养,恐怕是“突破”之静养! “来人!”李世民猛地转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开。 “大家!”一名值夜的内侍监连忙躬身应道。 “即刻前往冠军侯府传朕口谕!”李世民目光锐利,“命冠军侯李毅,即刻入宫见驾!不得有误!” “遵旨!”内侍监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一队精锐禁军,匆匆出宫,直奔冠军侯府而去。 此刻的冠军侯府,虽然外界的异象已然平息,但府内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洪荒巨兽蛰伏般的沉重气息。府中仆役、亲兵皆被方才那恐怖的景象所慑,此刻虽各司其职,但眼神中都带着敬畏与激动。 李毅刚刚收功,正立于练武场中央,感受着体内那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气血如同汞浆,在宽阔坚韧的经脉中奔腾流转,源源不绝;筋骨皮膜坚逾百炼精钢,却又蕴含着惊人的韧性;五感敏锐到了极致,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府外街道上更夫那略带惊慌的梆子声,以及远处传来的、逐渐接近的、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 “该来的,终究来了。”李毅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他早已料到,自己突破的动静绝不可能瞒过近在咫尺的皇宫,更瞒不过那位心思缜密的皇帝。 果然,片刻之后,亲兵队长便快步来报:“侯爷,宫中来使,传陛下口谕,命您即刻入宫见驾!” “知道了。”李毅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更衣。” 他回到房中,换上了一身符合侯爵身份的紫色常服,将满身的汗渍与突破后的些许疲惫尽数掩去。铜镜之中,映出一张年轻而棱角分明的脸庞,眼神深邃,气息内敛,若不刻意显露,几乎与常人无异,唯有那偶尔开阖间闪过的精光,预示着这副身躯之下所蕴含的恐怖力量。 他没有多做耽搁,整理好衣冠,便随着前来传旨的内侍监,踏着夜色,再次走向那座象征着天下权力核心的宫城。 一路无话。宫门守卫显然早已得到吩咐,见到李毅,立刻躬身放行。穿过一道道宫门,行走在寂静而漫长的宫道之上,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中回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寂而沉重的意味。 引路的内侍监低眉顺眼,不敢多言,但偶尔偷偷瞥向李毅背影的眼神中,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惧与好奇。这位年轻的侯爷,方才可是引动了那般天地异象啊! 终于,再次来到了两仪殿前。 殿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李世民已然端坐于御座之上,换上了一身正式的龙袍,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那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落在刚刚踏入殿门的李毅身上。 殿内侍立的宫女内侍皆被屏退,只有少数几名绝对心腹的带刀侍卫,如同雕塑般立于阴影角落,气息沉凝。 “臣,冠军侯李毅,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毅趋步上前,依足礼数,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李世民没有立刻让他平身,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下方这个臣子。半月不见,李毅的气质似乎变得更加内敛,但隐隐间,又给人一种如同深渊般不可测度的感觉。那是一种力量极度凝聚、掌控由心后的返璞归真。 “平身。”良久,李世民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谢陛下。”李毅直起身,垂手肃立,目光落在御阶之前的地面上,姿态恭谨。 “李毅,”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探究,“朕听闻你染病在家,静养了半月。如今看来……你这病,养得倒是别具一格,声势惊人啊。” 他话语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李毅心中了然,知道皇帝必然要问及此事。他早已准备好说辞,不卑不亢地答道:“回陛下,臣前番偶感不适,确需静养。然卧床休养之际,心有所感,于武道一途偶有突破,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 他将“突破”轻描淡写地归结为“静养”时的“偶有所得”,既解释了异象的由来,又避开了刻意隐瞒的嫌疑。 “偶有突破?”李世民眉毛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什么样的突破,能引动气血狼烟,染红半边天?朕观你这气象,怕是寻常的武道境界,难以企及吧?”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定李毅,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臣不敢隐瞒陛下。”李毅抬起头,迎向李世民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臣所修功法,名为《十三太保横练》,乃是一门锤炼肉身、打熬气血的外功奇学。此次闭关,侥幸将此功修炼至大成之境,故而气血外显,形成异象,惊动了京城。此乃功法特性所致,非臣刻意为之,请陛下明鉴。”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点出了功法的名字和特性,既显得坦诚,又保留了核心秘密。 “《十三太保横练》?大成之境?”李世民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博览群书,见识广博,却也未曾听说过这等能引动如此天地异象的外功功法。但他能感觉到,李毅并未说谎,至少,这功法的名字和特性,应当是真的。 “看来,冠军侯福缘深厚,竟能得此奇功。”李世民语气缓和了些许,但探究之意未减,“却不知……此功大成之后,威力如何?”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一个实力暴涨、且有些超出他理解范围的臣子,其忠诚与可控性,必须重新评估。 李毅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平稳:“回陛下,此功大成,主要在于强化己身。于臣个人而言,不过气力增长些许,体魄强健几分,于战场上,或能多斩几个敌酋,多为陛下效力而已。至于其他……臣愚钝,尚未察觉有何特异之处。” 他刻意将效果说得普通,强调其个人武力的提升,弱化其可能带来的其他影响,尤其是政治上的影响。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他自然不信李毅这番“气力增长些许”的谦辞,那冲天的气血狼烟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他也看得出,李毅姿态放得很低,并无恃才傲物、桀骜不驯之态。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李世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李毅垂首而立,心神却高度集中,体内气血暗自流转,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变化。他知道,今夜这场召见,绝非简单的询问,更是对他突破后态度和立场的一次重要试探。 第52章 献功藏拙 两仪殿内的空气,仿佛被李世民那看似随意,实则重若千钧的问话凝固了。烛火跳跃,映照着帝王深邃难测的眼眸,也映照着下方冠军侯那沉静如水的面容。 “此神功……可否推广?” 声音悠悠,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李毅的心头。 推广《十三太保横练》? 李毅心中瞬间明了。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在看到如此惊天动地的武道异象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仅仅是个人武力的强弱,而是其背后蕴含的、足以改变军队战力、甚至影响国势的巨大潜力! 若能组建一支全部由修炼此等神功的士卒组成的军队,那将是一支何等恐怖的铁军?横扫草原,踏平四方,或许都将不再是梦想!这对于立志开创盛世、扫清边患的李世民而言,诱惑力是致命的。 然而,李毅心思电转之间,已然有了决断。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更明白完全拒绝绝非上策。在帝王流露出如此明确的意图时,顺势而为,主动献上,方是保全自身、甚至换取更大信任的明智之举。 当然,献,也不能全献。 只见李毅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恍然”与“恭敬”,连忙躬身道:“陛下圣明,高瞻远瞩!臣得此功法时,只觉其能强身健体,未曾深思。经陛下提点,方才醒悟,若此功真能惠及军中将士,提升我大唐军力,实乃江山社稷之福,臣之幸也!” 他话语诚恳,仿佛真心为皇帝的宏图大略所折服。 李世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就欣赏李毅这点,懂事,知进退。 “哦?如此说来,冠军侯是愿意将此神功献出了?”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为陛下,为大唐,臣万死不辞!”李毅斩钉截铁,随即话锋却微微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回忆”之色,“只是……陛下,当初授予臣此功的那位游方道人曾再三叮嘱……”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清晰地说道:“道人言,此《十三太保横练神功》,乃是上古流传,专为锤炼肉身、激发人体潜能的霸道法门。修炼此功,首重根基!非天生神力、筋骨强健远超常人之辈,绝不可轻易尝试!否则,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根基不足者,若强行修炼,轻则气血逆冲,吐血重伤,损及元气;重则……经脉尽断,丹田破碎,沦为废人,甚至当场毙命!道人曾言,万人之中,未必能有一人符合修炼此功的苛刻条件。正因如此,此法虽威力巨大,却一直未能广为流传,近乎失传。”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功法的“危险性”和“高门槛”,为后续可能出现的“修炼失败”埋下伏笔,又借“游方道人”之口,增加了神秘感和可信度。 李世民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他并非完全相信这番说辞,作为帝王,他深知臣子献宝时往往会有所保留或夸大其词。但李毅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而且那冲天的气血异象也确实非比寻常,让他心中不免存了几分疑虑。 “竟有如此苛刻之要求?”李世民沉吟道,“天生神力,筋骨强健……朕之大唐,人杰地灵,勇猛之士辈出,未必寻不到合适之人。” 他的语气中,依旧带着尝试的决心。巨大的利益面前,些许风险,在帝王眼中是可以承受的。 李毅见状,知道仅凭口说难以让李世民完全打消念头,便顺势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不敢藏私,愿将此功功法,尽数默写出来,献于陛下!由陛下圣裁,甄选合适之人进行尝试。若真能成军,乃大唐之幸!若事不可为,也全了臣报效陛下之心!” 他以退为进,主动提出献出“全本”,姿态做得十足。 “好!好!好!”李世民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容,连道三声好,“爱卿忠勇可嘉,心系社稷,朕心甚慰!” 他当即吩咐道:“来人!笔墨伺候!” 很快,内侍便抬上案几,铺开上好的宣纸,研墨润笔。 李毅不再多言,走到案前,提起笔,略一沉吟,便开始挥毫书写。他下笔如有神,字迹虽不算特别优美,却自有一股铁画银钩的刚劲力道,与他沙场猛将的气质颇为相符。 他书写的内容,确实是《十三太保横练神功》功法。只是只有前三层,这三层功法,由外而内,从打熬皮肉筋骨,到初步凝练气血,再到引动气血淬炼内脏,层层递进,玄奥非常,威力也确实惊人。若有人能练成前三层,已然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外功高手,足以在军中担任骁将。 然而,《十三太保横练神功》共有十三层,越到后面,越是精深奥妙,涉及气血搬运、窍穴凝练、乃至引动天地灵气淬体的无上法门,其威力与前三层不可同日而语,修炼条件也更为苛刻。李毅只是将系统灌注的完整传承中的前三层,剥离出来,稍作修饰,使其看起来更像一个独立、完整且潜力巨大的“神功秘籍”。 他写得极为认真,将行功路线、呼吸法门、观想图录、以及一些修炼时的关窍和注意事项,都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份功法,绝对会认为这就是全本,甚至会为其中精妙的构思和强大的效果而惊叹。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毅搁下笔,将写满字迹的厚厚一叠宣纸双手呈上。 “陛下,此乃《十三太保横练神功》功法全本,请陛下过目。” 内侍接过,恭敬地送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迫不及待地拿起最上面几页,仔细浏览起来。他虽然并非专精此道,但武学见识不凡,越是看下去,眼中惊叹之色越浓。这功法描述的气血运行之霸道,锤炼身体之酷烈,效果之显著,都远超他以往见过的任何外功秘籍! “妙!果然玄妙!”李世民抚掌赞叹,抬头看向李毅,目光中充满了激赏,“爱卿献此神功,于国于民,功莫大焉!” 他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龙颜大悦。 “传朕旨意!”李世民朗声道,“冠军侯李毅,忠勇体国,献功于朝,特赏——金千斤!帛五千匹!另……赐宫中教坊司精心培养之舞姬十名,入冠军侯府伺候,以慰爱卿劳苦!” 千金,五千匹帛,这已是极其丰厚的赏赐。而额外赏赐十名宫中精心培养的美女,这其中意味,更是耐人寻味。 李毅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感激”,躬身谢恩:“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于李世民是否会听从他的警告,大规模尝试推广此功,李毅并不担心。他了解这位皇帝的雄心和性格,不亲自尝试碰壁,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而那被他刻意“阉割”过的、只有前三层的功法,以及那真实不虚的苛刻修炼条件,足以让绝大多数尝试者望而却步,甚至付出代价。 届时,李世民自然会明白,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而他李毅,既表达了忠心,又保住了核心秘密,还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可谓一举多得。 看着李毅感恩戴德的模样,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他小心地将那叠功法秘籍收好,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支由“小号李毅”组成的无敌雄师,正在他的麾下,为他扫平一切障碍。 君臣二人,各怀心思,在这深夜的两仪殿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只是,那被献上的“神功”,究竟会在大唐掀起怎样的波澜,此刻,尚无人知晓。 第53章 神功反噬 昨夜两仪殿中,李世民得获《十三太保横练神功》秘籍的欣喜与雄心,并未持续太久。 翌日天刚蒙蒙亮,这位勤政的帝王便已起身,迫不及待地召见了数位心腹大将——尉迟恭、秦琼、程知节、侯君集等人,于宫中一处僻静的演武场集合。 晨雾尚未散尽,演武场内气氛却已颇为凝重。几位大将虽不明所以,但见陛下神色郑重,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兴奋,皆知必有要事。 李世民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昨夜李毅献上的那份厚厚秘籍取出,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 “此乃冠军侯所献上古奇功《十三太保横练》,专司锤炼肉身,激发潜能,威力极大。朕观其法,或可大幅提升我军将士战力。然李毅言,此功修炼门槛极高,非天生神力、筋骨强健远超常人者不可轻试。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便是想让你们这些我大唐最顶尖的猛将先行尝试,以观其效,验其真伪。” 几位大将闻言,皆是精神一振!他们早已对李毅那身非人般的武力羡慕不已,听闻有机会接触其修炼的功法,无不跃跃欲试。尤其是尉迟恭和程知节,自恃勇力过人,更是觉得这所谓的“门槛”对自己而言形同虚设。 “陛下放心!老臣倒要看看,是何等神功,还能难倒俺老程!”程知节拍着胸脯,嗓门洪亮。 尉迟恭虽伤势未愈尽,但眼中也燃起战意:“臣愿一试!” 秦琼较为沉稳,仔细看了看那秘籍上的描述,眉头微蹙,但见陛下期待,也拱手道:“臣遵旨。” 侯君集等人也纷纷表态。 李世民见众将信心十足,心中稍安,命人将誊抄好的功法要点分发给众人,并让一名精通医理和武学太医在一旁照看。 按照功法第一层的描述,需先以特殊呼吸法调动气血,再配合特定的姿势和意念,捶打、拉伸周身筋骨皮膜,过程颇为痛苦,旨在打破常人身体极限。 尉迟恭性子最急,率先按照法门尝试。他深吸一口气,依言搬运气血,摆开架势,开始尝试那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玄机的锤炼动作。 起初尚可,只觉得气血奔流比平日迅疾,周身发热。然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脸色陡然变得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呼吸变得粗重紊乱! “呃……”尉迟恭闷哼一声,只觉得体内原本就因旧伤未愈而有些滞涩的气血,在这霸道功法的催动下,竟如同脱缰野马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起来!一股腥甜之意直冲喉头! “噗——!” 他终究没能压住,猛地张口,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整个人踉跄后退数步,被亲卫慌忙扶住,方才没有摔倒,但脸色已然苍白如纸,气息萎靡,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敬德!”李世民脸色一变。 几乎同时,另一边的程知节也出了问题。他仗着皮糙肉厚,修炼得比尉迟恭还猛,此刻只觉得浑身肌肉仿佛要撕裂开来,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体内气血如同沸水般翻滚! “哇——!”程知节同样喷出一口鲜血,壮硕的身躯晃了晃,一屁股坐倒在地,捂着胸口,龇牙咧嘴,显然痛苦万分。 侯君集等其余几位将领,情况大同小异,皆是在尝试不久后便气血逆冲,口吐鲜血,被迫中断,人人带伤,面露骇然之色。 唯有秦琼,因性格沉稳,修炼时循序渐进,加之他本身根基扎实,虽早年征战留下不少暗伤,但底子尚在。他坚持的时间最长,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引导着那狂暴的气血。 李世民与众人皆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然而,就在秦琼试图冲击第一个小关窍时,他早年一处严重的旧伤部位猛然传来剧痛,原本勉强维持平衡的气血瞬间失控! “咳……咳咳!” 秦琼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狂喷鲜血,但嘴角也溢出了缕缕血丝,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无奈。 他缓缓收功,对着李世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陛下……臣……无能。此功霸道绝伦,非……非寻常体魄所能承受。臣旧伤未愈,根基有亏,强行修炼,恐有性命之危。” 希望破灭。 看着眼前这群平日里勇冠三军、此刻却狼狈不堪、吐血受伤的心腹爱将,李世民脸上的兴奋与期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惊与凝重。 李毅没有骗他!这功法的门槛,竟然高到如此地步!连他麾下这些堪称当世顶尖的猛将,都无一人能够成功入门,反而纷纷遭受反噬! 他不甘心!这些大将或许因为年纪、暗伤等原因,体质并非处于巅峰。那么,那些正值壮年、百里挑一的精锐士卒呢? “传朕旨意!”李世民沉声道,“从玄甲军中,挑选一百名最为健壮、气力最大、无伤无病的精锐士卒!即刻前来!” 他要扩大试验范围!他不信,大唐百万军中,就找不出几个符合条件的! 很快,一百名精挑细选的玄甲军悍卒被带到演武场。这些人个个虎背熊腰,目光炯炯,是真正的军中翘楚。 然而,结果却更加惨烈,更加令人心寒。 或许是这些士卒修为远不如大将们深厚,无法精细控制气血;或许是他们的身体潜力虽强,却并未达到功法要求的“天生神力、筋骨强健远超常人”的变态标准。 在尝试修炼后,这一百名精锐,状况最好的,也是气血翻腾,面色潮红,需要立刻调息,短期内失去战斗力;超过半数人口喷鲜血,受了不轻的内伤,需要长时间休养; 更有十余人,因为强行冲击,或是体质与功法冲突过于剧烈,直接经脉受损严重,当场昏厥,其中三人更是气息迅速微弱下去,尽管有太医全力救治,依旧没能挽回性命,当场殒命! 演武场上,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受伤士卒的呻吟声,同袍阵亡带来的悲痛与恐惧,让这片清晨的演武场如同变成了一个小型修罗场。 李世民站在场边,看着眼前这凄惨的一幕,脸色铁青,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死了人!还是他最精锐的玄甲军士卒!就因为他的一个决定,一次冒进的尝试!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将李毅昨日那番郑重其事的警告,听进了心里,刻进了骨髓! “非天生神力、筋骨强健远超常人之辈,绝不可轻易尝试!” “万人之中,未必能有一人符合……” “轻则吐血重伤……重则经脉尽断,当场毙命!” 李毅的话语,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字字泣血,句句成谶! 现实,用最残酷的方式,狠狠地打了他这位志得意满的帝王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的雄心,他的急切,在铁一般的事实和鲜血淋漓的代价面前,显得如此莽撞,如此……可笑。 “陛下……”长孙无忌不知何时已闻讯赶来,看到场中惨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低声劝慰。 李世民挥了挥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痛与冷静。 “妥善安置伤亡将士,重金抚恤阵亡者家眷。所有受伤者,用最好的药材医治。”李世民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之事,严格保密,不得外传。” “诺!”周围心腹连忙应下。 李世民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份被他寄予厚望、此刻却仿佛带着不祥之气的功法秘籍。他知道,推广此功,组建“神功军队”的梦想,至少在短期内,是彻底破灭了。 但,他心中仍有不甘,仍有疑惑。 “这‘力大无穷、筋骨强健远超常人’……到底,是个什么标准?”李世民喃喃自语,目光投向冠军侯府的方向。 看来,他还得再去找李毅,好好问个清楚。这一次,他必须收起帝王的骄傲,虚心请教了。 第54章 单臂一挥,破万斤 李世民端坐于两仪殿内,清晨演武场的血腥气仿佛仍萦绕鼻端。面前摊开着那卷《十三太保横练神功》秘籍,墨迹犹新,却已染上无形的沉重。 “宣,冠军侯李毅觐见。” 旨意传出不久,那道挺拔如枪的身影便踏入殿中。李毅目不斜视,行礼如仪,神色平静,似乎对此次紧急召见早有预料。 李世民没有绕弯,直接屏退左右,只留最信任的内侍在远处侍立。他指向案上秘籍,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探究: “爱卿昨日所言,此功门槛极高,非‘力大无穷、筋骨强健远超常人’者不可练。朕……想问,这‘力大无穷、筋骨强健’,究竟是何标准?” 他紧盯着李毅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表情。他想知道,这位年轻冠军侯,是否早已预料到今晨的惨状。 李毅闻言,眼帘微垂。李世民猜得没错,当他踏入宫门,感受到那股尚未散尽的肃杀晦暗气息,看到引路宦官眼中残留的惊悸时,便已明了——皇帝定已找人试过,且结局惨淡。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仿佛陷入回忆,沉吟片刻。殿内静得只闻铜漏滴答。 他在思考,如何用这个时代之人能够理解并信服的方式,描述李存孝那般非人的根基。 终于,他缓缓抬头,目光清朗,开口道:“陛下,臣昔日偶遇那位道长时,曾就此问询。道长言,所谓‘力大无穷、筋骨强健远超常人’,其最低之标准……” 他刻意停顿,加重了“最低”二字,然后清晰而缓慢地说道:“便是单臂轻挥,不加外物,仅凭肉身纯粹之力,可破万斤。” “万斤?”李世民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李毅神力惊人,但“单臂”、“轻挥”、“破万斤”这些词组合在一起,依旧超出想象边界。那不是举起,而是“破”!是摧毁万斤重物的爆发力! “正如这般。” 话音未落,李毅身形未动,只将目光转向大殿中央那座用于焚香镇殿的青铜巨炉。那炉三足鼎立,形制古拙,高约五尺,通体精铜所铸,上刻云雷纹饰,沉重无比,内侍每日清理都需数人合力挪动盖子。此乃前隋宫中旧物,重达一千八百余斤! 只见李毅右臂随意抬起,仿佛只是拂去衣袖微尘,对着丈许外的铜炉,轻轻一挥。 没有蓄力,没有呼喝,甚至未带起明显风声。 然而—— “砰!!!!!” 一声震耳欲聋、宛如金铁心脏爆裂的巨响猛然炸开!声浪在空旷高阔的大殿内疯狂回荡,震得梁柱簌簌,案上笔砚茶盏齐齐一跳! 那尊伫立多年、坚实无比的千斤铜炉,就在李世民眼前,似被一柄无形天神巨锤迎面轰中! 炉身先是猛地向内凹陷,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紧接着,无数裂纹以凹陷处为中心,闪电般向四周蔓延!下一刻,整个铜炉轰然解体,炸裂成数十块大小不一的铜块,夹杂着炉内香灰余烬,呈放射状向四周迸射!最大一块残骸呼啸着砸在包金殿柱上,深深嵌入,柱面精美浮雕瞬间粉碎! 碎片噼啪落地,滚动,发出沉闷响声,许久方歇。 一股烟尘弥漫开来,混合着淡淡香料与金属熔铸过的奇特气味。 殿内死寂。 远处侍立的内侍早已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裤裆间一片湿濡,竟被生生吓得失禁。 李世民霍然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御座旁的鎏金灯树。灯树倒地哗啦碎裂,他却浑然不觉。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堆已为废铜烂铁的炉骸,又猛地转向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袍都未曾多动一下的李毅,脸上血色尽褪,复又涌上一阵骇然潮红。 他早知李毅勇猛——昔日秦王府内,一槊横拦千军,力压满府悍将,那已是非人之战绩。可如今亲眼见得这般恐怖力道,尤其是这般轻描淡写、挥袖即发…… 这已不是沙场争锋的血勇之气,这是一种超脱凡人认知、根植于肉身本源、纯粹到极致的“力”之彰显!犹如山岳倾移、江河断流般的天地伟力,竟凝于这一具人身之中,举重若轻,随意而发。 震撼如同冰水,浇熄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不甘的侥幸火苗,也让他彻骨认识到自己清晨的决策是何等鲁莽可笑。 单臂轻挥,破万斤……这,还只是最低标准? 李世民嘴唇翕动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缓缓坐回御座——几乎是跌坐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冰冷光滑的扶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才被李世民有些干哑的声音打破,那声音里充满复杂情绪:后怕、颓然、恍然,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万斤……轻轻一挥……哈哈,哈哈哈……” 他低笑起来,笑声起初涩然,继而带上自嘲与苦涩。 “朕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万众无一?不,十万之中,百万之中,也未必能有一人……不,自古至今,能有此神力者,除了传说中的蚩尤、霸王项羽,还有谁?怕是屈指可数,几近于无!”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毅:“冠军侯,朕此刻方知,你献上此功时所言,字字肺腑,句句属实,无半分夸大,甚至……已算谦辞。是朕……是朕心急,是朕小觑了天道设限,枉送了将士性命。” 他认了。作为帝王,在铁一般的事实和这非人般的演示面前,他必须认。 同时,一股冰凉的庆幸不可抑制地从心底最深处升起,迅速蔓延四肢百骸。 李建成! 这个名字猛地跳入脑海。 玄武门之变前,李毅可是东宫之人,太子府护卫!若李建成稍有识人之明,若他能笼络住、重用眼前这个拥有霸王之勇的怪物…… 李世民背上瞬间沁出一层细密冷汗。 那一日,玄武门前,若李毅站在李建成身侧,手持禹王槊,带着今日所展现的这份近乎神魔的力量挡在门前……他那精心策划的袭杀,他那百战精锐的玄甲铁骑,真能冲破那“一夫当关”吗? 结局,恐怕真要改写了! 或许李毅最终仍难敌千军万马、阴谋算计,但至少,他李世民绝无可能那般顺利地攻入宫内,控制全局。只要拖延片刻,局势就可能天翻地覆!自己如今能否坐在这两仪殿中,都是未知之数! 李建成的有眼无珠,竟成了他天大的幸运! 这份庆幸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冲淡了功法无法推广的失望和折损精锐的心痛。他看着李毅,眼神深处除了原有的赏识与忌惮,更多了一份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这既是无法掌控的国之利器,却也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皇位的“福星”。 殿内烟尘渐渐落定,唯有那堆铜炉残骸和柱上凹痕,无声诉说着方才那骇人一幕的真实不虚。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后怕与庆幸中挣脱,帝王理智重新占据上风。脸上颓然与苦涩慢慢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眼神愈发深邃。 “冠军侯神力,果然惊天动地,朕今日……开眼了。”他语气平和下来,带着勉励,“此功既与爱卿有缘,望你善加修习,精益求精。你乃我大唐冠军侯,国之干城,有你如此人物,是朕之幸,亦是大唐之幸。” 他顿了顿,扬声道:“来人!” 殿外心惊胆战等候的宦官连滚带爬而入,不敢看那堆铜炉残骸。 “赏冠军侯黄金千两,蜀锦百匹,西域明珠十斛,玉璧两对。另,将新进贡的龙泉宝剑取一柄来,赐予冠军侯。” 赏赐颇厚,既有金银俗物,亦有宝剑雅器,规格远超寻常。这既是补偿、安抚,也是进一步的笼络。 李毅面色平静,并无得意或惶恐,躬身谢恩:“臣,谢陛下厚赏。” “嗯,今日之事,爱卿辛苦了,且先回府休息吧。” “臣,告退。” 李毅再次行礼,转身,步履平稳地退出大殿,身影消失在殿外明亮阳光中。 看着李毅离开,李世民静坐良久。目光再次扫过狼藉的殿心,扫过案上那卷变得无比烫手的秘籍。 “传朕口谕。”他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日起,《十三太保横练神功》原本及所有抄录副本,全部封存,纳入皇家秘库,列为甲字第一等机密,非朕亲旨,任何人不得调阅、誊抄、窥视。”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再拟一道密诏,存放于秘库此功法之侧。诏曰:‘后世子孙,谨记:此《十三太保横练神功》,非天赐神力、单臂可破万斤者,绝不可开启修习,违者轻则伤残,重则毙命,切记!切记!’” “另,今日殿中之事,所有知情者,下封口令。铜炉……便说年久锈蚀,不慎崩塌。令将作监尽快补上一尊。” “奴婢遵旨!”宦官伏地,颤声应道。 一道道命令发出,李世民心头的波澜渐渐平息,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认知——关于凡人极限的认知,关于李毅那非人力量的认知,关于有些东西即便贵为帝王也无法强求的认知——已牢牢刻下。 他走到破碎的铜炉边,拾起一块边缘扭曲的铜片,入手沉重冰凉。指尖摩挲过断裂茬口,那光滑崭新的断面,仿佛在无声嘲笑着凡俗力量的渺小。 “力破万斤……霸王之勇……”他低声自语,将铜片轻轻放回废墟之上,转身,走向御案,背影在空旷大殿中显得格外深沉。 “看来,强军之路,终究还需另寻他法。而李毅……只要他安心做他的冠军侯,便是大唐最稳固的基石之一。” 阳光透过高高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盖在那堆象征着绝对力量的铜铁残骸之上,仿佛试图将其纳入掌控,却又显得力不从心。 殿外,天朗气清,长安城依旧繁华喧嚣,似乎什么都没改变。但两仪殿内的这个上午,已然在李世民心中划下一道清晰而深刻的界限——一边是凡俗的规则与努力,另一边,则是只能仰望、无法复制的神魔伟力。 而大唐与这位冠军侯的未来,也在这无声的震撼与深刻的认知中,悄然转向了一条既密切交织,又彼此保持距离的微妙道路。 第55章 梦魇 一连七日,太极宫中的朝会如常举行,李毅献上《十三太保横练神功》一事,仿佛从未发生过。 朝堂之上,文臣武将照常奏议,边关军报、各地政务、漕运税收,一切井然有序。李世民端坐御座,神情如常,只是偶尔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李毅立在武官队列中,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反常。那日两仪殿中铜炉崩碎的场景历历在目,帝王眼中那份深藏的震撼与忌惮,不该如此轻易消散。 可李世民偏偏绝口不提,就连封赏之事也只是按例办理,再无后话。 第八日清晨,天色未明,承天门外已是百官云集。依照惯例,卯时三刻宫门开启,众臣应鱼贯而入。可今日,直至辰时已过,宫门依然紧闭。 “这是何故?” “陛下向来勤政,从未有过罢朝之事啊……” 百官低声议论,连李毅也感到意外。他抬眼望去,房玄龄、杜如晦等重臣亦是面露疑惑,彼此交换着眼神。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宫门终于缓缓开启。出来的却不是引路宦官,而是李世民身边最亲近的内侍总管王德。这位老宦官面色凝重,行至丹陛前,展开一卷黄绫: “陛下口谕:今日朕身体不适,朝会暂罢。众卿且回衙署处理公务,不得延误。” 百官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多问,只得躬身领旨。 就在众人准备散去之际,王德又提高声音道:“陛下另有旨意: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秦琼、尉迟敬德、程知节、李靖……及冠军侯李毅,即刻随咱家往两仪殿见驾。” 被点到名字的众臣都是一怔。这名单几乎囊括了朝中最核心的文武功臣,更特别的是单独点出了李毅——这位新晋的冠军侯,论资历尚浅,却与一众开国元勋同列。 李毅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跟着众人穿过宫门。 两仪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李世民没有像往常那样端坐御案之后,而是斜靠在东侧的暖阁榻上,身上只披着一件常服,未着龙袍。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竟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眼圈发黑,显然是连日未曾安眠。 众人行礼已毕,李世民只是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陛下,”长孙无忌率先开口,语气关切,“龙体可是违和?臣等见陛下神色……” “朕无事。”李世民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只是这几日……睡得不太安稳。”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座的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实情?魏徵眉头紧皱,正欲开口进谏,却听李世民又道: “今日召诸位爱卿来,是有一事……朕思量数日,终究难以决断,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毅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道:“朕这几日,常做噩梦。” 殿中一片寂静。帝王说自己做噩梦,这本是极私密之事,如今却当众说出,其中必有深意。 房玄龄与杜如晦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陛下所梦何事?若是不祥之兆,当命太史局占卜……” “不必占卜。”李世民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朕梦见的……是隐太子,是巢刺王。” “隐太子”三个字一出,殿中温度骤降。 李建成、李元吉——这是玄武门之变后,朝中最忌讳提及的名字。李世民登基后,追封李建成为息王,谥曰“隐”,故称隐太子; 李元吉追封海陵郡王,谥曰“刺”,后改封巢刺王。这已是帝王对兄弟最后的仁慈,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场血溅宫门的变故,始终是李世民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此刻,这根刺被他自己亲手拔了出来,血淋淋地摆在众人面前。 长孙无忌的脸色变了。他是李世民最坚定的支持者,玄武门之变的主谋之一,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陛下,隐太子与巢刺王之事,已是过往。陛下奉天承运,继承大统,此乃天命所归。些许梦魇,或是陛下近日劳累所致,当安心静养才是。” “朕何尝不想?”李世民苦笑一声,眼中竟闪过一丝罕见的脆弱,“可每夜闭眼,便见他们满身血污,站在朕的榻前,说……说朕夺了他们的江山,害了他们的性命。”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继续道:“起初只是模糊身影,这几日却愈发清晰。昨夜,朕甚至看见隐太子手提长剑,步步逼近,说要取朕性命……朕惊醒时,冷汗已湿透中衣。” 殿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听出了李世民话中的深意——这不仅仅是噩梦,更是心魔。 李毅垂眸静坐,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忽然明白,历史终究有其不可更改的轨迹。正史记载,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后,常梦见李建成、李元吉索命,夜不能寐,最后只得命秦琼与尉迟恭夜守宫门,这才得以安寝。后世门神传说,便由此而来。 如今,虽然因为自己的出现,许多细节已经改变,但这核心的一幕,还是如期上演了。 “陛下,”一直沉默的秦琼忽然开口,声音沉稳,“臣等愿为陛下守夜。若真有邪祟,臣手中的金锏,尉迟将军的钢鞭,定叫它们有来无回!” 尉迟敬德也轰然起身,抱拳道:“陛下!臣这条命是陛下给的,莫说是守夜,便是刀山火海,臣也去得!” 李世民看着这两位爱将,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却摇了摇头:“朕知道你们忠心。可守夜之事,非长久之计。你们都是国之柱石,白日要处理军务,若夜夜值守,身体如何吃得消?” “陛下!”尉迟敬德急了,“臣皮糙肉厚,三五日不睡也无妨!” “敬德,”李世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目光却缓缓转向了李毅,“冠军侯。” 李毅起身:“臣在。” “你那日……在两仪殿中展现的神力,”李世民斟酌着词句,“朕后来思量,那等力量,已非凡人所能及。民间有传说,武者气血阳刚至极,可镇邪祟……不知是否属实?” 问题来得突然,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毅身上。 李毅心中了然。李世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说到了重点——他是想试探,自己这身非人的力量,能否用来对付那些“梦魇”。 “回陛下,”李毅沉吟片刻,缓缓道,“臣曾听那位传授功法的道长提及,武道修至极境,气血如烘炉,阳气冲霄汉,寻常阴邪确实不敢近身。但……”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李世民:“但臣以为,陛下所梦,非是邪祟。” “哦?”李世民眼神一凝,“此话怎讲?” “臣斗胆直言,”李毅的声音清晰而平静,“隐太子与巢刺王,乃是陛下的血脉兄弟。玄武门之事,无论后世如何评说,终究是骨肉相残。陛下心中有所愧疚,有所不安,此乃人之常情。梦境所现,不过是心结外化罢了。”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长孙无忌脸色一变,正要呵斥,却见李世民抬手制止了他。 “说下去。”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以为,”李毅继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若想安寝,或许不该向外求诸镇邪之力,而该向内寻求心安之法。” “心安?”李世民喃喃重复这个词,眼中神色复杂。 “正是。”李毅躬身道,“陛下可下旨,为隐太子、巢刺王重修陵寝,以亲王之礼厚葬。再命高僧大德做法事超度,赦免其旧部余党,抚恤其家眷后人。如此,既可安逝者之灵,亦可解生者之憾。心结既解,噩梦自消。” 这番话说完,殿中一片寂静。 魏徵的眼睛亮了。他本就想进谏此事,只是碍于时机未到,如今李毅率先提出,正合他意。 他立刻起身附和:“冠军侯所言极是!陛下,隐太子、巢刺王毕竟与陛下同出一脉,如今既已故去,当以仁德待之。如此,方显陛下心胸,亦可安抚天下人心!” 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也缓缓点头。他们都是谋国之臣,自然明白其中深意——这不仅是解心结,更是政治上的高明手段。通过厚待李建成、李元吉的后人,可以向天下展示新帝的仁德与胸襟,化解潜在的反对声音。 长孙无忌眉头微皱。他作为玄武门之变的主谋,本能地不愿再提旧事,但见李世民神色松动,也只得沉默。 李世民靠在榻上,闭目沉思良久。 暖阁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在晨光中缓缓盘旋。 终于,李世民睁开眼,眼中血丝依然,却多了几分清明。 “冠军侯,”他缓缓道,“你今日这番话,让朕想起了一个人。” “谁?” “魏征。”李世民看向一旁的老臣,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他也是这般,总在朕最不愿听的时候,说朕最该听的话。” 魏征躬身:“臣不敢。” “不,你敢得很。”李世民摇摇头,重新坐直身体,那股帝王的威严又渐渐回到他身上,“但今日冠军侯所言,确实有理。隐太子、巢刺王……终究是朕的兄弟。” 他顿了顿,沉声道:“传朕旨意:追封隐太子李建成为皇太子,谥号不变,以太子之礼迁葬昭陵之侧。巢刺王李元吉追封齐王,亦迁葬昭陵。其家眷子女,一律厚待,成年者可袭爵位,年幼者由宫中供养。旧部属官,凡未参与逆谋者,一律赦免,量才录用。” 一连串旨意颁下,众人纷纷领命。 李世民又看向秦琼和尉迟敬德:“叔宝、敬德,你们忠心可嘉。但守夜之事,暂且不必。朕……想先试试冠军侯的法子。” “陛下圣明!”众人齐声道。 李世民的目光最后落在李毅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探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动。 “冠军侯,”他缓缓道,“你今日又为朕解了一惑。朕……会记得。”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李毅躬身行礼:“臣只是尽本分。” 朝会散了。众臣退出两仪殿时,已是日上三竿。 长孙无忌走到李毅身边,低声道:“冠军侯今日之言,倒是出乎老夫意料。” 李毅微微一笑:“赵国公过奖。在下只是觉得,有些事,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长孙无忌咀嚼着这四个字,深深看了李毅一眼,“但愿陛下真能从此安寝。” 众人渐行渐远。李毅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两仪殿巍峨的殿顶。 阳光正好,琉璃瓦反射着金色的光芒。他知道,历史的车轮依然在向前滚动,但有些轨迹,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而他自己,在这大唐的天空下,究竟会留下怎样的印记? 他抬头望向更远的天空,那里云卷云舒,变幻莫测。 就像这巍巍长安城,看似平静的清晨之下,暗流永远在涌动。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 他是参与者,是变数,是这场千年棋局中,一颗谁也无法预料走向的棋子。 殿内,李世民独自坐在榻上,手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很多年前,李建成送他的生辰礼。 “大哥……”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被坚毅取代,“朕会证明,这江山在朕手中,会比在你手中更好。你……安息吧。” 他将玉佩轻轻放在案上,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长安城的轮廓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百万生民在这座伟大的城市中繁衍生息。这是他的江山,他的责任。 而那个拥有神魔之力的冠军侯…… 李世民的眼神深邃如渊。 要用,要防,更要……好好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第56章 佛前问法 七日后,长安城上空积着淡淡的阴云。虽是初夏时节,却少了往日的燥热,微风拂过宫墙,带着些许凉意。 太极宫东侧的弘文馆前,已搭起了一座庄严的法坛。檀香木雕的法台高三丈,上覆明黄绸缎,四周悬挂着三十六幅绣金梵文经幡。法坛正中,供奉着李建成、李元吉的灵位,灵前香烛长明,供品齐整。 辰时三刻,钟鼓齐鸣。 李世民身着素色常服,未戴冠冕,仅以一根白玉簪束发。他缓步登上法坛,在灵位前躬身三拜,神色肃穆。身后,文武百官按品阶排列,皆着素服,垂首肃立。 李毅身着明光铠,腰佩御赐龙泉剑,立于法坛西侧禁卫队列之前。作为冠军侯兼禁卫军统领,他今日负责整个法事的护卫事宜。铠甲在阴天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与周遭素白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却越过层层人群,落在法坛东侧那一众僧人身上。 为首者,身披赤金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年约三十许,面容清癯,眉目间透着一种超脱尘世的宁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如深潭,却又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 玄奘法师。 李毅心中微动。前世记忆中,《西游记》里的唐僧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但眼前这位真实的玄奘,气质却截然不同。没有那份懦弱与迂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山的坚定,一种为求真理不惜舍身赴死的决绝。 他知道,玄奘此时应该尚未西行。年初,玄奘曾上表请允西行求法,但未被批准,不过这位法师如今在长安各大寺院讲经说法,早已是名满京华的高僧。 “奏乐——” 礼官高唱。钟磬之声响起,低沉而庄严。 玄奘缓步登上法坛,步履沉稳,赤金袈裟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在灵位前站定,双手合十,深深一躬。然后转身面向李世民,再施一礼。 “贫僧玄奘,奉诏为隐太子、齐王超度。愿以佛法慈悲,度一切苦厄,解无量冤结。”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李世民微微颔首:“有劳法师。” 法事正式开始。 玄奘盘膝坐于法台前的蒲团上,双目微阖,手结法印。身后三十六名僧人分列两排,齐声诵唱《地藏菩萨本愿经》。梵音袅袅,木鱼声声,与钟磬之音交织,在空旷的宫苑中回荡。 李毅静静观察着。他注意到玄奘诵经时,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光晕——那不是肉眼可见的光芒,而是一种气场,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力量。四周原本肃杀的气氛,在这诵经声中竟渐渐缓和下来。 就连李世民一直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些。 诵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最后一句“南无地藏王菩萨”落下时,玄奘缓缓睁开双眼。 “陛下,”他转向李世民,“贫僧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法师请讲。” “贫僧观陛下眉宇间有郁结之气,眼中藏血丝,可是连日未能安寝?” 李世民苦笑:“法师法眼如炬。朕……确为噩梦所困。” 玄奘双手合十:“陛下所困,非外魔,乃心魔。隐太子、齐王与陛下血脉相连,虽因缘际会,兄弟阋墙,然骨肉之情,岂能轻易割舍?陛下梦中相见,正是此情未了之故。” 这话与李毅那日所言如出一辙。李世民不由看了李毅一眼,才道:“那依法师之见,朕当如何?” “放下执着,方能解脱。”玄奘的声音平静如水,“陛下可愿听贫僧讲一个故事?” “愿闻其详。” “昔年天竺有一国王,名阿阇世。他囚禁父王,篡夺王位,此后日夜不得安宁,常梦见父王索命。他请教佛陀,佛陀言:‘你囚禁的是父王的身,却囚不住自己的心。若真知错,当释放父王,忏悔罪业。’阿阇世王依言而行,父王出狱后,父子相拥而泣。当夜,阿阇世王便得安寝。” 玄奘顿了顿,继续道:“陛下今日为隐太子、齐王举办法事,厚待其后人,赦免其旧部,此乃大慈悲。但贫僧观陛下行礼时,眼中仍有愧疚与不安。须知,真正的超度,不仅超度逝者,更要超度生者心中的执念。” 李世民沉默良久,缓缓道:“法师是说,朕尚未真正放下?” “放下非忘,而是接纳。”玄奘的声音愈发空灵,“接纳那段过往,接纳那份愧疚,接纳自己并非完人。唯有全然接纳,心结方解。” 这番话深深触动了李世民。他站在灵位前,看着那两块漆黑的牌位,许久,才深深一躬。 这一次,他的腰弯得更深,时间也更长。 当他直起身时,眼中似乎有泪光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 “谢法师点拨。”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沙哑,“朕……明白了。” 法事继续进行。玄奘亲自主持了洒净、供养、回向等一系列仪轨。整个过程庄严而肃穆,就连那些原本对佛事不以为然的武将,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午时,法事毕。 众臣陆续散去,李世民也在内侍的簇拥下返回两仪殿。玄奘则被安排到弘文馆暂歇,待午后由宫中车驾送回大兴善寺。 李毅完成了护卫职责,本该交班离去,却犹豫了片刻,转身朝弘文馆走去。 馆内东厢,玄奘正在整理经卷。见李毅进来,他并不意外,合十施礼:“冠军侯。” “法师认得在下?”李毅有些惊讶。 玄奘微微一笑:“那日两仪殿中,冠军侯挥袖破铜炉,贫僧虽未在场,却也听闻此事。今日见侯爷铠甲制式与气度,便猜到了。” 李毅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在下对佛法有些兴趣,特来请教法师。” “侯爷请坐。”玄奘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两人相对而坐。窗外细雨不知何时开始飘洒,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更衬得屋内一片宁静。 “不知侯爷想问什么?”玄奘为李毅斟上一杯清茶。 李毅沉吟片刻,道:“法师今日所言‘心魔’,在下深以为然。但有一事不解:若心魔深重,仅靠放下、接纳,真能化解么?世间有些人,罪孽深重,纵然后悔,也难逃良心的谴责,这又当如何?” 玄奘凝视着李毅,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侯爷此问,恐怕不只是为陛下而问吧?” 李毅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法师何出此言?” “贫僧观侯爷眉宇间,也有一缕难以释怀之气。”玄奘缓缓道,“只是与陛下不同,陛下之气源于过往,侯爷之气……却似指向未来。侯爷可是在担忧什么?或是……背负着什么?” 这话说得玄奘,李毅不由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他确实在担忧。担忧如何在这个时代立足,担忧如何完成系统任务打造千年世家,更担忧自己这身非人的力量,终将引来何种祸患。而这些,他无法对任何人言说。 “法师法眼,在下佩服。”李毅没有否认,“只是有些事,确实难以言表。” 玄奘也不追问,只是道:“侯爷方才所问,罪孽深重者当如何。贫僧的答案是:佛门有八万四千法门,对治八万四千烦恼。有人需忏悔,有人需行善,有人需苦修,有人需顿悟。但万法归一,终不离‘慈悲’二字。” “慈悲?” “对己慈悲,对众生慈悲。”玄奘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侯爷,世间最大的牢笼,往往是我们自己造的心牢。罪孽也好,担忧也罢,若一味抗拒、逃避,只会让牢笼愈发坚固。唯有以慈悲心观之,接纳它,理解它,然后……穿越它。” 李毅沉默良久,忽然道:“法师可相信,世间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信。”玄奘毫不犹豫,“佛法广大,三千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侯爷那日展现的神力,在凡俗眼中或许不可思议,但在佛法看来,不过是众生本具潜能的显现罢了。” “潜能?”李毅心中一动。 “正是。”玄奘点头,“佛经有载,佛陀弟子目犍连尊者,曾以神通飞至三十三天;阿弥陀佛极乐世界,众生皆具六通。侯爷的力量,或许便是某种潜能的开启。只是……”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毅:“力量本身无善无恶,全在持者一心。侯爷有此大能,当慎用之,善用之。” 这话如醍醐灌顶。李毅忽然意识到,自己获得系统以来,一直将这身力量视为工具、视为依仗,却从未深思过该如何运用。玄奘的提醒,来得正是时候。 “谢法师指点。”李毅真心实意地躬身一礼。 玄奘还礼:“侯爷客气。贫僧观侯爷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有大作为。只愿侯爷无论走到何处,莫忘今日这番话。” 两人又聊了约莫半个时辰。从佛法到武道,从修行到为人,玄奘学识之渊博,见解之深刻,让李毅叹为观止。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位法师能有决心孤身西行,穿越万里流沙,九死一生也要取得真经。 那不是迂腐,那是信仰的力量。 雨渐渐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中透出,将弘文馆的窗棂染成金色。 一名小沙弥进来禀报:“法师,宫中的车驾已备好。” 玄奘起身:“侯爷,贫僧该告辞了。” 李毅也起身相送。走到馆门口时,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法师,听闻你曾上表请允西行求法?” 玄奘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光芒:“是。贫僧发愿前往天竺,求取《瑜伽师地论》等真经,以解中土佛法之惑。” “若朝廷不允呢?” “那便私下西行。”玄奘的回答毫不犹豫,“求法之事,重于性命。纵然埋骨流沙,亦无悔。” 李肃然起敬。他知道,历史上玄奘确实是在贞观三年偷渡出关,开始了那段传奇的西行。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位即将踏上征途的求法者。 “愿法师早日成行,取得真经,普度众生。”李毅郑重道。 玄奘深深看了李毅一眼:“也愿侯爷早日解开心中所系,找到自己的道路。” 两人在弘文馆前分别。玄奘登上宫中的马车,赤金袈裟在夕阳下闪着温暖的光芒。马车缓缓驶出宫门,消失在长安街巷之中。 李毅站在宫墙下,久久未动。 玄奘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慈悲、接纳、穿越心牢、善用力量……这些话语,与他原本的认知截然不同,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更深层的真相。 “将军?”副将前来请示,“该换班了。” 李毅回过神,点了点头。 转身走向宫门时,他忽然想起《西游记》里的一句话:“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 或许,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外在的敌人,更是自己内心的魔障。 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 两仪殿内,李世民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弘文馆的方向。 今日法事之后,他心中那股郁结之气,确实消散了许多。玄奘的话语,李毅的建议,都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不是遗忘,不是掩盖,而是直面与超越。 “王德。”他忽然开口。 “奴婢在。” “传旨:明日早朝,朕要颁布《劝善令》,赦免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前所有非谋逆罪犯。另,命将作监在昭陵之侧修建‘思亲殿’,供奉隐太子、齐王灵位,朕每年清明,亲往祭拜。” “诺!” 王德退下后,李世民从怀中取出那块玉佩,将之郑重放在案上,随后转身走向内殿。 这一夜,太极宫格外宁静。 而在冠军侯府,李毅书房中的灯火,一直亮到天明。 桌案上摊开着一卷空白奏折,他提起笔,沉思良久,终于落下第一行字: “臣冠军侯李毅谨奏:请于长安设立‘武备学堂’,择选良家子,授以兵法战阵、强身健体之术,为国培育将才……” 第57章 武备学堂 三日后,宣政殿早朝。 寅时刚过,天边还是一片黛青色,承天门外的广场上已是冠盖云集。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初夏的晨风带着未散的夜凉,吹动朱紫袍服,却吹不散众人面上的凝重——今日朝会气氛非同寻常,必有大事。 卯时三刻,殿门轰然洞开。李世民身着玄黑十二章纹衮服,头戴通天冠,缓步登上九级御阶,端坐于龙椅之上。殿中烛火通明,映照着他明显好转的气色——眼中血丝已退,眉宇间那股萦绕多日的郁结之气消散大半,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沉稳。 “众卿平身。” 山呼万岁之后,朝议按例进行。各衙署依次奏报,从北疆军情到漕运事务,从刑部案卷到太常寺祭祀,条分缕析,井然有序。李世民或颔首,或追问,或当场裁断,展现出一位励精图治的帝王应有的专注与效率。 约莫半个时辰后,殿中侍御史高唱:“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余音未落,武官队列中走出一人。 绯色绣麟袍服,玉带悬金鱼袋,身姿挺拔如松。正是新晋冠军侯、禁卫军统领李毅。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奏折,步履沉稳地行至丹陛之下,躬身行礼。 “臣,冠军侯李毅,有本启奏。” 刹那间,殿中所有目光齐聚一身。这位以惊世武力获封侯爵的年轻人,入朝以来素来低调,从未在朝会上主动发声。今日破例,所奏必非寻常。 御座之上,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颔首道:“准奏。” 李毅展开奏折,朗声诵读,声音清越而沉稳,回荡在空旷高阔的大殿中: “臣李毅谨奏:方今天下初定,四夷未靖。突厥控弦数十万虎视于北,吐谷浑游骑剽掠窥伺于西,高句丽恃险盘踞于东。我大唐虽拥带甲之士百万,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士卒易募,精兵难练。臣观历代兴衰,强国必先强军,强军必先育才。”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殿中众臣,继续道: “故臣斗胆建言:请于京师设立‘武备学堂’。择选良家子,年十五至二十,身强体健、忠勇可造者入学。授以兵法韬略、战阵指挥、骑射武艺、山川地理、器械制造诸科。以三年为期,择优录用,分派各军为队正、旅帅,以为将校之储备,国家之干城。” 话音甫落,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兵部尚书杜如晦双目精光暴涨,与身旁的房玄龄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俱是谋国老臣,瞬间听出了这建议背后深远的意义——这不单是练兵,更是要建立一套从选拔、培养到任用的完整军事人才体系!若成,可保大唐军力世代强盛! 御座之上,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叩御案:“细细道来。” “遵旨。”李毅神态从容,显然早有腹稿,“学堂拟设祭酒一人,总领学务,请陛下钦点德高望重之元戎担任。下设四科:兵法科,授《孙子》《吴子》《六韬》等典籍,兼讲古今战例;战阵科,授步骑水陆诸般阵法变化;骑射科,授马术、弓弩、刀槊诸般武艺;器械科,授攻城守具、军械制造、营垒修筑之法。” 他展开奏折第二页,续道: “每科设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员每月小考,每季大考,优者赏钱帛、记功,劣者训诫、降等,连续三次末位者淘汰出学。三年期满,举行终考,由兵部、吏部共主其事。前十名由陛下亲授官职,余者按成绩分派各军,自队副至旅帅不等。” 说到这里,李毅提高声量: “此外,臣建议学堂另设‘特科’,不拘出身年齿,专收有特殊才能之士。或善造奇巧器械,或精于筑城挖壕,或通晓番语地理,或长于医药救治——凡有一技之长,于军中有用者,皆可破格录用。军国大事,非止勇武冲杀,此类专才,往往能定胜负于无形。” 殿中彻底安静下来。 文武百官神色各异。武将们多面露兴奋,跃跃欲试;文臣们则陷入沉思,权衡利弊。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建议,而是一套周密完整、可长久施行的治国方略。 李世民沉默良久,目光深邃如渊。他缓缓开口,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需钱粮几何?场地选在何处?师资从何而来?” 这三个问题直指核心——能否施行,取决于有没有足够的资源支撑。 李毅显然早有准备,从容答道: “启禀陛下,臣与兵部同僚初步估算:首期招收学员三百人,每年需钱十二万贯、粮六千石、马匹百匹、军械甲胄若干。” 他顿了顿,继续道: “场地可选南衙禁军旧营。该营占地百亩,房舍齐全,临近右骁卫大营,便于学员观摩操练、参与演武。稍加改建,即可使用。” “至于师资——”李毅抬头望向武将队列,声音清晰有力,“我大唐名将如云,皆陛下股肱。卫国公李靖用兵如神,可授兵法总纲;翼国公秦琼、鄂国公尉迟敬德勇冠三军,可教战阵骑射;潞国公侯君集精通攻守器械,可任器械科博士。另,兵部、工部、太史局诸司,皆有专才可兼任助教。” 这番话可谓考虑周全。既点明了现实可行的师资来源,又给足了诸位大将面子——能被选为未来将校的导师,本身就是莫大荣耀。 武将队列中,被点名的几人反应各异。秦琼捻须沉吟,尉迟敬德咧嘴而笑,李靖则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淡然。侯君集倒是挺直了腰杆,面露得色。 此时,文官队列中走出一人。紫袍玉带,面容儒雅,正是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 “陛下,”长孙无忌躬身道,“冠军侯此议,确是强军良策,老臣亦觉甚好。然——”他话锋一转,“设立学堂,耗费甚巨。如今国库虽渐充盈,但北疆军费、黄河疏浚、关中赈济、宫室修缮,处处需钱。是否……暂缓施行,待国用宽裕时再议?” 户部尚书戴胄紧跟着出列,捧笏奏道:“赵国公所言,句句实情。去岁关中旱灾,今春河北水患,国库支出已超预算三十万贯。若再增设武备学堂,每年又多出十余万贯开支,只怕……捉襟见肘。” 殿中气氛微凝。钱粮问题,永远是施政的最大难关。 李世民眉头微蹙,看向李毅:“冠军侯可有对策?” 李毅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缓缓道: “关于费用,臣有一法,或可解燃眉之急。” “讲。” “朝廷可向民间富户、商贾借款。”李毅一字一句,清晰说道,“以国库信誉作保,印制‘国债凭证’,约定借款数额、期限、利息。譬如借款十万贯,以三年为期,年息一分。到期后,朝廷连本带利一并偿还。如此,既可筹得现银,又不至增加赋税、劳扰百姓。” 话音未落,殿中哗然! “向民间借款?这、这成何体统!”有老臣脱口而出。 “朝廷向百姓借钱,体面何在?” “利息?朝廷岂能与民争利!” 反对之声四起。这也难怪,在此时的大唐,朝廷向来只有征税、纳贡、没收,何曾有过“借钱”的概念?更何况还要付利息,这在士大夫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 但也有一些官员陷入沉思。魏征捋着胡须,眼中闪过精光;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动。 李世民抬手,殿中顿时安静。 他凝视着李毅,缓缓问道:“此法……前朝可有先例?” “无有先例。”李毅坦然道,“然臣以为,治国之法,当因时而变。昔日管子治齐,通轻重之权;桑弘羊佐汉,行均输平准。皆非常法而收奇效。今我大唐初立,百废待兴,若拘泥成例,恐坐失良机。”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且此法有三利:其一,不动用国库现存银钱,可保日常用度;其二,利息不高,民间富户为求稳妥,必踊跃认购;其三,朝廷按期偿还,可树信誉于天下。信誉既立,日后若再有急需,借款将更容易。此乃‘以信生财’之道。” 李世民靠在龙椅上,闭目沉思。 殿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等待帝王的决断。 这确实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想法。向民间借款,付利息,这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观念里,简直是颠覆性的。但细细想来,又确有可行之处——不动国库,不增赋税,却能筹得大笔现银…… 良久,李世民睁开眼,目光扫过众臣:“诸卿以为如何?” 房玄龄率先出列:“陛下,臣以为冠军侯此法,虽无先例,却合乎时宜。如今国库空虚而民间殷实,若能使民间之财为国所用,确是一条新路。唯需制定详规,严防胥吏借机勒索、中饱私囊。” 杜如晦紧随其后:“臣附议。武备学堂之设,关乎国运;借款之法,可解急需。两相结合,或可并行。”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也道:“若规制严密,老臣亦觉可试。” 文官之首相继表态,反对之声渐弱。 李世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武将队列:“诸位将军以为呢?” 李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陛下,老臣征战半生,深知良将难得。若此学堂能成,十年之后,我军中将校皆出陛下门下,此乃万世之基。至于钱粮……冠军侯之法,老臣不懂经济,但既房相、杜相以为可行,当有道理。” 秦琼、尉迟敬德等将也纷纷表态支持。 李世民见状,心中已有决断。他缓缓起身,殿中百官顿时肃立。 “传旨。”李世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准冠军侯所奏,设立武备学堂。命兵部、吏部、户部共拟章程,限十日呈报。学堂祭酒……” 他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李靖身上:“由卫国公李靖暂领,加太子太保,总领学务。” 李靖出列,躬身:“老臣领旨。” “另,”李世民继续道,“冠军侯所提‘国债’之法,由户部牵头,工部、刑部协理,拟定详细条规。首要严明:借款全凭自愿,不得摊派;利息明码实价,不得克扣;偿还期限分明,不得拖延。若有人借此扰民、贪墨,一律以重罪论处!” “臣等遵旨!”三部尚书齐声应诺。 李世民最后看向李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冠军侯献策有功,加食邑三百户,仍领禁卫军统领。武备学堂筹备事宜,由你协理李靖办理。” “臣,谢陛下隆恩!”李毅躬身行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埋下的第一颗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朝会散了。百官退出宣政殿时,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洒在太极宫的重重殿宇上,琉璃瓦反射着耀眼的金光。李毅走在汉白玉铺就的宫道上,耳边犹自回响着朝堂上的争论与决断。 房玄龄从后面赶上,与他并肩而行,低声道:“冠军侯今日所奏,可谓石破天惊。那借款之法……真是你自己所想?” 李毅微微一笑:“在下只是觉得,有时换个角度看问题,或许能有新解。” “好一个换个角度。”房玄龄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愿这武备学堂,真能如你所愿,为我大唐培养出千百个冠军侯来。” “房相过誉了。”李毅谦道,“在下只愿尽绵薄之力。” 两人在宫门前分别。李毅翻身上马,回首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城。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将不再只是一个拥有神力的武夫。他提出的方略已被采纳,他的名字将写进大唐的制度建设史中。 而这,仅仅是开始。 千年世家的路,总要有人先迈出第一步。 马鞭轻扬,骏马嘶鸣,向着冠军侯府驰去。 宫墙之上,李世民凭栏远眺,看着李毅远去的背影,对身旁的长孙无忌道:“辅机,你看此人如何?” 长孙无忌沉默片刻,缓缓道:“有胆识,有谋略,更有……我等看不透的底牌。陛下当用,亦当防。” “朕知道。”李世民望着远方的天际,悠悠道,“但有时候,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他心向大唐,有些秘密……朕可以容。” 风吹过宫阙,檐铃叮当作响。 在这贞观元年的初夏,一颗改变大唐军制的种子,就这样悄然种下。而播种的人不会知道,这颗种子将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 第58章 猎场惊魂,力毙猛虎 时序已入盛夏,关中平原草木葳蕤,蝉鸣聒噪。 自武备学堂之议通过,倏忽已过半月。朝堂上下忙于拟定章程、选址营建、筹措钱粮,诸般事务千头万绪,却在李世民的亲自过问下推进得井然有序。这位新登基的帝王展现出惊人的精力与效率,每日批阅奏章至子夜,卯时又准时临朝,仿佛不知疲倦。 这一日,李世民难得偷得半日清闲。 午后阳光透过两仪殿的窗棂,在御案上投下斑驳光影。李世民搁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已批阅大半,余者皆是寻常政务,交由中书省处置即可。 “陛下,”内侍王德轻手轻脚上前添茶,“今日天光晴好,北苑鹿群正肥。陛下连日操劳,不若……” 李世民抬眼望向窗外。盛夏的天空澄澈如洗,几缕纤云悠然舒卷,确是难得的好天气。他沉吟片刻,忽问道:“冠军侯今日当值否?” “回陛下,冠军侯今日不当值,应在府中。” “传旨:命冠军侯李毅、翼国公秦琼、鄂国公尉迟敬德、潞国公侯君集,即刻随朕往北苑行猎。另召卫国公李靖观猎。”李世民起身,舒展筋骨,“整日困守殿中,骨节都要生锈了。” “诺!” 旨意传出,不过半个时辰,北苑猎场已是人马喧嚣。 北苑位于长安城北,占地千顷,原是隋炀帝的皇家猎场。苑内林深草茂,溪流纵横,放养着鹿、獐、野彘等各类走兽,更有前朝自岭南进贡的数头华南虎,圈养于特筑的虎山之中。 李世民换上一身赤黄猎装,腰悬宝弓,背负箭囊,骑着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青海骢,英气勃发。身后,李毅等四将皆着轻甲,各持兵刃弓矢,百余玄甲军精锐环卫左右。 李靖因年事已高,不预围猎,只在观猎台上安坐。 “今日不论君臣,只论猎获!”李世民扬鞭指向前方密林,“猎获最丰者,朕赏西域良驹一匹!最勇者,赐金甲一副!” 众将闻言,无不摩拳擦掌。尉迟敬德纵声大笑:“陛下,老臣这对铁鞭久未饮血,今日定要猎头大虫回来!” 秦琼较为沉稳,只微微一笑,目光却已锐利如隼。 李毅策马随在李世民侧后,神色沉静。他今日未着全副甲胄,只穿一袭轻便皮甲,腰间悬着御赐龙泉剑,背上负一张两石硬弓。于行猎之事,他本无太大兴致,然护卫圣驾乃职责所在。 号角长鸣,围猎始开。 百余玄甲军分作数队,手持锣鼓、号角,自外围缓缓向内推进。此乃传统的“合围”之法:以声响惊起走兽,驱赶至预设区域,再由射猎者出手。 不多时,林间便传来兽类奔逃的声响。鹿群惊惶窜出灌木,野彘低吼着横冲直撞。 李世民张弓搭箭,弦响箭出,一头雄鹿应声而倒。玄甲军齐声欢呼:“陛下神射!” “好箭法!”尉迟敬德喝彩,亦是一箭射倒一头獐子。 众人渐入密林深处。愈往里行,树木愈见茂密,光线也昏暗下来。夏日的林间闷热潮湿,虫鸣鸟啭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腐叶的气息。 李毅始终保持着警觉。他的感官经系统强化,远超常人,能闻百步外最细微的动静,能辨风中混杂的各种气味。忽然,他眉头一蹙——在腐叶与泥土的气息中,他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腥臊。 那是大型猫科走兽的气味。 “陛下,”他催马上前,低声道,“林中有猛兽,请陛下稍退。” 李世民正瞄准一头野彘,闻言笑道:“冠军侯多虑了。这北苑的猛兽皆在虎山圈养,外围岂会有……”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自左侧密林中爆发!声浪如实质般冲撞耳膜,战马受惊,人立而起!林间鸟雀惊飞,树叶簌簌坠落。 紧接着,一道黄黑相间的巨大身影自树丛后扑出,直取李世民坐骑! 那是一头成年的华南虎,体长近两丈,肩高过人,獠牙如匕首般外露,眼中凶光暴射。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虎身上有多处伤痕,有的已结痂,有的尚在渗血——这显非苑中圈养的那几只温驯老虎,而是一头不知从何处闯入、历经生死搏杀的野生猛虎! “护驾!!!” 尉迟敬德暴喝一声,催马挡在李世民身前。秦琼、侯君集亦迅速策马围拢。 然那虎扑击之势实在太疾!青海骢受惊狂跳,李世民猝不及防,竟被甩落马背! “陛下!”众将目眦欲裂。 猛虎落地,毫不停顿,四爪抓地,再度扑向倒地的李世民!血盆大口怒张,腥风扑面! 这一切皆在电光石火间发生。自虎啸至扑击,不过两三个呼吸。玄甲军虽众,然距离较远,根本不及救援。尉迟敬德、秦琼等人虽近,却亦被受惊的战马所阻,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猛虎便要扑至李世民身上——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 李毅动了。 他未策马,而是直接从马背上腾身而起,人在半空,已拔出腰间龙泉剑。然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他将剑插回鞘中,赤手空拳迎向猛虎! “冠军侯不可!”秦琼失声惊呼。 猛虎见有人挡路,怒吼一声,改扑为拍,巨大的虎爪挟破风之声当头拍下!这一爪之力,足以拍碎牛首! 李毅不闪不避,右拳迎上! 拳爪相击,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传来。非是李毅的拳头,而是虎爪的指骨!那猛虎痛吼一声,整个身躯被这一拳打得凌空翻转,重重摔在三丈开外,压倒一片灌木。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皆瞪大了眼,不敢信方才所见。赤手空拳,硬撼虎爪,还将猛虎打飞了?这简直是神话传说中的场景! 猛虎挣扎着站起,右前爪已扭曲变形,显是骨骼尽碎。然它凶性大发,非但不退,反怒吼着再度扑来!这一次,它用上了全身气力,速度较之前更快,威势更猛! 李毅依然立于原地,神色冷峻。待虎扑至身前丈许,他才动了。 非是闪避,而是迎击! 他双腿微屈,猛然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猛虎!在即将相撞的刹那,身体一侧,避开虎口,右拳如炮弹般轰在虎颈侧面! “砰!!!” 闷响如擂重鼓。猛虎近千斤的庞大身躯竟被这一拳打得横向飞起,撞断一棵碗口粗的树干,滚落于地。 这一次,它未能再站起。 虎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口鼻中溢出鲜血,四肢抽搐数下,便再也不动了。 林间一片死寂,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李世民已被尉迟敬德扶起,怔怔望着那头已然毙命的猛虎,又看向缓缓收拳的李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琼下马,快步走至虎尸旁,蹲身检视。片刻后,他抬头,声音干涩:“颈骨尽碎,一击毙命。” “嘶——” 周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玄甲军众士看向李毅的眼神,已非止敬畏,更像是仰望一尊下凡的神祇。 尉迟敬德大步走至李毅身前,上下打量着他,忽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这一拳,比俺老尉迟的铁鞭还狠!” 李毅微微一笑:“鄂国公过誉了。” 此时,李世民亦走了过来。他面色尚有些发白,然已恢复了镇定。他先看了看虎尸,而后转向李毅,深深一揖。 李毅连忙侧身避让:“陛下这是折煞臣了!” “不,”李世民正色道,“方才若非爱卿,朕已葬身虎口。救命之恩,当受此礼。” 他直起身,目光复杂地望着李毅:“朕早知爱卿神力惊人,今日亲见你赤手毙虎,方知……仍是小觑了。” 李毅躬身道:“陛下洪福齐天,自有天佑。臣只是尽本分而已。” “好一个尽本分。”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对王德道,“传旨:冠军侯李毅救驾有功,赏黄金千两、御马十匹。另赐‘忠勇救驾’金牌一面,可随时入宫见驾。” “臣,谢陛下隆恩。”李毅单膝跪地行礼。 李世民扶起他,又看了看虎尸,忽笑道:“这畜生虽凶,倒送来一副好皮。传将作监,将这虎皮完整剥下,硝制妥帖后,赐予冠军侯。” “诺。” 行猎自然是继续不得了。众人在玄甲军的严密护卫下返回观猎台。 李靖早已闻讯下台相迎。他先向李世民请安,确认圣体无恙后,才看向李毅,目光深沉:“冠军侯今日之举,可谓惊世骇俗。老夫征战半生,见过的猛将无数,然如你这般……非人力可及。” 这话意味深长。李毅听出了其中的探究之意,只谦道:“卫国公谬赞。晚辈只是侥幸。” “侥幸?”李靖摇头,“能赤手毙虎者,古往今来,能有几人?昔年卞庄子刺虎,尚需伺机而动,借助兵刃。你这般硬撼……已非凡俗。” 说话间,众人已登上观猎台。李世民命人摆上酒宴,压惊庆功。 席间,尉迟敬德连连向李毅敬酒,直呼“痛快”。秦琼虽不多言,却也举杯示意。侯君集神色有些复杂,既有钦佩,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李世民饮了几杯,忽问道:“冠军侯,你那身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今日毙虎,用了几成力?” 这话问得直接,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李毅,等待答案。 李毅放下酒杯,沉吟片刻,道:“回陛下,臣自幼气力便异于常人。后得奇遇,练了那门功法,气力更是与日俱增。至于究竟多大……臣自己也不甚清楚。今日毙虎,大约用了五六分力。” “五六分?”尉迟敬德一口酒喷将出来,“五六分力便能赤手毙虎?那要是全力……” 他不敢往下想了。 李世民眼中精光闪烁,沉默良久,方缓缓道:“天赐神将于大唐,朕之幸也。来,满饮此杯!” “敬陛下!”众人举杯。 酒过三巡,李世民忽正色道:“今日之事,给朕提了个醒。北苑守卫,竟容野生猛虎闯入,实属失职。传旨:北苑守卫统领革职查办,所有守卫重新筛查。另,命兵部拟定章程,加固各处皇家苑囿守卫。” “陛下圣明。” 随后酒宴继续,君臣尽欢。然席间众人心中皆明,经此一事,李毅在帝王心中的分量,怕是要更重几分了。 第59章 白骨露于野 日影西斜,北苑的酒宴方才散了。 李世民饮了不少酒,面色微红,兴致却高。他拒绝乘舆,执意要步行回宫,说是要醒醒酒气。李毅、秦琼、尉迟敬德等将领自然陪同在侧,百余玄甲军精锐前后护卫,一行人沿着苑中甬道缓缓而行。 夏日的黄昏来得迟,酉时已过,天光尚明。晚风拂过林梢,带来些许凉意,吹散了宴席上的燥热与喧嚣。苑中草木葱茏,溪水潺潺,偶有归巢的鸟雀掠过天际,啼鸣声声。 李世民负手走在最前,步履沉稳。他今日心情显然不错,嘴角噙着笑意,不时与身旁的李毅交谈几句。 “冠军侯可知,这北苑建于何时?” 李毅略微思索:“臣听闻是隋大业年间所建?” “不错。”李世民点头,“杨广好大喜功,建此苑囿,耗费民力数十万。苑成之日,在此大宴群臣,歌舞通宵达旦。然不过数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这华丽苑囿,也成了乱兵劫掠之所。” 他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暮色中的亭台楼阁,语气渐沉:“朕常想,前朝之鉴,历历在目。为君者若只知享乐,不顾民生,纵有琼楼玉宇,终将化为瓦砾。” “陛下圣明。”李毅肃然道,“能常怀惕厉之心,乃万民之福。” 李世民笑了笑,正要继续前行,目光忽然一凝。 前方道旁草丛中,似有异物。 “那是何物?”他指着问道。 一名玄甲军校尉快步上前查看,片刻后回来禀报,面色有些异样:“回陛下,是……是几具白骨。” “白骨?”李世民眉头一皱,“这皇家苑囿之中,怎会有白骨?” “臣……臣不知。” 李世民不再多言,亲自走上前去。众将连忙跟上。 草丛深处,乱石之间,果然散落着数具骸骨。白骨森森,在暮色中泛着瘆人的光。有的完整,有的散乱,有的头骨碎裂,有的肋骨断折,显然死前受过重创。 骨殖间,还残留着破碎的甲片、锈蚀的刀矛残骸,以及几面早已褪色腐朽的旗帜残片。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样的白骨并非只有一处。目光所及,前方的山坡下、溪流边、树林边缘,竟处处可见白骨散落。有些被杂草掩盖,有些半埋在泥土中,有些则完全暴露在野地里,任凭风吹雨打。 暮色苍茫中,这片原本风景秀丽的皇家猎场,竟显出一派森然凄惨的景象。 李世民沉默地站立着,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晚风吹动他的袍角,却吹不散眉宇间越来越浓的凝重。 “去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这苑中究竟有多少白骨?都是何人的遗骸?” “诺!” 玄甲军迅速散开探查。不过一刻钟,陆续回报的消息让所有人面色都变得沉重。 “报——东侧山坡下发现骸骨三十余具,皆着隋军甲胄!” “报——西面溪谷中有骸骨近百,多为平民装束,间有妇孺尸骨!” “报——北边林中发现大规模厮杀痕迹,尸骨堆积,恐不下二百具!” “报……” 一道道禀报,如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李世民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传北苑管事。”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中年宦官连滚爬地赶来,跪伏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奴婢……奴婢叩见陛下!” “这些白骨,是怎么回事?”李世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陛、陛下……”管事额上冷汗涔涔,“这些……这些都是……是乱世时留下的……” “说清楚。” 管事不敢隐瞒,颤声禀报:“自大业末年天下大乱,这北苑便屡遭兵灾。先是骁果军叛乱,在此与守军激战,死伤无数;后是各路义军争夺长安,在此厮杀;再后来……突厥人曾两度兵临城下,在城外烧杀掳掠,许多百姓逃入苑中避难,却仍遭屠戮……”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武德年间,朝廷初定,百废待兴,先是忙于剿灭各地残余势力,后又与突厥连年征战,实在……实在无暇顾及这些遗骸的收殓。久而久之,便成了这般景象……” “无暇顾及?”李世民重复这四个字,忽然笑了,笑声中却无半分笑意,“好一个无暇顾及。” 他走到一具骸骨前,蹲下身,拾起半片锈蚀的护心镜。镜面早已模糊,却仍能看出上面模糊的纹饰——那是一头猛虎,大唐府兵的标志。 “这是朕的兵。”李世民轻轻拂去镜上的泥土,声音有些沙哑,“随朕征战四方,马革裹尸是他们的宿命。但死后曝尸荒野,任凭鸟兽啄食,风吹雨打……这不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他又走到另一处,那里散落着几具较小的骸骨,旁边还有破碎的陶罐、生锈的剪刀等物。 “这是百姓。”李世民的声音更低了,“他们或许只是想来这里躲一躲,避一避兵灾。却还是没能逃过……” 暮色愈浓,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如血。 晚风穿过林间,拂过累累白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所有人都沉默了。秦琼、尉迟敬德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也都面色凝重。他们见过太多生死,但眼前这景象,依旧触目惊心。 李毅站在李世民身侧,看着这位帝王微微颤抖的手,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历史书上的唐太宗是什么样子——英明神武,从谏如流,开创贞观之治。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刚刚三十岁、登基不过数月、亲眼目睹自己治下仍有如此惨状的年轻皇帝。 那些史书不会记载的细节,那些被宏大叙事掩盖的个体苦难,此刻就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陛下。”李毅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臣听闻,昔年周文王行于野,见枯骨,命吏掩之。吏曰:‘此无主矣。’文王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有一国者,一国之主。今我在此,我其主也。’遂葬之。天下闻之,皆曰:‘文王贤矣,泽及枯骨,况于人乎?’” 李毅顿了顿,继续道:“今陛下见白骨露于野,心生恻隐,此乃仁心发露。若能将此心推而广之,收葬遗骸,抚恤遗孤,使生者得慰,死者得安,则天下百姓,必将感念陛下仁德。” 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看向李毅。 这不是谏言,这是为帝王铺好了台阶,指明了道路。 李世民深深看了李毅一眼,目光复杂。良久,他缓缓起身,对着满目白骨,沉声道: “传朕旨意。” 所有玄甲军将士单膝跪地。 “即日起,命京兆府、将作监、太常寺协同,收葬北苑及京畿各处荒野遗骸。凡能辨认身份者,妥善安葬,立碑记名;无法辨认者,亦集中安葬,立‘无名冢’以祭之。” “诺!” “再传旨:命户部、刑部彻查,凡因战乱失去亲人之家,皆登记造册。免其三年赋税,发放抚恤钱粮。孤儿寡母无依者,由官府供养。” “诺!” “再传旨……”李世民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自今日起,每年清明、中元,朕将亲祭这些无名冢。他们虽无名无姓,却是朕的子民,是大唐的子民。朕……亏欠他们。”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却重逾千斤。 暮色中,这位年轻帝王的背影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 李毅躬身道:“陛下圣明。仁心一念,可感天地。这些亡魂若泉下有知,亦当感念陛下恩德。” “恩德?”李世民苦笑摇头,“朕不过是在弥补过失罢了。为君者,若连子民的尸骨都无力安葬,何谈治国平天下?” 他转过身,看着李毅:“冠军侯,今日若非你陪朕散步至此,朕恐怕还不知这繁华京都之外,尚有如此惨状。你说得对,文王泽及枯骨,天下归心。朕……当效法先贤。” “陛下能有此心,已胜似无数君王。”李毅真心实意地说道。 这不是奉承。在封建时代,一个帝王能对普通士卒、百姓的遗骸产生如此强烈的恻隐之心,并付诸行动,已属难得。 秦琼、尉迟敬德等将领也齐齐躬身:“陛下仁德,臣等感佩!” 李世民摆摆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日朕累了,回宫吧。” “诺。” 回程的路上,气氛格外沉重。无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暮色中回荡。 行至宫门时,李世民忽然停下,对李毅道:“冠军侯,陪朕再走走吧。” 李毅知道皇帝有话要说,挥手示意玄甲军退后,自己陪着李世民在宫墙下缓缓而行。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宫灯次第亮起,在青石路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爱卿,”李世民忽然开口,“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称职么?” 这话问得突然,也问得沉重。 李毅沉吟片刻,谨慎答道:“陛下登基不过数月,已平定内乱,安抚百姓,重开科举,设立武备学堂,如今又要收葬遗骸,抚恤孤寡。每一样,皆是利国利民之举。若这都不算称职,那古往今来,称职的帝王恐怕寥寥无几。” “寥寥无几……”李世民喃喃重复,苦笑道,“可朕今日看见那些白骨,心中只有惭愧。他们为大唐流过血,却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朕这个皇帝……做得还不够。” “正因有不足,才要改之。”李毅缓缓道,“陛下,臣以为,为君者最难得的不是永不犯错,而是知错能改,见弊能革。今日陛下见白骨而恻隐,下令收葬,这便是圣君之始。” 李世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李毅。宫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 “冠军侯,你与旁人不同。”他忽然道,“旁人见朕,或畏或谀,所言多是空话套话。唯有你,敢说实话,也能说实话。” “臣只是尽本分。” “又是本分。”李世民笑了笑,“你这‘本分’二字,含金量可不低啊。” 两人继续前行。过了许久,李世民才又开口,语气变得深沉: “朕常想,这天下太大了。大到朕坐在两仪殿中,批阅着奏章,听着捷报,便以为四海升平,万民安乐。可今日那些白骨告诉朕,不是的。在这繁华京都之外,在朕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无数苦难,无数血泪。” 他望向夜空,星辰初现:“朕要记住今日所见。永远记住。” 李毅沉默着。他知道,历史上李世民确实以爱民著称,贞观年间多次减免赋税、赈济灾民、释放宫女。或许,正是从这样一个个具体的触动开始,才造就了那位被后世称颂的明君。 “陛下,”李毅轻声道,“臣以为,治国如医病。见症方能下药。今日陛下见到了‘症’,下了‘药’,这便是好的开始。持之以恒,必见成效。” “持之以恒……”李世民点点头,“说得对。传旨之事,朕会亲自督办,绝不容许敷衍塞责。” 说话间,已到两仪殿前。 李世民站在阶下,最后望了一眼北苑的方向——那里已隐入夜色,什么也看不见了。 “冠军侯,今日辛苦你了。回去歇息吧。” “臣告退。” 李毅躬身行礼,转身离去。走出很远,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李世民仍站在阶前,仰望着星空,久久不动。 那个背影,在巍峨的宫殿衬托下,显得渺小,却也显得坚定。 第60章 椒房夜话 戌时三刻,两仪殿的灯火将寝宫映照得温暖而静谧。 李世民回到寝殿时,长孙皇后正坐在窗下绣架前,就着烛光缝补一件玄色常服。那是皇帝平日批阅奏章时穿的便服,领口处已有些磨损。金线在她纤纤玉指间穿梭,针脚细密匀整,动作娴静从容。烛光映着她温婉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漾开笑意,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相迎。 “陛下回来了。”她接过李世民褪下的外袍,顺手抚平袍角的褶皱,柔声问道,“今日行猎可还尽兴?妾听闻苑中出了些意外?” 李世民在紫檀木榻边坐下,揉了揉眉心,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 从李毅赤手毙虎的惊心动魄,到发现累累白骨时的震撼沉痛,再到下旨收葬遗骸、抚恤孤寡的决定,说得细致而沉郁。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寝殿中回荡,带着疲惫,也带着某种深切的触动。 长孙皇后静静听着,不时递上一盏温茶,或是在关键处轻轻颔首。她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丈夫脸上,捕捉着他眉宇间每一丝情绪的变化。待皇帝说完,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温言道: “陛下能见白骨而恻隐,下令收葬抚恤,这是仁君之举。那些亡魂若泉下有知,必当感念陛下恩德。只是……”她顿了顿,指尖抚过李世民的手背,“陛下莫要太过自责。前朝积弊,非一日之寒;天下疮痍,亦非陛下之过。” “观音婢,”李世民唤着皇后的闺名,语气里带着少见的疲惫与茫然,“朕今日站在那些白骨之间,忽然觉得……这皇位坐得沉重。杨广当年建北苑时,何等奢华煊赫,宴饮通宵,歌舞达旦,可曾想过不过数年,那里就成了曝尸荒野之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朕读曹孟德诗时,只觉苍凉,今日亲见,方知字字泣血。” 他反握住皇后的手,掌心微凉:“朕常自警醒,莫要重蹈前朝覆辙,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今日见那惨状,方知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这江山……太重了。” 长孙皇后在他身旁坐下,两人的影子在烛光下交叠。她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柔如春水:“陛下能有此心,已是万民之福。治国如同栽树,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今陛下初登大宝,百废待兴,但方向既明,持之以恒,必能渐入佳境。昔年文景之治,亦非一日成就。陛下正当壮年,来日方长,何须急于一时?”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灼热的气息,让她心头微颤。她想起前些日子在立政殿的那场对话,想起那人惊慌失措又强自镇定的模样,想起自己那一瞬间近乎放肆的试探……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红。 好在烛光昏暗,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察觉。 她迅速敛去那丝异样,将话题转回:“说起今日之事,冠军侯当真神勇。赤手毙虎,古之恶来、典韦怕也不过如此了。有这般猛将护卫陛下,妾也安心许多。” 提到李毅,李世民神色稍霁,眉宇间的沉郁散去了些:“冠军侯确是奇才。不但勇力冠绝当世,见识谋略亦是不凡。今日若非他出言引导,朕或许不会想到要那般周全地收葬遗骸、抚恤孤寡。他引文王葬骨之典,劝朕泽及枯骨,此言深得朕心。” 长孙皇后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那日在立政殿,她也不知自己怎会问出那样的话——那样逾越界限、几乎是在引火烧身的话。此刻回想起来,仍觉脸颊发烫。 “冠军侯……确非寻常武夫。”她斟词酌句,声音平稳,“只是这般年轻便身居高位,又负如此神力,陛下倚重之余,亦当有所引导才是。毕竟……少年心性,难免意气。需得有人时时提点,方能成大器。” 李世民点点头,眼中露出深思之色:“朕明白。此子心思深沉,非匹夫之勇。你看他献上的武备学堂之议,那借款筹粮之法,皆是经国良策,思虑之周全,不亚于房杜。如此人物,用好了是国之柱石,用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已明——这般人物,若不能为君所用,必成心腹大患。 长孙皇后心中微动。她忽然想起那日李毅仓惶告退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几乎被绝望淹没的挣扎。那不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该有的眼神,更像是一个背负着巨大秘密、在悬崖边行走的人。 “妾以为,”她轻声开口,字字斟酌,“冠军侯或许……并非心怀叵测之辈。他若真有异心,当日在秦王府前,便不会择主而事。” 她抬起眼帘,目光清澈:“如今他为陛下北击突厥,破其大军,生擒颉利,已是奇功;献神功、立武学,更是为国深远谋。凡此种种,皆可见其忠悃。陛下,良才难得,既得其人,当以诚待之,以恩结之,方能使之心悦诚服,尽忠竭智。” 李世民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观音婢似乎对冠军侯颇为认可?” 长孙皇后心中一惊,面上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平静:“妾只是就事论事。毕竟,能为陛下所用的人才,便是大唐之福。妾观冠军侯行事,虽偶有惊人之举,但大体知进退、守本分。这样的人,值得陛下用心笼络。” 她顿了顿,话锋轻转,带着几分关切:“只是冠军侯如今年不过十七,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这般年纪便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若无家室牵绊,行事难免失之沉稳。成了家,有了妻儿,人心自然就安定下来,思虑也会更周全些。” 李世民若有所思,指节轻轻叩着榻沿:“这倒提醒了朕。前些日子那么多贵女他都没有相中,观音婢可探的他的口风,他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长孙皇后指尖微微一紧。她想起那日自己近乎荒唐的追问——“莫非冠军侯觉得,本宫……不算成熟?没有……风韵?” 那一刻,殿内的空气几乎凝滞。她看见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看见他最终低下头,用近乎绝望的声音说:“娘娘!请您……自重!” 那一声“自重”,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她。 她是大唐皇后,母仪天下,怎可如此失态? “唉,”她轻叹一声,稳住心神,温声说道,“妾身上次问他,他顾左右而言他,只说如今国事未定,无心家室,就是不肯说实话。想来是少年人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言。等过些日子,臣妾选个时机,再召他进宫好好问问。这次定要问个明白。” 李世民不疑有他,反而笑道:“少年人面嫩,也是常情。此事便多劳你费心。若能为他寻一门好亲事,既安其心,又能借联姻笼络,倒是两全其美。” 长孙皇后暗暗松了口气,顺势将话题引开:“说起安稳人心、节省用度,妾倒有一事,思量已久,想与陛下商议。” “何事?” “妾想请旨,裁减宫中宫女,放其出宫。” 李世民一怔:“裁减宫女?” “正是。”长孙皇后正色道,声音清晰而坚定,“妾思量此事,有三重考量。” 她站起身,在寝殿中缓缓踱步,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其一,节省用度。如今宫中宫女内侍不下两万,衣食住行、月例赏赐,每年所费钱粮不下二十万贯。陛下初登大宝,百废待兴,处处需钱。若能将宫女裁减半数,每年可省数万贯,用于赈灾济民、抚恤将士,岂不更好?” 李世民微微颔首。 “其二,增益人口。”长孙皇后继续道,“这些宫女多是良家子,入宫时年方二八,如今许多人已过婚配之龄。若放其出宫,许其婚嫁,不仅能成全人伦,更能为大唐增添丁口。如今战乱方息,人口锐减,正需休养生息。每多一户人家,便多一份税赋,多一个劳力,此乃长治久安之基。” “说得好。”李世民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其三,”长孙皇后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丈夫,目光温柔而坚定,“抚慰忠烈之后。这些宫女中,有不少是前朝旧臣、阵亡将士之女。她们的父亲、兄长,或为前朝尽忠,或为本朝捐躯,其家已衰,其人困守深宫。若陛下能放她们出宫,赐予妆奁,许其婚配,既是仁慈之举,也能安抚人心,使天下人知陛下不忘旧勋、体恤忠良。” 她缓缓走回榻边,重新坐下:“有此三利,妾以为此事当行。只是需循序渐进,分批裁减,妥善安置,方不致引发动荡。” 李世民听着,神色渐渐认真起来。他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观音婢,你为朕思虑之周全,胜似朕许多臣子。此事……确实该办。” 他在殿中踱了几步,思量片刻,定下方略:“可分三批裁减,每批两千人。第一批,先放出年过二十五、入宫满十年者;第二批,放出家中父母年迈、需人奉养者;第三批,放出自愿请归者。每人都赐银二十两、绢五匹作为妆奁,许其归家婚嫁。若有不愿归家者,可由官府做媒,许配给军中未婚将士。”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由你亲自主持,内侍省、户部协理。务必要办得妥帖,莫要让这些女子出了宫门,反而无处安身。” “陛下圣明。”长孙皇后眼中露出欣慰之色,起身盈盈一礼,“妾定当尽心竭力,将此事办妥。” 李世民扶起她,感慨道:“有你在朕身边,时时提点,处处周全,是朕之幸,亦是大唐之幸。”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忽听更鼓声传来——亥时到了。 “夜深了,陛下早些安歇吧。”她柔声道,“明日还要早朝呢。” 李世民点点头,却忽然问道:“对了,裁减宫女之事,你可有具体章程?” “妾已草拟了一份,明日便呈给陛下过目。” “好。”李世民握住她的手,“有你在,朕心安。”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屏风上,相依相偎。 第61章 削减封王,朝堂再起风波 翌日寅时末,天还未亮,宣政殿外已是灯火通明。 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盛夏的晨风,拂过朱紫袍服,却拂不去众人面上的凝重。今日早朝的气氛格外肃杀,所有人都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 卯时三刻,殿门轰然洞开。 李世民身着玄黑十二章纹衮服,头戴通天冠,缓步登上御阶。他今日气色尚佳,眉宇间却凝着一股罕见的肃杀之气,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时,锐利如刀。 “众卿平身。” 山呼万岁之后,朝议按序进行。然今日的奏对格外简短,不过两刻钟,各部衙署便已奏毕——显然,君臣都在等着一件更重要的事。 李世民缓缓抬手。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朕今日,有一事欲与诸卿商议。”李世民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此事关乎国本,关乎财政,亦关乎社稷长治久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文臣武将,一字一句道: “朕欲——削减封王。” 四字一出,如石破天惊! 殿中先是一寂,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哗然。百官面面相觑,不少人脸色骤变。 “陛下!”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臣率先出列,正是武德年间的老臣、现任宗正寺卿的李孝恭。他颤巍巍地躬身,声音激动:“陛下,分封宗室,乃太上皇定下的国策!武德年间,天下初定,太上皇分封诸王,镇守四方,方使大唐江山稳固。如今陛下甫登大宝,便要削减封王,这……这岂非违背祖制,动摇国本?” 李孝恭是李唐宗室元老,他的反对在意料之中。但他的话,却点燃了更多人的情绪。 紧接着,又一名老臣出列,乃是裴寂。这位武德朝宰相虽已退居闲职,但威望犹在。他躬身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可!诸王乃陛下手足,镇守封地,屏藩中央,此乃周制遗风,汉室旧例。若贸然削减,恐令宗室离心,藩屏动摇啊!” “臣附议!” “臣亦附议!” 一时间,十余名武德旧臣相继出列,言辞激烈,情绪激动。这些人大多是武德年间的既得利益者,或与诸王有姻亲关系,或在封地有利益往来。削减封王,无疑触动了他们的根本。 李世民静静听着,面色沉静如水。待众人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 “诸卿所言,朕皆明了。然朕今日提出此事,亦是深思熟虑,不得已而为之。” 他站起身,走到御阶边缘,目光如炬:“武德年间,天下初定,太上皇分封诸王,以安四方,此诚明智之举。然时移世易,今非昔比。诸卿可知,如今我大唐有多少封王?岁支俸禄几何?封地食邑又占天下田亩几分?” 一连三问,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李世民不等众人回答,继续道:“朕命户部、宗正寺核算,武德年间至今,共封亲王二十七位、郡王四十三位、国公六十有九。这些王公,岁支俸禄总计一百八十万贯,占国库岁入三成有余!其封地食邑,占天下良田近两成!” 数字一出,满殿哗然。 一百八十万贯!三成岁入!两成良田! 这些数字,平日里隐藏在繁杂的政务之中,无人细究。如今被皇帝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其触目惊心,令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而这,”李世民的声音陡然转厉,“还只是明面上的俸禄!若算上他们荫庇的部曲、私兵,占有的山林矿泽,强取豪夺的民田商利,这个数字,还要翻上一番!” 他转身,目光如电般扫过那些反对的老臣:“诸卿口口声声说‘屏藩中央’‘稳固江山’,可如今这些封王,有几个真在镇守封地?有几个真在操练兵马?有几个真在为国分忧?” 句句诛心,字字见血。 不少老臣面色发白,低下头去。 “朕知道,有些王公,确实忠心为国,恪尽职守。”李世民语气稍缓,“但更多的,却是坐享厚禄,鱼肉乡里,甚至勾结地方,架空官府!这样的‘屏藩’,究竟是屏藩,还是蠹虫?” 殿中死寂。 李世民走回御座,沉声道:“朕登基以来,北有突厥虎视,西有吐谷浑作乱,东有高句丽盘踞。国库空虚,民生凋敝。若再不整顿,任由这些蠹虫继续啃食国本,我大唐江山,还能支撑多久?” 这话太重了。重到无人敢接。 良久,房玄龄出列,躬身道:“陛下所言,句句实情。然削减封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处置不当,恐生变乱。臣以为,当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杜如晦也道:“房相所言甚是。臣以为,可分三步走:第一步,清查诸王封地、部曲、财产,明其虚实;第二步,对无功无德、劣迹昭彰者,逐步削减俸禄、收回封地;第三步,定立新制,规范今后封赏。如此,既可整顿积弊,又可避免激变。” 这两位宰相的意见,显然更为稳妥。 李世民沉吟片刻,点头道:“二位爱卿所言有理。然朕以为,清查之事,宜早不宜迟。传旨:即日起,命户部、吏部、宗正寺、御史台四衙署联合,彻查所有王公封地、部曲、财产。凡有侵占民田、私蓄甲兵、勾结地方者,一律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四衙主官齐声应诺。 “另,”李世民继续道,“自即日起,所有王公俸禄,暂按八成发放。待清查完毕,再依功过重新核定。” “陛下!”裴寂颤声叫道,“这……这恐有不妥啊!诸王乃天潢贵胄,岂能……” “裴公,”李世民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天潢贵胄,更当为天下表率。如今国家艰难,朕与皇后已率先削减宫中用度,裁减宫女。诸王身为宗室,难道不该与朕共体时艰?” 他目光扫过殿中:“还是说,在诸卿眼中,这些王公的享乐,比天下百姓的生死更重要?” 这话太重,无人敢答。 李毅立在武官队列中,静静观察着这场朝堂博弈。他注意到,李世民今日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精心准备——先抛出触目惊心的数字,再指出现实危机,最后提出解决方案,层层递进,让人难以反驳。 更关键的是,皇帝选择在裁减宫女之后提出此事,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皇后先削减后宫用度,为皇帝整顿宗室铺平了道路——连皇后都在节衣缩食,诸王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这一手,高明。 果然,在皇帝的连番质问下,反对之声渐弱。那些武德老臣虽仍面色不忿,却也不敢再公然顶撞。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靖忽然出列。 这位老将声音沉稳,却字字千钧:“老臣以为,陛下此举,实乃英明。老臣征战半生,见过太多将士在前线浴血拼杀,粮饷却屡屡不足;也见过太多百姓流离失所,田地却被权贵侵占。若任由此风蔓延,军心必散,民心必离。届时,纵有百万雄师,又如何守得住这江山?” 他顿了顿,继续道:“老臣愿率先请旨,削减自身俸禄三成,以充军资。卫国公府上下,亦当节俭用度,与国同难。”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李靖是什么人?开国元勋,军神般的存在,更是诸多武将的精神领袖。他这一表态,分量之重,足以改变整个朝堂的风向。 果然,秦琼、尉迟敬德等大将随即出列: “臣亦愿削减俸禄三成!” “臣附议!” 武将的纷纷表态,让文臣们再也坐不住了。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重臣相继出列,表示支持。 大势已去。 那些反对的老臣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躬身领旨。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扬声道:“诸卿能体谅朕心,与国同难,朕心甚慰。然削减俸禄,非为苛待功臣。待国库充盈,天下安定,朕必加倍偿还。” 他站起身,宣布最终决定:“即日起,成立‘清藩司’,由房玄龄总领,杜如晦、长孙无忌协理,彻查诸王封地事宜。另,修订《宗室律》,规范今后封赏制度。此事,关乎国本,望诸卿勠力同心,勿负朕望。” “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山呼之声,响彻大殿。 朝会散了。百官退出宣政殿时,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炽烈,照在汉白玉铺就的宫道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李毅走在人群中,听见身旁的官员低声议论: “陛下此举,真是雷霆手段啊……” “那些王爷们,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也该整治整治了,你是不知道,有些王爷在地方上,简直……” 议论纷纷,但无人敢大声。 李毅正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唤他:“冠军侯留步。” 回头一看,竟是李靖。 “卫国公。”李毅躬身行礼。 李靖摆摆手,与他并肩而行,低声道:“今日朝会,冠军侯以为如何?” 李毅沉吟片刻,谨慎答道:“陛下圣断,利国利民。” “利国利民……”李靖重复这四个字,微微一笑,“是啊,利国利民。可这‘利’字背后,是多少人的既得利益?今日陛下动了这些人的奶酪,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他停下脚步,看着李毅:“冠军侯,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但需记住,在这朝堂之上,光有忠心与才干,是不够的。还需懂得审时度势,知进退,明得失。”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李毅躬身:“谢卫国公教诲。” 李靖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望着这位老将的背影,李毅陷入沉思。 他知道,李靖今日在朝堂上的表态,绝非一时冲动。这位军神般的人物,是在用自己的威望,为皇帝的新政保驾护航。 而这场关于削减封王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那些利益受损的宗室、权贵,绝不会轻易罢休。接下来的日子里,朝堂上恐怕还会有更多的风波。 正想着,一名小宦官匆匆跑来,躬身道:“冠军侯,皇后娘娘有请,命您即刻往立政殿见驾。” 李毅心中一凛。 皇后召见?所为何事? 他抬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城,深吸一口气: “烦请带路。” 第62章 再问 立政殿内,沉香袅袅。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殿中陈设雅致,不尚奢华,却处处透着皇家的气度与品位——紫檀木多宝阁上陈列着古籍玉器,墙上悬着前朝名家的山水真迹,博山炉中青烟徐升,在空气中氤氲开淡淡的檀香气味。 与往次不同,今日长孙皇后并未隐于珠帘之后。 她端坐于凤榻之上,一袭正红色凤袍曳地,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袍摆间展翅欲飞。墨发梳成高髻,簪着九凤衔珠步摇,额间一点花钿,衬得肌肤莹白如玉。虽是家常装束,却依旧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李毅踏入殿门的瞬间,目光便被那道身影牢牢攫住。 半个多月未见,长孙皇后似乎……愈发容光焕发。 二十五六的年岁,正是女子褪去青涩、风华绽放之时。天生丽质的面容,此刻薄施脂粉,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若朱砂点染。凤袍剪裁得体,将她身姿勾勒得曼妙有致——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胸前丰盈在锦缎下撑起优美的弧度,腰臀曲线在宽大袍摆间若隐若现。 更令人心旌摇曳的,是她周身萦绕的那股气质——那是久居深宫、母仪天下蕴养出的雍容气度,与成熟女子独有的妩媚风韵交融,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如一株盛开在深宫中的牡丹,端庄中透着妩媚,华贵里藏着风情。 纵然不是第一次面见皇后,但长孙无垢的容貌气度,依旧让李毅感到了片刻的失神。那种惊艳,如同初见绝世名画、初见倾国佳人,直击心魄。 然而内心的悸动刚刚升起,便被李毅强行压了下去。他迅速垂下眼帘,不敢再直视凤颜,趋步上前,在距凤榻三丈处止步,躬身行礼: “臣李毅,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声音平稳,姿态恭谨,礼节一丝不苟。 “冠军侯平身。” 长孙皇后的声音响起,温润如玉,带着皇室特有的矜持与从容。她微微抬手示意,腕间玉镯与金钏相碰,发出清脆的轻响。 李毅直起身,却依旧垂目而立,目光落在自己靴尖前三尺的地面上。这是规矩——非礼勿视,尤其面对皇后这般尊贵女性。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更漏滴答。 长孙皇后打量着阶下的年轻人。李毅今日着的是朝服,绯色绣麟袍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玉带束腰,更显肩宽腰窄。虽垂目敛容,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英武之气,却掩藏不住。 她忽然想起那日北苑传来的消息——赤手毙虎,救驾于危难。眼前这个看似沉稳恭谨的年轻人,身体里却蕴藏着那般惊世骇俗的力量。 “赐座。”她轻声吩咐。 侍立一旁的女官连忙搬来锦墩,置于李毅身侧。 “谢娘娘。”李毅再施一礼,这才侧身坐下,依旧目不斜视。 长孙皇后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她能感觉到李毅的拘谨与疏离——那是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与那日立政殿中近乎失态的对话,形成了鲜明对比。 “冠军侯不必拘礼。”她端起案上的青瓷茶盏,浅啜一口,“今日召你前来,是有几件事想问。” “娘娘请讲,臣定知无不言。” “第一件,”长孙皇后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北苑救驾之事,本宫已听陛下细说。冠军侯临危不惧,赤手毙虎,实乃神勇。陛下已行封赏,但本宫这里,也要代陛下、代大唐,谢你护驾之功。” 她微微颔首,身后的女官捧上一只锦盒,盒中是一枚温润无瑕的羊脂玉佩。 “此玉乃本宫陪嫁之物,今日赠与冠军侯,聊表心意。” 李毅连忙起身:“娘娘厚赐,臣愧不敢当。护驾乃臣本分,何劳娘娘……” “收下吧。”长孙皇后打断他,语气不容拒绝,“这不是赏赐,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救了陛下,便是救了大唐,救了本宫。”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毅只得躬身接过:“臣……谢娘娘恩典。” 锦盒入手温凉,玉佩触手生温,显然不是凡品。 重新落座后,长孙皇后继续道:“第二件事,是关于裁减宫女。本宫已奏请陛下,近日便会着手办理。此事关乎数千女子归宿,需得谨慎周全。冠军侯以为,当如何安置这些出宫的女子,方为妥当?” 这问题有些出乎意料。李毅略一沉吟,谨慎答道:“回娘娘,臣以为安置之道,首在‘自愿’二字。愿归家者,赐予妆奁,许其婚嫁;不愿归家者,可由官府做媒,许配军中将士。此外……” 他顿了顿:“可设‘女红坊’,教授纺织、刺绣等技艺,使其有一技之长,能够自食其力。若有才学出众者,亦可聘为女官,教导宫女,或协助管理宫廷事务。” 长孙皇后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冠军侯思虑周详。尤其是‘女红坊’之议,颇合本宫心意。女子若能习得一技,不仅可谋生自立,更能重拾尊严。” 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只是……此事推行,恐非易事。宫中积弊已久,牵涉各方利益,阻力必不会小。” 李毅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不敢接话,只道:“娘娘仁德,必能排除万难。” 长孙皇后看了他一眼,忽然话锋一转:“说起安置,倒让本宫想起另一件事。冠军侯如今已封侯拜将,府中却连个主事的女眷都没有。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大唐亏待功臣?” 来了。 李毅心中一紧,知道这才是今日召见的真正目的。 “臣年纪尚轻,当以国事为重……” “年纪尚轻?那你上次还特意请旨,让陛下与本宫为你留意婚事?”长孙皇后轻笑,那笑声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既请了旨,如今却又推说年纪尚轻,岂不是自相矛盾?” 她身体微微前倾,凤袍的领口随着动作敞开些许,露出一小截雪白细腻的肌肤。李毅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本宫上次问你的话,你可想清楚答案了?” 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追问。 李毅脑海中轰然一响,瞬间忆起长孙皇后上次那句惊世骇俗的问话——“冠军侯,你既然喜欢成熟风韵的女子,那你觉得本宫如何?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日立政殿中,皇后屏退左右,问出那句话时的神情——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直视着他,眼神里藏着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意味。她当时也是这样微微前倾身子,凤袍的领口…… 李毅喉结剧烈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皇后目光的注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内心最深处的隐秘。殿中沉香的气味忽然变得浓郁,空气似乎也粘稠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准备好的托辞、所有谨慎的回应,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效用。 该如何回答? 说“娘娘天姿国色,风华绝代”?那是僭越,是找死。 说“臣不敢妄议凤颜”?那是回避,会激怒眼前这位看似温婉实则强势的皇后。 说“娘娘母仪天下,臣唯有敬仰”?那更糟——敬仰与心动,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浸湿了内衫。李毅感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他此刻处境的危险。他垂着头,视线死死盯着地面金砖的纹路,仿佛那上面刻着能救命的答案。 时间仿佛凝滞了。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更漏的滴答声,和……他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第63章 悸动 长孙皇后静静凝视着他。 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扫过他因紧张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停留在他额角那层细密的汗珠上——那是紧张,是挣扎,是内心激烈交战的外在显现。 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呼吸声在寂静的殿中清晰可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克制的颤抖。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纵然有惊世神力,纵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在这深宫之中,面对这般直指人心的诘问,终究还是慌了。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轻得像风吹过花瓣,却像一根细针,猝然刺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也刺破了李毅紧绷的心弦。 “冠军侯,”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平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失望,“本宫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如此紧张?” 玩笑? 李毅猛地抬头,对上长孙皇后含笑的眼眸。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倒映着殿内温暖的烛光,温柔依旧,端庄依旧,可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却如冰锥般刺入他心中。 那一刻,李毅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玩笑。 至少,不完全是。 那日在立政殿中,她屏退左右,问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时,眼中闪烁的绝非玩笑之意。那是试探,是某种近乎危险的靠近,是她身份枷锁下偶然流露的一丝真实悸动。 而今日,她重提此事,用这般温和却步步紧逼的方式,所要的……或许也不是一个敷衍的答案。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在李毅脑海中疯狂滋长。 退,则可能永远失去某种契机。 进,则是万丈深渊。 他咬紧牙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体内某种被压抑已久的东西,在皇后眼中那抹失望的刺激下,开始剧烈翻腾。 那是属于“曹贼”的魂魄在苏醒吗?还是……只是他李毅,一个穿越者,一个拥有着现代灵魂却被困在这个时代的男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与挣扎?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不想再逃避了。 “可否……”李毅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像是他自己的,“可否请皇后娘娘……屏退左右?”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毫无回避地直视凤颜:“臣……有难言之隐。” 话音落下,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长孙皇后纤细的手指微微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她定定地看着李毅,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无数复杂情绪如潮水般翻涌——惊愕、疑惑、探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骤然亮起的光彩。 “哦?”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可尾音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 她缓缓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案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殿中侍立的女官和内侍。 “你们都退下。” “娘娘……”为首的女官有些迟疑。 “退下。”长孙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外候着,未经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诺。” 宫女内侍们躬身退下,步伐轻悄,鱼贯而出。殿门被轻轻掩上,发出沉闷的闭合声。 偌大的立政殿,忽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香依旧袅袅,阳光依旧透过窗棂洒下斑驳光影。可殿内的气氛,却在这一瞬间彻底变了。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中狂野的搏动。 李毅缓缓站起身。 锦墩在他身后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站直了身体,那身绯色朝服在殿内光线下泛着暗红的光泽。他没有再垂目敛容,而是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毫无顾忌地投向凤榻上的那道身影。 那目光,炙热如火,滚烫如熔岩。 长孙皇后端坐着,保持着皇后的仪态,可她的脊背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她能感觉到那目光的灼热,仿佛有形有质,穿透了凤袍,灼烧着她的肌肤。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掌心微微沁出细汗。 “冠军侯,”她试图维持声音的平稳,“现在可以说了。你有何难言之隐?” 李毅没有回答。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步履沉稳,落地无声,却在寂静的殿中踏出令人心悸的节奏。他在距凤榻一丈处停下——这已是逾越君臣礼制的距离。按照宫规,外臣面见皇后,至少需保持三丈距离,非奉诏不得靠近。 可他停在了这里。 近得能看清皇后凤袍上金线绣成的凤凰纹样,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檀香与体香的独特气息,近得能看见她微微颤动的长睫,和她因紧张而轻轻抿起的朱唇。 “娘娘……”李毅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近乎痛苦的挣扎,“您问臣,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顿了顿,目光如烙铁般灼灼:“您问臣,觉得您……如何。” 长孙皇后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凤袍光滑的锦缎在她指间皱起细微的纹路。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可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 “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本宫……问过。” “那臣现在回答您。”李毅一字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清晰无比,也……惊世骇俗,“臣喜欢的女子,该有母仪天下的雍容,该有洞察世事的智慧,该有悲天悯人的仁心,更该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锁住皇后那张绝美的容颜: “更该有,让臣看一眼,就魂牵梦萦,辗转反侧的容颜。该有让臣靠近时,便心跳如鼓,难以自持的风韵。该有让臣明知是万丈深渊,却仍想纵身一跃的……诱惑。” 每一个字,都像惊雷,在立政殿中炸响。 长孙皇后猛地站起身,凤袍曳地,发出窸窣的声响。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可眼中却燃起了奇异的光——那是震惊,是愤怒,是羞恼,却也掺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李毅!”她厉声喝道,第一次直呼其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这是何地?你可知本宫是谁?!” “臣知道。”李毅站在原地,寸步不退,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她,“这里是立政殿,您是母仪天下的大唐皇后,是陛下的正宫,是太子和诸皇子的母亲。”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却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臣都知道。所以这半个月来,臣不敢入宫,不敢见您,甚至不敢让自己去想那日立政殿中的对话。臣拼命练武,拼命处理军务,拼命去想武备学堂,去想边关战事,去想一切能让自己分心的事情。” 他向前踏出半步,这个动作让长孙皇后下意识地后退,腰背抵上了凤榻边缘。 “可是没有用。”李毅的声音里带着近乎崩溃的沙哑,“夜里闭上眼,眼前就是娘娘您的影子。批阅文书时,会忽然想起您说话的声音。走在宫中,会不由自主望向立政殿的方向……臣试过,试过忘记,试过压抑,试过用所有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禁忌,是死路,是万劫不复!”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眼中血丝隐现: “可臣控制不住!” 这四个字,如同困兽最后的嘶吼,在殿中凄厉地回荡。 长孙皇后呆立当场,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几乎崩溃的年轻人。她看见他眼中的痛苦,看见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双手,看见他因为极度压抑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那一刻,她所有准备好的斥责、所有皇后的威严、所有理智的堤防,忽然间……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悸动。 “你……”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疯了……” “是,臣疯了。”李毅惨然一笑,“从那天娘娘问出那句话开始,臣就疯了。娘娘,您知道吗?您不该问的……您不该给臣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不该让臣看见那层母仪天下的威严之下,可能存在的……另一面。” 他忽然单膝跪地,仰头望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炙热到几乎要将人焚毁的深情与痛苦: “臣有罪。臣觊觎凤颜,心怀不轨,罪该万死。娘娘若觉得臣该死,现在就可唤人进来,将臣拖出去斩了。臣……绝无怨言。”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殿内死寂。 只有沉香燃烧的细响,和两人交错紊乱的呼吸声。 长孙皇后站在那里,低头望着跪在面前的年轻人。阳光从侧面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年轻的、英挺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绝望与决绝。 她忽然想起很多事。 想起他秦王府内一槊挡千军的英姿,想起为她挡箭雨的神勇,想起他献策时的睿智,想起他面对猛虎时的无畏,想起他看见白骨时的悲悯…… 也想起那日,在这立政殿中,他被自己一句话逼得仓惶告退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被她捕捉到的悸动。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原来……他真的…… 长孙皇后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她想说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即是女官谨慎的询问: “娘娘,巳时三刻了,该用午膳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殿内的两人。 李毅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的炙热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觉与后怕。他迅速站起身,后退两步,恢复了臣子的姿态,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长孙皇后也迅速整理情绪,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端庄: “知道了。稍候片刻。” 她看向李毅,目光复杂难明,最终只是轻声道: “冠军侯今日所言……本宫就当从未听过。你……回去吧。” 李毅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然后,他躬身,行礼,转身,一步步向殿门走去。 步履沉重,背影萧索。 在他即将推开殿门的刹那,长孙皇后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很轻,很轻: “那玉佩……好生收着。” 李毅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诺。” 殿门打开,阳光涌入。 他的身影消失在明亮的光线中。 长孙皇后独自站在殿内,望着那扇重新闭合的殿门,许久,许久。 然后,她缓缓坐回凤榻,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那里,心跳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第64章 赐婚人选 殿门在李毅身后沉重闭合,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响。 立政殿内重归寂静,唯有沉香袅袅,在透过窗棂的斑驳光影中盘旋上升,勾勒出迷离的轨迹。 长孙皇后没有动。 她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脊背笔直,凤袍逶迤,双手交叠置于膝上——那是母仪天下者应有的仪态。可她的指尖却在微微颤抖,掌心沁出的细汗几乎要浸透锦缎。 那颗母仪天下的心,此刻正疯狂搏动,撞击着胸腔,每一下都带着惊心动魄的回响。 她闭上眼,方才那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李毅那炙热如火的眼神,那近乎崩溃的嘶吼,那绝望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告白……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她的记忆里。 “臣控制不住!” 那声嘶吼仿佛还在殿中回荡。 长孙皇后猛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让紊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她端起案几上早已凉透的茶盏,送到唇边,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便又放下。 茶是苦的。 就像此刻她心中的滋味。 她是大唐皇后,是李世民的结发妻子,是承乾、青雀两个皇子的母亲。她的身份,她的责任,她所拥有的一切荣光与尊贵,都系于“皇后”这两个字上。 她不能,也不该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可是…… 可是当那个年轻人跪在她面前,用那样绝望的眼神看着她,说出“臣觊觎凤颜,罪该万死”时,她心中涌起的,竟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战栗的悸动。 那悸动,像深埋在冰层之下的暗流,在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防。 “娘娘若觉得臣该死,现在就可唤人进来,将臣拖出去斩了。臣……绝无怨言。” 他说这话时,是闭着眼的。 那是一种将生死全然交付的姿态。 长孙皇后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凤榻边缘,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天鹅绒垫中。那触感让她稍稍清醒了些。 不。 不可以。 她是长孙无垢,是大唐的皇后,是李世民的妻子。这一生,从十三岁嫁入李家开始,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辅佐夫君,母仪天下,做一代贤后,青史留名。 至于那些不该有的悸动,那些深夜里偶然泛起的涟漪,那些在威严凤袍之下悄然生长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 都该被死死地压下去,埋起来,直到腐烂,直到消失。 她必须回到现实。 回到皇后该有的样子。 长孙皇后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殿中那面巨大的铜镜上。镜中映出她的身影——凤冠霞帔,端庄雍容,眉目间是母仪天下的威仪,唇角永远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而疏离的微笑。 这才是她。 也只能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眼下的局面。 李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今日这番惊世骇俗的告白,虽然被她强行压下,但若任由这份情愫滋长,迟早会酿成大祸。到时候,不仅李毅性命难保,她的清誉,陛下的颜面,乃至整个大唐的后宫与前朝,都将掀起滔天巨浪。 必须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可怎么断? 杀了他?不,且不说李毅是国之栋梁,单是今日殿中只有他们二人,若李毅突然暴毙,如何向天下交代?更何况……她下不了手。 冷落疏远?以李毅如今的地位,除非有正当理由,否则无故疏远重臣,必会引起陛下和朝臣的疑心。更何况,以李毅那执拗的性子,若她刻意疏远,反而可能激出更大的变故。 那么…… 只有一个办法了。 长孙皇后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 给他赐婚。 娶了妻,成了家,有了明媒正娶的夫人,他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自然就该收起来了。 少年人情窦初开,一时迷了心窍也是有的,等有了温柔贤淑的妻子,生了儿女,过上安稳的日子,那些疯狂的想法,自然就会慢慢淡去。 可这妻子的人选,却需仔细斟酌。 不能是寻常女子。李毅如今是冠军侯、右骁卫大将军、禁卫军统领,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他的妻子,必须配得上他的身份。 不能是权臣之女。李毅本就手握兵权,若再与权臣联姻,势力过盛,必会引起陛下猜忌。 最好是……出身高贵,却又没有太大家世背景,性情温婉,能持家,能约束丈夫,却又不会涉足朝政。 而且,这桩婚事,必须由她亲自来提,由陛下亲自赐婚。如此,李毅才无法拒绝,也断了所有不该有的念想。 长孙皇后的指尖在凤袍上轻轻划过,脑海中飞快闪过长安城中适龄的贵女们。 忽然,一个身影跃入她的脑海。 琼华。 她的妹妹,长孙琼华。 长孙皇后眼中骤然一亮。 是了,琼华! 今年刚满二十,因眼光太高,非要嫁个“大英雄”,一直耽搁到现在。家人为此操碎了心,兄长长孙无忌也多次叹气,说这个妹妹是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 可琼华有挑剔的资本。 她是长孙家的嫡女,皇后的亲妹妹,容貌才情皆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琼华的容貌……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长孙皇后忽然想起李毅方才的话—— “臣喜欢的女子,该有母仪天下的雍容……更该有,让臣看一眼,就魂牵梦萦,辗转反侧的容颜。” 她的心猛地一颤,随即强迫自己压下那丝不该有的联想。 不,不能这么想。 琼华是琼华,她是她。虽然容貌相似,但琼华性情活泼,娇憨率真,与她端庄沉稳的性子截然不同。李毅若见了琼华,或许……或许会喜欢上这个与他年纪相仿、性情相投的姑娘。 而且,琼华比她小六岁,今年二十,李毅十七——女大三,抱金砖,民间也有这样的说法,算不得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桩婚事若成,对她,对长孙家,对李毅,都是最好的选择。 对李毅而言,娶了皇后的妹妹,就是陛下的连襟,是真正的外戚。这份姻亲关系,能让他更快地融入权力核心,也能让陛下对他更加信任。 对长孙家而言,李毅年少有为,前途无量,能招揽这样的女婿,对家族的未来大有裨益。 对她而言……琼华嫁给李毅,李毅成了她的妹夫。这层关系,既拉近了距离,又划清了界限。从今往后,李毅看她,只能是“姐姐”,是“皇后”,再不能有别的念头。 一举三得。 长孙皇后越想越觉得这是天作之合。 琼华不是一直想嫁个大英雄吗?李毅年纪轻轻就封冠军侯,北击突厥,生擒颉利,赤手毙虎,这还不是大英雄? 李毅不是说了喜欢成熟的女子吗?琼华虽然性子活泼,但毕竟年长三岁,也比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成熟得多。 至于容貌……长孙皇后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随即又迅速放下。 琼华与她有七八分相似,但琼华更年轻,更鲜活,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那是她没有的。 李毅应该……会喜欢的。 长孙皇后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阳光正好,庭院中牡丹盛开,姹紫嫣红。她望着那些怒放的花朵,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不过,这桩婚事要成,还需过三关。 第一关,皇帝。这毕竟是御赐婚姻,必须皇帝点头。 第二关,兄长长孙无忌。琼华是他的妹妹,婚姻大事,自然要他同意。 第三关……李毅本人。 想到李毅,长孙皇后的心又是一紧。她几乎能想象出,当赐婚的旨意传到李毅耳中时,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震惊?痛苦?绝望?还是……愤怒? 但她必须这么做。 为了他好,也为了她自己。 “来人。”长孙皇后转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平静。 殿门轻启,女官躬身而入:“娘娘。” “去请陛下,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长孙皇后顿了顿,补充道,“再派人去司徒府,请赵国公入宫一趟。” “诺。” 女官退下后,长孙皇后重新坐回凤榻。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依旧凉,但她却觉得,似乎没那么苦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凤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影随着时间缓缓移动,像流逝的沙漏,记录着这个午后,这个将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决定。 殿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长孙皇后抬起头,整理了一下凤袍的褶皱,唇角扬起一抹温婉得体的微笑。 那笑容,完美无瑕,无懈可击。 就像她戴了多年的面具,已经长在了脸上,与血肉融为一体。 从此以后,她只是大唐皇后,是李毅的“姐姐”,是他妻子的亲姐姐。 也只能如此了。 殿门再次开启。 阳光涌入,照亮了满室沉香。 一个新的故事,即将开始。 而旧的故事,将被永远埋葬在这座宫殿的阴影里,无人知晓,也……永不开启。 第65章 态度 巳时末,两仪殿东暖阁。 李世民换下了朝会时的衮服,着一身月白常服,斜靠在紫檀木榻上。案几上摊开着几份奏折,朱笔搁在一旁,墨迹未干。他揉了揉眉心,神色间带着几分倦意——朝堂上那场关于削减封王的激烈争论,耗费了他太多心神。 内侍王德轻手轻脚地进来,躬身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李世民抬起头,有些意外:“观音婢此刻要见朕?可说了何事?” “未曾明言,只说事关重大,需当面禀奏。” 李世民沉吟片刻,点点头:“摆驾立政殿。” “诺。” 御辇沿着宫道缓缓而行。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炽烈,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李世民靠在辇中,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仍在盘算着朝堂上那些反对的声音。 裴寂、李孝恭这些武德老臣的激烈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触动既得利益,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但让他欣慰的是,房玄龄、杜如晦等重臣都站在了他这一边,李靖更是率先表态支持,给了那些武将极大的影响。 “清藩司”一旦成立,《宗室律》一旦修订,这些盘踞在地方、蚕食国本的宗室势力,就将被逐步清理整顿。虽然过程必然艰难,甚至会引发不少反弹,但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这一步必须走。 御辇在立政殿前停下。 李世民下了辇,抬眼望去,只见殿门开启,长孙皇后已亲自在阶前相迎。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常服,未戴凤冠,只以一根碧玉簪绾发,简约素雅,却更显温婉。 “陛下。”她盈盈一礼。 李世民上前扶起她,温声道:“今日朝会上吵得朕头疼,正想寻你说说话。何事这般急着召朕?” 两人并肩步入殿中。宫女奉上温茶后,便识趣地退至殿外。 长孙皇后亲自为李世民斟茶,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陛下,妾身今日召见冠军侯了。” “哦?”李世民接过茶盏,“可是为了他的婚事?” “正是。”长孙皇后在李世民身旁坐下,神色平静,“冠军侯如今年已十七,正是成家立业之时。他如今身居高位,手握兵权,若迟迟不婚,恐惹非议。且少年人血气方刚,若无家室约束,行事难免失之沉稳。” 李世民点点头:“朕也思量过此事。只是他身份特殊,寻常女子怕是配不上。你可有合适人选?” 长孙皇后顿了顿,抬起眼帘,目光清澈:“妾身思来想去,倒真有一人,无论家世、才貌、性情,都与冠军侯极为相配。” “谁?” “妾身的妹妹,琼华。” “琼华?”李世民一怔,随即若有所思,“朕记得,琼华今年……二十了?” “正是。”长孙皇后点头,“琼华因眼界太高,非要嫁个大英雄,一直耽搁到现在。父母兄长为此都操碎了心。” 她顿了顿,继续道:“妾身以为,冠军侯年少封侯,北击突厥,生擒颉利,赤手毙虎,正是琼华心目中的‘大英雄’。而琼华出身长孙家,是妾身的亲妹,论家世,配得上冠军侯;论才貌,琼华在长安贵女中也是拔尖的;论性情,她活泼率真,与冠军侯年纪相仿,应当能说到一处去。” 李世民听着,手指轻轻叩着案几,陷入沉思。 这桩婚事……确实合适。 李毅如今是冠军侯、禁卫军统领,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但他出身寒微,在朝中并无根基,若能娶了皇后的妹妹,就成了真正的外戚,与皇室的关系将更加紧密。这对他未来的发展,对皇权的稳固,都是好事。 而且,长孙琼华他是见过的。那姑娘容貌秀丽,性情开朗,与观音婢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少女的鲜活灵动。配李毅……倒真是一对璧人。 “观音婢思虑周全。”李世民缓缓开口,“这桩婚事若成,对冠军侯,对琼华,对朝廷,都是好事。只是……” 他顿了顿:“此事还需问过辅机。他作为长兄,琼华的婚姻大事,需得他点头。”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妾身已派人去请兄长了,想来此时也该到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内侍的禀报声:“陛下,娘娘,司徒长孙无忌求见。” “宣。” 殿门开启,长孙无忌迈步入内。他今日穿着紫色朝服,头戴进贤冠,面容清癯,神色沉稳。见到帝后二人,他躬身行礼:“臣长孙无忌,叩见陛下,娘娘。” “辅机不必多礼。”李世民摆摆手,“坐。” 宫女奉上茶盏后,再次退下。 长孙皇后亲自为兄长斟茶,温言道:“兄长近日可好?” “谢娘娘挂怀,一切都好。”长孙无忌接过茶盏,目光在帝后二人脸上扫过,心中已然明了——今日召他入宫,必有要事。 果然,寒暄过后,李世民开门见山:“辅机,今日朕与皇后商议一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陛下请讲。” “朕与皇后有意,为冠军侯李毅赐婚。”李世民缓缓道,“人选嘛……是你与皇后的妹妹,琼华。” 长孙无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在李世民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自己的妹妹。长孙皇后神色平静,迎上兄长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沉香袅袅,在三人之间盘旋上升。 良久,长孙无忌放下茶盏,缓缓开口:“陛下,娘娘,此事……臣以为不妥。” “哦?”李世民挑眉,“为何?”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清晰:“冠军侯少年英才,功勋卓著,臣亦十分赏识。然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琼华乃长孙家嫡女,皇后亲妹,身份尊贵。而冠军侯……”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最根本的原因:“冠军侯出身寒微,父母早亡,家中并无根基。虽如今封侯拜将,然寒门终究是寒门。琼华若嫁过去,恐……委屈了。” 这话说得直白,却也是实情。 在大唐这个极重门第的时代,婚姻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族、两个阶层的结合。五姓七望之所以高高在上,就是因为他们千百年来的血脉传承,形成了牢不可破的门第壁垒。 李毅纵然战功赫赫,封侯拜将,但在长孙无忌这样的顶级门阀眼中,终究是个“暴发户”,根基浅薄,难以长久。 长孙皇后轻轻蹙眉,正要开口,李世民却抬手止住了她。 “辅机所言,朕明白。”李世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冠军侯非寻常寒门。他北击突厥,生擒颉利,此乃不世之功;他献策武备学堂,提出借款筹粮之法,此乃经国之才;他赤手毙虎,护卫朕躬,此乃忠勇之心。如此人物,纵是寒门出身,又何妨?” 他站起身,在殿中缓缓踱步:“朕记得,昔年汉高祖起于微末,萧何、曹参皆是小吏,韩信更是一介布衣。然他们辅佐高祖,开创四百年大汉基业。可见英雄不问出处,唯才是举。”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长孙无忌:“辅机,你是朕的肱骨之臣,当知朕心。如今大唐初立,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若固守门第之见,寒了天下英才之心,我大唐江山,何以稳固?何以长久?” 这番话,说得极重。 长孙无忌脸色微变,连忙起身躬身:“陛下教训的是,是臣狭隘了。” 李世民上前扶起他,语气缓和下来:“朕知你是为琼华着想,为长孙家着想。但辅机,你仔细想想,冠军侯如今才十七岁,便已封侯拜将,未来前程如何,你可曾想过?” 长孙无忌瞳孔微微一缩。 他忽然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这桩婚事,不仅是成全一对璧人,更是要将李毅彻底拉入皇权体系,让他成为真正的“自己人”。而长孙家作为外戚,若能招揽这样的女婿,对家族的未来,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长孙皇后适时开口,声音温婉道:“兄长,琼华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心高气傲,非要嫁个大英雄,这些年来,提亲的人家不知凡几,她一个都看不上。冠军侯少年英雄,正是她梦寐以求的良配。若错过了,怕是再难寻到这样合适的人了。” 她看着兄长,眼中带着恳切:“琼华已经二十了,不能再耽搁了。难道兄长忍心看她孤独终老?” 长孙无忌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那个骄纵任性的妹妹,想起她每次提起“要嫁就嫁大英雄”时倔强的眼神,想起父母为她的婚事愁白的头发。 或许……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良久,长孙无忌长长叹了口气,躬身道:“陛下、娘娘思虑周全,是臣短视了。这桩婚事……臣无异议。” 李世民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好!既然如此,此事便定下了。待择个吉日,朕便下旨赐婚。” “谢陛下。”长孙无忌躬身。 “不过,”李世民忽然想起什么,“此事还需问过冠军侯本人。他虽然不敢抗旨,但婚姻大事,总得他心甘情愿才好。” 长孙皇后微笑道:“陛下放心,冠军侯那边,妾身自有分寸。” 李世民点点头,又嘱咐道:“赐婚的旨意,需隆重些。这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为功臣赐婚,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天下人都看到,朕对功臣的厚待。” “妾身明白。” 事情议定,长孙无忌告退。 殿中又只剩下帝后二人。 李世民重新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笑道:“观音婢,你今日这桩媒做得不错。冠军侯若娶了琼华,从此便是朕的连襟了。有这层关系在,朕用他,也更放心些。” 长孙皇后垂下眼帘,轻声道:“妾身只是为琼华着想,也为朝廷着想。” “朕知道。”李世民握住她的手,感慨道,“有你这样贤内助,是朕之幸。”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得体,无懈可击。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中是怎样的滋味。 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空了一块。 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又像是亲手埋葬了什么。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炽烈,照进殿中,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而在冠军侯府,李毅对即将到来的命运,还一无所知。 他坐在书房中,望着案上那块温润的玉佩,久久出神。 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某人的眼眸,温柔,却……遥不可及。 第66章 圣旨下,初见琼华 赐婚圣旨是在三日后送达冠军侯府的。 那日午后,长安城上空积着薄薄的云层,阳光从云缝中漏下,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冠军侯府正堂内,香案早已备好,李毅身着朝服跪在堂前,身后是府中所有管事仆役。 传旨的内侍声音尖细高亢,在寂静的府邸中回荡: “大唐皇帝令:冠军侯李毅,忠勇贯日,功勋卓著,国之干城,朕之股肱。今有司徒长孙无忌之妹,长孙氏琼华,年方二十,温良敦厚,才貌双全,待字闺中。朕观二人,年貌相当,门户相宜,堪称良配。特赐婚于冠军侯李毅,择吉日完婚,以示朕嘉奖功臣、厚待勋贵之意。钦此——” “臣,领旨谢恩。” 李毅双手接过那道明黄圣旨,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锦缎时,竟微微颤抖了一下。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在他心上。 赐婚。 长孙琼华。 皇后的亲妹妹。 他缓缓起身,将圣旨供于香案之上。传旨的内侍满脸堆笑,说着恭喜的话,府中管事连忙奉上早已备好的赏银。一时间,道贺声、欢笑声充满了整个正堂——所有人都为侯爷即将迎娶皇后之妹而欣喜。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恩宠。 可李毅却只觉得,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像是隔着水传来,模糊而遥远。 他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谢过内侍,送走宾客。待所有人都散去后,他才独自回到书房。 房门紧闭。 李毅坐在书案后,望着那道静静躺在案上的圣旨,许久,许久。 圣旨上的字迹工整秀丽,乃李世民御笔亲书。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彰显着帝王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知道,从这道圣旨下达的那一刻起,所有不该有的念头、所有深夜里的辗转反侧、所有那些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心悸与渴望,都必须被彻底埋葬。 从此以后,长孙皇后是他的妻姐,是他必须敬重、必须保持距离的人。 而他将要迎娶的,是另一个女人——一个据说与皇后容貌相似,却终究不是皇后的女人。 李毅闭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在立政殿中的情景。那双秋水般的眼眸,那温婉中带着威严的声音,那凤袍曳地的雍容身影…… “那玉佩……好生收着。” 她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李毅从怀中取出那块温润的玉佩——那是那日立政殿中,皇后“不慎”掉落、被他拾起后未曾归还的信物。玉佩在他掌心静静躺着,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 他紧紧握住玉佩,指节泛白。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管事的禀报声:“侯爷,宫中来人传话,皇后娘娘请您明日赴宴。” 李毅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 第二日,立政殿偏殿。 这里不似正殿那般庄严肃穆,布置得更为雅致温馨。殿中铺着西域进贡的织花地毯,四壁悬挂着名家书画,临窗设着一张紫檀木长案,案上摆着时令鲜果和各色糕点。 长孙皇后今日未着凤袍,只穿一身淡青色常服,发间别着一支碧玉簪,简约素雅。她端坐主位,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正与身旁一位年轻女子轻声交谈。 那女子便是长孙琼华。 李毅踏入殿中的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皇后身侧的她。 那一瞬间,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太像了。 眉眼、鼻梁、唇形、脸部的轮廓……至少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秋水,眼波流转间,与皇后几乎如出一辙。 但细看之下,又有不同。 皇后的眼神沉稳雍容,带着母仪天下的威仪与智慧;而眼前这位姑娘,眼中更多是少女的灵动与娇憨。 她笑起来时,唇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那是皇后没有的。她的神态也更活泼些,坐姿虽然端庄,却不像皇后那样永远笔直如松,而是带着一丝自然的随意。 “冠军侯来了。”长孙皇后微笑着开口,声音温婉,“快入座吧。” 李毅收敛心神,躬身行礼:“臣李毅,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长孙皇后抬手示意,“今日是家宴,不拘那些虚礼。来,为你引见——这是本宫的妹妹,琼华。” 长孙琼华站起身,向李毅盈盈一礼,动作优雅得体,声音清脆如黄鹂:“琼华见过冠军侯。” 李毅连忙还礼:“李毅见过长孙小姐。” “都坐吧。”长孙皇后笑道,“今日请冠军侯来,一是让你们二人见见面,彼此熟悉;二来,本宫也有些话,想当面与你说说。” 宫女奉上茶点后,悄然退下。殿中只剩下三人。 长孙皇后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方才开口:“赐婚的旨意,冠军侯想必已经接到了。” “是。”李毅垂首道,“臣谢陛下、娘娘恩典。” “你不必谢本宫。”长孙皇后看着他,目光温和,“这桩婚事,虽是陛下与本宫做主,但日后能否美满,终究要看你们二人自己。” 她顿了顿,继续道:“琼华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本宫最清楚。她心气高,眼界也高,这些年来提亲的人家不知凡几,她却一个都看不上,非要嫁个‘大英雄’。本宫思来想去,满朝文武之中,能当得起这三个字的,除了冠军侯,再无第二人。” 李毅抬起头,正好对上长孙琼华投来的目光。那姑娘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欣赏,却没有半分羞涩扭捏。 “姐姐说得是。”长孙琼华轻声接道,嗓音清越,“兄长时常向琼华说起冠军侯北击突厥、生擒颉利的英绩,琼华早已心向往之。后来更听闻冠军侯在北苑赤手毙虎的勇迹,更是钦佩不已。能嫁与冠军侯这般的英雄,实是琼华的福分。” 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那目光太过明亮,太过直接,让李毅竟有些不敢直视。 “琼华……”长孙皇后轻嗔了一声,“女儿家,说话要矜持些。” “在姐姐和未来夫君面前,有什么好矜持的。”长孙琼华笑道,转向李毅,“冠军侯,琼华性子直,不会那些弯弯绕绕。既然陛下赐婚,你我就是夫妻了。琼华虽不敢自称才德兼备,但定会尽心尽力,做个好妻子,不拖累你的前程,不辱没你的名声。” 这番话,说得坦荡磊落,毫无寻常闺阁女子的扭捏作态。 李毅心中微微一动。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姑娘,或许真的和长安城中那些娇滴滴的贵女不同。她身上有种蓬勃的生机,有种不羁的灵气,像山间的清泉,清澈见底,奔流不息。 “长孙小姐言重了。”李毅斟酌着词句,“能得陛下赐婚,迎娶小姐为妻,是李毅的荣幸。只是……李毅出身寒微,恐委屈了小姐。” “寒微?”长孙琼华眨了眨眼,“冠军侯若是寒微,那这满朝文武,还有几个不是寒微的?英雄不问出处,这是我兄长常说的话。更何况,冠军侯如今是陛下亲封的侯爵,手握重兵,国之栋梁,何来寒微之说?” 她顿了顿,忽然笑起来,那两个梨涡更深了:“再说了,琼华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出身。你若是那等靠着祖荫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就算出身五姓七望,琼华也看不上。” 这话说得率真,却也掷地有声。 李毅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长孙皇后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温婉的笑意:“琼华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说话没个分寸,冠军侯莫要见怪。” “臣不敢。”李毅道,“长孙小姐性情率真,是难得的品质。” “那你觉得琼华如何?”长孙皇后忽然问。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殿中气氛微妙地一凝。 李毅抬起头,看向长孙琼华。那姑娘也正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坦然。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她脸上,将那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更加分明。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可他知道,她不是她。 眼前这个姑娘,年轻,鲜活,灵动,像初升的朝阳,充满生机与希望。而那个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明月。 “长孙小姐……”李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才貌双全,性情爽朗,是难得的好女子。能娶到这样的妻子,是李毅三生有幸。” 他说的是真心话。 长孙琼华眼睛一亮,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冠军侯过奖了。” 长孙皇后也笑了,那笑容温婉依旧,可眼底深处,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怅然一闪而过。 “既然你们都满意,本宫也就放心了。”她站起身,“琼华,你陪冠军侯在御花园走走吧。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 “是,姐姐。” 长孙琼华起身,向李毅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偏殿,步入御花园。 初夏的御花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蜂蝶在花间飞舞,鸟雀在枝头啼鸣,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长孙琼华走在前面,步履轻快,不时回头与李毅说话,介绍着园中的景致。她的声音清脆如铃,笑起来时那两个梨涡深深浅浅,在阳光下格外动人。 李毅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活泼的身影,心中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个姑娘很好。 真的很好。 可为什么……心中还是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他抬起头,望向立政殿的方向。殿宇巍峨,飞檐翘角,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那里,有一个人。 一个他永远不能、也不该靠近的人。 “冠军侯?”长孙琼华回过头,见他站在原地出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李毅收回目光,露出温和的笑容:“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园中的景致很美。” “是很美。”长孙琼华笑道,“以后冠军侯若是得空,可以常来走走。不过……等我们成婚了,就不能随意进宫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却依旧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李毅心中一动,忽然问道:“长孙小姐……为何愿意嫁给我?” 长孙琼华歪了歪头,想了想,认真道:“因为你是英雄啊。琼华从小就梦想着,要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能在朝堂上建功立业。冠军侯,你就是琼华梦想中的那个人。”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且,冠军侯长得也好看。姐姐总说琼华肤浅,可琼华觉得,喜欢一个人,当然要喜欢他的全部——他的功绩,他的才华,还有……他的容貌。” 这话说得直白而坦荡,却意外地让人无法反感。 李毅忽然笑了。 这是自接到赐婚圣旨以来,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或许……这桩婚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至少,眼前这个姑娘,真诚,坦率,不矫揉造作。和她在一起,不必猜忌,不必算计,不必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长孙小姐,”他轻声道,“以后……叫我李毅就好。” 长孙琼华眼睛一亮,笑容更加灿烂:“好,李毅。那你也不要叫我长孙小姐了,叫我琼华吧。” “琼华。” “嗯!” 两人相视一笑。 阳光正好,洒在御花园中,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而在立政殿的窗后,长孙皇后静静站着,望着园中那对并肩而行的身影。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 可握着窗棂的手,却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风吹过,带来园中花草的芬芳,也带来了那对年轻人隐约的谈笑声。 那笑声,清脆,欢快,充满希望。 像这个盛夏的午后,明媚,温暖,也……刺眼。 长孙皇后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转身,走向凤榻。 凤袍曳地,步步生莲。 从此以后,她只是大唐皇后,是李毅的妻姐,是琼华的姐姐。 也只能如此了。 第67章 婚期定 自那日御花园初见之后,李毅与长孙琼华的婚事便正式提上了日程。 按礼制,皇帝赐婚虽已定下名分,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仍需一一走完。只是因是御赐婚姻,许多繁琐的环节得以简化,进程也比寻常人家快了许多。 长孙府那边,长孙无忌虽然最初对这门婚事有所保留,但既然帝后都已首肯,他也不再反对,反而开始认真筹办起来。 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妹妹出嫁,又是嫁当朝最年轻的冠军侯,这场婚礼必须办得风风光光,既不能让妹妹受委屈,也要彰显长孙家的门第与气度。 而冠军侯府这边,李毅却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前世虽活到三十余岁,却从未经历过婚姻大事。这一世虽然身份尊贵,但府中并无长辈主事,一切都要自己操持。好在宫中派来了几位精通礼仪的宦官协助,又有礼部官员从中协调,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纳采那日,天刚蒙蒙亮,冠军侯府的大门便已洞开。 李毅身着绯色朝服,亲自率领府中管事仆役,将早已备好的三十抬聘礼一一装车。这些聘礼中,有宫中赏赐的黄金千两、蜀锦百匹,有李毅击破突厥缴获的奇珍异宝,还有他特意托人从西域购来的珊瑚、玛瑙、香料等稀罕物什。 车队浩浩荡荡驶向位于崇仁坊的长孙府。 长安城的百姓早已闻讯,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就是冠军侯!好年轻!” “听说要娶皇后的亲妹妹,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三十抬聘礼,啧啧,这阵势,怕是亲王娶亲也不过如此了……” 车队在长孙府门前停下。府门早已敞开,长孙无忌亲自在门前相迎。这位当朝司徒今日穿着紫色常服,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既不失礼数,又保持着长孙家应有的矜持。 双方在正堂见礼,互换婚书,交接聘礼。整个过程庄重而繁琐,每一步都依古礼而行,不容有半分差错。 李毅全程保持着恭谨的态度,言谈举止皆合乎礼数。长孙无忌看在眼里,心中原本的那点芥蒂,也渐渐消散了——这个年轻人,虽然出身寒微,但行事有度,不卑不亢,确是可造之材。 纳采之后是问名、纳吉,这些环节相对简单,多是文书往来,测算八字。钦天监的官员很快送来吉兆:两人的生辰八字相合,乃是天作之合。 消息传到宫中,李世民龙颜大悦,当即下旨:“择吉日完婚,一切用度,由内库支应。” 有了皇帝这句话,婚礼的筹备便更加顺畅了。 而在这期间,李毅与长孙琼华的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 按礼制,未婚夫妻在成婚前不宜多见。但长孙皇后似乎有意撮合,时常以各种理由召两人入宫。有时是赏花品茶,有时是听曲观舞,有时甚至只是简单的一起用膳。 起初,李毅还有些拘谨。毕竟对方是皇后的妹妹,身份尊贵,他说话做事都格外小心。但长孙琼华却是个随性的性子,从不摆什么架子,总是主动找话题与他交谈。 她的问题有时很天真,有时又很深刻,但眼神中始终带着真诚的好奇与钦佩。 李毅渐渐发现,这个姑娘虽然养在深闺,却并非寻常那种只知绣花扑蝶的贵女。她读过不少书,对史书兵策也有涉猎,谈起古今兴亡、天下大势,竟也能说出些独到的见解。 “兄长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一次在御花园散步时,长孙琼华忽然说道,“可我不这么认为。姐姐贵为皇后,却能辅佐陛下处理朝政,为陛下分忧解难,这难道不是才德兼备吗?若是女子都只知三从四德,那这世上该少了多少贤内助?” 她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着聪慧的光芒。 李毅不由笑了:“你说得对。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智慧过人,确是女子楷模。” “那你呢?”长孙琼华歪着头看他,“你也觉得女子该有才学吗?” “自然。”李毅点头,“有才学的女子,眼界开阔,见识不凡,能与丈夫并肩而立,共担风雨。这样的夫妻,才能长久。” 长孙琼华眼睛一亮:“真的?我还以为你们男人都喜欢那种娇滴滴、什么都听丈夫的小女子呢。” “人各有志。”李毅笑道,“于我而言,能娶到一个知书达理、能与我谈天说地的妻子,是幸事。” 这话说得真诚。前世今生,他见过太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也见过太多因为思想无法共鸣而渐行渐远的婚姻。若能找到一个灵魂相契的伴侣,确实是人生一大幸事。 长孙琼华脸上泛起红晕,低下头,小声道:“那……琼华会努力,做一个能与你谈天说地的妻子。” 那一刻,阳光正好洒在她脸上,将她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格外柔美。那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眼中闪烁着羞涩而坚定的光芒。 李毅心中一动。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姑娘,或许真的能成为他在这陌生时代里,最亲密的伴侣,最坚实的依靠。 感情,就在这样一次次的接触中,悄然滋长。 钦天监选定的吉日,定在了七月初七。 七夕佳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正是婚嫁的大好日子。消息传出,长安城又是一阵轰动。 婚期既定,两府的筹备便进入了最紧张的阶段。 长孙府那边,开始置办嫁妆。长孙皇后亲自过问,从宫中拨出大批锦缎珠宝;长孙无忌更是倾尽所能,要为妹妹准备一份足以匹配冠军侯身份的丰厚嫁妆。光是家具器皿就装了整整五十抬,更不用说那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古籍字画了。 而冠军侯府这边,也开始翻修扩建。原来的府邸虽不算小,但若要迎娶皇后之妹,还需扩建一番。李世民特旨,将相邻的一处宅院赐予李毅,两院打通,重新修葺。 工部的工匠日夜赶工,府中的仆役也忙碌不停。李毅虽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但也需时时过问,确保一切顺利进行。 这日午后,李毅正在书房核对礼单,管事忽然来报:“侯爷,长孙小姐派人送来了一盒糕点。” 李毅抬起头,有些意外:“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淡绿衫裙的小丫鬟端着食盒进来,盈盈一礼:“奴婢春杏,见过侯爷。小姐说,这是她亲手做的桂花糕,请侯爷尝尝。” 食盒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八块精致的糕点,色泽金黄,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李毅拈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糕点软糯适中,甜而不腻,桂花的清香在口中化开,确实做得极好。 “替我谢谢你家小姐。”他温声道,“告诉她,糕点很好吃。” 春杏抿嘴一笑:“小姐还说,让侯爷别太劳累,要注意休息。婚期还早,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 这话说得贴心,李毅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我知道了。” 小丫鬟告退后,李毅望着那盒糕点,久久出神。 自来到这个时代,他一直在战斗,在谋划,在挣扎求存。战场上刀光剑影,朝堂上明争暗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将所有情绪都深埋心底。 可如今,却有一个人,开始关心他是否劳累,是否安好。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也……很好。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御花园,长孙琼华说过的话: “琼华会努力,做一个能与你谈天说地的妻子。” 或许,这桩被赐予的婚姻,真的能开出不一样的花。 七月初七,越来越近了。 长安城中,关于这场婚礼的议论也越来越多。有人说这是天作之合,有人说这是皇恩浩荡,也有人暗中嘀咕,说一个寒门出身的武夫,能娶到皇后之妹,实在是祖坟冒了青烟。 但这些议论,李毅都已不在意了。 他只知道,婚期一天天临近,他心中那份最初的抗拒与茫然,正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期待,一种对新生活的向往。 这日,宫中又传来消息:皇后召见。 李毅整理衣冠,随内侍入宫。 立政殿中,长孙皇后端坐凤榻,见他进来,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冠军侯来了。坐。” “谢娘娘。” 宫女奉茶后,长孙皇后屏退左右,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婚期将近,一切都还顺利吗?”她轻声问道。 “托娘娘洪福,一切顺利。”李毅恭敬答道。 长孙皇后点点头,沉默片刻,忽然道:“琼华那孩子,从小被宠坏了,性子有些任性,但心地是好的。日后若是她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还望冠军侯多包容些。” 这话说得恳切,像是一个姐姐对妹妹未来幸福的殷殷嘱托。 李毅心中微动,躬身道:“娘娘放心,臣既娶了长孙小姐,便会真心待她,护她周全。” “本宫信你。”长孙皇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冠军侯,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本宫将琼华托付给你,希望你能给她幸福,莫要……让她伤心。”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却意味深长。 李毅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中,有担忧,有关切,有嘱托,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臣,定不负所托。”他郑重承诺。 长孙皇后笑了,那笑容温婉依旧,却似乎带着一丝释然:“好。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换了话题:“陛下说了,你们成婚那日,他会亲自到场主婚。这是莫大的荣耀,你需好生准备。” “臣明白。” 又说了些婚礼的细节,李毅便告退了。 走出立政殿时,夕阳西下,将整座宫城染成了金色。 李毅站在阶前,回头望了一眼。 殿门缓缓闭合,将那个雍容的身影隔绝在重重宫阙之中。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来这立政殿的次数,将会越来越少。即使来了,也只能以臣子、以妹夫的身份,恭恭敬敬,恪守礼数。 那些不该有的念想,那些深夜里的悸动,都将被彻底埋葬。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步伐坚定,不再回头。 七月初七,就在前方。 第68章帝后主婚 凤冠霞帔 七月初七,长安城万人空巷。 从清晨起,朱雀大街两侧便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都想一睹这场大唐开国以来最盛大的婚礼。 冠军侯府至长孙府的道路早已被金吾卫清道,铺上了崭新的红毡。道旁每隔十步便悬挂着一对大红灯笼,树上系着彩绸,一派喜庆气象。 寅时三刻,李毅便已起身。 府中管事仆役早已忙碌起来,焚香沐浴,更衣束发。李毅穿上那身特制的婚服——玄端绛纱,金线绣麒麟,玉带束腰,头戴七梁进贤冠。铜镜中的青年,剑眉星目,英气勃发,只是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侯爷,吉时快到了。”管事轻声提醒。 李毅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出发。” 府门洞开,迎亲队伍早已在门前等候。最前方是三十六名玄甲军精锐,皆着明光铠,持金戈,威武雄壮;其后是六十四名鼓乐手,吹笙击磬,奏着《关雎》《桃夭》等古曲;浩浩荡荡向司徒府而去。 李毅翻身上马,踏雪乌骓今日显得特别神气,好像知道这是主人的大喜之日,之间马头系着大红绣球,马鞍镶金嵌玉,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起轿——” 礼官高唱,鼓乐齐鸣。迎亲队伍缓缓启程,向着崇仁坊的长孙府行进。 街道两旁,百姓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冠军侯!冠军侯!”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李毅端坐马上,面带微笑,向两侧百姓颔首致意。阳光洒在他身上,将那身华贵的婚服映衬得愈发耀眼。可他的心思,却早已飘向了远方—— 那个沉寂许久的系统,在刚才突然发出了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正式娶亲,千年世家自今日始,获得一次特殊抽奖机会!】 【奖励特殊抽奖机会一次!本轮奖池蕴含超凡力量,是否立即抽取?】 “超凡力量。” 这四个字,让李毅的心跳骤然加速。 第一次特殊抽奖,他获得了“十三太保横练神功”,从此拥有了非人的超凡武力;第二次,他得到了“三百大雪龙骑英魂”,让家族不再是孤木无根,而是拥有了自保的底气。 那么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是更强大的功法?是更精锐的军队?还是……某种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奇物? 李毅强压下立即抽奖的冲动。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一切都要按部就班,不能有半分差错。抽奖的事,可以等到婚礼完成之后。 但那份期待,却像一团火,在他心中悄悄燃烧。 迎亲队伍行至司徒府前时,已是辰时三刻。 府门大开,门前早已围满了长孙家的族人宾客。见队伍到来,鼓乐声更加响亮,鞭炮齐鸣,硝烟弥漫。 长孙无忌身着紫色朝服,亲自在门前相迎。这位当朝司徒今日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拱手道:“冠军侯亲临,蓬荜生辉。” “司徒大人。”李毅下马还礼。 按古礼,迎亲需过三关。第一关是文试,由女家出题考校新郎才学。长孙家乃书香门第,这一关自然不简单。几位长孙家的文士轮番上阵,或考经义,或问策论,或对对联。 好在李毅前世受过高等教育,这一世又熟读兵书史册,应对起来倒也从容。几轮问答下来,那些原本存心考较的文士,也不由得点头赞许。 第二关是武试。长孙家虽以文传家,但既是嫁女给当朝第一猛将,这一关也不能免。府中安排了数名身手矫健的家将,要与李毅切磋。 李毅微微一笑,随手折下一根柳枝:“诸位,请。” 那几名家将面面相觑,随即一拥而上。只见李毅身形如电,柳枝轻点,不过几个呼吸间,几人便纷纷倒地,竟无人能近他身三尺之内。 满场哗然,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第三关,却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捧出一只绣鞋。那是长孙琼华的贴身之物,需李毅从数十只一模一样的绣鞋中,辨认出真品。 这一关看似简单,实则最难。几十只绣鞋摆在一起,花色、样式、大小几乎完全相同,如何辨认? 李毅走到案前,仔细观看。忽然,他目光一凝——其中一只绣鞋的鞋底,沾着些许淡黄色的花粉。他想起那日在御花园,长孙琼华曾说过,她最喜欢园中的金桂。 “是这只。”他拈起那只沾着花粉的绣鞋。 老夫人笑了,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侯爷心细如发,老身佩服。” 三关既过,府门彻底敞开。 李毅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正堂。堂中早已布置得富丽堂皇,红烛高烧,喜字满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长孙家的长辈。 按礼行过拜见之礼后,内堂传来环佩叮当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扇垂着珠帘的门。 珠帘轻挑,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那一瞬间,满堂寂静。 长孙琼华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珠帘垂面。嫁衣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金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凤冠上缀满珍珠宝石,流光溢彩;珠帘后,那张精致的脸庞若隐若现,美得令人窒息。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盈盈走到堂中。步履轻盈,仪态万方,每一步都带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与优雅。 李毅望着她,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此刻美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人儿。那身嫁衣,那顶凤冠,将她衬托得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可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却闪过另一个身影——那个永远穿着凤袍,永远端庄雍容,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身影。 他迅速收敛心神,上前一步,伸出手。 长孙琼华的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掌心。那触感微凉,柔软,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两人并肩而立,向着堂中长辈行大礼。 礼成。 “起轿——回府——” 迎亲队伍再次启程,只是这一次,队伍中多了一顶八抬大轿。轿身用红绸覆盖,四角悬挂金铃,随着轿夫的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李毅骑马在前,不时回头望向那顶花轿。 轿中坐着他的新娘,他未来的妻子,他将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队伍行至冠军侯府时,已是午时。 府门前早已人山人海。不仅朝中百官几乎到齐,连许多宗室王公也都亲自前来道贺。这场婚礼,已然成了长安城最盛大的社交场合。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更是亲临主婚。 当那身明黄龙袍与凤冠霞帔出现在府门前时,所有人都跪地山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李世民今日心情极好,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众卿平身!今日是冠军侯大喜之日,不必拘礼!” 他与长孙皇后携手步入正堂,在正位落座。 婚礼的高潮,即将开始。 李毅与长孙琼华并肩立于堂中,在礼官的唱和下,行三拜之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因李毅父母早亡,这一拜拜的是天地牌位与帝后。 夫妻对拜。 当两人相对而立,深深一拜时,李毅忽然感觉到,掌心那只柔软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他抬起头,隔着珠帘,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 那眼中,有羞涩,有期待,有坚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毅心中一动,轻轻回握了她的手。 别怕。他在心中默念。 我会好好待你。 礼成。 “送入洞房——” 欢呼声、祝福声、鼓乐声,响彻云霄。 李毅牵着长孙琼华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后院的新房。 红烛高烧,喜字满堂。新房里布置得喜庆而温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花香。 侍女们行了礼,悄然退下。房门轻轻闭合,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长孙琼华坐在床沿,珠帘依旧垂着。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双手紧紧交握在膝上。 李毅站在她面前,静静望着她。 许久,他伸出手,轻轻挑开了珠帘。 珠帘后,那张精致的脸庞完全显露出来。今日她施了脂粉,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唇似点朱,美得惊心动魄。只是脸颊绯红,长睫微颤,泄露了心中的紧张。 “琼华。”李毅轻声唤道。 长孙琼华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李郎。”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红烛跳跃,在墙上投下两人相依的身影。 窗外,月色渐渐升起。 而李毅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检测到婚礼仪式完成,宿主正式成家。特殊抽奖已准备就绪,是否立即抽取?】 这一次,李毅没有犹豫。 “抽取。”他在心中默念。 【正在抽取……】 【恭喜宿主,获得——】 第69章 家族赐福,麒麟之种 【正在抽取……】 【恭喜宿主,获得——家族血脉赐福·麒麟之种!】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随之涌入的是一股庞大的信息流。 李毅瞬间理解了这项奖励的含义。 这不是功法,不是军队,不是任何有形的宝物。这是一种作用于血脉深处的赐福,一种将延续千年的传承—— 凡是他李毅的嫡系血脉,无论男女,生来便拥有至少九十点的全属性基准! 九十点! 李毅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按照系统的评判标准: 六十至七十点,已是三流人才,足以担任县令、校尉,在地方或军中崭露头角。 七十一至八十点,便是二流人才,可为一州长官、一军主将,成为朝廷的中坚力量。 八十一至九十点,那已是一流人才!程咬金、侯君集这等开国名将,也不过在此区间。这种人,放在任何时代都是国之栋梁。 而九十点以上…… 那是超一流的六边形战士!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军政全才,毫无短板!整个大唐,能达到这个层次的,恐怕也只有秦琼、尉迟敬德等寥寥数人。 至于一百点以上的“绝世巅峰”,那是项羽、李存孝那等非人存在,千年未必能出一个。 可现在,系统告诉他—— 他的每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全属性就不会低于九十点!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长子,未来可能是一个文武双全、智谋堪比房玄龄、勇武不输秦琼的超级天才! 意味着他的次子、三子、乃至所有嫡系血脉,每一个都将是这个时代的顶尖人物! 意味着只要他的血脉延续下去,这个家族就将源源不断地诞生治国之才、统军之将、经世之臣! 千年世家……这才是真正的千年世家之基! 不是靠财富,不是靠权势,而是靠血脉中流淌的、代代相传的卓越天赋! 李毅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他穿越至今,历经生死,建功立业,所求无非是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打造一个能传承千年的家族。为此,他练兵、献策、联姻,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可直到此刻,当这份血脉赐福真正降临,他才真切地感觉到——千年世家,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触手可及的未来! “李郎?” 轻柔的呼唤将他从狂喜中拉回现实。 李毅抬起头,对上了长孙琼华担忧的目光。她已自己掀开了珠帘,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关切:“你怎么了?脸色……好奇怪。” 李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表情定然十分精彩。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眼中的炽热却怎么也压不住。 “没什么。”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忽然觉得……能娶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这话说得真挚。若非这场婚姻,若非正式成家,他未必能触发这次特殊抽奖,获得如此逆天的奖励。 长孙琼华脸上泛起红晕,垂下眼帘,小声道:“能嫁给你,也是琼华的幸运。” 烛光跳跃,将她精致的侧脸勾勒得柔美动人。大红嫁衣衬得肌肤如雪,凤冠上的珠翠在光线下流光溢彩。 李毅看着她,心中那股炽热更加汹涌。 系统的奖励如此给力,他自然要尽快努力,让这份血脉赐福早日开花结果。 麒麟儿…… 他的长子,该是怎样的惊才绝艳? “琼华。”李毅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渴望。 长孙琼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呼吸微微一滞,长睫轻颤,却勇敢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 红烛噼啪轻响,在寂静的新房中格外清晰。 李毅缓缓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那唇柔软,微凉,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起初只是轻触,随即变得深入而炽热。长孙琼华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生涩而笨拙地回应着。 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指尖微微发抖,却不肯松开。 良久,唇分。 长孙琼华脸颊绯红,眼中水光潋滟,呼吸紊乱。李毅看着她,眼中炽热更盛,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长孙琼华轻呼一声,本能地搂住他的脖颈。 李毅抱着她,走向那张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他的步伐稳健,手臂坚实有力,怀中的女子轻盈如羽。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时,长孙琼华已经羞得不敢睁眼,只是紧紧闭着双眸,长睫如蝶翼般颤动。 李毅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别怕。” 他解下她的凤冠,拆散她的发髻,让那一头青丝如瀑布般铺散在枕上。然后,是嫁衣的系带,一层层,一件件…… 红烛高烧,映着床帐内交叠的身影。 起初是生涩的,紧张的,甚至带着些许疼痛的轻呼。但渐渐地,那些声音变得婉转,变得缠绵,变得……令人面红耳赤。 李毅已经极力收敛了力道。 他这身经过十三太保横练神功淬炼的身体,早已超越凡俗。单臂可破万斤的力量,若是全然释放,足以将寻常女子碾碎。即便只是寻常的亲密,也需小心翼翼。 可即便如此,长孙琼华依旧承受不住。 她的身体娇柔,虽也习过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但终究是闺阁女子。在李毅那非人般的体魄面前,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只能随波逐流,任由摆布。 一次,两次…… 红烛燃尽了一根,又换上一根。 窗外的月色渐渐西斜,星光黯淡,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新房时,长孙琼华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瘫软在锦被中,青丝凌乱,香汗淋漓,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眼中却已满是疲惫与……一丝恐惧。 是的,恐惧。 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自己嫁的这个男人,拥有着怎样恐怖的力量。 那不只是战场上的所向披靡,更是这种最亲密的接触中,那种几乎要将她揉碎、融入骨血里的霸道与炽热。 李毅侧身躺在她身旁,手臂环着她的腰,指尖轻轻抚过她汗湿的脊背。他的呼吸已经平稳,眼神清明,显然还游刃有余。 “还……还要吗?”长孙琼华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李毅笑了,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睡吧。” 他拉过锦被,盖住两人。长孙琼华如蒙大赦,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而李毅却睁着眼,望着帐顶,毫无睡意。 脑海中,系统的界面依然清晰可见: 【家族血脉赐福·麒麟之种:已激活】 【效果:宿主嫡系血脉全属性基准值不低于90点】 【备注:此赐福随血脉延续,代代相传】 九十点…… 他的孩子,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会像他一样,拥有万夫不当之勇吗?还是会像房玄龄、杜如晦那样,成为治国安邦的良相?或者……文武双全,既能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又能在沙场上决胜千里? 越想,心中那股炽热就越发汹涌。 他轻轻抚上长孙琼华平坦的小腹。 那里,或许已经孕育着他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承载着麒麟血脉的后代。 “快点来吧。”他低声呢喃,“让为父看看,你会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晨光渐亮,新房内重归寂静。 而这场婚姻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一连三日,李毅可谓是神清气爽。 每日清晨练武,那杆禹王槊在他手中虎虎生风,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磅礴的力量,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府中的侍卫们远远看着,无不咋舌——侯爷这体力,也太恐怖了。 练完武,沐浴更衣,用过早膳,他便开始处理公务。武备学堂的筹建已进入关键阶段,图纸审核、工匠调配、教材编纂,千头万绪。可李毅处理起来却有条不紊,效率极高,往往一个上午就能完成别人一天的工作。 午后,他会陪长孙琼华在府中散步,或是读书下棋,或是简单闲聊。只是这“陪”的方式,常常会演变到床榻之上。 李毅已经极力收敛了。他知道自己这身力量的可怕,每一次都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她。 可即便如此,长孙琼华依旧苦不堪言。 第三日傍晚,当李毅再次将她从书房抱回卧房时,长孙琼华终于忍不住,搂着他的脖颈,带着哭腔哀求:“夫君……今日,今日就算了吧……琼华……真的受不住了……” 她的声音软糯,眼中水光盈盈,满是疲惫与恳求。 李毅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她。 这三日,她确实憔悴了不少。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走路时腿脚发软,时常需要侍女搀扶。就连用膳时,都会忍不住打瞌睡。 他心中涌起一丝愧疚。 “好,今日就好好休息。”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锦被。 长孙琼华如蒙大赦,几乎是瞬间就沉沉睡去。 李毅坐在床边,看着她沉睡的容颜,心中五味杂陈。 系统的奖励固然逆天,可这传承血脉的过程……对寻常女子而言,恐怕真的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他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史书杂记。那些天赋异禀的猛将,往往子嗣艰难,或是子孙平庸。或许,这便是天道平衡——太过强大的个体,本就不该轻易传承。 可系统打破了这种平衡。 他的血脉将代代强大,可承载这血脉的女子……又该如何? 李毅轻轻抚过长孙琼华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或许,他该想办法,为未来的妻子们……也谋些强身健体之法? 不为别的,只为能让她们,更好地承受这份“麒麟之种”的传承。 窗外,暮色四合。 新的一天即将结束,而千年世家的路,才刚刚开始。 李毅闭上眼,脑海中已开始盘算—— 第一个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是像这个时代那样,取个寓意吉祥的字?还是……取个更特别的名字,纪念这场跨越时空的缘分? 他想着想着,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那笑容里,有期待,有骄傲,更有一种掌控命运的笃定。 麒麟血脉,自此而始。 千年世家,由此奠基。 而这大唐的天下,也将在不知不觉中,迎来一场悄然无声的……血脉革命。 第70章 归宁承欢 七月初十,卯时三刻,晨雾缥缈未散。 冠军侯府的正堂内,檀香于铜炉中袅袅盘旋。李毅与长孙琼华并肩立于堂前,准备行三日归宁之礼。 依《礼记》古制:“娶妇三日,妇见舅姑。”然李毅父母早逝,这“见舅姑”之礼便简化为谒见兄嫂——长孙琼华双亲亦已不在,长兄长孙无忌便担起了主婚长辈之责。 长孙琼华今日择了一身海棠红织金襦裙,外罩杏色薄纱半臂,发髻绾成端庄的百合髻,斜插一支赤金衔珠步摇。步摇垂下细密的珍珠流苏,随步履轻摇间流光潋滟,端庄中不失新妇的娇妍。 只是她行走时步履略显凝滞,每每抬步落足,都要微不可察地一顿。身侧侍女春杏搀扶得格外小心,二人几乎是一步步挪至堂前的。 李毅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这三日他虽已万分收敛,奈何十三太保横练淬炼出的体魄远超凡俗,即便百般克制,也非闺阁女子所能轻易承受。 “夫人。”他上前一步,很自然地伸出手臂。 这一声“夫人”,唤得沉稳而笃定。 长孙琼华微微一怔,抬眸望他。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英挺的面容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张素日里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显得格外温和。她颊边泛起淡淡红晕,将手轻轻搭在他臂弯,低声道:“有劳……夫君。” “夫君”二字,她说得极轻,却字字清晰,带着新妇特有的赧然与郑重。 这是三日来她第一次如此唤他。大婚当夜她羞怯得几近失语,之后两日又羞于启齿。直到此刻,在这归宁的庄重场合,这个称谓终于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李毅臂弯微微收紧,予她支撑之力:“当心脚下。” 府门外,归宁车驾早已备妥。朱漆描金的八抬大轿静静停驻,轿帘绣着并蒂莲纹,四角悬着鎏金铃铛。轿前是三十六名侯府护卫,皆着统一青色劲装,腰佩长刀,肃然而立。轿后跟着十六抬归宁礼,红绸覆盖,沉甸甸的,皆是宫中赏赐的锦缎玉器及李毅备下的各色珍玩。 管事上前躬身:“侯爷,夫人,一切已备妥,吉时将至。” 李毅颔首,转向长孙琼华:“夫人请上轿。” 他亲自上前,为她掀起轿帘。长孙琼华在春杏搀扶下缓步入轿,坐定后,自轿窗内向他轻轻颔首。 轿帘落下,内外视线隔绝。 “起轿——” 礼官高唱,轿夫稳稳抬轿起身。护卫在前开道,礼队随后,一行缓缓驶出府门,向着崇仁坊的长孙府迤逦而去。 时辰尚早,长安城的街巷却已渐次苏醒。早市初开,炊烟袅袅,行人见这队仪仗,纷纷驻足侧目。 “是冠军侯府的车驾!” “定是新妇归宁了,瞧瞧这阵仗……” “听闻新夫人是皇后亲妹,司徒长孙大人的幼妹,真真是金枝玉叶……” 议论声透过轿帘隐约传来。长孙琼华端坐轿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上赤金镯子——这是大婚次日,李毅亲自为她戴上的。 三日前,她还是长孙府中备受宠爱的幺妹,是兄嫂呵护的掌上明珠。三日光阴,她便成了他人的妻子,冠上“李”姓,要以冠军侯夫人的身份立于世间。 轿身轻晃,轿帘偶尔被风掀起一角,能瞥见李毅骑在马上的侧影。他今日未着朝服,只穿一身玄色绣银常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那份战场淬炼出的英气,即便在这样温煦的场合也掩不住。 这个男子,便是她今后的夫君了。 长孙琼华想起这三日的种种,颊边又微微发热。那些亲密的触碰,那些令人心慌意乱的夜晚,那些她从未体验过的、几乎要将她融化的炽烈…… 昨夜,当他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时,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 “夫君……你这般气力,寻常女子……如何承受得住?” 李毅当时顿了顿,才在她耳畔轻声道:“是我不好。往后……我定会更小心些。” 想到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长孙琼华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队伍行至崇仁坊时,坊门早已敞开。长孙府门前,以长孙无忌为首,阖府上下皆已候在门外。 长孙无忌今日身着紫色常服,头戴进贤冠,面色沉稳,目光却频频望向街口。他身侧站着夫人郑氏,以及一众族中子弟、管事仆役,乌泱泱站了一片。 见车驾缓缓行来,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三日前,他还是以当朝司徒的身份,受冠军侯之礼;三日后,他却要以兄长的身份,接受妹妹与妹婿的归宁拜见。 这种身份转换,饶是他久经官场,也觉微妙。 轿子稳稳落地。 李毅翻身下马,行至轿前,亲自掀起轿帘,伸出手:“夫人,到了。” 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搭在他掌心。长孙琼华借着这力道缓步出轿,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眼,才看清眼前的阵仗—— 兄长长孙无忌与嫂嫂郑氏站在最前,身后是府中所有有头脸的管事、嬷嬷,再后是各房族人。所有人都看着她,目光中有欣慰,有打量,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兄长,嫂嫂。”长孙琼华松开李毅的手,上前两步,盈盈下拜,“琼华回来了。” “快起来。”长孙无忌连忙虚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妹妹的气色尚可,但眼底那淡淡的青黑,以及行走时略显滞涩的步履,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郑氏已上前握住长孙琼华的手,仔细端详,温声道:“瞧着清减了些,可是不习惯?” 这话问得含蓄,周遭几个年长的妇人却已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长孙琼华脸上飞红,低声道:“劳嫂嫂挂心,琼华一切都好。” 李毅也上前,向长孙无忌、郑氏躬身行礼:“李毅见过兄长,见过嫂嫂。” 这一声“兄长”“嫂嫂”,叫得郑重。 长孙无忌打量着他。这位年轻的冠军侯,三日前还是朝中同僚,今日却成了自己的妹婿。他心中那份因门第之见而生的芥蒂,在见到妹妹安然归宁时,已消散大半。 “妹夫不必多礼。”长孙无忌扶起他,语气比三日前温和许多,“进府说话。” 众人簇拥着入府。 正堂早已布置妥当。按归宁礼的规制,设了主位、客位。因无父母在堂,长孙无忌与郑氏便坐了主位,李毅与长孙琼华坐客位首位,其余族人按辈分依次落座。 落座前,先要行敬茶之礼。 侍女奉上茶盘。长孙琼华在李毅陪同下,跪于蒲团之上,双手捧起茶盏,高举过额: “兄长请用茶。” 长孙无忌接过茶盏,揭开杯盖,茶香氤氲。他抿了一口,缓缓道:“琼华,你今既已出嫁,便是李家的人。要谨守妇道,相夫教子,莫负冠军侯厚爱,亦莫辱长孙家门风。” “琼华谨记兄长教诲。” 长孙琼华又奉茶给郑氏:“嫂嫂请用茶。” 郑氏接过,温言道:“好孩子,日后要常回来走动。府中永远是你的娘家。” “谢嫂嫂。” 敬茶礼毕,宴席始开。 席间珍馐罗列,觥筹交错。族中子弟纷纷向李毅敬酒,言语间皆是恭贺之词。李毅来者不拒,酒到杯干,面色却丝毫不变——十三太保横练淬炼的体魄,早已不惧寻常酒力。 长孙琼华坐在他身侧,不时为他布菜添汤,动作娴熟自然。虽是新妇,却已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沉稳气度。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络。几个与长孙琼华年纪相仿的堂姊妹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琼华姐姐,冠军侯府大不大?有没有咱们府上这般景致?” “姐姐这身衣裳真好看,是宫中绣娘的手艺吧?” “姐夫待你可好?” 长孙琼华一一含笑应答,言辞得体,举止从容。只是每当有人问及“姐夫待你可好”时,她脸上总会泛起淡淡的红晕,含糊道:“夫君……待我极好。” 李毅在一旁听着,唇角微扬。 宴至中途,长孙无忌举杯起身,朗声道:“今日舍妹归宁,蒙诸位族亲莅临,无忌感激不尽。借此良辰,敬诸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相和。 饮罢,长孙无忌看向李毅,正色道:“妹夫,琼华自幼被家中娇惯,性子难免任性些。日后若有不当之处,还望你多多包容。” 李毅起身还礼:“兄长言重了。能娶到琼华这样的妻子,是李毅之幸。自当珍之爱之,不敢有负。” 这话说得恳切,长孙无忌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宴席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散席后,女眷们簇拥着长孙琼华往后院叙话,李毅则被长孙无忌请进了书房。 书房内,檀香幽静。 长孙无忌亲手为李毅斟茶,沉吟片刻,方道:“妹夫,朝中近日,恐有风波。” 李毅神色一凛:“兄长指的是……” “清藩司。”长孙无忌压低声音,“陛下命房相主持,彻查诸王封地、部曲、财产。这几日,已经有三位郡王被查出侵占民田、私蓄甲兵。陛下震怒,下旨削爵、收地、罚俸。”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些王爷,在朝中盘根错节,与许多勋贵、世家都有姻亲故旧。如今陛下要动他们的奶酪,他们岂会坐以待毙?这几日,已经有不少人暗中串联,准备联名上奏,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李毅皱眉:“陛下圣意已决,岂是他们能左右的?” “明面上自然不敢。”长孙无忌冷笑,“但暗地里使绊子、拖后腿,甚至……制造些‘意外’,却是不难。妹夫,你是陛下的心腹爱将,又是新晋的冠军侯,树大招风。这段时间,务必小心谨慎,莫要让人抓住把柄。” 这话已是推心置腹的提醒。 李毅肃然道:“谢兄长提点。李毅自当谨言慎行。” 长孙无忌点点头,又换了个话题:“武备学堂之事,筹备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李毅道,“南衙旧营的改建已近尾声,下月便可完工。教材编纂也在进行中,李靖大将军亲自审订兵法科讲义,秦琼、尉迟敬德将军负责战阵、骑射科。只是……” 他顿了顿:“师资方面,尚有缺口。尤其是器械科,虽有侯君集将军坐镇,但精通攻城守具、军械制造的专才,朝中实在不多。” 长孙无忌捻须沉思:“此事,我可代为物色。工部有几个老匠作,精于此道,虽无官职,却有真才实学。若以‘特科’之名请来任教,或可解燃眉之急。” “那便有劳兄长了。” 两人又聊了些朝政军务,不知不觉已近申时。 后院那边,女眷们的叙话也到了尾声。长孙琼华与姊妹们依依惜别,在春杏搀扶下回到前厅。 李毅起身告辞:“兄长,嫂嫂,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长孙无忌与郑氏送至府门。 临别时,郑氏拉着长孙琼华的手,低声嘱咐了许多话。长孙无忌则对李毅道:“妹夫,常来走动。” “一定。” 车驾缓缓驶离长孙府。 回程路上,长孙琼华靠在轿中,面上带着倦意,眼中却有盈盈笑意。李毅骑马随在轿侧,不时透过轿窗望她一眼。 行至半途,长孙琼华忽然掀开轿帘,轻声道:“夫君。” “嗯?” “今日……琼华很开心。”她声音柔软,“见兄长嫂嫂安好,见族中姊妹如故,又听兄长说……说你待我好。” 李毅笑了:“我待你好,不是应当的么?” 长孙琼华抿唇一笑,放下轿帘。 夕阳西下,将长安城的屋瓦染成一片金黄。 车驾回到冠军侯府时,已是暮色四合。 李毅扶长孙琼华下轿,两人并肩步入府门。管事迎上来禀报:“侯爷,夫人,宫中送来赏赐,说是皇后娘娘给夫人的。” 厅中果然摆着几个锦盒,打开看时,皆是上好的补品药材——人参、鹿茸、阿胶,还有几匹宫中新进的软烟罗。 长孙琼华抚着那些柔滑的缎子,轻声道:“姐姐……总是这般体贴。” 李毅看着她侧脸,忽然问道:“今日回门,可累了?” 长孙琼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脸颊微红:“有些……但还好。” “那便早些歇息。”李毅温声道,“今夜……好生休息。” 最后四字,他说得格外轻柔。 长孙琼华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眼中涌起感激之色:“谢……谢夫君体谅。” 这一夜,卧房内红烛静静燃烧。 李毅果然信守承诺,只是拥着她入眠,并无其他举动。长孙琼华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安宁。 第71章 宫阙密语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冠军侯府主院内,李毅刚练完一套拳法,正缓缓收势。周身热气蒸腾,在晨雾中凝成淡淡白烟。《十三太保横练神功》运转不息,他每一寸筋骨皮膜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举手投足间隐有风雷之势。 待热气散尽,李毅回房更衣。今日要进宫谢恩,需着朝服。玄端绛纱,玉带金鱼,七梁进贤冠端正戴好。铜镜中的青年英气勃发,眉宇间已褪去最后一丝青涩,多了几分为人夫、为人臣的沉稳。 卧房内,长孙琼华也已梳洗完毕。春杏正为她绾发,梳的是妇人髻,髻上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耳坠明珠,颈悬玉锁。 她今日穿的是昨日宫中赏赐的软烟罗裁成的襦裙,淡青色料子上绣着缠枝莲纹,走动时流光潋滟,更衬得肌肤胜雪。 “夫人今日气色甚好。”李毅步入内室,见她正对镜理妆,不由赞道。 长孙琼华从镜中看他,唇角微扬:“夫君谬赞了。”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为他理了理朝服的领口,动作自然娴熟,仿佛已做过千百遍。指尖触到他颈侧皮肤时,微微一顿——那触感坚实如铁,温度却比常人高出些许。 这便是那身非人体魄的征兆了。 “夫君今日进宫,是要与陛下商议清藩司的事么?”她轻声问。 李毅颔首:“兄长昨日提醒,朝中恐有风波。陛下召见,想必是要问策。” 长孙琼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很快掩去,只温声道:“那夫君早去早回。妾身在立政殿等夫君一起回府。” “好。” 用过早膳,车驾已备好。两人同乘一车,向着宫城缓缓行去。 辰时二刻,车至承天门外。 按礼制,外臣入宫需在此下马下车,步行入宫。李毅扶长孙琼华下车,两人在宫门前分开——李毅往两仪殿方向去,长孙琼华则由内侍引着,往立政殿去。 临别时,李毅低声道:“若皇后娘娘问起什么,如实答便是,不必拘束。” 这话意有所指。长孙琼华脸上微红,轻轻点头:“妾身明白。” 两仪殿内,李世民早已在御案后批阅奏章。见李毅进来,他放下朱笔,笑道:“冠军侯来了。坐。” “臣李毅,谢陛下、娘娘赐婚之恩。”李毅躬身行礼,依言在下首锦墩坐下。 “不必多礼。”李世民摆手,“今日召你来,是有几件要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内侍奉上茶后悄然退下,殿中只剩下君臣二人。 李世民从案头取过一份奏折,递给李毅:“你看看这个。” 李毅接过展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是御史台呈上的密报,详细记录了近日朝中几位郡王、国公的动向——串联密会,贿赂言官,甚至暗中派人往封地调动私兵。 “陛下,这是……” “清藩司刚动了半月,这些人就坐不住了。”李世民冷笑,“联名上奏的折子,昨日已递到中书省,被房玄龄压下了。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朕收到密报,有人暗中联络突厥,想借外力施压。” 李毅心中一震:“他们敢通敌?” “未必是通敌,但借势施压是肯定的。”李世民眼中寒光一闪,“突厥虽新败,但实力仍不可小觑。若此时边关生乱,朝中这些蠹虫便可借机发难,说朕‘内削藩王,外启边衅’,逼朕收回成命。” 好毒的计策。 李毅沉声道:“陛下,此事必须早做防备。臣建议,即刻加强北疆防务,命李靖大将军坐镇朔方,震慑宵小。同时,清藩司的动作要加快——既然他们已露出马脚,不如趁势拿下几个首恶,杀鸡儆猴。” “朕也是这般想。”李世民点头,“但动谁,如何动,需仔细斟酌。这些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君臣二人就着北疆防务、清藩方略,细细商议了半个时辰。李毅虽年轻,但思路清晰,见解独到,每每能切中要害,李世民越听越满意。 “冠军侯,”李世民忽然道,“武备学堂下月便可开课。这第一期的学员,朕想从玄甲军中挑选。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不妥。”李毅直言,“玄甲军固然精锐,但多是百战老卒,年纪偏大,可塑性已弱。武备学堂要培养的是未来将帅,当择年方弱冠、天资聪颖的良家子。他们如白纸,可塑性强,三年学成,正值当打之年,可为国效力数十年。” 李世民沉吟:“可良家子未经战阵,如何教导?” “这正是武备学堂的意义。”李毅道,“在校三年,前两年学理论,最后一年下军营实习,由老卒带训。如此,既有理论根基,又有实战经验。况且……” 他顿了顿:“陛下,若只从玄甲军挑人,这武备学堂便成了玄甲军的私塾。日后朝中武将皆出玄甲军,恐成门户之见,不利朝局。” 这话说得大胆,却正中李世民心病。 这位帝王最忌惮的,便是军中形成山头,尾大不掉。 “你说得对。”李世民缓缓点头,“此事,便依你所言。具体的选拔标准、课程设置,你与李靖、房玄龄商议后,呈报上来。” “臣遵旨。” 又议了几件军务,时辰已近午时。 李世民起身舒展筋骨:“走,去立政殿。皇后今日备了午膳,说是要一家人吃顿便饭。” “一家人”三个字,他说得自然。 李毅心中微动,躬身道:“谢陛下。” 与此同时,立政殿内。 长孙皇后与长孙琼华正坐在窗下软榻上,中间隔着一张紫檀木小几,几上摆着几样精致茶点。 殿内焚着淡淡的鹅梨帐中香,青烟袅袅,衬得满室温馨。 “琼华,这几日可还习惯?”长孙皇后端着一盏温茶,轻声问道。 长孙琼华垂着眼帘,颊边微红:“谢姐姐挂心,一切都好。” “冠军侯待你如何?” “夫君……待我极好。”她说这话时,声音轻柔,眼中却漾着真切的笑意。 长孙皇后看着她,目光在她眉眼间流连。这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此刻洋溢着新妇特有的娇羞与幸福。她心中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是欣慰,是释然,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怅然。 “那就好。”长孙皇后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你性子直,有时说话做事欠思量。如今做了冠军侯夫人,需得谨言慎行。冠军侯是陛下的心腹爱将,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一言一行,不仅关乎你自己,更关乎他的前程。” 这话说得郑重。长孙琼华肃然道:“琼华明白。定不会给夫君添麻烦。” “还有一事。”长孙皇后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冠军侯那身神力……你……可还承受得住?” 这话问得直白,长孙琼华的脸瞬间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细如蚊蚋:“夫君……已经很小心了。只是……有时还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明。 长孙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轻叹了口气:“他那身功夫,本就不是凡俗之物。你能承受这些时日,已属不易。”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长孙琼华:“这是太医院配的方子,你回去让府中管事照方抓药,每日煎服一剂,可强身健体,滋养气血。” 长孙琼华接过锦囊,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不仅是药方,更是姐姐的一片苦心。 “谢姐姐。”她声音有些哽咽。 “傻孩子。”长孙皇后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温柔,“你是我妹妹,我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 正说着,殿外传来内侍的通禀:“陛下驾到——冠军侯到——” 两人连忙起身相迎。 李世民与李毅并肩步入殿中。见皇后与长孙琼华已在殿中等候,李世民笑道:“都在呢。今日这顿家宴,倒是齐整。” 午膳摆在了偏殿。菜式并不奢华,却样样精致:清蒸鲈鱼、红烧鹿筋、百合莲子羹、几样时蔬小炒,还有一壶温好的新丰酒。 席间,李世民心情颇佳,频频举杯。李毅陪饮,长孙皇后与长孙琼华则以茶代酒。 “冠军侯,”李世民忽然道,“清藩司的事,你方才提的建议甚好。朕已命房玄龄加紧办理,先从那几个跳得最欢的下手。” 李毅放下酒杯:“陛下圣明。只是臣以为,雷霆手段之余,也需怀柔之策。那些安分守己、并无劣迹的宗室,当予以安抚,甚至可择其贤者,委以虚职,以示陛下不因噎废食、不忘亲亲之道。” “哦?”李世民挑眉,“你这是要朕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正是。”李毅坦然道,“一味打压,易使宗室离心;一味怀柔,又难整积弊。刚柔并济,方能长治久安。” 李世民沉吟片刻,抚掌笑道:“好一个刚柔并济!冠军侯,你不仅勇武过人,这治国之术,也颇有见地。” 长孙皇后在一旁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看向长孙琼华,见她正含笑望着李毅,眼中满是崇拜与骄傲。 第72章 惊变骤起,请缨平叛 立政殿那顿温馨尚有余温的“家宴”后不过三日,一则如同惊雷般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便打破了长安城短暂的和煦春光,也彻底击碎了李世民君臣试图稳步推进“清藩”大计的节奏。 泾州急报:天节将军、燕郡王李艺,于泾州举兵反叛!宣称皇帝“弑兄逼父,得位不正”,打着“清君侧,复正统”的旗号,裹挟泾州驻军及部分原属其麾下的幽州旧部,号称十万,已连破数县,兵锋直指幽州! 其麾下令人闻风丧胆的“燕云十八骑”亦重现踪迹,作为前锋,所过之处,官军望风披靡!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 太极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云压顶。李世民脸色铁青,死死攥着那份言辞激烈的檄文抄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殿内文武百官,或惊惧,或愤怒,或暗自揣度,无人敢高声言语。 李艺,或者说罗艺,此人非同小可。他并非寻常宗室郡王,而是隋末群雄之一,早年割据幽州,骁勇善战,麾下“燕云十八骑”更是威震北疆的传奇精锐。 归唐后,因功封燕郡王,赐姓李,镇守泾州,防备突厥。此人桀骜不驯,对李渊尚存几分敬畏,对李世民这位靠玄武门上台的新皇,本就心存轻蔑与不服。 此次清藩司的动作,显然触及了他的根本利益和敏感神经,成为了他举兵反叛的导火索。 “豳州告急!叛军前锋已至城外三十里!”兵部尚书杜如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李艺熟知北疆地形,用兵狡诈,更兼燕云十八骑锐不可当,豳州守将恐难久持!若豳州失守,叛军便可长驱直入,威胁关中!” “陛下!当速发大军平叛!”李靖出列,声音沉稳有力,“李艺虽悍,然其反叛不得人心,仓促起兵,根基未稳。当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扑灭此燎原星火,以防其他心怀异志者效仿!”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武将班列中,尉迟恭、秦琼、侯君集等人纷纷请战,群情激愤。 然而,就在众人争论该派何人挂帅、调拨多少兵马之时,一个沉稳而清晰的声音,自武将班列最前方响起: “陛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冠军侯李毅已然出列,抱拳躬身,姿态恭敬,声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臣,李毅,请命领军,前往泾州,平灭李艺叛军!” 此言一出,殿内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新婚尚不足旬日、风头正劲的年轻侯爷身上。有人佩服其勇猛果敢,有人则暗自皱眉——如此重要的平叛之战,交给一个虽勇武绝伦但毕竟年轻、且无独立统率大军经验的将领,是否太过冒险? 御座之上的李世民,看着下方请战的李毅,眉头也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并非不相信李毅的能力。渭水之畔八百破二十万的奇迹犹在眼前,冠军侯的勇武与胆略毋庸置疑。但……李毅刚刚大婚,与长孙琼华的婚事还是自己亲自赐婚,坊间佳话余温尚存。 此时若立刻派他出征,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不近人情,甚至可能让外界非议自己刻薄寡恩,不体恤功臣。 “冠军侯忠勇可嘉,”李世民沉吟着开口,语气带着安抚,“然你新婚燕尔,朕……” “陛下!”李毅打断了李世民的话,抬起头,目光灼灼,那眼神中燃烧的不是对新婚的不舍,而是纯粹而炽烈的战意,“家国之事,重于泰山!叛军肆虐,危及社稷,臣岂能因私废公,安坐于长安享乐?”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 “臣闻李艺麾下燕云十八骑,乃北疆骁锐,声名赫赫。臣,愿亲率一军,前往会一会这所谓的燕云十八骑!看是他罗艺的幽州铁骑锋利,还是臣的禹王槊更硬!” 这番话,掷地有声,豪气干云!不仅表明了平叛的决心,更将矛头直指叛军最精锐、最令人畏惧的力量,意在从根本上摧毁叛军的士气与象征! 殿内不少将领闻言,心中暗喝一声彩。这才是我大唐武将应有的气魄! 李世民看着李毅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战意与决心,心中那点犹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豪情与欣慰。他知道,李毅这是要用一场干脆利落的大胜,来回应外界的质疑,来稳固自己新贵的地位,更是要为他的“清藩”大计,献上一份沉甸甸的投名状! “好!”李世民终于不再犹豫,猛地一拍御案,朗声道,“冠军侯既有此志,朕便准你所请!” “谢陛下!”李毅躬身。 但李世民接下来的话,却让殿内众人心思各异: “然,李艺乃宿将,叛军势大,不可轻敌。朕意,以长孙无忌为行军大总管,总领平叛诸军事,统筹粮草、调度各方;冠军侯李毅为先锋大将,率精骑为前驱,破敌锋锐,直捣中军!另,以尉迟恭为左军总管,薛万彻为右行军总管,各率本部兵马,协同进剿!” 这个安排,可谓用心良苦。 长孙无忌虽是文臣之首,深得信任,但在军功上始终是短板。此次叛乱规模可控,对手又是不得人心的李艺,正是为其刷取军功、树立威望的绝佳机会。 让其担任行军大总管,看似位高,实则具体攻坚破阵的任务交给了李毅等猛将,风险可控,功劳却少不了。 一旦平叛成功,长孙无忌便可凭借此功,顺理成章地更进一步,替换掉朝中那些武德老臣,稳固李世民的核心权力圈。 而让李毅担任先锋大将,既发挥其勇武绝伦、善于攻坚的特点,给予其足够的舞台和立功机会,又将其置于长孙无忌的节制之下,避免其因战功过高、独自掌兵而可能产生的尾大不掉。毕竟,李毅再勇猛,也是“将”,长孙无忌代表的才是“帅”和皇帝的意志。 李毅何等聪慧,瞬间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深层用意。他面色不变,再次躬身:“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长孙大人,破敌制胜!” 他特意强调了“辅佐长孙大人”,姿态放得很低,表明了自己无意争功、服从大局的态度。这让御座上的李世民眼中赞许之色更浓,也让一旁原本有些担忧的长孙无忌暗自松了口气。 “好!”李世民站起身,目光扫过殿中众臣,“叛军逆天而行,不得人心!朕予尔等精兵五万,即日点齐兵马,开赴幽州!务必要快,要狠,打出我大唐王师的威风,让天下宵小看看,叛逆的下场!” “臣等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李毅、长孙无忌齐声应诺,声震殿宇。 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让刚刚因联姻而关系更显紧密的帝、后、侯三方,迅速被卷入到新一轮的权力博弈与军事行动之中。 李毅的请战,与其说是单纯的忠勇,不如说是在敏锐洞察了皇帝心思后,一次极其精准的政治与军事表态。 散朝后,李毅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来不及回府与妻子多做告别,只是派人回府传了口信,便直接赶往城外大营,与长孙无忌汇合,开始紧急点兵、调配粮草器械。 他知道,这场平叛之战,不仅关乎大唐边疆的稳定,关乎“清藩”大计的成败,更关乎他李毅在这贞观朝堂中,能否真正站稳脚跟,赢得皇帝毫无保留的信任。 而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那传说中的——燕云十八骑! 第73章 出征 旌旗蔽日,铁甲凝霜。长安城外,五万大军依令肃列,军阵如乌云铺地,唯有战马偶尔的响鼻与春风吹拂旗角的猎猎之声。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已在沉寂中悄然弥漫。 点将台上,行军大总管长孙无忌身着紫色圆领官袍,仅在外罩了御赐的轻便犀甲,以示文武兼备。 他端坐帅案之后,面色沉静,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肃杀的军阵,最终落在那面玄色先锋旗下的挺拔身影上,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神色——那是他的妹夫,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亦是他此行必须仰仗却又需时刻掌握分寸的先锋利刃。 台下,冠军侯李毅顶盔贯甲,一身玄色铁札甲在日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衬得他身形越发巍然。 肩吞狻猊,腰束金钩,猩红披风垂落身后,纹丝不动。他一手轻扶腰间横刀刀柄,目光仿佛已越过关中沃野,直抵烽烟将起的豳州前线。 身旁,那杆令人望之生畏的禹王槊由亲兵稳稳擎着,槊锋在春日下折射出一点寒星般的冷芒。 此刻,尉迟恭、薛万彻等功勋彪炳的老将并不在侧,军中高级将领除李毅外,多为中生代或将门子弟。 这使得李毅这位年轻侯爷在阵列中的位置,显得尤为突出,也引来了诸多或钦佩、或审视、或暗自揣摩的目光。 “吉时已至——”礼官拖长的高唱划破寂静。 长孙无忌缓缓起身,行至台前。他并未刻意拔高嗓音,但平稳清晰的语句借着风势,足以让前阵将士听得分明: “燕郡王罗艺,受国厚恩,镇守边陲,本应恪尽职守,屏护王室。然其罔顾君恩,因私废公,轻启战端,以狂悖之言蛊惑军心,行叛逆之事祸乱州县。此等行径,上干天怒,下违人伦,国法军纪,绝不容赦!” 他略作停顿,语气转为森然:“陛下授我等专征之权,托付至重。本总管既承皇命,唯有竭尽肱股之力,荡平逆乱,靖安边陲。望三军将士,上下同心,令出必行。奋勇争先者,功簿之上必不吝爵赏;畏战贻机者,军法之下绝无宽贷!此去,当以堂堂王师之威,摧枯拉朽,速定边患!” 话语条理分明,先定叛逆性质,再申朝廷决心与军法威严,虽无慷慨激昂的煽动,却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沉潜力量。许多将领暗自颔首,这位大总管,并非只知庙堂章句的文弱之臣。 “先锋大将李毅听令!”长孙无忌侧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李毅身上。 “末将在!”李毅踏步上前,甲叶铿然轻响,抱拳行礼。 “令你率本部五千精骑,为大军前驱。职责所在,其一,哨探敌情,凡遇险隘、河流、密林,需提前探查分明,速报中军;其二,扫荡叛军游骑斥候,廓清我军行进道路; 其三,”长孙无忌语气微沉,刻意加重,“若遇叛军主力,尤其是那燕云十八骑,务必持重,立即飞马禀报,不得擅自接战,需待大军抵达,合力剿灭!此令,你可能谨遵?” 这番指令,明晰了先锋的侦察与清道职责,同时格外强调了“不得擅自接战”,界限划得清清楚楚,既是军事上的稳妥之策,亦未尝没有对这位勇悍绝伦的妹夫加以必要约束的深远考量。 李毅面色沉静如水,毫无波澜,朗声应道:“末将领命!必恪守职责,哨探周全,遇敌则察,察明即报,绝不敢贪功躁进,孤军轻敌!”回答得干脆利落,未有丝毫勉强。 长孙无忌凝视他片刻,微微颔首,语气稍缓:“如此甚好。兵者凶器,持重者胜。” 随后,长孙无忌又依次号令中军、后军及各辅营将领,部署行军序列、粮秣转运、营寨设置等一应细则,条理清晰,指令明确,显是下过苦功研习军务,并非临阵磨枪。 军令既毕,长孙无忌自案上郑重捧起黄绫覆盖的虎符兵印,面向巍峨的长安城方向,肃然长揖,而后交由身旁的录事参军妥善收管。 “擂鼓!出征!” 咚!咚!咚!咚! 雄浑的战鼓声自点将台骤然擂响,如同大地沉睡初醒的脉搏,随即各军鼓角相应,苍凉厚重的号角声连绵起伏,直上云霄。 李毅不再多言,转身下台。亲兵牵来通体如墨、四蹄雪白的“踏雪乌骓”。他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接过亲兵递上的禹王槊。长槊入手,人与马的气势顿时浑然一体,静峙时如山岳沉稳,动意间似雷霆蓄势。 “先锋营!”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隆隆鼓角,“随我前进!” “遵侯爷令!” 五千精骑闻令而动。这些骑兵多选自北衙禁军精锐及部分原秦王府百战老卒,人马俱是百里挑一。 他们沉默而迅疾地调整队形,在那面漆黑的“李”字先锋旗与彰显爵位的“冠军侯”旌旗引领下,汇成一道汹涌的铁流,率先踏上东北向的宽阔官道。 马蹄声由散乱迅速汇成一片滚雷般的闷响,踏起漫天黄尘,如离弦之箭般奔涌而出。 李毅一马当先,猩红披风在身后拉得笔直,宛如一道血刃划开春风。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直视前方,脑海中的山川地势图与可能遭遇敌情的关节点不断交叠闪现。 燕云十八骑……李艺叛军的胆魄与象征。陛下要的是稳妥的胜利,长孙无忌要的是可控的全局,但他李毅,需要一场无可争议的、能彻底奠定其赫赫威名与军中地位的功勋! 这第一步,就必须踏碎那所谓“燕云十八骑”的不败神话。当然,这一切,需在“遵令而行”的框架之内,寻得那稍纵即逝的契机。 中军大纛下,长孙无忌登上一辆特制的宽大安车。此举虽少了几分武将亲征的剽悍之气,却更契合他总揽全局、居中运筹的身份。车内,舆图、文书一应俱全,俨然一座移动的中军帐。他掀起侧帘,望着前方那道迅速远逝的骑兵烟尘,眼神深处波澜微兴。 片刻,他对随侍的心腹幕僚低声吩咐:“传令沿途所有州县,大军所需粮秣、草料、民夫,务必按我签发之文书如数如期备办交割,若有延误短缺,严参不贷。再,多遣精干斥候,不仅探查叛军动向,先锋营每日宿营地点、行进路线、有无接敌,亦需每日一报,不得遗漏。” “是,属下明白。”幕僚心领神会,躬身退下安排。大总管既要借冠军侯无匹之锋锐破敌,又要时刻掌握其每一分动向,这份微妙的平衡之术,他自然领会深刻。 大军主力随之开拔。步卒阵列严整,刀盾如墙,枪戟如林,弓弩手行于阵中,庞大的辎重车队隆隆紧随其后。 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无数脚步踏地、车轮轧轧、甲胄摩擦汇成的低沉轰鸣,带着碾压一切的沉重压力,向着豳州方向稳步推进。 长安城头,李世民凭栏远眺。秋日阳光洒落在他常服之上,却化不开眉宇间那一抹凝重的期待。身后只跟着寥寥数名心腹内侍。 “陛下,长孙大人与冠军侯已率军开拔了。”内侍低声禀道。 “朕看见了。”李世民的声音很轻,似在自语,“无忌持重,能总揽全局;李毅悍勇,可摧破坚锋。二人若能同心协力,罗艺不过疥癣之疾。”他顿了顿,目光依旧追索着那最早消失在天际的烟尘轨迹,“传谕兵部,前线所有军报,不分昼夜,直送两仪殿,朕要亲览。” “遵旨。” 李世民最后望了一眼东北方向,转身步下城楼。他将最倚重的臣子与最锋利的刀一同派了出去,既要犁庭扫穴平定叛乱,也要在血火中打磨这对关系特殊的股肱。朝堂的平衡之道,有时也需在战场的熔炉里淬炼成型。 与此同时,疾驰在官道上的李毅,估摸着离京距离,再次抬手,打出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身后奔腾的铁流,速度隐隐又提升了一线,那股一往无前、裂土分疆的气势,仿佛要将前方一切阻碍彻底撕裂。他与那硝烟弥漫的战场,与那传说中的燕云十八骑,正以战马的最疾之速,急速逼近。 第74章 兵临城下 前锋营的铁蹄碾过渭北的黄土,经五日急行,幽州城那饱经战火的轮廓已在地平线上狰狞隆起。李毅勒住“踏雪乌骓”,抬手示意全军缓速。 五千精骑如臂使指,几乎在同一刹那收住冲势,由奔腾的洪流化为沉默的礁石,旷野上只余战马粗重的喘息与甲胄轻微的摩擦声。 城头之上,“燕”字大旗与罗艺的帅旗在风中狂舞。垛口之后,人影幢幢,刀枪的寒光在暮春的阳光下冷冷闪烁。显然,朝廷大军前锋抵达的消息,罗艺已知,并已严阵以待。 李毅驻马阵前,猩红披风在身后微微拂动。他抬首凝望城楼,目光穿越数百步的距离,落在那被众多将领簇拥着的身影上。 那人身着明光铠,外罩锦袍,虽年过五旬,鬓角已见霜色,但身形依旧挺拔,顾盼间带着久居上位、统御边军的桀骜之气。正是天节将军、燕郡王罗艺。 罗艺也正俯瞰着城下这支突兀出现的唐军前锋。当他看清那面漆黑的“李”字旗和更为显眼的“冠军侯”旌旗时,浓眉不禁挑起。 再看旗下那员将领,玄甲红袍,身姿挺拔如松,虽因距离面目不甚清晰,但那份迥异于老将的年轻气度,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得到。 “李毅?”罗艺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乳臭未干的小儿,仗着在渭水撞了泼天大运,便真以为自己是霍去病再世了?李世民无人可用了吗,派这等黄口孺子来做先锋?” 他声若洪钟,毫不避讳,城头诸将闻言,多有附和哄笑之声。区区五千骑兵,在坐拥坚城、手握数万兵马的罗艺眼中,确实难以构成实质威胁,更像是皇帝派来试探虚实的棋子。 一旁身材魁梧、面色沉毅的将领赵慈皓眉头微蹙,低声道:“王爷,切莫轻敌。此人渭水之功,天下震动,绝非仅凭侥幸。观其军阵,人马肃然,气度森严,乃百战精锐之象。” 罗艺冷哼一声,不以为意:“慈皓多虑了。李世民惯会弄这些玄虚,捧个娃娃出来震慑人心罢了。真正的沙场,靠的是年岁熬出来的本事,不是一时运气。” 他自负“大漠银枪”威名,麾下燕云十八骑更是百战余生,内心实难将一个骤登高位的少年视为同等对手。 城下的李毅,将城头的喧哗与那不加掩饰的轻视目光尽收眼底。他神色平静,无喜无怒。 渭水河畔的尸山血海,早已将他的心志锤炼得如同手中禹王槊的槊锋一般冷硬。罗艺的倨傲,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波澜,反觉有些可笑。 长孙无忌“持重”、“待大军合击”的告诫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旋即被更为炽烈的战意所覆盖。他需要一场迅捷、干脆、足以震慑所有宵小的胜利,来为这场平叛定下调子,也为自己的地位夯实地基。等待大军?那不是他冠军侯的风格。 他轻轻一磕马腹,“踏雪乌骓”向前踱了几步,离开本阵。这个举动立刻吸引了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 李毅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清越而充满穿透力的声音猛然响起,竟压过了旷野的风声,清晰地送上了豳州城头: “逆贼罗艺!” 四个字,如同冰珠砸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挑衅。 城头哄笑声戛然而止。罗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寒光迸射。 李毅仿若未见,声音继续朗朗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本侯奉天子诏,讨伐不臣。临行前,听闻你昔年曾从妻族偷学得一套‘五虎断魂枪’法,凭此在北地博得个‘大漠银枪’的虚名。” 他略作停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足以让城头罗艺火冒三丈的弧度:“今日两军对峙,千军万马厮杀,难免徒耗士卒性命。不若简单些——本侯在此,就以手中这杆禹王槊,领教领教你那枪法,看看是你那‘断魂枪’利,还是本侯的槊沉!” 他猛地抬高声调,戟指城楼,战意冲天:“罗艺!尔可敢下城,与某决一死战?!若胜了本侯手中槊,或可让你死得像个武人;若是不敢……” 李毅没有说完,但那声冷哼中的轻蔑,比任何言语都更具侮辱性。 “哗——!” 城头顿时一片哗然!无论是罗艺的旧部还是新附之军,都被李毅这嚣张至极的挑战惊呆了。区区一个少年侯爷,领着五千人马,竟敢在数万叛军坚守的城池下,单挑他们的主帅,还用的是如此居高临下、近乎羞辱的语气! “猖狂!简直猖狂至极!”罗艺身旁一员名叫杨岌的猛将气得须发戟张,怒喝道,“王爷,末将请令,出城斩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罗艺本人更是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青转红,握住墙垛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纵横半生,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他根本瞧不上的后生晚辈!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当下就要喝令打开城门,亲自出马,一枪将这狂妄小子挑于马下。 “王爷息怒!万万不可!”就在罗艺即将开口的刹那,身旁那位身着青色儒衫、面容清癯的崔军师急忙伸手虚拦,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 “王爷,三军之主,岂可轻动?李毅此人,勇名在外,岂是易与之辈?他仅率五千骑便敢如此挑衅,背后恐有深意!长孙无忌的主力动向不明,尉迟恭、秦琼等悍将是否设伏?此必是诱敌之计!意在激怒王爷,使王爷离城出战,彼时若有伏兵突起,或奇兵袭城,大势去矣!小不忍则乱大谋!” 崔军师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罗艺熊熊燃烧的怒火上。他眼神闪烁,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不错,这很可能是陷阱。 李毅再勇,若无李世民或长孙无忌的授意,岂敢如此行事?自己若怒而出战,无论单挑胜负,只要离开坚城,风险便难以掌控。 “哼!”罗艺重重一拳捶在墙垛上,砖屑微溅,“小儿奸诈,几欲乱我心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出战冲动,恢复了主帅的冷峻姿态,对身旁那员请战的猛将杨岌道:“杨岌,你去!不必与他啰嗦,阵前斩了李毅,取其首级来见!扬我军威!” “末将领命!”统军杨岌早已按捺不住,闻言抱拳怒吼。他亦是罗艺麾下悍将,使一柄厚背砍山刀,膂力过人,自恃勇武。 “记住,”罗艺盯着他,补充道,“速战速决,无论胜负,不可恋战,及时回城。我会令弓弩手为你压阵。” “王爷放心!看末将劈了他!”杨岌转身,大步流星下城而去。 片刻之后,豳州城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吱嘎声,吊桥缓缓放下。一员猛将顶盔贯甲,手持厚背砍山刀,骑一匹青鬃马,带着约五百精骑,从城内呼啸而出。在距离李毅约一箭之地,五百骑左右分开,雁翅排开。杨岌一催战马,独自提刀出阵。 他豹头环眼,满脸横肉,声如破锣,指向李毅:“呔!那小娃娃李毅!休得狂吠!杀你何须王爷动手!吾乃燕王麾下统军杨岌!特来取你狗命,祭我刀锋!” 声浪滚滚,气势汹汹。 李毅端坐马上,看着出阵的并非罗艺,而是一员陌生猛将,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旋即化为更深的冷冽。罗艺果然老奸巨猾,没有轻易上当。 也罢。 他轻轻一挥手,身后先锋营骑兵默契地向后退开一段距离,让出足够宽阔的战场。 李毅一夹马腹,“踏雪乌骓”迈着优雅而充满力量的步伐,缓缓上前,与杨岌遥遥相对。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如同打量一件死物,最后才落到杨岌因狞笑而更显凶恶的脸上。 “罗艺胆小如鼠,不敢亲自送死,派你来替他挡灾么?”李毅的声音依旧清朗,却比方才多了几分森寒的杀意,“也好。本侯的禹王槊今日首次开锋,正需些像样的头颅来祭。” 他缓缓抬起手中那杆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重若千钧的禹王槊,槊尖斜指地面,语气陡然转厉: “杨岌是吧?记住,杀你者——大唐冠军侯,李毅!”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如山、凌厉如刀的恐怖气势,猛然自李毅身上爆发开来!那并非简单的杀气,而是融合了无双神力、百战余烬与必胜信念的威压,仿佛荒野中沉睡的凶兽,骤然睁开了猩红的眼眸! 杨岌座下的青鬃马似乎感受到了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不安地倒退了半步,发出一声低嘶。 城头之上,原本面带冷笑的罗艺,瞳孔骤然收缩。他身经百战,对气机感应极为敏锐。李毅此刻爆发出的气势,哪里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分明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绝世凶神! 崔军师也面色一变,低呼:“此子……竟有如此威势!” 副将赵慈皓眉头紧锁,沉默不语,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战场中央,杨岌被那气势一冲,心头莫名一紧,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岂容退缩?他暴喝一声,压下心头那丝不安,催动战马,挥舞着厚重的砍山刀,化作一道青色狂飙,直取李毅!刀风呼啸,势大力沉,显然想凭借蛮力一举将李毅连人带马劈碎! “受死吧,娃娃!” 李毅眼神漠然,看着疾冲而来的敌将,直到那刀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逼近身前,他才猛地一踢马腹! “踏雪乌骓”长嘶一声,如黑色闪电般窜出! 没有格挡,没有花巧。李毅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中的禹王槊,由下至上,迎着那劈落的砍山刀,反手一撩! 动作举重若轻,却仿佛带动了周遭的空气。 下一瞬—— 镗!!!! 一声远比金铁交鸣更沉闷、更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悍然炸裂! 杨岌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自刀柄传来,那感觉不像砍中了兵器,更像劈在了一座倾倒的山岳之上! 他双臂剧震,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虎口瞬间撕裂,鲜血迸溅!那柄精钢打造的厚背砍山刀,竟被硬生生撩得向上高高飞起,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寒光不知飞向何处! 杨岌胸口如遭重锤猛击,气血翻腾,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 而李毅的禹王槊,在撩飞大刀之后,去势几乎未受任何影响,借着战马交错瞬间的冲力,槊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简单、直接、却快到极致的直线寒芒,疾刺杨岌毫无防护的胸腹之间! “噗嗤!” 利刃穿透铁甲与躯体的闷响,清晰可闻。 杨岌的动作骤然僵住,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杆洞穿了自己身体的玄色长槊,张了张嘴,却只涌出一股股滚烫的鲜血。 李毅手腕一拧,槊刃在敌将体内绞动,随即猛地抽出! 一股血泉随着槊尖的脱离喷涌而出,在阳光下凄艳无比。杨岌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栽落马下,溅起一片尘土。 青鬃马受惊,嘶鸣着跑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城上城下,数万道目光,死死盯着战场中央。那里,冠军侯李毅,单手持槊,槊尖斜指地面,鲜血正顺着血槽汩汩流下。他身姿挺拔如初,猩红披风在斩将的劲风中猎猎狂舞。 一招! 仅仅一个照面,一个交错! 罗艺麾下以勇力著称的统军杨岌,便被刺于马下! 旷野之上,唯有风声呜咽,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方才还喧嚣鼓噪的城头叛军,此刻鸦雀无声,许多兵卒脸上写满了惊惧。 李毅缓缓抬首,目光再次投向幽州城楼,落在面色已然铁青、眼角微微抽搐的罗艺身上。他抬起禹王槊,用槊尖遥遥一点罗艺的方向,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罗艺,下一个,该你了么?” 第75章 轻松斩三将 幽州城下,死一般的寂静被罗艺粗重的喘息打破。他死死盯着城下那个单骑擎槊的身影,眼底第一次翻涌起骇浪——杨岌并非庸手,却在那李毅面前走不过一合!那究竟是怎样的力量与速度? “废物!” 罗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是骂已死的杨岌,还是压住自己心头的惊悸。众将噤若寒蝉,方才的轻蔑与哄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惊惶。 “王爷……”崔军师声音干涩,还想再劝。 “闭嘴!” 罗艺猛地挥手打断,他骄横半生,岂容一黄口小儿在数万军前如此践踏威严?“一人之力终有穷时!他再勇,不过一人一马!难道我麾下尽是泥塑木偶不成?”他目光如电,扫过身边几员以悍勇著称的部将,“薛万义!谢映登!王君廓!你三人齐出,不必讲甚阵前规矩,给我合力将那李毅斩于马下!取其首级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被点名的三将闻言,精神一振。他们皆是隋末以来有名的悍将,自忖单打独斗或有不敌,但三人联手,天下能挡者寥寥! “末将领命!”三人轰然应诺,杀气腾腾下城而去。 很快,豳州城门再次洞开,吊桥落下。三员大将各持兵刃,率数百亲兵涌出。为首薛万义使一对镔铁锏,谢映登善用长矛,王君廓则是一柄开山大斧。三人成品字形策马而出,直逼李毅。 “李毅小儿!休要猖狂!吾等来会你!”薛万义声若雷霆,意图在声势上先压一头。 城下,李毅看着联袂而来的三将,非但没有惧色,眼中反而掠过一丝灼热的兴奋。单挑罗艺未成,来几个够分量的“开胃菜”也好。他轻轻一振手中禹王槊,槊尖血珠甩落,在黄土地上绽开点点暗红。 “又来送死?”李毅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也好,省得本侯一个个叫阵。” “大言不惭!看锏!” 薛万义性子最暴,率先发难,双锏一左一右,带着恶风砸向李毅头颅,势沉力猛。 几乎同时,左侧谢映登的长矛如毒蛇吐信,疾刺李毅肋下空档;右侧王君廓的开山大斧则拦腰横扫,封死李毅退路! 三人配合默契,显然非初次联手对敌,顷刻间便布下天罗地网,要将李毅绞杀当场! 城上罗艺屏住呼吸,拳头紧握。崔军师也瞪大了眼睛。这三人合力,便是当年窦建德麾下刘黑闼那般猛将,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面对这致命合击,李毅动了。 踏雪乌骓仿佛与他心意相通,骤然间不是后退,而是向前猛地一窜,恰恰从双锏与长矛那稍纵即逝的间隙中钻过!这妙到毫巅的时机把握,让薛万义和谢映登的攻势顿时落在空处。 而李毅手中的禹王槊,在这一窜之际,已化作一道乌沉沉的闪电,自下而上,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撩向右侧王君廓因全力挥斧而暴露的胸腹! 王君廓万万没想到对方在三大高手合击下竟敢如此行险反击,更没想到这一槊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刁!他骇然失色,想要回斧格挡已然不及,只能竭力侧身! “噗!” 槊刃擦着重甲边缘掠过,带起一溜刺目的火星与破碎的甲叶,虽未致命,却已在他肋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钻心!王君廓惨叫一声,差点栽落马下。 李毅一槊迫退王君廓,槊势不停,借着马力回旋,槊杆如同活物般向后猛扫!此时薛万义双锏落空,正待回气,那沉重的槊杆已裹挟着风雷之声拦腰扫到! “砰!” 一声闷响,薛万义如遭巨锤夯击,连人带马被扫得横移数步,胸口气血翻涌,眼前金星乱冒,手中双锏几乎脱手。 谢映登见两位同伴一伤一震,心下大骇,但此刻骑虎难下,咬牙挺矛再刺,直取李毅后心! 李毅仿佛脑后生眼,看也不看,持槊的右手猛然向后一掷! 那杆沉重的禹王槊,竟被他当作标枪般投掷出去!但目标却不是谢映登,而是他胯下的战马! “嘶律律——!” 战马惨嘶,被禹王槊贯穿脖颈,轰然倒地。谢映登猝不及防,狼狈滚落马下,长矛脱手。 电光石火之间,李毅已从“踏雪乌骓”鞍侧摘下备用的一柄长柄陌刀,刀光如雪,人借马势,化作一道狂暴的旋风! 落马的谢映登还未爬起,雪亮的陌刀刀锋已掠过他的脖颈,一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冲天而起! 李毅毫不停留,陌刀回转,劈向刚刚缓过气、正欲扑上的薛万彻。薛万彻慌忙举锏格挡。 “镗!咔嚓!” 先是金铁交鸣的巨响,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薛万已骇然发现,自己精钢打造的镔铁锏,竟被那陌刀硬生生劈得弯曲变形!恐怖的力道顺着双臂传来,臂骨瞬间折断!他惨叫着坠马。 李毅刀势如虹,顺势下劈,将摔落在地的薛万义连人带残破铁锏,斩为两截! 最后是受伤的王君廓,他见两位同伴顷刻殒命,早已心胆俱裂,拨马便想逃回本阵。李毅冷哼一声,将手中陌刀再次掷出! 刀化流光,后发先至,从王君廓后心贯入,前胸透出!王君廓身躯一震,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染血刀尖,张了张嘴,轰然坠地。 从三将出阵,到悉数毙命,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 李毅勒住战马,陌刀插于身侧,目光扫过地上三具尸体,又抬眼望向城头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战场上空,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嘲讽: “罗艺,你麾下尽是这等货色?这般稀松武艺,也能上阵为将,统率兵马?难怪只能龟缩城中,做那缩头乌龟!” 字字如刀,剐在罗艺脸上,更剐在城头数万叛军心头!无数兵卒面如土色,握兵刃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那根本不是人,是魔神降世! 罗艺浑身剧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与侥幸。什么诱敌之计,什么伏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显得可笑!这李毅的武力,已完全超出了他对“猛将”的认知! “收兵!快收兵!关闭城门!拉起吊桥!弓弩手全部上城!快!!”罗艺几乎是嘶吼着发出命令,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到坚固的城墙之后!离城下那个杀神越远越好! 呜咽的号角声仓皇响起,城外剩余的数百叛军骑兵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拨马回奔。沉重的城门在绞盘作用下开始缓缓合拢,吊桥也吱吱嘎嘎地向上拉起。 第76章一槊破城门 城下,李毅看着慌忙退却的敌军和正在关闭的城门,眼中锐光一闪。等待大军?不,破城的头功,就在此刻!一股混合着战意与野心的炽热在他胸中燃烧。 “驾!” 他猛地一夹马腹,“踏雪乌骓”长嘶一声,四蹄翻腾,竟不是退回本阵,而是化作一道离弦的黑箭,单人独骑,朝着那尚未完全闭合的城门疾冲而去! “他……他想干什么?!”城头有将领失声惊呼。 罗艺也看到了这疯狂的一幕,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狰狞又带着几分荒谬的神色:“他想趁城门未关冲进来?痴心妄想!放箭!给我射死他!射死他!!” “放箭——!” 军令骤下,城头弓弦雷鸣,早已蓄势待发的数百弓箭手同时松开了弓弦!刹那间,黑压压的箭矢如同飞蝗骤雨,挟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城下那道孤影倾泻而下! 那箭雨如此密集,几乎遮蔽了李毅头顶的一片天空,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头巨象,也要被射成刺猬! 然而,面对这夺命的箭雨,李毅速度不减,甚至没有举盾格挡!他只是微微俯低身形,体内那源自“超级家族”系统、已臻大成的“十三太保横练神功”轰然运转! 一层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气劲瞬间密布全身,与玄甲铁札融为一体。箭矢射至,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密如急雨般的撞击脆响,火花四溅!那些足以洞穿寻常铁甲的箭镞,竟如同撞上了百炼精钢,或被弹开,或无力地挂在甲叶上,竟无一能破开防御,伤及他分毫! “这……这不可能!!”城头箭手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罗艺更是看得头皮发麻,这是什么妖术?!刀枪不入?! 就这么一阻的工夫,“踏雪乌骓”已冲过箭雨覆盖的最危险区域,掠至护城河边!吊桥已拉起近半,与河岸形成陡峭夹角。 “起!”李毅一声低喝,猛提缰绳。踏雪乌骓神骏非凡,前蹄奋力扬起,竟在间不容发之际,凭借着惊人的爆发力,纵跃而起,马蹄险之又险地踏在正在升起的吊桥边缘借力,再次腾空! 一人一马,如同天神降临,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竟跃过了数丈宽的护城河,重重落在对岸,距离那扇正在合拢、仅余一人多宽缝隙的城门,已不足二十步! 但,城门终究还是在眼前轰然闭合。沉重的门闩落下之声,隐约可闻。 李毅勒马立于紧闭的城门之前,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城墙。城上,罗艺惊魂未定,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李毅!任你勇冠三军,能飞得过护城河,可能劈得开我这千斤城门?此门乃百年硬木包铁,厚达尺余,便是冲车擂木,也需反复撞击方能破开!你今日便是有项羽之勇,也只能在城外徒呼奈何!待我大军……” 他的狂笑与嘲讽戛然而止。 因为城下的李毅,面对这扇阻挡了千军万马的厚重城门,并没有尝试去撞击,也没有去寻找其他方法。他只是缓缓举起了那杆伴随着他连斩四将、血迹未干的禹王槊。 他将全身力量,将那“十三太保神功”催动到极致后澎湃如海潮的内劲,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臂,贯注于这杆上古神兵之中。禹王槊那乌沉的槊身,竟隐隐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活了过来,槊尖一点寒芒凝如实质。 然后,在城上城下数万道或惊恐、或疑惑、或嘲弄的目光注视下,李毅吐气开声,将那蓄满毁天灭地之力的禹王槊,以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朝着城门正中央,抡圆了猛砸而下!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暴力! “给我——开!!!” 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禹王槊裹挟着风雷之势,狠狠砸在了包铁城门之上! “轰!!!!!!!!!!!” 一声远超之前任何一次金铁交鸣、甚至远超霹雳雷霆的恐怖巨响,悍然炸开!声音之巨,震得整个豳州城墙仿佛都簌簌发抖,城头兵卒被震得耳膜生疼,头晕目眩,许多人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紧接着,在罗艺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的瞳孔倒影中,在无数叛军士卒呆滞茫然的眼神里,在那五百先锋营骑兵屏息凝神的注视下—— 那扇厚达尺余、外包铁皮、象征着坚不可摧的豳州城门,正中央的位置,猛地向内凹陷、变形、扭曲! 然后,在令人牙酸的木材爆裂与铁皮撕裂的呻吟声中,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窟窿,赫然出现在城门之上!碎裂的木块和扭曲的铁皮向外翻卷,透过那窟窿,甚至能隐约看到城内惊惶失措的人影和街道! 阳光,从那个巨大的破洞中照射进去,在城内昏暗的地面上投下一片刺眼的光斑。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都要彻底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战场。 城上,罗艺张大的嘴巴无法合拢,脸上残留的狂笑彻底僵死,化为极致的恐惧与荒谬。他身边的崔军师面无人色,双腿一软,若非扶着墙垛,几乎瘫倒在地。所有叛军将士,无论是将领还是小卒,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个城门上的破洞,大脑一片空白。 城下,五千先锋营骑兵,即便早已对自家侯爷的神勇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也无不骇然失色,随即涌起的是近乎疯狂的崇拜与战意。不知是谁先嘶声喊了一句:“侯爷神威!” 随即,如同点燃了火药桶,五百人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侯爷神威!侯爷神威!侯爷神威!!” 声浪如潮,冲击着豳州城仿佛已然脆弱不堪的城墙。 李毅缓缓收回禹王槊,槊尖斜指地面。他微微喘息了一下,这全力一击,消耗亦是不小。但看着城门上那个自己亲手砸出的窟窿,看着城头叛军那如同见了鬼神般的表情,他心中涌起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了城楼上那个僵硬的身影,声音透过城门破洞,清晰地传了进去,平静,却比万钧雷霆更令人胆寒: “罗艺,门,开了。” “你是自己下来领死,还是等我进去,取你项上人头?” 第77章 铁骑荡幽州 幽州城门前,那死寂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 城门上巨大的、边缘翻卷着狰狞木刺与铁皮的破洞,像一只深渊巨眼,嘲弄地凝视着城墙上所有叛军。 那不是一个可以被修补的缺口,那是某种认知被彻底粉碎的象征——个人武勇,竟真能匹敌、甚至凌驾于坚固城防之上! 罗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极度的震惊与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四肢冰凉,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嗡嗡作响的空白。什么枭雄气概,什么宿将威严,在那城门破洞面前,脆弱得如同琉璃。 然而,城下的李毅却不会给他任何喘息和重整旗鼓的机会。 方才那一击虽耗力甚巨,但他体内“十三太保神功”生生不息,强悍的内息快速流转,疲惫感迅速被新一轮沸腾的战意驱散。他眼中寒芒爆闪,深知此刻战机稍纵即逝,必须趁敌军心胆俱裂、主帅失魂的关头,一举奠定乾坤! “破!” 又是一声断喝,如同虎啸龙吟!李毅双臂筋肉虬结,青筋暴起,将那杆乌沉沉的禹王槊再度抡圆。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砸向城门其他部位,而是将槊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先前砸出的那个破洞边缘,抵住内里已经开裂松动的门闩结构,全身力量轰然爆发,猛地一撬、一振! “嘎吱——轰隆!!!” 本就遭受重创的城门,再也无法承受这从内部爆发的、更为巧妙的破坏力。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木材彻底断裂和铁栓扭曲崩飞的巨响,那扇象征着豳州城防的千斤大门,左侧门扇连同部分门轴,竟被这非人的巨力硬生生从内部撕裂、向外轰然倒塌!激起的尘土冲天而起,如同宣告城池陷落的狼烟! 一个足以容纳数骑并行的、敞开的缺口,赫然出现在幽州城前!城内惊慌失措的人影、杂乱的街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城外五千铁骑的眼前! 李毅勒马立于漫天烟尘之前,玄甲红袍的身影在尘土中若隐若现,宛如自幽冥踏出的战神。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禹王槊向前方那敞开的城门通道猛地一挥,声音斩钉截铁,穿透一切喧嚣: “城门已破!随本侯——杀!!” 最后一个“杀”字,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杀——!!!” 早已被李毅接连神迹刺激得热血沸腾、战意燃烧到顶点的五千先锋营精骑,齐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这吼声汇聚成一股狂暴的声浪,比方才的城门破碎声更具冲击力,狠狠撞向已然摇摇欲坠的幽州城! 铁蹄瞬间发动!五千匹战马同时奔腾,大地在轰鸣中震颤!以李毅为最锋锐的箭镞,这道憋闷了数日的钢铁洪流,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那洞开的城门,汹涌灌入! 尘埃未落,杀声已至! 城头上的叛军,直到此刻,仿佛才从那接二连三、一次比一次更具冲击力的骇人景象中惊醒过来。然而,醒来的不是战意,而是更深的恐惧和彻底的混乱! “城门……城门真的破了!” “魔鬼!他是魔鬼!” “逃啊!快逃!”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城头守军中飞速蔓延。许多弓箭手手指颤抖,连弓都握不稳,更别提瞄准射击。一些靠前的士卒看着那如潮水般涌入的玄甲骑兵,看着为首那尊魔神般的身影,竟然发一声喊,丢下兵器,转身就向城下逃去! 将领们的呵斥、甚至砍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反而加剧了混乱。军心,在城门被李毅一人一槊轰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崩碎了! 城门附近的守军试图组织起脆弱的抵抗,零星的箭矢射向涌入的骑兵,长矛手哆哆嗦嗦地挺起长枪。但在绝对的速度、力量以及气势碾压面前,这点抵抗犹如纸糊。 李毅一马当先,禹王槊化作一片死亡风暴。槊影过处,无论是盾牌、长枪还是血肉之躯,皆如朽木般被轻易撕裂、挑飞。他所经之处,瞬间清空一片,只留下满地残肢断臂和凄厉的哀嚎。 紧随着他的先锋营骑兵,都是百战锐卒,眼见主将如此神勇,士气高涨到了极点,如同虎入羊群,刀劈枪刺,马蹄践踏,沿着主街向内疯狂突进! 幽州城中本有数万守军,若指挥得当,凭借街巷层层抵抗,纵使城门被破,也足以让五千骑兵付出惨重代价,甚至可能将其困于巷战泥潭。 但此刻,指挥系统近乎瘫痪。主帅罗艺惊魂未定,命令传达不畅,基层士卒又多数被李毅非人般的武力吓破了胆,脑海中只剩下城门破碎的恐怖画面和“魔鬼”的传言。 抵抗是零星且脆弱的。往往一小队叛军刚刚鼓起勇气试图拦截,便被那道猩红披风的玄甲身影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后续骑兵趁势掩杀,叛军便立刻崩溃四散。 更多的叛军士卒,看到同袍被轻易屠杀,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唐军“降者不杀”的吼声,直接就丢弃兵器,跪伏于道旁,或者尖叫着逃入两侧的民居小巷,只求远离那杀戮的漩涡。 局势,从李毅率军入城的那一刻起,便呈现出一面倒的碾压态势。唐军骑兵沿着主干道高速推进,不断分出小队清剿两侧重要据点、府库、兵营,扩大控制区域。 幽州城内的反抗之火,尚未真正燃起,便被这迅猛无比的钢铁洪流和源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彻底浇灭。 城楼之上,罗艺被亲卫勉强扶住,才没有瘫软在地。他透过垛口,看着下方城中迅速蔓延的混乱,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己方士卒的哭嚎,面如死灰。 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侥幸心理,也随着李毅骑兵势如破竹的推进而烟消云散。 完了,幽州完了。什么割据一方,什么与李世民抗衡,都成了笑话。他甚至能想象,当李毅生擒或斩杀了自己的消息传回长安,会引发何等的震动,又会给其他观望的“封王”带去多大的震慑。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震惊、恐惧和屈辱。罗艺猛地推开搀扶的亲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我还有燕云十八骑!还有亲卫精锐!从北门走!快!” “王爷,北门……北门尚未被围,但城外情况不明……”崔军师声音发颤地提醒,他此刻也是六神无主。 “管不了那么多了!留在城里必死无疑!”罗艺几乎是咆哮着下令,“赵慈皓!你带人尽量在南门、西门制造动静,吸引唐军注意!亲卫营,随我及燕云十八骑,即刻从北门突围!快!快!快!” 副将赵慈皓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看了看状若疯狂的罗艺,又看了看城中已然失控的乱局,最终抱拳咬牙道:“末将……遵命!”他转身离去,背影有些萧索。 罗艺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属下的心思,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手握重兵时都未曾轻易动用的、最为核心的武力——十八名始终沉默跟随在他身后、全身笼罩在暗色铁甲与面罩之下、气息冷冽如冰的“燕云十八骑”的护卫下,在一群最忠心敢战的亲卫簇拥中,踉跄又急切地冲下城楼,专挑混乱的小巷和相对安静的路线,向着城池北门方向亡命奔逃。 他们这一行人刻意避开了主战场,行动迅速而隐蔽。此刻城中大部分唐军都被李毅率领的主力以及赵慈皓刻意制造的动静吸引在城南和城西方向,北门一带的防御本就相对薄弱,且同样受到了恐慌情绪的波及。罗艺等人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便冲到了北门。 “快!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罗艺嘶声命令,声音因为急迫和恐惧而尖锐变形。 守门的叛军士卒早已人心惶惶,见是罗艺亲至,不敢违抗,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绞盘。 沉重的北门缓缓打开,吊桥吱呀落下。城外开阔的荒野和更远处隐约的山林轮廓,让罗艺仿佛看到了生机。他心中稍定,回头望了一眼杀声震天的幽州城中心,眼中充满了怨毒与后怕。 “李毅……李世民……今日之辱,他日必当百倍奉还!”他恶狠狠地低语,随即一挥手,“走!” 然而,就在罗艺及其亲卫、燕云十八骑刚刚冲出城门,踏上吊桥,准备向着北方远遁之际—— “罗艺!哪里走?!” 一声清越却又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厉喝,如同惊雷般自他们侧后方炸响! 罗艺浑身剧震,骇然回头。只见不远处一段相对较高的屋脊之上,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人一马!玄甲红袍,手持染血长槊,不是李毅是谁? 他竟似早有所料,或是在激烈的冲杀中依然保持着对全局的敏锐洞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已出现在北门附近! 原来,李毅在率军冲杀时,看似狂猛突进,实则眼观六路。他深知罗艺这等枭雄,绝不会甘心坐以待毙,必有后路。 当察觉城中抵抗微弱且混乱,而部分叛军有意识地向北收缩时,他便将正面推进的指挥权暂时交给手下得力校尉,自己则带着一小队最精锐的亲兵,凭借高超的骑术和对地形的快速判断,抄近路斜插,果然在此截住了企图逃遁的罗艺! 阳光斜照在李毅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凛冽的杀气。他目光如电,牢牢锁定了吊桥上惊惶回望的罗艺,以及他身边那十八个气息明显异于常人的铁甲骑士。 “燕云十八骑?”李毅嘴角勾起一抹充满战意的弧度,那是对真正猎物的兴趣,“正好,本侯今日便一并收了,免得日后麻烦。” 他轻轻一磕马腹,“踏雪乌骓”从屋脊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街道上,然后开始加速,朝着北门吊桥方向,发起了冲锋!虽然只有一人,但那气势,却仿佛千军万马! 罗艺亡魂大冒,哪里还敢停留,嘶声喊道:“挡住他!燕云十八骑,给我挡住他!亲卫,随我快走!” 那十八名沉默的骑士闻言,动作整齐划一,瞬间拨转马头,面向李毅冲来的方向。十八道冰冷、肃杀、仿佛经历过无数血战淬炼的气息凝聚在一起,竟形成一股如有实质的寒意,连他们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这是罗艺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横行北疆最大的倚仗。 与此同时,吊桥已然落下,罗艺在一众亲卫的死命保护下,仓皇冲过吊桥,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荒野疯狂逃窜,将断后的任务完全交给了燕云十八骑。 李毅看着前方严阵以待、气势不凡的十八铁骑,眼中炽热更盛。幽州城破,大局已定,现在,是该收获这场战役最终、也是最辉煌战果的时候了。 他单骑突进,速度越来越快,猩红披风在身后拉成一条笔直的血线,直指那十八名在北疆传说中近乎无敌的—— 燕云十八骑! 北门之外,最后的对决,一触即发! 第78章燕云十八骑的落幕 北门外,吊桥刚刚落下,尘土尚未落定。旷野的风毫无阻隔地吹来,带着荒草与泥土的气息,却吹不散罗艺心头那彻骨的寒意与身后迫近的、如有实质的杀气。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只看见那玄甲红袍的身影如同魔神般冲下屋脊,而自己倚为长城的十八道铁塔般的黑影,已然沉默地横亘在了吊桥与城门之间,为他争取那渺茫的逃生之机。 心中稍定,却又涌起无边悲凉与怨毒,他狠狠一鞭抽在坐骑上,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向着北方苍茫的荒野亡命狂奔,头也不敢再回。 城门洞与吊桥连接处,形成了短暂而奇特的战场。一方,是单人独骑,自破城血战中携无敌之势而来,猩红披风猎猎,禹王槊槊尖斜指地面,血槽中暗红的液体缓缓滴落; 另一方,是十八名静静肃立的铁骑,人马俱罩在特制的暗沉铁甲之中,连面部都覆有狰狞的金属面甲,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漠然,仿佛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眸子。他们手持制式的狭长马槊,槊锋在偏西的日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沉默如山,肃杀如林。 这便是名震北疆、止小儿夜啼的燕云十八骑。他们并非十八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被残酷战场和特殊训练彻底打磨成的杀戮整体。 没有呼喊,没有交流,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当他们结成阵势,那股历经无数生死淬炼出的、纯粹为毁灭而生的气息汇聚交融,竟在空气中凝成一股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连风绕道而行。 李毅驻马于二十步外,目光缓缓扫过这十八名骑士。他能感受到那非同寻常的压迫,那是在血海尸山中反复淘洗后留下的、最精纯的杀意。 这不是杨岌之流的匹夫之勇,也不是薛万彻等人的战阵配合,而是一台精密的、只为收割生命而存在的战争机器。 “好气势。”李毅低声自语,眼中非但没有惧色,那灼热的战意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击败这样的对手,才不负他此番请战,不负手中这杆禹王槊,不负那“冠军侯”的赫赫威名! “踏雪乌骓”感受到主人沸腾的战意,不安地刨动前蹄,打着响鼻。 没有任何征兆,燕云十八骑动了。 不是一拥而上,而是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左右各四骑忽然催动战马,以惊人的默契和速度,划出两道弧线,如同两支致命的铁钳,自侧翼向李毅包抄而来,意在封死他左右腾挪的空间。 正面,剩余十骑依旧不动,但十杆马槊齐齐放平,槊尖微微颤动,锁定李毅周身要害,那股蓄势待发的锋锐,几乎要刺破空气! 配合无间,战术明确——限制,合击,一击必杀!这是千锤百炼的沙场战法,简单,高效,残酷。 李毅瞳孔微缩,不待两侧骑兵完成合围,猛然一夹马腹! “踏雪乌骓”长嘶一声,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不退反进,竟迎着正面那十杆蓄势待发的马槊直冲过去!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在两侧包抄骑兵尚未完全就位之前,他已悍然闯入了正面十骑的攻击范围! “杀!” 一声低沉整齐、如同金属摩擦的断喝,自那十名骑士面甲后传出。十杆马槊同时刺出!没有花巧,只有极致的速度与力量,十点寒星撕裂空气,笼罩李毅上中下三路,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配合得天衣无缝! 间不容发之际,李毅身体猛地后仰,几乎平贴在马背上,“铁板桥”功夫施展到极致!数杆刺向他头胸的槊尖擦着甲叶掠过,带起刺耳刮擦声和点点火星。同时,他手中禹王槊由下至上,划出一道半圆,如同怒龙摆尾! “镗!镗!镗!” 连续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杆刺向他腰腹和战马的马槊被这沉重无比的一扫,或直接砸断,或荡开歪斜,持槊的骑士手臂剧震,座下战马都不由自主地嘶鸣踉跄。 一槊荡开正面攻势,李毅腰腹发力,瞬间弹起。此时,左右两侧包抄的八骑已然杀到,八杆马槊分从左右刺来,快如毒蛇! 李毅深吸一口气,“十三太保神功”运转到极致,一股沛然莫御的内劲透体而出,身周仿佛形成一层无形气墙。 他左手猛地探出,竟以血肉之掌,在电光石火间精准地抓住了一杆刺到肋侧的槊杆!那骑士一惊,奋力回夺,槊杆却如同铸在了铁山之中,纹丝不动! 借着这一抓之力,李毅身形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拧,右手禹王槊顺势横扫千军! “噗!噗!” 右侧两名骑兵的槊势被这迅猛绝伦的一扫打断,槊刃余势不减,狠狠劈在两人的胸甲之上!厚重的铁甲如同纸糊般撕裂,鲜血狂喷,两人惨叫落马。 左侧刺来的几槊,则被李毅周身那层强横气劲和玄甲共同抵御,发出沉闷撞击声,未能寸进。李毅左手发力,将那抓住的槊杆连同其主人猛地抡起,砸向左侧另一名骑兵! “砰!”一声闷响,两名铁甲骑士撞在一起,筋骨断裂之声清晰可闻,同时滚落马下。 兔起鹘落,交手仅在呼吸之间,燕云十八骑已失四员!但他们仿佛没有情感,没有任何迟滞或恐惧,剩余的十四骑瞬间调整,阵型变幻,如同波浪般再次涌上,攻势更加连绵不绝,彼此掩护,槊影如山,将李毅牢牢困在核心。他们配合之精妙,反应之迅速,远超寻常精锐。 李毅彻底兴奋起来。这才是他渴望的战斗!他将禹王槊展开,槊影翻飞,或刺或扫,或挑或砸,每一击都蕴含着开碑裂石的巨力和精妙的角度,将“十三太保神功”赋予的强悍力量与自身超凡的武技结合得淋漓尽致。 “镗!”“噗!”“咔嚓!” 金铁交鸣声、利刃入肉声、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不断有燕云骑士被禹王槊那无可匹敌的力量震飞兵器,砸碎甲胄,刺穿躯体,坠落马下。 李毅身上玄甲也增添了数道深深的划痕,甚至有槊尖划过面颊,带出一溜血珠,但他眼神冰冷依旧,动作丝毫不见迟缓,反而越战越勇,如同不知疲倦的战争巨兽。 燕云十八骑的配合确实精妙绝伦,个人武艺也堪称顶尖。但在李存孝无双神力与大成神功加持下的李毅面前,他们的力量和速度,终究差了一个层次。那并非技艺的差距,而是生命层次与能量层级的碾压。 当第十八名燕云骑士,也是他们的首领,被李毅以一招“泰山压顶”般的重劈,连人带马槊硬生生砸得跪倒在地,胸甲彻底凹陷,口中鲜血狂喷而亡时,战斗戛然而止。 吊桥前,一片死寂。十八具身着铁甲的尸体横陈在地,姿态各异,鲜血染红了桥头的土地,浸入木板的缝隙。残破的马槊、碎裂的面甲、变形的铁甲片散落四处。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燕云十八骑,已成历史。 李毅驻马原地,微微喘息。汗水混合着敌人的血污,从他额角滑落。连番激战,尤其是最后与这十八名顶尖精锐的生死搏杀,消耗巨大,即便以他之能,也感到了疲惫。但他脊梁依旧挺直如枪,目光扫过满地尸骸,最后落在那名跪毙的首领身上。 风穿过城门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吹动他染血的披风。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他那队亲兵终于清理了零散抵抗,追踪至此。他们看到眼前景象,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望向李毅的目光充满了近乎神祇的敬畏。 第79章 厚葬,追杀 “侯爷。”亲兵队长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尚未平复的震撼与由衷的敬畏。 李毅收敛心神,将目光从燕云十八骑的尸身上收回。连番激战让他声音略显沙哑,却依旧清晰有力,不容置疑: “传令:将燕云十八骑尸身就地仔细收敛,以军中勇士之礼待之。备上好棺木,于城外寻一处向阳干燥、视野开阔之地,好生安葬。” 他略作停顿,继续道:“碑文……便刻‘北疆悍卒,燕云十八骑战殁于此,贞观元年九月’。不必署我等名号,只记其事,存其名即可。” “侯爷?”亲兵队长闻言,面上再次掠过一丝惊愕。厚葬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叛逆精锐已属非常之举,竟还要为其立碑记名?这……未免太过宽仁,甚至有些不合常理。 “照做便是。”李毅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人死如灯灭,生前罪责已了。他们是为将令、为主上而战的悍卒,武勇可鉴,死战不退,单以此论,当得起一方埋骨之地,一块记名之碑。此事由你亲自督办,务必要快,也要办得妥帖庄重,勿使人轻慢。” “遵命!”亲兵队长见李毅意决,不再多言,抱拳领命,转身便去安排。 李毅不再看那片狼藉的战场,抬眼望向罗艺逃遁的北方。荒野茫茫,衰草连天,地平线处山峦的剪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显得模糊而狰狞。寒风卷起尘土,带着深秋的肃杀。 罗艺虽已成丧家之犬,狼狈不堪,但此人毕竟是隋末便割据一方的枭雄,狡黠狠戾,韧性极强,更在北地经营多年,根基盘错。若让其就此逃脱,或深入草原依附突厥,或隐匿于崇山峻岭之中,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死灰复燃,成为日后侵扰边疆的遗毒。 况且,此人乃此次泾州叛乱的首脑元凶,若不能生擒或确认其毙命,献俘阙下,这场由他李毅主导的平叛之战,功绩上便始终存有瑕疵,不够圆满。 “幽州城内局势如何?”李毅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身边负责联络通信的校尉。 校尉精神一振,立刻禀报:“回侯爷,我军已完全控制四门及各处交通要冲。叛军大部溃散,成建制投降者超过万数,仅有零星小股躲藏在街巷民居负隅顽抗,各营正在分片清剿,日落前必可肃清。 府库、官衙、武库、粮仓均已派兵封存,专人看守。百姓受惊,多闭户不出,但暂无大规模骚乱,情绪暂稳。我军入城后即申明纪律,暂未发生扰民劫掠之事。” 李毅微微颔首。此战之胜,关键在于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其胆、摧其心。城门被一人之力悍然轰开的震撼,主将弃城仓皇逃窜的打击,使得城中数万守军的斗志在瞬间土崩瓦解,实质性的抵抗尚未组织起来便已烟消云散。如今大局已定,剩下的无非是繁琐却至关重要的善后与肃清工作。 他心中迅速盘算权衡。长孙无忌统帅的主力大军尚未抵达,但幽州城已下,罗艺叛军主力崩溃,首要威胁已除。 此刻罗艺新遭惨败,身边仅余少数心腹亲卫,正是惊魂未定、士气最低落、行踪也最易暴露之时,可谓追捕的黄金窗口。 若等待大军会合,再行部署追剿,一来迁延时日,二来动静太大,恐怕那时罗艺早已远遁千里,或与接应力量汇合,或隐入茫茫北地,再想擒获便如大海捞针。 “听着,”李毅目光变得锐利如鹰,“即刻起,豳州城一应军务民政,暂由副将周青全权处置。其职责:肃清残敌,维护治安,清点接收府库文书,安抚百姓,妥善安置伤员及俘虏,并准备迎接长孙大总管主力入城。所有事宜,皆按朝廷律例与军规办理,不得扰民,不得擅取,遇有不决,可飞马报我,或待大总管定夺。” 被点名的副将周青早已肃立一旁。此人约莫三十许年纪,面容沉毅,是李毅从北衙禁军及原秦王府旧卒中亲自挑选、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将领,不仅武艺精熟,更难得的是处事沉稳,颇有谋略,在先锋营中素有威信,足以在此时担起镇守一方的重任。 周青闻言,毫不犹豫,跨前一步,抱拳躬身,声音铿锵:“末将领命!必竭尽心力,稳住幽州大局,安抚百姓,整肃军纪,确保城防无虞,静候侯爷与大总管凯旋!” “好。”李毅对他的能力颇为信任,不再赘言,沉声喝道:“亲卫队全体,上马!随我来!其余各营将士,皆听周将军号令调遣!” “侯爷!”周青见李毅这就要走,忍不住再次出声,脸上带着关切与担忧,“您自清晨鏖战至今,破城门,斩敌将,又力克燕云十八骑,体力精力消耗甚巨。那罗艺虽败,毕竟老奸巨猾,在北地经营多年,前方路途不明,恐有埋伏或其预留的接应人马。不如多调拨些精锐骑兵,随您一同追剿,更为稳妥……” “不必多虑。”李毅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动作利落地翻身跃上“踏雪乌骓”,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罗艺此刻心胆已丧,只顾逃命,即便有后手,仓促间也难以有效组织。我率轻骑追赶,人少精悍,速度更快,机动灵活。大队人马行动,声势浩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也难在复杂地形中展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支仅五十余人的亲卫队。这些骑士皆是他从千军万马中遴选而出,不仅个人武艺骑术超群,更兼忠诚勇悍,经历过战火考验,彼此配合默契,实乃精锐中的精锐。 “有他们在侧,足矣。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守好豳州,安抚人心,整饬秩序,便是大功一件。待大总管到来,我为你请功。” 说罢,李毅不再耽搁,一勒缰绳,“踏雪乌骓”似通人性,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彻暮色的长嘶。李毅目光如电,再次投向北方荒野:“罗艺往哪个方向去了?” 一名一直在外围警戒、尤其擅长追踪辨迹的亲兵立刻上前,单膝点地,仔细查看片刻,随即指向偏东北方向一条被荒草半掩、极不起眼的蜿蜒小道: “侯爷,看!马蹄印记新鲜,泥土翻卷,蹄铁花纹清晰,数量约在二三十骑之间,正是往那个方向去了!观其痕迹,杂乱无章,间距不一,显是仓皇逃窜,速度极快!” “追!” 李毅不再有丝毫犹豫,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一马当先,朝着那条小道疾冲而去。五十余名亲卫齐声应诺,动作整齐划一地催动战马,紧紧跟随。 马蹄声再次轰然响起,却不再是攻城拔寨时那排山倒海的轰鸣,而是化作了更为急促、紧凑、充满穿透力的韵律,如同追魂索命的鼓点,迅速远离了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硝烟未散的豳州城,一头扎进苍茫暮色与无边荒野的怀抱。 周青目送那一小队人马如离弦之箭般消失在视线尽头,直至马蹄声也渐不可闻,才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缓缓吐出。 他转过身,面对周围聚拢过来的各级将领和士卒,脸上已是一片沉静肃穆,朗声道:“传冠军侯将令!各部即刻按方才部署,各司其职,行动!严守军纪,秋毫无犯!斥候营加派精干,加强四门及城外十里范围的探查巡逻,谨防小股溃兵反扑或敌军趁夜偷袭!要让我大唐的旗帜,让豳州的百姓知道,王师已至,叛乱已平,太平将至!” 随着周青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幽州城这座刚刚易主的边陲重镇,在李毅离去后,迅速进入了紧张有序的战后接管、秩序恢复与防御戒备阶段。 而在北方那愈发昏暗的荒野之上,一场新的、更为险峻莫测的追逐,已然无声无息地拉开了序幕。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早已注定,但在这片广袤而复杂的地域,最终的结果,仍取决于毅力、速度、智慧,以及那无法预料的变数。 第80章 斩罗艺 夜色如浓墨泼洒,彻底吞没了北方的荒野。星辰稀疏,残月未升,只有凛冽的寒风在无垠的黑暗中呼啸穿行,卷起枯草与沙砾,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李毅率亲卫队追出三十余里,天色已完全黑透。追踪变得异常困难,新鲜的马蹄印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辨认。 队伍中那名擅于追踪的亲兵名唤陈七,此刻已下马步行,手持一支裹了浸油布条点燃的简易火把,几乎是趴在地上,一寸寸地检视着前方杂乱的地面。 “侯爷,”陈七直起身,火光映照着他凝重的脸庞,“蹄印到这里分散了。一部分继续向东北,另一部分折向了正北。看痕迹,似乎是刻意为之。” 李毅勒住马,目光扫过眼前漆黑的荒野。寒风灌入甲胄缝隙,带来刺骨的凉意。罗艺果然老辣,即便在仓皇逃命中,仍不忘施展手段,试图迷惑追兵。 “分兵了?”身旁一名亲卫队长低声道,“侯爷,我们人手本就不多,若是分头去追,恐力量分散,反被其各个击破。” 李毅沉默着,脑海中飞速推演。罗艺身边至多不过二三十骑,分兵只会让本已薄弱的力量更加不堪一击。这更像是虚晃一枪,意在拖延时间,或引导追兵走向错误的方向。 东北方向是通往陇山余脉的丘陵地带,地形复杂,易于藏匿;正北则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更远处便是黄河几字弯与阴山南麓,若让其逃入草原,再想追捕便难如登天。 “陈七,仔细看,哪一路的蹄印更深、更实?哪一路的马蹄间距更均匀?”李毅沉声问道。 陈七再次俯身,几乎将脸贴到地面,火把小心地靠近。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肯定:“正北方向的蹄印,陷入泥土更深,且前后蹄印间距虽有变化,但大体规律,应是负重奔驰。东北方向的蹄印浅而凌乱,间距忽大忽小,更像是……空马或仅有一两人轻骑疾走,故意踩踏出的痕迹。” “果然。”李毅眼中寒光一闪,“罗艺必是向正北逃窜,妄图直趋草原。东北乃是疑兵。追!方向正北!” “侯爷明鉴!”众亲卫精神一振。 队伍再次启程,朝着正北方向全力追赶。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最大的障碍。即便陈七追踪术精湛,在如此昏暗的条件下,速度也不得不放慢。李毅心中焦灼,却知急也无用,只能耐着性子,紧紧咬住那若隐若现的线索。 又追出约二十里,前方地形逐渐变化,平坦的荒原开始出现起伏的坡地和干涸的河床痕迹。风越发大了,卷起的沙尘令人难以睁眼。 忽然,陈七猛地举手示意停下。他伏在一块土坡后,仔细倾听片刻,又小心地探头观望。“侯爷,前方约两里,有微弱火光闪动,似有营帐,还有人语声,但听不真切。” 李毅心中一动,示意全体下马,将战马带到背风处拴好,留下五人看守。他亲自带着陈七和另外三名身手最矫健的亲卫,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火光处摸去。 爬上一道矮梁,前方的景象映入眼帘。那是一个避风的洼地,点燃了三堆篝火,约莫十五六人围坐,正在烤食着什么。 从甲胄制式看,正是罗艺叛军的装扮,但并未见罗艺本人及其亲卫的鲜明衣甲。这些人神情疲惫惊惶,不断张望四周,显然也是逃出来的溃兵。 “不是罗艺。”李毅低语,心中微沉。看来罗艺极其谨慎,连溃兵都未收拢,只顾自己逃命。 “侯爷,要不要……”一名亲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毅略一思索,摇头:“不必打草惊蛇。我们的目标是罗艺,这些溃兵已无威胁。绕过去,继续追。” 众人悄然退下,回到拴马处。李毅翻身上马,心中却泛起一丝疑虑。罗艺抛下这些溃兵,独自逃窜,速度应该更快,为何追了这许久,痕迹依然新鲜,却始终未见其踪影?莫非…… “陈七,这一路追来,可发现马蹄印有刻意掩盖或绕圈的迹象?”李毅忽然问道。 陈七一愣,仔细回想,猛然惊醒:“侯爷这么一说……方才经过一片砾石滩时,痕迹曾一度模糊难辨,但过了那片滩涂后又清晰起来。现在想来,若是在滩涂处故意绕行或徘徊,再择路而走,确实可能混淆追踪。” “狡诈的老狐!”李毅冷笑。罗艺这是在利用地形和夜色,跟他们玩起了捉迷藏,拖延时间,消耗追兵的体力和耐心,或许还在等待天明或接应。 “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李毅当机立断,“他最终目标必是北逃。我们改变策略,不追痕迹了。挑两名最好的向导,认准正北方向,以最大速度直线穿插!遇到河流、沟壑,能绕则绕,不能绕则寻最窄处强行通过!务必抢在他前面,或拉近距离!” “是!” 队伍立刻调整。两名自幼生长在北地、对这片荒野极为熟悉的亲卫被派到前面引路。众人不再低头寻找细微痕迹,而是依据星辰和大致地形,朝着正北方向开始了一场不计地形损耗的强行军。 这是意志与速度的比拼。战马在黑暗中奋力奔驰,不时需要跃过干涸的沟渠,冲下陡峭的土坡,穿过密布的灌木丛。不时有骑士被树枝刮到,或战马失前蹄,但无人抱怨,迅速调整后继续跟上。李毅一马当先,“踏雪乌骓”神骏非凡,在这种复杂地形中展现出惊人的灵巧与耐力。 如此强行突进了近一个时辰,估摸着又追出四十余里。天色到了最黑暗的时辰,寒风刺骨,人困马乏。 就在此时,前方引路的亲卫突然发出低低的唿哨示警。所有人瞬间勒马,伏低身形。 只见前方约三四百步外,另一道较高的土梁上,隐约有七八个黑影正在移动,看轮廓正是骑马之人!他们似乎也极为疲惫,速度不快,正沿着土梁的脊线向北跋涉。 “火把!”李毅低声命令。 一名亲卫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以油布和松脂特制的短小火把,用火折点燃。虽然火光不大,但在浓墨般的夜色中,足以照亮一片区域。 李毅接过火把,毫不犹豫地策马上前几步,然后奋力将火把朝着那队黑影的大致方向,高高抛掷出去! 燃烧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橘红色的弧线,如同一颗微小的流星,短暂地照亮了那片区域。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李毅锐利的目光清晰地捕捉到——那队骑士中,一人回头望来,火光映照出那张虽然污秽疲惫、却依然带着桀骜与惊惶的熟悉面孔,正是燕郡王罗艺!而他身边,只剩下六七名亲卫,人人带伤,甲胄歪斜,狼狈不堪。 罗艺也显然看到了这边黑压压的一小队骑兵,尤其是那杆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其森然气势的禹王槊轮廓。他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中爆发出绝望与疯狂交织的神色。 “罗艺!”李毅的厉喝如同冰锥,刺破黑暗,清晰地传了过去,“你的死期到了!” “走!快走!”罗艺发出嘶哑的吼叫,再也不顾隐蔽,疯狂鞭打坐骑,向着北方亡命冲去。他身边的亲卫也拼命跟上。 “追!生死勿论!”李毅一声令下,五十余骑如同出闸猛虎,朝着土梁上那些仓皇逃窜的身影,全力冲刺! 最后的追逐,在这黎明前最寒冷的黑暗中,达到了高潮。双方距离在不断拉近。罗艺身边的亲卫试图返身阻拦,射出零星箭矢。 “保护王爷先走!”一名亲卫头目狂吼着,带着两三人拨转马头,挥舞兵器冲向追兵。 “螳臂当车!”李毅目光冰冷,禹王槊化作一道乌光。错马而过的瞬间,槊刃闪过,那名亲卫头目连同他手中的长刀被一同斩断,惨叫着跌下马背。另外两名亲卫也被如狼似虎的李毅亲卫迅速解决。 这点阻拦微不足道,反而更激起了李毅必杀之心。罗艺此刻身边已只剩三四骑,近在咫尺! 前方出现一条不宽但颇深的雨水冲刷沟,横亘在逃路之上。罗艺的马匹长途奔逃,早已力竭,面对沟壑,竟人立而起,嘶鸣着不敢跃过。 罗艺被狠狠甩落马下,在沟边翻滚几圈,摔得七荤八素。他挣扎着爬起,回头看见李毅已追至沟边,正冷冷地俯瞰着他,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跌入陷阱、徒劳挣扎的野兽。 绝境之中,罗艺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指着李毅,须发戟张,嘶声力竭地咆哮,仿佛要榨干生命中最后一点气力:“李毅!李世民小儿派你来的吧?!弑兄囚父,篡夺大位,有何面目讨伐我等忠臣!本王便是死,也是大唐的忠魂!尔等乱臣贼子,必不得好死!” 李毅立于沟边,“踏雪乌骓”喷着粗重的白气。他听着罗艺垂死的咒骂,脸上无波无澜。待到罗艺骂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寒夜之中: “罗艺,你举兵反叛,攻城略地,致使生灵涂炭,将士枉死,此为不仁;受国厚恩,镇守边陲,不思报效,反生异心,此为不忠;麾下将士因你一己之私,或死或俘,燕云十八骑为你尽忠战死,你却弃城独逃,此为不义。似你这等不仁不忠不义之徒,也配妄谈忠魂?” 他顿了顿,禹王槊缓缓抬起,槊尖锁定沟底状若疯魔的罗艺: “至于陛下之位,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你这逆贼的污蔑之言,不过冢中枯骨最后的哀鸣,徒惹人笑。” “今日,本侯便以你这颗头颅,祭奠此战死难将士,告慰北疆百姓,也让你知道——” 李毅的声音陡然转厉,杀意冲天而起: “叛逆者,当诛!”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夹马腹,“踏雪乌骓”长嘶跃起,竟驮着他凌空跃过数丈宽的深沟!玄甲红袍的身影在黯淡的夜色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如同天降神罚! 罗艺眼中最后的景象,是那杆越来越近、仿佛充塞天地的乌沉槊尖,以及那双冰冷决绝、如同亘古寒星的眼眸。 他想举剑格挡,手臂却重若千钧。 “不——!” 绝望的嘶吼戛然而止。 “噗!” 利刃穿透躯体的闷响,在寂静的荒野中格外清晰。 李毅稳稳落于沟壑对岸,手中禹王槊已然洞穿罗艺的胸膛,将其死死钉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罗艺双目圆睁,死死瞪着漆黑的天空,口中汩汩涌出鲜血,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随即彻底僵直不动。 曾经割据幽州、叱咤北疆的枭雄,燕郡王罗艺,就此殒命在这无名荒野,黎明之前。 李毅手腕一振,拔出禹王槊。罗艺的尸体软倒在地。一名亲卫迅速下马,抽出横刀,割下了罗艺的首级,以准备好的油布粗略包裹。 寒风依旧呼啸,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悄然透出了一丝极淡、极细微的灰白。 天,快要亮了。 李毅驻马原地,望着脚下罗艺的无头尸身,又抬眼望向北方那依旧深邃的黑暗。千里追杀,至此终告完结。豳州已平,元凶已诛。 他轻轻吐出一口白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传讯回豳州,并报长孙大总管及朝廷:逆首罗艺,已于豳州以北荒野伏诛。”他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疲惫,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静。 “是!”亲卫们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胜利的激越。 李毅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即将迎来晨光的荒野,调转马头。 “回师。” 晨曦微露中,一小队骑兵护卫着他们的主帅,以及那颗以油布包裹、仍在渗血的叛乱元凶首级,踏上了南归之路。身后,只留下北风呜咽,掠过荒原,渐渐淹没了昨夜一切杀伐与逃亡的痕迹。 第81章 长孙无忌震撼与恼怒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刚刚经历剧变的幽州城。城头飘扬的唐军旗帜在淡金色的晨曦中微微舒展,取代了昨日还在狂舞的“燕”字叛逆大旗。 城门处那道被暴力轰开的巨大豁口尚未来得及完全修补,只用巨木和杂物临时阻塞,无声地诉说着昨日那场石破天惊的破城之战。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血腥气以及冬日清晨特有的清冷,偶尔传来战马的低嘶和兵卒整齐的脚步声,一切都在副将周青井井有条的指挥下,迅速从混乱转向一种紧绷的秩序。 就在这战后的宁静持续了不到半日,巳时初刻,幽州城南方的地平线上,一道由无数旌旗、甲胄反光和滚滚烟尘组成的庞大洪流,缓缓涌现。 长孙无忌统帅的五万平叛大军主力,终于抵达了幽州城下。 中军,那辆宽大坚固、宛若移动行辕的安车停了下来。车门开启,一身紫色官袍、外罩轻甲的长孙无忌在亲兵的簇拥下步出车驾。 他面容清癯,目光沉静,长途行军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疲惫,反而更显凝重。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豳州城,眉头下意识地微微蹙起。 太安静了。 按照常理,叛军据坚城而守,朝廷大军兵临城下,此刻即便不鼓噪出击,城头也应是戒备森严,弓弩密布,旗帜如林。可眼前这座豳州城,除了城头确已换上了唐军旗帜,竟显得有些……过于平静。 城墙上看不到多少守军活动的身影,那巨大的城门豁口更是触目惊心。没有预想中的如临大敌,也没有预料里的厮杀痕迹延续,只有一种大战过后、尘埃落定的异样氛围在弥漫。 不仅长孙无忌察觉了异样,随行的将领,也都勒住战马,面露惊疑。他们身后,五万大军缓缓停下脚步,阵列森严,却同样被前方诡异的安静所困惑,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开始在各部之间低低响起。 “怎么回事?”副将薛万彻,驱马靠近长孙无忌,粗声问道,“大总管,这城……看着像是已经打过了?” 长孙无忌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墙和那处破损的城门,心中的疑窦越来越重。他抬起手,正欲派斥候上前探明情况—— 就在这时,幽州城门被缓缓推开,吊桥放下。一队约百人的唐军骑兵鱼贯而出,为首者正是留守的副将周青。周青显然早已得到通报,率队径直来到中军大纛之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朗声禀报: “末将周青,奉冠军侯将令留守幽州,恭迎大总管及诸位将军!禀大总管,豳州城已于昨日午后被冠军侯率先锋营攻克!叛军主力溃散,俘获逾万,府库钱粮军械均已封存!” “什么?!” “攻克了?!” “昨日午后?!” 周青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唐军将领乃至后方隐约听到消息的士卒中激起了惊涛骇浪!惊呼声、质疑声、难以置信的吸气声此起彼伏,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长孙无忌身躯也是微微一震,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愕然与震动。 他预想过李毅可能会趁叛军立足未稳进行骚扰或取得小胜,也想过先锋营或许能扫清外围,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率领大军尚未抵达战场,那座由宿将罗艺亲自坐镇、拥兵数万的北疆坚城,竟然已经被攻破了?!而且是在短短半日之内?! 这怎么可能?!罗艺是泥塑的吗?那数万叛军是纸糊的吗?李毅麾下只有五千骑兵! 饶是长孙无忌智计深远,此刻也觉得思绪有些凝滞。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沉声问道:“周将军,仔细说来!冠军侯是如何攻破幽州?罗艺现在何处?我军伤亡如何?” 周青保持着恭敬的姿势,语速清晰却难掩激动地将昨日战事简略禀报:“回大总管,昨日午前,冠军侯率先锋营抵达城下,先于阵前挑战,连斩叛军杨岌、薛万义等四员挑衅之将,贼军丧胆。随即,冠军侯亲冒矢石,冲锋在前,以神力……以禹王槊连续重击,悍然轰破豳州城门!” 说到“轰破城门”时,周青的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即便过去一夜,回想起那非人般的场景,他依然心潮难平。而周围听到的将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轰破城门?那需要何等神力?! “城门既破,冠军侯身先士卒,率我五千先锋铁骑乘势杀入城中。叛军因城门骤破、主将……主将罗艺见势不妙,已于城破之时,率亲卫及燕云十八骑自北门仓皇逃窜。 我军入城后,叛军大部胆寒溃散,抵抗微弱。冠军侯令末将留守肃清安抚,他本人已于昨日傍晚时分,亲率精锐轻骑,出北门追杀逆首罗艺去了!” 又一记重锤! 罗艺逃了?李毅去追了?还只带了少量轻骑? 将领们面面相觑,感觉今日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更超出常理。五千破数万坚城,已堪称神话;主帅单骑千里追凶,更是闻所未闻! 长孙无忌听完,沉默了。他背在身后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震惊,无疑是巨大的震惊。 李毅此举,取得的战果之辉煌,用兵之奇险果决,已远远超乎他,甚至可能超乎陛下最初的预期。这份功劳,足以彪炳史册,震动天下。 然而,在这震惊之余,一股更为复杂的情绪,却如同冰冷的暗流,悄然在他心底滋生、蔓延——那是被刻意压制,却真实存在的恼怒,甚至是一丝隐晦的难堪。 出征之前,点将台上,他当众给予李毅的指令是什么?“遇敌则察,察明即报,绝不可贪功冒进,孤军轻敌!” 他再三强调持重,要求先锋务必与主力协同。可李毅呢?表面恭顺领命,转头便以五千孤军直抵坚城,悍然破门,独力下城!这哪里是“察明即报”? 这分明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是将他这位行军大总管、当朝国舅、皇帝最信任的文臣之首的权威与部署,视若无物! 是,结果是辉煌的胜利。可若败了呢?若李毅攻城受挫,损兵折将,甚至被困城下,他长孙无忌的主力又尚未抵达,整个平叛局势岂不危殆?李毅这是将个人武勇与冒险,凌驾于整体战略与大军安危之上! 更遑论,他如此行事,至自己这个皇帝钦点、总揽全局的大总管于何地?消息传回长安,朝野会如何议论?是赞冠军侯神勇无敌,还是暗讽他长孙无忌用兵拘泥,徒拥大军却无功可立? 尤其想到李毅如今还是自己的妹夫,这层关系非但没有让长孙无忌感到欣慰,反而让他觉得更加棘手。 一个如此桀骜难驯、立功心切、又手握陛下信重和骇人武力的年轻将领,若是连自己这个兄长兼上司的话都阳奉阴违,将来还能指望他听谁的?陛下会不会觉得,自己连个“妹夫”都驾驭不了? 种种思绪在长孙无忌脑海中电闪而过,他的脸色渐渐沉静下来,那抹初时的愕然与震动被一种更深沉的平静所取代,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冠军侯……真是国之干城,勇冠三军啊。”长孙无忌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能以五千破数万坚城,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周将军守城有功,将士们辛苦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仍在消化这惊人消息的众将,语气转为沉稳的命令口吻:“大军即日起,入驻豳州城。薛万彻你率部接管城防,协助周青肃清彻底,安抚百姓,清点战果,救治伤员。尉迟将军你统筹各部,安营扎寨,务必使大军尽快休整。侯君集,派精锐斥候向北,扩大搜索范围,接应并打探冠军侯消息。” “末将领命!”众将齐声应诺,各自领命而去。虽然心头震撼未平,但军令如山。 长孙无忌则举步,向着幽州城内走去。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官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周青连忙在前引路。 走过那扇破损的城门时,长孙无忌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那狰狞的豁口边缘、翻卷的铁皮和碎裂的硬木上停留了片刻。 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那股摧毁这厚重城门的力量是何等狂暴与不可思议。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一处断裂的木茬,触感粗糙而坚硬。 旋即,他收回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前行,只是眸色更深。 “周将军,”长孙无忌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冠军侯临行前,可还有何交代?关于罗艺,关于此战后续,关于……如何对待本总管即将到来之大军?” 周青心头一凛,感觉到了那股平静语气下无形的压力,恭敬答道:“回大总管,侯爷只命末将稳住豳州,安抚百姓,清点府库,准备迎接大总管,并言明一切事宜,待大总管抵达后定夺。至于追击罗艺,侯爷言,机不可失,当趁其新败惊惶,一举擒获,以绝后患。” “嗯。”长孙无忌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脚步未停,“他倒是思虑周全,急陛下之所急。” 周青不敢接话,只觉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长孙无忌不再询问,径直走向已被临时清理出来作为中军行辕的原郡守府。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如何书写这份注定将震动朝野的战报,如何在褒奖李毅泼天之功的同时,妥善地处理其“擅专”之举,如何重新确立自己在这场已近乎结束的平叛战争中的权威与位置。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和那位即将携逆首首级凯旋的、光芒万丈又桀骜不驯的冠军侯妹夫,好好地、深入地谈一谈了。 幽州城内外,大军开始有序入城驻扎,战后的繁忙与新的秩序正在建立。而一场不见硝烟、却可能影响深远的暗流,已在这片刚刚平定的土地上悄然涌动。 第82章 暗流汹涌,不欢而散 三日后的傍晚,残阳如血,将幽州城巍峨的轮廓和北方苍茫的荒野都染上了一层悲壮的金红。 南门外,留守的唐军士卒远远望见一小队骑兵自地平线处缓缓行来。人数不过五十余骑,人人甲胄染尘,面带长途跋涉的疲惫,但坐骑依旧保持着良好的步态,队伍沉默而齐整。 为首的玄甲将军,猩红披风在晚风中拂动,即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历经血火淬炼后的沉凝气势。 正是千里追杀罗艺归来的冠军侯李毅及其亲卫队。 城头瞭望的士卒立刻飞报中军。很快,城门大开,吊桥放下。一队仪仗自城内而出,并非大军列阵,却规格颇高——行军大总管长孙无忌亲自率领尉迟恭、薛万彻、周青等一干高级将领,迎出了城外。 这是极高的礼遇,既是对李毅此番旷世奇功的肯定,亦是对其冠军侯身份的尊重,更有长孙无忌作为主帅兼姻亲,于公于私都需表现出来的姿态。 李毅率队行至近前,勒住“踏雪乌骓”。他翻身下马,动作依旧矫健,只是眉眼间带着连日追逐鏖战的淡淡倦色。 他将缰绳交给亲兵,解下挂在鞍侧一个以厚布严密包裹、浸出暗红污渍的圆形包裹,单手提着,大步走向迎候的众人。 “末将李毅,参见大总管。幸不辱命,逆首罗艺,已然伏诛。”李毅在长孙无忌面前数步停住,抱拳行礼,声音平静无波,随后将那包裹递上。 一名长孙无忌的亲兵上前,小心翼翼接过包裹,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当众解开厚布。 一颗经过粗略处理、依然能清晰辨认出面貌的头颅显露出来——须发凌乱,双目圆瞪,凝固着死前的惊骇与不甘,正是燕郡王罗艺!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颗曾经叱咤北疆的枭雄首级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时,尉迟恭、薛万彻等人还是忍不住瞳孔微缩,心中泛起凛然寒意。 周青更是暗自吸了口气,对自家侯爷的敬畏更深一层。千里追袭,果真取敌魁首级而还! 长孙无忌的目光在那头颅上停留片刻,脸上适时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点了点头,语气诚挚而充满赞许: “好!冠军侯果然神勇无双,忠勤王事!以五千铁骑破豳州坚城,又千里奔袭,亲斩元凶,此等功绩,堪称彪炳当世!本总管定当具表上奏,为冠军侯及先锋营将士请功!陛下闻之,必深感欣慰,朝廷也必不吝厚赏!” 这番褒奖,言辞恳切,分量十足。周围将领纷纷点头,看向李毅的目光充满了钦佩。若仅止于此,今日便是一场完美的凯旋迎接,宾主尽欢。 然而,长孙无忌话音甫落,脸上那赞许的笑容尚未完全收敛,语气却已微微转变,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凝重:“只是……” 这个转折来得突然,让现场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凝。 长孙无忌的目光落在李毅脸上,缓缓道:“本总管心中有一事不明,还望冠军侯解惑。 出征之前,点将台下,本总管曾明令冠军侯:为先锋者,职责在于哨探敌情、廓清道路,若遇叛军主力,务必持重,立即禀报,不得擅自接战,需待大军抵达,合力破敌。此令,冠军侯当时亦是朗声应诺,言必‘恪守职责’、‘绝不敢贪功冒进’。”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缓慢:“然则,冠军侯抵达豳州城下,未待大军,便悍然挑战,轰破城门,独力下城。 此举虽建奇功,却与当日将令,似乎……颇有出入。本总管想知道,冠军侯究竟是因何情势紧急,以至于不得不违背将令,行此险招?又或是……对本总管所颁之令,另有见解?” 这番话,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一块棱角分明的冰,瞬间让原本因罗艺伏诛而有些热烈的气氛降至冰点! 问罪!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问罪!尽管披着“解惑”的外衣,但矛头直指李毅“违令擅专”! 李毅脸上的平静骤然凝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携破城斩首之大功归来,迎接自己的,除了褒奖,竟还有这当头一盆冷水,还是来自自己那位位高权重的大舅哥! 他抬眼,迎上长孙无忌那双看似平静无波、深处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审视的眼眸,心中一股郁气夹杂着被质疑的怒火,猛地升腾起来。 解释?情势紧急?另有见解?他需要解释什么?战机稍纵即逝,罗艺骄狂轻敌,城防空虚,正是一鼓作气之时!难道要像长孙无忌所言,老老实实守在城外,等着数万大军慢悠悠开来,给罗艺加固城防、稳定军心的时间?届时攻城,要填进去多少士卒性命? 他李毅凭手中槊、胯下马、身后五千儿郎,半日下城,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大战果,何错之有?! 难道要解释,他看出长孙无忌想借此战为自身积累军功、稳固地位,所以他李毅更要先声夺人,拿下首功,奠定自身不可动摇的地位?这话能说吗? 看着长孙无忌那副公事公办、居高临下的姿态,李毅只觉得一股逆反之心油然而生。他出生入死,为国除害,反倒要在这里接受质询?就因为他“擅自”取得了胜利? 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 李毅下颌线条绷紧,眸光骤然转冷,方才那丝凯旋归来的倦意瞬间被锐利取代。他挺直脊梁,迎着长孙无忌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冷硬,一字一句道: “大总管既有此问,末将无话可说。当日情势,末将判断战机已至,故而行之。破城斩首,结果在此。大总管若认为末将违令,自有军法。末将——领受便是!” 说罢,他竟然不再看长孙无忌,也不再理会周围瞬间变得惊愕的众人,直接转过身,对身后的亲卫队长令道:“回营!”竟是要直接离开! “且慢!”长孙无忌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李毅这种毫不辩解、近乎挑衅的强硬态度,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也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积压的不满。这哪里是面对上司质询的态度?这分明是恃功而骄,目无尊上!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即将彻底闹僵,一旁的尉迟恭再也忍不住了。他性子粗直,但并非不懂局势,更对李毅的武勇由衷佩服,见此情形,急忙跨前一步,拦在李毅与长孙无忌之间,打着哈哈道: “哎!大总管,冠军侯!这……这都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嘛!冠军侯年轻气盛,勇不可当,看见叛贼就在眼前,一时按捺不住,也是常情,常情!毕竟结果是好的嘛,罗艺这老贼伏诛了,幽州拿下了,这就是大功!大功啊!” 薛万彻也适时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分量:“大总管,冠军侯连日征战追袭,想必身心俱疲。有何事宜,不若稍后再议?眼下逆首授首,当务之急是稳定幽州,犒赏有功将士,并将捷报速递京师。” 他这番话,既给了长孙无忌台阶,也体谅了李毅的辛劳,更把焦点拉回了“大局”上。 留守的周青更是急得额头冒汗,他深知内情,更清楚李毅的脾气,连忙单膝跪地,抱拳道:“大总管明鉴!当日幽州城下,叛军气焰嚣张,罗艺轻敌傲慢,确乃千载难逢之战机!侯爷当机立断,实为减少我军伤亡,早日平定叛乱!侯爷绝无不敬大总管之意,只是……只是战阵之上,瞬息万变,侯爷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算将那股即将爆炸的火药味冲淡了些许。长孙无忌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尉迟恭、薛万彻的面子他不能不给,周青的话也点出了“战机”这个关键。他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李毅那依旧挺直冷硬的背影,知道今日再继续下去,只会让事情更难收场,更损及自己作为主帅的颜面。 “罢了。”长孙无忌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冠军侯辛苦,先回营歇息吧。罗艺首级,需妥善处理,以备献俘。其余之事……容后再议。” 李毅背对着众人,闻言,没有任何表示,径直带着亲卫队,牵着“踏雪乌骓”,朝着城内先锋营驻地走去,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孤直而冷峭。 一场本该是皆大欢喜、风光无限的凯旋迎接,最终却在暗流汹涌与隐隐的对峙中,不欢而散。 尉迟恭看着李毅远去的背影,又看看面色沉凝的长孙无忌,搓了搓手,叹了口气。秦琼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周青则忧心忡忡,不知这场风波将会如何收场。 长孙无忌站在原地,望着李毅消失的方向,袖中的手指微微收拢。这个妹夫,比他想象中,更难驾驭,也……更不听话。 功劳是实实在在的,抹杀不了。但这份“不听话”,也必须得到敲打。否则,日后如何统领?如何在陛下面前交代? 看来,那份奏捷兼“请示”的文书,需要更加仔细地斟酌措辞了。 既要凸显李毅之功,让陛下龙颜大悦,也要委婉点出其“轻进”之嫌,为自己“持重”的部署做出解释,更要隐隐表明,此等悍将,需以朝廷法度与上司权威加以适当约束,方能为国所用,而不至于……尾大不掉。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将豳州城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暗影之中。表面的胜利之下,新的波澜,已然暗生。 第83章 李世民的权衡 长安,太极宫,两仪殿。 时已入夜,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铜鹤宫灯吐出柔和而稳定的光晕,将御案后李世民沉思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晚风穿过微微开启的殿门,带来初冬的寒意,却吹不散空气中那份凝重的肃静。 御案之上,摊开着一份刚刚由兵部加急送入、墨迹似乎还带着路途风尘的奏章。封套上“泾州道行军大总管长孙无忌密奏”的字样,在灯下格外醒目。旁边,另有一份行文简练的军情捷报,言简意赅地禀明了豳州大捷、罗艺伏诛的消息。 李世民已经将长孙无忌那份密奏反复看了三遍。此刻,他背靠御座,双目微闭,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扶手,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 殿内侍立的内侍宦官们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到最轻。他们敏锐地察觉到,陛下虽收到了大捷喜讯,眉宇间却并无多少畅快之色,反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复杂的疲惫与思虑。 终于,李世民睁开了眼睛,目光重新落在那份密奏上,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自嘲的苦笑。 “这个辅机……这个李毅……”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喜,无疑是巨大的喜悦,甚至可以说是惊喜。 泾州叛乱,罗艺举兵,看似声势不小,实则如鲠在喉,更是对他这位凭借玄武门上位的新皇权威的一次直接挑衅与试探。能否迅速、干脆地扑灭这场叛乱,不仅关乎北疆安宁,更关乎朝野人心,关乎“贞观”这个新年号能否顺利展开一个强力的开端。 他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臣子长孙无忌总揽全局,更派出了那把新近淬炼出的、最为锋锐的利刃李毅为先锋。内心深处,他期望的是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一场足以震慑所有潜在不安分者的雷霆打击。 而现在,李毅给了他远超预期的答案。 五千铁骑,半日破坚城;千里追袭,亲斩叛军元凶。这已非寻常意义上的胜利,而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军功!它向天下昭示的,不仅是大唐王师的兵锋之利,更是一种近乎神话般的个人武勇与战场统治力。可以想见,消息彻底传开后,将会对朝野、对四方,尤其是对那些仍在观望、心思浮动的势力,产生何等强烈的震撼。 此战过后,“冠军侯李毅”六个字,将真正与“军神”、“无敌”这样的概念联系在一起,成为他李世民手中一面光芒耀眼的旗帜,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对于亟待稳固皇权、树立威信的新朝而言,这份功绩的价值,难以估量。 更难得的是,代价极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灭叛乱,避免了旷日持久的围城战、消耗战,最大程度减少了百姓苦难和国库损耗,也杜绝了其他势力趁机作乱的可能。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场堪称完美的胜利。 李世民甚至能想象到,明日朝会,当这份捷报正式公布时,满朝文武那震惊、兴奋、继而山呼万岁的场面。这对他这位皇帝的威望,无疑是又一次巨大的提升。 然而,长孙无忌密奏中那后半部分,那看似客观冷静、实则字斟句酌的叙述,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这份完美的胜利果实之中,带来一阵隐痛和烦扰。 奏章中,长孙无忌先是极尽详细地描述了李毅如何悍勇破城、如何神速追敌、如何阵斩罗艺,功绩列举得清清楚楚,褒奖之意溢于言表。 但笔锋一转,便开始“如实禀报”李毅“未待大军,擅攻坚城”,“虽建奇功,然违逆将令”,“阵前不禀,独断专行”。更提及凯旋迎接之时,自己出于职责询问,李毅“态度倨傲,不予辩解,几至冲突”,幸得尉迟恭、秦琼等将劝解,方才未当场闹僵。 奏章的末尾,长孙无忌的措辞极其恳切又显得颇为“委屈”与“无奈”。他自称“才德浅薄,不足以服冠军侯虎威”,“恐因私谊而废公法,故冒死直陈”,并“伏乞圣裁”,明确将难题抛给了皇帝——李毅功高,但违令也是事实,且不服管束,我这个大总管夹在中间难做,请陛下您圣心独断。 李世民何等精明,岂能看不透这字里行间的深意?长孙无忌这是在委婉告状,告李毅不听号令、恃功而骄,更是隐隐在表达对自己主帅权威被挑战的不满,甚至有一丝“李毅如此锋芒毕露,陛下是否当有所节制”的潜台词。 头疼,是真的头疼。 一边是立下不世奇功、锐气正盛、军心所向的冠军侯,是自己亲自简拔、寄予厚望的悍将,更是与自己爱妻之妹联姻的“自己人”。 李毅的忠诚与能力,经过渭水、豳州两役,已毋庸置疑。他这种敢于任事、果断决绝的作风,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李世民所欣赏和需要的。 另一边,则是从潜邸时便跟随自己、出谋划策、忠心耿耿的头号心腹,是自己最为倚重的文臣之首,是皇后的亲兄长,同样是自己稳定朝局不可或缺的臂膀。 长孙无忌持重、周全,善于协调各方,处理政务老练,正是平衡朝堂、贯彻自己意志的最佳人选。此次安排他挂帅,本就有为其增添军功资历、稳固地位的深意。 如今,这左膀右臂,却在战场上、在功劳面前,产生了嫌隙。 李世民完全能理解长孙无忌的不满。作为主帅,最忌讳的就是麾下有不受控制的猛将,尤其是这猛将还立下了泼天功劳,更难以约束。李毅此举,确有“擅专”之嫌,若人人效仿,主帅权威何在?军令何存? 但他同样能理解李毅。战场瞬息万变,拘泥于成命只会贻误战机。李毅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大胜利,这本身就是名将素质的体现。难道要为了所谓的“服从将令”,而坐失破敌良机,徒增伤亡吗? 问题的症结在于,李毅的“不听话”,不仅仅是在军事判断上与主帅有分歧,更体现在战后面对质询时那种强硬乃至近乎傲慢的态度上。这已超出了单纯的军事问题,触及了尊卑、秩序,以及……未来如何驾驭这柄越来越锋利的“剑”。 赏,必须重赏。如此大功,若不厚赏,不仅寒了功臣之心,更会让天下人觉得皇帝刻薄寡恩,赏罚不明。 罚?如何罚?以“违令”为名处罚刚刚立下擎天保驾之功的功臣?岂非自毁长城,让将士离心?朝野舆论会如何看待? 平衡,又是这无处不在的帝王平衡术。李世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作为皇帝,他无时无刻不在权衡——功臣与旧臣,世家与寒门,文臣与武将,乃至后宫与前朝。而现在,这难题落到了自己两个最亲近、也最重要的臣子兼亲戚身上。 他既不能寒了长孙无忌的心,挫伤其作为宰辅重臣的威信和积极性,更不能让李毅觉得委屈,甚至心生怨望,以至于这柄刚铸成的利剑产生裂痕或转向。 殿内的更漏声滴滴答答,提醒着时间的流逝。灯火摇曳,将皇帝的身影在墙壁上晃动得有些模糊。他需要做出一个决定,一个既能褒奖功臣、振奋朝野,又能维护体制权威、安抚重臣,并且能巧妙地将这两个可能产生矛盾的股肱之臣继续凝聚在自己麾下的决定。 这绝非易事,但这就是帝王必须面对的课题。 第84章 长孙皇后的办法 殿内烛火静静燃烧,更漏声清晰可闻,衬托得这份帝王的沉思愈发沉重。李世民的目光在长孙无忌那份措辞微妙的密奏与旁边简短的捷报之间来回逡巡,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扶手,那“笃笃”的轻响仿佛是他内心权衡的天平在艰难摆动。 就在这凝滞的寂静中,殿门外传来一阵轻柔却稳定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相击的细微脆响。守在门边的内侍微微躬身,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李世民眉头微动,抬起头,脸上那层深思的郁色稍稍化开些许:“让皇后进来。” 殿门被轻轻推开,长孙皇后一身素雅常服,外罩着锦缎斗篷,缓步走了进来。她身姿端静,容颜清丽,眉宇间带着惯有的温婉,只是眼底深处,隐约可见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身后只跟着两名贴身宫女,入殿后便安静侍立。 “陛下夜深仍在操劳,妾身特备了些安神的羹汤。”长孙皇后声音柔和,示意宫女将食盒放在一旁几案上。她走到御案近前,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桌上摊开的文书,尤其是那份封套醒目的“长孙无忌密奏”,以及旁边写着“幽州大捷”的军报。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观音婢来了。”李世民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放松,却也未完全掩去那份烦扰,“你来得正好。豳州有消息了,大捷。罗艺伏诛,叛乱已平。” 长孙皇后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由衷的喜色,眼眸亮了起来:“果真?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妾身恭喜陛下!”她屈膝一礼,声音中带着欢欣,“冠军侯与兄长此番出征,竟如此神速建功,实乃陛下洪福,社稷之幸!北疆可定,朝野人心亦可安矣。” 她走近一步,目光落在捷报上,轻声念道:“五千破城,千里追杀……冠军侯真乃神将也。”语气中除了为朝廷欣喜,似乎还多了一丝别的、更为复杂的意味,那是对那个曾在她面前展露锐气、又与自家妹妹缔结婚约的年轻将领所创奇迹的一丝惊叹。 然而,当她眼角的余光再次瞥见旁边那份密奏,尤其是联想到陛下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思虑时,皇后的喜悦渐渐沉淀下来,转为一丝敏锐的忧色。她了解自己的夫君,若仅仅是捷报,此刻他当畅怀欣慰,而非如此沉吟。 “陛下,”长孙皇后抬起眼帘,望向李世民,温声问道,“可是……前方尚有未尽事宜?或是兄长……另有禀陈?”她问得委婉,但目光却轻轻落在了那份密奏上。 李世民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长孙无忌的密奏向前推了推,示意她自己看。对于这位与自己相濡以沫、同样极具政治智慧的皇后,他并不打算完全隐瞒。许多事情,她的见解往往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视角。 长孙皇后略一迟疑,还是伸出手,拿起那份密奏,就着明亮的宫灯,仔细阅读起来。 起初,她脸上还带着阅读捷报般的欣慰,但随着目光下移,看到兄长笔下那关于李毅“未待大军,擅攻坚城”、“违逆将令”、“独断专行”的描述,尤其是凯旋时“态度倨傲,不予辩解,几至冲突”的字句时,她的秀眉渐渐蹙起,唇边的笑意也彻底敛去了。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长孙皇后看完,将密奏轻轻放回御案,沉默了片刻。她抬眼看向李世民,眼中那份担忧已然明晰:“陛下是在为此事烦心?” “嗯。”李世民轻轻叹了口气,身子向后靠了靠,“捷报自是喜人,李毅之功,震古烁今。但辅机所陈,亦非虚言。李毅此举,确系违令。更棘手者,非其违令攻城,而在其战后态度。辅机乃朕钦点主帅,又是国舅,李毅即便功高,亦不当如此倨傲,使主帅难堪。长此以往,将帅失和,非国家之福。” 他顿了顿,手指点着奏章:“辅机将此矛盾径直呈至御前,言词恳切委屈,实则是将难题抛给了朕。赏功,则恐纵容骄悍,损及军法主帅威严;问责,则寒功臣之心,亦恐令将士不解。况且,李毅如今是你妹夫,与辅机更是姻亲,这层关系,反而让事情更显复杂微妙。” 长孙皇后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一边是自幼关爱自己、如今位极人臣、为陛下和自己殚精竭虑的长兄;一边是那个武勇绝伦、锋芒毕露、曾救过自己、又与小妹琼华缔缘的年轻冠军侯。两人产生矛盾,夹在中间的,又何止是陛下? 她想起兄长素来的持重与对纲纪权威的看重,也想起李毅那日在立政殿家宴上看似恭谨实则内敛的锐气,以及他听闻出征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炽烈战意。这样两个人,一个要的是绝对的掌控与秩序下的功绩分配,一个要的是凭借自身力量打破一切常规、攫取最耀眼的功勋,会发生冲突,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兄长处事,向来周全,亦重法度体统。冠军侯年少气盛,锐意进取,此番立下不世之功,难免……心气高扬了些。”长孙皇后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两人脾性迥异,又逢此等大事,有些龃龉,倒也并非不可理解。只是,正如陛下所言,将帅不和,确是大忌。尤其此刻战事虽定,北疆善后、肃清余孽、安抚地方等事仍需大将镇抚,若他二人在军中继续这般心存芥蒂,恐于大局不利。” 李世民颔首:“朕所虑正是如此。豳州虽下,罗艺虽死,但其残余部众、北疆可能的暗流,仍需强力弹压。辅机需要权威处理善后,李毅则需要……适当的安抚与引导。” 长孙皇后眸光微转,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她沉吟片刻,声音愈发柔和,却带着清晰的建设性:“陛下,妾身有一愚见,或可暂缓此局。” “哦?说来听听。”李世民看向她。 “冠军侯既已阵斩元凶,立下首功,其勇武威名已足可震慑宵小。如今叛军首脑已除,群龙无首,剩余扫荡安抚之事,更需稳健持重之将统筹,而非一味冲杀。”长孙皇后徐徐道来,“尉迟恭将军勇猛善战,薛万彻将军沉稳老练亦熟悉当地情况,有他们辅佐兄长,平定余孽、安抚地方,想来并非难事,定能很快奏功。” 她抬眼,迎上李世民的目光,说出关键提议:“不若……先将冠军侯召回长安?一则,陛下可亲自嘉奖其殊功,彰显朝廷恩宠,稳定功臣之心;二则,可使他暂离北疆是非之地,避免与兄长再因具体军务产生新的摩擦,让时间慢慢冲淡此次不快;三则,冠军侯连日征战,必是辛劳,回京休整,亦是体恤。待北疆彻底平定,兄长凯旋,那时朝堂之上,陛下再行封赏调和,局面或更从容。” 李世民听着,眼神逐渐亮了起来。这个提议,看似简单,却颇含深意。将李毅调离前线,等于是将可能继续激化的矛盾暂时“物理隔离”。 长孙无忌可以不受掣肘地行使主帅权威,处理善后,积累他所需的军政治绩。而李毅携大功回朝,接受封赏,风光无限,其个人诉求得到极大满足,即便对长孙无忌有些不满,在皇帝亲自安抚和巨大荣誉面前,也应能暂时按下。 更重要的是,此举将处理矛盾的场合从偏远的、容易情绪化的军营,转移到了长安、转移到了朝堂、转移到了他这个皇帝的直接掌控之下。届时如何赏,如何“教”,如何平衡,主动权完全在他手中。 “召回李毅……”李世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思索着此计的可行性,“理由倒也充分。献俘告捷,禀报详情,功臣回朝受赏,顺理成章。辅机那边,少了这个最不稳定的因素,也能更顺畅地收拾局面。只是……” 他看向皇后,“琼华新婚燕尔,李毅便出征,如今骤然而回,他们夫妻团聚,自是好事。只是朝野或许会有些议论,认为朕急招功臣回京,是否别有深意。”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却带着洞明:“陛下多虑了。冠军侯以五千破数万、千里斩敌酋,此等功绩,旷古烁今。陛下急招其回京,厚加封赏,令其风采耀于帝都,正是彰显陛下爱才重功、与有功者共天下的胸怀。世人只会赞叹陛下恩宠之隆,天子与功臣佳话之美,谁会往他处多想?即便有零星猜疑,在煌煌功绩与浩荡天恩面前,亦不足道也。” 李世民听完,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眉宇间的郁结之色散去了大半。皇后的建议,确实提供了一个当前看似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观音婢所言有理。”他做出了决断,“便依此计。即刻拟旨,以八百里加急发往豳州:褒奖长孙无忌及诸将之功,令其总领北疆平叛善后一切事宜;敕令冠军侯李毅,携逆首罗艺之首级及有功将士名录,即刻返京述职,朕当亲迎于城外,论功行赏!” “陛下圣明。”长孙皇后盈盈一礼,心中却也暗自松了口气,同时那丝对即将归来的冠军侯的复杂情愫,悄然缠绕上一缕新的期待。 旨意很快拟好,用了印,交由殿外候命的亲信宦官,连夜发出。 第85章 灯下软语定乾坤 殿内,随着旨意拟就发出,那紧绷的权衡气氛似乎也随之一缓。铜鹤宫灯的光晕依旧柔和,却仿佛不再仅仅映照帝王的孤影,也笼上了一层家常的暖意,驱散了先前因国事博弈而带来的沉凝寒意。 长孙皇后并未立刻离去,她亲自从食盒中取出一盏温热的羹汤,轻轻置于李世民手边。细腻的白瓷盏壁触手微温,李世民端起,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啜饮一口,那清润微甘的滋味顺着喉间滑下,仿佛也稍稍润泽了方才思虑过甚而有些干涩的心绪。 他看着身旁眉目温婉、在灯下更显柔和的妻子,心中那份因为平衡朝局、驾驭群臣而产生的疲惫与孤寂感,被一种更为私密和柔软的情绪悄然取代。 帝后相伴多年,历经风雨,她不仅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更是他最知心、最能分担压力、也最无需设防的伴侣。今夜,她不仅带来了安神的汤羹,更带来了一个既能维护朝堂体统、又能顾全亲情功臣的巧妙解决之道。 “陛下,”长孙皇后待他放下汤盏,用素绢轻轻拭了拭唇角,才轻声开口,语气比方才议政时更添了几分家人间的亲近与恳切,“还有一事,妾身想请陛下允准。” “何事?观音婢但说无妨。”李世民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放松后的倦怠与信任。 “妾身想……明日出宫一趟,去冠军侯府,看看琼华。”长孙皇后说道,目光中流露出对自家小妹自然而深厚的关切,“琼华新婚燕尔,喜庆之色犹在眉梢,夫婿便奉旨远征,这些时日,她独守偌大侯府,虽有仆役伺候,但心中对前线夫君的牵挂忧虑,必定是日夜萦怀,难以排遣。如今李毅虽立下不世之功,即将凯旋,本是天大喜讯,但前线军务错综,兄长那封密奏中的些许内容……” 她微微蹙起秀眉,眼中忧色更浓:“妾身担心,用不了多久,其中关于将帅意见相左、乃至气氛不睦的风声,或许便会通过某些渠道,有意或无意地传到琼华耳中。 宫中尚难完全杜绝流言,何况宫外侯府?那些侍从、往来宾客,乃至朝中与兄长或冠军侯有牵扯的官员家眷,难保不会透出些许口风。”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带着清晰的担忧:“琼华年纪尚轻,入宫前在闺中备受呵护,性子又纯善柔和,未经过多少世事磋磨。若她知晓,自家夫君与自幼敬爱依赖的长兄之间,竟因军国大事生出了嫌隙,甚至险些在凯旋之时当众冲突……一方是血脉相连、多年来关爱备至的亲兄长,一方是刚刚缔结连理、许下白首之约、且正从生死战场上归来的夫君,她夹在其中,不知该如何自处,心中必定惶惑不安,伤痛难言。这于她身心,恐有大碍。” 李世民闻言,神色也郑重起来,方才因决策已定而松开的眉头又轻轻聚拢。他点了点头,沉声道: “你所虑甚是。琼华那孩子,朕也是看着她从垂髫幼女长成亭亭玉立,心性质朴纯良,犹如未经雕琢的美玉。这等涉及权柄、军法、人事的朝堂纠葛与将帅博弈,对她而言,确乎太过复杂沉重,亦非她应当承受之重。”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立政殿那场家宴上,那个因羞涩而微微垂首、脸颊飞红,又因夫君受命出征而忍不住在眼底流露出深深担忧与不舍的年轻女子身影。那是一个将全部心神系于新婚夫婿身上的小女儿情态,不该被冰冷的政治算计所侵扰。 “朕虽已下旨召回李毅,旨意中皆是褒奖勉励之词,明面上看是天恩浩荡,急召功臣回京享荣。但长孙无忌密奏之事,牵涉军中高层,难保不会通过其他隐秘渠道,被有心人窥探,或是被无意者当作谈资,终究难以完全遮掩。 琼华若在家中闻得些捕风捉影、语焉不详的消息,只会凭添疑虑,更加惶恐不安,或许还会胡思乱想,以为李毅在军中遭了何等不公或险厄。”李世民顺着皇后的思路,将可能的情形也推演了一番,愈发觉察此事的紧要。 长孙皇后见陛下明了其中关窍,便继续陈述自己的打算,语气更加恳切细致:“正因如此,不若让妾身明日以皇后兼阿姊的身份,先去冠军侯府探望安抚一番。此举,于公于私,皆有益处。” 她条分缕析,缓缓道来:“于公,以皇后凤驾亲临功臣府邸,探望慰问独守空闺的冠军侯夫人,本就是彰显天家恩宠、体恤臣子及其家眷的应有之举。 这份殊荣,可与陛下您急召李毅回京受赏的旨意前后呼应,相辅相成,更显皇恩浩荡,关怀备至,暖臣子之心,安功臣之念。让朝野上下都看到,陛下与后宫,对有功之臣是何等看重与回护。” “于私,”长孙皇后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姊妹间的体贴,“妾身以阿姊的身份前去,屏退旁人,与她说些体己话。可先将她最关切的消息告知——李毅不仅安然无恙,更立下滔天大功,不日即将凯旋回京,让她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尽享喜悦。至于兄长与李毅之间那点因军务而产生的……小小分歧,” 她再次谨慎地斟酌着用词,力求将其影响降到最低:“妾身会以最和缓、最轻描淡写的语气,略略提及。只说是军中常有的,因作战方略、时机判断不同而产生的将帅见解微异,乃兵家常事,绝无私人恩怨。 并强调,陛下天威圣断,已有妥善安排:令李毅携功回朝,接受封赏,风光休整;令兄长总揽善后,肃清余孽,各展其长,各得其所。如此一来,矛盾已然消弭于陛下圣裁之中,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嫌隙,更不会影响长孙家与冠军侯府的姻亲之谊。 如此说法,既能让她对可能听到的流言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将来听闻碎片传言时惊慌失措,茫然悲痛;又不至于让她过度担忧,以为家族失和、夫君受屈,从而影响他们新婚夫妻之间的情分与信任。” 李世民仔细倾听着皇后每一句话,眼中的赞许与欣慰之色愈浓。这绝不仅仅是姐妹间的寻常关怀与宽慰,更是皇后在以她独有的、细腻而高明的方式,为可能出现的家族内部裂痕与朝堂关系隐患,提前进行弥合与疏导,稳定“后方”,与他处理“前方”将帅关系的思路可谓异曲同工,甚至更为圆融。 将可能的矛盾在最小范围、最私密的场合,以最柔和、最顾全所有人颜面的方式加以解释和消解,避免其发酵、扩散,影响到更广泛的层面——比如皇帝对这位新晋悍将的信任与倚重,或是长孙氏作为后族与新贵李毅之间本应牢固的姻亲联盟——这正是极高明的政治智慧与处世艺术,充满了女性特有的周全与温情。 “好,好,此举甚妥,思虑极是周全。”李世民心中大慰,不禁握住长孙皇后置于案边的素手,轻轻拍了拍,感受着那柔软的温暖,“你有情,有理,亦有法度。明日便依你所言,前去罢。 以皇后仪驾,多带些内廷的珍玩绸缎、滋补之物作为赏赐,一则以慰琼华思夫之苦心,二则彰显皇家对功臣家眷的体恤隆恩。你亲自前去,这份心意,比任何内侍宦官传旨赏赐都更显厚重真诚,琼华必能感知,李毅回京闻之,亦当感念。” “妾身领旨,谢陛下体谅。”长孙皇后展颜一笑,那笑容在宫灯温润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媚动人,驱散了眉宇间残留的一丝忧色。 “只是,”李世民想了想,又补充叮嘱道,“你凤体尊贵,出入宫禁,虽是为体恤臣眷、维系亲谊,亦需注意皇家仪制周全,不可轻忽。让殿中省和禁军妥善安排车驾、仪仗与护卫,务必稳妥。早去早回,勿要过于劳累。如今已是入秋,天气寒凉,你更需仔细添衣,珍重自身。” “陛下关怀,妾身感念于心。”长孙皇后柔声应下,眼中暖意融融,“一切都会安排妥当,请陛下放心。” 此事就此议定。帝后又说了些宫中琐事与儿女近况,殿内气氛愈发松快温馨。眼见铜壶滴漏显示夜色已深,长孙皇后才起身,盈盈告退,在宫女内侍的簇拥下,回立政殿安歇。 李世民独自又在两仪殿的御座上静坐了片刻,将北疆平叛的后续安排、李毅回京后的封赏尺度、朝廷舆论的引导等事项,在脑中细细梳理推演了一遍。 皇后的献策如同一剂良方,让他看到了理顺局面的清晰路径。因北疆大捷和皇后这番周全安排,他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今夜终于能暂卸重负,安然入眠。 殿内烛火渐次调暗,唯有御案旁一盏宫灯还留着微光,守护着帝王短暂的安寝。太极宫的夜,在经历了紧张的权衡与智慧的暖流后,重归宁静。 第86章 恩泽入府 翌日,天气晴好,虽已入秋,阳光却难得明媚。 巳时正,一队并不张扬却规制严整的仪仗自皇宫侧门缓缓而出。皇后专用的翟车在前,前后各有精悍的宫廷禁卫骑马护卫,宫娥内侍随行。 队伍并未大张旗鼓,但那份属于皇家的肃穆与威仪,依然引得沿途百姓纷纷避让、侧目,暗自猜测是哪位贵人有如此殊荣,竟得皇后亲出宫闱探望。 队伍径直行至冠军侯府所在的崇仁坊。侯府显然早已得到通传,中门大开,府中管事、仆役皆已跪伏在门前迎候。得到消息匆匆从内院赶来的长孙琼华,在婢女的搀扶下立于阶前。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藕荷色衣裙,外罩月白披风,发髻简单,只簪着几支素玉簪子,脸上薄施脂粉,却掩不住眼圈微微的红肿和那份明显的忐忑与期待。 她今晨已隐约听闻有宫使前来,却万没想到竟是皇后阿姊亲自驾临!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惶恐与不解。夫君远征未归,阿姊突然亲至,是吉是凶?她的心不由揪紧了。 翟车稳稳停住,宫娥上前掀起车帘。长孙皇后扶着女官的手,款步下车。她今日亦是一身较为简约的宫装,雍容中透着亲和。 “臣妇长孙琼华,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长孙琼华连忙上前,依礼下拜,声音微微发颤。 “快起来,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多礼。”长孙皇后亲手将她扶起,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看到她眼中未褪的忧色与微红的眼眶,心中更生怜惜,“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话。” 说着,便亲切地携了琼华的手,向府内走去。身后的宫娥内侍捧着早已备下的各色赏赐——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稀药材、宫廷点心等,鱼贯而入。 进入正厅,按礼落座。长孙皇后吩咐大部分随从在外等候,只留两名贴身女官伺候。赏赐之物也一一陈列妥当。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冠军侯夫人说说话。”长孙皇后温声吩咐,厅内很快便只剩下姐妹二人。 没有了外人,长孙琼华紧绷的神经稍松,但看向皇后的目光依旧充满了询问与不安:“阿姊……您今日亲自前来,可是……可是北疆有消息了?夫君他……”她终究忍不住,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长孙皇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轻叹,脸上却绽开温和而肯定的笑容:“琼华,莫要慌张。今日阿姊来,是给你带好消息的。”她握住妹妹微凉的手,“北疆大捷!冠军侯李毅,率五千先锋,已于三日前攻破叛军据守的豳州城,更千里追袭,亲手斩杀了叛首罗艺!如今叛乱已平,北疆安定!” “真……真的?!”长孙琼华猛地睁大了眼睛,原本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激动的红晕,眼中迅速积聚起水光,那是担忧骤然卸去后极致的喜悦与释然,“夫君……夫君他平安?还立了如此大功?”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连日来寝食难安、夜半惊梦的忧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喜讯冲散了。 “千真万确。陛下昨夜已收到捷报与详细军情。”长孙皇后肯定地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夫君真乃国之栋梁,勇冠三军。此等功绩,旷世罕有。陛下龙颜大悦,已下旨褒奖,并特敕冠军侯携逆首及有功将士名录,即日返京述职,陛下要亲自出城相迎,论功行赏呢!”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长孙琼华喜极而泣,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却不再是担忧的泪水。她用帕子拭着泪,又哭又笑,“谢天谢地,谢陛下隆恩,也谢阿姊告知……我……我这些日子……” “阿姊都知道。”长孙皇后拿出自己的丝帕,替她轻轻沾去泪痕,语气充满理解,“新婚别离,夫君又赴险地,你心中之苦,阿姊岂会不知?如今好了,云开月明,你夫君不仅平安,更立下不世功勋,载誉而归。你这冠军侯夫人的尊荣,从此更是固若金汤。该高兴才是。” 长孙琼华用力点头,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然而,她毕竟是聪慧的,喜悦稍定,一丝疑虑又浮上心头。阿姊贵为皇后,日理万机,即便要告知喜讯、赏赐功臣家眷,派有品级的女官或内侍前来即可,为何要亲自出宫?而且,方才阿姊提到“详细军情”…… 她抬起犹带泪光的眼眸,看向长孙皇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姊亲至,可是……还有别的事要告知琼华?是否……夫君在军中,有什么……不便之处?”她问得迟疑,却精准地触碰到了关键。 长孙皇后心中暗赞小妹的敏锐,知道铺垫已足,是时候以最恰当的方式点明了。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换上了一抹更为复杂、带着些许无奈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琼华,你既问了,阿姊也不瞒你。军国大事,复杂万端,有时并非只有单纯的胜负。”她斟酌着词句,语气尽可能平和,“你夫君此番立下奇功,固然是其勇武绝伦、善于捕捉战机所致。但……你兄长身为行军大总管,总揽全局,用兵之道,讲究的是稳妥持重,各部协同。李毅为先锋,未待大军主力抵达便独力破城,从军事上看是抓住了千载良机,可从主帅调度与军令上看……却与当初的将令,略有出入。” 她看到长孙琼华脸色微微发白,连忙握紧她的手,宽慰道:“莫怕,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过。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为将者临机决断亦是常情。只是,你兄长性子端严,重法度权威,李毅则年轻气盛,功高难免……心气傲了些。两人在战后,因这‘遵令’与‘战机’之事,言语间或许有些……不够融洽。” 长孙琼华的心又提了起来,脸色更白:“他们……起了争执?” “谈不上争执,更未至冲突。”长孙皇后立刻否定,语气坚定,“只是有些意见不合罢了。尉迟恭、薛万彻将军等当时都在场,已然劝解开。陛下得知后,已然圣心独断。” 她将李世民的处理方式,以姐妹间私语的方式娓娓道来,“陛下认为,李毅之功必须厚赏,以励将士;但军中法度主帅权威亦须维护。故而,陛下已下旨,令你兄长全权负责北疆善后,肃清余孽,安抚百姓;同时,特召李毅即刻回京,献俘受赏,休整团聚。” 她看着妹妹的眼睛,认真道:“陛下此举,实是两全其美之策。既让你夫君风光回京,与你团聚,享受殊荣;也让你兄长能不受干扰,妥帖完成后续事宜,各有功劳。 那一点点因军务产生的不同见解,待时日稍长,各自冷静下来,又有陛下居中调和,自然也就淡了。你万万不必为此忧心忡忡,更不可在你夫君面前流露出对此事的过分焦虑,徒增他的烦恼。你只需高高兴兴,准备迎接你那位载誉归来的大将军夫君便可。明白吗?” 长孙皇后这一番话,可谓用心良苦。既透露了实情,避免琼华将来从别处听到更糟糕的版本而崩溃;又将矛盾轻描淡写为“军务见解不同”,强调其可控性与暂时性;更指明了皇帝的处置方案和未来的缓和预期,给予琼华信心;最后还叮嘱她以正确的态度面对归来的李毅,可谓面面俱到。 长孙琼华听完,虽然心中仍因兄长与夫君的不睦而有些难受和担忧,但皇后的解释和安抚,确实大大减轻了她的恐惧。尤其是得知陛下已有妥善安排,夫君即将平安归来且会获得厚赏,她最大的心结已解。至于兄长那边……她相信阿姊和陛下总会设法调和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向皇后郑重一礼:“琼华明白了。谢阿姊悉心开导。琼华……不会胡思乱想,定会谨守本分,安心等待夫君归来。” 看着妹妹虽然眼眶微红却已恢复坚韧神态的模样,长孙皇后欣慰地点点头。又温言抚慰了片刻,问了问她在府中的起居,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并让她有空多进宫说话。 在冠军侯府停留了约一个时辰,赏赐宣毕,体己话也说透,长孙皇后才起身回宫。长孙琼华恭送到府门,望着皇后仪仗远去,心中虽仍有淡淡阴翳,但更多的已是即将团聚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盼。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意渐生。 而皇后的这次探望,如同一阵和煦的春风,提前抚平了可能因前线消息而掀起的涟漪,稳住了功臣后方,也让天家的恩泽,以最温情的方式,渗入了臣子的府邸。 第87章 狩猎北原 幽州城内,气氛随着长孙无忌主力大军的入驻,由李毅破城后的迅捷凌厉,转变为另一种更为庞大而有序的凝重。 城防被重新加固,军营井然,粮秣辎重有序安置,一队队唐军士卒在街上巡逻,维持着战后的秩序。表面看来,一切都在行军大总管长孙无忌的掌控下稳步推进。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冠军侯府邸(临时征用的原罗艺别院)内,李毅卸去了征尘满布的铁甲,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锦袍,但眉宇间那股沙场淬炼出的锐气与连番追逐厮杀留下的淡淡倦色,依旧清晰可辨。他正在听取麾下将领汇报军务,亲兵队长侍立一旁。 自那日城外不欢而散后,李毅便极少前往中军行辕。日常军务,多由副将周青往来传达。他麾下的五千先锋营精锐,被长孙无忌以“休整”、“另有调派”为名,逐步拆散,部分并入其他各营参与城防和肃清任务,部分则被安排到城外较远的营地驻扎。 李毅对此心知肚明,这是长孙无忌在不动声色地削弱他直接掌控的兵力,也是对其“擅专”的一种隐晦惩戒与防范。他心中冷笑,却未发作。豳州已下,罗艺已诛,他首功无人能撼,些许兵马调动,暂时无关宏旨。 只是,长孙无忌显然并不打算让这场风波就此平息。他需要更明确地确立自己作为平叛主帅、总揽善后的绝对权威,也需要进一步“敲打”这位难以驾驭的冠军侯。 这日午后,一名长孙无忌身边的亲信幕僚,手持令箭,来到了冠军侯府邸。此人姓郑,面白无须,举止有度,但眼神中带着文官特有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下官奉大总管之命,请冠军侯即刻前往中军行辕,商议肃清罗艺残部、稳定北疆之要务。”郑幕僚传达命令,语气恭敬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厅内,李毅正用一块软布擦拭着禹王槊的槊刃,闻言动作未停,眼皮也未抬一下,只淡淡道:“知道了。回去禀报大总管,本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今日就不去了。肃清残部之事,大总管总揽全局,自有妙策,何须本侯多言?一切听从大总管安排便是。” 郑幕僚显然没料到李毅会如此干脆直接地拒绝,而且还是以“身体不适”这种近乎敷衍的理由。他脸上恭敬的笑容僵了僵,上前一步,加重了语气: “冠军侯,大总管有令,此次商议事关重大,涉及北疆各部动态、罗艺旧部可能流窜方向,以及接下来大军布防、招抚等一应事宜。冠军侯熟悉北地,又新破罗艺,您的见解至关重要。大总管与诸位将军都在等候,还请您……” “本侯说了,身体不适。”李毅终于停下擦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如冷电般扫向郑幕僚,“听不懂吗?军中事务,自有大总管与诸位将军定夺。本侯累了,需要歇息。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是久经沙场、执掌生杀所带来的无形威势。郑幕僚被他目光一扫,竟觉得呼吸一窒,准备好的劝说之词卡在喉头,一时间竟不敢再言。 他这才真切感受到,眼前这位年轻的侯爷,绝非寻常武将,其威严与气场,竟不输于朝中重臣。 “……是,下官……这就回去禀报。”郑幕僚咬了咬牙,躬身行礼,退了出去。他心中既是恼怒,又有一丝后怕。 看着郑幕僚离去的背影,李毅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商议?无非是想让他这个“刺头”当众表态服从,再给他安排些不痛不痒的差事,或者更进一步削弱他的影响力罢了。他李毅没兴趣去配合长孙无忌演这出“将帅和睦”的戏码,更不愿在对方的节奏下被步步紧逼。 他确实需要出去透透气。这几日困在城中,面对长孙无忌种种看似合理实则步步为营的举措,以及城中那无处不在的、对他功高震主又“不服管束”的窃窃私语,让他心中那股郁气愈发积聚。他是战场上的鹰,不是笼中雀。 “备马。”李毅将擦好的禹王槊递给亲兵,站起身,“点五十亲兵,随我出城。” “侯爷,要去何处?”亲兵队长问道。 “闷得慌,去北边草原转转,打些野物,活动活动筋骨。”李毅语气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听说罗艺残部有些逃往了那边,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些不长眼的。” 亲兵队长心神领会,不再多问,立刻下去准备。很快,五十名全副武装、精神抖擞的亲兵在府前集结完毕。李毅换上一身便于骑射的轻甲,外罩披风,翻身上马,接过亲兵递上的硬弓和箭囊。 “走!” 一声令下,小队人马从冠军侯府侧门驰出,避开主要街道,径直朝着北门方向而去。马蹄声清脆急促,很快便出了城门,消失在北方辽阔的荒野之中。 几乎在李毅出城的同时,消息便传到了中军行辕。 长孙无忌正在与李靖、尉迟恭、秦琼、侯君集等人商议军情,面前摊开着北疆的地图,上面标注着罗艺残部可能盘踞的几个区域以及需要重点抚慰的部族。郑幕僚匆匆而入,脸色不太好看,将李毅称病拒命、随后又带亲兵出城“打猎”的消息,低声禀报。 长孙无忌手中的朱笔顿在了地图某处,脸上原本沉静的表情瞬间冻结,随即,一层愠怒的赤色渐渐从脖颈蔓延上来。他缓缓放下笔,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将领。薛万彻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尉迟恭咧了咧嘴,想说什么又忍住。秦琼微微皱眉。周青则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身体不适?”长孙无忌的声音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需要静养?所以就能罔顾主帅军令,拒不到场商议要务?静养需要带着五十亲兵,全副武装,跑到可能有叛军残部流窜的草原上去‘打猎’?!”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地图和笔墨都跳了一下:“他眼里还有没有军法?还有没有我这个行军大总管?!这是公然抗命!是蔑视军纪!更是置自身安危于不顾,若在草原遭遇伏击,岂非平添事端?!” 厅内鸦雀无声。长孙无忌的怒火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弥漫。几位将领都能理解他的愤怒。李毅此举,确实过分了。称病拒命已是失礼,转眼就带兵出城,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将长孙无忌的权威踩在脚下。 “大总管息怒。”薛万彻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冠军侯年轻气盛,连日征战辛苦,或许心中确有些郁结,想要散心。他武艺超群,亲兵精锐,寻常残匪当奈何不了他。眼下……还是以北疆大局为重。” “是啊,大总管。”尉迟恭也粗声劝道,“那小子就是头犟驴,顺着毛捋还行,硬碰硬……咳,末将是说,他刚立了大功,心气高点也难免。要不,等他回来再说?” 周青也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拟定肃平方略,稳定州县。冠军侯既然……暂不愿参与,不如我们先议定,再令人将方略送去他府上知会?” 长孙无忌胸膛起伏,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他知道,将领们说得有道理,现在不是跟李毅彻底撕破脸的时候。李毅刚立下不世之功,在军中威望正隆,若自己因此事严惩,不仅难以服众,更可能引发先锋营乃至更多士卒的不满,甚至让朝野觉得他长孙无忌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但李毅这种毫不掩饰的桀骜与无视,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这不仅仅是对他个人权威的挑战,更是对整个军中指挥体系的破坏。若人人效仿,主帅何以统军? 更重要的是,李毅此刻跑去北边草原,真的是单纯打猎吗?罗艺虽死,但其部分死忠和幽州旧部并未完全肃清,北边一些部落态度也暧昧不明。李毅此举,会不会是另有所图?比如,私自接触某些势力?或者,干脆就是想凭借个人勇武,再立新功,彻底将他长孙无忌这个“持重”的主帅比下去? 种种猜忌与愤怒交织,让长孙无忌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沉默良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传令北门守将及城外巡哨,加强戒备,若遇冠军侯人马回城,速来禀报!再派两队精锐斥候,往北边方向哨探,密切关注冠军侯动向及周边是否有异常,但不得打扰干涉!” “是!”郑幕僚连忙应下,退出去传令。 长孙无忌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却已无心再详细商议。他挥了挥手:“今日暂且到此。诸位将军且先回营,按方才所议,各自准备。具体方略……容后再定。” 众将知道他心情极差,也不再多言,纷纷行礼退出。 厅内只剩下长孙无忌一人。他独自站在巨大的北疆地图前,目光幽深。窗外,天色渐渐向晚,北方的天空似乎格外阴沉。 李毅……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次,长孙无忌心中的不满,已不仅仅是因为李毅违令或态度问题,更滋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忌惮与警惕。这个年轻的冠军侯,其行事作风、其桀骜不驯、其难以掌控的程度,都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计。 或许,皇后妹妹的姻缘,陛下格外的恩宠,以及那身非人般的武力,已经让这把剑,变得过于锋利,甚至……有些危险了。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而此刻,远在北边草原上纵马驰骋的李毅,恐怕并未将这位大总管的怒火太过放在心上。 旷野的风,似乎才能让他暂时忘却朝堂与军中的蝇营狗苟,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份恣意与锋芒。只是,这恣意与锋芒,又将在这北疆之地,卷起怎样的波澜? 第88章 剑拔弩张,圣旨突至 北方草原的深秋,天高云阔,长风浩荡。枯黄的草浪一直延伸到天际,与铅灰色的远山相接。李毅率领五十名亲兵,如同离群的苍狼,在这片空旷寂寥的天地间纵情驰骋了近两个时辰。 他们并非漫无目的。李毅对方向的把握极为精准,专挑那些水草丰美、容易隐藏猎物的河谷与丘陵地带。 硬弓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弓弦每一次震颤,必有一头肥硕的黄羊或机警的野鹿应声而倒。亲兵们亦是骑射娴熟,收获颇丰。更兼沿途留意地势,观察是否有大规模人马经过的新鲜痕迹。 这确实是一次狩猎,一次酣畅淋漓的释放。弓弦的嗡鸣,箭矢破空的尖啸,猎物倒地的闷响,骏马奔腾时风声灌耳的感觉,都让李毅胸中连日积聚的郁气得到了极大的疏解。 他需要这种掌控感,这种凭借自身力量在广阔天地间攫取目标的感觉,与困在豳州城中应对那些绵里藏针的算计,截然不同。 当然,他也并非全无戒备。亲兵们始终保持着战斗队形,斥候前出,时刻留意四周动静。罗艺虽死,但保不齐有漏网的死忠分子或北地马贼。不过直到日头偏西,除了惊起几群飞鸟和零星的野生动物,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迹。 “侯爷,收获差不多了,天色也不早了,是否回城?”亲兵队长看了看马鞍旁挂满的猎物,请示道。 李毅挽住缰绳,驻马于一处高坡之上,极目远眺。暮色正从东方悄然弥漫,草原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豳州城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回吧。” 一行人调转马头,驮着丰厚的猎物,朝着豳州城方向迤逦而回。气氛比出城时松快了许多,亲兵们脸上也带着狩猎后的兴奋。 然而,当他们抵达北门外时,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城头的守军似乎比平日多了不少,目光警惕地注视着他们这一小队人马。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开启的幅度也比往常小,仅容数骑通过。门洞内,还有一队披甲持戟的士卒肃立,虽未阻拦,但那审视的目光让人极不舒服。 李毅面色不变,仿佛未见,一马当先穿门而入。身后亲兵紧紧跟随。 刚入城不久,还未到冠军侯府,斜刺里便有几名看似普通的行人或小贩,目光匆匆扫过他们马背上的猎物,随即迅速消失在街巷中。李毅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长孙无忌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周到”。 回到临时府邸,李毅并未将这点不快放在心上。他吩咐亲兵将猎物中最好的几只黄羊和一头鹿送去厨房处理,又令人在中庭开阔处架起篝火,准备烤肉。很快,油脂滴落火中的滋滋声伴随着浓郁的肉香,便弥漫在整个院落之中。 李毅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坐在火堆旁,亲自转动着穿在铁钎上的大块羊肉。火光映照着他年轻而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在战场上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在跳动的火焰映衬下,竟显出几分平静,甚至有一丝难得的惬意。亲兵队长和几名心腹将领围坐一旁,气氛轻松。 “侯爷,长孙大总管那边……”一名校尉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 “不必理会。”李毅用小刀削下一片外焦里嫩的羊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肉烤好了,就该趁热吃。想得太多,肉就凉了,滋味也差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众人便不再多言,纷纷动手取食,大快朵颐。酒也被搬了出来,虽然不算多,但足以助兴。一时间,庭院内肉香酒气弥漫,谈笑声起,似乎将城外军中的那些暗流与不快,暂时隔绝在了高墙之外。 然而,这份短暂的惬意并未持续太久。 府门外,骤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以及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由远及近,迅速将整个冠军侯府包围!谈笑声戛然而止,亲兵们瞬间放下手中的酒肉,手按刀柄,警惕地望向大门方向。 “咣当!” 府门被从外面用力推开,甚至未等门房通传。一队约百人的精锐甲士手持明晃晃的兵刃,率先涌入,迅速在庭院入口处列成两排,封锁了通道。 随后,一身紫色官袍、面色沉肃如水的长孙无忌,在郑幕僚及数名将领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院中的篝火还在燃烧,肉香依旧,但气氛已瞬间降至冰点,剑拔弩张! 李毅缓缓放下手中的小刀和羊肉,用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动作不疾不徐。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满面寒霜的长孙无忌。 “大总管深夜驾临,有失远迎。”李毅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知有何要事,竟劳动大总管亲率甲士上门?可是北疆有紧急军情?” “李毅!”长孙无忌这次连“冠军侯”的称呼都省了,直呼其名,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你眼中可还有军法?可还有本总管?!” 他指着院内尚未撤去的猎物和篝火,厉声道:“午间本总管召你商议军机要务,你称病拒命!转眼便私自带兵出城,擅离职守!如今更是在军中重地,军营左近,公然架火烤肉,聚众饮酒!你可知,这是公然违抗军令,懈怠军纪,动摇军心之罪?!按军法,本总管现在就可以将你拿下问罪!” 长孙无忌是真的气极了。李毅白日里的行为已是极大的挑衅,如今竟还如此张扬地在府中享乐,这简直就是把他这个主帅的威严按在地上反复践踏!若再不严惩,他何以统军?何以服众? 随着他的厉声质问,涌入庭院的甲士刀剑半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李毅身边的亲兵也纷纷挺身上前,护在李毅周围,手按刀柄,与长孙无忌带来的甲士怒目相对,大有一言不合便血溅五步之势。 李毅面对长孙无忌的斥责和满院的刀光,脸上却并未出现惊慌或恐惧,反而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近乎嘲讽的冷笑。 “大总管好大的官威。”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本侯出城,是为探查北边地形,哨猎之余,亦可观察是否有罗艺残部踪迹,何来擅离职守?至于这酒肉……将士征战辛苦,猎获些野物犒劳自身,提振士气,有何不可?难道大总管认为,我等就该每日枯坐营中,愁眉苦脸,才算恪尽职守?” 他踏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直视长孙无忌:“倒是大总管,不问青红皂白,便率甲士擅闯功臣府邸,刀兵相向,这……又是哪条军法?莫非我李毅为朝廷立下些许微功,便已成了大总管眼中需要如此防备、甚至欲除之而后快的罪人了吗?!” 这番话,可谓强硬至极,毫不退让,甚至隐隐有反咬一口之意。将“探查地形”、“犒劳士卒”摆在明面,反而质问长孙无忌带兵上门的动机。 长孙无忌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李毅:“你……你强词夺理!探查地形需要满载猎物而归?犒劳士卒需要如此大肆张扬,聚众饮酒?李毅,你休要以为立下战功,便可无视法度,为所欲为!今日,本总管便要……” 就在长孙无忌怒极,准备下令强行拿人之际—— “圣——旨——到——!” 一声拖着长音、尖细而极具穿透力的宣喝,陡然从府门外传来,压过了院内所有的嘈杂与对峙! 所有人皆是一愣。 只见一名身着朱红色宦官服饰、手持明黄卷轴的内侍,在一队宫廷禁卫的护送下,匆匆穿过尚未合拢的府门,快步走入庭院。 那内侍面白无须,神情肃穆,目光扫过院内剑拔弩张的场面,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高举手中圣旨,朗声道: “陛下有旨!泾州道行军所部接旨!” 这一声,如同定身法咒。长孙无忌即将挥下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怒容瞬间被惊愕取代。李毅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恢复平静。满院的甲士与亲兵,无论是哪一方的,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兵刃,躬身垂首。 长孙无忌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整理衣冠,上前一步,躬身道:“臣,行军大总管长孙无忌,恭聆圣谕!”李毅及院内众将也纷纷躬身行礼。 那内侍展开圣旨,用清晰而略带宦官特有腔调的声音宣读起来。旨意前半部分,是对长孙无忌及平叛大军全体将士的褒奖,肯定其“忠勤王事”、“克定边患”,言辞恳切。 但紧接着,旨意话锋明确转向:“……兹闻冠军侯李毅,勇冠三军,忠贞体国,先以五千锐卒,摧破幽州坚城;复以孤胆铁骑,千里追袭,亲斩元凶罗艺。功高盖世,勋绩超伦。朕心甚慰,北疆亦赖此安……” 听到此处,长孙无忌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旨意继续:“……着冠军侯李毅,即携逆首罗艺之首级,并麾下有功将士名录,克日返京述职。朕当亲迎于长安城外,论功行赏,以酬殊勋,以彰国恩。其麾下先锋营有功将士,一体从优叙功,另旨嘉奖……”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院内一片寂静。 召回!封赏!皇帝亲迎! 这道旨意,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及时,如同九天之水,瞬间浇熄了院内即将燃起的战火,也将长孙无忌满腔的怒火与问罪之势,彻底堵了回去! 长孙无忌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脑中一片纷乱。陛下怎么会突然下旨召回李毅?还如此急迫,如此高规格?是李毅暗中请功?还是……陛下已经知晓了幽州这边的将帅不和?这道旨意,是单纯的褒奖召回,还是陛下对自己的一种……表态或调解? 无论哪种,此刻,他都不可能再对李毅执行军法了。圣旨已下,李毅是即将回京接受皇帝亲自封赏、风光无限的功臣,他若再强行问罪,不仅是抗旨,更是与陛下公开唱反调! 李毅直起身,从内侍手中恭敬地接过圣旨,脸上并无太多得色,仿佛早已预料,又或是并不在意。他转身,看向脸色变幻不定、勉强维持着平静的长孙无忌,拱了拱手,语气平淡无波: “大总管,陛下旨意已到。末将需即刻准备返京事宜。北疆善后诸务,就有劳大总管与诸位将军了。告辞。” 说罢,他不再看长孙无忌一眼,径直转身,对亲兵吩咐道:“收拾行装,准备启程。这些猎物,分给弟兄们。”然后便拿着圣旨,向府内走去。 长孙无忌站在原地,看着李毅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院中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和散落的酒肉,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愤怒,以及一丝更深沉的忌惮与无力感,涌上心头。 陛下这旨意,看似褒奖李毅,又何尝不是……轻轻拨开了他即将落下的“军法”之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情绪,对那传旨内侍挤出一丝笑容:“有劳中使远来辛苦。请回禀陛下,臣等必恪尽职守,尽快平定北疆,不负圣恩。” 第89章 星夜返京 圣旨既下,风波暂息。 然而幽州城内的空气,却因那道突如其来、又寓意深长的旨意,变得更加微妙而紧绷。 无形的沟壑横亘在冠军侯府与中军行辕之间,虽未再起刀兵,但那种冰冷的疏离与压抑的审视,却弥漫在每一道交汇的视线与每一次不得已的公文往来之中。 李毅并未在幽州多做停留。接旨的次日拂晓,天色尚是青灰色,冠军侯府门前已是一片肃整。 五十余名亲卫已然列队完毕,人人甲胄鲜明,战马衔枚,虽经连日奔波与昨夜对峙,但此刻精神依旧矍铄,目光沉静中透着对主将无条件的追随。 罗艺那经过特殊处理、盛于木匣的首级被小心安置妥当,有功将士的名录也已誊写清晰,用火漆封好。 府门开启,李毅一身轻便的玄色骑射服,外罩御寒的披风,大步走出。他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亲卫队,并未多言,只简短地一挥手:“出发。” 没有与长孙无忌辞行的打算,甚至未曾向留守的副将周青多做交代——一切交接事宜,昨夜圣旨下达后,已有相应的文书流程启动。李毅翻身上马,“踏雪乌骓”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离开此地的决意,昂首轻嘶一声。 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黑龙,悄然驶出尚在沉睡中的豳州城北门。城头值守的士卒默默注视着这支即将载誉而归、却又与主帅不睦的小队人马消失在北方荒野的晨雾之中,心情复杂。 他们知道,这位创造传奇的年轻侯爷的离去,或许也带走了幽州刚刚平复的战火下,另一场未曾真正爆发的冲突的引信。 李毅选择的路线并非最便捷的官道,而是偏向西北,绕开了一些可能拥堵或需要过多交涉的州县。他归心似箭,却并非完全为了那份即将到来的荣耀封赏。 长安,有他新婚即别离的妻子长孙琼华,有那尚未完全熟悉、却象征着他崭新起点的冠军侯府,更有那掌控天下、对他寄予厚望又必然心存权衡的帝王。 比起在幽州面对长孙无忌那令人窒息的“法度”与猜忌,他更渴望回到那个更大的、也更复杂的舞台中心。 一路疾驰,风餐露宿。李毅并不刻意追求极致的速度而过度消耗马力,但行程安排得极为紧凑,每日披星戴月,只在必要之时让战马和人员得到最低限度的休整。 亲卫们毫无怨言,默默跟随。他们穿越了黄土沟壑,踏过了逐渐染上深秋萧瑟的平原,掠过了一些刚刚听闻豳州大捷、对这支明显带有军旅气息的队伍投以好奇与敬畏目光的村庄与小镇。 旅途并非全然平静。第二日午后,途经一段两山夹峙的险路时,前方探路的斥候突然发回示警信号。 李毅立刻下令队伍收缩戒备。只见前方山路转弯处,涌出约百余名衣衫混杂、手持刀枪棍棒,甚至还有几张猎弓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看其打扮气势,并非训练有素的军队,更像是啸聚山林的匪盗,或许是得知北疆战乱,想趁机捞一笔的亡命之徒。 匪首是个满脸横肉的独眼壮汉,挥舞着一柄鬼头刀,声若洪钟:“呔!前面的队伍听着!留下马匹财物,饶你们不死!否则……” 他话未说完,目光落在队伍中那杆即便收束起来也气势不凡的禹王槊,以及李毅等人虽经风尘却依旧精良的甲胄兵器上,独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语气不由弱了三分。 李毅端坐马上,甚至连禹王槊都未提起,只冷冷地扫了那群乌合之众一眼,对亲卫队长淡淡道:“清理道路。速战速决。” “遵命!”亲卫队长应声而出,一挥手,二十名亲卫如同猛虎出闸,甚至未等那群匪盗完全反应过来,便已策马冲阵!刀光闪处,惨叫立起。 这些亲卫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对付这等匪类,简直如同砍瓜切菜。匪盗们几乎一个照面便崩溃了,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丢下十几具尸体和满地兵器。那匪首见势不妙,刚想拨马逃跑,便被一名亲卫一箭射穿后心,栽落马下。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盏茶工夫。李毅自始至终未曾移动,仿佛只是驱赶了几只聒噪的苍蝇。队伍稍作整理,便继续上路,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远处山岭间隐约传来的惊恐哭嚎。 经此一遭,接下来的路程再无阻碍。或许是小股匪类被震慑,也或许是李毅一行人的气势与效率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第三天,路程已过大半,长安城巍峨的轮廓已然在望。越是接近帝国心脏,官道上往来的车马行人便越是稠密,贩夫走卒、商旅队伍、各地信使络绎不绝。 有关北疆大捷、冠军侯神勇的种种传言,显然已先于李毅本人传回了关中,并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李毅这支虽然人数不多但气势精悍、风尘仆仆却掩不住肃杀之气的队伍,引起了沿途百姓和行旅的极大关注。 “看!那是不是冠军侯的队伍?” “玄甲红袍!定是了!听说冠军侯就是这般打扮!” “五千破数万啊!真是天神下凡!” “后面那匣子里,装的该不是罗艺的狗头吧?” “啧啧,这么年轻……” 议论声、惊叹声、指指点点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李毅面色沉静,目不斜视,只是控制着马速,在越发拥挤的官道上稳步前行。 亲卫们则更加警惕,将李毅拱卫在中心,隔绝着过于靠近的人群。这种被无数目光聚焦、被各种情绪包裹的感觉,对于李毅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这不同于战场上的生死搏杀,却同样需要强大的内心定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冠军侯”的名号,正在以一种超乎预料的速度,与“传奇”、“无敌”这样的字眼绑定,深深烙印在寻常百姓的心中。 这份民间声望,是实实在在的力量,或许,在某些时候,比朝堂上的官爵更加重要。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时,长安城那举世闻名的、高大恢弘的城墙,清晰地矗立在了地平线上。 城门楼阁的飞檐斗拱,在夕照下勾勒出庄严的剪影。护城河波光粼粼,吊桥宽阔,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之口,吞吐着南来北往的人流车马。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座当世第一都城的磅礴气势与无限活力。喧嚣的市声隐隐传来,混合着尘土、炊烟以及各种货物特有的气息。 李毅勒住马,在距离明德门尚有数里的一处小丘上驻足。他眺望着那座象征着权力、荣耀、繁华,也充满了无数机心与博弈的巨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北疆的血火、千里追杀的疲惫、与长孙无忌的龃龉、沿途的匪患与瞩目……似乎都被身后逐渐浓重的暮色所吞没。 前方,是新的战场,虽然不见刀光剑影,但其复杂与凶险,或许更胜幽州城下。 “侯爷,城门已闭,估计的明早才能进城了?”亲卫队长上前说道。 李毅点了点头:“无妨,天色已晚,我们人困马乏,就此扎营,明日清晨,整肃仪容,再行入城。” “是。” 亲卫们依令,在背风处寻了一处合适地点,迅速而沉默地扎下简易营帐,埋锅造饭。篝火升起,映照着众人疲惫却坚毅的面容。 李毅独自坐在一块青石上,解下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晚风拂过,带着长安城特有的、混合着人间烟火与帝国威严的气息。他望向西方最后一丝残光,眼神深邃。 幽州的功绩,是他最坚实的台阶。但能否在长安这座更大的城池中站稳脚跟,乃至步步登高,考验的将不仅仅是武力。 第90章 错认 夜色如墨,深沉地笼罩着长安城郊野。简易营地中篝火渐熄,只余暗红的炭火偶尔迸出一两点火星。奔波三日的亲卫们已然沉入梦乡,鼾声与夜虫的鸣叫交织,更显旷野寂静。 然而,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营帐内,李毅却辗转难眠。 白日的喧嚣、沿途的注目、对长安城复杂局势的思虑,在夜深人静时似乎都沉淀下去,唯有一股更为纯粹、更为炽热的情感,如同挣脱了堤坝的潮水,汹涌地冲击着他的心防——那是对新婚妻子长孙琼华的思念。 分别不过大半月,在血火征战的间隙,那张清丽温婉、时而羞涩浅笑、时而含忧凝睇的面容,总会在不经意间浮现心头。 尤其在这功成归来、距离她仅咫尺之遥的夜晚,那份思念变得格外清晰而灼人。他想立刻见到她,想看到她得知自己平安归来的惊喜笑容,想将她拥入怀中,感受那份真实的温暖与安宁,驱散北地带回的肃杀与寒意。 理智告诉他,应当等待天明,以冠军侯的仪仗堂堂正正入城,风风光光回府。但此刻,那名为思念的情绪是如此汹涌,几乎要压过一切筹谋与考量。 他索性翻身坐起。营帐内一片漆黑,唯有帐帘缝隙透入的些许星光。以他如今的耳力,能清晰听到帐外亲卫均匀的呼吸与远处夜巡者极轻的脚步声。 一个近乎大胆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或许……可以现在就去?悄无声息地,去看看她?哪怕只是隔着窗户看一眼她安睡的容颜?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熄灭。他李毅行事,何曾需要完全遵循那些繁琐的礼法规矩?当年能从东宫杀出,如今也能从这军营悄然离开。 心意已决,他动作轻捷如狸猫,迅速换上一身深色紧身夜行衣,将长发简单束起,又把那柄从不离身的匕首插入靴筒。 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未曾触动营帐门帘,他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幽影,自帐篷后方一处不易察觉的缝隙滑出,几个起落,便已融入营地外的沉沉黑暗之中。 夜风拂面,带来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那份滚烫的急切。他没有骑马,仅凭双足发力,身形快得在官道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直扑数里外的长安城墙。 巍峨的城墙在夜色中如同横亘的巨兽,守城的火把在垛口间明灭不定,巡夜士卒的身影偶尔掠过。寻常人望之兴叹的天堑,在拥有李存孝无双神力与十三太保神功大成的李毅眼中,却并非不可逾越。 他寻了一处相对僻静、阴影浓重的墙段。屏息凝神,气运周身,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看准墙体砖石缝隙与凹凸之处,他足尖轻点,身形陡然拔起,竟无需借助任何工具,仅凭手指与足尖那惊人的力量与精准控制,在垂直的墙面上如履平地般疾速向上攀援!动作轻灵迅捷,无声无息,如同暗夜中悄然掠上高墙的夜枭。 不过几个呼吸间,他已悄然翻过垛口,伏在女墙之后。两名巡逻的士卒恰好从不远处走过,低声交谈着换岗的琐事,浑然未觉近在咫尺的黑暗中多了一人。待他们走远,李毅身形一闪,便已顺着马道滑下,没入城内纵横交错的街巷阴影之中。 长安城实行宵禁,入夜后主干道禁止无故行走。但对李毅而言,这反而提供了便利。他凭借着记忆中对冠军侯府方位的印象,在坊墙之间、屋檐之上纵跃穿行,避开偶尔出现的巡夜官兵。他的速度极快,动作更是轻若无物,即便从睡着的更夫附近掠过,也未能引起丝毫警觉。 很快,冠军侯府,便出现在了前方街巷的尽头。府邸规制颇高,朱门高墙,在夜色中显得静谧而庄严。门前有石狮,隐约可见门房内透出的微光。 李毅没有走正门。他绕到府邸侧面,选择了一处靠近内院、树木掩映的角落。府墙虽高,但比之城墙又算得了什么?他稍一提气,纵身一跃,单手在墙头一搭,整个人便如同一片落叶般飘然落入府内,点尘不惊。 府中同样寂静,只有廊下悬挂的气死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偶尔有巡逻的护院家丁提着灯笼走过,步伐沉缓。李毅对府内路径烂熟于心,他如同幽灵般在亭台楼阁、假山花木间穿梭,避开所有可能的视线,目标明确地朝着后宅主院的方向潜行。 心跳,在接近目标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那份混杂着思念、渴望与即将见到爱人惊喜的激动,让这位在万军之中也能面不改色的冠军侯,竟感到一丝罕见的紧张与期待。 很快,他来到了主院。院门虚掩,院内更是寂静无声,只有正房窗户隐约透出极其微弱的光,似乎是留了一盏小小的夜灯。这里是长孙琼华的居所,也是他们名义上的新婚主卧。 李毅压抑着有些急促的呼吸,悄无声息地来到正房门外。侧耳倾听,屋内只有一道极为轻微、悠长而平稳的呼吸声,显然主人已然熟睡。 他心中微动,轻轻推动房门。门轴保养得极好,竟未发出丝毫声响,露出一道缝隙。李毅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轻轻掩上。 屋内弥漫着一股极其淡雅、却又陌生的馨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比他记忆中琼华身上那种少女清甜的气息,似乎要更馥郁、更成熟一些。或许是换了熏香?李毅未及细想,目光已迫不及待地投向里间那张宽大的雕花拔步床。 床帐并未完全放下,借着窗外透入的朦胧月光以及墙角那盏豆大灯苗的微光,可以隐约看到锦被之下,一道曼妙起伏的曲线。青丝如云,散落在枕畔。 看到这魂牵梦萦的身影,连日征战的疲惫、与长孙无忌对峙的郁气、对前程的思虑,仿佛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股混合着思念、欲望与独占冲动的炽热火焰,猛地从小腹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分别大半月,他正值血气方刚之年,与娇妻新婚燕尔便即分离,此刻佳人就在眼前,安睡在属于他们的床榻之上,那份压抑已久的渴求再也无法遏制。 他几乎没有犹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迅速褪去身上的夜行衣,只余贴身中衣。床上的“人儿”似乎睡得极沉,对他的靠近毫无反应。 李毅掀开锦被一角,温软滑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他俯身下去,双臂将那柔软的娇躯拥入怀中,入手处只觉丰腴绵软,曲线惊心动魄,比记忆中的触感似乎……更加饱满傲人,腰肢却依旧纤细,但臀股间的圆润丰腴,却似乎远胜从前。 是错觉吗?还是分别这些时日,琼华……有了些变化?亦或是思念过甚,记忆出现了偏差? 此刻的李毅,已被炽烈的情欲与久别重逢的激动冲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上细细分辨这细微的差异。他只觉得怀中躯体温香软玉,那陌生的馥郁香气更是撩人心魄,让他血脉贲张,难以自持。 他低下头,急切地吻上那在朦胧光线中显得格外诱人的唇瓣,触感温润柔软。身下的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侵袭惊醒,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睡意与惊慌的闷哼,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开始无意识地轻微挣扎。 这细微的挣扎反而更激起了李毅的征服欲与占有欲。他手臂收紧,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另一只手已不规矩地探入寝衣之内,抚上那滑腻如凝脂的肌肤,触手所及,规模惊人,绝非他印象中琼华那尚显青涩的少女身段。 不对劲……这感觉……太不一样了! 然而箭在弦上,情欲如潮,他呼吸粗重,再无耐心,凭借着本能与力量,略显粗暴地扯开那层薄薄的阻碍。 “嗯—” 一声极力压抑的呻吟,自他身下的人儿口中溢出! 与此同时,借着窗外透入的、恰好明亮了几分的月光,李毅终于看清了身下之人那张因惊痛而蹙紧眉头的脸庞—— 那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长孙琼华! 那张脸,与琼华有七八分相似,可眉宇间带着长期身处高位的、即便在睡梦中也无法完全抹去的端庄气度。 此刻,那双猛然睁开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羞愤、痛苦,以及一丝深沉的恐慌与茫然。 这张脸,李毅绝不陌生! 那赫然是当朝皇后,长孙无垢! 一瞬间,李毅如同被九天雷霆当头劈中,浑身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所有的情欲、激动、思念,化作无边的冰冷与骇然,将他彻底淹没! 他……他竟然在深夜,将皇后当作了自己的妻子,并且……!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与后果,让即便是经历了无数生死险境的李毅,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皮发麻,如坠冰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月光清冷地洒在床榻之上,映照着两双同样充满惊骇、却意味截然不同的眼眸。 第92章 出城相迎 清晨的长安城,褪去了夜的静谧,在初冬清冽的空气中缓缓苏醒。明德门外,宽阔的官道两旁,肃立的禁卫军甲士盔明甲亮,持戟佩刀,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远远隔开。晨光熹微,洒在士兵们的肩甲上,折射出一片肃杀的寒光。 城门楼前,一方临时搭建、铺着明黄锦?缎的高台已然就位。高台两侧,侍立着礼官、内侍以及部分闻讯赶来的文武官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北方官道的尽头,带着好奇、期待、审视,以及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北疆大捷,罗艺授首的消息,早已如狂风般席卷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而那位以五千破数万、千里斩敌酋的传奇冠军侯,今日便将携功归来,皇帝陛下更将亲至城外迎接!这是何等的殊荣!自开国以来,能得皇帝出城亲迎的功臣,屈指可数。 马蹄声由远及近,沉稳而富有韵律,敲碎了清晨的宁静。地平线上,一小队骑兵的身影逐渐清晰。为首者,玄色轻甲,猩红披风,身姿挺拔如松,正是冠军侯李毅。 他身后的五十亲卫,虽只寥寥数十骑,但队列严整,人马肃然,自有一股百战余生的铁血之气扑面而来,与周围皇家仪仗的华丽威严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不敢逼视。 李毅控马缓行,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森严的仪仗、高耸的城门,最后,落在那高台中央,负手而立、身着常服却难掩帝王气度的身影之上——李世民。 就在目光触及皇帝的瞬间,李毅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缩,一股极其复杂、难以名状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一路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愧疚,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内心。就在昨夜,就在离此地不远的冠军侯府,就在那荒唐错乱的时空里,他侵犯了这位帝王最尊贵的妻子,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此刻面对皇帝信任、欣慰乃至带着嘉许的目光,那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个最卑劣的窃贼,偷走了主人最珍视的宝物,却还要站在主人面前,接受主人的褒奖与款待。 这份罪孽,比战场上斩杀千百敌人更沉重百倍,因为它彻底玷污了“忠诚”二字。 然而,在这冰冷刺骨的愧疚之下,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却如同黑暗中的火焰,灼热而隐秘地燃烧起来——一种近乎扭曲的窃喜与征服感。 看啊,这就是天下共主,贞观天子,文韬武略,掌控着亿万生民的命运。他此刻站在这里,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自己这个臣子的归来。他信任自己,倚重自己,将平定北疆的重任交托,甚至不惜亲自出城相迎,以示恩宠。 可他绝不会知道,就在昨夜,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李毅,已经以一种最禁忌、最僭越的方式,“征服”了他后宫中最尊贵、最不可侵犯的女人。 那种将至高无上的皇权与伦理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感觉,混合着昨夜那极致癫狂、违背伦常的记忆,竟然在他心底激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罪恶感的巨大刺激与满足。 这种情绪是如此阴暗,如此悖逆,连李毅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头被释放出来的、名为“野心”与“掠夺”的凶兽,正在对着皇权的象征无声地咆哮。曹贼?这个带着历史污名与禁忌色彩的称谓,此刻竟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认同与……兴奋。 李世民的信任与恩宠,此刻在他眼中,除了原本的器重,似乎还多了一层别样的意味——那是他“窃取”了对方最珍贵之物后,对方却一无所知、依旧待他如初的信任,这种反差带来的隐秘快感,几乎要冲破愧疚的堤防。 两种极端情绪在他胸中激烈冲撞,让他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面上却必须保持绝对的沉静与恭谨。他迅速垂下眼帘,避开了与李世民目光的长时间直接接触,翻身下马,动作流畅而稳健。 “臣,冠军侯李毅,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毅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清晰,带着战场归来的沙哑与铿锵。身后五十亲卫亦齐刷刷下马,甲叶碰撞,发出整齐划一的铿然之声,跟着跪倒一片。 李世民脸上露出了真切而欣慰的笑容。他快步走下高台,亲自上前,伸出双手,扶住了李毅的手臂:“爱卿快快平身!一路辛苦了!” 近距离接触,李世民能清晰地看到李毅脸上未褪尽的风霜之色,也能感受到那手臂上传来的、蕴含着爆炸性力量却又被他主人牢牢控制的坚实触感。 这份年轻、强悍、又立下不世奇功的臣子,让他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与倚重。至于豳州那边长孙无忌密奏中提及的“桀骜”、“违令”,在此刻这巨大的功绩与迎接功臣的喜庆氛围下,似乎也显得不那么紧要了。 年轻人,有些脾气,立了大功,骄矜一些,也是常情,回头再慢慢教导便是。 “臣不敢言辛苦,为陛下分忧,乃臣本分。”李毅顺势起身,依旧微微垂首,姿态恭敬。他感觉到皇帝扶住他手臂的温度,那代表着信任与亲近的举动,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皮肤,让那份愧疚与阴暗的窃喜交织得更加猛烈。 “好!好一个为朕分忧!”李世民朗声大笑,用力拍了拍李毅的肩膀,“爱卿此番北疆之功,震古烁今!五千破幽州,千里斩罗艺,壮我军威,安我社稷,实乃擎天保驾之臣!朕心甚慰!朝廷甚慰!” 他的话语随着内力送出,清晰地回荡在城门内外,不仅是对李毅的褒奖,更是对在场所有文武官员和远处百姓的宣告。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与欢呼声。 “陛下天威浩荡,将士用命,臣不过略尽绵力,不敢居功。”李毅连忙谦辞,将准备好的木匣与名录恭敬呈上,“此乃逆首罗艺之首级,及先锋营有功将士名录,请陛下查验。” 李世民示意身旁的内侍接过,并未当场打开,而是再次握住李毅的手,转身面向众臣与百姓,高声道: “众卿!今日,朕在此亲迎我大唐功臣,冠军侯李毅凯旋!此战,扬我国威,定我北疆,功在千秋!传朕旨意,即日起,全城欢庆三日!待朕与冠军侯细叙战功,定当论功行赏,厚酬忠勇!” “陛下圣明!恭喜冠军侯凯旋!”山呼海啸般的颂扬声顿时响起,声震云霄。 在这万众瞩目、荣耀加身的时刻,李毅站在皇帝身侧,感受着无数道或崇拜、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疲惫却坚毅恭顺的表情,心中那冰火两重天的风暴却在疯狂席卷。 一面是君恩深重,荣耀巅峰;一面是罪孽深重,禁忌难言。 一面是阳光下坦荡的功臣;一面是阴影里卑劣的窃贼。 而对皇帝那份难以言说的、混合着愧疚与隐秘征服感的复杂心绪,尤其是昨夜那荒唐至极的经历所带来的、对皇权与伦理禁忌的冒犯快感,如同毒液般浸染着他的灵魂,让他此刻站在李世民身边,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病态的刺激与……满足。 他知道,从昨夜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再也无法用纯粹的目光看待这位帝王,看待那座辉煌的皇宫,甚至看待自己与长孙家、与琼华的关系。 前路,是更加绚烂的荣耀,还是更加幽暗的深渊?或许,二者本就一体两面。 “爱卿,”李世民侧过头,笑容温和,“随朕入城,朕已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也让琼华好好看看她这位了不起的夫君。” 听到“琼华”二字,李毅心中猛地一刺,那愧疚感瞬间压倒了一切,让他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躬身道:“臣,谢陛下隆恩!” 在震天的欢呼与皇家仪仗的簇拥下,李毅跟随在李世民身侧半步之后,缓缓步入了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华的长安城。 阳光洒满御道,前程似锦。 可他脚下的影子,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更加深重、更加幽暗。 第93章 相见欢,暗潮涌 盛大的迎接仪式过后,皇帝銮驾与功臣队伍并未直接进入宫城深处,而是移驾至离宫门不远的麟德殿外广场。 此处早已布置妥当,虽不及正式大朝会的两仪殿威严,却也足够容纳今日参加迎接仪式的文武官员及部分有资格入席的宗亲贵戚。更重要的,这里是内廷与外朝的交界地带,皇后的凤驾在此出现,亦不算太过突兀。 李世民显然心情极佳,他并未急于升殿受贺,而是携着李毅,在众臣的簇拥下,于广场上稍作停留,接受更多官员的道贺,同时也让李毅这位今日绝对的主角,充分沐浴在荣耀的光环之中。 李毅应对得体,谦逊而不失锋芒,只是那目光深处偶尔掠过的复杂暗流,唯有他自己知晓。 就在这气氛热烈、众人目光都聚焦于皇帝与冠军侯身上时,广场侧面的宫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咚与衣裙窸窣之声。 一队宫女内侍簇拥着两乘精致步辇缓缓行来。前面的步辇上,端坐着雍容华贵、身着明黄色皇后常服的长孙无垢。 她发髻高挽,饰以凤钗步摇,面容依旧带着母仪天下的沉静与温婉,只是若仔细观察,或许能发现她今日的妆容似乎比平日更精致了些许,脸颊透着一层难以言喻的、由内而外的淡淡红晕,如同被朝露滋润过的牡丹,娇艳更胜往日。 她身姿笔挺,仪态无可挑剔,只是在步辇落地、宫女搀扶她起身时,那微不可察的一下蹙眉,以及行走间那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与往日略显不同的步态,透露出某种隐秘的不适。 紧随其后的步辇上,则是冠军侯夫人,长孙琼华。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淡雅却不失华贵的衣裙,衬得她清丽的面容越发楚楚动人。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思念、激动与忐忑。 自李毅出征后,她便日日在府中祈盼,听闻前线大捷、夫君即将归来的消息后,更是坐立难安。 今日一早,皇后阿姊便和她一同回宫,一起在此等候。此刻,她的目光早已穿越人群,牢牢锁定了那个玄甲红袍的挺拔身影,再也移不开分毫。 皇后与侯夫人的到来,让广场上的气氛又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众人纷纷行礼:“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李世民也笑着看向她们:“皇后和琼华也来了。” 长孙无垢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履从容地走到李世民身侧稍后的位置,微笑着向众臣颔首示意,仪态万方。 她的目光先是与皇帝交汇,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与支持,随即,那眼波的余光,似乎不经意地、极快地从李毅身上掠过,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但那瞬间眼神的交汇,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与无尽的复杂意味。 而长孙琼华,在向皇帝和皇后行礼后,便再也按捺不住。她看着站在皇帝身侧、风尘仆仆却英气逼人的夫君,数月来的担忧、思念、孤独、以及在各种复杂消息传闻下的不安,此刻统统化为了汹涌的情感浪潮。 “夫君……”她轻唤一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随即,在众人或理解、或含笑、或略带讶异的目光注视下,这位素来以温婉守礼著称的年轻侯夫人,竟提着裙裾,小跑着穿过人群,径直扑向了李毅! 李毅亦是心头大震。看着那张朝思暮想、此刻梨花带雨扑向自己的娇颜,昨夜那荒唐的罪恶感与眼前的真挚情意猛烈碰撞,让他胸口一阵窒闷的疼痛。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温香软玉满怀。 长孙琼华毫无顾忌地投入他的怀抱,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前,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襟。她能感受到他甲胄的冰凉,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这真实的感觉让她数月来的悬空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琼华好想你……好担心你……”她在他怀中呜咽着,全然忘却了周围还有皇帝、皇后、以及无数朝臣勋贵在场。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平安归来的丈夫。 李毅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用力回抱住她,感受着怀中娇躯的颤抖与依赖。那份纯粹的思念与爱意,像最纯净的泉水,冲刷着他心中那污浊的罪恶感,却也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他低下头,将脸贴在她散发着馨香的发间,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无尽的愧疚与怜惜:“琼华……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两人就这般在麟德殿前的广场上,在帝后与群臣的注视下,紧紧相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久别重逢、情深意切的动人画面。不少年长的臣子面露感慨,年轻一些的则目露羡慕。 李世民看着这一幕,脸上笑意更浓,显然乐见其成。帝后和睦,功臣家庭美满,这正是他愿意看到的盛世景象。 唯有站在李世民身侧稍后的长孙无垢,看着妹妹与李毅那旁若无人的亲密相拥,看着李毅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疼惜与愧疚,心中那复杂难言的滋味,如同打翻的五味瓶,翻江倒海。 那是她的妹妹,是她从小看着长大、呵护备至的亲妹妹。妹妹对夫君如此情深义重,如此毫无保留地依赖与深爱……而自己,昨夜却与对方的夫君,发生了那等不可告人的荒唐事! 一股强烈的、针扎般的刺痛与羞耻感袭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脸上那温婉得体的微笑,不露出一丝异样。只是那笑容,或许在知情人眼中,会显得有一丝过于完美的僵硬。 李毅在安抚怀中妻子的同时,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了那位雍容华贵的皇后。 此刻再看她,感觉已截然不同。那母仪天下的端庄姿态,那无可挑剔的宫廷仪容,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只有他才能看透的、隐秘的面纱。 他知道那华服之下是怎样一具成熟丰腴的娇躯;他知道那沉静温婉的面容,在情动时会染上怎样惊心动魄的媚态红潮;他甚至知道,她行走时那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别扭,正是昨夜他留下的印记……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隐秘认知,带着强烈的禁忌刺激,让他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速,一股混合着罪恶感与征服欲的邪火,悄然自小腹升起。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那灼热而复杂的目光,长孙无垢微微侧过头,目光不经意间与李毅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触。 那一瞬间,李毅清晰地看到,她那双平素沉静如深潭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慌乱、羞恼,以及……一丝极力想要掩饰却未能完全藏住的、属于女人的娇嗔与怨怼。她极快地、几乎不引人注意地,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什么看!还不收敛些!” 然而,这含羞带怒的一瞥,落在刚刚经历过昨夜疯狂、心中邪火正炽的李毅眼中,非但没有让他收敛,反而更像是在他心头的火焰上浇了一勺热油!那风情,那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隐藏在端庄下的媚态与嗔怪,比任何直白的诱惑都更令他血脉贲张。 他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怕控制不住眼中泄露的情绪。但心中那股燥热与蠢蠢欲动,却久久难以平息。抱着怀中纯善柔顺的妻子,想着昨夜的皇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他心中交织、碰撞,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 良久,长孙琼华的情绪才稍稍平复,意识到自己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顿时羞红了脸,连忙从李毅怀中退出,但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舍放开。 李世民这才哈哈大笑,解围道:“好了好了,小夫妻久别重逢,情难自禁,人之常情。冠军侯一路劳顿,琼华也思念甚苦。今日接风宴后,朕便放冠军侯回府,让你们夫妻好好团聚叙话!” “谢陛下恩典!”李毅与长孙琼华连忙一同谢恩。 长孙无垢也适时上前,轻轻拉过妹妹的手,柔声道:“琼华,瞧你,眼睛都哭红了。冠军侯安然归来,且立下大功,这是天大的喜事。快别哭了,莫让陛下和诸位大人笑话。” 她的话语温柔体贴,尽显长姊风范,只是握着妹妹手时,指尖却有些冰凉。 “阿姊……”长孙琼华依赖地看着皇后,又看向李毅,破涕为笑。 接下来,便是正式的入殿、赐宴、叙功。麟德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李世民对李毅的功绩不吝褒奖,群臣亦是纷纷敬酒道贺。李毅应对得体,周旋于众人之间,谈笑风生,仿佛与昨夜那个在黑暗中肆意妄为的家伙判若两人。 只是,在推杯换盏的间隙,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御座之旁,那位仪态万方、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她,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灼热目光,心中泛起羞恼与慌乱,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维持着皇后的体面与威严。 一场盛大的凯旋庆典,表面光鲜,宾主尽欢。然而,在某些人心底,有些种子一旦种下,有些涟漪一旦泛起,便再难回到最初的平静。那隐秘的罪恶与禁忌的吸引,如同深埋在华丽宫殿下方的暗流,无声涌动,等待着未知的将来。 第94章 小别胜新婚 麟德殿的盛宴,直至宫灯初上,弦歌渐歇,方才在皇帝李世民意犹未尽却体恤臣下的宣告中落下帷幕。 殿内弥漫着美酒的醇香、佳肴的余味,以及欢声笑语沉淀后的温热气息。文武百官与勋贵宗亲们带着微醺的酒意与满腹的谈资,陆续拱手告退,身影融入长安城璀璨的夜色之中。 李毅作为今日绝对的主角,自然是被敬酒最多的那一个。来自皇帝的嘉勉御酒,来自重臣们或真心或客套的祝贺,来自昔日同袍战友激动的共饮…… 即便是他体质超凡,又暗中以“十三太保神功”的内息化解了不少酒力,到宴席终了时,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醉意,眼神比平日更加深邃,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男儿气概。 长孙琼华一直安静地陪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在命妇的席次上。 她吃得不多,大多数时间,目光都柔柔地缠绕在夫君身上,看他与众人周旋应酬,看他英挺的侧脸在宫灯下忽明忽暗,心中充满了骄傲、满足,还有一丝久别重逢后仍未完全消散的、想要紧紧依偎的不安感。 直到皇帝金口允准他们夫妇回府团聚,她心中那块石头才算彻底落地。 帝后的御驾先行起驾回内宫。临行前,长孙无垢在宫女的搀扶下,经过李毅夫妇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并未看向李毅,而是对着妹妹琼华温言叮嘱: “琼华,冠军侯饮了不少酒,回去好生照顾。煮些醒酒汤,莫让他明日头痛。”语气是一贯的长姊关怀,滴水不漏。 “谢阿姊关怀,琼华记下了。”长孙琼华感激地应道。 李毅则垂首躬身:“谢皇后娘娘体恤。”他声音低沉,带着酒后的微哑。起身时,目光飞快地掠过皇后那端庄的侧影,见她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那场荒诞的纠缠与今日麟德殿前那含羞带怒的一瞥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唯有她行走间,那几乎被宽大衣裙完全掩饰、却因他格外关注而能察觉到的、一丝极力维持平稳的细微滞涩,提醒着他那一切的真实性。这发现让他心头那簇邪火,在酒精的催化下,又悄然窜起一截。 终于,随着帝后仪仗远去,李毅与长孙琼华也登上了皇帝特意赐下的、装饰华贵却不过分张扬的马车,在亲卫的护送下,驶离宫城,向着冠军侯府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柔软的锦垫,角落里的暖炉散发着融融热意,驱散了车外的冬夜寒气。车门一关,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目光,只剩下夫妻二人相对。 长孙琼华再也不用克制,她轻轻靠进李毅怀中,伸出微凉的手指,抚上他有些发烫的额角,眼中满是心疼:“夫君,可是饮多了?难受吗?” 鼻端萦绕着妻子身上熟悉的、清雅的馨香,怀中是温软顺从的娇躯,李毅闭了闭眼,将那些纷乱复杂的思绪暂时压下。 他握住琼华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声音因酒意而更加低沉沙哑,却透着真实的温柔与歉意:“无妨。只是……让你久等了,琼华。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一句“苦了你了”,瞬间勾起了长孙琼华所有的委屈与后怕。她眼圈又红了,摇头道: “琼华不苦,只要夫君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好。只是……只是每每听到前线传来的消息,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生怕……” 她不敢说下去,只是将脸更紧地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才觉得安心。 李毅心中愧疚更甚,只能更紧地拥住她,反复低语:“我回来了,没事了,以后再不会让你如此担惊受怕。”这话是安慰妻子,又何尝不是在说服自己,试图将昨夜那不可饶恕的罪孽暂时封存。 马车粼粼,穿过寂静下来的街坊。冠军侯府很快便到了。府门大开,灯笼高挂,留守的仆役管家早已得知喜讯,恭敬地列队相迎。李毅挥挥手,免了那些虚礼,牵着琼华的手,径直向内院走去。 回到属于他们的寝院,熟悉的陈设,温馨的布置,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琼华日常使用的熏香味道。房门在身后关上,再次将世界隔绝在外。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长,交叠。 李毅在桌边坐下,长孙琼华连忙亲自去张罗醒酒汤和热水。看着她忙碌的纤细背影,那与长孙无垢有着七八分相似、却更加年轻娇柔的侧脸轮廓,在温暖的烛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李毅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酒精仍在血管里微微鼓噪,放大着感官,也削弱着理智的防线。昨夜那极致禁忌的疯狂记忆,皇后那含羞带怒的风情,与眼前妻子纯善依赖的娇颜,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交错、重叠。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却因那相似的血缘与容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充满罪恶感的联想与刺激。 尤其是此刻,琼华转过身,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向他走来。她褪去了外间的大氅,只着一身藕荷色的家常襦裙,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因忙碌和室内的暖意,她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带着新婚少妇特有的娇羞与期待。那神态,那眉眼……与记忆深处另一张在极致时染上红潮、迷离破碎的脸,竟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重合。 李毅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得一股更加炽烈的火焰从小腹深处猛然窜起,瞬间席卷全身,烧得他口干舌燥,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那不仅仅是久别重逢的欲望,更掺杂了某种因禁忌联想而被无限放大的、黑暗的占有欲与掠夺感。 “夫君,快趁热喝了。”长孙琼华将碗递到他唇边,并未察觉他眼中翻涌的暗潮。 李毅接过碗,一饮而尽,却觉得那温热的汤水非但未能解渴,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他放下碗,目光灼灼地盯住眼前的人儿。 长孙琼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声音细若蚊蚋:“夫君……一路辛苦,早些安歇吧。妾身伺候你……” 她话音未落,李毅已猛地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坐在自己腿上。动作带着酒后的急切与不容抗拒的力道。 “啊!”长孙琼华轻呼一声,随即软软地依偎在他胸前,脸颊红得快要滴血。小别胜新婚,她心中何尝不期待着与夫君的亲近?只是女儿家的羞涩让她习惯性地被动承受。 李毅低下头,寻到那柔软的唇瓣,吻了上去。这个吻不同于麟德殿前那充满愧疚与怜惜的轻触,而是带着滚烫的温度、不容置疑的占有,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近乎发泄般的凶狠。 他仿佛要通过这个吻,确认眼前人的归属,也仿佛要借此驱散脑海中那不该存在的魅影。 长孙琼华起初有些无措,但很快便在夫君炽热的攻势下软化下来,生涩而热情地回应着。大半月分离的思念,化作了最直接的身体语言。 气息交融,体温攀升。李毅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那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榻。纱帐被他随手扯落,隔绝出一方私密而火热的空间。 衣物如同花瓣般散落在地。烛光透过纱帐,朦胧地映照出帐内交缠的身影。 起初,李毅的动作因酒意和某种混乱的情绪而略显急躁,但当触及妻子那细腻如瓷的肌肤,感受到她因羞涩和期待而微微颤抖的青涩反应时,他残存的理智稍稍回笼,动作变得温柔而充满技巧性的引导。 他知道,这是他的妻子,他明媒正娶、该用一生呵护的女子,不该被那些肮脏的思绪和粗暴的欲望所玷污。 长孙琼华紧闭着眼,承受着夫君的疼爱。那随之而来的奇异欢愉,让她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如同幼猫般的呜咽。她的身体如同一张洁白的宣纸,任由夫君在上面肆意挥洒下属于他的印记。 然而,在李毅的感官中,那极致的愉悦却始终缠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罪恶的阴影。 当身下的人儿情动时,那与皇后相似的眉眼轮廓,那无意识溢出的呻吟……总会在某个瞬间,与他脑海中另一个更加成熟、更加禁忌的身影产生重叠。这种重叠带来的刺激是双倍的,却也是分裂的、令他内心备受煎熬的。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怀中的人,仿仿佛来证明什么,或者遗忘什么。 红绡帐内,被翻红浪,娇吟浅喘交织成最动人的夜曲。久旷的躯体如同干涸的土地,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甘霖,尽情地舒展、迎合、绽放。 所有的担忧、思念、委屈,都在这最亲密的交融中化为乌有,只剩下最纯粹的欢愉与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 长孙琼华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头,软软地瘫在李毅怀中,浑身香汗淋漓,连指尖都泛着慵懒的粉色。她将脸埋在他汗湿的胸膛,听着那依旧急促的心跳,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与幸福。 李毅拥着她,呼吸渐渐平复,但眼中的醉意与激情退去后,那深藏的复杂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却悄然浮上心头。他低头,看着妻子恬静满足的睡颜,那纯净的依赖模样,让他心中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份纯粹的温暖,抵御内心深处的寒流。 窗外,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冠军侯府的红烛,静静燃烧,照亮这一室春光与温情,也映照着主人公那双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交织着爱欲、愧疚、野心与禁忌火焰的深邃眼眸。 这一夜,对小别重逢的夫妻而言,是极致的美好与圆满。 但对李毅而言,这圆满之下,却暗藏着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无法与任何人言说的惊涛骇浪与灵魂裂痕。 第95章春宵苦短,日高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冠军侯府而言,是沉浸在新婚久别重逢后、近乎奢侈的宁静与旖旎之中。 朝廷的封赏旨意虽已拟定,但具体的仪式、官职爵位的擢升、乃至可能涉及的实权分配,尚需时日与朝堂博弈,并未立刻下达。这给了李毅一段难得的、不受外界过多干扰的休憩间隙。 然而,这休憩却并非全然平静。初尝男女情事不久便骤然分离数月,归来后又经历了麟德殿盛宴的刺激与内心复杂的冲击,李毅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情绪——对妻子的思念愧疚、对前程的野望、以及对那不可言说禁忌的隐秘躁动——都倾泻在这方小小的、属于他和琼华的天地里。 春宵苦短,日高不起。 整整三日,冠军侯府的内院寝居,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温柔乡、英雄冢。李毅几乎足不出户,所有饮食起居皆由琼华亲自照料,或是由最贴心的侍女送入外间。 大多数时间,那厚重的门扉紧闭,只有偶尔传出的、压低的娇嗔软语,或是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细微动静,暗示着内里的风光。 李毅像是着了魔,又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确认什么、或者遗忘什么。他对妻子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贪恋与需索。 白日宣淫亦成了常事。琼华初始的羞涩与迎合,渐渐化为了甜蜜的负担,再到后来,便只剩下了力不从心的娇慵与讨饶。 她爱极了夫君这般炽热的眷恋,这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被深爱着。夫君的勇武与精力,也让她暗自骄傲。 可终究,她只是个初经人事不久的年轻女子,体力和承受力有限。李毅那经过系统强化、又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身体,以及内心深处某种难以言明的、近乎发泄般的冲动,让她渐渐难以招架。 到了第三日傍晚,再一次云收雨歇后,长孙琼华几乎是瘫软在凌乱的锦被之中,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浑身酸软得厉害,某处更是传来隐隐的胀痛与不适,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爱痕,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那是极乐巅峰时不由自主的生理泪水。她连呼吸都带着疲惫的颤音,只觉得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而一旁的李毅,虽然也出了一身汗,眼神却依旧清亮,气息悠长,显然还远未到极限。他看着妻子这般娇弱无力的模样,心中那团炽热的火焰才稍稍降温,涌起一丝怜惜与歉意。他俯身,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珠,低声道:“可是弄疼你了?” 长孙琼华勉强摇了摇头,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浓的倦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没……没有。只是妾身……没用,侍奉不了夫君……” 这话如同一根细针,轻轻刺了李毅一下。他看着她苍白疲惫却依旧努力想对他露出微笑的小脸,心中那复杂的愧疚感再次翻腾起来。 他如此索求无度,究竟是因为对她的爱恋,还是因为……在借着她的身体,去触碰那个不该触碰的影子,去宣泄那些无法言说的黑暗情绪? “别胡说。”李毅将她汗湿的娇躯搂入怀中,拉过锦被仔细盖好,手掌贴在她光滑的背脊上,缓缓渡过去一丝温润平和的“十三太保神功”内息,帮助她缓解疲劳与不适,“是我不好,不知节制。你好好歇着,莫要胡思乱想。” 那温热的气流在体内缓缓游走,确实让长孙琼华舒服了许多,身体的酸软感消退了不少。她依赖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酝酿着勇气。 终于,她抬起头,望着李毅线条分明的下颌,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属于正妻的、竭力想表现得大度与周全的忐忑:“夫君……你如今功成名就,又是这般……英伟过人。妾身身子弱,怕是……难以长久周全伺候。不若……不若夫君纳几房良家女子为妾,也好为侯府开枝散叶,多些人服侍夫君,妾身也能……轻松些。” 她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闪烁,不敢与李毅对视。天知道她鼓起多大勇气才说出这番话。哪个女子愿意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尤其他们新婚燕尔,感情正浓。 可她出身世家,自幼耳濡目染,深知像李毅这样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圣眷正隆的侯爷,后宅不可能只有她一人。与其将来被动地由皇帝赐婚或夫君自己看中,不如她主动提出,还能落个贤惠大度的名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选择相对可控的人选。 然而,她预想中夫君或许会顺势答应,或许会温言安慰的场景并未出现。 李毅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搂着她的手也微微收紧。他低头看着怀中妻子那强作镇定却难掩失落与不安的小脸,心中涌起的不是对“开枝散叶”的期待,而是一股莫名的不悦,甚至有些……被冒犯的感觉? “胡闹!”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谁与你说的这些?我李毅娶你为妻,是因为你是长孙琼华,是我心仪之人,并非为了什么开枝散叶,更不是为了找人来‘服侍’!”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但依旧坚定:“我并非饥不择食的种马,不会见了女子便想纳入房中。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要共度一生的人。有你在身边,我便足矣。至于子嗣……顺其自然便好,何须急在一时?更不必为此便让你受委屈,弄些不相干的人进来,平添烦扰。”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情真意切。长孙琼华听得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夫君。她没想到夫君会如此断然拒绝,更没想到他会说出“有你在身边,我便足矣”这样的话来。一股巨大的暖流与欣喜瞬间冲垮了她心中那点故作大度的酸涩与忐忑,眼圈顿时又红了,这次却是感动的。 “夫君……”她哽咽着,将脸埋进他胸膛,再也说不出话来。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李毅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却也是念头飞转。他拒绝纳妾,固然是出于对琼华的真情与责任,不愿让她伤心,也不愿后宅不宁。但潜意识里,或许还有另一层原因——那与皇后长孙无垢之间发生的、绝不可告人的禁忌关系,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雷火弹,让他对“女人”尤其是“身份特殊的女人”产生了一种本能的警惕与排斥。他不想再让任何复杂的情感或关系,来搅乱他已然充满变数与危险的前路。 更何况,虽然他身负“超级家族”系统,系统的长远目标确实包含着“开枝散叶”、“打造千年世家”的期许,偶尔也会发布一些与延续血脉相关的任务或提供相关奖励。 但系统从未强制要求他滥情,更多的是鼓励他建立稳定、强力的家族纽带与传承。李毅有自己的骄傲与原则,他追求的是力量、权势与家族的永恒,而非单纯肉体欲望的泛滥与子嗣数量。他要的是精品,是能承载他野心与血脉的优秀后代,而不是随意播种。 “此事休要再提。”李毅最后说道,语气温和却不容更改,“你好生将养身子,便是对我最大的体贴。日后……我亦会多加注意,不会再如此不知轻重。” 长孙琼华在他怀中用力点头,心中充满了被珍视的幸福与安全感。 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冠军侯府内一片安宁。 李毅拥着妻子,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解决了纳妾这个“小”插曲,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波与挑战,远未到来。 朝堂的封赏,与长孙无忌未解的嫌隙,皇帝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还有那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坠落的、与皇后之间的致命秘密……都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巨兽,等待着时机。 而他能做的,便是在这短暂的平静中,积蓄力量,理清思绪,准备迎接那必将到来的、更加汹涌的浪潮。怀中的温暖固然令人贪恋,但他深知,自己绝不可能永远沉溺于此。 温柔乡是英雄冢,此言不虚。但对于志在打造千年世家的李毅而言,这温柔乡,可以是他偶尔停泊休憩的港湾,却绝不能成为束缚他野心的枷锁,更不能是让他迷失方向的迷雾。 夜色渐深,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内息却在体内无声流转,如同蛰伏的巨龙,等待着下一次腾空而起,搅动风云的时刻。 第96章 暗室谋逆,风波再起 冠军侯府内的旖旎春宵与温情抉择,不过是偌大长安城中微不足道的一隅。帝国的中枢,权力的漩涡,从未因任何个人的悲欢而停歇转动。 北疆大捷的余波仍在扩散,李毅携罗艺首级凯旋的震撼,确实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激起了剧烈的反应,震慑了大多数心怀观望、蠢蠢欲动的武德旧臣与各地封王。明面上,贺表如雪片般飞向长安,言辞恭顺,极尽颂扬新皇英明神武、天威浩荡。 然而,阳光之下,必有阴影。总有人不甘心既得利益受损,不甘心看着李世民这位凭借玄武门血腥政变上位的“弑兄逼父”之君坐稳江山,更不甘心自己手中的权柄与独立性在新朝的“削减封王”大计下被逐步蚕食。 义安王李孝常,便是其中之一。他乃高祖李渊的堂侄,武德年间因宗室身份和些许战功得封郡王,镇守利州。 此人性格骄横,自视甚高,对李世民这位“晚辈”皇帝向来不服,更对朝廷近来收紧对宗室、功臣封地控制的动向深为不满。罗艺的迅速败亡固然让他心惊,但更多是免死狐悲的愤懑与自身地位可能不保的恐慌。 这一日,李孝常并未在自己的王府,而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长安城东北角,一处不算起眼、却颇为幽静的宅邸后门。此处,正是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的别院。 长孙安业,名义上是已故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子,与当今皇后长孙无垢、赵国公长孙无忌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然而,因其生母身份以及早年家族内部的龃龉,他与长孙皇后兄妹的关系极为冷淡,甚至可说恶劣。长孙皇后兄妹得势后,对他这个兄长也并未过多照拂,这更让他心生怨怼,自觉怀才不遇,明珠暗投。 李孝常与长孙安业早年有些交情,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对当前朝局有着相似的不满与投机心态。 密室之内,灯影昏黄,隔绝了外间的天光与声响。李孝常卸去了平日的骄矜,脸上带着一丝焦躁与阴狠,压低声音道: “安业兄,如今的情势,你也看到了。李二郎手段愈发酷烈,罗艺不过稍有不服,便落得身首异处、阖族倾覆的下场。他借着李毅那小儿的凶威,下一步,怕就是要对我们这些‘前朝旧人’动手了!所谓清藩,不过是欲加之罪!” 长孙安业年约四旬,面容瘦削,眼神略显阴鸷,穿着一身便服,慢慢拨弄着手边的茶盏。他听着李孝常的话,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义安王所言极是。陛下……呵,咱们这位陛下,眼里可容不下沙子。他如今重用长孙无忌、房杜之流,又大肆提拔李毅这等毫无根基、只知杀戮的悍将,分明就是要将我们这些老人统统排挤出局。罗艺之事,便是杀鸡儆猴。” “正是此理!”李孝常一拍大腿,“我们岂能坐以待毙?李二郎得位本就不正,弑兄逼父,天人共愤!如今他虽靠着兵威暂时压服众人,但心中不服者,何止你我?太上皇如今虽居于大安宫,但毕竟是天下正主,受奸子胁迫,不得已退位,心中岂能无怨?” 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长孙安业:“安业兄,你乃皇后兄长,虽……有些旧隙,但身份毕竟特殊,能常出入宫禁。不若……由你寻个机会,面见太上皇,陈说利害,痛诉李二郎倒行逆施,逼迫宗室,架空太上皇之举!请太上皇主持公道!若能说得太上皇出面,哪怕只是表露一些不满,便是燎原星火!届时,你我联络其他心怀义愤的宗室、功臣,内外呼应,未必不能……拨乱反正!” “面见太上皇?”长孙安业眼中精光一闪,却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沉吟道,“太上皇自退位后,深居简出,罕问外事。且大安宫内外,皆是陛下心腹把守,想要私下进言,谈何容易。” “事在人为!”李孝常急切道,“安业兄执掌右监门,对宫中禁卫关节总比旁人熟悉。更何况,我听说……张婕妤张娘子,颇得太上皇眷顾,且在宫中颇有手腕?”他话中带着试探。 听到“张婕妤”三字,长孙安业眼皮微微一跳,神色变得有些莫测。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此事……干系重大,需从长计议。容某思量一二。” 李孝常见他似有松动,又加紧劝说一番,留下一些“心意”,这才告辞离去,约定再听消息。 送走李孝常,长孙安业独自在密室中坐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李孝常的提议,与他心中的某些念头不谋而合。他对李世民并无忠诚,对长孙皇后兄妹更是怨恨,若能借此机会……或许真能搏一场富贵,至少,也能让那对高高在上的兄妹,尝些苦头。 但直接面见太上皇,风险太大。他虽有右监门将军的职衔,但并非太上皇近臣,贸然求见,极易引起李世民耳目的警觉。 思前想后,一个更隐秘、也更稳妥的路径浮上心头。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并未从正门离开,而是从别院另一侧的暗门悄然潜出,避开主要街道,专挑僻静小巷,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靠近宫城东侧、属于太上皇李渊嫔妃居住区域外围的一处不起眼的角门外。 此处并非正式宫门,多是供采办、杂役等低级内侍宫人出入,守备相对松散,但也不是外人能轻易靠近的。 长孙安业显然对这里颇为熟悉。他并未上前,而是隐在暗处,等了约莫一刻钟,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普通宫女服饰、但眼神精明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迅速与长孙安业交换了一个眼神。 长孙安业将一个密封的小竹筒塞入那妇人手中,低声快速说了几句。妇人点点头,将竹筒收起,重新关上了门。 竹筒内,是他以密语写就的请求,希望能通过“那位贵人”,觅得一个面见太上皇或至少传递消息的机会。 他并未等待太久。次日午后,便有内侍以“巡查宫防”的例行公事为由,将他“偶遇”至一处僻静的回廊。那内侍低声告知: “张娘子知晓将军所求。今日申时三刻,太上皇午后小憩将醒,心情尚可,张娘子会在旁侍奉。将军可借禀报‘宫门修缮事宜’求见,时辰务必拿捏精准。娘子自会为将军创造说话之机。” 长孙安业心中一定,暗赞张婕妤果然手段了得,能在李世民严密的监控下,依旧于大安宫内保有如此影响力。 申时初,长孙安业便换好正式的将军官服,来到大安宫外求见,理由正是“右监门辖下某处宫门需紧急修缮,特来禀报太上皇知晓”。经过层层通报与检查,他终于在申时三刻,被引至大安宫一处偏殿暖阁外。 暖阁内,炭火温暖,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须发皆白、精神略显萎靡的太上皇李渊,半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 一旁,坐着一位身着淡紫色宫装、云鬓高挽、容貌姣好、风韵犹存的妃嫔,正是曾颇得李渊宠爱、在武德后期后宫中也曾有过影响力的张婕妤。她正细心地为李渊调整着靠枕,姿态温婉柔顺。 长孙安业不敢多看,入内后便大礼参拜:“臣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叩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岁。参见张娘子。” 李渊抬了抬眼皮,有些浑浊的目光扫过他,似乎对这位不算亲近的将领突然求见有些意外,声音也有些沙哑:“平身吧。宫门修缮之事,自有将作监与宫中管事料理,何须你来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长孙安业心中一紧,正想着如何开口切入正题,旁边的张婕妤却嫣然一笑,声音柔媚地劝道:“陛下,长孙将军也是一片孝心,修缮宫门关乎大家安危,特意来禀,正是谨慎。您就听听嘛。”说着,她亲手捧起一杯温热的参茶,递到李渊嘴边,“大家先润润喉。” 李渊对张婕妤似乎颇为顺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脸色稍霁,对长孙安业道:“说吧,何事?” 长孙安业抓住机会,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关于宫门某处榫卯朽坏需要更换的说辞禀报了一遍,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李渊听着,偶尔嗯一声,似乎并未太上心。 就在长孙安业禀报完毕,李渊似乎打算挥手让他退下之时,张婕妤忽然轻轻“哎呀”一声,手中正在为李渊捶腿的玉槌“不小心”脱手掉在了地上,滚到了长孙安业脚边不远处。 “妾身失仪了。”张婕妤歉然道,目光却似有若无地瞟了长孙安业一眼。 长孙安业心领神会,连忙上前两步,躬身拾起玉槌,双手恭敬地呈还给张婕妤。就在这俯身、递物、两人距离极近的刹那,他以极低、极快的语速,含糊却又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诸王不安,唯念旧主。” 张婕妤接槌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面上笑容不变,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柔声道:“有劳将军。” 李渊并未察觉这短暂交流中的异常,他确实有些倦了,对长孙安业挥挥手:“朕知晓了,下去吧。让将作监好生修缮便是。” “臣,告退。”长孙安业躬身退下,后背已惊出一层冷汗。他知道,种子已经埋下。张婕妤既然肯配合,以她在太上皇身边的影响力,以及她与自己背后的共同利益,此事便大有可为。 退出暖阁,走到无人处,长孙安业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头望了一眼暮色中愈发沉寂的大安宫,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与期待。 接下来,便是联络李孝常等人,暗中串联那些同样对李世民不满、或担忧自身地位的武德旧臣、各地藩王。以“太上皇受挟,今上刻薄寡恩,迫害旧臣”为名,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一场针对李世民皇权的阴谋暗流,就在这宫闱深处、权欲交织的阴影中,悄然拉开了序幕。而刚刚平息了北疆之乱、正沉浸在封赏功臣与家庭温情的李世民,以及那位锋芒毕露、却也被自身秘密所困的冠军侯李毅,对此尚且一无所知。 第97章 串联 自那日在大安宫暖阁内,借拾取玉槌之机,向张婕妤递出那句含糊却致命的“诸王不安,唯念旧主”后,长孙安业的心便一直悬在半空,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他知道自己踏出的这一步,再无回头路。成,或许能重振家声,甚至攫取更大的权柄,将长孙无忌兄妹踩在脚下;败,则必是身死族灭,万劫不复。 等待回音的日子格外煎熬。他依旧每日按时前往右监门将军衙署点卯,处理着宫禁防务的琐事,神色如常,甚至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谨小慎微。只有在深夜独处时,眼中才会流露出压抑不住的焦灼与阴鸷。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当长孙安业例行巡视完毕,准备离开衙署时,一名看似普通、负责洒扫庭院的年老宦官,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极快地将一个揉成小团的蜡丸塞入他袖中,随即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扫地。 长孙安业心头剧震,强自镇定,回到自己的值房,紧闭房门,才颤抖着手取出蜡丸捏碎。里面是一张极小的素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墨迹清秀却透着一股决绝:“淮安王处,可试。凉州路远,然幼良素有怨望,或可图之。慎。” 没有落款,但这字迹与口吻,无疑是出自张婕妤之手!她不仅收到了消息,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给出了明确的方向和建议!淮安王李神通,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 长孙安业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谨慎取代。他小心地将素笺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连一丝痕迹都不留。张婕妤在深宫之中,竟还有如此迅捷隐秘的传递渠道,其能量与决心,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这既是助力,也意味着风险倍增——一旦事泄,牵扯到的将是更深的内宫。 事不宜迟。长孙安业深知,这种串联如同在薄冰上奔马,必须快、准、狠,又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淮安王李神通,乃是高祖李渊的堂弟,李世民的本家叔父。武德年间,也曾领兵作战,资历深厚。 玄武门之变时,他态度暧昧,未曾明确支持李世民,事后虽未受严惩,但也被逐渐边缘化,手中实权大不如前,心中难免积郁。更重要的是,李神通与已故隐太子李建成关系尚可,对李世民“得位不正”始终心存芥蒂。此人身份尊贵,影响力犹存,若能拉拢,意义重大。 长孙安业没有贸然登门。他通过以往在军中经营的一些极为隐秘的关系,几经辗转,将一封措辞极其隐晦、但核心意思是“感念太上皇旧恩,忧心时局,愿与宗室长者共商保全之道”的密信,送到了淮安王府一位颇得李神通信任的老管事手中。信中并未提及具体计划,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投石问路。 等待回音的同时,长孙安业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西北——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 李幼良亦是宗室,性情暴虐,贪财好利,在凉州任上多有劣迹。李世民登基后,曾下诏申饬,并削减其部分权益,引得李幼良大为不满,常怀怨望。 凉州地处边陲,连接西域,民风彪悍,李幼良手握重兵,虽不如罗艺那般根基深厚,但若生异心,也是一大隐患。更重要的是,凉州远离中枢,消息传递不便,便于暗中操作。 联络李幼良的难度更大,风险也更高。长孙安业苦思良久,终于想起一人——他的一个远方表亲,如今在陇右道某州担任仓曹参军,职位不高,但因职务之便,常与往来商队、边镇信使打交道。此人当年曾受过长孙安业些许恩惠,且为人贪财,或有利用价值。 长孙安业不惜重金,又许以事成之后的厚利,派绝对心腹携带密信与财物,秘密前往陇右找到此人。 指令非常明确:不惜代价,通过可靠商队或边军中的关系,将密信安全送至李幼良手中。信的内容同样隐晦,但点明了“今上刻薄,罗艺前车之鉴不远”,“太上皇深居大安,未尝不念旧臣”,“凉州天高皇帝远,大王宜早做打算,以备不虞”,并暗示若能呼应,将来必有厚报。 这是一步险棋。信件往来极易被截获,那表亲也未必绝对可靠。但长孙安业别无选择。凉州的兵力与地理位置太过重要,若能成事,便是在李世民背后插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就在他心神不宁地等待着两处回音时,淮安王府那边,先传来了动静。 并非直接回复,而是一个看似偶然的邀请。淮安王李神通以“赏鉴新得前朝古画”为由,设了一个小型私宴,邀请了几位素有往来的文人雅士和旧部,长孙安业的名字,赫然在列,位置还颇为靠前。 接到请柬,长孙安业心中便有了七八分把握。李神通此举,既是试探,也是一种含蓄的回应——他愿意见面一谈。 赴宴那日,长孙安业刻意穿着朴素,只带了两名寻常仆从。淮安王府邸不算奢华,却自有一种历经岁月的沉淀感。宴席之上,李神通坐于主位,精神矍铄,谈笑风生,与宾客品评画作,议论诗文,绝口不提朝政。长孙安业混在人群中,偶尔附和几句,并不突出。 直到宴席过半,李神通以更衣为由离席片刻。不久,便有一名王府内侍悄然来到长孙安业身边,低声道:“长孙将军,王爷书房新进一方宝砚,听闻将军雅好此道,王爷请将军移步一观。” 长孙安业心领神会,起身随内侍而去。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一处僻静书房。李神通已换了一身常服,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块墨锭,脸上已无方才宴席上的随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书房内再无第三人,门窗紧闭。 “长孙将军,”李神通放下墨锭,开门见山,声音低沉,“你日前送来的‘问候’,本王收到了。只是不知,将军所言‘共商保全之道’,究竟是何道?又如何保全?” 长孙安业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王爷明鉴。如今朝局,表面平定,实则暗流汹涌。今上重用新进,苛待旧勋,罗艺不过稍露不满,便遭雷霆之击,阖族罹难。长此以往,唇亡齿寒!我等武德旧臣,昔日追随太上皇平定天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能坐视家业凋零,甚至性命不保?” 他抬眼,观察着李神通的神色,见其虽面无表情,但并未打断,便继续道:“太上皇虽居大安,然天下正统,人心所向,仍在太上皇。今上得位……毕竟有亏。如今诸王、功臣,多有不安者,唯念太上皇旧日恩德。若能……联络志同道合之士,以清君侧、正朝纲为名,请太上皇主持大局,未必不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亦能保全我等身家性命与前程。” 李神通沉默良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清君侧?正朝纲?长孙将军,你可知道,此等言语,形同谋逆!陛下如今威望正隆,兵马强盛,更有李毅那等悍将效死。凭你我几人,些许怨望,便想撼动大树?未免太过儿戏。” “王爷!”长孙安业急道,“岂止你我几人?凉州李幼良,对今上削减其权早已心怀怨恨!利州李孝常,亦是义愤填膺!更有朝中诸多对长孙无忌、房玄龄等新贵不满的旧臣!只要有人登高一呼,以宗室长者与太上皇之名相召,响应者必众!至于李毅……一勇之夫尔,只要大势所趋,他又能如何?难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所有宗室旧臣为敌?”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抛出更具诱惑力的一点:“更何况……大安宫内,亦非铁板一块。张婕妤张娘子,深得太上皇信任,且对今上……颇有微词。若有内应,则事半功倍!” 听到“张婕妤”之名,李神通的眼皮终于跳了一下。他显然知道这位太上皇宠妃的能量。沉思许久,他才缓缓道:“此事……关系太巨。李幼良那边,可有把握?凉州之兵,至关重要。” “正在全力联络!只要王爷肯出面主持,居中协调,凉州、利州乃至更多地方,必能形成呼应之势!”长孙安业见其意动,连忙加码。 李神通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最终停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对着长孙安业,声音带着一丝决断与沧桑: “兹事体大,须得周密筹划,切忌急躁冒进。李幼良处,必须得到确切回应,且要能证明其决心与能力。朝中其他动向,亦需细细打探。至于张娘子那边……”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长孙安业,“就由将军继续保持联络,务必稳妥。” “王爷英明!安业必当竭尽全力!”长孙安业心中大喜,知道李神通这算是初步入彀了。有了这位宗室长者的名义,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几乎就在淮安王府密谈的同时,远在陇右的密使也历经周折,终于将长孙安业的密信,通过一个与李幼良心腹将领有旧的西域商队首领,辗转送到了凉州都督府。 数日后,一封以特殊药水书写、看似普通家信的密报,沿着隐秘的渠道,悄然送回了长安,落入了焦灼等待的长孙安业手中。 信的内容简短而暴戾,符合李幼良的一贯风格:“长安小儿,欺人太甚!罗艺死得冤!若真有人主持公道,为我等武德旧臣说话,凉州铁骑,随时可清君侧!” 虽然没有明确承诺,但这充满怨气与暗示的回应,已足够让长孙安业与李神通看到希望。凉州,这把刀,或许真的可以借用! 暗流,开始从不同的角落汇聚,指向同一个目标。一张针对李世民皇权的阴谋之网,在长安的阴影与遥远的边镇,悄然编织起来。 第98章 秋日惊雷 深秋的长安,天穹愈发高远湛蓝,空气里浸透了草木凋零后的清冽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庭前的银杏树金黄灿烂,一阵风过,便簌簌落下满地碎金。 两仪殿内,气氛却与这明媚的秋光迥异。李世民刚刚批阅完一份由北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脸上终于露出了近些时日来罕见的、真正舒展的笑意。 奏报是长孙无忌亲笔所书,详细禀明了幽州战后诸般事宜:罗艺残部已被彻底肃清,或斩或降,无一漏网;北疆受叛军波及的州县已逐步恢复秩序,官吏到位,民生渐安;大军休整完毕,粮草齐备,不日即可拔营,班师回朝。 “好!辅机办事,果然稳妥周全!” 李世民放下奏报,轻轻舒了一口气。北疆这颗毒瘤彻底剜除,不仅边患平息,更向天下昭示了新朝雷霆手段与不容挑衅的威严。 长孙无忌此番虽然未能亲破坚城、阵斩元凶,但善后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稳住了大局,也算圆满完成了使命,足以堵住那些对他“文臣掌军”有所非议的悠悠之口。 他提起朱笔,正欲批示嘉奖,并拟定大军凯旋后的封赏事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御案另一侧。 那里,叠放着几份颜色、样式各异的密函,来自不同的渠道——百骑司的暗探、各地忠诚刺史的密奏、甚至有个别警惕性高的宗室元老的隐晦提醒。 方才因北疆捷报而明亮的心情,在看到这些密函时,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李世民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形成一道深刻的川字纹。 他伸手,将最上面的几份密函再次摊开,目光锐利地逐一扫过上面的字句。虽然措辞各异,来源不一,但指向却隐隐有着令人不安的重合: “……近来,淮安王府门前车马似较往日为频,虽多以文会、赏玩为名,然往来者除清客文人,亦不乏赋闲或将外放的武德旧将……” “……利州与长安之间,信使往来似密于常。义安王李孝常门下,多有怨望之语流散……” “……凉州方面,商队进出都督府较以往频繁,且多携重礼。长乐王李幼良近来对朝廷政令,颇有微词,军中约束亦见松弛……” “……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近来行踪颇显诡秘,除例行公务,常私会身份不明之人于其别院,且曾数次‘因公’接近大安宫区域……” 这些信息,单独看来,或许都可解释。宗室宴饮,边将交际,官员走动,都是常事。但将它们放在一起,尤其是放在罗艺刚刚被雷霆扫灭、朝廷“清藩”意图已昭然若揭的这个微妙时刻,便不能再以寻常视之了。 李世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御案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嘴角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看来……罗艺的人头,还不足以让某些人彻底清醒。”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帝王的寒意与一丝淡淡的嘲讽,“朕原以为,杀一儆百,足以震慑宵小。却不曾想,竟还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此鬼蜮伎俩,暗中串联!” 他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但更多的是冰冷的警惕与算计。这些人,或是自恃宗室身份,或是倚仗往日功勋,或是心怀怨怼不满,竟然在罗艺覆灭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之时,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们串联的目标是什么?仅仅是抱团自保,对抗“清藩”?还是……有更险恶的图谋? 联想到奏报中提及长孙安业曾接近大安宫,李世民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为锐利的锋芒。大安宫,太上皇……这个因素,让整件事的性质,陡然变得无比敏感和危险。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李世民冷哼一声。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威胁到他来之不易的皇位与正在铺开的贞观新政。北疆的叛乱可以用铁血手段迅速扑灭,朝堂内部的暗流与阴谋,同样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他需要信息,更需要对策。单凭这些零碎的密报,还不足以形成完整的链条,更无法作为雷霆一击的凭据。他需要召集最核心、最可信赖的臣子,共同研判局势,制定方略。 “来人。”李世民沉声唤道。 一名内侍应声而入,躬身听命。 “传朕口谕:即刻召邢国公房玄龄,蔡国公杜如晦,卫国公李靖,翼国公秦琼,以及……”他略一停顿,脑海中闪过那个玄甲红袍的年轻身影,“冠军侯李毅,入宫议事。地点……就在甘露殿侧室。要快,不得延误。” “遵旨!”内侍领命,匆匆而去。 一道道紧急召见的命令,迅速从两仪殿发出,穿过重重宫门,送达各位重臣的府邸。 冠军侯府,内院。 李毅正半躺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卷兵书,却有些心不在焉。窗外秋光正好,庭中落叶缤纷。 长孙琼华安静地坐在一旁做着女红,偶尔抬眼看他,目光温柔似水。连日的缠绵与休憩,让他身上那股战场带来的锐利杀气稍稍内敛,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依旧让人看不出深浅。 忽然,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管家的低声禀报。很快,一名亲兵来到院门外,高声禀报:“侯爷!宫中内侍传陛下口谕,急召侯爷即刻入宫,于甘露殿侧室议事!” 李毅眼神骤然一凝,手中的兵书轻轻放下。该来的,终究来了。只是不知,这次召见,是福是祸?是封赏前的最后商议,还是……发现了什么? 长孙琼华也停下了手中的针线,脸上掠过一丝担忧:“夫君,陛下突然急召,可是有紧要军务?” 李毅起身,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无妨,想必是北疆大军即将班师,陛下召集臣工商议封赏及后续事宜。我去去便回,你在府中等我。”他刻意说得轻描淡写,不愿让她担心。 “嗯,夫君小心。”长孙琼华起身,为他整理了一下略显随意的衣袍,目送着他大步离去。 李毅迅速换上一身较为正式的侯爵常服,佩上皇帝御赐的横刀,带着两名亲兵,骑马直奔皇宫。 一路之上,他心中念头飞转。如此急切地同时召见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秦琼和他,阵容堪称目前朝中最核心的文武班底。绝不仅仅是为了商讨封赏那么简单。必定是出了什么需要最高决策层立刻应对的变故! 会是北疆有变?不大可能,长孙无忌的奏报刚至。那么,只能是内部出了问题!联想到自己偶尔捕捉到的、那些围绕在淮安王、义安王乃至自己那位“大舅兄”长孙安业身边若有若无的诡异氛围,李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或许,一场不同于幽州城外的刀光剑影,即将在这帝国的心脏地带展开。而他,这位刚刚凭借军功登上权力舞台中央的冠军侯,又将在这场新的风暴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马蹄急促,踏过长安城的青石板路,皇宫那巍峨的轮廓越来越近。李毅收敛了所有纷杂的思绪,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与锐利。无论前方是阴谋陷阱,还是建功立业的新机遇,他都必须去面对。 温柔乡虽好,却非英雄久居之地。他的战场,从来都不局限于沙场。 第99章 甘露定策 甘露殿侧室,并非朝会议政的正殿,空间不大,陈设简朴,却自有一种沉静肃穆的氛围。此处是皇帝与最核心心腹商议机密要事的所在,窗外古柏森森,隔绝了外间的喧嚣。 当李毅在内侍引导下步入时,室内已有了四人。 邢国公房玄龄与蔡国公杜如晦这两位文臣之首,分坐于御案下首左右,皆着紫色常服,神色凝重,眉头微锁,面前摊开着一些文书,显然已与皇帝交流过一些情况。房玄龄清癯儒雅,目光沉静如水,透着洞悉世情的智慧;杜如晦则更显刚毅果决,眉宇间带着兵部尚书的干练。 另一侧,卫国公李靖与翼国公秦琼这两位军方柱石,则坐姿更为挺拔。李靖虽年长,但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秦琼面容沉稳,久经战阵的杀气已内敛为山岳般的厚重。两人皆未着甲,但那股百战余生的气势,依然充盈室内。 御案之后,李世民已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赭黄常服,背靠御座,双手交叠置于案上,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温和笑意,只有帝王的深沉与冷峻。见李毅进来,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就座——位置在秦琼下首,正对着两位文臣。 “臣李毅,参见陛下。”李毅行礼后,依言落座。他能感觉到室内凝重的气氛,以及几位重臣落在他身上那短暂却含义复杂的目光。 “都到齐了。”李世民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扫过众人,“召诸位爱卿急来,非为北疆之事。长孙无忌奏报,北疆已定,大军不日即回。朕所忧者,在内不在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显凝重:“近据各处奏报,长安城内,宗室旧臣之间,暗流涌动,颇多诡秘勾连。淮安王、义安王等处,车马往来异常;凉州长乐王李幼良,近来亦多怨望悖逆之语,与长安通信频繁;更有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行踪诡秘,似与各方皆有牵扯,且曾数次接近大安宫。”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眼中忧色更浓。李靖眉头紧皱,秦琼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李毅则面沉如水,心中却是一凛: 果然,李世民已经察觉到了!而且掌握的信息,比他自己零碎捕捉到的更为具体和指向明确!长孙安业……果然牵扯其中,而且竟敢接近大安宫?这胆子,未免太大了! “诸卿,”李世民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罗艺伏诛,头颅悬于城门,朕本以为足以震慑所有心怀叵测之辈。却不料,有人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暗中串联,其心可诛!朕召诸卿来,便是要议一议,此事,该如何应对?”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过柏叶的沙沙声。 片刻,房玄龄率先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陛下,此事确需警惕,然亦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或激起不必要的动荡。目前情报虽指向串联,但其具体图谋、参与人员、尤其是……是否与太上皇有所关联,尚不明确。若贸然行动,恐授人以柄,反落人口实。” 杜如晦接口道:“房大人所言极是。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厘清脉络,掌握实证。淮安王、义安王身在长安,其举动尚在监控之中,或可徐徐图之。然凉州李幼良,远在边陲,手握兵权,其态度动向,至关重要!若其确已心生异志,并与长安暗通款曲,则凉州一动,牵涉甚广,恐非局部骚乱可比。” 他看向李世民,语气斩钉截铁:“必须立刻派人前往凉州,一则查证李幼良真实情形,其是否确有反意,与长安何人联络;二则,若其确有异动,则需评估凉州军情、人心向背,并视情况……予以果断处置,绝不能令其酿成大患!” “克明所言,正是关键。”李靖沉声道,他久经战阵,对边镇军将的心态与危害了如指掌,“李幼良性情暴虐,贪婪无度,对朝廷早有怨望。罗艺之事,或使其免死狐悲,更生惧意。若有人从旁煽惑,许以重利,此人铤而走险,可能性极大。凉州乃西域门户,兵精粮足,若生乱子,不仅陇右震动,更可能引动突厥等外族异心。必须尽早查明,早做决断!” 秦琼也点头赞同:“不错。凉州之事,拖延不得。只是……”他顿了顿,看向李世民,“派往凉州之人,身份需格外慎重。既要有足够分量,能代表朝廷,令李幼良不敢轻慢,甚至有所忌惮;又需机敏果决,善于察言观色,临机应变;更要有足够的胆魄与能力,以防万一查实李幼良确已反叛,或调查过程中突发变故,此人需有能力稳住局势,甚至……在必要时刻,能以雷霆手段,震慑乃至控制局面,防止事态恶化!” 秦琼这番话,将派往凉州人选的关键条件,说得明明白白。分量、机敏、胆魄、能力,尤其是最后那“必要时以雷霆手段控制局面”的能力,几乎是将人选指向了极其狭窄的范围。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缓缓转向了一个人——自进入后便一直沉默倾听、面容沉静的冠军侯,李毅。 房玄龄抚须,缓缓道:“此人选,确需文武兼备,胆略过人。寻常文官,恐难应对边将骄横,更无弹压变乱之能;寻常武将,又恐失之鲁莽,不擅探查机宜。且身份需足够显赫,方能令李幼良有所顾忌。” 杜如晦接口,目光也落在李毅身上:“更要紧的是,若李幼良确有反迹,朝廷必须在其未及完全发动、或与长安逆党完全勾结之前,予以致命一击!此雷霆一击,非绝世勇力、赫赫威名、且对陛下绝对忠诚者,不能胜任。需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亦能统御局部,暂镇一方。” 李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毅,眼神中带着审视与一丝期许。秦琼亦是如此。 李世民的目光,也终于定格在李毅脸上。他沉声问道:“冠军侯,诸卿之意,你可明白?凉州之事,关乎重大,可谓此次应对全局之关键一着。朕,需要一个人,去替朕看清凉州的真相,并在必要时,替朕斩断祸根!” 压力,如同实质般汇聚到李毅身上。 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这是一次极度危险的任务!深入边镇,探查手握重兵、可能已经反叛的藩王,无异于孤身闯龙潭虎穴。一旦身份泄露或李幼良突然发难,便是十死无生之局。即便能查明情况,若需动手,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凉州都督府的兵马,同样是险象环生。 但,这同样是一次巨大的机遇!若能圆满完成此任,不仅将再立殊勋,更将在皇帝和这些核心重臣心中,奠定他不仅仅是“勇将”,更是可以托付机密大事、独当一面的“国之干城”的地位!这将极大地巩固他的圣眷与朝中位置,为他后续的“千年世家”之路,扫清更多障碍。 风险与收益,皆大到惊人。 李毅缓缓起身,面对皇帝与诸位重臣的目光,抱拳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陛下,诸公。凉州之任,凶险非常,非大智大勇者不可为。臣,李毅,蒙陛下信重,授以冠军侯之爵,享朝廷厚禄。值此朝廷隐忧之际,奸宄暗藏之时,臣岂敢惜身畏险?”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直视李世民:“臣愿往凉州!必竭尽所能,查清李幼良虚实动向。若其忠心未改,臣当宣示陛下天恩,安抚边镇;若其果怀异志……” 李毅眼中寒光一闪,一股凛冽的杀气虽未外放,却让在座久经沙场的李靖、秦琼都感到皮肤微微一紧: “臣,必持陛下所赐之剑,为陛下除此逆臣,定凉州乾坤!”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没有夸耀自己的武力,但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绝对自信与决死之心,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说服力。想起他在豳州城下单骑破门、千里追杀罗艺的赫赫凶威,众人心中均是一震:若论“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能力与胆魄,满朝文武,恐怕确实无人能出冠军侯其右! 李世民眼中精光大盛,猛地一拍御案:“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冠军侯忠勇可嘉,敢担重任!此事,便委于你了!” 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李靖与秦琼也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不过,”李世民话锋一转,神色更加严肃,“此事需绝对机密。你此番前往,不可大张旗鼓。朕会予你密旨一道,并调拨百骑司最精锐的探子十人,充作你的随从亲卫,他们熟悉凉州情况,精通侦查潜伏,可助你一臂之力。你再从自己亲卫中挑选二十名绝对可靠、身手高强之辈,一同前往。对外,便以‘奉旨巡查陇右军务,抚慰边军’为名,具体目的,仅限此室中人知晓。” “臣,领旨!”李毅肃然应道。 “记住,”李世民站起身,走到李毅面前,目光深沉,“查明真相为先。若无确凿反迹,不可轻动。但若证据确凿,或事态紧急……朕许你临机专断之权!务必果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祸首,控制凉州要害!朕,在长安等你消息!” “必不负陛下重托!”李毅再次躬身,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以及那随之而来的、通往权力巅峰的又一块坚实垫脚石。 一场针对朝中暗流的应对布局,就在这甘露殿侧室之中,迅速敲定。而冠军侯李毅,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即将踏上一条比战场更加诡谲莫测、却也更能决定其未来命运的险途。 窗外,秋风更紧,吹动古柏,发出阵阵呜咽之声,仿佛预示着前方的风暴。 第100章 再别长安 甘露殿侧室的密议,直至宫门即将下钥方散。走出那被古柏环绕的幽静殿宇时,长安城已笼罩在深秋的暮色之中,天际最后一抹残红如同褪色的血迹,渐渐被青灰色的夜幕吞噬。各坊市陆续响起宵禁前的最后一次鼓声,沉闷而威严,催促着行人归家。 李毅没有与房、杜、李、秦四位重臣同行,他婉拒了李世民赐予宫中车马的恩典,独自一人,沿着御道旁被宫灯拉长的影子,沉默地走向宫门。 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他略显单薄的常服,却吹不散他胸中那团混杂着凝重、决绝与隐隐亢奋的情绪。 凉州之行,已定。 回到冠军侯府时,府内已是一片静谧,唯有他居住的主院还亮着温暖的灯火。长孙琼华显然一直在等他,并未先行安歇。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立刻从内室迎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 “夫君,你回来了。”她快步上前,将披风披在李毅肩上,动作轻柔而自然,随即才注意到他眉宇间那层尚未完全褪去的沉肃与一丝不同寻常的锐利,“朝中……可是有大事?” 李毅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带入温暖的室内,屏退了左右侍立的丫鬟。烛光下,他看着妻子清澈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松动,涌起一股暖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歉疚与难以言说的复杂。 他不能将实情和盘托出,那只会让她担惊受怕,甚至可能无意中泄露风声,危及整个计划与她自身的安全。但完全隐瞒,看着她为自己担忧,又于心不忍。 “琼华,”他拉她在软榻上坐下,斟酌着言辞,“陛下今日召见,确有要务。北疆虽平,但边镇军务千头万绪,尤以陇右凉州一带,地处要冲,需得力之人前往巡察抚慰,整饬武备,以防不测。” 他顿了顿,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以半真半假的口吻说道:“陛下……将此任交托于我。命我以巡查陇右军务、抚慰边军将士为名,即日前往凉州一行。” “凉州?”长孙琼华果然吃了一惊,秀眉蹙起,“那么远?夫君你才刚刚回京不久……而且,凉州边陲苦寒,听说那位长乐王……”她似乎也听闻过李幼良的一些名声,眼中担忧更甚。 “无妨。”李毅轻轻揽住她的肩,语气笃定,试图传递给她信心,“正是因为我新立战功,由我前往,方能彰显朝廷对边镇的重视与恩宠。至于凉州苦寒,你夫君我什么环境没经历过?至于长乐王,” 他语气微冷:“我奉的是皇命,代表的是朝廷,他纵有骄横,也不敢公然违逆。此去更多是例行公事,宣示天威,安抚军心,并非要去厮杀,你不必过于担忧。” 他刻意淡化了任务的风险,将其描绘成一次相对常规的出差。但长孙琼华何其聪慧,她从夫君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极力隐藏的、属于猛兽即将踏入未知领域的锐利与谨慎。 她知道,事情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轻松。陛下刚刚大加封赏,若非真有紧要或敏感之事,怎会又立刻派他远赴边陲? 可她也明白,夫君既如此说,便是不愿她深究,更不愿她徒增烦恼。作为妻子,她此刻能做的,不是刨根问底,而是给予毫无保留的支持与信任。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与不舍,努力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嗯,夫君肩负皇命,自当以国事为重。只是……此行路远天寒,夫君务必珍重自身,万事小心。妾身在长安,会日日为夫君祈福,盼你早日平安归来。” 感受到她的体贴与强忍的忧思,李毅心中那股愧疚感再次翻腾。他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低头在她发间深深一嗅,仿佛要将这份温暖与馨香刻入骨髓。 “我会的。”他低声承诺,声音有些沙哑,“你在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时,若有事,可入宫寻皇后娘娘,或……也可递信给赵国公。”他终究不放心,还是为她留下了两条求助的途径。 这一夜,红绡帐内再无旖旎风光。夫妻二人只是相拥而眠,却都辗转难寐。长孙琼华是担忧与不舍,李毅则思绪万千,将凉州之行的各种可能、需要注意的细节、乃至长安城内可能的风吹草动,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天色微明,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时,李毅便悄然起身。他没有惊动刚刚因疲惫而浅浅睡去的妻子,只是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柔而珍重的一吻。 然后,他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便于长途跋涉与必要时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御寒的毛皮大氅,将皇帝密旨贴身藏好,又将那柄御赐横刀仔细佩于腰间。 走到院中,亲卫队长与精心挑选的二十名亲卫,以及十名昨夜便已秘密抵达、作寻常护卫打扮的百骑司精锐,早已牵马列队,肃然静候。三十余人,人马无声,气息精悍沉凝,如同一支即将离弦的利箭。 李毅目光缓缓扫过这支即将随他深入险地的小队,微微颔首。没有战前动员,没有豪言壮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发。”他翻身上马,声音平静。 队伍如同融入晨雾的幽灵,悄然从冠军侯府侧门驶出,汇入长安城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马蹄包裹了厚布,踏在青石板上只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们避开主要城门,绕行至南面相对冷清的延平门,凭借特殊的符节与口令,在守门校尉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无声无息地穿门而出,将那座宏伟帝都的轮廓,连同其中所有的温情、算计与未卜的前程,一并留在了逐渐亮起的天光之后。 几乎就在李毅一行离开冠军侯府的同时,两仪殿内,一夜未得安寝的李世民,正站在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久久凝视着凉州的位置。他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眼神深邃难测。 “陛下,冠军侯一行已从延平门出城。”一名如同影子般的内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角,低声禀报。 “知道了。”李世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皇后那边,昨夜可还安好?” 内侍略一迟疑,恭声道:“回陛下,立政殿昨夜灯火熄灭较早,并无异常。” “嗯。”李世民挥了挥手,内侍退下。他依旧站在图前,仿佛能穿透这重重宫墙与千山万水,看到那支正奔向西北边陲的小小队伍。 “李毅……莫要辜负朕望。”他低声自语,随即目光又冷冽下来,“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最好,别让朕拿到确凿的把柄。” 而此刻,冠军侯府的主院寝室内,长孙琼华其实早已醒来。她侧卧在仍残留着夫君体温的床榻上,听着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清晨的种种细微声响,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锦被。泪水,终于还是悄无声息地滑落,浸湿了枕畔。 她知道,夫君又一次踏上了征程,去向一个她无法触及、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地方。而她所能做的,唯有等待,与祈祷。 长安城的喧嚣,随着白日的降临,渐渐响起,一如既往。似乎无人察觉,那位刚刚创造传奇、荣耀加身的年轻冠军侯,已经如同他神秘崛起时一样,再次悄然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奔赴另一场或许将再次震动朝野的暗战。 西北官道之上,寒风凛冽,尘土飞扬。李毅一马当先,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旗帜。他面朝西北,目光锐利如鹰,仿佛已穿透了眼前的无尽荒原与山峦,看到了那座矗立在边关的凉州城,以及城中那位可能决定他下一步命运的藩王——长乐王李幼良。 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但李毅的心中,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为了皇帝的信任,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为了……那在长安城中等待他归来的温暖目光,他必须成功。 马蹄声急,一路向西。 第101章 峡谷杀机 西出长安,天地顿显苍茫。深秋的关中平原尚有几分田畴阡陌的余韵,但越往西北,地势渐高,风物愈显粗粝。 官道两侧的树木稀疏凋敝,裸露的黄土被寒风卷起,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痛感。天空是那种高远而冷漠的灰蓝色,几缕云丝拉得极长,仿佛冻结在了天际。 李毅一行三十余骑,如同楔入这片荒凉大地的黑色箭头,沉默而迅疾地前行。马蹄包裹的厚布虽降低了声响,却无法完全掩饰这支队伍精悍的气息。 他们刻意避开了繁华的城镇与主要的驿站补给点,多取小道捷径,只在必要时才进入一些偏僻的村落补充清水干粮。 随行的十名百骑司精锐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不仅对沿途地形了如指掌,更擅长隐匿行踪,提前探查前方情况,避开可能的耳目。 离开长安的第三日午后,队伍进入陇山余脉。山路崎岖,寒风在山谷间呼啸回旋,发出凄厉的呜咽。李毅勒住马,抬手示意队伍暂停,他眯起眼,望向西北方那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的山岭剪影。 按照百骑司提供的路线图,穿过前方最险峻的一段峡谷,便算是正式进入了陇右道的地界,离凉州又近了一步。 “侯爷,”百骑司的领头者,一个名叫陈五、面色黝黑、目光锐利如隼的中年汉子策马上前,低声道,“前方‘鬼见愁’峡谷,长约五里,两侧崖壁陡峭,仅容两骑并行,是这段路上最易设伏的险地。按日程,我们本应明日清晨通过,但方才前方探路的兄弟回报,谷口附近发现一些新鲜的马粪和杂乱的脚印,虽不似大军痕迹,但谨慎起见……” 李毅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丝毫意外或惊慌。他本就未曾指望此行能一帆风顺。无论是凉州那边可能已得到风声的李幼良,还是长安城中那些暗中窥视的眼睛,都有可能在这条路上给他制造麻烦。 “你带两人,再往前探,重点查看崖顶有无异动,痕迹是否向谷内延伸。其余人,原地休整一刻钟,检查兵器马匹,做好应对准备。” 李毅沉声下令,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是!”陈五领命,点了两名身手最矫健的百骑司好手,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没入前方的山石灌木之中。 李毅下马,走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后,解下腰间水囊喝了一口。冰凉的清水滑入喉中,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环顾四周,手下亲卫与百骑司人员已默契散开,占据有利地形,警惕地注视着各个方向,无人交谈,唯有山风呼啸。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约莫半柱香后,陈五三人便从另一个方向悄然返回,陈五的脸色有些凝重。 “侯爷,情况不妙。”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谷口痕迹杂乱,确有小股人马活动的迹象,约莫二三十人,看脚印去向是进入了峡谷。属下冒险攀上东侧崖顶一段距离观察,发现崖顶几处便于藏身和投掷滚石的位置,有新近人为清理过的痕迹,虽伪装成自然状态,但瞒不过属下眼睛。而且……峡谷中段,隐约有反光,似是兵刃或甲片折射日光。” 李毅目光一凝:“能判断是哪路人马吗?” 陈五摇头:“痕迹很杂,有马蹄,有脚印,甚至还有骆驼蹄印,不像正规军,更像是……马贼,或者某些势力蓄养的私兵、死士。他们似乎并非一直驻守在此,而是算准了时间,提前进入埋伏。” “算准时间……”李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知道他们大致行程的,除了长安甘露殿那几位,便只有可能从其他渠道获得消息的人了。凉州?还是长安的“自己人”? “侯爷,怎么办?绕路的话,至少要耽搁两日,且其他小路同样险峻,未必安全。”一名亲卫队长皱眉问道。 李毅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回“踏雪乌骓”身边,轻轻抚摸着马颈上光滑的皮毛,脑海中飞速权衡。 强闯?峡谷地形险要,敌暗我明,对方只需从崖顶推下滚石擂木,或乱箭齐发,自己这三十余人即便个个骁勇,也难免伤亡,甚至可能被堵死在谷中。 绕路?时间紧迫,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凉州那边若得到自己遇袭或耽搁的消息,李幼良必生警觉,后续行动难度倍增。 他的目光扫过手下这些沉默而坚定的面孔,从百骑司精锐那专业而冷静的眼神,到自己亲卫眼中那跃跃欲战的火焰。这些人,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是帝国最锋利的爪牙之一。 “绕路太慢。”李毅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心,“区区小股伏兵,也想拦我李毅去路?” 他翻身上马,对陈五道:“你熟悉地形,可能寻到不易被察觉、可以快速攀上崖顶的路径?不需太宽,一两人能上即可。” 陈五略一思索,眼中精光一闪:“有!峡谷东侧,约中段靠后位置,有一处雨水冲刷形成的裂缝,颇为隐蔽,崖壁虽陡,但有可供攀援的缝隙和灌木,身手好的人,可以尝试!只是……” “只是什么?” “那位置,也可能在伏兵的监视之下。” “无妨。”李毅看向自己亲卫中两名身材相对瘦削、却以轻身功夫和攀爬能力著称的悍卒,“王充,赵六,你二人随陈五,从那条裂缝摸上崖顶。不要打草惊蛇,首要任务是确认崖顶伏兵的具体位置、人数、装备。若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关键位置的哨探或弓手,更好。” “遵命!”两名亲卫毫不犹豫地抱拳。 “记住,”李毅补充道,“你们的任务是‘眼睛’和‘暗手’,不是硬拼。得手后,以鹧鸪声为号。” “明白!” 李毅又转向其他人:“剩下的人,听我号令。陈五,你带其余百骑司兄弟,分散潜行至峡谷入口两侧,占据有利射击位置,以强弓硬弩准备,一旦谷内有变,或听到崖顶信号,立刻以箭雨压制谷口可能出现的敌人,并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 “是!”陈五领命。 “亲卫队,随我准备正面入谷。”李毅最后道,眼中燃起熟悉的战意,“我们慢行入谷,装作毫无察觉。若崖顶伏兵发难,王充赵六未能及时解决弓手滚石,我们便以最快速度前冲,用盾牌护住头顶,强行冲过最危险的中段!只要冲出峡谷,地形开阔,便是我们的天下!” “侯爷,这太冒险了!您千金之躯……”亲卫队长急道。 “执行命令!”李毅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冲在最前!我的马快,甲厚,寻常箭石难伤。你们跟紧我便是!” 众人见主意志已决,不再多言,眼中只有决绝与信任。他们见识过侯爷在豳州城下的非人勇武,相信他能再次创造奇迹。 计划迅速布置下去。王充、赵六跟随陈五,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嶙峋的山石之后。其余的百骑司人员也各自散开,借助地形掩护,向峡谷入口两侧潜行。 李毅则带着剩下的二十余名亲卫,稍稍整理了一下队形,放慢马速,如同寻常赶路的旅人商队,不紧不慢地朝着那如同巨兽张开大口的“鬼见愁”峡谷入口行去。 越靠近峡谷,风声愈急,在山壁间碰撞回旋,发出尖锐的嘶鸣,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两侧崖壁高耸,遮天蔽日,使得谷内光线昏暗,更添几分阴森。 李毅一马当先,面色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在通过一段险路。但他全身的肌肉已然绷紧,五感提升到极致,仔细倾听着风声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上方每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岩石阴影。 峡谷内异常安静,只有风声、马蹄声和他们自己的呼吸声。这种安静,反而透着诡异。 行至约三分之一处,陡峭的崖壁在这里形成一个微微内凹的拐角。就在队伍即将通过这个拐角的瞬间—— “咻——啪!” 一声尖锐的、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鹧鸪鸣叫,突兀地从东侧崖顶某处传来,打破了谷中的死寂! 几乎是同时,李毅瞳孔骤缩,厉声大喝:“冲!” “踏雪乌骓”与他心意相通,长嘶一声,四蹄发力,如同黑色闪电般向前猛窜!身后亲卫也毫不犹豫,怒吼着催动战马,紧跟而上! “放箭!推石头!”崖顶,气急败坏的吼叫声隐约传来。 然而,预想中密集的箭雨与滚滚而下的巨石并未如期而至。只有零星的、慌乱的箭矢从不同方向稀稀拉拉地射下,大多失了准头,钉在岩壁或地面上。更有几处崖顶传来短促而沉闷的搏杀与惨叫之声! 王充赵六他们得手了!至少部分解决了弓手和操控滚石的伏兵! “好样的!”李毅心中喝彩,速度丝毫不减。零星箭矢射在他背后厚重的披风和精良的玄甲上,发出叮当脆响,却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拦住他们!堵住谷口!”伏兵首领显然没料到崖顶的埋伏会被如此迅速且悄无声息地破坏一部分,更没料到谷中这支“商队”反应如此迅猛,仓促间只能寄希望于谷口可能还有后手。 果然,前方谷口狭窄处,突然从两侧岩石后涌出十余名手持刀盾长矛的汉子,试图结阵阻拦。 “百骑司!放箭!”几乎在李毅看到伏兵的同时,陈五的吼声从谷口上方传来。 “嗤嗤嗤——”早已占据有利位置的百骑司精锐立刻发难,精准的箭矢如同索命的毒蛇,瞬间将冒头的伏兵射倒了五六人,阵型大乱。 “挡我者死!”李毅暴喝一声,禹王槊已然在手,借着“踏雪乌骓”狂奔的冲势,如同人形战车般狠狠撞入那散乱的敌阵之中! 槊影如山,血光迸现! 残存的伏兵本就被冷箭射得胆寒,再被这尊杀神一冲,顿时溃不成军,哭喊着向两侧逃窜。 李毅根本不理会这些小卒,一槊挑飞最后一名试图阻拦的刀盾手,人马合一,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雷霆,悍然冲出了“鬼见愁”峡谷! 眼前豁然开朗,虽仍是荒山野岭,但地势已见平缓。 身后,亲卫们紧随而出,无人掉队,只有两匹战马被流矢擦伤,但无大碍。王充、赵六与陈五等人,也陆续从崖顶攀下或从谷口两侧汇合而来,除了王充手臂被划了一道浅口,皆无大碍。 “清点伤亡,打扫战场,抓个活口!”李毅勒住马,沉声下令,目光冷冽地回望了一眼那幽深的峡谷。谷内,隐约还有零星的惨叫和求饶声传来,那是百骑司和亲卫们在肃清残敌。 很快,战果报上:共毙敌二十七人,俘获重伤未死三人。己方轻伤五人,无人阵亡,损失微乎其微。 “问出什么了?”李毅看着被拖到面前、面如死灰的俘虏头目。 那头目倒也硬气,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李毅懒得废话,对陈五使了个眼色。陈五会意,上前一番娴熟而冷酷的“伺候”,不到半盏茶功夫,那头目便熬不住,断断续续地吐露了实情: 他们是受雇于一个来自凉州的“神秘商人”,任务是在此峡谷伏击一支“从长安来的、可能前往凉州的官员队伍”,不论死活,拖延行程即可。至于那“神秘商人”的具体身份和背后主使,他确实不知,只知报酬极其丰厚,且对方似乎对这支队伍的行程了如指掌。 凉州……神秘商人……对行程了如指掌…… 李毅眼中寒光闪烁。看来,凉州的李幼良,或者他身边的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动向,并且……不太欢迎自己啊。这还没到凉州,就先送上一份“大礼”。 “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李毅冷冷吩咐,翻身上马,“此地不宜久留,继续赶路!今日务必穿过这片山区!”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几分。经过峡谷一战,虽是小胜,却让所有人都彻底打起了精神,也让他们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此番凉州之行,绝不可能平静。 李毅策马奔驰在队伍最前方,寒风吹拂着他冷峻的面容。他心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起了更盛的斗志。 李幼良,你越是不想让我去,我便越要去看看,你这凉州都督府,到底藏着怎样的鬼蜮魍魉!这趟浑水,我李毅蹚定了! 第102章 下马威? 穿过陇山余脉的最后一道山梁,眼前景象陡然开阔。无垠的戈壁荒原铺展向天际,远处祁连山的雪峰在秋日晴空下闪烁着冷冽的银光,如同大地尽头沉默的巨神。 风在这里失去了山峦的阻隔,变得越发狂野不羁,卷起黄沙与碎石,发出呜呜的呼啸,带着边地特有的苍凉与肃杀。 这里,已是凉州地界。 李毅一行并未直奔凉州治所姑臧城,而是按照百骑司的建议,先在凉州东南方向、隶属凉州但相对偏远的番和县稍作休整。 一则让连日奔波、经历小规模遭遇战的人马恢复体力,二则借此机会,让百骑司的探子利用当地渠道,更深入地收集凉州城内外、尤其是都督府近期的动向与舆论。 在番和县一家不起眼但干净稳妥的客栈住了两日,得到的消息汇总起来,颇令人玩味。 长乐王李幼良近月来确实性情愈发暴躁易怒,对朝廷使者也常有不敬之语流露,对境内商旅盘剥加重,军中粮饷发放时有延迟,引得边军颇有微词。 但同时,都督府对外戒备似乎也有所加强,姑臧城四门盘查比以往严格,进出城的生面孔会受到格外“关照”。 更重要的是,有探子从往来西域的商队首领那里,探听到一个模糊却重要的信息:约莫半月前,有一支来自长安方向的“商队”曾秘密拜访过都督府,逗留数日后离去,行踪诡秘,且似乎携带了重礼。这支“商队”的护卫,看起来绝不似寻常商贾的保镖。 所有线索,都指向李幼良确有异心,且与长安的某些势力保持着秘密联络。而李毅他们的行踪可能泄露、并在“鬼见愁”峡谷遭遇伏击之事,也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侯爷,看来李幼良是铁了心不想让朝廷的人,尤其是您,顺顺利利进入凉州,更不想让您看清他的虚实。”陈五将情报汇总后,面色凝重地对李毅说道。 李毅站在客栈简陋的窗前,望着外面被风沙染成昏黄的天空,手指轻轻叩击着窗棂。 “他越是不想让我去,我越是要去,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去。”李毅转过身,眼中锐光闪动,“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打起所有仪仗旗号,以‘奉旨巡查陇右军务、抚慰边军将士’的钦差身份,堂堂正正进入姑臧城!我要看看,这位长乐王,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钦差动手!” “可是侯爷,如此一来,我们便彻底暴露在明处,李幼良若狗急跳墙……”亲卫队长担忧道。 “他不敢。”李毅冷笑,“至少在姑臧城内,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公然袭击钦差。否则,便是坐实了谋逆大罪,凉州军心立刻就会动摇,朝廷大军旦夕可至。他要的是暗中串联,制造既成事实,或者逼朝廷让步,而不是现在就扯旗造反。我们越是光明正大,他越是投鼠忌器。” “况且,”李毅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我李毅,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若真想玩些下马威的小把戏……我倒要看看,谁给谁下马威!” 次日清晨,李毅换上了一身符合冠军侯与钦差身份的紫袍玉带,外罩御寒的貂裘,虽未着甲,但那股久经沙场、位高权重的气势却愈发迫人。 三十余名随从也尽数换上整洁的衣甲,打起“冠军侯”、“钦差巡查”的旌旗,虽人数不多,但队列严整,杀气内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队伍离开番和县,沿着官道,不疾不徐地向西北方向的姑臧城进发。消息显然比他们的马蹄更快,当他们距离姑臧城尚有二十里时,已有凉州都督府派出的低级属官在道旁迎候,态度恭敬中带着明显的疏离与戒备,声称奉长乐王之命,前来为钦差引路。 李毅不置可否,只令其在前带路。 越是靠近姑臧城,沿途所见越是触目惊心。田地荒芜,村落萧条,偶尔可见面有菜色的百姓在寒风中瑟缩而行。而往来巡逻的凉州边军,虽然衣甲还算整齐,但神色间多带惫懒与戾气,看向李毅这支队伍的目光,也充满了好奇、审视,甚至隐隐的不善。 姑臧城的城墙高大厚实,历经风沙侵蚀,显得斑驳而沧桑。城门口,守卫的兵卒明显比寻常州府多出一倍,且个个手持长矛,眼神警惕地盘查着每一个进出之人。 当李毅的队伍抵达城门时,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引路的属官上前与守门校尉交涉,那校尉却并未立刻放行,而是带着几名士卒,大喇喇地走到队伍前,目光扫过李毅,又看了看那些旗帜,抱拳道: “末将城门校尉,奉命查验。还请钦差大人出示关防印信,并告知随行人员数目、兵器配置,以便登记入册,确保城中安宁。” 语气看似公事公办,但那眼神中的刁难与隐隐的挑衅,却毫不掩饰。显然,这是李幼良授意的“下马威”,意图在进城第一刻,就打压钦差的威仪,树立自己的权威。 随行的亲卫和百骑司人员顿时面现怒色,手按刀柄。区区一个城门校尉,也敢拦钦差车驾?还要登记兵器? 李毅端坐马上,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那校尉的挑衅。他缓缓抬手,止住了身后属下的躁动,目光落在那校尉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压力: “本侯奉天子明诏,巡查陇右,抚慰边军。尔等守城士卒,恪尽职守,原无可厚非。” 那校尉被李毅目光一扫,心头莫名一寒,但仗着身后是凉州城,是长乐王,兀自强撑道:“王爷有令,非常时期,进出城门,一律严查,便是钦差……” 他话未说完,李毅忽然动了。 没有拔刀,没有怒斥。李毅只是轻轻一磕马腹,“踏雪乌骓”向前迈了两步,恰好停在那校尉身前不足一丈之处。 李毅微微俯身,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冰锥,直刺那校尉眼底,同时,一股磅礴如山、凌厉如刀、混合着尸山血海淬炼出的恐怖煞气,毫无保留地、骤然自他身上爆发开来! 那并非简单的威压,而是真正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斩将夺旗、手刃强敌无数的“人屠”气息!这气息在幽州城下曾让叛军胆寒,在“鬼见愁”峡谷曾让伏兵溃散,此刻毫无遮掩地释放,目标直指这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 “轰!” 那校尉只觉得仿佛瞬间被投进了北地的冰窟,又像是被一头史前凶兽死死盯住!浑身血液似乎都冻僵了,四肢冰凉麻木,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无边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维! 他想要后退,想要移开目光,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僵直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 不仅仅是这校尉,周围那些原本带着审视与不善目光的凉州守兵,被这股恐怖的煞气边缘扫到,也无不骇然变色,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握兵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们久在边镇,也算见过血,但与李毅身上那如同实质的、仿佛带着血腥味的杀气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整个城门洞,瞬间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呼啸而过。 李毅缓缓直起身,那股骇人的煞气如同潮水般收回。他看也不看那几乎瘫软的校尉,目光扫过其他噤若寒蝉的守兵,淡淡道: “现在,可以进城了吗?”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城门校尉如蒙大赦,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连滚爬都算不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让到一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可……可以!钦差大人请……请进!末将……末将失礼,大人恕罪!” 其余守兵更是忙不迭地让开通道,垂下头颅,不敢再与李毅的目光有任何接触。 李毅不再多言,一抖缰绳,“踏雪乌骓”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当先穿过城门洞。身后队伍紧随而入,旌旗招展,在姑臧城有些浑浊的空气中猎猎作响。 直到李毅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内的街道拐角,那城门校尉才勉强被人扶住,兀自心有余悸,两股战战,对着身旁的心腹哆哆嗦嗦道:“快……快去禀报王爷!来……来者不善!这冠军侯……根本不是人!是……是煞星!”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向了城中央那座最为巍峨森严的建筑——凉州都督府。 而此刻,端坐于都督府正堂、正等着听属下汇报如何给“长安来的小子”一个下马威的长乐王李幼良,在听完城门校尉派来心腹那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禀报后,原本骄横的脸上,笑容渐渐僵住,随即变得铁青,手中把玩的一对铁胆,“啪”地一声,被他下意识捏得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忽然觉得,这深秋凉州的寒意,似乎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刺骨。那个他原本并未太过放在心上的年轻冠军侯,或许……比他预想的,要麻烦得多。 第103章 都督府交锋 姑臧城内的街道宽阔,却因风沙常年侵袭而显得灰扑扑的,两旁的店铺民居也多以土石垒砌,风格粗犷,与长安的繁华锦绣截然不同。 李毅一行穿城而过,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面上回荡,引得两侧门窗后无数目光窥探,好奇、敬畏、疑惑、敌视……种种情绪交织在那些沉默的注视中。 凉州都督府位于城北,占地极广,围墙高大厚重,箭楼耸立,与其说是王府官邸,不如说是一座内嵌的军事堡垒,处处透着边镇武将的强势与戒备。 府门前守卫的甲士,显然已得到了城门处的消息,虽未再行阻拦,但眼神中的警惕与隐隐的敌意,却比城门守军更甚。 李毅在府门前下马,早有都督府的长史带着几名属官匆匆迎出。那长史姓周,约莫五十许年纪,面容清瘦,三缕长须,看起来倒有几分文气,但眼神闪烁,举止间透着圆滑与谨慎。 “下官凉州都督府长史周明德,恭迎冠军侯、钦差李大人驾临!王爷已在正堂恭候,请大人随下官入府。”周明德躬身行礼,态度无可挑剔,语气却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李毅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将马缰交给亲卫,只带了陈五与两名亲卫,跟随周明德步入这座戒备森严的府邸。 穿过数重门户,绕过演武场,方才来到都督府的核心——正堂。堂前庭院开阔,立着兵器架和箭靶,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革、铁锈与汗渍混合的味道。正堂建筑高大,飞檐斗拱,虽不及长安宫殿精致,却也自有一股边塞的雄浑气派。 堂前台阶下,两排顶盔贯甲、身材魁梧、目光凶狠的凉州亲卫持戟而立,如同一尊尊铁铸的雕像,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这显然是李幼良刻意安排的又一重“下马威”,试图以军威压迫,给李毅造成心理压力。 李毅恍若未见,步履从容地踏上台阶。他身后,陈五与两名亲卫队长亦是面不改色,仿佛眼前只是寻常仪仗。 步入正堂,光线略暗。堂内陈设同样以实用和威仪为主,巨大的虎皮铺在主位座椅之下,两侧兵器架上陈列着刀枪剑戟。正北主位上,端坐着一人。 此人年约四旬,身材极为魁梧壮硕,即使坐着,也像一座肉山,穿着华贵的紫色蟒袍,却因体型而显得有些紧绷。他面庞赤红,虬髯戟张,一双环眼大如铜铃,此刻正半开半阖,睥睨着走进来的李毅,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横、审视,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心虚与忌惮。正是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 他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声音洪亮如同破锣,在空旷的大堂内嗡嗡回响:“本王腿脚不便,未能远迎,冠军侯莫要见怪。来人,给钦差看座!” 立刻有仆役搬来一张胡凳,放在李幼良下首左侧,位置既不尊贵,凳子也略显简陋。 李毅神色不变,走到胡凳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先向李幼良略一拱手,不卑不亢道:“本侯李毅,奉陛下明旨,巡查陇右军务,抚慰边军将士。见过长乐王。” “嗯,坐吧。” 李幼良大咧咧地一挥手,目光却如钩子般在李毅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城门校尉那惊恐万状的回报,让他对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冠军侯,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但也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敌意与好胜心——他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有何能耐,能让自己的手下吓成那般模样。 李毅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如松。陈五侍立其后,两名亲卫队长则按刀立于堂口。 “冠军侯远来辛苦。”李幼良端起案上的酒碗,咕咚灌了一大口,抹了抹虬髯上的酒渍,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陛下此番派冠军侯巡查陇右,除了‘抚慰’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旨意?听说,北疆罗艺刚刚伏诛,陛下莫非是担心我凉州,也出个罗艺不成?” 他话中带刺,直指要害,试图掌握主动权。 李毅面色平静,迎上李幼良那挑衅的目光,缓声道:“王爷说笑了。陛下天恩浩荡,念及边镇将士戍边辛苦,特命本侯前来宣示圣恩,犒劳军士。罗艺叛逆,自取灭亡,乃个案。陛下对忠勤王事、镇守边关的宗室重臣,如王爷这般,向来是信任有加,何来担心之说?王爷莫非……听到了什么不实的传言?” 他反将一军,语气温和,却暗藏机锋。 李幼良被噎了一下,赤红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又强压下去,干笑两声:“哈哈,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本王也是关心则乱嘛。凉州这地方,不比长安,天高皇帝远,外面蛮子又多,谣言总是传得飞快。既然冠军侯是来犒军的,那好说!本王这就安排,明日便在军中设宴,让冠军侯见见我凉州儿郎的威风!也让儿郎们,沾沾冠军侯这位‘五千破数万、千里斩敌酋’的大英雄的光!” 他刻意将“五千破数万”、“千里斩敌酋”说得极重,语气中却充满了酸意与不服,更隐隐有在自家地盘上,与李毅一较高下、找回场子的意味。 “王爷有心了。”李毅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酸味,淡然道,“本侯奉旨巡查,犒军自然是应有之义。此外,也需检视边镇武备、屯田、防务,查阅军籍粮册,以确保我大唐西陲稳固,不负陛下重托。还望王爷行个方便,提供相应文书,并允本侯巡视各紧要关隘、军营。” 李幼良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了几分,眼中厉色一闪。检视武备、查阅军籍粮册、巡视关隘军营?这哪里是简单的“抚慰”?分明是要查他的老底!他这些年贪墨军饷、吃空额、私下与突厥交易违禁品、纵兵扰民……诸多不法之事,哪里经得起细查? “冠军侯,”李幼良的声音冷了下来,“凉州军务,自有本王与麾下将佐打理,多年来兢兢业业,保境安民,从无差错。各项文书账目,繁杂琐碎,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至于巡视关隘军营……边地不靖,时有马贼匪盗窥伺,为了冠军侯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为好。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王可担待不起!” 这是明确拒绝了,甚至带着威胁——凉州不安全,你最好老实待在城里。 李毅目光渐冷,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王爷,本侯奉的是皇命。巡查军务,检视边备,乃是职责所在。凉州军务是否‘从无差错’,需查验后方知。至于安全……不劳王爷费心。本侯自渭水起,历经战阵,还未曾怕过什么马贼匪盗。倒是王爷,如此推三阻四,阻挠钦差履行公务……莫非,凉州军中,真有什么见不得光之事,怕被本侯看见?” 话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直刺李幼良心虚之处。堂内气氛骤然紧张,侍立在李幼良身后的几名心腹将领,手已按上了刀柄,对李毅怒目而视。堂口李毅的两名亲卫,亦是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李幼良脸色涨得如同猪肝,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碗碟乱跳:“李毅!你休要血口喷人!本王镇守凉州多年,劳苦功高,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在此肆意污蔑!别以为你在北疆立了点功劳,就敢在本王面前指手画脚!这里是凉州,不是长安!” 他须发戟张,环眼怒瞪,试图以身份和气势压倒李毅。 李毅却缓缓站起。他身形挺拔,虽不如李幼良壮硕,但那股渊渟岳峙、经历过真正血火淬炼的气势,却瞬间将李幼良那虚张声势的暴怒压了下去。 “长乐王,”李毅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冰寒彻骨的威严,“本侯最后说一次:我奉旨巡查,依律行事。你若心中无鬼,便该坦荡配合,以示对朝廷、对陛下的忠诚。你若执意阻挠……”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李幼良及其身后将领,一字一句道: “那便是抗旨不遵,心怀异志!罗艺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本侯此行,陛下授我临机专断之权。凡有阻碍王命、图谋不轨者……” 他没有说完,但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凛冽杀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胁。尤其是结合他在豳州城下和城门口展现出的恐怖实力,这番话语的威慑力,达到了顶点。 李幼良浑身肥肉一颤,额角青筋跳动。他想发怒,想喝令将李毅拿下,但看着对方那双冰冷锐利、仿佛能看透他一切心虚的眼眸,再想起城门校尉那魂飞魄散的描述,以及罗艺那血淋淋的人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敢在必要时,像杀罗艺一样杀了他!而且,恐怕真有那个能力! 堂内死寂,落针可闻。李幼良身后的将领们,也被李毅那毫不掩饰的杀气与决绝所慑,竟无一人敢再拔刀。 许久,李幼良胸膛剧烈起伏,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既然冠军侯执意要查,本王……便给你查!周明德!” “下官在!”周明德连忙上前。 “配合冠军侯,调阅……调阅相关文书!安排……安排人,明日陪同冠军侯,巡视……巡视大营!”李幼良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番话,每一个字都透着不甘与憋屈。 “下官遵命!”周明德躬身领命,看向李毅的目光中,已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惧。这位冠军侯,竟真能三言两语,便压得素来骄横跋扈的王爷低头服软! 李毅这才微微颔首,重新坐下,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未发生:“如此,便多谢王爷配合了。明日,本侯自当仔细巡查,不负陛下与王爷所托。” 交锋,第一回合。 李幼良的下马威,被李毅以更强硬的姿态彻底碾碎,反而自身威严扫地,陷入被动。但李毅知道,这只是开始。以李幼良的性情,绝不会就此罢休。明日的巡查,恐怕不会太平。 他必须抓紧时间,在李幼良狗急跳墙或彻底勾结长安逆党之前,找到确凿的证据,并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104章 军营生变 都督府的正堂交锋,虽以李幼良的憋屈退让告终,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紧绷与敌意,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如同不断加压的熔炉,只待一个火星,便能爆发出焚毁一切的能量。 当晚,李毅一行被“客气”地安置在都督府西侧一处独立的院落,美其名曰“便于保护钦差安全”。 院落不小,但位置偏僻,与外界隔绝,四周隐隐有精锐士卒巡逻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擦声,名为护卫,实为监视软禁。 李毅对此毫不在意。他让陈五与百骑司人员仔细检查了院落内外,确认没有明显的监听或暗道装置后,便召集核心人员于密室之中。 烛光摇曳,映照着几张同样凝重的面孔。 “侯爷,李幼良今日看似屈服,但此人心胸狭窄,骄横暴虐,绝不会善罢甘休。”亲卫队长沉声道,“明日巡查军营,恐是其设局发难之机。军中皆是其心腹,若其骤然发难,或煽动军卒闹事,我等身处险地,应对极难。” 陈五点头补充:“百骑司在凉州城的眼线有限,但根据先前收集的零散消息,李幼良近年来在军中任人唯亲,排除异己,提拔了大量对其个人效忠的将领。普通士卒虽对其多有怨言,但慑于其淫威,且上层军官把控严密,短时间内恐难争取。明日若入军营,我等如同羊入虎口。” 李毅安静地听着,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轻轻划动,仿佛在勾勒凉州的地图与兵力分布。片刻,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你们所言不错。李幼良必有后手。他今日忍气退让,无非是忌惮我钦差身份与朝廷大军,更忌惮……”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侯爷那身非人的武力,才是李幼良最忌惮的底牌。 “明日巡查,风险极大,但也是机会。”李毅继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唯有深入军营,才能亲眼看到凉州军的真实状况,才能接触到底层士卒,才能……找到李幼良不法或谋逆的确凿证据!甚至,或许能发现其与长安逆党联络的蛛丝马迹。” 他看向陈五:“百骑司能否在明日之前,设法联系上军中对李幼良不满、或有忠义之心的中下层军官?哪怕只是传递一个消息。” 陈五皱眉思索:“时间太紧,且我等行踪被严密监视,行动受限。不过……可以尝试通过送菜、清理等杂役渠道,但风险极高,且难以保证对方是否可靠。” “尽力一试,不必强求,首要确保自身安全。”李毅吩咐道,随即看向亲卫队长,“明日随我入营的亲卫,精简至十人,皆选最机警勇悍、善于应对突发状况者。其余人留在此处,由你统领,保持戒备,若见院外信号或有变,不必固守,可相机突围,前往……”他报出了一个百骑司在城外的隐秘联络点。 “侯爷!您只带十人,太危险了!”亲卫队长急道。 “人多未必有用,反而累赘。”李毅摆手制止,“十人足以应对突发搏杀,也能向李幼良展示我们并无惧意。记住,明日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厮杀,是观察、取证,并在必要时……制造混乱,或擒贼擒王!” 他的声音转冷,带着一丝决绝:“若李幼良真敢在军营中对钦差动手,那便是他自取灭亡,坐实了谋逆大罪!届时,即便血溅五步,也要让凉州军亲眼看看,叛逆者的下场!” 众人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决死之心,皆肃然领命。 一夜无话,唯有巡逻的脚步声在院外规律响起,如同催命的更鼓。 次日清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姑臧城头,寒风凛冽,卷起尘土,预示着一天都不会有好天气。 李毅依旧一身紫袍,外罩御寒披风,神色平静地走出院落。周明德早已带着一队都督府亲卫在院外等候,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军务繁忙,特命下官陪同冠军侯前往城北大营巡查。车马已备好,请。” 李毅看了一眼那辆还算宽敞的马车,以及周围那数十名虎视眈眈、手按刀柄的“护卫”,淡淡一笑:“不必乘车,本侯骑马即可。走吧。” 他翻身上马,身后十名亲卫也各自上马,紧随其后。一行人马在周明德及大批都督府亲卫的“簇拥”下,穿过尚在沉睡的街道,出了北门,向着距离姑臧城约十里的凉州军大营行去。 越靠近军营,气氛越是肃杀。沿途关卡哨所林立,士卒目光警惕,显然已得到严令。远处,军营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显现,旌旗招展,营帐连绵,隐隐传来操练的呼喝与金鼓之声,规模确实不小。 抵达营门,守卫更加森严。一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郎将早已率兵在营门外等候,见李毅到来,只是草草抱拳,语气生硬:“末将奉王爷令,在此迎候钦差。请随末将入营。”说罢,也不等回应,转身便向营内走去,态度极为倨傲。 李毅不以为意,控马跟上。营内道路宽阔,但两侧营帐间的士卒,见到他们这一行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投来各种复杂的目光——好奇、麻木、冷漠,甚至有一些不加掩饰的敌意。空气中弥漫着马粪、汗臭和劣质油脂的味道。 周明德在一旁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军营概况,无非是兵员足额、训练刻苦、武备精良之类的套话。李毅只是偶尔点头,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营帐的完好程度、士卒的甲胄兵器状况、仓廪马厩的位置、以及那些军官的神色举止。 行至中军大帐前的校场,这里地势开阔,足以容纳数千人操演。此刻,校场上正有约两千士卒列队,进行着简单的阵型演练,呼喝声震天,尘土飞扬。那引路的郎将将他们带到校场边一处临时搭建的简易观礼台前,台上已摆了几张胡凳,李幼良并未亲自到场。 “王爷有要事处理,片刻即来。请钦差大人稍候,在此观摩我军操练。”郎将说完,便退到一旁,与周明德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李毅登上观礼台,坐下,十名亲卫按刀立于台侧。他目光平静地看向校场中操练的军阵,心中却暗自警惕。李幼良故意不来,将自己晾在这里,又安排大规模操练,意欲何为?示威?还是…… 操练持续了约一刻钟,无非是些基础的进退、变阵。忽然,指挥操练的一名裨将挥动令旗,队伍开始向观礼台正前方移动、集结,似乎要进行某种分列式或接受检阅。 两千余人列成数个方阵,缓缓逼近,脚步声整齐划一,带着沉重的压力。距离观礼台越来越近,三十丈、二十丈、十五丈…… 李毅身后的亲卫们已经绷紧了神经,手死死按在刀柄上。对方人数太多,而且阵型严整,若骤然发难,乱箭齐发或挺矛冲锋,这小小的观礼台瞬间就会被淹没! 就在方阵前锋逼近到距离观礼台仅十丈左右时,异变陡生! 队伍左侧靠后的一个方阵中,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紧接着,那个方阵中数十名原本持矛向前的士卒,猛地调转矛头,并非刺向观礼台,而是狠狠刺向了身旁毫无防备的同袍!同时,他们口中爆发出凄厉的呼喊: “钦差要夺王爷兵权!要害我们凉州弟兄!” “朝廷不给我们活路!杀了这狗钦差!” “为王爷尽忠的时候到了!” 事发突然,且发生在己方阵列内部!被袭击的士卒惨叫着倒下,鲜血飞溅,整个校场瞬间大乱!惊叫声、怒骂声、兵器碰撞声、濒死惨嚎声响成一片!原本整齐的阵列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混乱的涟漪急速扩散! 更致命的是,混乱如同瘟疫般,开始向其他方阵蔓延!一些不明真相、本就对朝廷和李幼良都有怨气的士卒,在血腥和煽动性口号的刺激下,也开始盲目地挥动兵器,攻击身边任何看起来可疑或不同阵列的人!校场上,转眼间竟演变成了一场自相残杀的大混战! 而那引发混乱的数十名“叛乱”士卒,在制造了最初的惨剧后,却并未冲向观礼台,反而混入混乱的人群,不断煽风点火,将混乱导向更不可控的方向! 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直接攻击李毅,而是要制造一场无法收拾的军营暴乱!在暴乱中,“意外”死掉一个钦差,岂不是顺理成章?事后完全可以推给“士卒哗变,控制不住”! “保护侯爷!”十名亲卫瞬间收缩阵型,将李毅团团护在中心,刀已出鞘,面对下方越来越近、越来越疯狂的乱兵潮水,面色凝重如铁。 周明德和那名郎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躲到了观礼台角落,嘴里胡乱喊着:“住手!都住手!不要乱!”但他们的声音在震天的喊杀与惨嚎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李毅站在亲卫的保护圈中,看着下方迅速蔓延、直扑观礼台而来的血色混乱,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好毒辣的计策!李幼良,你果然忍不住了!想用一场“意外”的军营暴乱,来掩盖谋杀钦差的罪行! 然而,李幼良或许算计了很多,却唯独算漏了一点——他李毅,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更不是会被混乱吓倒的庸才! 想借乱兵之手杀我?那就看看,是谁先在这乱局之中,擒住谁的咽喉! 李毅深吸一口气,眼中寒芒爆闪,对身边亲卫厉声道: “结圆阵,紧守观礼台高地!勿要主动出击,以弓弩阻敌!” “陈五,发信号!通知城外!” 随即,他猛地踏前一步,气沉丹田,将“十三太保神功”运转到极致,一股沛然莫御的内息混合着他那战场上淬炼出的、足以令鬼神辟易的凶煞之气,化作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悍然炸响在混乱喧嚣的校场上空: “统统给本侯——住手!!!” 第105章 一人镇全军 “统统给本侯——住手!!!” 这一声暴喝,如同九霄惊雷,悍然炸裂!它并非仅仅是声音的巨大,更蕴含着李毅催动到极致的“十三太保神功”内息,以及他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近乎实质的恐怖煞气与无上威严! 声浪滚滚,竟似有形之物,以李毅所在的观礼台为中心,呈环形猛烈扩散开来!距离最近的、正向观礼台涌来的乱兵,首当其冲,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铜钟在颅内猛撞,气血翻腾,眼前发黑,前冲的脚步为之一滞!稍远些的士卒,也被这蕴含无匹威势的喝声震得心神摇曳,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混乱喧嚣、喊杀震天的校场,竟因这一喝,出现了刹那的死寂与凝滞! 趁此间隙,李毅身形已如苍鹰般从观礼台上纵身跃下!他没有冲向密密麻麻的乱兵,而是几个起落,迅捷无比地掠向校场边缘那面用来指挥操练、高约三丈的旗杆! 下方,亲卫们已按令结成紧密的圆阵,弓弩上弦,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陈五则迅速取出一枚特制的响箭,拉满强弓,朝着姑臧城方向,奋力射出!尖利的哨音撕裂空气,这是约定好的紧急求援信号! 李毅的轻功何其了得,转瞬即至旗杆之下。他脚尖在杆身一点,借力向上,双手交替,如同灵猿般疾速攀升,几个呼吸间便已至杆顶!居高临下,整个校场的混乱尽收眼底。 下方,那短暂的死寂已被打破。煽动者和被煽动的乱兵回过神来,见李毅孤身一人立于高杆之上,虽然惊疑于刚才那一声大喝,但仗着人多势众,加之混乱已起,凶性被彻底激发,嗷嗷叫着,再次挥舞兵器,互相砍杀,并有一部分开始朝着观礼台和旗杆下方聚拢,眼中闪着疯狂的红光。 “李幼良!我知道你在看!”李毅立于杆顶,运足内息,声音如同滚雷,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甚至压过了嘈杂的喊杀,“用此等卑劣手段,煽动士卒自相残杀,意图谋害钦差,你枉为宗室,罪该万死!” 他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矛头直指幕后黑手,先声夺人,定下基调——这不是士卒哗变,是李幼良阴谋叛乱,谋杀钦差! 此言一出,校场上许多原本只是盲从或被裹挟的士卒,动作又是一缓,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李毅不再废话,他知道,此时此刻,言语的力量有限,唯有绝对的实力与气势,才能镇住这即将彻底失控的局面!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校场中几个闹得最凶、呼喊最卖力、明显是在有意引导混乱方向的身影——正是最初制造惨案、煽动暴乱的那几十个核心分子! “尔等乱军贼子,惑乱军心,残害同袍,其罪当诛!” 话音未落,李毅已从旗杆顶端,如同一头发现猎物的金雕,凌空扑下!方向,正是那几个核心煽动者聚集的区域! 人在半空,他已从腰间豹皮囊中,抓出了一把特制的、寸许长的三棱透骨钉!这些暗器虽小,但在李毅灌注了精纯内息的手中,比强弓硬弩射出的箭矢更具威力与穿透力!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连成一片,如同死神的低语!李毅手腕连抖,数十点寒星如同暴雨般泼洒而下,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几十名煽动者! 这些人正混在人群中鼓噪,哪里想得到死神会从头顶降临?他们甚至没看清寒星从何而来,便只觉得咽喉、眉心、心口等要害处传来一阵剧痛或冰凉,哼都没哼一声,便纷纷栽倒在地,顷刻毙命!每个人身上,至少中了三枚以上的透骨钉,死得不能再死! 李毅身形随之落地,恰好落在这片区域边缘。他看也不看满地尸体,反手拔出腰间那柄御赐横刀——此刀虽不如禹王槊势大力沉,但更显锋锐轻灵,利于近身搏杀。 而此刻,周围被这突如其来、精准恐怖的杀戮惊呆了的乱兵,以及一些杀红了眼、不明所以的悍卒,终于反应过来,怒吼着向这个胆敢孤身闯阵、瞬间毙杀数十人的“狂徒”扑来!刀枪并举,寒光闪耀,瞬间将李毅的身影淹没! 然而,下一瞬,令所有目睹者终生难忘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李毅身形微晃,竟似化作了一道模糊的虚影,在刀山枪林间穿行游走!他手中的横刀化作一片森冷的匹练光华,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叮叮当当!”“噗噗噗!” 金铁交鸣声与利刃入肉声密集响起,如同暴雨打芭蕉! 扑上来的乱兵,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剧痛,兵器已然脱手飞出!或者脖颈一凉,便已失去了所有力气!更有人被李毅灌注内力的刀背或拳脚击中,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到,惨叫着吐血倒飞出去,撞倒身后一片同伙! 李毅所过之处,如同热刀切牛油,人群纷纷向两边倒伏、溃散!没有一个人能挡住他一合!没有一招不是简洁狠辣,直取要害或使其瞬间失去战斗力! 他仿佛不是在厮杀,而是在进行一场冷酷高效的收割!那非人的速度、力量与精准到恐怖的杀戮技巧,让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凉州士卒,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这根本不是战斗,是屠杀!是魔神降临凡尘,对蝼蚁的碾轧! “他不是人!是鬼!是煞星!”有凉州老兵发出崩溃般的尖叫,扔下兵器,转头就跑。 恐慌,如同瘟疫,以李毅为中心,开始向四周疯狂蔓延。一个人,一把刀,竟然在数千乱军之中,杀出了一片直径十余丈的真空地带!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哀嚎的伤者;周围,是越来越多面色惨白、连连后退、不敢再上前一步的凉州兵。 李毅持刀而立,横刀斜指地面,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滴落。他微微喘息,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周身那混合着血腥味的恐怖煞气,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寒风,刮过每一个凉州士卒的心头。 他缓缓抬头,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再无人敢与他对视!凡被他目光扫到的士卒,无不低下头颅,或惊恐地移开视线,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校场上的混乱,竟然因为李毅这孤身一人、如同神魔般的杀戮与威慑,而诡异地平息了大半!只剩下一些零星的、远离中心的打斗,以及遍地狼藉和痛苦的呻吟。 李毅知道,仅仅靠杀戮震慑还不够。他需要话语,需要给这些被利用、被蒙蔽的士卒,一个停下和思考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起内息,声音虽因刚才的激战而略显沙哑,却依旧清晰地传遍寂静下来的校场: “凉州的将士们!” 他换了称呼,不再是“乱军贼子”。 “本侯奉天子明诏而来,为的是犒赏尔等戍边之功,查补军中弊政,使粮饷足额,使边关永固!尔等浴血戍边,家中父母妻儿翘首以盼,朝廷岂会无故加害?” 他指着地上那些煽动者的尸体,厉声道:“看看这些人的下场!他们受何人指使,煽动尔等自相残杀,制造哗变,意图谋杀钦差,将尔等推向谋逆灭族的深渊!尔等扪心自问,可愿为这等狼子野心之辈,赔上身家性命,让父母蒙羞,让妻儿无依?!” 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敲打在幸存凉州士卒的心头。许多人的眼神,从疯狂、恐惧,渐渐变为茫然、思索,继而涌起后怕与愤怒。是啊,钦差是来犒军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要杀钦差了?为什么自己人先杀起自己人来了?那些死掉的人,喊的话好像都一样…… “本侯知道,凉州军中或有积弊,或有克扣,或有冤屈!”李毅声音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许诺,“今日,本侯在此立誓!凡迷途知返,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凡揭发军中不法、指证幕后主使之罪证者,本侯必奏明陛下,论功行赏,还尔等一个公道!但若再有执迷不悟,敢向同袍、向钦差举刀者——” 他手中染血的横刀猛地向下一挥,带起一道凄厉的破风声: “形同此贼,立斩不赦!”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校场。只有风声呼啸,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 “哐当!”不知是谁先扔下了手中的长矛。 紧接着,“哐当!”“哐当!”之声不绝于耳,如同瘟疫般传染开来。越来越多的凉州士卒,面色灰败或带着解脱,扔掉了手中的兵器,缓缓跪倒在地,表示顺从。 仍有少数李幼良的死忠军官或亲兵,脸色铁青,手握刀柄,眼神闪烁,似乎还在犹豫挣扎。 李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锁定其中几个气息最强、职位最高的将领。他踏前一步,仅仅一步,那磅礴的杀气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去! 那几名将领顿时如坠冰窟,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他们毫不怀疑,若自己再有异动,下一个瞬间,那尊杀神便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的下场,绝不会比地上那些尸体好多少。 最终,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与生死恐惧面前,那点可怜的忠诚与侥幸心理彻底崩溃。 “哐当!”最后几柄刀也掉落在地。 一人,一刀,一喝,一诺。 竟真地震慑住了数千凉州边军,平息了一场精心策划、足以引发边镇大乱的军营暴动! 李毅独立于校场中央,四周是跪伏一地的凉州士卒,以及满地的尸体和丢弃的兵器。阳光刺破阴云,恰好投下一道光柱,将他挺拔的身影笼罩其中,宛如战神临凡。 他缓缓收刀入鞘,目光投向姑臧城方向。他想看看这李幼良,还有何手段? 而此刻,在都督府中,通过心腹遥遥观察校场情形的李幼良,在听到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看到李毅如神魔般凌空扑杀、一人镇住全军的恐怖景象后,早已是面无人色,瘫坐在虎皮椅上,手中把玩的铁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无边的恐惧与悔恨,如同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他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怪物。 第106章 雷霆之怒 校场之上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远处姑臧城方向,隐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与整齐的踏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那是留守城内的亲卫与百骑司人员,在接到陈五发出的响箭信号后,不顾一切强行突围,并与接到密报后、从城外隐秘据点赶来的另外一部分百骑司力量汇合,总计约五十余人,全速赶来接应。 当他们冲破沿途零星的、已呈惊弓之鸟状态的凉州军阻拦,冲入军营,看到校场上那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景象——满地尸体、伤者、丢弃的兵器,以及跪伏一地的凉州士卒,还有那独立于中央、周身煞气未散的冠军侯时,饶是这些百战精锐,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神震撼。 “侯爷!”亲卫队长飞马而至,看到李毅安然无恙,才大大松了口气,随即怒目扫视四周,“李幼良那逆贼何在?!” 李毅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目光如电,扫过跪伏在地、噤若寒蝉的凉州军几名高级将领,最后落在那名先前引路、此刻面如土色的郎将身上。 “你,”李毅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路。去都督府,见你们王爷。” 那郎将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慌乱地点头,踉跄着爬起身。 李毅不再看他,翻身上马。他点了二十名亲卫与十名百骑司精锐随行,其余人则会同校场上那些已经放下兵器、惊魂未定的凉州军中低级军官,迅速控制军营要地,安抚士卒,清点伤亡,并看管那些尚未投降或疑似李幼良死忠的军官。 一行人马,押着那引路的郎将,出了军营,再次向姑臧城疾驰而去。这一次,沿途关卡哨所的凉州军,早已得知校场发生的惊变,又见冠军侯去而复返,身后亲卫杀气腾腾,哪里还敢阻拦?纷纷惊慌退避,眼睁睁看着这支队伍如同利箭般射向城中央的都督府。 都督府前,气氛比之前更加肃杀诡异。大门紧闭,围墙上的箭楼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弓弩反射着寒光。显然,李幼良已知事败,正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李毅在府门前勒马,仰头望向那紧闭的朱漆大门与高耸的箭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李幼良!”他运足内息,声音如同滚雷,轰然砸向都督府深处,“校场哗变,谋杀钦差,证据确凿!本侯亲至问罪!你若尚有一丝悔过之心,便即刻开门,缚手请罪,或可保全尸!若再负隅顽抗,形同谋逆,本侯便踏平你这都督府,鸡犬不留!” 声音滚滚,震得门楼上的瓦片似乎都在簌簌作响。府内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呼啸。 片刻,大门并未开启,但侧上方一处箭楼的窗口后,传来了周明德那强作镇定、却难掩颤抖的声音: “冠……冠军侯!此中必有误会!王爷……王爷身体不适,不能见客!校场之事,乃军中刁徒煽动,与王爷无关!请冠军侯……暂且回驿馆安歇,待王爷查明真相,自会给朝廷一个交代!” “交代?”李毅冷笑,“本侯现在就要交代!” 他不再废话,对身旁的陈五使了个眼色。陈五会意,立刻从马鞍旁取下一具特制的、用于攻坚的小型弩炮,迅速组装,瞄准了都督府大门上方悬挂“凉州都督府”匾额的门楣位置。另一名百骑司好手则点燃了一枚特制的、包裹着硫磺焰硝的火箭。 “放!” 随着李毅一声令下,弩炮机括弹动,一支粗短的破门重箭呼啸而出,狠狠钉入门楣之上,木屑纷飞!几乎同时,那枚火箭划出刺目的轨迹,精准地射中了钉在门楣上的重箭尾羽! “轰!” 一声不算巨大却足够震撼的爆响,火焰夹杂着浓烟在都督府正门上方腾起!那块沉重的匾额被炸得摇晃欲坠,门楼上的守军发出一片惊呼! 这不是为了直接破门,而是最严厉的警告与羞辱——钦差已至,逆贼还敢闭门不见,甚至意图狡辩? “李幼良!本侯的耐心有限!”李毅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冰冷,“再不开门,下一箭,便不是射在门楣上了!” 府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个呼吸。终于,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门后,并无仪仗,只有数十名手持刀盾、神情紧张惶恐的王府亲卫,以及面如死灰、几乎是被两名侍从架着的周明德。 “冠……冠军侯请……”周明德的声音细若游丝。 李毅一挥手,二十名亲卫与十名百骑司精锐立刻如狼似虎般涌入门内,迅速控制门洞两侧,缴了那些亲卫的兵器,将他们驱赶到一旁看管。整个过程迅捷而高效,那些亲卫早已丧胆,根本不敢反抗。 李毅这才催马,缓缓踏入都督府。他没有下马,就这么骑着“踏雪乌骓”,沿着中轴线,向着正堂方向行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如同踏在每一个留守府中人员的心头。 沿途所遇的仆役、侍女、低级属官,无不惊恐万状,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很快,便来到了正堂前的庭院。这里,还残留着昨日交锋的痕迹。此刻,正堂大门敞开,里面光线昏暗。 李毅在堂前下马,将马缰交给亲卫,按刀大步走上台阶。陈五与四名身手最好的亲卫紧随其后。 正堂内,李幼良终于出现了。他依旧坐在那张虎皮主位上,但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原本骄横的虬髯也显得杂乱无章。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蟒袍,手边放着酒壶,却并未饮酒,只是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李毅,眼中充满了血丝、怨毒,以及最深沉的恐惧。 他身边,只有三四名最死忠的将领和护卫,同样面色惨白,手按刀柄,却掩饰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校场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景象,早已通过逃回的溃兵描绘得淋漓尽致,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 第107章 斩杀 “李幼良,校场煽动哗变,意图谋杀钦差,你可知罪?” 李毅在堂中站定,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放屁!”李幼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指着李毅嘶声咆哮,色厉内荏,“分明是你!是你这黄口小儿,在军营之中,无故杀戮我凉州将士,意图夺我军权,激变军心!本王……本王正要上表朝廷,参你滥杀无辜,图谋不轨!” 到了此刻,他还在试图颠倒黑白,反咬一口。 李毅嘴角的冷笑更深,他忽然侧身,对陈五道:“带进来。” 陈五转身出门,很快,便押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之前在军营引路、面如土色的郎将;另一个,则是从校场俘获的、一名参与煽动、地位较高的李幼良心腹校尉。 那郎将一进堂,看到李幼良那要吃人般的目光,腿一软就跪下了,涕泪横流:“王爷!不关末将的事啊!是……是周长史传的令,让末将在校场配合……配合那些人……制造混乱……” 他语无伦次,却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周明德和背后的李幼良。 那心腹校尉更是面无人色,被陈五一脚踹在腿弯,跪倒在地,不等发问,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如何受李幼良秘密指派,暗中联络长安来的“商人”,收受重金,在军中挑选死士,于校场操练时煽动哗变,意图趁乱杀死冠军侯的计划,一五一十地供了出来! 甚至,他还提到了李幼良与长安某些宗室、官员秘密通信,对朝廷多有怨望之语,以及克扣军饷、私贩军械给西域商队等不法之事!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李幼良脸上。他脸色由灰败转为铁青,又由铁青涨成猪肝色,指着那校尉,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背主忘义的狗东西!血口喷人!本王……本王杀了你!” 他作势欲扑,但他身边的死忠将领,却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恐惧——他们知道,事已至此,杀人灭口,只会让事情更加无法收拾,而且,那位冠军侯,会允许吗? 果然,李毅冰冷的声音响起:“李幼良,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李幼良胸膛剧烈起伏,环视堂内,除了身边寥寥几个同样吓破了胆的心腹,再无他人。堂外,是冠军侯带来的如狼似虎的亲卫。校场那数千边军,已然离心。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极度的恐惧过后,反而涌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他猛地挣脱拉住他的手,一把抓起案上的酒壶,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酒水横流。 “李毅!你休要得意!”他嘶吼着,状若疯魔,“你以为拿住了本王,就能掌控凉州?你以为杀了本王,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告诉你!这天下,对李世民弑兄逼父不满的人多的是!长安城里,盼着他倒台的人也多的是!本王不过是其中之一!你今天杀了本王,明天就会有别人站出来!这大唐的江山,坐不坐得稳,还未可知!” 这番近乎赤裸裸的叛逆之言,彻底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也隐隐指向了长安城中的暗流。 李毅眼神一厉,杀机毕露。他需要的口供,已经够了。李幼良的疯狂叫嚣,更是将其谋逆之心昭示于众。 “冥顽不灵,死不足惜。”李毅缓缓拔出腰间横刀,刀锋在昏暗的堂内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李幼良,你身为宗室,受国厚恩,不思报效,反生异志,勾结逆党,煽动军变,谋杀钦差,罪证确凿!本侯奉旨巡查,有临机专断之权!” 他踏前一步,那股曾在校场震慑全军的恐怖煞气再次升腾,将李幼良及其身边几人牢牢锁定: “今日本侯便代天行诛,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李毅身形已然动了! 快!快得如同鬼魅! 李幼良身边那三四名死忠将领,只觉眼前一花,冰冷的刀光已然临体!他们甚至来不及拔刀格挡,咽喉或心口便是一凉,鲜血喷溅,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倒地。 李幼良本人更是亡魂大冒,他好歹也是武将出身,虽然这些年养尊处优,身手废弛,但生死关头,还是爆发出最后的凶性,狂吼一声,抓起案几旁装饰用的一柄仪刀,不管不顾地朝着李毅扑来的方向猛劈过去! 然而,这垂死挣扎,在李毅眼中,如同儿戏。 李毅甚至没有用刀格挡,只是侧身一让,那沉重的仪刀便擦着他的衣襟劈空。与此同时,李毅左手如电般探出,五指如钩,一把抓住了李幼良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捏!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响起。 “啊——!”李幼良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叫,仪刀脱手。 李毅右手横刀顺势向前一递,冰冷的刀锋,毫无阻碍地、精准地刺入了李幼良那肥硕的胸膛,直至没柄! 李幼良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瞪大了那双充满恐惧、怨毒与不甘的环眼,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透胸而出的刀锋,张了张嘴,鲜血如同泉涌般从口中冒出。 李毅手腕一拧,横刀在李幼良体内绞动半圈,随即猛地抽出! 一股血箭随着刀锋的脱离飙射而出,溅在虎皮座椅和地面上,触目惊心。李幼良那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向后倒去,砸翻了案几,酒水、文书、笔墨洒落一地,与他身下迅速漫开的血泊混合在一起。 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毙命! 堂内,死寂无声,唯有浓重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李毅甩了甩横刀上的血珠,归刀入鞘。他面色冷峻,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看向瘫软在地、吓得几乎晕厥的周明德,以及堂外那些闻声探头、面无人色的都督府属官仆役,声音如同万载寒冰: “逆首李幼良,伏诛!” “传本侯令:凉州都督府一应事务,暂由本侯接管!所有属官吏员,各安其位,听候调遣!凡有异动或隐瞒逆党情事者,杀无赦!” “即刻以八百里加急,将李幼良谋逆伏诛之事,连同相关人证口供,呈报朝廷!” “凉州边军,即刻起由本侯暂领,各级将佐,原地待命,整顿军纪,安抚士卒,不得有误!”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断、不容置疑地从他口中发出。雷霆手段诛杀首恶之后,必须立刻以铁腕稳住局势,防止更大的混乱。 陈五与亲卫们轰然应诺,立刻分头行动。 李毅走到堂口,望着外面阴沉却已透出些许光亮的天空。姑臧城,凉州,这大唐的西陲重镇,在经历了一场短暂而血腥的风暴后,终于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李毅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被引动。李幼良临死前那番话,如同一根毒刺。长安城中的暗流,必须尽快揪出、清除。 他摸了摸怀中那份由百骑司初步整理、涉及长安逆党线索的密报,眼中寒光闪烁。 凉州事了,该回长安了。 那里,还有一场更大的棋局,等着他去下。 第108章 王侯再陨,暗敌心惊 长安城的深秋,似乎比凉州多了几分萧瑟的诗意,也多了几分诡谲的暗流。银杏叶落尽,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然而,这座帝国的中枢,却因北疆平叛大军的凯旋,而显出一种异样的喧嚣与躁动。 朱雀大街两侧,早已被闻讯赶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主角并非那位传奇的冠军侯,但行军大总管、赵国公长孙无忌的班师回朝,依旧是近期长安城最盛大的事件。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五万大军虽未全数入城,但前导的精锐仪仗与功勋将士队列,依旧带来了浓烈的沙场气息与胜利的荣耀。百姓们欢呼雀跃,将鲜花与彩绸抛向队伍,庆贺北疆叛乱彻底平定,社稷再安。 端坐于御马之上的长孙无忌,身着紫袍犀甲,面容沉静,目光扫过欢呼的人群与巍峨的宫阙,心中却无太多波澜,反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幽州大捷的首功被李毅夺去,他虽总揽善后,功绩亦不小,但那份“被抢了风头”的憋闷,以及李毅桀骜不驯留下的芥蒂,始终如鲠在喉。 不过,看着眼前这万民欢呼的场面,想到自己即将在朝堂上得到应有的封赏与擢升,他的嘴角还是微微勾起了一丝矜持的弧度。 盛大的凯旋仪式后,便是论功行赏。太极殿内,气氛庄严肃穆。 李世民高踞御座,对长孙无忌及北疆诸将的功劳给予了高度褒奖,赏赐金银绢帛、田宅奴仆无数。但真正掀起波澜的,是随后的人事任命。 “……原尚书右仆射封德彝,年高德劭,不幸于日前病逝,朕心甚恸。”李世民语气沉痛,但目光锐利地扫过殿中那些武德老臣的面孔,“然,国不可一日无相。尚书省事务繁巨,需得力重臣掌舵。赵国公长孙无忌,忠勤体国,智虑深远,此次北疆平叛,总揽全局,善后得力,功在社稷。着,晋长孙无忌为尚书右仆射,即日履任,总领朝政机要!” “右仆射!”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与窃窃私语!尚书右仆射,那是真正的宰相之位,位列百官之首!长孙无忌本就身为国舅,圣眷优渥,此番再凭借平叛之功登上右仆射之位,其权势将达到一个新的顶峰! 许多武德旧臣,如萧瑀、陈叔达等人,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们本就对长孙无忌这位“新贵”快速蹿升心存不满,更对皇帝借“平叛”之功大力提拔自己心腹、挤压老臣空间的做法感到不安与愤怒。 封德彝的死本就有些突然和蹊跷,如今其位置立刻被长孙无忌顶替,这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陛下是要加快“去武德化”,构建完全属于自己的贞观班底! 然而,不满归不满,却无人敢在此时站出来公然反对。长孙无忌的“平叛之功”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最大的功劳属于李毅,但作为主帅,统筹之功无可否认。 皇帝以此为由擢升,名正言顺。更何况,经历了罗艺叛乱被迅速扑灭的震慑,以及封德彝“恰好”病逝的前车之鉴,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和这位新晋右仆射的霉头? 于是,在一片复杂难言的目光与勉强挤出的恭贺声中,长孙无忌出列,躬身谢恩,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终于攀上权力巅峰的沉稳与矜傲。他眼角余光扫过那些面色灰败的武德老臣,心中冷笑。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加速落幕。 就在这封赏与任命刚刚尘埃落定,朝会即将进入其他议程,殿中气氛微妙而压抑之时—— 一名身着绛红色服饰、风尘仆仆的内侍,手持一份带有特殊火漆封印的加急奏报,几乎是踉跄着冲入太极殿,在众臣惊愕的目光中,扑倒在御阶之下,声音因急促和激动而尖利变形: “陛下!八百里加急!凉州急奏!冠军侯李毅呈报!” “凉州?!” “冠军侯?!” 殿内顿时又是一阵骚动!李毅不是奉旨去陇右“巡查抚慰”了吗?怎么突然从凉州发来八百里加急?凉州出什么事了?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呈上来。” 内侍总管王德快步下阶,接过奏报,检查火漆无误后,双手捧至御案前。李世民拆开封套,取出奏章,快速浏览。 他的脸色,在阅读的过程中,几不可察地变幻了一下,眉头先是微蹙,随即舒展开,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弧度。 他放下奏章,看向阶下屏息凝神的众臣,缓缓道:“冠军侯有奏。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勾结奸佞,心怀异志,于军营之中煽动士卒哗变,意图谋害钦差,形同谋逆。” 仅仅开头这一句,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殿中哗然之声骤起!李幼良谋反?!还试图谋害钦差?! 李世民略作停顿,等嘈杂声稍息,继续用平稳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道:“冠军侯临危不乱,果断处置,当场诛杀煽乱逆党,并查获李幼良谋逆实证。李幼良负隅顽抗,已被冠军侯于都督府中,依律正法!” “哗——!!” 这一下,整个太极殿彻底炸开了锅!比方才长孙无忌晋升右仆射引起的震动大了何止十倍! 李幼良死了?!被冠军侯李毅杀了?!又是藩王!继罗艺之后,这是第二个被李毅亲手斩杀的宗室郡王!而且,是在其老巢凉州,在可能有重兵护卫的情况下! 这冠军侯,到底是去巡查抚慰,还是去专门斩杀藩王的?!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就算李幼良真有反迹,也该押解回京,由陛下和朝廷议罪,怎能擅自杀戮宗室亲王?!这……这简直骇人听闻! 然而,没等众臣从这惊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李世民已示意王德,将李毅奏章中最后的部分,当众宣读出来。 王德展开奏章,用他那特有的、清晰而带着宦官腔调的声音,朗声读道:“……逆首李幼良,伏诛。凉州都督府一应事务,已暂由臣接管,边军亦初步稳住。然凉州地重,不可久悬。臣已初步查获李幼良与朝中某些不法之辈暗中勾结、图谋不轨之线索,事关重大,需详加甄别。臣不日将携逆首李幼良之首级及关键证物返京,面呈陛下。恳请陛下速遣得力重臣,赴凉州接管善后,安抚地方,整饬边备。臣李毅,谨奏。” 读罢,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奏章中蕴含的信息量冲击得头晕目眩。 李幼良不仅被杀了,凉州还被李毅控制住了!这效率,这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更可怕的是,奏章最后那句——“已初步查获李幼良与朝中某些不法之辈暗中勾结、图谋不轨之线索”! 朝中……某些不法之辈?!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殿中许多人的心脏!尤其是站在武将班列中后段、本就因李幼良死讯而脸色煞白的义安王李孝常;文官队列中、身形几不可察一晃的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以及宗亲前列、勉强维持着镇定、但袖中手指已悄然攥紧的淮安王李神通! 他们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冰凉,心跳如鼓,几乎要窒息! 李毅发现了线索!他查到了李幼良与朝中人的勾结!虽然奏章没说具体是谁,但“某些不法之辈”这个词,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李毅就要回京了!还要带着李幼良的人头和……关键证物! 一旦他回到长安,将那些线索和证物面呈陛下……那他们这些参与串联、甚至可能被李幼良留下把柄的人,岂不是死路一条?!罗艺和李幼良血淋淋的下场就在眼前!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神。李孝常额头冷汗涔涔,长孙安业脸色灰败如死人,李神通强行挺直的脊背,也微微有些佝偻。 御座之上,李世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位神色异常的臣子,又看了看殿中或震惊、或骇然、或若有所思的众臣,最后,他的目光与刚刚晋升右仆射、同样因这突发奏报而眉头紧锁、陷入深思的长孙无忌短暂交汇。 李世民心中冷笑。李毅这把刀,果然够快,也够狠。凉州之事处理得干净利落,更难得的是,还带回了可能牵动长安的“线索”。这朝堂之下的污水,是时候该搅动一番,让那些沉渣泛起,一并清理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听不出喜怒: “冠军侯忠勇可嘉,临机决断,为国除害,安定边陲,厥功至伟。着,令冠军侯妥善安排凉州事宜后,即刻返京述职。另,命邢国公房玄龄,统筹吏部、兵部,即刻选派干员,前往凉州,接管政务军务,务必使边镇迅速安稳,不负冠军侯之功。” 他没有对“朝中不法之辈”的线索做任何评价,也没有立刻追究,只是嘉奖了李毅,并安排了善后。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李孝常、长孙安业、李神通等人更加恐惧。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他们知道,陛下绝不会对此事轻轻放过。李毅的归来,或许就是清算的开始。 朝会,在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众臣心思各异地退出太极殿。 第109章 狗急跳墙 朝会,在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众臣心思各异地退出太极殿。 深秋的阳光惨白地照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却驱不散笼罩在许多人头顶的寒意与阴霾。方才凉州急报带来的震撼余波未平,陛下的平静反应更添诡谲,每个人都仿佛怀揣着心事,步履匆匆,交谈声也压得极低。 义安王李孝常几乎是踉跄着走下台阶的,他脸色惨白,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那身象征宗室身份的紫色朝服穿在他微微发福 “好的,注意安全。”未来回了一句就拉起绘梨花的手向店里走去。 “说完了滚开,别妨碍我们离开这里。”这种时候,叶鲲就该出马了,这种恶心的地方,还有这种恶心的人,他可不想看到,能早一点离开,就早一点离开。 这家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即使她不杀他,他能否安全回到希腊,也是个未知数。 节食,身材管控,全丢一边。跨年,过年,其乐融融,开开心心才是最好的。 殷家作为欧洲区域的超级世家,城堡里自然少不了保镖,随随便便就能调动几十个,刚好堵在了主屋外。 不过,熊猫基本只吃素,所以不会主动捕食猎物,伤人的情况很少见,即便偶尔发生,也基本上都是误伤。 悠悠江水,碧波滔滔。望着眼前这条鸭渌水,黄明远思绪万千。这一江之水,将中原和箕子朝鲜分割成两半,千余年之后,江水犹在,可这片炎黄子孙曾开垦的故土再不曾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他本想趁着这个时候告诉麻衣,自己想要去帮希罗娜她们稳住野生精灵栖息地的局势,但是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太盛,怎么了?”殷切的呼唤没把妹妹哄回来,倒是把爸爸唤了出来。 让幼基拉斯去寻找更合适的训练师,这对幼基拉斯而言是件好事,也能断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念头。 “说吧,你此番又是派人提前通知,又是递帖子,如此正式的拜访我天梵宗,有何贵干。”布幔后,天梵佛尊的声音仿佛带着一股洞彻心扉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说出实话。 那么,加藤爱去水之国的理由是什么?水之国有什么东西值得加藤爱一个月要去好几次? 只孔宣双眼无神的呆立在原地,眉间绽放清光。准提道人刚走,昆仑山中便传来三道惊天怒啸,山中白玉宫内腾起三道冲天清气,化作长虹直往孔宣而来。 可是,从我的性格来分析,我不会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我只会不断地尽量让气氛不要那么僵,但没什么效果。 话音刚落,一名长相酷似欧阳玄的中年男子排众而出,领命而去。 不过萧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就是了,毕竟一般的灵宝都拥有改变外形的能力,这水晶战甲来历神秘,极有可能是夏皇当年征战宇宙海所使用的护身宝甲,有此能力不足为奇。 旋即,孔宣持剑,挥剑斩下了玄龟的四肢和甲壳,重新化作一道五色长虹离开了北海。 “他们已经去往极乐世界了,不可能在存留于世,这件事已经是过去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李院长突然激动的嚷了出来,我可以看出他眼里的悲伤。 “百年一次降临神峰,最终花费力气落得一场空,一千多年前你们都是这般说,结果呢。请恕虚某不奉陪了”,说完它就消失在了原地。 “启禀家主,已经查到曹艳的踪迹。”下首一个老者说道,他乃是曹府的管家倪捷,已经为夏侯家工作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