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等欲望》 1、001 1.未婚夫 三月,姜家。 姜灼野觉得自己简直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 尤其当他站在窗边,从二楼看见他所谓的未婚夫,薄昀,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 连窗外的喷泉声在这一刻都显得聒噪异常,院子里的栀子花也浓得过分,一簇一簇地飘进来,浓郁得让人生厌。 而他的小表妹还站在他旁边,探头探脑地往下看。 表妹刚从国外回来,又非常不关心财经新闻,虽然知道她亲爱的表哥有个从小订婚的对象,却从来没有正儿八经见过薄昀的脸,只知道表哥对这人深恶痛绝。 现在姜灼野千躲万躲,居然还是没有逃过要跟人结婚的厄运。 她的好奇心都被拉到了顶点。 她不无同情地想,虽说那个薄昀还年轻吧,但富豪圈里长得丑多的是,万一那个薄昀真的又胖又挫,她小表哥却跟朵花儿似的,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她都要支持表哥退婚的…… 但她还没想完,她就看见了从车门后走下来的薄昀。 起先只是一支搭在车门边的手。 那只手素白修长,一看就知道是美人的手,在黑色的映衬下,白玉一样。 薄昀是背对姜灼野跟表妹站着,虽然只能看见个背影,但已经能看得出身材极好,完全是个西装架子,窄瘦结实的腰线,宽阔的背,一双腿长得逆天,比例绝佳。 这样朦朦胧胧,反而更能勾起人的好奇与想象。 表妹甚至不由自主往前又探了探身子,自言自语:“这看着也不丑啊……” 而等看清薄昀真的转过来,在阳光下露出真容,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没有见过世面的声音。 “我靠!这么帅的。” 姜灼野之前对薄昀评价极差,说对方相貌平平,内里也十分恶劣,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王八蛋 可是现在她见到本尊,完全可以确定,以上全是她哥造谣。 薄昀有一张十足嚣张的漂亮脸庞,冷白的皮肤,高鼻,薄唇,一双凤眼,形状极为完美,眼角上钩,头发微长,带一点天然的卷曲,柔顺地垂在肩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阳光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那双长睫微微垂下,像蝴蝶扇动起一阵小小的飓风。 他缓步走上台阶,与走来迎接的姜灼野的哥哥寒暄,从这里听不清说他们在什么,只能看见薄昀幅度很小地弯了弯唇。 表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眼神根本没办法从薄昀身上移开,由衷感叹:“艳福不浅啊,哥。” 她真是要被薄昀的外貌晃花眼。 比她最近追得那个男团门面帅多了,尤其是气势,独当一面的霸总和小男生就是不一样啊。 她连着哎呀了几声,去捶姜灼野:“小表哥,你真不够意思,这你还跟我诉苦什么。你天天一副要上吊的样子,说薄昀又凶又丑。我还以为是真的。” “呵呵。” 姜灼野就知道,邵蕴理这个只看脸的女人,只要瞄一眼薄昀的脸就要倒戈,根本没有一点节操。 “就你肤浅,”他不屑道,“长得帅有用吗,薄昀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张脸能看,性格烂得要死,就你会被蒙骗。” 他就没见过比薄昀更刻薄的人,还冷漠,目中无人,嘴毒起来真是舔一口都能把自己毒死。 从小他就讨厌这个人,还偷偷往薄昀的薄荷水里加黄连,然后被当场抓包,害他被关了一下午禁闭,还要假模假样说薄昀哥哥对不起。 可他居然跟这个人有十来年的婚约,并且现在就到了要兑现的时候。 真是让人想死。 他抬起眼,从玻璃窗上看见了一张厌世的脸,白皙的脸绷得很紧,眉毛皱在一起,连嘴角的弧度都在表达抗拒与厌恶。 “再说了,怎么就算我不吃亏了,”姜灼野没好气道,“这年头还有谁二十岁要去跟一个二十八的男人结婚,说出我都嫌都丢人,知道的我是在A市,不知道的以为我在哪个民风闭塞的山沟里呢。” 他特么大学都没毕业。 表妹听到这里,终于收起了龇出来的大牙,同情地拍了拍她哥的肩膀。 “二十岁结婚确实早了点,”她忧愁地看着姜灼野,“不过往好处想,听说现在大学就结婚还能加学分。” 话音没落,姜灼野就踹了她一脚,但被她飞快地躲开来。 “哎呀好了好了,这种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不要挣扎了,”她笑嘻嘻的,“真是,这种帅哥你不要给我好了,我倒挺愿意帮你结这个婚。” 姜灼野冷笑:“你们倒是挺上赶着,这话我哥昨天也说过。” 什么?! 表妹露出惊悚的表情。 她倒是知道她另一位大表哥,姜煦,一位足足187的英俊魁梧男人,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在商场上像毒蛇一样精明,咬住利益就绝不松开。 但她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有牺牲精神。 但她还没来得及再多问。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女仆轻声询问是否可以进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小心地开了门,恭敬道:“小少爷,二小姐,薄先生来了,先生请你们现在下去。” 来了。 姜灼野心里重重地撞了一声,脸色更加沉了下去。 他一点不想下去,但是就像表妹说的,事到临头了,躲也没有用。 所以他对女仆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姜灼野不情不愿地从楼下走下来,短短的两层楼,他走得像是在重征丝绸之路,每一步都迈得艰难。 而等站到楼下,走入客厅,他一眼先看见了他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 客厅里其实站着好几个人,拱形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绿植,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隔着海棠纹的玻璃,又变得有些模糊。 薄昀正站在窗边,黑色的西装一丝不苟,即使随意地站着,只有一个瘦削的侧脸,也依旧惹人注目。 他旁边的一从君子兰开得正好,那君子兰是绿色的,极淡,这一抹绿幽幽地攀爬上了他的脸侧。 就算姜灼野极为不待见他,这一刻也忍不住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 但很快,他就厌恶地移开了。 “灼野和理理下来了啊,”他哥,姜煦一眼就看见了他,冲他们招了招手,“快过来。” 姜灼野却全当没听见,径直往沙发那边走过去,路过他哥跟薄昀的时候,他只是冷淡地,几不可察地冲薄昀看了一眼,露出一个讥讽的神色,然后就理都不理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表妹自然也是跟着他走,却还冲着姜煦吐了吐舌头。 “这孩子……”姜煦一怔,随即有点无奈地笑笑,他对薄昀点点头,看似是解释,其实也不怎么走心,“真是不好意思了,让你见笑了。但是灼野就是这个性格,有点小脾气,不过人很乖的,还得以后你多担待。” 他弟弟这个婚可是他前几天磨破了嘴皮子,才让姜灼野答应下来的。 看姜灼野那阴着脸的样子,他也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触姜灼野霉头。 薄昀的视线甚至没有往姜灼野那边偏一下,声音一听就毫不走心:“当然,我会的。” 姜灼野就在不远的沙发上,真是想大声冷笑一下。 听听,听听,不知道的还以为薄昀对他情根深种呢。 他鄙夷地往薄昀看了一眼。 恰好薄昀这个时候也往他这边偏了偏,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交汇。 姜灼野愣了一下,随即用口型对薄昀说了几个字。 “撒谎精。” 薄昀看懂了,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姜灼野一眼,趁着姜煦去跟管家交待的间隙,也用唇形回了两个字。 “幼稚鬼。” 然后他便把头转了回去,继续跟姜煦聊起了两家要合作的项目,没有再看姜灼野一眼。 把姜灼野气了个够呛. 此后的一个下午,姜灼野都一直阴着个脸,包括喝下午茶的时候。 今天薄昀上门拜访,就是商议他们的婚事,为了这件事,他爸妈特意从新加坡赶了回来,一起与薄昀见面。 刚才小表妹看够了热闹,刚刚已经找借口告辞了。 现在这桌上就剩下姜灼野最直系的几个亲属,与薄昀聊得言笑晏晏,气氛融洽。 姜灼野这个当事人反倒被晾在一边,自顾自地用小勺子叉了一颗葡萄,但是没有胃口,又放下了。 他跟薄昀这个婚约说来也离谱,纯纯是因为封建迷信。 薄昀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不好,一场大病差点没被送去见阎王,长到八岁的时候,还因为意外从山崖摔下去,又进了一次icu,整个一衰神附体。 于是薄昀的爷爷就带着他去找了一位所谓的风水大师,大师仔细测算,说薄昀八字奇异,命途多舛,三十岁之前尤其坎坷,得有一个极为相配的八字冲冲喜才行。 薄昀的爷爷深信不疑,虔诚地问该去哪儿找。 大师左掐右算,说他看了一卦,这个人就在薄昀附近。 而就是那一天,姜灼野在德心医院降生了,出生时间,与大师写下的八字一字不差。 七斤八两,胖得不行。 所以两天后,薄昀爷爷就带着薄昀登门。 姜灼野作为一个才刚刚出生三天的小baby,还是个男生,就这样水灵灵地成了薄昀的“未婚妻”。 大师说,这个婚约只要持续到薄昀三十周岁以后就可。 此后就算婚姻解除,薄昀顶多有些小病小灾,不影响大局。 不过最好来说,还是两个人绑定一辈子比较安生。 说来也奇怪,他们结下婚约以后,薄昀的身体真的逐渐好了起来,到了青少年发育期过后,甚至称得上体格强健。 在大学时候,薄昀运动样样在行,冲浪,网球都是一把好手,也几乎没有再出过什么灾祸,虽然还按照他爷爷的要求留着一头长发,但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个俊美英挺的男人。 薄昀的爷爷顿时对大师的批语更加深信不疑。 当听大师说,真结婚比订婚更灵,效果更好,二话不说又把孙子推上了姜家的大门,重金“求娶”姜灼野。 姜灼野想到这里就想翻白眼,也就是这个大师隐居山林去了,他找不到人在哪儿,否则他非得找上门去看看是哪个江湖骗子,把对方招牌都砸了。 什么年代了,讲点科学好不好。 薄昀身体好起来,完全是运动加发育,跟迷信有个半毛钱关系? 偏偏薄昀爷爷精明一世,老了却糊涂一时。 还真当回事儿。 姜灼野瞥了对面的薄昀一眼,只觉得更气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个婚约,但是最开始他也没放在心上,甚至对薄昀有点好奇。 薄昀少年期就长得好看,又因为大师的说法,留着一头长发,干净利落,皮肤白得过分,穿着一身素净的校服,甚至容易被误认为女孩子。 起码姜灼野就认错过。 而等被父母纠正过后,他也还是恋恋不舍,总想去碰一碰薄昀,听说这个是自己的“未婚妻”,他还很大方地把零食分给对方。 但是薄昀不喜欢他。 当年十四岁的薄昀冷淡地看着他,压低声音,让他一边去。 他拆了零食给薄昀,薄昀也只是厌恶地皱皱眉,将他给的牛奶糖随意地丢在了果盘上。 “离我远点,你很吵。”薄昀望着他说道。 年仅六岁的姜灼野,一颗心顿时碎成了八瓣。 想起这久远的记忆,姜灼野不怎么高兴地绷直了唇角。 他又瞥了薄昀一眼,这个人早就被不是十四岁时候那一副对全世界都冷漠不屑的神态。 薄昀二十八岁了,变得风度翩翩,游刃有余,虽然不笑的时候还是像从前一样冷漠,但是如果他愿意,他也能让别人觉得如沐春风,言辞妥帖,事事周到。 就比如现在,他跟姜煦聊完要投资的港口,又与姜家父母聊起了婚礼的时间,细节。 明明这只是一场利益交换,但是为了显示薄家的诚意,他事事征求姜家的意见,做足了场面,他甚至知道姜灼野喜欢铃兰,喜欢绣球,喜欢百合,对玫瑰倒是一般般。 “婚礼的设计,就让设计师跟灼野商议好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全权听灼野的安排好了。”薄昀轻笑道。 灼野,叫得真亲切。 姜灼野听得真是要吐了。 呕,装什么。 薄昀对待任何人都礼貌矜持,却一直不拿他当回事,只当他是小屁孩,对他冷漠,讥讽,私下里要多恶劣有多恶劣。 而他也讨厌薄昀,尤其是青春期以后,公开场合遇见也要处处挑衅。 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们俩极为不对付,最好别安排在一起。 但是因为薄昀这句话,长桌上的另外几个人都侧头看向他。 他妈眼睛亮亮的,显然被薄昀忽悠得很高兴,已经快忘记这只是一场假婚礼了,似乎还筹划得很高兴。 姜灼野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随便,不用管我,我会记得出席的 但除此以外的事情你们决定就好。” 他心里有怨气,放下咖啡勺的动作不自觉重了点,银质的小勺与瓷盘发出轻轻一声碰撞。 不大,却又像是在提醒所有人他的不满。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垂下眼,也不说话,一点没有参与这场谈论的意思。 “这孩子……”梁婕有点无奈,抱歉地对薄昀笑了笑,“不好意思,灼野昨天没有休息好,所以今天有点提不起精神,没什么心思聊这些。” 薄昀当然知道这是谎话。 刚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 姜灼野就差用眼神剐了他。 但他也不在意。 这个婚礼就是走个过场,他根本也不放在心上。 他对梁婕笑笑:“是我不好,我来拜访得太早了,打搅他午休了。” 不过他又低眉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他待会儿还有个会议。 薄昀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秘书,秘书接到眼神,立刻轻轻上前,低声提醒,说他还有下一个行程。 “知道了。” 薄昀说道。 他转头看向姜煦,低声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待会儿还有个会议,要先行告退了。关于南港的项目,我之后再跟你细谈,如果你们对于我刚刚提出的条件与婚前协议都没有意见,那我想跟灼野单独相处一会儿,让律师跟姜灼野再次仔细地跟他宣读一下婚前协议,如果他没有异议,我们两个就签字了。” 姜煦立刻表示理解,刚刚薄昀透露的信息让他很满意。 薄家真的愿意为了这桩婚事一再让步,诚意堪称昂贵。 他也喊来自己的律师,交待了几句,律师点点头,去请姜灼野一起到小书房。 姜灼野虽然一直垂着眼,但其实桌上的每句话,都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听见薄昀要跟他单独相处,他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嘲弄。 他没有拖泥带水地站了起来。 “行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薄昀,不无嘲讽地说道,“走吧,未婚夫。” 听到这个称呼,桌上的人顿时神色各异,姜煦尤其惊诧,疯狂冲姜灼野眨眼,生怕这是弟弟要爆炸的前兆,等进了小书房就会把薄昀打一顿。 倒是薄昀颇为淡定。 他抬头望了姜灼野几秒,才施施然站起来,轻声道:“好。”《 》 2、002 2.婚前协议 两个人一起进了小书房。 一进入这个半封闭的空间,远离了爸妈和哥哥的眼皮下,姜灼野的脸色比刚才在外面还难看上十倍。 他抱着手臂,靠坐在高背椅上,一股子不待见旁边人的架势。 他本来是很俊秀的一张脸,但此时眉眼冷峻,顶着一头前阵子刚染的暗红色头发,看着居然也有点不好惹。 薄昀正在低头检查协议,回过头看见这样一张脸,怔了一秒,随即轻轻勾了一下嘴角,眼底也流露出一丝讥讽。 他侧头看了姜灼野一眼,像是闲聊,但一开口就带了点嘲讽:“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答应了这桩婚事。” 他轻轻翻过一页协议:“我还以为你会这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冲到我家,让我少做梦。” 他知道姜灼野有多讨厌他,两个人虽然是未婚夫夫,但是年龄相差太大,他从来不耐烦哄小孩子玩,对待姜灼野的态度一直堪称恶劣。 而姜灼野进入青春期后,可能也有了羞耻心,觉得从小跟一个男人有婚约非常没面子,一听就像封建余孽,所以只要他在的场合,总是不遗余力地表达对他的厌恶,处处挑衅。 他还听见姜灼野跟朋友说,绝不可能真的跟他结婚,宁可跟贝贝过一辈子,都不会跟他有一点联系。 贝贝是姜灼野养的狗,一只查理王小猎犬。 结果呢,贝贝在去年寿终正寝,无法给小主人当最后归宿。 而姜灼野再不情不愿,最后也还是要跟他在教堂里说出虚假的誓词。 还真是,命运弄人。 薄昀想。 听薄昀这样说,姜灼野的脸色更难看了。 因为他是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过,但这有什么用,这一套他哥用得比他还熟练。 姜灼野冷冷地扫了薄昀一眼:“有什么好闹的,我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因为咱俩那倒霉的八字相合,还因为你家要跟我家携手合作,一起开发C国的港口项目,我们这一场联姻恰到好处,对你跟我家都有利,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这都是姜煦跟他说的,苦口婆心,声泪俱下。 姜家怎么会是菩萨心肠,仅仅因为薄家的恳求就答应这一次联姻? 姜灼野也是家里的宝贝,当年答应订婚是一回事,结婚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为了这一次联姻,薄家实在是诚意十足,在这一次的合作中,不仅愿意优先提供部分资源渠道,并在后续运营收益中再让渡五个点。 送上的礼物里,还包括一座港口附近的地皮,估价不菲。 真是让姜煦这个钱串子两眼放光。 姜煦直说了:“要不是我八字不合适,我都想把自己嫁过去,我不比你靠谱啊,绝不会搞砸咱们俩家合作,也能让你免受这罪。可惜人家不要我,就要你,我也很愁。” 姜灼野没辙了。 姜煦这要钱不要弟的家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小时候替他顶罪,帮他挨了爸妈的打,到上个月姜灼野打碎了自己一对古董青花瓷,前年撞坏了自己限量版的收藏车,桩桩件件,威逼利诱,道德绑架。 姜灼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不得不举手投降。 得了得了。 不就是结个婚么,也就是走个形式,又不是不能离。 想到这儿,姜灼野冷笑一声。 他挑眉看向薄昀,从上到下将薄昀扫了一遍,甚至带了一丝轻佻,像是要将薄昀放到天平上,好好称一称几斤几两。 他对薄昀说:“知道吗,你还挺值钱的,我哥为了让我答应我跟你结婚,他说会每年给我多加一个亿零花钱,还要给我买一艘新游艇。” “托你的福,”他嘴唇轻翘,“发了点小财。” 不止如此,他哥还咬牙切齿,答应了他毕业以后可以暂时不进公司,再放纵两年。 这才是他最心动的条件。 薄昀对此倒是没有太惊讶。 他就知道让这个对他横眉冷眼的小少爷答应结婚,姜煦少不得要出点血,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倒是比他想得要好不少。 “是吗,那就好,”他眉梢都没动一下,也根本不在乎姜灼野那副挑衅的表情,“看来姜煦已经给你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需要我再来多费口舌。” 他冲律师抬了抬下巴:“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宣读协议吧。”. 薄家提供的婚前协议十分详细,条条框框,桩桩件件。 恨不得连姜灼野和薄昀要在床上睡几个钟头都有规定。 姜灼野越听脸色越难看,后槽牙咬紧,一只手按着手里的钢笔,手背上甚至隐隐爆出青筋。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定。 难怪他哥这么好说话。 “第七条:婚姻第一年内,双方不得分居,必须住在同一屋檐下,并且不许故意分隔在最远的两端房间里。” “第十二条:婚姻第一年内,每周姜先生与薄先生需要最少在一起用餐三次。” “第十三条:婚姻第一年内,每周两个人宿于一个卧室最少三天。” “第二十一条:婚后,薄家会为两位提供检测手环,如果每周两位靠近的时间小于三十小时,手环会发出警告,一旦警告超过三次,视为违反协议,需向对方提供一千万赔偿金。” “第二十七条:婚姻期间,不得有越轨行为,包括且不限于与异性或者同性交往过密,有实质的越轨行为,一旦发现,两家此前签下的商业协议将重新商议。” …… “第三十六条:双方的重要社交场合,两位必须一起出席,尽到自己身为伴侣的职责。” “第三十七条:生日,结婚纪念日等重要纪念日,必须跟对方一起过。婚姻第一年内每月需要有一次约会,婚姻三年内,每年都需要有一次度假。” “最后一条:希望你们真的可以爱上彼此,将婚姻延续下去。一旦此项内容成真,姜灼野先生将再收获5%的薄悦集团的股份。” 听见最后一条,姜灼野没忍住嗤笑了一声,他年轻气盛,听到一半就坐不住了,本来也没打算给薄昀面子,他甚至故意选了个松散随意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因为有点烦躁,本来严谨的衬衫也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细腻的皮肤。 以及,那一截脆弱的,漂亮的脖颈。 “这一条是谁写的,也太异想天开,”他讥嘲地看着薄昀,“不会是你吧?那就太可笑了一点,你知道的,我看见你都觉得恶心。” 对面的两位律师已经宣读完条款,乍然听见了这么劲爆的发言,却很有职业道德,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薄昀甚至没有看姜灼野一眼,实际上,姜灼野说什么都很难挑起他的怒意。 他这些年一直是这样无视姜灼野的,所以才把姜灼野惹得频频恼火。 “你想多了。”他手里夹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这条款确实宣读得太漫长了,让人生厌,他几次想吸支烟,好打发一点无聊时光,但是顾及旁边有个“小朋友”,又只好算了。 他淡淡道:“很显然,是我爷爷写的,如果说有谁真的拿我们两个的婚事当了真,也只有他了。” 薄昀说起自己的爷爷,素来冷淡的脸上也流露出一点无奈。 他考虑了两秒,终于正眼瞧了姜灼野一眼,“说起来,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姜灼野警惕地看着他,挑了挑眉:“你先说。” 薄昀说:“你跟我都知道,这个婚约除了我们可笑的八字,封建迷信,更多其实是为了两家的合作。我们只会有一场三年的交易,到了时间就散伙。” “但我爷爷不这么想。” “你说他老了也好,不够清醒了也好,他发自内心觉得我跟你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我们只是欠缺一个机会相处,所以他要创造这个机会。” “他不在乎我是否应该更合乎世俗,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性结婚,也不在乎我会不会在世间留下后代。他只希望我过得好,平平安安,健康地活到老。” 姜灼野不禁呆了一呆。 薄昀那张刻薄嚣张的脸,在提起自己唯一的最亲近的家人的时候,也会流露出片刻的柔软。 也唯有这种时候,姜灼野会短暂忘记薄昀的恶劣,注意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极黑,极清,浓墨重彩,睫毛翩飞,眼尾细长得甚至有点勾人,多情也无情。 但姜灼野并不上当。 “所以呢?” 姜灼野抱着手臂,冷笑一声,挑了下唇角:“你不会要跟我说,为了完成爷爷的愿望,你真的愿意顺着爷爷,跟我培养感情吧。我劝你别做梦。” “那不至于,我还没有做好牺牲这么大的准备,”薄昀笑了一声,他一点亏不吃,立刻顶了回去,用一种更刻薄的眼神打量着姜灼野,“我还没想把我的下半辈子葬在你手里。” “你……”姜灼野大怒。 但赶在姜灼野发怒之前,薄昀又收敛了笑意,连声音也变得内敛,甚至有点真诚。 他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我爷爷面前表现得客气一点,起码别让他看出我们关系这么恶劣。相敬如宾,这四个字你可以理解,对吧?” 薄昀微微歪了下头,望着姜灼野,那只没有点燃的烟在他手指尖轻轻转动。 “你不会有太多时间见到我爷爷的,他身体不好了,很多时间在落山那边疗养,年初的时候他抢救过一次,医生甚至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所以你不会太过为难,你只需要跟我去见一见他,哄我爷爷两句,说你跟我相处还行,仅此而已。”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睫毛颤动了一下。 姜灼野本来还一脸无所谓,听到这里却沉默了,抱着的胳膊也松懈了几分。 他对薄昀的爷爷印象其实不差。 也许是因为他那个神奇的八字,薄昀的爷爷对他一直和善有加,亲切异常。 但不管是缘起何处,起码薄昀爷爷都对他很好。 姜灼野几不可查地抿了下唇 他低声问:“你爷爷,情况这么不好了吗?” 他想,那也难怪薄昀会松口来跟他家求婚。 本来薄昀对这个婚约的态度,比他还要嗤之以鼻,甚至公开说过会解除这个荒诞可笑的订婚,好重新恢复自由身。 结果今年年初,薄昀一反常态,站在他家的长阶上,客气地对他问好。 “嗯。” 薄昀不愿意多提这个话题,即使是他这种人,也会回避亲近人的生老病死。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薄昀也没催促姜灼野,他知道,姜灼野会同意的。 这个人从孩提时候起,心就不够硬。 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那边传来一声:“知道了,这个我可以做到。但别的你就别想了。” 薄昀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松了下。 “你以为还有什么别的?”他带点戏谑地反问。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他这个年少的“未婚妻”,他都有点莫名的烦躁。 他知道姜灼野讨厌他。 正如他也觉得姜灼野棘手一样。 谁愿意因为一段莫名其妙的大师指点,就被跟一个陌生男人绑在一起。 要是两个人年龄相仿,也许还更好沟通一点。 偏偏他们相差八岁,姜灼野太过年轻,幼稚,还有点刺头,一言不合就冲他甩白眼。 他们两个简直是南辕北辙的性格,别说当爱人,当朋友都够呛,现在却真的要结婚。 连他也觉得造化弄人。 薄昀将一直没有点燃的烟扔进了旁边大理石的烟灰缸里,他盯着桌上的协议看了几秒,随后,他将其中的一份推给了姜灼野。 “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就签字吧。” 他一边说,一边率先在自己的那份上写下了名字,龙飞凤舞的薄昀二字,跟他本人的性格一样高傲嚣张。 姜灼野还是板着脸,他对协议里面每一条都有意见。 什么睡一张床上。 什么约会度蜜月,什么一起参加社交场合。 但是在薄昀拿给他以前,姜煦已经一条条分析给他听了,他知道这都是那个所谓的大师的提议,说有助于薄昀的健康。 想到这儿,他更想把这个骗子拽出来打一顿。 他慢慢地拔出了笔帽,在雪白的纸上留下第一个点,却又顿住。 他看了薄昀一眼,有点难以启齿,却又不得开口:“我哥应该把我的要求都告诉你了吧,这只是一场形式上的婚姻,你跟我……” 他说到这里越发艰难,臭着脸,眉毛几乎要纠在一起,要说出那几个字真是要了他的命。 但他还是说了:“不能有任何真正的亲密行为。” 薄昀这次是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他将那支嵌着绿宝石的钢笔盖好了笔帽,重新放回了桌上。 “我对小孩子没兴趣,”他低声道,嘴角微微弯起,下巴轻抬,盯着姜灼野,简直是比傲慢更傲慢,“你可以放心,我们只会友好和谐地躺在一张床上,比室友还要纯洁,你也听见了,刚才协议里第十九条,不能有任何违背对方意愿的接触行为,这一条就是给你保障的。” “三年时间一到,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事实上我会尽量争取让你早点解放,毕竟那个所谓大师,一天一个说法,没准他会劝得我爷爷回心转意。”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 但姜灼野的脸色却更黑了,他刷刷刷在纸上签了字,粗暴地将笔扔到了一边。 “谁是小孩子。” 他冷冷地看着薄昀,“当然了,跟你比起来我确实年轻,希望你在婚礼之前可以多锻炼,别到时候在仪式上体力不支,丢了我面子。” 说完,他看也不看薄昀一眼,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径直走出了小书房,完全没有任何兴趣跟薄昀培养一点友好和谐的气氛。 而姜灼野一出来,姜煦立刻迎了上来,盯着他这个宝贝弟弟。 他对姜灼野还是不放心,紧张地往房间里看了看:“你好好跟人家沟通了吧,没把薄昀打了吧?” 这可不兴动手啊。 到时候还没结婚就传出姜家小少爷家暴,多影响股价。 姜灼野受不了地冲姜煦翻了个白眼。 真行。 就应该把姜煦送过去,只要钱到位,姜煦没准能在床上穿性感睡衣勾引薄昀。 想到这里,他还情不自禁冷笑了一声。 而就在这几句话之间,薄昀也从小书房里出来了。 完好无损,心情看上去也很平和。 “姜先生,”薄昀对姜煦说道,“我跟灼野已经沟通好了,条款他都一一看过了,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婚礼就订在四个月以后了。具体细节我还会让管家和设计师来跟你们沟通。我待会儿还有点事情,就先告辞了。” 他冲姜煦点点头。 姜煦点点头:“好。” 听见沟通好三个字,他也放下心,恢复了稳重大方的姿态,对着薄昀一笑。 薄昀离开的时候,姜灼野被家里以礼貌的名头,逼着亲自出来送别。 这也是没办法。 他们这个婚姻虽然名存实亡,可是未来少不得要在外人与媒体面前扮演相敬如宾,他哥说不如从现在就适应起来。 姜灼野站在自家大门前,三月的风十分温柔,吹动着他的发丝,就是他的脸,比冬天的雪还要冷。 他一句话都没要跟“未婚夫”说的意思,从眼神来说,倒像是希望未婚夫被车门夹了手才好。 司机已经为薄昀拉开了后门,薄昀坐在后座上,却还侧着身,没有关上车门的意思。 他打量着姜灼野,他很少从这个角度看姜灼野,更是很少认真打量姜灼野。 姜灼野还是很没好气的样子,这个年轻人一直是惹他不耐烦的典型,没有一点他喜欢的样子。 姜灼野顶着一头特意去染的暗红头发,这颜色也许在人家身上太刺眼,但在姜灼野身上却刚刚好,衬着他白皙的脸,俊美的五官,张扬得恰到好处。 他就这样随意地站在这里,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身上也有种浑然天成的魅力,是那种看一眼都会让别人小鹿乱撞的年轻男生。 就是脾气太差了。 薄昀想。 骄狂,桀骜,像个总是竖着针的刺猬,动不动总想扎别人两下。 真像个十足的小混账。 薄昀想,他居然要跟这种人结婚,实在是家门不幸。 他施施然将腿从车外收了回来,端坐好。 他看向前方,目光没有再落在姜灼野身上,却提醒道:“下周四的时候,我会来接你去定制结婚礼服,还有你的那头红发也要在婚礼之前染回黑色,别忘记了,也别迟到。” 说完,他就示意司机关上了门,没有再听姜灼野的回答。 他的车径直往姜家的大门驶去。 姜灼野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但是薄昀已经不在了,失去了骂人的机会。 “哈,”姜灼野气极反笑,“神经病。” 他想,薄昀当自己是谁啊,还让他染头发,他爱染什么染什么。 他就是去染个魔鬼绿也没人拦得住他。《 》 3、003 3.莺莺燕燕 但很可惜,姜灼野还是没有保住他那一头醋栗红。 短短一周后,姜灼野就坐在了会所里,被迫将头发染回了黑色。 因为他跟薄昀的订婚消息也会登报上头条,都不用薄昀说,他哥和他妈就一起压着他必须染回黑色。 严肃,正经,乖巧。 像个端庄的姜家小少爷,放在头版头条也挑不出一丝毛病的那种。 姜煦将一支他刚收到的钻石手表扣在了弟弟手上,和颜悦色:“弟弟,你不会这点小要求都要我盯着你吧?” 而妈妈就更加直接了。 梁婕直接拍他:“哪有人订婚结婚都顶着一头红头发的,像个猩猩,给我换回来,你还是黑头发好看。” 所以现在姜灼野坐在了会所里,一脸愤愤,却又无可奈何。 等他结婚前,还得来补染几次,确保造型一直无懈可击。 而薄昀也跟着他来的,就坐在一旁看设计师发来的礼服方案。 等姜灼野染发结束,他们还要去跟设计师碰面,沟通更多细节上的处理。 姜灼野一脸不悦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头上现在全是药膏。 他冷冷地问旁边的薄昀:“你现在满意了吧,到底还是让你得逞了,黑色好看吗?” 薄昀从平板上抬起眼,他知道姜灼野是在说什么。 他弯了一下唇角,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的感情:“这就是冤枉我了,我只要求你在婚礼前染回来而已,现在是你父母的意见,怨不了我。” 姜灼野嗤笑一声,根本不信,“我就不信你没煽风点火。” “还真没有,”薄昀平静道,视线重新放回在平板上,“你未免把我想得太体贴,我对你没有关心到这个份上,连这点婚前的细节都要纠正,你能在婚礼上得体一点,我就已经谢天谢地。” 这话真是刻薄得没边。 就差没说姜灼野自作多情。 姜灼野从镜子里盯着他,脸色沉沉,看上去很想在婚礼之前,就把自己的新郎一枪爆头。 连后面的造型师都跟着有点战战兢兢,生怕是自己哪里服务不好。 好在几分钟后,姜灼野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一只耳机夹在耳朵上,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但是几秒后,他就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 自从他跟薄昀要结婚的消息走漏之后,他的狐朋狗友就从世界各地发来问候,表达震惊与怜悯。 比如现在这个。 “不是吧,姜灼野,你真要跟薄昀那个死人脸结婚啊?真的假的,我前阵子进山了信号不好,怎么出来就有这么劲爆的消息啊,你咋了,你家也没破产啊,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 对面是他发小之一,方臣。 年方二十三,热爱一切极限冒险运动,常年漂在国外不回家。 “你特么才破产呢。”姜灼野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又不自觉地从镜子里看着薄昀。 薄昀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他即使穿着休闲装,漂亮的白色亚麻衬衫,宽松,柔软,动作也很放松,黑色的半长发垂落在肩上,他却依旧看着目下无尘,不近人情。 “你消息也太落后了,”他嘲讽另一头的发小,“顾羌云他们都关心过我几轮了,你是从哪个山沟沟里爬出来啊。” 方臣还在那边大惊小怪。 “就是顾羌云他们告诉我的,但你不是说一定会跟他解除婚约吗,还说今年就打算跟家里提,怎么现在突然就变成结婚了啊?乖乖,跟薄昀过你可是完了。” 谁说不是呢? 姜灼野翻了个白眼,但他已经没力气发脾气了,他这人就一点好,选择了的事情就也懒得发牢骚。 协议都签了。 他自己写下的姜灼野三个字。 有什么好叽叽歪歪的。 他说:“能为什么,被我哥给卖了呗,反正也就走个过场,跟谁不是结啊。你也别大惊小怪的,怎么了,联姻你是没见过么?” 方臣想,见过,你跟薄昀这么奇葩的组合我却是第一次见。 我都怕你半夜起来拿刀捅了薄昀。 他可是知道姜灼野跟薄昀有多不对付,年初两个人在会所里遇见,姜灼野不小心撞到薄昀,薄昀还一脸嫌弃,轻轻掸了掸肩膀,气得姜灼野差点没跟人打起来。 但他也听出姜灼野不想多谈,也可能是不方便多说,就识趣地没有再添堵。 可他又太震惊了,实在憋不住。 “不是我说你,联姻跟谁不好,跟薄昀,啊我真接受不了,我以后得叫他弟夫吗?天哪,我觉得我会吃不下饭。” “滚。” 姜灼野骂了一句,却又没忍不住笑了一下。 方臣还在那边磨磨唧唧,说你也太惨了,要不要哥哥回国给你开个婚前派对,点一排男模或者女模,让你好歹留有一点美好的记忆,再踏入婚姻的坟墓。 真是越说越不像样。 但姜灼野还是没忍住被逗笑了,他跟方臣一直关系好,几个发小里其实方臣脾气最好,虽然看着不靠谱,却还挺尽力当兄长的,对他们能让则让。 “去你的,你少撺掇我,想让我被我哥骂吗?”他笑着骂道。 薄昀直到这时候才从镜子里看向姜灼野。 姜灼野一心在电话上,没注意到。 他跟刚才阴着脸的样子截然不同,即使顶着满头染膏,姜灼野笑起来也很轻快,眉眼像是一下子亮起来。 俊秀的五官在阳光下完全是造物主的杰作,眉骨干净利落,线条十分漂亮,挺直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唇,丰润得恰到好处,是那种打个照面,就能偷走女孩子心的长相。 也不知道对面是谁。 姜灼野眉眼柔和,一直在笑,连声音也清亮了许多。 “行啊,等你回国给你接风,”姜灼野一只手在扶手上无意识敲了敲,“把顾羌云他们也叫来,司司也过来,别复习了,就他最拿高考当回事。” 薄昀不禁微微抬起眉。 他很少见到姜灼野这样子,毕竟姜灼野在他面前一直很没好气。 但他又想了想,隐约回忆起,他其实看见过姜灼野跟朋友相处。 那时候姜灼野好像也是这样,笑容肆意张扬,与人勾肩搭背,趴在黑色的栏杆上,冲着楼底下的同学喊话,连眼睛都是亮的,充满年少的朝气. 一直到挂了电话,姜灼野才注意到薄昀在看他。 他顿时警惕起来:“干嘛?” 薄昀打量地望着姜灼野。 真是比川剧变脸还快。 仅仅挂断电话一秒,姜灼野就从刚才春光明媚的样子,变得谨慎又警惕,还有一丝排斥。 这让薄昀不免有些兴致缺缺。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跟谁打得这么热火朝天,”薄昀轻飘飘道,“看你说得太开心,我都不忍心打断你,但是我得提醒你,在我们的婚前协议里,结婚后,你不能跟任何人闹出花边绯闻,一旦被媒体捉到一次,你就会被扣两千万零花钱,作为公关费。”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姜灼野,嘴角弯了弯:“所以在我们结婚前,你最好把你身边的莺莺燕燕,旧情新交,都处理一下。” “?” 这狗东西真是会血口喷人。 姜灼野这次是真想骂人了,他有什么莺莺燕燕,旧情新交。 他一个根正苗红的年轻人,活了二十年都清清白白。 唯一的绯闻就是跟薄昀这个老东西结了婚。 “谁莺莺燕燕了?你别自己风流就看别人也一样,”姜灼野冷笑,“刚刚那边是我发小,纯的哥们儿,回国约我聚会。” “是吗?”薄昀不知道信还没信,“就当是好了,但你之前总有一些交好的朋友吧。”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姜灼野:“我没记错的话,你高中就离家出走,夜不归宿了,还是跟某个同学一起走的,到了大学,你也跟柳家的二儿子交往过,还有傅旭明和管炡,这两个人也曾经为你大打出手吧。都是一个圈子里的,闹得还挺不好看。” 薄昀说到这儿,弯起了嘴角,讽刺地笑了笑:“这么说起来,你还挺有魅力。” 姜灼野真是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不带这么造谣的。 他哪有这么多花边新闻。 柳元舟完全是他哥们儿,那是他俩玩游戏打赌输了,不得不假装情侣一礼拜,事后两个人恨不得拿柚子叶洗个澡去去晦气。 傅旭明跟管炡倒是追过他,但那两混蛋后面在一起了! 两个人郎情郎意,双双奔赴美国,谁也没想起替他澄清一下! 但是这些话说出来未免丢脸。 而且他一个身体健康的大好青年,长了这样一张风流渣男的脸,却活到二十岁也没搞过对象,听着也不像什么长脸的事情。 姜灼野抱起手臂,嘲讽道:“你这消息还挺灵通,不当狗仔真是浪费了。但这用不着你操心,我没什么桃色绯闻,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倒是你,风流事最好当心一点,要是被我抓到,你也完蛋了。” 薄昀嗤笑一声。 他没理会姜灼野的威胁,只是抬起那双清冷的眼,像是戏谑,又像是警告,“你最好是像你说的这样,如果你非要惹什么麻烦,那就记得藏藏好,不然我怕你的零花钱都不够罚的。”《 》 4、004 4.小心眼爱吃醋 因为这几句警告,等到离开会所的时候,姜灼野跟薄昀之间的气氛冷得像结了冰,一直到与设计师交谈的时候也是如此。 姜灼野对自己的结婚礼服根本没什么要求。 他又不是真心要跟薄昀结婚的,哪怕让他顶个麻袋去结婚他也无所谓。 倒是薄昀,平时就端得很,明明他们这次婚礼已经很仓促了,四个月就要准备好一切,很难做到尽善尽美,这个人却还在吹毛求疵,连礼服的面料都要一一过问,时不时提出新的问题,搞得对面的知名设计师压力山大,只是碍于这是金主,不得不微笑应付。 无聊。 姜灼野根本没有兴趣听,从旁边的果盘里捻起一颗糖果。 他塞进嘴里才发现是个泡泡糖,小孩子吃的东西。 但他也不介意,还鼓了鼓脸颊,一口气吹了个大的,饱满的粉色泡泡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的脸遮住。 薄昀还在审视设计师递来的几份手绘设计稿,确认会使用的工艺,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啪”一声。 像一个气球爆炸了。 就算是他也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却看见泡泡糖糊在了姜灼野的嘴上,而这个人满脸无辜。 …… 想也知道刚才的动静是什么。 姜灼野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把泡泡糖又咬进了嘴里,嚼着,挑衅地冲薄昀挑了挑眉,还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又吹了个粉色的缩小版泡泡。 设计师都没忍住被逗笑了一秒,却又立刻收敛,眼观鼻鼻观心,装模作样继续看他的手稿。 薄昀只觉得额角青筋直冒,他没有说姜灼野什么,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跟姜灼野吵起来。 但他盯着姜灼野的礼服初稿,心里第一万次觉得这桩婚事也许是他人生里最错误的决定。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破八字。 不是因为他爷爷的要求。 他得发了疯才会跟这样一个人求婚. 商议完礼服,姜灼野就跟薄昀散伙了。 薄昀回公司,姜灼野去跟狐朋狗友聚会。 姜灼野没有开车,自己骑了个摩托,长腿往上面一跨,站在路边和朋友打电话,看着格外洒脱,抬着那张年轻的脸,青春洋溢的。 但是落在薄昀眼里,却怎么看都不靠谱。 他听见姜灼野在跟那头说:“嗯对,我出来了,你们在哪里?哦,码头上吗,行,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过来。” 薄昀坐在车里,微眯着眼睛看向姜灼野,大概是姜灼野前科太多,他总疑心这个人会在婚礼前给他惹出一些事情。 但他想起姜灼野的态度,知道即使他提出要求,也只会起到反作用。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升起了车窗。 但很不幸,当天晚上,薄昀的预感就成真了。 姜家小少爷被拍到在游艇上与人玩乐,身边还有个小网红,照片拍得模模糊糊,看不出什么。 只能看出两个人并肩站着,倒也没什么亲密举动,最亲密的就是小网红给姜灼野拿了个香槟,又伸手往姜灼野脸上摸了下,不知道干什么。 但是小网红之前就在微博上发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一看就是陷入了恋爱。 再加上这个新闻,顿时许多人将这件事套在了姜灼野身上。 网上一时沸沸扬扬。 薄昀看见消息的时候,姜煦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他是来跟薄昀澄清的,“真是抱歉,灼野又惹了一点麻烦,但是这小子真的没做什么,他跟那个女生清清白白,女生是其他人带上船的,我们会处理好的,还请你放心。” 放心? 薄昀盯着网上的热搜,对这两个字真是充满怀疑。 姜灼野其实在网上有一点名气,他去年跟堂姐一起出席一场娱乐圈的晚宴,给堂姐当男伴。 他穿了一身银色的西装,左边耳朵上打着一排耳钉,嘴唇上还黏了一个银色唇钉,对着镜头懒散一笑,明明是颇具少年气的脸,却桀骜不驯,野性勃勃,混合成一种致命的诱惑,简直要夺走所有男明星风头。 当天晚上,他的资料就被扒了个底朝天。 姜氏集团的二少爷,才刚刚步入成年,就读于A市最好的学府,毕业礼物是哥哥送的顶级豪宅,十足的人生赢家。 最重要的是,单身。 从那之后,姜灼野的微博明明几乎不发东西,也经常有人来打卡,叫老公叫老婆叫哥哥叫甜心的都有。 只是姜灼野都当没看见。 薄昀点开了姜灼野的微博,姜灼野微博只有一条生日提醒,但是底下已经被看热闹的网民攻陷了,好奇地追问他是不是跟小网红在一起了。 里面还有小网红的粉丝,对姜灼野破口大骂,说他肯定仗着是富二代威逼利诱小网红了。 而姜灼野当然没有高兴出来回应。 耳机里,姜煦还在说话:“这件事是姜灼野的不谨慎,我们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育他,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这种没分寸的人。” 不管信没信,薄昀还是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嗯,我知道。这也不是他的错。” 但他的视线却停留在电脑页面的照片上。 照片上,姜灼野穿着一件蓝色的宽松大衬衫,扣子扣得十分随意,露出了漂亮的腹肌,流畅的腰线,跟其他几个男生靠在一起,那个闹绯闻的小网红倒是站在了对面。 轻浮。 薄昀关掉了这个界面,对姜煦说:“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们自己处理就好。明天你有时间吗,我们可以见一面,再谈一下南港的项目。” 姜煦立刻道:“没问题。” 而都没来得及到第二天,这件事就如姜煦说得一样,很快解决了。 那个小网红出来澄清,说跟姜灼野只是刚认识的朋友,两个人之前并不熟悉,她是被其他朋友邀请一起去参加聚会,媒体照片上的动作完全是角度问题才显得暧昧,当时姜灼野的眼皮上黏了一片叶子,她顺手帮拿下来而已。 解释得规规矩矩,还说自己微博上那些想恋爱的心思,只是作为小女生的憧憬,根本没有真的恋爱,目前单身。 这个解释并不怎么能服众,很多人都在猜是不是姜家不愿意承认,两个人搞地下情。 又或者富二代根本没有真心,一旦被公开就火速分手了。 但是很快,姜灼野那个八百年没有动静的微博发布了一条重磅消息。 “别乱造谣,从来没有跟女孩子谈过恋爱,倒是有个未婚夫,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对象小心眼,脾气坏,要是让他当了真,我可就完了。” 这下子好了,这条微博直接冲到了热搜榜首。 晚上还在跟小网红闹绯闻,凌晨就宣布有未婚夫,主角又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简直是深夜大瓜。 “姜灼野 出柜” “姜灼野 未婚夫” “姜灼野 小心眼对象” 这几个词条一下子后面都跟着爆。 而传说里,“小心眼”“脾气坏”“还很能吃醋”的薄昀直到晚上才看见了热搜。 他在开会。 秘书也不敢来汇报,等到会议结束才小心翼翼地询问老板,这条热搜他们是不是要跟着推进。 而薄昀一脸莫名其妙,直到打开热搜才明白秘书那诡异的神色是什么意思。 薄昀:“……” 他可以确定,这完全是姜灼野在报复他。 以他对姜煦的了解,姜煦的公关只会到那个小网红的澄清为止,他根本不会让弟弟掺和进去,找人发几条姜灼野知书达礼,为人和善的通稿,再发点在学校勤奋读书的照片,塑造点良好形象,很快网络就会把这件事遗忘的。 过阵子再顺水推舟地宣布,姜灼野有未婚夫,门当户对,感情好得不得了。 这事情就了结了。 偏偏姜灼野自己跳出来了。 还这样调侃,语气亲昵,好像真的陷入了热恋,未婚夫是什么吃醋小妖精。 薄昀捏了捏鼻梁,眉头微皱。 虽然目前没有人知道薄昀的未婚夫就是他,可他简直不敢想,他现在在网友的嘴里得是什么个形象。 旁边的秘书想笑又不敢笑。 薄昀在公司从来都公事公办,虽然他给下属的待遇都很不错,但哪怕面对跟了他最久的老臣也很少会有谈笑风声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他都很平静冷淡,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撩拨他的心神。 她很少看见老板会这样皱起眉,一副恼火却又无语的样子。 但薄昀思索了几秒,很快冷静了下来,将那个ipad放到了一边。 “无所谓,你不用做什么,跟姜家去对接一下,找个时间,我们两边集团公布一下我跟姜灼野的婚事。” 而他说完这句话,就拿起了手机,找到了姜煦。 姜煦正在为弟弟头疼,这小兔崽子,一声不吭就作了这么个妖,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薄昀好好一个端庄冷艳的霸总,现在无缘无故在姜灼野微博里成了个闹脾气的小妖精。 别说薄昀了,他都手心痒痒,想揍姜灼野两下。 他看见薄昀的电话,嘶了一声,第一反应是薄昀来兴师问罪了。 姜煦停了两秒,才无奈地将手机拿了起来,一开口就是:“薄昀啊,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是不是看见热搜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弟这人就是性子跳脱爱开玩笑……” 但他话还没说完,薄昀却制止了他。 “这没什么。” 哟呵? 姜煦抬了抬眉,心想薄昀什么时候是这么宽容大度的人了。 不过他安静听薄昀讲了几分钟,眉头便舒展开来了。 “原来你是这么考虑的啊。” “可以可以,没有问题,灼野?没事,这点事情他会配合的,本来也是他的义务,他平时还是很懂事的。”《 》 5、005 5.订婚照 姜灼野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亲哥卖了一次,他还在朋友家参加聚会,躺在泳池旁的躺椅上,洋洋得意。 他脸上架了一副墨镜,却又不好好戴,架在头发上,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旁边坐着发小方臣,方臣早就刷到了他那条微博,现在拿出来又欣赏了一遍,忍不住发出一声笑。 “姜灼野你可真是……薄昀应该要气死了。” 吃醋,小心眼。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怎么想都跟薄昀不沾边,而且薄昀作为薄悦集团的董事,被贴上这样的形象,怎么想也有点有损威严,虽然无伤大雅,却也免不了被调侃。 以薄昀那个死装的个性,只怕是要气死。 “薄昀现在肯定在记恨你。”方臣轻笑着道。 “记恨好了,”姜灼野满不在乎,想想还挺乐,“还不是怪你们,前两天非要说我跟薄昀站在一起,是我比较像小娇妻。我倒不信了,我长这么帅,薄昀才像个小白脸,凭什么不是他给我当老婆。” 这几句话真是直接踩中了他的雷区。 尤其是方臣还好死不死地指出,他身高虽然足足181,但是薄昀却有189,骨架子也比他更宽一号,穿衣显瘦,脱衣有料,还是练综合格斗的,虽然长了一张过于漂亮的脸,但怎么看都比他能打。 姜灼野顿时就不乐意了。 他不痛快,当然也要给薄昀找点不痛快。 正好,他哥来电话,让他发个正式一点的微博澄清一下,说只是朋友聚会,再透露一下自己有婚约在身,好配合他们之后的公关稿。 他一听就笑了,十分配合,懒洋洋应道:“好啊。” 然后立刻发了这条微博出去。 完美,姜灼野想,他也知道这条微博虽然惹眼,但再怎么也无伤大雅,谁让他跟薄昀真的有婚约。 无非是薄昀面对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多少要被取笑两句。 但他就愿意恶心薄昀。 姜灼野放下手机,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也走入了水中。 他赤裸着上半身,白得像在发光,结实漂亮的肌肉,薄薄一层,并不夸张,水珠滚在上面,一直流到窄瘦的腰腹,在阳光下宛如碎钻。 他招呼也不打一下,就拘起一捧水,往正在看热闹的另一个发小——梁斐,脸上泼去。 “你们几个也少在边上热闹,”他骂道,“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这件事还不是你们惹出来的,非要拉我去出海,还带陌生人过来,那小网红不也是顾羌云带过来的,结果好了,给我惹这么一个窟窿。你们也真是行,不知道我现在是要结婚的人了吗,偏偏在这时候毁我清白,是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又用水去泼其他人。 这话一出,在场其他几个人都笑得不行。 就是因为姜灼野即将踏入婚姻这个坟墓,还是跟那个讨人厌的薄昀,他们几个发小天天拉着姜灼野出来聚会,给姜灼野放松心情,聊表安慰。 但是从姜灼野自己嘴里说出“马上是要结婚的人”,怎么就那么怪呢。 “姜灼野你可住嘴吧,我真不能接受你居然要结婚了,我的天,薄昀跟你差了八岁,他娶你真的不犯法吗?拐卖儿童啊。”方臣大声嚷嚷道。 姜灼野立刻去泼他:“你才儿童,而且凭什么薄昀娶我,我娶他还差不多。” 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刚刚被点名的顾羌云也讨饶,冲姜灼野作了作揖:“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事,那小网红是我女朋友刚认识的朋友,其实也不怎么熟,就最近走近了,正好那天遇上就要跟我女朋友一起过来,我家宝贝你也知道,脾气软不好意思拒绝。我跟你赔罪。” 那热搜一看就是故意的。 拍照的角度甚至像是事先找好的,那小网红最近人气下滑,就是想找人炒作一下绯闻,却又不能挑个太差的,免得丢了面子,在大众心中反而失色,挑来挑去,姜灼野长得帅,家世一流,还曾经在网上有过流量,很容易就被人看上了。 不过姜家律师团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让小网红偃旗息鼓,乖乖配合着发了声明。 姜灼野抬了抬手,意思是算了,顾羌云女朋友他又不是不认识,乖得很,很可爱一小姑娘,现在应该还在家反思交友不慎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说,“你让谢莹也别往心里去,改天再一起出来玩。” 顾羌云点头:“好。” 几个人在泳池里闹了一阵子,等到暮色四合,又纷纷爬出来,开始露天烧烤。 厨师给准备好了,几个人也不想别人服务,干脆自己动手。 但主要靠顾羌云和方臣,这两人留学英国,虽然拥有大厨随身服务,却莫名其妙还是练出了一手厨艺。 姜灼野披着个浴巾,完全不愿意沾一点阳春水,却还要指指点点。 “牛小排别给我烤老了,我要嫩的,烤虾好了没,我要一个。” 方臣真是跃跃欲试想把刷子甩他脸上。 但他白了姜灼野一眼,还是将一串柠檬黄油鸡肉串先递了过去,“喏,先吃这个。别的还没好。” 姜灼野也不嫌弃,接过就吃。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披巾扔到了一边,转而将鸡肉串叼在嘴里,穿上了一件宽大的淡灰色衬衫。 他的头发重新染成了黑色,没有那么张扬,显得乖巧,也显得稚气了一点,穿着这样素净的颜色,十分像还在高中里。 他摸出自己手机看了一眼,颇为惊讶:“哟,刚刚我未婚夫打我电话了,没接到。”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王八蛋”三个字。 这是他给薄昀的备注。 他下意识想回过去,但又一想,薄昀找他能是什么好事儿,立刻心安理得重新塞回了抱枕底下。 旁边的顾羌云发现了他这一系列动作,也没说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却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姜灼野。 姜灼野注意到他的眼神,颇为奇怪地看过去:“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顾羌云将烤架上的澳龙翻了一下,依旧是若有所思的神情:“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他盯着姜灼野,露出回忆的神色,“灼野,你这马上都要成为已婚人士了,可是我记得你没谈过恋爱吧,你本身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来着?” 这话一出,空气莫名安静了几秒。 周围的视线唰一下集中在了姜灼野身上,姜灼野嘴唇边缘还沾着一片柠檬叶,被顾羌云这么一问,也呆了一呆。 姜灼野其实在他们这群发小里,年龄不算大,最小的是司珩,十八岁,今天有事不在场,剩下就轮到姜灼野了。 可是就连司珩都有纯情的校园恋爱,姜灼野却清清白白,单到了现在。 “倒也是哈,”方臣也接话,好笑地看着姜灼野,“我们几个人里面,就你活得清心寡欲,以前我要给你介绍妹子你也不要,之前学校里小男生追你,也给你吓得够呛,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人家。现在好了,让你不谈恋爱,直接被打包送给薄昀了。” 姜灼野拿地上的网球砸他,“去你的。” 但顾羌云还真问了个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长到二十岁,确实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只有丰富的被追经历,却没有丝毫追人经历。 给朋友们当爱情保卫倒是十分在行。 顾羌云恋爱的时候他陪着挑给谢莹的礼服裙。 方臣追男孩子的时候他帮着放哨。 梁斐失恋他陪着喝酒买醉。 就连司珩那小兔崽子都拉他壮胆,去跟同桌的小御姐表白。 但轮到他自己…… 姜灼野垂下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像是又回到了某个夜晚的天台,他躲在角落里,借着灯光看着手上的信件,看得心脏砰砰发跳。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莫名有点烦躁:“我哪知道我喜欢男的女的,在我看来都差不多,都很烦人,没谁能让我动心,我也不觉得恋爱有什么意思。” 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那样子确实没心没肺。 他嗤笑一声,又看向旁边的方臣,“倒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要不这样吧,我看方臣就姿色不错,干脆今晚就让他奉献一把,来侍寝好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轻佻地在方臣下巴上挠了挠。 “滚你的。爷也是你能惦记的。”方臣拿抱枕砸他。 两个人幼稚地在沙发上打成一团。 方臣干不过姜灼野,被姜灼野按在身下掐着后颈,逼问服不服。 “不服,”方臣嘴硬,斗不过姜灼野,还要占嘴上便宜,“就你还想让我侍寝呢,姜灼野我跟你说,就你这种感情经历比白开水还干净的,啥经验也没有的小处男。最容易上当了,被人骗骗就爱得死去活来的。你当心吧你,别以后栽在哪个情场高手手心里,被人耍得团团转。” “咒谁呢你,谁勾勾就上手,”姜灼野又揍他一巴掌,“再说当心我让你断子绝孙。” 这两个人正闹着,边上几个人谁也没伸手,都在看热闹,笑得都快肚子疼。 而在一片喧哗声里,姜灼野的手机铃声却又响了起来。 姜灼野低头去看,方臣趁机推开他钻了出来。 “你丫的……” 姜灼野猝不及防被掀在了沙发上,他又踹了方臣一脚。 他摸出手机,抬头一看,这次不是他那个倒霉未婚夫,而是他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姜灼野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心一跳。 但他犹豫两秒,还是抬起手,示意发小们安静一点,接了起来。 “喂,哥?” “什么,杂志封面,订婚照?我跟薄昀?” “我俩能拍出个什么,我不掐死他就不错了。” 几个发小听见关键词,声音更加小了下来,纷纷扭头去看。 只见姜灼野脸色越来越难看,质问对面:“这也算在合约里了吗,不就是结个婚吗,搞这么多花样做什么?还vlog,我跟他能有什么甜蜜日常,你怎么不怕我们打起来?” “还不是你搞出来的祸事,谁让你发那条微博的,”姜煦凉飕飕的,“现在全网都在好奇你未婚夫是谁,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你也不看看你那条评论底下多乱七八糟。你都送来这么大流量了,藏着掖着没准又被有心人利用,爆出什么绯闻,还不如让你跟薄昀提早宣布。” 提起那条微博,姜灼野滞了一秒,稍微有点不那么理直气壮。 但他很快又想反驳。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姜煦又幽幽道:“行了,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我不会给你擦屁股的,你自己去配合。不就拍个照嘛,薄昀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说完,也不给姜灼野再赖皮的机会,姜煦就把电话给挂了。 去他的。 姜灼野一把将手机摔了,在沙发上弹了一下。 见周围的发小都好奇地看着他,他沉着脸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被压着拍订婚照的啊。” “是没见过,”方臣戳戳他,“什么意思啊,你跟薄昀要上杂志啊。情侣照?” 姜灼野死亡视线看向他,但是仔细想想,这件事确实是他作出来的,才给薄昀找到理由借题发挥,又泄了气,往沙发上一躺。 “不然呢,你不都听见了,”他一脸郁闷,“薄昀那傻叉,不知道怎么说服我哥的,要拉我去拍一组杂志封面,顺带公布婚讯,还要有专题采访。” 他冷哼一声:“一个假结婚,搞得还像模像样。” 哎呦。 方臣摸了摸下巴,颇为感慨:“那薄昀对你还挺上心,结婚该有的样样都全,我说哥们儿,你不会魅力大的已经把薄昀收服了吧,他是不是暗恋你呢。” 姜灼野听得背脊都一麻,一阵无语,他立刻就踢了方臣一脚。 “去你的,花岗岩都比薄昀容易爱上我。”《 》 6、006 6.心脏暴击 几天后,即使姜灼野再不情愿,也还是跟薄昀一起出现在了拍摄现场。 姜家的小少爷与薄家的当家人的婚礼,传出去都够吸引眼球。 现在同性婚姻虽然开放了,但是本身还是少数群体,豪门里就更为罕见了,偏偏两个人还如此俊美,站在一起十分登对,即使姜小少爷戴着一副墨镜,臭着脸,一副没好气的样子,靠坐在单人沙发上,也跟T台上的男模上有的一拼。 来给他们拍摄的是《Gleam》,公认的全球领先的时尚杂志,在全世界范围都是时尚标杆,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之前《Gleam》也邀请过几对豪门夫妇,但都是男女组合,比如F国的珠宝大王与他出身皇室的第二任妻子。 像姜灼野和薄昀这样的男性组合还是第一次。 妆造还没正式开始,助理也被姜灼野给差遣了出去,休息室里只有他跟薄昀。 他摘下了墨镜,露出那一双清冽又锐利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从镜子里看着薄昀。 一旦没有人了,他就开始对薄昀发难了,他说:“你有什么毛病非要拽着我来拍这个订婚照,咱们有熟到这个份上吗?” 薄昀放下了手机,也从镜子里看着他:“我以为你哥应该跟你解释过了,是因为你先发了那条微博,引起了网上诸多揣测。为了避免舆情跑偏,我跟姜煦才决定先公布订婚的消息。本来你跟我的订婚消息也要对外公布,现在不过提早一点。” “嘁。” 姜灼野一个字也不信,他觉得薄昀就是报复,明知道他最讨厌什么,就要故意隔应他。 他直接看向薄昀:“少忽悠我,这种事你们直接发布一条官方消息不就好了,但你现在搞什么,又是拉我登上杂志封面,还要专题采访,甚至要拍一点所谓的日常vlog宣传,假不假啊,我们两个又不是真的恋人,搞这么多虚情假意的做什么,完全是欺骗观众,你也不怕到时候被人一眼看出来咱俩不熟。” “这不是你要操心的问题,你只要配合摄影师就好,剪辑会解决这个问题,”薄昀也看向姜灼野,“至于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是因为稳定幸福的婚姻,也有利于展示企业形象,个人形象的良好,也可以为集团增加印象分。你平白送了我这么大一波流量,不利用一下,不是太可惜了?” 他微微弯了下嘴角,颇为讽刺,学着姜灼野说话:“托你的福,今年也许还省了一笔宣传费。” 扯淡。 姜灼野给气得后槽牙都轻轻磨了起来。 他怀疑薄昀是不喜欢自己给套的小娇妻人设,趁机洗白来了。 他眯着眼盯着薄昀,像是在考虑打在哪个部位才能不留痕迹。 而薄昀全当感受不到,慢悠悠地拿起桌上杂志翻阅了一眼。 “你最好配合一点,”他说,“你配合得好,也许我们今天就能结束,你也就可以摆脱我,但要是配合不好,那我们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一定得拍出让人满意的成果。” 他说到这儿,微微瞥了姜灼野一眼:“我说到做到。”. 十分钟后,助理敲门,小心翼翼地提醒说妆造师来了,里面气氛简直乌云密布。 姜灼野闭目养神,明明室内只有柔和的灯光,但他又把那个墨镜戴上了,像是不想多看薄昀一眼。 薄昀则在翻阅杂志,只是他那个表情不像在欣赏杂志上的构图,倒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将杂志整个收购下来。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为难工作人员的意思,薄昀点了下头,而姜灼野也抬起墨镜,说:“进来吧。” 两个人都是得天独厚的长相,完全不输娱乐圈的明星。 姜灼野昨天根本没有好好休息,熬夜打游戏,但是早上起床,皮肤依旧白皙水润得过分,嘴唇是很正的红色,微微丰润,是很性感的模样,眼窝很深,看人的时候高傲却又勾人。 而薄昀完全是另一种风格,矜贵,禁欲,衬衫都扣得严严实实,连手腕都只克制地露出一小片皮肤。 但他的眼睛却过于多情,那双凤眼轻轻一眨,就像一场未知的,下着雨的梦。 妆造师都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比平时压力还大,生怕破坏了两个人本身的气质。 而他们拍摄的礼服也是特意送来的,来自全球顶级的设计师的作品。 因为薄昀和姜灼野的身份,服装漂亮却中规中矩,没有什么过于大胆的设计。 属于姜灼野的那件是烟灰色的西装,闪烁着丝缎般的光泽,剪裁贴身,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严肃,却被姜灼野敞着穿在身上,白色的衬衫袖口特意翻出去,一下子充满了随性,他脸上还戴着一副棕色镜框的眼睛,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抬起唇笑了笑,像极了哪个刚从学院逃出来的,风流随性的贵公子。 他换好衣服就出来了,薄昀不在,他脸色就好了很多。 助理帮他又翻了下领子,他也礼貌地说谢谢。 他坐在长沙发上,姿势随性,背后就是窗户,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正洒在他漂亮的眉眼上,那双眼睛像宝石一样清透。 连负责记录vlog的摄影师也忍不住将镜头定格在他身上。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问助理:“薄昀还没好吗?” 助理被这么看得都紧张了:“薄先生那边还没出来,可能他的礼服要复杂一点。” 姜灼野闻言嗤笑一声,“乌龟成精。” 在场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从两个人的氛围里看出这对即将结婚的豪门眷侣,并没有新闻里说得那样情浓意浓。 但大家都很识趣,谁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有两个年轻点的工作人员,偷偷互相挑了挑眉,用眼神传递八卦。 而又过了几分钟,当姜灼野已经跟助理聊开了,甚至知道人家大学是在悉尼读的时候,薄昀终于出来了。 姜灼野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刚想嘲讽薄昀是不是年纪大了才动作慢,但是在看见薄昀的一瞬间,却又有片刻的失声。 为了跟姜灼野相配,薄昀穿了一身深灰色的礼服,西装三件套,永不出错的绅士装扮,但是他外面却加了一件很长的黑色风衣,一般人这样穿也许会很显臃肿,但是薄昀太高了,天生的衣服架子,轻轻松松撑了起来,衬着那张冷淡的脸,有种天生的骄矜,高傲。 而他手上还戴着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包裹着根根分明的修长手指,只露出冷白的手腕和手背。 姜灼野甚至听见旁边的助理没憋住,悄悄倒吸了一口气。 他不禁抬起眉,瞄了人家一眼,心想妹妹你还得练,这种人渣可碰不得。 但他却选择性遗忘自己刚刚也有一秒的失神。 薄昀径直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姜灼野几眼,像是在衡量他有没有出错,睫毛却不经意地颤动了几下。 “还可以。”他评价道。 他就向姜灼野伸出手,“好了,去拍摄吧。” 姜灼野望着伸在面前的那只包裹着手套的手掌,微微摊开,是一个标准的邀请姿势。 他抬头看了薄昀一眼,他知道薄昀这是进入了工作状态,表现一点刻意的亲昵,好让负责拍摄vlog的摄影师有素材可用。 但莫名的,这一幕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在几年前,他高中的某次,薄昀也罕见地向他伸过手。 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却又微微俯下身,像是在迁就他。 但他偏不让薄昀如愿。 姜灼野勾了下嘴唇,不轻不重,啪一下打开了薄昀的手,然后施施然自己站了起来。 他也很高挑,这样一站,在炽热的阳光下,跟薄昀陡生出一股势均力敌的味道。 “谢谢,我自己会走。” 他挑衅地对薄昀一笑。 但是两个人从身高,外表,气质,还有窗外的风景,哪里都很般配。 浑然天成的一张构图。 本来还不应该现在上岗的摄影师没忍住,咔嚓按下了快门。 这一声惊动了那两个人,姜灼野跟薄昀一起看过来。 两张出色的,令人惊艳的脸,一起暴露在了镜头下。 薄昀面色平静,而姜灼野却微微歪头,眉梢微抬,似乎有点困惑。 心脏被暴击第二次。 咔嚓一声。 摄影师又一次按下了快门。《 》 7、007 7.这很公平 也许因为有了这个开头,拍摄过程比姜灼野想得要顺利不少。 薄昀事先提过要求,他们并没有太亲昵的动作。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姜灼野一只手撑着下巴,倨傲地看着镜头,嘴唇却微微挑起。 而薄昀却沉静如水,手随意地搭在了黑色扶手上,手指白皙如玉,无名指戴着一只黑钻戒指。 在他们背后是搭了一个上午的花卉背景,大片的山茶花从半开的窗户里涌入,倾泻了满墙,满地。 浓绿。淡白。 像是一整个初春都流泻了进来。 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一组照片,相对正式,端庄,会作为杂志的封面。 而内页的照片就要更随意一点。 摄影师让他们更换了几个姿势,都规规矩矩,最出格的也只是姜灼野坐在桌子上,而薄昀坐在宽敞的黑色皮椅里,他一只腿踩在薄昀的膝盖上,薄昀一只手托着他的脚踝。 虽然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了,但仅仅这样,也让姜灼野有点变扭。 也许这对专业的模特或者明星根本不算什么事。 但他毕竟只是个素人,并没有经历过这些。 姜灼野抿了抿唇,心里想真要拍吗,薄昀怎么不知道把这个动作排除一下。 可是再看看薄昀都没说什么。 他来抗议,未免显得太过矫情。 姜灼野想了想,到底什么也没说,他穿着灰色袜子的脚踩在薄昀的膝盖上,露出一截白皙骨感的脚踝。 薄昀的手掌贴上来,和他这个人一样,他连手掌的温度都偏低,贴在姜灼野的脚踝上,只有浅薄的一点温度。 而摄影师还在指导:“两位,请看向对方,姜先生嘴唇勾起来一点,露出一点挑衅的微笑,但不用笑得太过了。薄先生就抬头看着对方就好。” 啰哩啰嗦。 姜灼野想,干嘛不让薄昀这个死装脸笑。 但他心里抱怨归抱怨,却还是挑了挑眉,嘴唇勾起,对薄昀笑一下。 窗外的阳光自然流泻进来,他的眼睛像琥珀一样熠熠生辉。 薄昀握住他脚踝的手无端紧了一下,但又很快松开. 又拍了二十分钟,照片拍摄的部分就全部结束了,接下来是短暂的半小时采访。 姜灼野还有点别扭,重新踩进鞋子里也觉得哪儿不对劲,脚踝地方莫名有点痒,让他有点烦躁。 而他再往旁边看一眼,薄昀已经洗了手,又还在拿湿巾进行擦拭,十分细致,指尖都不放过,脸上流露出极为明显的不耐。 呵。 姜灼野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愧疚了。 现在在这儿装模作样了,之前审核照片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严格一点。 活该。 两个人修整了几分钟,就坐在沙发上一起进入了下一part。 采访的问题很简单,诸如两个人有没有什么趣事,怎么认识的,对方的生日礼物会送什么。 非常无关痛痒,无足轻重。 还比不上男团努力炒cp的时候来得暧昧。 大部分时候是薄昀在回答。 姜灼野在旁边cos吉祥物,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他倒想听听薄昀能说出个什么。 但这个人不愧是虚伪的高手,明明一张薄情寡义的脸,面对镜头,完全又是另一种样子。 “认识姜灼野的契机?”薄昀轻笑了一声,“我们谈不上认识,姜灼野出生的第三天我们就见面了,在医院里,我跟着爷爷去探望他和妈妈。那时候我八岁,而姜灼野还很小,睡在摇篮里,我都不敢碰。” 说到这里,薄昀恰到好处的停顿了一下,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但很快又继续道:“我那时候根本想不到这个婴儿未来会是我的伴侣,我只觉得他很可爱。” 姜灼野:“……” 他真是叹为观止。 要不说资本家都心黑呢,这种瞎话也能张口就说。 他明明记得薄昀刻薄地说过他出生时候丑得像一条虫子,碰也不想碰他,一想到和这条虫子订婚就觉得要做噩梦。 姜灼野实在没忍住,在旁边发出了一声嗤笑。 而主持人却对薄昀的答案非常喜欢的样子,十分捧场:“真是特别的缘分呢,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看见自己的爱人出生的。” “那姜先生呢,”她又转向姜灼野,“对薄先生小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 这让薄昀也转头看向了姜灼野,但他却眼含警告,显然是担心姜灼野不配合。 姜灼野想,能有什么印象,讨厌鬼,总是对他冷嘲热讽,对谁都能做到风度翩翩,偏偏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两个人像是八辈子的仇人,被硬凑到了一起。 他转动了一下手上那串南红手串,这还是薄昀的爷爷给他的,是收藏级的老料,说是给他当个小礼物。 想到那个总是对他很亲切的老人家,姜灼野瞥了一眼薄昀,到底还是没有作妖。 “我小时候跟薄昀并不经常见面,他比我大八岁,等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已经读大学了,”姜灼野干巴巴说道,“但我记得有一年薄昀去参加马术比赛,好像是他十八九岁的时候吧,我跟着家里也去了现场。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但我押了他赢,而我哥押了二号选手,所以我很紧张,一路盯着他。” 姜灼野说到这儿,真情实感地弯了下嘴角。 其实现在想想也很可笑,他那时候对薄昀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总觉得这是他的“未婚妻”,虽然是个男的,但是这么漂亮,还留着长发,就算薄昀对他凶凶的,他也应该对对方好一点。 所以他还是坚定地要押薄昀。 “那后来呢?”主持人微笑着追问,她说,“薄先生让你赢了吗?” 姜灼野侧头望向薄昀,而薄昀也正看着他。 这个人现在坐在他身边,已经二十八岁了,变得沉稳,冷静,但他看着薄昀,却还是能一瞬间记起那个十八岁的薄昀,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这样耀眼,年轻气盛,嚣张也嚣张得颇有本钱,轻易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是的,他让我赢了,”姜灼野回答,轻轻笑了一声,“他是全场的第一名,所以我哥把一年的零花钱都输给了我。” 主持人笑了一声:“哇,你们是彼此的幸运儿,他给你带来了胜利,而你给了他幸运的加持。” 这话说得真甜。 姜灼野收回了视线,对主持人笑了一下,还飞速地wink了一下,毫不掩饰地释放魅力,逗得人家女孩子笑着用提词本挡了一下脸。 薄昀还沉浸在惊讶里,因为他根本不记得那一年的马术比赛里还有这一出。 但是现在看姜灼野这桃花乱飞的样子,他又只剩下一阵无言。 真是招蜂引蝶。 他想。 永远不知收敛. 采访结束后,今天的录制内容就全都完成了。 外边已经是暮色西沉,姜灼野伸了个懒腰,修长的胳膊搭在沙发上,就算是他这种高精力人群,在不熟悉的领域忙了一天,也会觉得疲惫。 旁边的薄昀倒是看不出什么,还在跟秘书通话,要求对方现在就安排飞往欧洲的航班。 疯子。 姜灼野想,跟他哥一样是金钱机器,在名利场上不知疲倦,无聊透顶。 他的舌头顶了顶上颚,接过旁边的助理妹子递来的一杯柠檬水。 “谢谢。”他对助理倒是笑得很温和,他对除薄昀以外的人一向好脾气,刚刚还和助理交换了微信,因为他们都是某个动画导演的影迷。 等薄昀结束这通电话,两个人就一起离开杂志社。 他们今天是一起过来的,所以薄昀也负责把姜灼野送回家。 在车上,姜灼野显然不乐意搭理薄昀,也懒得看手机,就一直看着窗外。 而薄昀还一直在电脑上看着文件,眉头微蹙,心情不太美妙的样子。 但是到了姜家,司机稳稳当当地将车驶入花园,停在了姜家那座白色别墅门口,姜灼野却没有立刻下车。 薄昀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件事,他从屏幕上移开了视线,看了姜灼野一眼:“怎么了?” 姜灼野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他望着薄昀,带着一点复杂的审视。 今天的拍摄结束,再过两个多月,他跟薄昀就要结婚了。 虽然这只是一桩虚假的婚姻,但是结婚证是真的,证婚人面前许誓也是真的,婚礼当天会有很多人来观礼,媒体也会大肆报道,他们没有爱情,没有真正亲密的接触,可是在所有人眼里,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伴侣。 姜灼野的手搭在车门上,像是想要扣动车门,却又迟迟不按下去。 他问薄昀:“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挺好奇的。” 薄昀也看着他,“什么?” “你为了完成爷爷的心愿而跟我结婚,就没有一点不甘吗?“姜灼野说,“我跟你结婚,好歹还有三个亿的零花钱钓着我,有你们薄家许下的种种厚利,让我哥见钱眼开,起码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但你呢?你得到什么呢?这对你是彻头彻尾的亏本买卖。” 他眼角眉梢浮现出一点讥嘲,却又有一点怜悯。 他说:“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真的值得吗?” 他可不觉得薄昀相信那个所谓大师的瞎话。 而以他对薄昀的了解,薄昀说不定比他更讨厌被束缚在这一段关系里。 否则也不会从小看见他就横眉冷眼。 现在却开出如此高昂的价码,“求娶”他,未免太讽刺了。 薄昀没想到姜灼野会问出这个话,他轻轻看了姜灼野一眼。 车内很昏暗,姜灼野的眼睛却很亮,年轻气盛的一张脸,带着一点对他的同情与嘲笑。 他刚刚一直在处理公事,现在却停下了。 其实他可以不回答姜灼野的问题的,但他还是说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吃亏,我觉得这桩交易很公平,”他平静道,“对我来说,婚姻根本无足轻重,跟谁结婚都一样,一个没有用的东西,能换来我爷爷一段时间的安慰,已经算是很有价值,所以谈不上牺牲。而我也不太在乎那点金钱的得失。” 那点得失。 还真是轻描淡写,姜灼野想,薄家给出的诚意能让姜煦如此眉开眼笑,简直可以说是割肉放血了。 可是薄昀却如此轻飘飘,好像只是给出了一点蝇头小利。 姜灼野轻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没多在乎这个问题,他就是单纯好奇,他以前根本没想到,薄昀这样的人,也能为家人牺牲到这一步。 “行吧,那就算你自讨苦吃。”他轻声道,也不再追问,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在他走后,汽车缓缓向姜家门外驶去。 薄昀坐在平稳的后座上,盯着电脑上的文字,却莫名有点出神,姜灼野的声音还像留在他脑海里。 这是一项亏本的交易吗? 用这样高昂的代价,搭上自己,去换取一段也许并不如意的婚姻。 其实这句话,他也问过自己。 甚至,爷爷也问过他,真的值得吗? 但他当时的回答,和现在一样。 他说:“我觉得这很公平。”. 姜灼野踏入家门,姜煦正在喂锦鲤,一抬头看见他,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问:“回来啦,今天顺利吗,人家有没有夸你们很帅?” 他带了点调侃。 毕竟拍个照而已,又不是去跟薄昀约会,姜灼野既然答应了,想来也没什么困难。 就他弟这颜值,那还不秒杀娱乐圈那帮小鲜肉。 但姜灼野却理也不理他,“杂志上市你不会自己看啊。”. 杂志在两个月后正式发布。 虽然薄悦集团与姜氏集团已经提前公布了两方即将联姻的消息,但是这一期的杂志还是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倒也没别的原因,单纯是如姜煦预料的一样,姜灼野和薄昀的颜值实在能打,进军娱乐圈完全没有问题。 再加上“豪门联姻”“同性婚姻”“竹马”这几个标签,每一个都切中大众的胃口,足以让人津津乐道。 尤其《Gleam》还迅速放出了姜灼野薄昀的拍摄花絮与采访。 摄影师与剪辑师妙手回春。 明明薄昀跟姜灼野在片场互不搭理,完全是王不见王,但是剪辑师硬是能剪出一种温柔陪伴的气氛。 两个人轻松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接受采访,明明全程他们都没对视几眼,但仅有的几眼都被剪了进去,安插得恰到好处。 尤其是他站在窗前,薄昀从沙发上,突然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也许是阳光太盛,又可能是剪辑师太过角度刁钻,那一眼居然真的有种隐秘的深情。 围观群众顿时嗑得更嗨了,还当场建立了cp超话,甚至有人拿着显微镜去扣糖,连薄昀跟姜灼野是同个初高中毕业的都被扒了出来。 姜灼野自己都看得叹为观止。 要不是他是当事人,光凭这些充满幻想的蛛丝马迹,他也会以为他跟薄昀真的私下有一腿。 上过同一所高中,加入过同一个马术俱乐部,也都在同一个图书馆的榕树下拍了毕业照。 两个人虽然差了几岁,明面上看似没有互动,但是一直若有若无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后终于在姜灼野二十岁这年,成为神仙眷侣。 编得真是太过精彩。 姜灼野的手机上都充斥着狐朋狗友的嘲笑,一群人从各种边角挖来网友对他和薄昀的评价,笑得十分猖狂。 姜灼野对此的回应,是发了一排中指过去。 “差不多得了啊,”他骂道,“再发我翻脸了,尤其你,方臣,你再敢给我发我和薄昀的小黄图试试,谁啊,这么缺德,这画技干点啥不好。” 非要拿来画他跟薄昀,还一会儿画亲亲一会儿画抱抱,看一眼都觉得视力受到了永久性损伤。 而且凭什么他是被压的。 姜灼野真是想到这儿就来气。 而此时距离姜灼野与薄昀的婚礼,仅仅只有二十六天。 同年的六月份,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六月二十日,姜灼野与薄昀在F国的某处庄园里,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正式举行了婚礼。《 》 8、008 8.婚礼的亲吻 姜灼野提前一个礼拜就去了薄昀的庄园做准备。 他毕竟闲人一个,虽然还在读大学,但放了暑假就无所事事。 这是他的婚礼,但是婚礼上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比他紧张。 婚礼现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薄昀的庄园里就有一个小教堂,非常精巧漂亮,到时候他们就会在这里许下虚伪的誓言。 婚礼的策划师还在时刻调整,音乐,鲜花,宾客们的礼物,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而那位全球知名的设计师直到此刻还在挑剔地试图调整礼服,一会儿想给他加一枚胸针,一会儿又觉得加个耳链更好。 设计师还跟他建议:“亲爱的,其实我觉得你之前红色头发比黑色好看,更衬你。” 设计师最近跟他混熟了,讲话也不再客气疏离。 姜灼野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玩着手心里一个项链,闻言对设计师笑了一下:“有眼光,我也这么觉得,但很可惜,我爸妈跟薄昀都品味不够。” 设计师理解地叹气。 但很快,他的视线却被姜灼野手心里的东西吸引了。 那边一闪一烁,透出一点红色的微光。 “那是什么?”他指了指。 姜灼野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手,露出了里面的物品。 “哦,是个项链。”他伸给设计师看。 那是一条红色尖晶石的挂坠,设计成了方形,上面是薄薄一层流光溢彩的宝石,周围还镶嵌着一圈雪花状的钻石,而把这层盖子掀开以后,里面藏着一张他的素描像。 设计师掀开了盖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哎呦,这是你,”他仔细看了看,又瞅了瞅姜灼野的脸,“这画好像是你高中的时候,这是你特意定做的吗,非常漂亮。” 设计师拿了起来,像是突然有了灵感,在姜灼野身上比来比去。 他啧啧夸赞:“这宝石颜色非常正,这么大颗的尖晶石也不好找啊,可以上拍卖行的品质了。” “是,”姜灼野的眼神落在那个小像上,一时间也有点复杂,但他否认了设计师的话,“这不是我定做的,这是一个陌生人给我的毕业礼物。我至今不知道是谁送的。” “什么?” 设计师都呆住了,“谁这么大手笔啊?” “不知道,”姜灼野轻声笑道,“我毕业的时候有人给我寄了一份快递,里面是一个小盒子,上面写着赠送给我,祝我毕业快乐,但这位无名氏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耸耸肩:“真可惜,我还挺好奇的,要是个好看的女生,或者男生也行,我也许会想跟她有一段恋爱。” 他用手指去勾那只项链,也有一瞬间的晃神。 其实他收到这个礼物后,困惑了一阵子就塞进了柜子里,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想,既然是个不敢出来的胆小鬼,他也用不着去猜测对方对他到底抱有什么心思。 是爱慕他,还是欣赏他,都无关紧要。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几乎忘记了这个项链,但是前阵子收拾行李,他却意外把这个东西一起找了出来。 他当时放在手上看了好一会儿。 十八岁的时候,他放弃了探寻送他项链的人到底是谁。 而他现在二十岁,即将与一个最刻薄讨厌的男人结婚,他倒是重燃起了一点好奇心。 姜灼野颇为轻佻地想,如果这个人现在能出现婚礼现场,他没准直接会与他/她逃婚呢? 听着也挺有意思。 毕竟现在让他跟谁结婚,都比跟薄昀好。 但是他的思绪被设计师打断了。 “这听着真是个浪漫故事,”设计师流露出肉麻的表情,鼓了鼓掌,然后将那个项链从姜灼野手里勾走了,“这个给了我灵感,你介意我改动一下吗,不会破坏整体的,只是取下链子,我觉得这个很适合给你当胸针。” 他诚恳道:“主要这个宝石品质也很好,非常罕见,这种红色也很衬你,送你项链的那个人,真是很了解你。” 姜灼野对于婚礼的一切都不太上心。 但他这人有时候还是很好说话。 他点了头:“随便你。”. 一直到婚礼当天,设计师才将这枚项链改造的胸针做好,别在了姜灼野的胸口。 这种艳丽的红色确实很衬姜灼野。 瑰丽,却有一种天然的张扬。 与姜灼野的气质相得益彰。 薄昀直到早上化妆的时候,才注意到姜灼野身上多了这个小物件,他已经换好了礼服,正在与姜煦确认宾客已经都抵达了庄园。 言谈间,他往姜灼野那边瞥了一眼,想看一下姜灼野的进度,结果就注意到了这一抹红色。 设计师还在绞尽脑汁地调整角度,将这颗红色尖晶石放在姜灼野的左心口。 薄昀走了过来,打量了姜灼野几眼,姜灼野穿着白色礼服,比平时要看着柔和,安静,但是这一抹红色,却将他骨子里的跳跃与狂妄引了出来。 那胸针底下还有链子轻轻摇晃,像一颗不安的,摇摆的心。 “这是什么,”他问姜灼野,“我记得礼服上原来没有。” 哈。 姜灼野真是要被逗笑了。 控制狂,他在心里想,这么敷衍的一场婚礼,薄昀却连他礼服的细节都如此在意,锱铢必较。 真是怪有病的。 “你瞎吗,这就是一个胸针,是我的私人物品,临时添加的,我跟设计师都觉得这样更好看,”他冷淡道,“有什么问题吗?” 薄昀的视线落在那红色的方形宝石上,停留了好几秒。 他从来不记得姜灼野有戴过这样的饰品。 但是实话实说,这个红色尖晶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确实格外衬托姜灼野的容颜。 他最终没有说什么。 “没问题。” 薄昀又走开了,与证婚人走到一边不知道商讨什么,没有往姜灼野那里多看一眼. 几个小时后,姜灼野与薄昀一起出现在了婚礼现场。 婚礼现场还来了不少媒体,都安排在了最后,但是长枪短炮,都在占据最好的位置,好把这一场盛大的豪门婚礼最快转播出去。 台下坐着两家请来的宾客,薄家与姜家都是赫赫有名的豪门,政界商界都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一些娱乐圈知名的人士,点缀在来宾里面,星光璀璨的,镜头一扫,倒像是某场大型盛典。 姜灼野随便往台下一扫,除了他那个很入戏的甚至在擦眼泪的哥哥,面容慈爱的父母,还有大力拍着巴掌的小表妹,前排还坐着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亲生的发小。 这几位的修为显然没有他哥到家。 一个个面露苦相,又要配合镜头微笑,又忍不住眼里流露惊悚。 显然十分不适应他跟薄昀站在一起,还牵着手。 姜灼野差点没笑出来。 但是他还是很有风度地维持了表情管理。 他将视线收回来,落在了对面的薄昀身上。 在前面繁琐的流程都结束后,他们两个人牵着手一起从红毯与拱廊上走了过来,现在一起站在了证婚人面前。 证婚人是薄昀的一位叔父,在政界身居要职,向来非常严肃正经,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给同性主持婚礼,还是给自己侄儿,致辞的时候非常谨慎,宣读得极为清晰。 当致辞结束。 美好的,虚伪的祝福结束。 他问姜灼野:“姜灼野先生,请问你愿意跟薄昀结为伴侣吗,不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与富贵,健康或疾病,你都会珍惜他,爱护他,永远都不离开他?” 姜灼野想,鬼才愿意。 这家伙又哪里看着可能落魄或者疾病的样子,他看上去能空手打死一头牛。 但他还是虚伪地笑了一下,朗声道:“我愿意。” 他在这一刻,有一刹那的出神,其实他小时候真的蛮傻的,以为订婚是个天大的事情,他必须要跟薄昀结婚,要对薄昀很好。 可是他长大以后,才发现这想法荒谬透顶。 婚姻是不可靠的。 誓言是虚假的。 他们即使领了证,签了名,也是一对互不干涉的个体。 而叔父将问题同样问了薄昀一遍。 薄昀的视线深深落在姜灼野身上,他看着姜灼野胸前的那枚红宝石。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其实让姜灼野顶着一头红发结婚也无所谓,毕竟姜灼野与红色真的很衬。 但他面上波澜不惊,他说:“我愿意。” 证婚人长舒一口气,看上去终于松懈下来一点,他微笑道:“那请新人互相交换戒指,并亲吻彼此。” 姜灼野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容,他微微侧过身,好让表情不会被底下的长枪短炮给捕捉到。 “我记得流程上可没这一出啊?”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夹带私货啊。” “很可惜,有,”薄昀戳破了他的幻想,“是公关建议添加的,说一个吻比较能证明这桩婚姻真的存在爱情,对宣传也有利。我跟你哥都同意了,当时你也在场,但你似乎没有好好听。” 姜灼野眼睛都要冒火了。 手上的钻戒在这一刻烫得他简直戴不住。 “你休想,”他咬牙切齿,“当心我咬你嘴唇,吐你嘴里。” 薄昀冷笑:“如果你想成为全世界的笑料,请便。” 主持婚礼的叔父眼神已经快绷不住了,他这一生在政界浮浮沉沉,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场面。 怎么有人到了婚礼现场还没统一意见。 联姻怎能如此儿戏! 给我认真一点! 但底下两个新郎显然都没有理会他的眼神。 依旧互不相让,姜灼野浑身紧绷,看上去真的像随时要给薄昀一拳头。 但这样僵持可不妙。 薄昀扫了一眼台下,脸上纹丝不动,他一只手托住了姜灼野的腰,强硬地将人拽了过来。 他的脸覆了下去,却又飞速地说了一声:“别闹了,配合一点,我尽量避开你。” 姜灼野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薄昀就吻了下来。 他只觉得嘴角边一软。 薄昀吻住了姜灼野,却是吻在姜灼野的唇角。 姜灼野的手攥紧了薄昀的衣服,有一瞬间,像是一脚踩空,心慌得不行。 他丫的。 他在心里想,这可是老子的初吻。 但这是婚礼现场,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 所以他只能沉默的,被动的,接受了这个吻。 薄昀的嘴唇并没有长满利齿,像个怪物一样咬得他鲜血淋漓。 事实上,薄昀的嘴唇也是很柔软的,带着一点薄薄的温度。 他还能闻到薄昀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雪松混合着焚香的气味。 薄昀吻了姜灼野七秒钟,给足了台下记录的时间,然后慢慢松开了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姜灼野的脸色有点薄红,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是害羞。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给气的,他不能流露出什么,只能恶狠狠地攥住薄昀的手腕以表发泄。 薄昀却面无表情,好像毫无所觉。 底下宾客的起哄声与笑声都有点压不住了,虽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很镇定,体面,但也架不住有一批年轻人,看见这种场合总会有些善意的取乐。 姜灼野的发小们嘶了一声又一声,痛心疾首,仿佛自家的好白菜终于还是给猪拱了。 而薄昀的爷爷红光满面,像是十分欣慰自己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薄昀爷爷旁边就坐着姜灼野的父母,作为家人,当然是在第一排观礼的。 他双手交错,拄着他的黑色手杖,对姜家父母说道:“其实这两个孩子很相配,不是吗?” 梁婕笑笑,看着薄昀与姜灼野按照流程又牵起了手。 她戏谑地想,她可怜的小儿子很显然已经在爆炸的边缘了。 但她看着薄昀低头与姜灼野说话,又点了点头:“没错,很相衬。” 她想,她这宝贝儿子小时候,可是一心一意要与薄昀成婚呢。 怎么不算一种童年许愿成功呢?《 》 9、009 9.赠礼 婚礼仪式结束后,姜灼野恨不得去拿消毒水涮嘴。 但是他不能从婚礼现场离开,还得举着香槟杯,与薄昀以及家人们站在一起,接受摄影师的拍摄。 他哥站在他旁边,直到这一刻才真情实感地叹息道。 “你也不容易啊,弟弟,看你一天下来这么多流程,我也很心痛,”但姜煦下一句就很讨打,“但实话实说,你跟薄昀拥吻看着还挺浪漫的。” 姜灼野直接从后面掐了他一把,下手极重,捏得姜煦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 这天的婚礼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直到进入了晚上的晚宴,宾客们随着音乐轻轻起舞,姜灼野才得到了短暂的自由。 薄昀和他哥都在社交应酬,在烛光映衬下与来往的宾客寒暄,玩笑,接受一点虚假的祝福。 而他作为家里尚且不管事的老二,两位新郎里的那个纨绔,则理所当然地跟朋友们坐在了一起。 一天下来,姜灼野也有点疲惫了,坐在扶手椅上,没忍住扯了扯领口。 “勒死我了。”他说。 几个哥们儿手里也端着酒杯,却谁也没喝,面面相觑的。 “你这个婚结得确实不容易,”方臣叹了口气,“看得我都恐婚了,怎么这么麻烦。还请了这么多人这么多镜头,笑一天脸都僵了。” 姜灼野冷笑:“谁说不是。” 他抬眼往不远处的薄昀望了一眼,薄昀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那男人他认识,F国传媒业影响最深的几巨头之一,两个人言笑晏晏,聊得很愉快的样子。 他撇撇嘴,收回了视线,又喝了一口香槟。 几个发小看得出他兴致不高,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顾羌云只能同情地拍了拍姜灼野的肩膀。 他说:“怎么说呢,往好处想,起码只要撑过三年就行,而且你这次结婚有经验了,下次你就能更从容了。” “滚你的。” 姜灼野都被气笑了,踢了顾羌云一脚。 方臣晃了晃他的香槟杯,望向不远处的薄昀。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前几个月,在泳池边,他们笑话姜灼野恋爱都没谈过,就直接结婚了。 那时候他们还在一致嘲笑姜灼野的纯情,没想到最后断送在薄昀手上。 他突然问:“唉,说起来,你没有经验就算了。薄昀跟你结婚之前总有谈过吧,男的女的啊?” 姜灼野被问得一愣。 薄昀? 他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微微皱起眉,似乎真没印象。 他摇了摇头,嗤笑道:“不知道,反正没听说过,那家伙跟我哥一样是个工作狂,搞不好也没有时间搞私生活。” 想来也是,他都没谈过,凭什么薄昀有。 “不可能吧,”方臣嘘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薄昀都二十八了,哪个正常男人28还没有过对象。像你这种已经算是举世罕见了。” 不过他看了看薄昀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即使就站在婚礼现场,也一副端得不行,高冷淡然的样子。 他又犹豫了:“不过嘛……也难说,薄昀起码看着就挺不近美色的。” 姜灼野满不在乎:“谁管他。” 爱谈不谈。 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方臣突兀地笑了一声,在满场朦胧暧昧的灯光里,周围的宾客窃窃私语,乐队精妙的演奏声与笑声一起飘满在了夜空里。 如果婚礼主角不是姜灼野和薄昀,这还真是个浪漫之夜。 他拱了拱姜灼野:“我说啊,哥们儿,你别最后跟薄昀假戏真做了。” 姜灼野差点被酒呛住,咳嗽了好几下。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方臣,也顾不得现场还有媒体,一脚就踢了过去,骂道:“滚你的,下次讲这种惊悚的话能不能不要挑我喝酒的时候。” 方臣耸耸肩。 “也不是没有可能嘛,”他很不正经地笑了一下,却又说得一本正经,“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豪门联姻,结果一方却疯狂爱上另一方,上演你追我逃的狗血戏码。更何况你长这么帅,勾引个薄昀怎么了。” 他轻佻地冲姜灼野挑了下眉:“再说了,想想不刺激吗,你要是能拿下薄昀这个假正经,再狠狠甩了他,不是正好给你解气了吗?” 谁都知道姜灼野这些年明里暗里被薄昀气了许多回。 虽说里面也有一大半是姜灼野找事。 姜灼野冷笑:“免了,他太倒胃口,吃下去我怕不消化。” 开什么玩笑。 倒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但薄昀完全不像个碳基生物,根本没有人类的正常感情,能对谁动心啊。 但是也许是这句话太石破天惊,直到宴会散去,宾客们都回到了客房,姜灼野跟着薄昀一起去见薄昀爷爷的时候,方臣这句玩笑话,却还莫名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只是他很快就轻晃了下脑袋,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薄昀爷爷身上。 要说谁对这场婚礼最在乎,最当真,那就是薄昀爷爷。 薄昀爷爷望着姜灼野,眼睛里闪动着发自内心的满意,就好像姜灼野才是他的好大孙,旁边的薄昀倒是沦为了配角。 这让姜灼野有点不自在。 薄昀爷爷确实身体不太好,这次能出席婚礼还是他自己强烈要求。 但是他现在坐在轮椅上,盖着棕色的毛毯,年轻时再怎样刚强硬气,现在看着也像个平凡的小老头了。 姜灼野其实挺喜欢薄昀爷爷的,所以面对这个老人家,反而有点无措。 薄昀爷爷说:“小野,我很高兴,你跟薄昀成为了法律上的家人。” 他拍了拍姜灼野的手。 “我没什么要叮嘱你的,婚姻是要你们自己磨合的,只是你别看薄昀这脾气硬,好像很凶的样子,其实他对人很好的。” 他冲姜灼野笑了笑:“真的,他是个值得的人。” 薄昀对这句话不置可否,没有流露出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有点无奈地看着自己爷爷。 姜灼野心想,隔代亲溺爱起来真是不讲道理啊,这种瞎话也能讲得如此真诚。 但他还是克制地点了点头,算是附和。 薄昀爷爷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助理手上接过了一个盒子。 他在姜灼野的面前打开,里面是一串极为罕见的,漂亮,温润的紫色翡翠珠链,旁边还有配套的一对耳环与手镯。 “这是薄昀奶奶的陪嫁之一,是她很喜欢的一样首饰,当年交给了薄昀的妈妈作为见面礼,现在她不在了,只能是我代她再交给薄昀的伴侣了。你是男孩子,可能不太有场合用到这样东西,但这是长辈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拒绝。” “这……”姜灼野这下子是真的有点慌了,倒不是承受不起这样一套首饰,只是他跟薄昀又不是真的爱人,怎么好拿这种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爷爷,我不太适合收下,这太贵重了,是薄昀奶奶和妈妈的纪念,”他尽量迂回地说道,“也许有更适合它的人。” 薄昀爷爷也懂姜灼野的意思。 他笑了笑:“我知道,你跟薄昀的婚姻只有三年,我也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你现在既然是薄昀法律上的伴侣,这东西就该给你。你就当代管好了,圆我们一个心愿,如果三年后你们选择分开,大不了你再还给薄昀好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灼野倒是有点举棋不定了。 他望了旁边的薄昀一眼。 薄昀的眼神也有点复杂,他侧过头,对姜灼野说:“爷爷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吧,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边说,一边直接将盒子从爷爷手里接了过来,递到了姜灼野怀里。 姜灼野一下子像接了个烫手山芋,手足无措。 薄昀爷爷却很高兴的样子,只是他身体真的不好,轻轻咳嗽了几声,疲倦感也上来了。 “好了,我个老头子也不该打扰你们新婚之夜了,”他笑笑,“你们俩回去吧。休息一下。” “好,”薄昀说,“爷爷你也好好休息。不能熬夜。我会让张秘书监督你的。” 他弯下腰,替爷爷掖了掖薄毯。 姜灼野颇为稀奇地看着这一幕。 他发现,在灯光下,薄昀动作很轻柔,侧脸居然看着真的有点温柔。 跟他印象里不近人情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但是薄昀再站起来的时候,又立刻收敛了,重新变得面无表情,对姜灼野说:“走吧。”《 》 10、010 10.新婚夜 姜灼野和薄昀一起回了他们的新婚卧室。 这是庄园里最大一个房间,里面点缀着一点玫瑰,墙壁上是淡金色的花鸟壁纸,牡丹芍药与梅花交错在一起,大概是为了契合婚礼的主题,房间到底还是放了一点红色的玫瑰,炽烈如火。 这里面当然只有一张床,朦胧的纱帘垂下来,床铺柔软蓬松,雪白的被子一丝不苟,床上用粉色的花瓣铺了一个爱心。 如果今天住进来的真是一对眷侣,大概会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但姜灼野站在这里,只觉得心浮气躁,莫名生起一点厌恶。 薄昀已经在换衣服了,特意定制的手表被他随便扔在了一边。 姜灼野一回头,发现薄昀已经只穿着白色的衬衫,外面的黑色外套早就扔在了沙发上。 而薄昀还在单手解衬衫扣子,眉宇间也有淡淡的疲惫,这一天也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来往的宾客太多,他需要维持一个主人方得体,一整天都要打起精神。 眼看着薄昀的衬衣都敞开了,露出里面漂亮结实的肌肉,姜灼野没忍住出了声:“你就这么不拘小节吗?也许你有注意到,这边还站了一个人?” 薄昀停了一下,看向姜灼野:“我以为,我们两个男人,不用在意这么多。” 他一点没有照顾姜灼野心灵的意思,将那件白色衬衫也扯了下来,扔在了一边。 他结实白皙的,像雕塑一样的上半身完全展露了出来。 这让姜灼野忍不住暗自比较了一下,随即不高兴地发现果然薄昀腹肌更多。 薄昀对姜灼野说:“你最好早点习惯,起码第一年,我们真的会有很多时间生活在一起。” 说完,他径直走进了浴室里。 “草,秀给谁看啊。” 姜灼野不屑道。 他注视着浴室的方向,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 而薄昀爷爷给的那个盒子还放在旁边,里面躺着那串价值连城的紫色翡翠珠链。 房间里一切都如此暧昧,温存,玫瑰炽烈得像是爱情在盛开。 可偏偏装了他们这样一对无趣的敌人。 简直是荒唐透顶. 薄昀并没有耽误太久就出来了,姜灼野立刻就走进了浴室。 他泡了个澡,檀香精油很适合放松,让人觉得浑身的疲惫都被扫空了。 出来后,他身上随便裹了一件银灰色的睡袍,头发没有吹干,这睡袍松松垮垮,露出大片的胸,行走之间还能看见大腿的线条。 薄昀正在床上看书,瞥了姜灼野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 真是不堪入目。 他在心里想。 但是姜灼野完全没有感受到,在短暂的纠结以后,姜灼野已经想开了,横竖这个婚都结了,他跟薄昀还有很多个夜晚要躺在一块儿,有什么好矫情的。 反正薄昀不舒服了,他就舒服。 他还不如奔放一点,怎么高兴怎么来。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往床上一扔,柔软的床垫都因为这个动作颤了颤。 这冲击力太大了,薄昀都跟着轻晃了一下。 他皱着眉,往姜灼野那儿看了一眼,但就这一眼,他却怔了一下。 姜灼野这件睡袍很轻薄,银灰色,甚至有些透。 因为姜灼野奔放的动作,这件睡袍简直是衣不蔽体,一抬手就露出腰后的一小片皮肤。 薄昀也就注意到姜灼野的后腰上有一片红红的。 “你受伤了吗?”他合上了书,一只手已经准备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姜灼野被问得莫名其妙,他正在群里跟发小们吐槽自己躺上了薄昀的床,还是自己洗干净的,这滋味太操蛋了。 其他几个人分布在不同房间里,笑得丧心病狂。 他抬头看着薄昀,“什么?” 薄昀难得耐心:“你后腰上红了一片,看着像过敏或是擦伤,你看看严不严重,我可以喊医生。” 姜灼野愣了三秒,随即了然,好笑地看了薄昀一眼。 “你近视啊。”他懒洋洋地吐槽了薄昀一句,自己将睡袍掀起了一角。 这布料本来就没多少了,这么一掀,白皙修长的身体几乎都暴露在了薄昀眼前。 “什么受伤,那是我的纹身,你什么眼神。”姜灼野说道。 他的后腰上是一个红色的弓箭纹身,像浴火重生的凤凰的羽毛,因为隔着睡袍,所以薄昀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红色。 他只掀起来几秒,确认薄昀看见了,就立刻放下了。 “你还挺操心。”他不轻不重地笑话了一句。 薄昀也知道自己误会了,将差点要按铃的手收了回来。 “不识好人心。”他也不轻不重怼了回去,重新将手上的书又翻开了。 这书是他从书架上随便拿的,是一本介绍十八世纪意大利贵族往事的书,其实不怎么有趣。 他纯属打发时间。 本来这“新婚夜”也无事可做。 但是现在重新看着书页,他却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姜灼野刚刚后腰上那一小片皮肤莫名在他面前晃,雪白,腰线和臀部曲线都几近于完美,那个红色弓箭的纹身像翩飞的羽毛组成,落在腰窝的位置。 他是个正常人,拥有正常的审美。 他不得不承认,晚宴上的时候,那位法国的传媒大亨对他的恭维并不全是虚假。 那位大亨十分夸张地祝贺他:“您拥有一位比太阳更具光辉的伴侣,他真是充满风情,如果我年轻十岁,也许都要一见钟情与您决斗了。” 他当时只是笑笑,心想小屁孩也算得上风情万种吗? 但是他现在想起刚刚那一幕,却不得不承认,这位传媒大亨也并非全是胡言乱语。 姜灼野在不知不觉间,确实有一点不为人知的风情. 姜灼野一点也不知道薄昀在旁边想什么。 他的发小群里还在叽叽喳喳,那几个没良心的,明知道他这个新婚夜不会太愉快,却还在群里逗他,问他跟薄昀睡一起什么感觉啊,洞房花烛夜,激不激动。 姜灼野发了一排白眼表情包过去,挨个骂了一句滚。 只有顾羌云的女朋友怪上头的,小姑娘叫谢莹,跟他们关系好,也认识很久了,所以也在群里。 谢莹发了一堆粉红泡泡,浑然不顾男朋友就在旁边,戳一戳姜灼野,问道:“薄昀身材怎么样,帅吗,腹肌有几块?” 姜灼野不由往旁边瞥了一眼,薄昀现在躺在被子里,下半身完全盖住了,看上去又是那副斯文清俊的样子。 但他可一点没忘记,刚刚薄昀暴露出来的身材多么打击人。 八块腹肌,一块都没少。 他撇撇嘴,非常不讲武德地回道:“0,没有腹肌,只有肚腩。” “切~”谢莹才不信,“你当我瞎啊,他那个身材一看就很好。真是的,你不要嫉妒嘛,你也是帅哥啊,今天你俩站在一起真是亮瞎我了。” 谢莹说到这里明显激动起来,哐哐哐发了好几张自己拍的照片。 “其实我觉得你跟薄昀还蛮般配的,真的。尤其是你俩从红毯上牵着手走过来,还互相念结婚誓词的时候,天呐,要不是知道你俩的关系,我非得嗑一口。” 姜灼野眉毛高高挑起,说什么傻话呢? 他跟谢莹很熟,所以也没客气:“莹莹,听哥的话,等回国记得让羌云给你挂个眼科,你该看看眼睛了。” 顾羌云也乐得不行,在下面帮腔:“就是,乖乖,你嗑cp可以,不能嗑邪教,别回头把我们灼野给惹毛了。” 谢莹不服气,发了一个“略略略”的表情过来。 “少来了,虽然你俩没有真情,但你俩站着就是很配很有cp感啊,前阵子你俩官宣,网上不知道多少人在嗑你们,我这只是顺应民意。” 姜灼野受不了地笑了一声,摇摇头。 他跟这几个人又打闹了几句,从今天的婚礼吐槽到前几天的足球,没有多久,他就感觉到疲倦一阵一阵袭来。 跟群里说了一声,他就将手机放到了一边,翻身躺平在了床上,眼皮已经有点耷拉了,像是支撑不住,蝶翼一样颤了几下。 但要说睡觉,他却又有些睡不着。 薄昀这个人实在存在感太强了。 即使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沉默地在旁边翻书,这房间里也像是充盈着薄昀的味道。 这让他很不适应,像是被一个陌生的野兽侵入了地盘,莫名有些烦躁。 但薄昀一直在旁边看书,连声音都十分轻微,屋子里灯光也暗,已经算是相当不错安静了。 他一时间又找不到发作的借口。 姜灼野只能开始数羊,而等他数到第172只的时候,他突然瞥了旁边的薄昀几眼,问道:“你晚上应该不会磨牙打呼吧?” 他已经很困了,却还强撑着说完,语带威胁:“我这人脾气可不怎么好,要是吵着我了,没准我一脚就把你踢下去了。” 薄昀翻书的手一顿,他真没想过有人会问他这种问题。 但他很快就回答了:“没有,你要是不信的话,今晚可以不睡监督一下。” “我才懒得。” 姜灼野咕哝道,又打了个哈欠,“没有就好。” 他这下子是真的困了,他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屋子里灯光昏暗,十分安静,只有旁边有浅浅的翻书声,反而十分催眠。 他的睫毛眨了眨,盯着床帐,不知道为什么又嘀咕了一句,“真难想象,有天我会跟你睡在一张床上,而没有大打出手。” 而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陷入了沉睡。 倒是旁边的薄昀侧头看了他一眼。 灯光下,姜灼野已经睡得人事不知,蓬松柔软的黑发铺在枕头上,躺在这间古典风情的卧室里,像是一位不知世事的小王子. 姜灼野这一觉睡得很沉。 半夜的时候,窗外下了一点雨,这一点潮气就也漫延进了他的梦里。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期,梅雨季,到处都是潮湿的一片,窗外滴滴答答下着雨,打在玻璃窗上,绿叶浓得像要淌下绿色的汁水。 而他坐在窗边写信,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逃课的。 他要写给一个校外的朋友,这个人已经跟他通了很久的信。 在这种人均手机的时代,他们却还在寄信,说起来都惹人发笑。 但他却写得很认真。 他写那个人的名字,一个英文名,问那人最近好吗。 他说最近总是下雨,湿答答的真讨厌,英国也是这种天气吧,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总是会被天气影响。 他说最近食堂菜很难吃,很难不怀疑是食堂阿姨和大叔又吵架了。 他说这次联考,他考了年级第十,非常了不起,自己也觉得很得意,而他足球比赛也赢了隔壁班,下课都要去耀武扬威一下。 他写很多很多事情,生活里点点滴滴都与对方分享,却又有点担心,问对方会不会觉得孩子气。 “不过你就算有意见也不能说,”他傲慢地落笔,“我就爱碎碎念。” 他知道的,那个人很好脾气,很温柔,总是会包容他的一切。 但他写完这句,心里却一片茫然,他总觉得不止这些,他总觉得还有一句话想要告诉那个人。 可他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梦里的雨滴滴答答,吵闹不休,让他也情不自禁烦躁了起来。 想了很久,很久,他终于灵光一闪,想了起来,连忙认认真真地写在了信上。 “Ryan,我要结婚了,你会来观礼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窗外铛铛铛传来了钟声,像是学校放学的声音,又像是教堂里的钟声,代表恭贺新人的结合。 而他手里的信件还没来得及折起,封好,突然碎裂成了无数片碎屑,被卷到了窗外。《 》 11、011 11.度蜜月 信件碎裂的一刹那。 姜灼野在床上睁开了眼。 他盯着头顶的绣花床帐,阳光从稍微拉开一道缝隙的窗帘里透露进来,但是室内还是很昏暗。 他花了有一会儿才认清自己是在哪里。 这里不是他高中的教室,而是薄昀的私人庄园里。 他已经毕业,不再是那个会跟人通信的高中生。 他来到了二十岁,昨天刚刚完成了自己的婚礼。 “你醒了?”旁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姜灼野眯了眯眼,往旁边看去,薄昀正站在床边,一只手在扣着袖扣。 跟他这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不同,薄昀看上去衣冠严整,浑身上下都挑不出一丝错处,一看就是起床很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看清薄昀的脸,彻底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心里居然涌起了一点失望。 看姜灼野还躺在床上不动,薄昀提醒道:“你该起床了,昨天还有一些亲友没走,用过早饭,我们还要招待他们。等把他们都送走,我们两个才能启程去度蜜月。” 度蜜月。 这三个字就这样平平常常地从薄昀的嘴里说了出来。 实在太讽刺了。 姜灼野没忍住嗤笑了一声,他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声音有点沙哑,喉咙也有点干涩,要是不知情的人听了,没准会以为他和薄昀度过了一个火热的夜晚。 他笑着看向薄昀:“怎么觉得你听上去还挺期待这个蜜月的?” 他当然知道这也是协议上的内容。 婚礼该有的他们一个不能少,下聘,订婚,仪式,还有为期十二天的蜜月。 薄昀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淡:“你就当是吧,反正也躲不掉,不如早点去,还能早点结束。” 他说完,就站直了身体:“我先去餐厅了,你最好也快点。” 姜灼野在半个小时才出现在餐桌旁,他完全不像薄昀这样衣冠楚楚,已经换上了休闲装。 他穿了一件亚麻衬衫,手上戴着运动型的手表,随意地坐在了椅子上,当厨师询问他想要吃些什么的时候,他耸耸肩:“随便,给我煎个松饼,还有蛋要流心就行。” 桌上已经有了很多种类,他随手拿起了一个酸奶碗吃了起来。 薄昀在他对面看新闻,看上去已经用餐结束,手里只有一杯咖啡。 自始至终,薄昀都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一丝。 姜灼野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他几乎可以预见,他跟薄昀未来无数个早上,大概都会是这个样子。 好在他也不在意。 姜灼野把自己的手机也翻出来,直接在旁边看起了综艺. 吃过早餐,姜灼野和薄昀就去跟家人朋友汇合了。 而等送走了最后一个来观礼的朋友,偌大的庄园陡然安静了下来。 连姜灼野的父母,兄长,还有薄昀的爷爷也陆续离开了。 几个人都日理万机,何况薄昀和姜灼野之后也是去度蜜月,他们也就不去和小辈掺和了。 姜灼野在机场与家人分别,他戴着墨镜,也没什么离别愁绪,就是忙着跟他哥斗嘴。 他哥说他今天的花衬衫像个公鸡,他则说他哥的手表土得要死,像暴发户。 梁婕无奈地看着两个儿子,真愁人,一个两个都这么烦人得很。 “好了。别理你哥,”她对姜灼野说道,“他就是不说两句难受。” 她在旁边拆穿:“你昨天交换结婚戒指的时候,他还在底下抹眼泪,说总觉得真把你送给人家了,三年才能还回来。” 姜灼野差点笑岔气,打趣地看着姜煦:“真的假的?不是你力争要把我送出去联姻的吗?我不答应你还差点上吊。怎么又舍不得了?” “啊?”他得瑟地拱了姜煦一下。 姜煦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假的。” 但他沉默了几秒,望着姜灼野这张没心没肺的脸,又看看不远处冷如冰霜,正在跟爷爷说话的薄昀。 他又无声地叹了口气,替姜灼野整整衬衫的领子:“虽然心理上知道这联姻是假的,对你也没什么损害,但你这脾气,强迫你跟薄昀相处,也是为难你了……” 姜煦瞥了不远处的薄昀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他看薄昀还挺顺眼的,现在却看着有点烦人了。 他顿了顿,对姜灼野说:“你要是真跟他相处不来,那就算了,你回来告诉我,我们跟薄家这桩婚事还是可以商量,你没必要天天跟他朝夕相处。”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 他知道这桩婚事不会有什么危害,薄昀也算得上君子,但亲眼看着姜灼野跟薄昀交换了戒指,还被薄昀搂着腰亲了嘴,哪怕知道这是假的,他在台下也心都要碎成八瓣了。 姜灼野哑然失笑。 他这是真的被逗乐了。 他哥这表情可太有意思了,不知道的以为他给卖山沟沟里去了呢。 他笑话姜煦:“你那么多利润不要了啊,薄家送的那么多定亲礼,你数得两眼放光的,你舍得啊?” 姜煦的表情一下子纠结起来,甚至有点狰狞,但还是挣扎着点了点头。 “也不是不能还……”他艰难地说。 “行了行了,”姜灼野眼泪,“哪有你这么儿戏的,咱家的信誉还要不要了?” 不知道的以为薄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呢? 这个圈子里假戏真做的都多了,他跟薄昀这种床都不会上的,根本不算什么。 但姜煦这样说,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很清楚,他哥果然还是溺爱他的。 他抬起胳膊,撞了姜煦一下。 “别叨叨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薄昀说不定比我更觉得吃亏呢,少在这里矫情。”姜灼野说道。 他对姜煦笑了笑,“再说了,我可拿了你三个亿的零花钱呢,我可不会还的。” 说完,他就推着姜煦和他爸妈:“好了,别在这儿磨磨唧唧了,上飞机去吧,你们不急着回去,薄昀爷爷还急呢。” 姜煦被他推着往前走,还不忘骂他:“臭小子,不识好人心。”. 因为他哥的这个插曲,姜灼野坐上薄昀的私人飞机,前往两个人度蜜月的海岛的时候,心情还不错。 他们这一趟航班也不算太长,一共九个小时。 降落的目的地是太平洋的某个私人小岛,岛上一共有九个带有私人泳池和广阔空间的别墅。 他们入住了其中最大的一座。 飞行有点无聊,薄昀还在处理工作,而姜灼野戴着耳机看电影。 他还跟空姐要了一桶爆米花,咔嚓咔嚓地吃着,因为没有注意,嘴角还黏了一点。 本来看得挺好的,结果电影里的海怪突然冒出来,长得实在太丑了,音效又突然尖锐起来,吓了他一跳。 他一个手抖,爆米花就顺着他的手指掉在了地上,滚动了几下,滚到了跟他隔着过道,单独一个沙发的薄昀脚边。 空姐都还没注意到,薄昀却像是装了雷达一样,迅速扫描到了,隔着过道扫了他一眼。 “你是小孩子吗,吃东西都要漏下来。”薄昀低声道。 姜灼野半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他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被薄昀这样一说,反而立刻烟消云散。 他一点也没收敛的意思,从桶里又拿了几个爆米花扔在了嘴里,还把他的沙发又调了调,整个人像一只猫一样蜷在上面。 “我就喜欢这样,”他挑衅地看着薄昀,“看不惯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掉头回去。因为蜜月里我也会这样。” 烦人精。 薄昀想,幼稚还不服管,他简直一眼可以想到蜜月里又该有多麻烦。 但到底是“新婚”,他皱着眉扫了姜灼野两眼,到底是没有跟姜灼野计较,只是抬头示意乘务员过来收拾一下,就重新低头去看手里的那份并购方案。 姜灼野满意了。 他得意地将又一个爆米花抛进嘴里, 还不忘对空乘笑笑,说道:“再给我一杯可乐,冰块,还有两片柠檬。对了,还要一份汉堡。” 九个小时后,姜灼野已经看完一部电影一部小说,飞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他们换了一条私人航线,才正式抵达了小岛。 他们上岛的时候是晚上,别墅的管家率领其他工作人员已经早早等候了,管家是中国人,事先收到了资料登记,知道他们是来度蜜月的,恭敬地叫他们“薄先生”“姜先生”。 进入别墅后,待两个人稍作休息后,管家很贴心地介绍起这边的服务。 作为度假圣地,这里自然有很多娱乐项目,包括高尔夫球场,壁球场,网球场,生态农场,焚香,冥想运动等等。 还有植物园,博物馆,文化体验,可以满足客人的人文爱好。 薄昀对这些毫不感兴趣,他本来也不是一个热衷度假的人,更不提他半小时后还有一场跨国会议。 姜灼野倒是还有一丁点兴趣,他挺喜欢水上运动的,翻着手册,心想明天可以去玩喷气滑板。 但他正研究着,就听薄昀说。 “在岛上这几天,你随便做什么,只要不来打扰我,我相信你也不会想看见我。但是晚上你得回主卧,因为按照规定,我们一周必须有几次睡在一起。” 姜灼野停下了翻看手册的手,抬头望着薄昀。 他将手册合上了,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挺拿那份婚前协议当一回事。我们有没有这么老实地睡在一起,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 “还是说,你其实挺期待跟我同床共枕的?” 他歪了歪头,戏谑地看着薄昀,还特意将薄昀从上扫到下。 薄昀并不理会后面的话,而是直接道:“你结婚当晚不是收到了我们送的手环吗,那上面的芯片会监测我们的距离,如果一个月我们都离得很远,会直接提示到我爷爷的秘书那边。” 他也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姜灼野的天真:“你不会觉得,薄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又特地找那个所谓的风水大师批日子,真的会让你钻空子吗?我早就警告过你,按照我爷爷的迷信,你离我越近,对我越好,他当然会十分重视。” 姜灼野呆了一下,眼神滑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的左手上还戴着薄昀爷爷送的南红手串,而另一只手上,则戴着一个黑色的手环,也是薄昀爷爷给的,叮嘱他不要取下来。 其实律师提前通知过他,他在婚姻内第一年,需要带上监测手环来确保接触,但是他没有放在心上。 谁想到薄家是动真格的。 姜灼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们还真是……” 他这一刻真的有点想给他哥打电话,问问他现在悔婚还来不来得及。 但是他又想起昨天台下,他家与薄家的亲人都坐在一起,尤其是薄昀爷爷,身体这样不好了,还强撑着出席,一群人含笑望着他们。 虽然他哥真的溺爱他,但是他们两家也真是丢不起这个面子。 姜灼野拨弄了一下手上那串南红,语气冷淡了下来。 “行了,我知道了。”他说,“放心好了,除了晚上,你不会有太多机会看见我的,就像我也不想看见你。” “好。” 姜灼野如此配合,薄昀自然也是满意。 他对姜灼野说:“你的独立房间在西面,我在东面那个主卧里,每周的三四五,我们需要睡在一起,其他时间你随意。” 说完,他就冷淡地对姜灼野点了点头,越过姜灼野,径直先去了书房。 姜灼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隐约似乎还能听见窗外的海浪声,衬得客厅里愈发安静了。 管家刚刚早就识趣地离开了,客厅的空间就显得更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又想起方臣打趣他,说没准薄昀在婚姻里开了窍,像电视剧里一样疯狂爱上他。 他心想,真应该让方臣来看看薄昀到底是个什么嘴脸。 省得方臣跟个花痴一样,居然有这种不靠谱的妄想。 好在,他对薄昀就没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他实在再了解薄昀不过。 姜灼野轻笑了一声,站起身,从架子上挑了一瓶酒。 他一个人也很能自娱自乐,倒在漂亮的杯子里,对着窗外的月光与沙滩,慢慢喝完了一整杯,才回了房间睡觉。《 》 12、012 12.你管不着 之后的几天,姜灼野一个人都玩得很好。 这个岛屿作为全球领先的度假圣地,拥有众多能取悦客人的项目。 薄昀那个无趣透顶的人,白白浪费沙滩上的好风光,大部分都还是埋头于书房忙着工作,只有偶尔的时间会出现在泳池和健身房里。 姜灼野简直难以理解。 不过没关系,他会把薄昀的那一份也享受掉。 姜灼野本来就喜欢运动,一连几天,他都泡在水上运动里,冲浪,潜水,驾驶帆船出游,亲自下水捕捞了他的晚餐。 岛上还有附近唯一一艘私人潜水艇,可以为客人们服务。 姜灼野也坐了上去。 在他们下沉的时候,他贴在窗户上往外看,海水早就不再清澈透明,变得昏沉幽暗,却也更加富有神秘性与未知性,有小鲨鱼从他的窗外经过,看着并没有影视剧里那样危险,反而还有点憨憨。 前面的导游还在热情地与他介绍,说再往下潜一点,还能看见一个世纪前的沉船。 但姜灼野却在分神想,薄昀估计是来不了这种项目的。 毕竟他没记错的话,薄昀其实有一点轻微的深海恐惧症。 他颇为恶劣地勾了勾嘴角,心想,要不是他力气不够,且会被他哥骂,他还真想把薄昀抓进来试试。 而在岛上没两天,姜灼野就交到了新的朋友。 虽然这个岛只有九栋别墅,且距离非常远,客人们几乎碰不上面,但是在娱乐场所里还是有机会遇见。 姜灼野遇上的新搭子,是住在七号别墅的一对姐弟。 姐姐叫Chloe,弟弟叫Leo。 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一个十九,一个二十一,拥有相似的棕色卷发和精致的脸,他们是混血儿,妈妈是华裔,所以会说一些中文。 最开始是这对姐弟先注意到姜灼野的。 姜灼野在网球馆里,跟陪练打得有来有回,额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额带,汗湿的脸,嘴唇红得像涂了玫瑰的花汁,脸颊也是红的,看上去俊美又充满活力。 网球馆里很清冷,毕竟这里的客人本来就不多,所以姜灼野一下子显得非常扎眼。 Chloe在楼上微微眯了眯眼,欣赏着汗水从姜灼野的额头上滚落下来。 她推推旁边的弟弟,“你觉得我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吗?” 弟弟本来在看手机。 闻言往场上看了一眼,姜灼野刚刚扣下一个球,赢了教练一局,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那个教练擦了擦汗,大笑着过来跟姜灼野握手。 姜灼野跟人勾肩搭背,一起去拿运动饮料。 “可以吧,”Leo笑了笑,“他看上去很好接近。” 姜灼野确实很好说话。 当听见姐姐来说,想跟他一起打球以后,他很快就同意了。 本来他就嫌这个岛太空旷无聊了,能有同龄人正中他下怀。 更何况这对姐弟都长得精致又漂亮,站在他面前,跟一对双生玫瑰一样,尤其是弟弟,眼睛是漂亮的湖绿色,笑起来像猫一样。 之后的几天,他也一直跟这对姐弟在一起。 姜灼野会一点法语,姐弟俩又恰好会一点中文,交流起来虽然像鸡同鸭讲,但完全无障碍。 他们一起去冲浪,打沙滩排球,也一起去玩皮划艇,去参观岛上的博物馆和艺术馆。 “我实在没什么艺术细胞,”姜灼野站在横线外,咬着冰激凌,看着面前的一副来自岩洞的壁画,虽然据说这个壁画有着上万年的历史,代表人类的文明之火,他也看不出什么好来,“这不就是野人摘果子。” 旁边的Leo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庸俗。” 他就很喜欢这副岩画,已经神魂颠倒,痴迷地看了很久。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姜灼野的嘴唇上沾了一点冰激凌。 姜灼野自己也发现了,舌头一卷,将那点草本冰激凌卷进了嘴里。 因为吃冰淇淋,他的嘴唇湿淋淋的,愈发红润。 像被人肆意亲吻过。 Leo看了一会儿,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问姜灼野:“这个味道好吃吗?” “嗯还不错。”姜灼野含含糊糊回答,“你可以试一下,这个口味好像是只有这个季节才提供的。”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Leo俯下身,咬住了他的勺子,把他本来准备吃的那一口给卷走了。 Leo咬住那个勺子,清新的草木味道在口中扩散开,而他深邃的眉眼轻轻抬起,望了姜灼野一眼。 他懒洋洋笑了一下,“还行吧,但是我不喜欢草本植物。” 姜灼野一阵无语,虽然他这人大大咧咧的,但还真没这么喜欢跟人合用东西,何况是勺子。 不过看着Leo那张无辜的脸,他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外国人太开放了。 他将冰激凌放在了一边,自己也没有再动。 “那你挑个别的吧,”他对Leo说,“我也想再要一份香草的。” 而姜灼野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他的合法伴侣就站在二楼,注视着他。 薄昀站在二楼,眼睫低垂。 他今天处理完工作,也短暂地选择放松一下。 他先是去了岛上的植物园,这里拥有许多当地的珍惜物种后,出来以后,因为博物馆跟植物园很近,他就顺便也过来了。 他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就会撞上他的伴侣跟别人在一起。 这几天他都没有陪姜灼野,由着姜灼野一个人在岛上晃悠,反正这个岛很安全,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而因为他这几天并没有与姜灼野睡在一起,两个人几乎零交流,他一点也不知道姜灼野在岛上都做了什么。 但现在薄昀知道了。 他眼睫低垂,注视着楼下的一切。 他想,姜灼野不愧是姜灼野,即使岛上目前只有区区七位客人,姜灼野也有本事从中捕获最精准的“玩伴”。 薄昀微微眯起了眼。 他看见那个棕色头发的法国男生,咬了姜灼野的冰激凌。 而姜灼野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跟这个男生聊着天,然后拿起了一杯果汁,递给了旁边的女孩,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这个扎着花头巾的女孩大笑,露出可爱的酒窝,还把一个花环戴在了姜灼野的头上。 这三个年轻人站在楼下的沙发处,三张漂亮青春的脸,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那儿,这个光线柔和得有点昏暗的博物, 都像是被一瞬间点亮了。 薄昀很轻地皱了一下眉。 他想,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见过这对姐弟,在某次的聚会上。 他并不怎么欣赏这两个人。 也就姜灼野这种无知的人,会这么毫无防备地跟人玩到一起。 但也说不好,没准姜灼野就是会被这样的人吸引。 他想到这儿,嘴角颇为嘲讽地勾了一下。 旁边的导游一直很安静地在等着薄昀。 刚刚薄昀突然停了下来,他虽然不解,却也立刻很有服务意识地也停了下来,悄无声息地等候着薄昀。 但薄昀并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对导游说:“继续吧。”. 当天晚上,姜灼野回来得很晚。 他跟Chole两姐弟去看夜晚的民俗表演了,还一人喝了好几杯鸡尾酒,所以身上沾着一点淡淡的酒味。 他酒量不好不坏,喝的几杯度数也不算低,所以走进屋子里的时候步伐有点虚浮。 他先回了自己房间,在房间里脱了上衣,才想起今晚是周四,原则上他还是应该睡在薄昀那里的。 想到这儿,姜灼野有点厌倦,但是这几天他心情还不错,所以郁闷了一会儿后,他径直去了薄昀的房间。 这其实也算他的卧室,他也算熟门熟路,他的脸颊因为酒精微红,连门也没有敲,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薄昀正在看书,已经准备休息了。 他看见姜灼野进来,不由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旁边的时钟。 凌晨两点半。 他本来以为姜灼野今天不会过来了,他也没有去催促的意思,只想着该扣姜灼野零花钱。 但姜灼野现在却步履虚浮地进来了,带着一股清淡的酒精味儿。 在一片昏沉里,姜灼野的眼睛很亮,浅色的衬衫根本没有好好系起,散着几颗扣子,也露出了一小片皮肤。 一枚黑曜石的吊坠在他的锁骨间左摇右晃,无端有些勾人的意味。 姜灼野也看见了薄昀,但他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直接去了浴室。 热水很舒服,让姜灼野四肢百骸都得到了放松。 但他还是有点困,穿错了睡衣也没发现,裹着薄昀的睡衣就出来了,大喇喇地躺在了床上。 砰得一下,床又跟着晃动了一下。 薄昀被他吵得心烦意乱,也没兴趣看书了。 尤其是姜灼野的头发都没有完全吹干,在他的被子上滚了一圈,就留下了一点水痕。 这让薄昀真是洁癖发作,满心都不舒服。 可他合上书,低头看着姜灼野,姜灼野却一脸无辜,脸颊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热水澡。 见他盯过来,姜灼野还恶作剧一样吹了口气,笑着问:“干嘛,看什么?” 薄昀忍了忍,忍住了没有把姜灼野掀下床。 他没有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与姜灼野发作。 他依旧盯着姜灼野的脸,问道,“没什么,你这几天在岛上玩得开心吗?” 姜灼野愣了一下,没想到薄昀会关心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下,难得没有与薄昀抬杠,懒洋洋道:“还可以吧,玩乐的地方还算多,岛上的射击馆设备很不错,就是人实在太少了,整个岛都太安静了,只有工作人员,还经常躲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早知道我就打包几个朋友过来了。” 薄昀对此嗤之以鼻。 他心想,就这么人烟稀少的岛屿,仅有这么几个客人,也没耽误你交朋友。 他垂下眼,正看见姜灼野在打哈欠,那双柔软漂亮的嘴唇,丰润,性感,微微地咬了下,莫名有点孩子气。 可是再往上,姜灼野的五官轮廓很深,这是一张英俊年轻的脸,睫毛长而密,眼睛明亮,分明很有吸引力。 不知道为什么,薄昀又想起下午在博物馆看见的那一幕。 直射到博物馆的阳光底下,那个F国男生轻轻咬住了姜灼野的勺子。 那时候,姜灼野大概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那个年轻的男孩。 这让他睫毛轻垂,莫名有些不愉快。 他有心想提醒姜灼野一下,不要跟那两个人走得太近。 那可不是温柔无害的小白花,而是五毒俱全的霸王花。 但是他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心里知道他提醒了姜灼野也不会听的。 毕竟这个人最爱跟他对着干。 好像他所有建议都具有危害性。 薄昀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左右这个岛还是很安全,岛上的客人都有头有脸,那对姐弟虽然不算什么好搭档,但应该也不敢太造次。 一个礼拜后,他们也就离开了,他没必要连姜灼野的交友都要干涉,也许反而会起反效果。 他将手上的书又翻过一页,转而低声道:“那就好,起码我们中有一个人在蜜月里得到了乐趣。” 可他顿了顿,又说:“但我希望你不要太晚回来,尤其是不要在十二点后。来我房间的时候,动静也不要太大,会打扰到我休息。” 呵。 姜灼野冷笑了一声,刚刚涌起的那点难得的柔和心情也烟消云散。 难怪关心他在岛上玩得怎么样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嫌弃他晚归。 “抱歉,做不到,”他直白地说,“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要让我过来。” 开什么玩笑。 他是跟薄昀结婚,又不是加入了什么教会变成了清教徒。 谁家好人十二点前就得进家门,如果跟博薄昀结婚就要守这些条条框框,那他明天就会撕毁协议,收拾行李回家。 反正他哥也拿他没辙。 他挑衅地看了薄昀一眼,“我在家里都没有门禁,更别说是你这里了,薄先生,别把自己想得太无所不能。” 姜灼野望着薄昀,轻轻笑了笑,那笑容近乎甜蜜,但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想几点回来,就可以几点回来,你管不着。” 说完,他一点也不管薄昀,将身子摊开,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困了,准备睡了。”他宣布道。 他摆明了不拿薄昀当回事,甚至还挑衅地冲薄昀飞了个吻。 呵。 薄昀在心里冷笑。 他微微眯起眼,觉得姜灼野简直不知死活。 他轻声询问,声音堪称温柔:“所以,你是觉得我们无权干涉对方的任何习惯,也不必考虑对方的感受,对吗?” 姜灼野闭着眼,坚定地回答:“对。” 薄昀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挑起了一边眉毛。 “好。”他悠悠然答应了。 而第二天,姜灼野就见识到了薄昀有多小心眼。 早上六点,他的生物钟完全没有到起床时间,薄昀的闹铃就非常准时地响了起来。 姜灼野恼火得不行,用枕头捂着脑袋也没用,不得不从被子里钻出来,冲薄昀怒吼道。 “薄昀,关掉!” 薄昀却全当没听见,慢条斯理地起床,他穿着灰色的晨袍,喝着一杯薄荷水,欣赏着姜灼野怒气冲冲的脸,眼看着姜灼野要从床上跳起来打人了。 他才伸手按掉了闹铃。 “抱歉,”他声音冷静,却很没有诚意,“我今天突然想早一点起来跑步。只能你包涵一下了。” 说完,他就施施然出去了,留下已经被打扰了睡眠的姜灼野。 姜灼野恼火地冲着他的背影砸了一个枕头。 没砸中。《 》 13、013 13.轻狂分子 “草,怎么有薄昀这种奇葩。”姜灼野倒在床上,郁闷得不行。 一想到跟这种人过三年,或者,最少最少,要过一年。 他就觉得人生一片黯淡无光。 因为早上的这段插曲,姜灼野今天出门的时候也有点萎靡不振。 被薄昀的闹铃吵醒以后,他很难再睡得沉,所以今天来攀岩,他也显得兴致缺缺。 Chloe两姐弟都很关心他,尤其是Leo,还伸手摸了摸他,担心他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姜灼野快速说,“是我那个可恶的伴侣,早上故意用闹钟吵我,害我没有睡好。” 他用的是Mon copain,男朋友。 两姐弟挑了挑眉,脸色一瞬间都有点惊奇。 其实他们知道姜灼野是谁,与姜灼野刚认识那天,他们就搜索过姜灼野的资料,看见了姜灼野那场刚刚举行过的盛大婚礼。 但是他们一直没有看见姜灼野身边有伴侣,还以为姜灼野是一个人来度假岛。 Leo眯了眯眼,他白皙的脸上在太阳下晒出一点红晕,嘴唇抿了一下,明知故问:“姜,什么男朋友?这么多天了,我可没有见过你身边有伴侣。” 姜灼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哦,我结婚了,跟一个男性,这次来就是度蜜月的。” 他躺在沙滩上,也眯了眯眼睛:“哦,我忘记告诉你们了,是吗?” “确实没有,”Chloe说道,她坐到了姜灼野旁边,笑眯眯的,“但是怎么这么多天,都只有你一个人,你的伴侣呢,蜜月期不是应该如胶似漆吗?” 呵。 如胶似漆。 这句形容词一出来姜灼野就想笑,代入他跟薄昀真是够恶心的。 他很无所谓地耸耸肩,望着Chloe的双眼:“并不是每一对伴侣都爱得很深切才结婚的。” 他想起薄昀早上那气人的样子,更是没有好脸色。 “比如我的伴侣,有时候,我巴不得把他扔海里。被鲨鱼叼走也没关系。” 他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把薄昀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不说他了,”姜灼野转移了话题,“我今天要去海钓,你们来吗?” Leo笑眯眯道:“好。”. 接下来的几天,姜灼野依旧跟这对姐弟玩在一起。 但是一转眼,一个礼拜就要过去了,再过两天,姜灼野要跟薄昀一起返回国内了。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两姐弟,这几天他跟这两人玩得还算开心,虽然不能说成为了多么要好的朋友,但是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他吸着椰子水,客气地微笑道:“我回去会想你们的。” 姐弟两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 他们还以为姜灼野少说会在这里待一个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Chloe微微眯了下眼,露出一点不悦。 但是她很快又笑起来,一只手碰着姜灼野的手肘:“这也太急了,是你的伴侣要走吗?但我和Leo还真的挺舍不得你,要不让你的伴侣先走,你留下来再玩一阵子好了。我跟Leo保证过阵子会送你回去。” 确实是薄昀要飞回去主持工作。 不过姜灼野也有点厌倦了,海岛风光再好,他也不是这种适合隐居的人。 所以他干脆地说道:“不是,我自己也有事。” Chloe就没有再说什么,她夹起了酒杯里的橄榄,咬在饱满的红唇间,弄湿了她的下唇。 她对姜灼野笑了笑:“好吧,看来你的假期结束了,不过你明天还在对吗,我们出岛玩怎么样。这边离巴尔市只需要二十分钟的直升机,我们可以去喝一场酒,我知道一个俱乐部很有意思,明天有一场很有趣的灯光秀,请的是最顶级的舞蹈团。” 姜灼野想了想,答应了:“好啊,明天晚上也没什么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薄昀。 “我明天晚上不回来了,跟新认识的朋友出岛玩,也是这个岛上的客人,所以别担心。但是我早上之前会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口汤,眼睛还盯在旁边的电视上,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作为同居人告知一下,以防薄昀以外他失踪。 但是薄昀听见这句话,却将眉头皱了起来。 “朋友,那对姐弟?七号别墅的那个?” “对。” 姜灼野有点惊讶,抬头看向薄昀:“你认识?” 但过一会儿他又觉得不对劲,皱了皱眉头:“你知道我这几天跟别人在一起玩?” 薄昀拿餐巾擦了下嘴角,放下了刀叉,觉得胃口都被倒没了。 他没有回答姜灼野后一个问题,只针对前面的话。 “你要跟那对姐弟一起出去?”他看向姜灼野,“我劝你不要。” 姜灼野也不看电视了,视线落在薄昀身上,“为什么?” 薄昀斟酌了一下,他这人确实不太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也对其他人的生活方式漠不关心。 但是他对上姜灼野这张看着张扬其实天真的脸,却觉得一阵头疼。 “也许你下次交朋友,可以先做一下背调,”薄昀说,“这对姐弟其实在一定范围内还挺出名的。她们母亲是王可宜,是米通集团的唯一继承人,父亲是法国的一个侯爵,两人已经离婚了,这两人跟着他们父亲生活,非常开放自由。” “所以呢?”姜灼野也擦了擦嘴角,“怎么的,你还歧视单亲家庭?” 他也没听出什么问题啊。 他懒得去搜索这两人背景,是因为他觉得根本没必要。 只是萍水相逢,当个玩伴,这个地方的人都非富即贵,彼此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能有什么麻烦。 但薄昀却恨不得冲他翻白眼,他真是佩服姜灼野抓重点的能力。 “是自由开放,”薄昀不得不向姜灼野强调,“这对姐弟还没成年就出入各种xingai派对,被媒体抓到很多次在寻欢作乐,玩得很疯狂,甚至涉嫌一些不太合法的东西。而我恰好认识一个与他们有个往来的人,那人告诉我,他被这对姐弟邀请去过,真是大开眼界。” 薄昀说得面无表情。 其实这些事情,说是在富豪的圈子里多么惊世骇俗,似乎也说不上,有的是比这更跌破底线的东西。 两个人年轻放肆,热衷享乐,在国外的富二代圈子里也属于司空见惯。 可是这是姜灼野,他的合法伴侣。 真要说起来,他知道,姜灼野也并非纯白无暇的小白兔。 可他却是还觉得,姜灼野跟那两个姐弟是不一样的。 哪怕这念头听着颇为可笑。 薄昀的视线轻轻掠过姜灼野的嘴唇,想起前几天看见的那一幕。 他有诸多理由怀疑,那对姐弟对姜灼野的态度,并没有玩伴这么单纯。 姜灼野也是没想到。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眉。 他想,人跟人还真是不一样,他跟这俩姐弟明明就差不多大,同样也是个富二代,他怎么从来不敢过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姜灼野咕哝道。 他也知道薄昀提醒他的意思。 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他又没有想跟这对姐弟长期来往,也自然不会有什么深入交流。 “我知道了。”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心好了,我只是跟他们去喝几杯,并没有打算玩什么刺激的东西,如果他们邀请我,我也会拒绝,你不会看见你的合法伴侣登上花边小报的。” 他有点嘲弄地对薄昀笑了一下。 在他看来,薄昀会这样提醒,大概是怕他闹出什么难看的新闻,影响到薄家。 但是他们明天去的俱乐部,也是个正规经营场所,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Chloe他们又不傻,大家都是一个岛上的客人,他拒绝跟Chloe他们去某些地方寻刺激,对方想来也不能逼迫。 虽然这姐弟俩确实有点人不可貌相,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但是他们这几天相处还是比较愉快,他也不想驳了人家的盛情。 薄昀皱了皱眉,按照他的意思,他觉得姜灼野最好明天在家老实待着。 出什么岛? 岛上又不是没有酒吧。 但是他看向姜灼野,他很清楚,他们虽然是伴侣,可他无权干涉姜灼野的行动。 他只能低声道:“你最好记得把保镖带上。” 姜灼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第二天晚上,姜灼野带着一个女保镖,跟Chloe和Leo坐着直升机,去往了最近的巴尔市。 作为沿海城市,这里有非常漂亮的海岸线和出名的娱乐场所。 每年都有大量游客前往这里。 看见姜灼野的保镖,Chloe和Leo很惊讶,因为他们自己就带了保镖,也告诉了姜灼野。 “我伴侣让我带的,”姜灼野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你们知道的,他很烦人,要求很多。他必须要有人监视我才放心。” Leo忍不住挑了下眉,轻声道:“看来你的丈夫很重视你。” 姜灼野被这句话恶心得够呛,做了一个作呕的表情。 “算了吧,少跟我提他。”他说道。 直升机很快降落在大厦的顶上,姜灼野跟着姐弟俩一起去了楼下的酒吧。 因为薄昀昨晚的“爆料”,姜灼野其实一开始还是端起了两秒的警惕心。 他看了看旁边的姐弟俩,那两张精致漂亮的脸,实在让他很难与新闻里的报导联系到一起。 但是今晚一切都很正常。 俱乐部里面占地十分广阔,里面容纳了一个泳池,用来举行特别的泳池派对。 今天里面是复古的黄金时代主题。 穿着漂亮黑色短裙与性感马甲的服务生穿梭在里面,给客人送上点单的菜品与筹码。 灯光秀虽然看着暧昧迷离,但是表演水平确实是一流的。 舞蹈演员确实十分出色,在弥漫着粉色烟雾与灯光的舞台上,身姿出众,热辣到让人额角冒汗,却又兼具艺术的魅力。 这些舞蹈者脸上都戴着白色的面具,身上也穿着白色或者黑色的闪亮裙装,像一群黑天鹅与白天鹅。 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他们一个转身,就会走到宾客的身边进行互动。 而座位周围会喷出干冰,天空中也会模仿飘雨,落下一阵细小的水珠,将客人们都打湿。 一个穿着钻石一样闪耀的裙子的女生来到了姜灼野身边。 她的眼睛是海洋一样的蓝色,挑逗地将手指拂过姜灼野的下巴。 姜灼野一愣,随即也对她笑笑,做出一个飞吻。 他这个人,虽然恋爱经验一片空白,却无师自通很会撩人。 但凡跟他不熟悉的,都会以为他是个花花浪子。 那蓝眼睛的舞者显然也被他逗到了,对着他灿烂一笑。 而这一切,都被藏在离他不远处的保镖,通过隐蔽的摄像拍了下来,忠实地反馈给薄昀。 薄昀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一低头,就看见一张又一张姜灼野的照片。 在灯光昏暗的俱乐部里,姜灼野衬衫全都湿透,笑着与那对姐弟里的弟弟说话,而对方的嘴唇凑在他的耳朵边。 姜灼野对着舞者抛飞吻。 舞者一边舞蹈一边来到姜灼野身边,拉着姜灼野互动,让姜灼野扶着自己的腰,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 还有玫瑰花从空中飘下来,纷纷扬扬,落在姜灼野身上。 他仰起头,眼睛里含着笑意,在这一片昏沉暧昧的氛围里,也像星辰一样闪闪发光,以至于周围好几个人的视线都或直白或隐晦落在他身上。 包括那对姐弟。 放浪,轻狂。 薄昀想。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几张照片,明明姜灼野也没什么太出格的动作,来俱乐部的客人本来就是来狂欢放松的。 姜灼野只是在里面喝酒,欣赏表演,已经算是乖巧。 可他还是莫名觉得姜灼野在里面尤为刺眼。 但他管不着姜灼野的闲事,也用不着为姜灼野费心。 他们又不是真的恩爱眷侣。 所以薄昀关掉了界面,将手机放到了一边。《 》 14、014 14.捉拿归案 姜灼野一直在俱乐部里待到凌晨两点。 俱乐部里活动很多,光是表演都有好几场。 他跟Chole还有Leo都稍稍喝得有点多,酒精让他脸颊泛红。 “打住了,我不能喝了,”他解开两颗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眼睛都有点红,嘴唇也红,“我要上楼休息了。” 他还没想好,今天是干脆住在楼上的酒店里,还是坐着直升机回去。 听他这样说,Chloe微微笑了起来,她修长的手指里夹着一支烟。 今晚来俱乐部,她换上了一条银色的修身短裙,棕色的卷发梳起来,看上去比平时成熟不少。 她吹出一口烟雾:“好啊,正好我跟Leo也想休息。” 她的手指放在了姜灼野的膝盖上,轻轻挠了挠。 但姜灼野现在感官有点迟钝,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走吧。” 他一动,Chloe和Leo立刻也跟了上来。 而薄昀派给他的女保镖也立刻跟了过来。 姜灼野注意到了,对保镖说:“不用看着我,我只是上楼休息。你就待在这儿,别跟我了。” 他有点不高兴。 薄昀真的很烦,当自己是他的谁,居然这样处处监视他。 保镖犹豫地站定,姜灼野也算她的雇主,她也不能公然违背姜灼野的意愿。 而姜灼野一路去了顶楼,Chloe和Leo也跟在他身边。 这让他有点奇怪,晃晃悠悠地回头:“你们不去自己房间吗?” Chloe和Leo看着他笑,像是笑他到现在还这样毫无警惕性,这样天真。 “不,”Leo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我想在你房间里待一会儿。” 姜灼野有点费解,只当他们是还想来玩一会儿,他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那别待太久,我很快就想睡了。” 酒店套房里一片昏沉,姜灼野打开房门的瞬间,里面的灯光就亮了起来,一瞬间照亮了他带着红晕的脸。 但很快,又被人为地关掉了。 姜灼野有点奇怪,但他刚一转身,就感觉到有人贴了上来,按住他,将他扑倒在了地毯上。 “草,你干嘛?”姜灼野感觉到身后是Leo,两只手撑着地,脑袋昏昏的,甚至下意识张口说了中文,“是没站稳吗?” 但他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因为他感觉到有个湿R的,柔软的物体舔了一下他的后颈。 一具温热的身体贴着他,手指也在他身上游走。 这让他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炸开了。 卧槽! 他连酒都快醒了,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一脚将这个人踢了下去。 然后他简直是连滚带爬地去打开了房间的灯。 唰得一下,房间里一下子亮如白昼。 也让房间里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等看清LEO和Chloe的样子,姜灼野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LEO身上的衬衣松松垮垮,露出暧昧的痕迹,这是刚刚他与一个舞者调情留下来的。 而Chloe正在解开自己的裙子,漂亮的腰线完全露了出来。 两张一样漂亮,甚至有点妖冶的脸一起看向他。 姜灼野在这一刻,终于想起了薄昀的提醒。 ——这对姐弟荤素不忌,玩得非常花。 我靠靠靠靠。 他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干嘛这副表情,”Chloe已经将裙子完全扔下来了,露出漂亮的身体,向姜灼野走来,她也看得出姜灼野的无措,纯情,所以她才对姜灼野起了心思,她笑着道,“在热辣的表演与酒精以后,来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不是一个很美好的事情吗?” 她往姜灼野这里又走进了几步:“你不用有负担,我跟Leo技术都很好。你可以在我们里面先选择一个。” 她对姜灼野微笑,一点也没有在海岛上阳光开朗的样子,反而很魅惑。 而在她旁边,Leo也轻声笑起来,对姜灼野说:“我们会一起有个愉快的夜晚,姜,你的伴侣是不是没有让你得到过真正的gc过,所以你才这样天真,干脆由我们来给你一次纪念。” 姜灼野这下子真是最后一点酒也清醒了。 胡说什么呢? 什么虎狼之词,你们外国人就是过于open。 还薄昀有没有让我gc过,你敢说我都不敢听。 他连连往后退,就差拿个东西防身了:“卧槽等等,别过来好吗,我一点都不想找人随便做点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来这一套,更何况你们还是姐弟俩!你们怎么这么开放!” 姜灼野真是要疯了。 “我只拿你俩当朋友,给我把衣服穿上,等你们回去想跟谁gun都行,反正别找我。” 他这一段话中文里混着几个法文,急得都快组织不好语言。 Chloe都没听太懂,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Leo倒是听懂了,但他笑得根本不当回事,已经靠近了姜灼野:“别这样拒绝我,姜,你太可爱了,像是从来没有跟人接过吻一样,我真不理解你的伴侣怎么舍不得让你出来。不要紧的,放松一点,我知道你这种人比较保守,但相信我,你尝试过就会喜欢的,我会对你很温柔。” 他吃吃地笑起来:“我会让你体验丰富,上面,下面,都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来吻姜灼野。 姜灼野真是要疯了,血都在往脸上蹿,抬手挡住。 “滚开,谁要跟你们做,强迫民男啊。”他骂道,然后用力推开了Leo。 但他刚推开Leo,Chloe却又缠了上来。 两个人根本不把姜灼野的拒绝当回事。 Chloe甚至觉得他这样很可爱。 “你太甜了,宝贝,让我看看你待会儿在床上是不是也这样甜。” 几个人拧成一团。 姜灼野这次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鸡同鸭讲。 他看出来了,这对姐弟倒也没有这么用心险恶,一定要霸王硬上弓。 但是他们语言根本没有这么共通,文化也完全不同。 他义正言辞地抗拒,但是在这自由奔放的两姐弟看来,做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他们根本没有被拒绝过,所以他们拥有超乎寻常地自信。 他们觉得姜灼野只是害羞,被他们吻一吻,调情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靠。 这到底是什么成长环境。 真是乌烟瘴气。 姜灼野在心里骂道,他差点没保住自己的衬衫。 他的两颗扣子都在衬衣上摇摇欲坠。 费了一点力气,他才好不容易推开了一直试图亲吻他的姐弟俩,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浴室里,迅速反锁上了门。 姜灼野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对上镜子,看见里面这张凌乱的脸,连他自己也觉得一言难尽。 但他现在来不及纠结这个了,他掏出手机,迅速给那个女保镖发信息,要求她上来接自己。 他实在是对付不了那两人了。 打又不能下重手。 不打又一直被纠缠,总是试图吻他,他几次三番都觉得自己的初吻要丢失在这儿了。 何况他喝了酒,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燥热,这对姐弟又确实是调情高手,他都觉得身体热了起来。 发完信息后,姜灼野就短暂松懈了下来。 他溜进了浴室后,那姐弟俩还在外面敲门,似乎觉得他这样很有趣,两个人一直在笑,问他在做什么。 “姜,你这样就太有趣了吧,好吧,是在玩躲藏游戏吗?” 姜灼野翻了个白眼,骂道:“玩你大爷。” 他切换了法语:“我说不想跟你们做,就是真的不想做,离我远一点!再来当心我报警!” 外面的敲门声迟疑了一下,声音也安静了一点,像是在衡量他这句话是真是假。 “滚开点。” 姜灼野又大声骂了一句,随后在浴缸边缘坐了下来。 他现在毫无办法,只能等女保镖来解救他。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薄昀还是有一点先见之明的。 保镖确实有用,他回去非得让哥哥也给他多加几个。 姜灼野没有等太久,外面就发生了动静。 他的耳朵隐约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借着服务的名义闯了进来。 随后是一阵刺耳的斥责,是Chloe的声音,尖锐的女声,带着被侵犯领地一样的怒火,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又息鼓偃旗了。 姜灼野放心了,他听出来了,来的人里有那个女保镖,没准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配合,所以听上去稍微有点嘈杂。 但应该已经解决了Chloe他们的问题,他算是没有人身安全问题了。 而也就是这时候,浴室的门上响起了轻轻的几声叩击。 像是提醒他,可以出来了。 姜灼野定了定心神,走过去打开了门锁,但是他没什么力气,开门的时候脚打滑了一下,坐在了旁边的休息凳上。 “等一会儿,”他冲门口说道,“我缓几分钟再出来。” 但是门外却没有人回应。 姜灼野有点奇怪。 他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开门声,随即是很轻的脚步声,是皮鞋叩击着地面。 他疑惑地抬起了头,却发现一个高挑的人影落在他面前,构成了一个他永生难忘的场景。 本来应该在岛上度假,或者工作的薄昀,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跟他的狼狈比起来,薄昀简直是衣冠楚楚。 浴室里灯光很亮,照着薄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薄情,冷漠,充满着审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宛如一柄薄薄的刀,上上下下将他剐了一遍,充满了嘲讽。 而他居然还无法反抗。 因为他现在坐在低矮的坐凳上,天然处在了下位,而他还衣衫凌乱,头发也凌乱,衬衣已经在扭打中变得不成样子,扣子都掉了两颗,嘴唇很红,是被他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两相对比,他几乎像个鬼混被捉住的丈夫,狼狈又窘迫。 薄昀没有说话,只是冰冷地看着他。 姜灼野难得感到了羞耻,他不知道薄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保镖来接他吗? 怎么变成了薄昀。 浴室里好一会儿都格外安静。 只有无言的影子映在墙上,浴室里有淡淡的熏香,依兰花的味道,带着一点温柔的暧昧感。 这无声的几分钟简直像在凌迟姜灼野的神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薄昀那双冷漠的眼睛,他居然如此难受。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姜灼野,”薄昀说,他声音里不无讽刺,“看来你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我过来的是否太不及时,打扰了你的雅兴?” “你……” 姜灼野恼火地抬头,但是对上薄昀的眼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其是薄昀继续道:“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蜜月期,抓到我的伴侣跟别人鬼混。还一次性就是两个人,你倒是好兴致。” 姜灼野脸上顿时有点火辣辣的。 “我没有……”他忍不住反驳,却连自己都觉得这话非常无力,他不知道薄昀刚刚进来看见了什么,女保镖又是否告知薄昀,他刚刚发出了求救信号。 可是求救信号,谁能证明他的不愿意与抗拒。 这也可以说他是玩到一半反悔了。 但他还是无力地辩解道:“我真的没有,这是一场意外,我只是来看了一场演出,是他们两个一厢情愿,我根本不想跟他们发生什么……” “用不着对我解释,”薄昀的视线落在姜灼野的唇边,那边被咬破了,红得可怜,却也刺目,“我不是你真正的丈夫,行使不了这么大的权力。你就算真的去跟人开xingai派对也跟我无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层深深的厌恶。 “我只是不想你闹出什么丑闻,又或者误食了什么违禁品,那会让我很麻烦。我不需要一个这样狼狈的伴侣。” 这话说得实在冷漠,刻薄。 尤其配上薄昀的眼神。 姜灼野居然有一瞬间被刺伤了。 他知道薄昀说得是对的,他们只是商业联姻,并不需要对彼此负责。 但他也知道,他现在在薄昀眼里,就跟Chloe那两姐弟一样混乱不堪。 所以薄昀才从婚前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他。 要他处理好身边的绯闻,不要闹出丢脸的事情。 他咬住了下唇,本来就坏了的地方,甚至又有点出血。 他将脸侧到一边,不愿意看向薄昀。 他知道现在这场面,怎么看都是他不对,他不想说出什么过激的话。 但是薄昀的话太过分了,让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浴室里的空气甚至有点凝滞,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薄昀盯着姜灼野侧过去的脸,这张脸确实漂亮。 俊美性感,却又兼具少年气,眼神清澈。 也难怪那两个人会动心。 他想,他不是早知道姜灼野是这样的人,友善到了轻佻的地步,跟谁都能合得来,所以才总是被觊觎,所以才总是风流韵事不断,被所有人爱慕垂涎。 他到底在计较什么? 这个人是他的伴侣没错,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们一直是有名无实的未婚夫夫。 现在也一样是有名无实的伴侣。 他又有什么可生气。 薄昀这样想着,可是指甲却嵌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大概会照出一张阴郁可怖的脸。 只是姜灼野没有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薄昀才对姜灼野伸出手:“起来吧,跟我回去,你总不会想在这里过夜。” 姜灼野沉默了两秒钟,没有扶薄昀的手,反而自己站了起来,走了出去,经过薄昀身边的时候,还撞开了薄昀的手。《 》 15、015 15.争执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楼顶的停机坪,直升机已经等在这里了。 姜灼野没有见到Chloe那对姐弟,也不知道薄昀怎么处理的。 他跟薄昀一起坐在直升机的座位上,他却觉得浑身难受。 一共半小时的航程,直升机里格外沉默。 降落在岛上以后,他们又换了汽车,开往他们居住的别墅。 也就是这个时候,姜灼野感觉到身体轻微的不适。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酒喝得过量,他喉咙里一阵干燥,脑袋也有点发晕。 他不耐地皱了皱眉,此时此刻很想来一杯加冰的柠檬水。 车上其实有冰箱,里面常备着饮料,可是薄昀现在就在旁边,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坐在角落里cos雕塑,不给薄昀任何借题发挥的机会。 一直到车开到他们的别墅门口,姜灼野才稍微神经松懈下来。 而也就是这时候,姜灼野听见他的手机叮了一声。 他下意识拿了出来,却发现居然是Chloe的信息。 “抱歉,姜,我没有想吓到你的,我以为我们会有一个愉快的夜晚,没想到你真的是一块可口的小蛋糕,这么漂亮却这么保守。你的丈夫警告了我们,也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误会。很抱歉,影响了你们伴侣间的感情。” “如果我知道,我不会跟Leo这样欺负你的,真是不好意思,你很可爱,跟你在一起的几天都很开心。Leo说他也是。” 底下还跟了吐舌头的表情包。 姜灼野顿时一言难尽。 什么小蛋糕,说谁呢?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薄昀,不敢相信这个王八蛋到底都跟Chloe这对姐弟说了些什么。 但是再想起信息上的内容。 他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好消息是,Chloe和Leo也没有他想得这么过分,放浪形骸是真的,但对他确实没有报有真正的恶意。 坏消息是,这两人还真是离谱,要是薄昀和保镖没有找上门,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抿了抿嘴,没有打算回复,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荒诞了,让他难以心平气和地面对这对姐弟。 但仅仅是几秒后,Chloe下一条信息就过来了。 “对不起亲爱的,Leo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他给你的烟里面含有一点助兴的成分,但是发作得很慢,而且不会影响你的神经。我跟你保证,这对身体无害,只是需要你自己释放一下,我甚至可以把原料发给你。 真抱歉,我发誓这件事是我不知道的,Leo则发誓说他给的那个量真的很轻微,你不会有任何损伤,他只是想增加一点情趣。也许你今晚还是需要跟伴侣有个火辣的夜晚。飞吻~” 姜灼野:“……” 他也发誓,要是Leo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拧断Leo的胳膊。 跟明艳照人的Chloe比起来,Leo总是显得要安静一点。 可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会咬人的狗不叫。 姜灼野咬牙切齿地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汽车已经稳稳停住,而他下地的时候,不明显地踉跄了一下,他已经感觉到脸颊有点发烫,说不清是因为喝酒,还是那支倒霉的烟草在发挥作用。 他顾不上薄昀的脸色,快步想走向自己的房间,好解决他这一点麻烦的“小问题。” 但是薄昀偏偏不如他愿。 他才刚往卧室里走了两步,就被薄昀一把拽住了。 薄昀的力气很大,死死地攥住他,攥得他都要痛了。 “你就准备这样回房间吗,装作今晚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地去睡觉?” 薄昀声音里含着讥诮,冷得像要掉渣。 姜灼野真是要疯了,他抬头看向薄昀:“那你想听什么,我跟你解释过了,这只是一个意外,是你自己不想听的。” 他气恼地盯着薄昀。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倒霉成分的影响,他居然情不自禁注意到薄昀的嘴唇。 薄昀实在俊美。 拥有最冷艳的皮相,和最恶劣的性格。 但在有些特定时候,这两种特质反而更为迷人。 姜灼野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当年薄昀高中时候,能成为全校公认的校草,不是没有道理的。 “意外?”薄昀听见这两个字就想笑,“你还准备有多少意外,我确实不想听你的解释,因为你的解释实在无力。我只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不要跟谁都走得这么近,连对方是谁都没有考量,就轻易地跟别人出去幽会,躺在别人身边。如果我刚刚没有过来,你想跟他们发生什么?” 薄昀说到这里,刻薄地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也许我还打搅了你的好事。但你既然跟我在亲朋面前交换了戒指,签下了婚前协议,我希望你最起码能有一点契约精神。” “协议里要求我们谁也不能背叛这段婚姻,所以管好你自己的风流韵事,不管你过去有什么,但我希望结婚以后你可以收敛一点,不要让我一次一次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一边说,一边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有干涩的血泡的味道。 但他眼神又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像一片最冷漠的湖。 姜灼野将牙齿都咬得咯咯响。 薄昀的每一句话都在点燃他的怒火。 他在薄昀眼里是什么,跟那对姐弟一丘之貉吗? 可他今日偏偏理亏,甚至一时间无法反驳。 他只能说:“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我要跟你说多少次,我没有想发生什么。我跟你出来度蜜月,这个岛是全世界安全系数最高的酒店之一,岛上的人也都进行过严密的审核,所以我才没有强烈的戒备心。再说了Chloe和Leo刚刚也给我发了道歉短信,他俩确实不算好人,但也没想真的强迫我,只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今晚的事情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就算你不来,我也带了保镖,我会及时离开,什么也不会发生……” 姜灼野越说越无力。 体内的热度炙烤着他的神经,他疲惫地撸了一把头发,心想他跟薄昀解释这个干什么。 薄昀真正在乎的也许并不是他有没有实际性的出轨。 而是他跟不恰当的人闹出绯闻,影响薄家和姜家的联姻。 姜灼野抬起眼,薄昀还在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里分明充满对他的不信任。 “你不信就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论,”他哑着嗓子,“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是我违反了婚前协议,虽然没有造成不良影响,可两千万的罚金我会打在你账上。但我请你不要像个真的被背叛了的丈夫一样来审问我。你刚也对我说过了,你行使不了这么大的权力。” 他也冷漠地望着薄昀:“我以后会注意,不让你再有收拾烂摊子的机会,但现在我要回去休息了。” 薄昀差点没被气笑。 他微眯着眼看着姜灼野,不敢相信这就是姜灼野给他的答案。 姜灼野说完就抬起脚想往卧室里走,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那个烟草的成分应该完全发挥了,他现在难受得要命。 这一次薄昀没有拦住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但是在经过沙发的时候,姜灼野因为脚步虚浮,不小心被沙发的边角绊了一下,猝不及防就倒在了地毯上。 微微带一点粗粝的地毯摩擦着他的手掌,脚踝。 让姜灼野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低哼。 薄昀一直在姜灼野身后望着他,那眼神幽深得像深不见底的海,阴沉,晦暗。 他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在考虑该不该将姜灼野关起来,好给姜灼野一点教训。 但是看着姜灼野吃力地站起来,他突然皱起眉,意识到哪里不对。 姜灼野的脸红得太厉害了,简直到了绯红的地步,眼睛也过于水润,像挂着眼泪,盈盈欲坠。 薄昀愣了一下,思索几秒后,他还是走了过来,半蹲下身,一只膝盖跪在地毯上,问姜灼野:“你怎么……”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留意到姜灼野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视线停留在姜灼野身下,鼓起的那个地方,声音直接被掐灭在了喉咙里。 他挑起一边眉,颇为吃惊地望着姜灼野。 这眼神就是压死姜灼野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这一晚上实在过于惊心动魄,虽然算是有惊无险,但他一个倒霉小处男,莫名其妙被人盯上,被围追堵截,又被合法老公拎走,还被教训到现在。 现在他还在最讨厌的,最痛恨的人面前,露出这么难堪的一幕。 他直接崩溃了。 “看什么,没见过人*啊,”他对薄昀低声吼道,“你能不能滚了,教训了一晚上你说够了没有。我被下了助兴的药你没看见吗,还是说你现在想送上来给我当解药,不想的话,现在就给我滚!”《 》 16、016 16.解药 空荡的客厅里可以听见姜灼野毫无节奏的呼吸声,慌乱,急促。 姜灼野以为他这样发脾气以后,薄昀起码会识趣地滚开。 但薄昀眉头紧锁地望着他,反而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给你下药了?知道什么类型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薄昀一边说一边已经在摸手机,准备喊医生。 卧槽。 姜灼野想也不想就按住了薄昀,薄昀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见医生。 真不是他讳疾忌医,是没必要。 “不需要喊医生,”姜灼野咬牙切齿,“刚刚Chloe把药发给我看了,只是一点助兴成分,没有危害,我自己……解决就好。”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艰难。 上帝,佛祖,圣母玛利亚,谁都好。 来个人解决他算了。 薄昀皱着眉,将信将疑,但是他看了看姜灼野涨红的脸,姑且相信了一下。 他沉默两秒,像在审视姜灼野是否考靠谱,随后一把将姜灼野抱了起来。 姜灼野都惊了:“你干嘛?” “带你去浴室。” 薄昀将姜灼野抱进了房间的浴室里,在浴池里放了微凉的水,然后让姜灼野坐了进去。 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弄湿了,湿漉漉贴着他的肩膀,腹肌。 姜灼野已经在快爆炸的边缘,一进浴室就忍不住蜷缩起来,同时对薄昀说:“你快出去!” 薄昀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才退了出去。 薄昀一离开,姜灼野就迫不及待将手伸了下去。 他一边解决自己的麻烦,一边想,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 真是流年不利。 但很快,他就发现还有更流年不利的。 他打不出来。 当发现这一事实的时候,姜灼野整个人都傻掉了. 薄昀退出了浴室,却没有识趣地走远,而是站在阳台上抽烟。 他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像一个闪烁的信号。 外面海浪广阔,细沙柔软,是个月明星稀的美好夜晚。 但他却心里冒着一股无名火。 其实他知道姜灼野跟那对姐弟是不一样的人。 也许姜灼野孩子气了一点,也有点过于随和开朗,以至于桃花乱飞。 但姜灼野并不是乱来的人,姜家这么多年虽然对他纵容溺爱,却教导得很好,不允许姜灼野碰任何不该碰的东西,只是姜灼野太过耀眼,所以总会被有心人盯上,百般勾引,诱惑。 可他在看见姜灼野躲在俱乐部楼上酒店的浴室里,衣服扣子都掉了两粒,嘴唇破裂,他却还是一瞬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怒火。 那种隐晦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想要将一切毁灭的欲望。 薄昀微微眯了眯眼,脸庞在夜风里像冰雕一样冷。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未婚夫”。 是他在亲朋面前交换了戒指的伴侣。 即使这婚姻虚伪,虚假,只是出于利益。 但姜灼野在别人面前,袒露出这样的一面。 依旧让他非常不高兴。 但这很不应该。 薄昀想。 完全不应该,他们只是虚伪的合作伙伴,是早晚会分开的关系。 他用不着代入姜灼野的某个重要角色,去教训姜灼野。 可是话虽如此,如今在他体内烧灼的火焰却不是假的,一点一点舔舐着他的五脏六腑。 薄昀慢慢将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 烟头熄灭的那一刻,像在夜空发出一声焦灼的叹息。 因为姜灼野的叮嘱,薄昀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海岸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姜灼野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 截止目前,已经半小时了,理论上来说,倒也不必担心,没准是姜灼野比起平均男性相对持久,即使自己自助也能撑不少时间。 但他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还是产生了疑虑。 姜灼野不许他找医生过来,坚决说自己解决就行。 可他却对那对姐弟没有那么放心,鬼知道他们嘴里有没有实话,没准真的添加了什么违禁品。 所以他犹豫了片刻,即使他此刻也在心里唾弃自己的优柔寡断,还是重新走回了房间,走进了浴室。 他先是轻轻扣了扣门,但是里面的人并没有反应。 于是薄昀立刻推开了那扇推拉门。 浴室里潮气很重,这间白色大理石为主的浴室里,连地上也很潮湿,淌了一些水在地板上。 因为空间太空旷了,走进去甚至有脚步的回声。 薄昀绕过了隔断墙,才看见了姜灼野。 湿漉漉的水汽里,他看清了姜灼野的样子。 浑身雪白,却又泛着粉红,坐在巨大的圆形浴缸里,脸上并不是欢愉,而是难耐的痛苦。 “……姜灼野,”他叫了对方的名字,“你怎么了?” 明知故问。 姜灼野只觉得自己快疯了,鬼知道那对姐弟的烟草里到底有什么持久的成分。 他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能这样金枪不倒。 快半个小时了,没有一点能解决的意思。 气得他差点想站起来找薄昀说,去给他找个医生,有没有什么降火的神药,一针见效那种。 但他不能。 谁要跟薄昀那个讨厌鬼说话。 还是这种丢脸的时刻。 但是就在他纠结疲惫的时候,他却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声音清冷,玉石撞击一样,与这个暧昧苦闷的浴室全然不符。 姜灼野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 而等他慌乱地抬起眼,他看见他那个全世界最可恨的“伴侣”,就站在浴缸旁边看着他。 还是这样衣冠楚楚,丝毫没有避讳,神出鬼没,见证了他所有狼狈。 姜灼野真想拿旁边的陶瓷摆件砸在薄昀脸上。 但他被这样一惊吓,一瞬间松懈了所有力气。 他只能哑着嗓子骂道:“你有病吧,薄昀。好端端的你进来干嘛,怎么,真的想给我助助兴?” 他现在浑身没力气,却还眼神挑衅地看着薄昀。 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样子,姜灼野的眼睛也还是这样明亮。 他有一张俊美到张扬的脸,充满攻击性,但现在坐在圆形浴缸里,脸颊,嘴唇都泛着红色,眼睫和鬓角都被水汽弄湿了,却又有一点不堪一击的脆弱性。 矛盾地混合在他身上。 薄昀事不关己一样地想道,姜灼野能吸引这么多人的目光,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很多事情,也算姜灼野自作自受。 “怕你溺死在水里,所以进来看看。” 薄昀冷静地说道,也不管浴缸边缘被姜灼野弄得潮湿不堪,施施然在旁边坐下。 “你看上去可不像是好端端的样子,”他嘲讽道,他注视着姜灼野泛着粉色的鼻尖,还有过于湿润的眼睛,“你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吗?还挺持久。” 这绝对是反讽。 姜灼野想,他磨了磨牙,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死薄昀。 但也许是药性,也许是这浴室里太过潮湿,雾气蒙蒙,即使是薄昀那张可恶的脸,在他眼里居然也充斥着吸引力。 姜灼野咬着嘴唇的牙齿更加用力了。 “出去。” 他低声对薄昀说道,“快点,谁准你随便进来。” 薄昀却不动。 他坐在雪白的浴缸边缘,眼神像一柄最为锋利的手术刀,上上下下略过姜灼野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低声问:“你自己能解决吗,很难受吧?” “关你屁事。” 姜灼野真是忍不住了,看他笑话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被放倒了,窘迫不堪,薄昀就这么幸灾乐祸吗? 他这下子视线是真的在周围逡巡,准备找个什么把薄昀打出去。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看见薄昀那只结实有力,却又白皙修长的手伸进了水里。 水湿漉漉地弄湿了薄昀的衬衣袖口,覆过薄昀的手指,手背,一路向上蔓延,直到手臂出都变得晕湿。 姜灼野的声音一下子像被掐在了嗓子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薄昀。 一滴水从他的鼻尖坠落,说不清是汗还是水,掉在水面上,晕开了细小的涟漪。 他被薄昀的手抓住了。 水是温热的。 可是薄昀的手好像是冷的,像一只幽暗却灵活的水母。 不知道是在爱抚他,还是要绞杀他。 “你干嘛?”姜灼野嗓子都吓得哑了。 “你说呢?”薄昀反问他。 “就当我今天日行一善,”薄昀注视着姜灼野,他的眼睛像冬日里的晨光,即使明亮也感觉不到温度,“你最好感恩戴德。”. 姜灼野经历了人生最漫长的十几分钟。 这间浴室太空旷了,素雪一样白,白得让人发冷,却又从心底里产生热意,让人眼前都要冒出金星。 他一只手掰在浴缸的边缘,要极力克制,才能不发出声音。 浴缸里有浅浅的水声。 拨弄来拨弄去。 水面上泛出小小的涟漪,不断拷问着他的羞耻心。 他根本不敢抬眼,甚至无法睁眼,因为一睁眼就会看见薄昀。 薄昀。 他从唇里吐出热气,脑子里到现在都还昏昏涨涨的。 他真是不敢相信,他最讨厌的人,他恨得咬牙切齿,觉得对方是个傲慢混蛋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薄昀疯了吧。 姜灼野模模糊糊地想道。 是不是婚姻会对人的大脑造成损伤,薄昀才会像基因突变一样离谱。 而他还没想完,水上的涟漪突然增大了。 他咬住了嘴唇。 几秒后,姜灼野抓着浴缸的手指不停收紧,在巨大的冲击下睁开了眼。 他失神地看着薄昀。 而薄昀顿了一下,从水中抬起手,他的手指上不断有水珠下滑。 这一点细微的响动落在水面上,在这空旷的浴室里简直震耳欲聋。 令人羞愤欲死。 姜灼野拼命压着声音,但是呼吸声还是很重,胸口还不断起伏着,说不出话。 而薄昀还在嘲讽他。 “真可怜。” 薄昀说,他到现在也神色不变,如果忽略他被水汽弄潮湿的衣服,发梢,他现在还像在开会一样衣冠楚楚。 他望着姜灼野,脸上不见笑意,但也不见嘲讽,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像被浴室里的水汽弄湿了,黑得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湖,轻轻地扇动一下,又像山雨欲来。 停顿了好几秒,薄昀才很轻声地说了一句:“姜灼野,如果你今晚真的跟那对姐弟走了,你会比现在还要不堪一万倍。” 姜灼野这次终于没忍住,随手抓住一个肥皂扔了过去。 “滚你的。” 他哑着声道。《 》 17、017 17.恼羞成怒 二十分钟后,姜灼野灵魂出窍一样躺在床上。 而他旁边躺着薄昀。 他刚刚火速把薄昀赶了出去,自己冲了个澡。 然而等他想立刻龟缩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却被薄昀拦住了。 “你今天就睡在这儿,今天是周五,我们应该睡在一起。” 薄昀坐在沙发上,仍旧是一张冷静到有些刻薄脸,刚刚发生的事情好像对他毫无影响。 他抬起眼看着姜灼野:“你不至于这么害羞吧,这么一点事情,也会耻于面对我。” 姜灼野想,是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这种厚脸皮。 我特么一个清清白白纯情了二十年的单身狗,真的受不得这么大的刺激。 但是他现在盯着薄昀那张冷艳又嚣张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喉咙。 该说不说,男人真就这么回事。 在谁手里一泻千里,就会在谁面前英雄气短。 姜灼野抿了抿唇,实在没法反驳,一言不发地上了床。 薄昀也去简单冲洗了下澡,躺在了姜灼野的旁边。 姜灼野完全跟鹌鹑一样缩在了被子里,坚决不把头探出来。 但是薄昀知道他没有睡。 薄昀还没有一点困意,但是看着电脑上秘书发来的工作汇报,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今晚发生的一切,好像都非常漫长。 从他收到保镖的短信开始,到他从浴室里帮助姜灼野结束。 姜灼野刚刚的样子也一直在他眼前晃。 理论上来说,姜灼野不该是这样纯情的人。 可是刚才姜灼野自下而上,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浴室里弥漫的水汽,挂在姜灼野的唇上,眼睫上,那双过于水润的眼睛,像是真的要流下眼泪。 平日的嚣张,冷漠,桀骜,全都融化在了水里。 融化成一丝脆弱,摇摇欲坠地盯着他。 薄昀的手指用力,按着键盘的手不自觉地点了一下。 他偏过头,往姜灼野看了一眼。 莫名的,他想起姜煦在他跟姜灼野结婚之前说过的话。 姜煦说:“你别看灼野一副凶凶的样子,好像天不怕地不怕,是个小混球,但他其实挺乖的,小时候就会在我难受的时候给我倒热水。” 姜煦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真是直男,只会拿热水哄人,不过又还好一点,会把他的糖果分给我。” “所以拜托对我弟弟好一点,虽然你们只是一段各取所需的婚姻,但是他真的是家里的宝贝,别欺负他。” 薄昀的眼前又晃动过姜灼野汗湿的脸。 他想起自己今晚在酒店顶楼抓住姜灼野,屋外一片狼藉,而姜灼野被困在那间稍显逼仄的空间里,那样不知所措,雪白的脸,殷红的唇,真像个被困在陷阱里的兔子。 可怜,却又招人心痒。 他想,也不能怪姜家这么宝贝姜灼野。 扪心自问,连他看见这样的姜灼野,也会觉得还是藏在阁楼里好一点。 他盯着手上的书,看了两页又没有看进去,侧过头看了姜灼野一眼。 姜灼野明显没睡,但也没玩手机,就这样直挺挺地睡着,像一条咸鱼。 他看着那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在这一刻,难得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能怎么办呢,薄昀皱着眉想。 这好歹是姜家的宝贝,是他爷爷耳提面命,要他请过来保命的宝贝。 他只能供着。 薄昀合上了书,低声问道:“你还难受吗?” 姜灼野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薄昀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僵了僵,有一瞬间很想装睡,但是想起刚刚薄昀的“帮助”,他脸上烧了烧,还是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没有。” 薄昀那边沉默了几秒,才又响起声音。 “抱歉,今晚不该这样说你,”薄昀也不是一个善于道歉的人,声音冷淡低沉,但是说得很慢,好让姜灼野听清,“你说得没有错,今晚的事情,不管起因如何,你才是受害者,我不应该将责任都归在你身上。” 姜灼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 薄昀向他低头,说出去都会让人觉得是六月飞雪的程度。 要是他的耳朵像猫一样能动,大概已经竖了起来。 但他抓住了被子,只是僵直着,并没有转过去看薄昀。 而薄昀继续道:“我承认,今晚我对你太暴躁了一点,这是我失控。但我希望你下次跟你陌生人去一些不太熟悉的地方,会记得带上保镖。不仅是这种桃色绯闻,别的情况你也要注意安全,就在前年,李家的小儿子就被人在海上绑架了,我想你应该也听说过。” “姜灼野,我跟你说不上什么情分,但我好歹在你父母兄长面前给你戴上了戒指,我起码要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你遭遇了什么危险,即使没有危及生命,我也会无法向你家里交待。” 姜灼野抓住了被子,听出了薄昀的一点真心。 即使薄昀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但他却好像听见了一声叹息。 他想,他对于薄昀来说大概也是麻烦一桩,像个烫手山芋,被从姜家接了过来,因为一纸婚约,现在不知道如何处置。 但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听得出薄昀是认真在跟他说话。 这让他抓着被子的手松了一点,不动声色地回头瞄了薄昀一眼,却又很快转过去。 薄昀注意到了,他看着姜灼野的方向,莫名的,他觉得姜灼野像一只过于娇蛮的猫,却又小心翼翼探出头。 他说:“我知道你喜欢热闹,喜欢一些寻欢作乐的场合,我也没有要改变你的意思。但我希望你有基本的安全意识。你家里也肯定对你耳提面命过,哪些东西不能碰,对吧?” 今天只是一点助兴的烟草,被那俩姐弟轻易地递到了姜灼野手里。 但如果遇到更危险,更野蛮,更放纵堕落的人,递来的也许就是违禁品了。 尤其姜灼野这样的身家,针对他们做局的也很多。 他不能接受姜灼野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姜灼野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知道薄昀算是难得耐心,甚至拿出来哄孩子一样的,硬挤出来的一点温和。 哪怕很不成功。 但是他听到薄昀的话,依旧没憋得住往上直冒的火气,一把掀开被子,一脸无语和荒谬地看着薄昀。 他真是服了。 寻欢作乐? 夜夜笙歌? 到底哪个字跟他沾边。 姜灼野虎视眈眈地盯着薄昀。 他现在对上这张清冷出尘的脸,必须努力控制大脑,不去回想在浴室里发生的一切。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你错觉,”姜灼野紧绷着脸,不爽地盯着灼野,“我承认,我这个人因为混不吝,爱热闹,又不爱澄清,确实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绯闻,但是那里面起码有一大半都是造谣。” 他也知道他是个麻烦收集器。 总有各种谣言,谁谁跟他告白了,谁谁被拒绝了,谁谁找到学校要他负责,总是传得很离谱,像是他一直是个始乱终弃,风流薄幸的人。 薄昀本来就对他有偏见,有误会也太正常了。 但他在这一刻,还是极其不爽。 “我就说这么一遍,你爱信不信,”姜灼野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我,到现在也没谈过对象,清清白白的大学生,没乱搞,没跟人私奔,没始乱终弃,也没引得谁为我大打出手,更没有去夜夜笙歌,风流快活。” “我没你想的那么不靠谱,Chloe他们确实是我大意了,因为他们对我也说不上是真正的坏心。但不会有下次了。” 说完,他也不管薄昀什么脸色,重新往被子一钻,将头蒙上,拒绝跟薄昀交流。 薄昀倒是被这席话搞得吃惊不小。 他一时难以消化,盯着床上那团拱起来的被子看了许久。 他盯着姜灼野翘起来的那几根头发,险些想将姜灼野抓出来问一问。 但是看姜灼野这态度,也知道不可能。《 》 18、018 18.握手言和 第二天一早,薄昀起来的时候,姜灼野还在睡。 而姜灼野睡到中午,吃了早午饭,就又扛着滑板出去了,一天都没回来。 一连两天都是这样,根本不着家,一看就是心里好有气,不愿意搭理薄昀。 薄昀倒是隔着窗户看见了姜灼野。 不跟那对姐弟当搭子后,姜灼野老老实实找岛上的教练或者别的工作人员。 现在姜灼野正在玩烧玻璃,但他很显然对这种精细的手工活根本没什么耐心,待在这所手工制品房里也只是一时兴起,眼看着半天捏不出一个造型,一气之下将坯子直接捶扁了,扔在一边,看也不看,继续去玩滑板了。 真暴躁。 薄昀想,他透过窗户望着姜灼野走远,到底是没有跟过去。 但他走了进去,询问工作人员,姜灼野到底想做个什么。 工作人员当然知道这是“姜先生”的合法伴侣,这也不是什么私密消息,笑着拿出了示例图。 那是一只铃兰花簪,本来应该非常纤细漂亮,但是很显然制作人没什么耐心,烧得歪七扭八就放在了一边。 “倒是不自量力。”薄昀轻声说了一句,随即就摘下了手上的手表,走到了操作台边上。 这天薄昀回去得也很晚,他回来的时候,姜灼野正在影音室里看电影,薄昀突然出现的时候,还把他吓了一跳。 他看的是恐怖片。 薄昀进来的时候,那只怨鬼正从水里湿淋淋地爬出来。 听到门边的动静,姜灼野差点以为这个怨鬼是贞子,可以从电视里爬出来。 而等看清是薄昀,姜灼野差点要骂人:“你鬼啊你,悄无声息就冒出来……想吓唬谁呢?” 他受不了地翻个白眼,只觉得他跟薄昀果然不是八字相合,而是八字犯冲。 薄昀也知道自己一言不发地出现,是有点吓人,没有跟姜灼野抬杠。 但他十分自如地走到姜灼野身边坐下。 姜灼野顿时皱起了眉:“你干嘛?” 他俩不是熟到可以一起看电影的关系吧。 薄昀闻言将脸转了过来,他上下打量姜灼野。 在昏暗的影音室里,姜灼野侧脸的轮廓宛如艺术家的杰作,银幕上映出来的光亮照在他的眼睛里,像闪烁的,幽暗的星河,而在姜灼野的眼角有一道红痕,是昨天撞到的,还没有完全消失,像一道特意画下的飞红。 他轻轻眨了眨眼,说:“我以为你打算一辈子不跟我说话。” 姜灼野气得直接冷笑了一声。 确实。(春风不解意) 他就不该跟薄昀搭腔。 他立刻扭过头,低头看ipad,切换屏幕上的电影。 爱情片……甜腻腻的,烦死了。 科幻片……没劲。 末日片……血呼啦擦的。 薄昀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说道:“你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情生气吗?” 姜灼野连一个眼神都没甩给他。 薄昀说:“如果你还是因为我前几天的态度不好,因为我误解你而生气,那我可以再次跟你道歉。” 这句话直接把姜灼野给惊到了。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给薄昀甩脸子,抬头看着薄昀,真的跟见鬼了一样。 开什么玩笑。 薄昀这张狗嘴里也会吐出人话了。 但他还是不吭声,微挑着一边眉毛看着薄昀。 薄昀说:“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是什么死不认错的人,那天我在酒店里抓到你,确实很生气,所以冲昏了头脑。但是冷静下来以后,我也觉得,我对你可能存在一点偏见。” 他停顿了片刻,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 “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赔礼道歉,所以做了一个小东西,如果不喜欢,就扔了吧。” 姜灼野这回是真的被震碎了神经。 卧槽。 这真是薄昀吗,不会是被掉包了吧?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薄昀,十分怀疑这个岛屿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试验场,真正的薄昀其实已经被抓走了,现在只是个机器人13567,装了一张跟薄昀一模一样的脸。 他看着递过来的盒子,迟疑了几秒,才接了过来,放在腿上打开。 他心想,以薄昀这个狗脾气,里面多半是什么手表领夹钻石,没准还是让秘书去买的。 他懂。 因为他哥也是这么哄他的。 这些黑心商人都是一个套路。 他这样想着,眼神里不禁浮现出一丝嘲弄。 可他打开后,却愣住了。 因为那里面不是华贵张扬的名器,而是一个充满着手工痕迹的玻璃制品。 是一支长长的,自然垂下的铃兰花,晶莹剔透,蓝色的花瓣做得栩栩如生,但因为玻璃的材质,又透着一股清冷。 这支铃兰被放在了一个小小的盆栽里,又横置在黑色的绒布上。 安静,秀丽,像不出世的美人。 姜灼野挑了挑眉,看了薄昀一眼:“我下午在烧玻璃的工作室那儿,你看见了?” 这分明是他下午做的款式。 但他性子躁,手也不算细致,做得歪七扭八,没一会儿就恼火了,直接扔在了一边。 “嗯。” 薄昀神色不变,“当时我在玻璃房外,很想跟你说话,又觉得你不会理我,所以等你走后,把你扔在那儿的东西接着做了。” 他看着姜灼野,语气很平静:“还可以吗?” 莫名其妙的,姜灼野有点想笑。 这算什么。 手工制品不就是自己动手体验才值回票价,薄昀动手替他做好了算哪门子意思。 他难道缺这么一个玻璃花簪吗? 但他转着那支长长的,剔透晶莹的铃兰,却感受到了一点难得的笨拙示好。 也算开天辟地头一回了,他想,薄昀这种高傲得像个狮子的人,居然也会低下头颅,这样曲折跟他道歉。 他挺稀奇地瞥了薄昀一眼。 但他偏要为难薄昀:“有你这样送礼物的吗,这本来就是我要做的东西,把我做得送给我,亏你想得出来。”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 “你在生意场上,也是这样给人准备礼物的吗?” 薄昀想,才不。 生意场上的送礼比你容易搞定多了,秘书自然会打听好对方的喜好兴趣,挑选到合格的礼物。 可是面对姜灼野,他却根本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 豪车名表当然可以送,但是姜灼野在生气的时候,并不是会接受这种程度示好的人。 礼物不是关键,讲和才是。 他看了姜灼野一会儿,他当然看得出来姜灼野在故意找茬。 如果按照他的性子,他确实应该转身就走。 那晚的事情严格来说,姜灼野与他各有错处,只是顾及姜灼野年纪小,被他驳了面子,会觉得尊严有损,而他作为年长的一方,自然不能和年少者置气,这才屈尊降贵来示好。 偏偏姜灼野不领情。 但是薄昀看了姜灼野一会儿,却真的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他说:“我还做了另一个东西,如果你不想要那支铃兰,也可以拿走这个。” 姜灼野无语了。 薄昀是哆啦A梦啊,居然还真的又摸出来一个。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 他冷笑一声,将东西接了过来,但他这次打开,却真的怔住了。 里面是一个戒指。 戒指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个戒指表面却镶着个胖乎乎的虎鲸。 圆头圆脑的。 漂浮在碧蓝的海浪上。 一瞬间,姜灼野的心情非常微妙。 因为虎鲸是他最喜欢的动物,但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他还曾经去给虎鲸保护协会捐款,专门成立了一个专款基金。 但因为他养着狗,很多人都以为他最喜欢的是查理王小猎犬。 他一时间非常奇怪,扫了薄昀一眼。 而薄昀这时候说道:“我在工作室的画册上看见这个虎鲸的,也不算难,我就顺手做了一个。你如果不嫌弃,也可以收下。” 哦,是画册。 也对,海岛上有虎鲸的图案太正常了。 姜灼野一瞬间打消了疑虑。 他盯着那个圆头圆脑的虎鲸看了一会儿,还挺好看的,虽然薄昀是无意的,却恰好搔到了他的痒处。 他瞥了薄昀一眼,也懒得跟这个人再置气:“勉勉强强吧,还凑合。” 说着,他就把那个盒子放到了一边,好像真不在意。 他对薄昀道:“我还挺意外的,你居然会主动跟我道歉。我以为咱俩就是冷战个十天半个月,对你也没什么影响。” 其实他也没多生气。 那天薄昀在床上对他说,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全,怕他被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不好对姜家交待。 他就不生气了。 因为薄昀也是在为他考虑。 可是他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被薄昀说训就训,还一会儿说他愚蠢,一会儿说他作风不正,他面子上总是挂不住,这才几天不搭理薄昀。 薄昀眼睫眨了一下。 他说:“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还要生活在一起。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一年跟我见不到一次,我也会漠不关心。但我们还要同床共枕,还要约会,还要一起出席宴会,我希望有个心平气和的伴侣,而不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姜灼野本来已经降下去的脾气,差点又被这段话给撩起来。 听听。 这什么黑心资本家的说辞,因为他现在有用处,所以薄昀会屈尊降贵来安抚他一下。 如果他没用,薄昀就会把他扔在一边。 他就不该对薄昀这张狗嘴有期待。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薄昀说出了下一句。 “但是因为误会你而感到抱歉,是真的。” 薄昀直直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影音室,像远山的烟雾,又像一场潮湿的雨。 “我为我的言辞抱歉,为我曾经说你放浪,说你言行不检道歉。是我错了。那对姐弟我也去联系了他们父母,他们会得到半年的禁闭。” 姜灼野刚燃起来的怒火,突然被浇了一把冷水。 根本还没来得及宣泄出来,就一下子哑火了。 害他话都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声——“噢……” 姜灼野也没想到薄昀会这样干脆利落,居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薄昀一点没有质疑。 甚至,薄昀还记得为他去跟那对姐弟的父母交涉,要求对方受到责罚。 他抿了抿嘴唇,一时间有点五味杂陈。 “算了。” 他靠回了座位上,继续去挑电影。 他头也不抬,低声道:“道歉一次就够了。用不着讲这么多回。”《 》 19、019 19.初恋往事 道完歉了,姜灼野也宽宏大量说了原谅,薄昀却还没走。 姜灼野心烦意乱地在平板上挑挑拣拣,被薄昀一吓唬,他也不想看鬼片了,而是想找个喜剧片看一看。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隐隐觉得不对,抬起头一看,却发现薄昀居然还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望着他。 那目光颇为复杂,并没有敌意,但是从上到下地打量他,好像一个收藏者在鉴赏绝世的青花瓷,试图找出一点错处,好验证这件瓷器的真伪。 姜灼野觉得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你看什么?”他没好气地问,“怎么还不走?” 薄昀一只手撑着头,姿势稍微松弛了一点,一双乌黑的眼睛却还停留在姜灼野身上。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怎么会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他难得这样没有攻击性,闲聊一样与姜灼野说话。 哈? 姜灼野要气笑了,“怎么,你还是不信啊?我谈没谈过关你……” 什么事? 但他还没说完,就看见薄昀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薄昀轻声说,“我没有在质疑你,只是你长成这个样子,当年在高中暗恋你的人就不少,有一次我去你家拜访,还有追求者找上门来。所以我很奇怪,你居然一次都没心动过吗?”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望着姜灼野:“所以我以前听过的那些传闻,也都是假的了?” 姜灼野:“……” 虽然薄昀说得很含蓄,但他姑且当薄昀在肯定他的外貌了。 他轻笑了一声,类似的说辞,他这些年也没少听到过。 “怎么了,”他冲薄昀横了一眼,他本来就是桃花眼,这一眼似笑又有点戏谑,更是风流轻狂,却不让人生厌,只会不自觉被拨动心弦,“长成我这样,就不能走纯情人设了?” 薄昀也没和姜灼野抬杠的意思,很平静地低声道:“确实看着不像。” 姜灼野笑得更大声了,不过他在沙发上动了动,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心想他多半也猜到薄昀听到的离谱传言都是什么。 “让我猜猜,你都听到了什么,”他随手点开了一个电影,当作背景乐,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是不是我高中为爱离家出走,又或者高中总有人为我争风吃醋,柳元舟喜欢我,傅旭明管炡也喜欢我,隔三差五就有人为了我打架,还是有女生追到我学校里来,打了我一巴掌,因为我玩弄对方感情……” 姜灼野一边说,一边自己脸都黑了。 该说不说,随便数几条,他的名声确实显得乌漆麻黑的。 别说薄昀了,他要不认识自己,都觉得是个花心大萝卜。 薄昀都听沉默了,微微扬了下眉毛,又很快放下,过了几秒,才低声道:“最后一条没听过。” 要不是姜灼野自爆,他还真不知道。 但这句话也是承认了,前面的风言风语,确实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就知道。 姜灼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第一条,我高中没为爱出走哈,我是做好人好事,在路上发现有同学离家出走像要自杀,我跟人后头两天,学校都没去,才把人劝回来,然后他也不敢跟家里说,我就跟他家里说是我非要拉人出去玩的。没想到学校里乱七八糟传什么的都有,那男孩子长得文文气气的,莫名其妙就说我是在追人家,所以才把人绑走两天。不过这话有个好处,没人欺负他了,我就没澄清。” “有人替我争风吃醋,这倒是真的,但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跟他们搞对象,我还能管住人家暗恋我啊。再说傅旭明和管炡后来自己在一起了,我还怀疑他俩拿我当幌子呢。柳元舟倒是假的,我们只是打赌输了,装了一礼拜情侣。” 姜灼野想起来还要冷哼一声。 “第三个就更冤了,有傻逼用我照片骗姑娘网恋,后来姑娘上学校里找我算账来了。误会解除后,人家跟我道歉了,那个傻逼也被我们揍了一顿。” “你摸着点良心说,以上哪一条算我的错,我长得好看有魅力怪我啊?” 姜灼野说到这句,扭过头看着薄昀,他轻轻抬着下巴,年轻的脸肆意又张扬,即使在这昏暗的影音室里,他的外表也像钻石一样璀璨夺目。 他那双眼睛,比薄昀颜色要淡一点,琥珀一样剔透,看着人的时候像藏着无数私密的爱语。 也不能怪人总为他飞蛾扑火。 一瞬间,连薄昀也是这么想。 他的眼睫轻轻眨了眨,回答了姜灼野的问题,“不算你的错。” “那不就得了。” 姜灼野满意了,耸耸肩,又去看他的电影。 里面正好演到女主狠狠扇了男主一巴掌,力道之大,男主的脸迅速就肿了起来。 看得他都嘶了一声,想起高中时候自己无辜挨得那一巴掌。 说来他也真是倒霉,明明是他被扇了一巴掌,但为了安慰那妹子,还又请人吃饭又请人看电影。 “我有什么办法,”姜灼野嘀咕,“我也不想长得一副桃花乱飞的样子,但我家里就这个基因。” 旁边的薄昀听得也忍不住,轻微地弯了下嘴唇。 但他又盯着姜灼野,神色更复杂了,轻声问:“所以,婚礼上我吻你那一下,其实算是你的初吻?” 这一句真是石破天惊。 姜灼野本来还懒懒散散坐在沙发上,甚至被屏幕里的剧情吸引了几秒,但听到这句话,甚至不由自主坐直了。 他下意识想反驳,却又找不出证据,因为那就是他的初吻。 硬要说的话,只能说又没伸舌头,强词夺理也可以不算。 姜灼野微微眯起眼,神色不悦。 怎么,现在要来笑他天真又纯情了是吗? 初吻还要终结在最讨厌的人手里。 出于对薄昀一贯的坏印象,他已经像刺猬一样竖起防御。 但薄昀却神色淡然,只是视线落在姜灼野那双形状饱满,颜色诱人的唇上。 他还记得他亲吻姜灼野的那天。 姜灼野颤抖的睫毛,琥珀色的眼睛瞪得都圆了,露出一瞬间的无措。 他低声道:“抱歉,要是知道你连初恋都没有过,我会建议司仪取消这个环节的。”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 姜灼野脸都黑了,恨不得一口咬在薄昀喉咙上。 这话不是嘲笑,却比嘲笑还过分,好像他是什么清纯可怜的高中生,涉世未深,被亲了那一下就天都塌了,在心里失声痛哭。 瞧不起谁呢? “用不着,”姜灼野嗤笑了一声,他觉得刚刚觉得薄昀顺眼了一点的自己就是个傻逼,“亲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顶多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本来也是。 亲了而已,他又不是真的充满粉红泡泡的高中生,初吻初恋都一定交付到那个心上人手里,才不算错付。 “再说了,我是没有正儿八经恋爱过,但谁还没有过一个暧昧对象,你看不起谁呢?”姜灼野又冷笑一声,“说谁没有初恋呢?” 薄昀这下子有反应了,微微偏了下头,看着姜灼野:“什么意思?” 姜灼野又将脸转了过来,盯着屏幕,而不是薄昀。 “就那意思,谁还没情窦初开过了,”他心烦意乱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薄昀,还是因为提起了那个曾经的“初恋”,他自己翻来覆去,“我也有过初恋好吧,只不过没有真正在一起。” 姜灼野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恍惚。 他本来只是想怼一下薄昀,少拿他当个感情菜鸡。 年少慕艾,情窦初开,谁都是有过的。 但是他望着面前不断变换的屏幕,说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出现在他的十八岁,让他心动又让他失落的人,他却又带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薄昀不知道是信还没信。 他瞥了姜灼野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是吗,那你的初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多半是姜灼野的哪个同学,同龄的高中生,跟姜灼野一样热烈,耀眼,暧昧过一阵子,但是随着毕业又各奔东西。 姜灼野盯着屏幕,有几秒钟没说话。 其实他跟薄昀好像不算能讨论这个话题的关系。 但是想起那个曾经给他叠过千纸鹤,给他谈过一段钢琴曲的人,他只觉得窗外像是又下起了十八岁的那场雨。 他闻见了薄昀身上的熏香,很淡,夹杂了一点青竹的味道。 在十八岁的信笺上,曾经也传来过类似的味道。 鬼使神差的,姜灼野轻声说:“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对我一直很耐心,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当真。我说了喜欢什么,他就会记在心里然后寄给我,像哆啦A梦一样。我生日的时候,他专门为我弹奏了一段自己作曲的钢琴曲,他笨手笨脚的,却给我折千纸鹤,因为我说班里的女孩会给心爱的男孩折,我也想要。” 姜灼野说到这里,甚至没忍住笑了一下。 千纸鹤还在他的柜子里,不见天日,但是又舍不得丢掉。 他说:“那个人很聪明,偶尔还会辅导我作业,会好几种语言,还教我说西班牙语……他也很善良,明明猫毛过敏,却还是救助了一只小猫,只是不能养,后来送给别人了。” 现在那只猫都应该三岁了。 名字还是他取的,叫菠萝,因为背上有块斑,很像菠萝的形状。 姜灼野想,爱上这样的人,作为初恋,说来也真是情有可原。 那个人这样好,这样温柔,这样对他百依百顺。 唯一一桩不好,是不见他,也不爱他。 薄昀的背脊僵硬了一瞬。 他猜也猜得到,以姜灼野的态度,那个所谓的暧昧对象,再暧昧,也有限。 不然姜灼野一定会大大方方说有过一个前任。 姜灼野从来不是一个遮遮掩掩的人。 可是现在听见姜灼野说起那些细节,声音里带着清晰的怅然,他却一瞬间如鲠在喉。 室内的空气莫名变得粘稠,像无形的,漆黑的,拥挤的液体在房间里流动,将人缓慢地包裹起来,越挤越紧,连肺部的空气都要被挤出。 他微不可查地往姜灼野那边偏了一下。 他的视线转过去,失神地望着姜灼野那张白皙又漂亮的脸。 姜灼野长长的睫毛如翩飞的羽翼,很轻地颤了一下,莫名有点脆弱,像要掩盖住一段少年心事。 “那个人,真的这么好吗?”薄昀轻声问。 姜灼野陷在回忆里,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当然了,”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白了薄昀一眼,像是突然想起嘲讽对方,“比起你这种心黑刻薄的人,当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天下。” 就算那个人不爱他,也比薄昀好了千百倍。 薄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被姜灼野噎着了。 影音室里的空气还是让人透不过气。 沉默得让人发闷。 屏幕里还放着无聊的爱情电影,男女主在大雨里闹分手,女主的眼泪混合着雨水淌下来,质问男主为什么不告诉她,他爱她。 姜灼野轻轻呼了口气,即使他才二十岁,说起一段逝去的,无疾而终的恋情,也会觉得自己像是衰老了几岁。 他听着屏幕里电影的争吵,心里突然涌起无限的厌倦。 他想,都怪薄昀,没事儿提什么初恋。 他本来都几个世纪没有再想起那个所谓“初恋”了,结果被薄昀一提,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又说起了这个人,过去的回忆全都涌了上来。 害他心情极度糟糕。 尤其是薄昀今天格外没眼色,大概难得听见他的八卦,居然还在旁边轻声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关你屁事。” 姜灼野脸色沉了下来,不客气地对薄昀下逐客令。 “你八卦得没完没了是吗,可以出去了没有,我想自己一个人看会儿电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影音室太昏暗了,屏幕的光线又太冷色调了。 这一刻,薄昀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过于苍白,那双眼睛更是漆黑得像一片深湖,藏着不见光影的怪物。 但他轻轻眨了眨烟,像是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打探别人的八卦并不合适。 他停顿了一会儿,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 薄昀走到了影音室的门前,伸手放在门上,却又回头看了姜灼野一眼。 姜灼野蜷缩在沙发上,白色的运动套装,年轻的脸,张扬又漂亮,嚣张得像是天生就该得到全世界的偏爱。 可是他现在眼睫低垂,无意识地盯着屏幕,露出了一点失落无助的神色,像一只莫名被推出家门淋雨的猫。《 》 20、020 20.梦中 薄昀走后,影音室里又剩下姜灼野一个人。 他心情实在糟糕,按了呼叫铃,让工作人员送了爆米花可乐还有汉堡过来,妄图从垃圾食品里找一点简单的快乐。 但是东西吃完了,他心情却还是很消沉。 他真的很久没有想起那个莫名其妙消失的初恋了。 刚刚薄昀问他跟初恋怎么认识的。 他没有回答。 因为真要解释起来也很奇怪。 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通过一个公益网站,在万千陌生人里阴差阳错认识了彼此。 那是个青少年心理公益网站,为了帮助青少年解决日常烦恼,预防心理问题的,因为创办人是他们高中毕业的学姐,特意来他们高中宣传过。 姜灼野一开始也没拿这个网站当回事,加入成为组员,也只是因为跟关系不错。 但是偶然的一天,他心情不好,要找个垃圾桶,顺手就点开了那个网站。 根据公益网站的指引,他作为一个青少年,可以在这里可以选择一个邮箱写下自己的心事与烦恼,对面是一位经过审核的年长者,看见了就会回复他,给予他安慰与解决方案。 这种关系是固定的。 像一种神奇的网络书信,不能实时聊天,但是每天打开邮箱,都像在拆开一枚彩蛋。 姜灼野抬手捋了一把头发,将头向后仰,盯着天花板上虚空的一点,记忆来到他十八岁的冬天。 他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从这个网站真的得到了帮助。 但他确实幸运地得到了。 他那时候因为骨折,失去了一次参加重要足球比赛的机会,又因为跟家里闹别扭,不愿意出国念书,心烦意乱的,所以拿那个邮箱当垃圾桶。 他根本没觉得对面会有一个真人接到他的邮件。 可是在几天后,他却真的收到了回复。 有一个人耐心回复了他所有抱怨,并且教他如何与父母谈判。 对面明显比他年长,成熟,对他也很有耐心。 他很震惊,而且根据这个人教的方法与父母好好谈过以后,居然真的行得通。 所以他很高兴。 后来他遇见问题,周围的狐朋狗友又无法帮他解决,他偶尔也会去跟那个隔着网络的人诉说。 反正这人也不认识他,哆啦A梦一样躲在网络另一端,如此安全。 而那个人永远温和,宽容,无论他提出多么孩子气的问题,那个人都会认真对待。 听说他喜欢收集vintage打火机,那个人就特意送了纪念版的都彭给他,放在手心里像一块黑色的宝石。 漂亮又昂贵。 怎么想,都根本不应该是赠送给一个陌生少年的礼物。 姜灼野现在想起来都有点想笑。 其实那个人真的送了他很多东西,昂贵的,普通的,从千纸鹤到昂贵的奢侈品,都有。 理论上,他是不该收的。 可是他那个时候天真又愚蠢,沾沾自喜,心里甚至以为对方是在钓他,要不是对他有意思,怎么会这样来讨好他。 所以他收下了,他心里想着,等到见面的时候,他会得意洋洋地送上更多昂贵的礼物,让那个人看看,他钓上了怎样一个俊秀多金的年轻人。 这种惊天馅饼,想来可以把任何人砸晕。 可是那个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自始至终,那个人都隐藏在网络的另一端,始终没有露面。 甚至没有一次正式的告别,只是最后一封邮件,那个人就消失了。 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姜灼野的眼睫眨了一下,俊秀的脸在银幕的光影映衬下,分外苍白。 即使他再怎么把这个人抛之脑后。 即使他再怎样高傲,洒脱,无数次说服自己,他这么年轻,长相一流,学识家世都是顶尖的,拥有万千宠爱,根本不用把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放在心上。 可是再回忆起那个人曾经写给他的几封书信。 他却还是会难过。 他最后一次收到关于那个人的东西,是一枚红色尖晶石项链,里面有他的一张速写肖像,装在漂亮的盒子里,旁边是一张明信片,祝他毕业快乐,鹏程万里。 没有署名。 好像送礼者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可他知道,就是那个人,是他的Ryan。 只有那个人会用这个方式送他毕业礼物。 而现在那个尖晶石项链被改成了胸针,镶嵌在了他的结婚礼服上。 他带着这最后一件来自初恋的礼物,与一个最讨厌的人,一个他与Ryan吐槽无数次的人,在证婚人面前,许下了虚假的誓言. 姜灼野这天睡在了影音室里。 他一直没有从影音室里出来,吃完了一个汉堡和爆米花,又要了一份浇满芝士肉酱的薯条和啤酒。 吃完他就头一歪,睡在了影音室里,睡得人事不知。 最后是薄昀来把姜灼野抱出去的。 薄昀并没有走远,一直坐在外面的小客厅里。 他没有开灯,小客厅一片昏沉,只有一点模糊的壁灯照着墙上的画,是十七世纪的一副油画,主题是阿波罗追逐着达芙妮,最后达芙妮挣脱不及,只能化为一棵月桂树。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这幅巨幅油画下,阿波罗绝望狰狞的面容与达芙妮的眼泪就在他的头顶,模糊的灯光让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一只沉默的巨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薄昀才像是意识到时间的流逝,轻轻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了,而姜灼野依旧没有出来。 他微微皱起了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站了起来,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注意到姜灼野躺在了长沙发上。 银幕里的声音放得震天响,电影已经循环了第二遍,男女主依旧在重复着爱情故事,却一点没有影响姜灼野的好眠。 姜灼野睡着的样子很无辜。 他醒着的样子总是很张扬,像小狮子一样野性难驯,高傲,笑起来神采飞扬,走在哪里都是发光体。 可是他睡着了却安静许多,白皙匀净的脸,明月一样皎洁,嘴唇很红,柔软,因为姿势微微被挤压,看上去很肉感。 他几乎像一个沉睡的天使,一个吻就可以将他唤醒。 薄昀站在旁边看了许久。 他莫名想起有一次姜灼野也是这样睡在了他的面前。 是去年的时候,姜灼野跟着父母来拜访他爷爷,但是却不愿意与他打交道,自己偷偷溜走了,最后睡着在了他家的花树下。 他最后找到姜灼野的时候,紫色的苦楝花落了姜灼野满身,连头发里都是。 而姜灼野枕着一本厚厚的书当枕头,穿着白色的连帽衫,眼睫轻轻地垂着,一脸的天真。 就算是他,在那一刻,也不忍上前,打搅姜灼野这一瞬的好梦。 但很可惜,只是十分钟后,姜灼野就醒了,醒来看见他在身边,一脸的厌恶。 想起姜灼野那天的表情,薄昀很轻地笑了一声,眼神里却又露出一点自嘲。 变脸真快。 明明醒过来还一脸懵懂,像天使睁开了眼眸,但一对上他的视线,天使就不再显露慈悲,反而流露出敌意。 薄昀没有思索太久,就将姜灼野轻轻抱了起来,离开了影音室。 他不知道姜灼野会不会半途醒来,会不会像去年那天一样一脸震惊,厌恶,但他此刻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抱着姜灼野穿梭在别墅里,在走廊上他遇见了别墅的工作人员,对方颇为惊讶,压低声音想要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但是一触及薄昀的视线,对方就识趣地噤声了。 他将姜灼野带回了自己的卧室,替姜灼野浅浅擦了脸和手,艰难地换了一身睡衣,就将人放进了被子里。 这期间姜灼野一直睡得很沉。 只有在被薄昀拨弄,擦拭脸颊与手臂的时候,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但很快,他就又睡熟了。 没心没肺。 薄昀在黑暗里如此想道。 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了姜灼野很久,才缓慢地起身离开了。《 》 20-30 21.回家 姜灼野第二天才从工作人员嘴里知道,是薄昀把自己从影音室里抱了出来。 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吃早饭,高高挑起了一边眉毛,嘴里正咬着一颗葡萄,因为这一下震惊,啪得咬破了,甜蜜的汁液流淌了下来。 而这时候薄昀也走了过来,他今天穿了一件休闲衬衣,也坐到了姜灼野的对面。 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姜灼野的脸,虽然昨晚醉倒在影音室里,但是很显然,姜灼野睡了个好觉,容光焕发的。 倒是他自己眼睛下,今天有一点淡淡的青色,只是非常不明显。 看见薄昀,姜灼野莫名有点不自在,理论上来说,薄昀昨天特地来跟他道歉了,他也不好拿腔拿调,继续一副要跟人划清界限的样子。 但他又是昨天在薄昀面前丢脸地回忆起初恋。 又是前几天在浴室里,他对着薄昀的脸,在薄昀的手里丢盔弃甲…… 怎么想都很丢脸。 尤其他昨晚因为被勾起伤心事,对薄昀还很不客气。 今天让他再主动去跟薄昀说话,真是比杀了他都难受。 姜灼野想到这里,只能连忙低下头去喝他的牛油果奶昔,好掩盖自己的无措。 真是要命。 前几天他在跟薄昀冷战,不用面对薄昀的脸,他凭着一股郁气,倒是把这份尴尬给抛在了脑后。 可是现在他们面对面坐着,薄昀的手握着一柄银刀,在给司康抹黄油,他的手指在阳光下根根分明,修长,白皙。 姜灼野只是瞄了一眼,就想起这双手前几天干了什么好事。 在那间潮湿的,白色的浴室里。 漾着层层涟漪的水池,薄昀的袖口都被水给弄湿了。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冰冷,淡然,可是嘴唇又被水汽给熏红了,给这张过于禁欲冷漠的脸,增添了一分艳色。 姜灼野突然就被奶昔给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连耳根都跟着发烫。 薄昀不由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 姜灼野以为薄昀没准又要冷嘲热讽几声,笑话他到底几岁,喝个奶昔都要呛到。 但是薄昀只是看了他几秒,将一张镶边手帕递到了他面前。 “你的嘴边有奶昔。”在姜灼野疑惑的目光里,薄昀淡淡说道。 “哦……” 姜灼野这才接了过来,胡乱在嘴边擦了一下。 他舔了舔唇,纠结于是否也要跟薄昀讲两句话,当作一点破冰的示好。 但他还没纠结完,薄昀就又说话了。 “待会儿我们就要坐飞机回去了,你在岛上应该没什么没处理完的事情吧?”薄昀问。 姜灼野一愣,随即摇头:“没有。” 度蜜月而已,他能有什么事情。 “那就好。”薄昀继续低头去切一颗煎蛋,里面的流心淌了一点出来,“十点左右,飞机会等着我们。回去以后,我们就要开始遵守婚前的那份协议,约会,共进晚餐,还有出席对方的重要宴会。” 薄昀抬起头,与姜灼野视线相碰。 “以后的日子,我尽量不会使你为难,希望你也是。” 姜灼野将那张手帕放在了一边,一时间没有说话。 跟薄昀约会,真是难以想象。 但他想起自己在协议上的落款,再看对面薄昀这一脸冷静,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无所谓地点点头,不管他心里如何想,面上却十分镇定超然。 他彻底将他面对薄昀的那一点心虚与尴尬深埋入海底。 “好啊,”他轻佻地对薄昀笑了一下,漂亮的桃花眼在阳光里熠熠生辉,“希望你说到做到。” 两个小时后,姜灼野就跟薄昀一起登上了私人飞机。 上飞机后,薄昀依旧一直在处理工作,因为度蜜月,他积压了一堆会议,回去就要召开。 而姜灼野依旧在看他的动画。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也不小心把核桃崩到了薄昀那边。 那颗核桃仁正中薄昀眉心,像一枚子弹。 对面正在汇报工作的秘书都愣了一瞬,大气也不敢出。 但是薄昀只是皱了皱眉,瞄了瞄旁边难得心虚的姜灼野一眼,什么也没说。 “继续。” 他对秘书说道。 姜灼野颇为惊讶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是薄昀的反应。 哟呵,这是转性了啊。 他又把一个服务员剥好的核桃仁放进嘴里,但他心里却跃跃欲试,还想再亲自剥一个试试。 十个小时后,飞机终于落地。 薄昀马不停蹄就要赶去公司,而姜灼野却要回家。 好歹也是结了个婚,又出去度了蜜月,姜灼野高低要“回门”一下。 薄昀是不在乎这些虚礼的,听说姜灼野要回去,却又迟疑了一下。 他不确定地想,伴侣之间确实有义务陪另一方回家。 他看向姜灼野:“要我陪你吗?” 眼看着姜灼野张嘴要拒绝,他又道:“算了,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我就去你家登门拜访。你帮我先跟你哥和爸妈打个招呼。” 说完,薄昀就上了车,完全没有给姜灼野拒绝的机会。 “……” 姜灼野看着薄昀一骑绝尘的汽车,心想一个假结婚,你还挺来劲。 但他也懒得管薄昀,对前排的司机说:“走吧,回我家。” 姜灼野在家里受到了热烈欢迎。 姜家爸妈对着小儿子的脸搓圆捏扁。 而他哥是反应最激烈的,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以做实验一样严苛的眼神打量他是否憔悴,是否清瘦了。 但是左看右看,姜灼野神清气爽,即使在海滩上天天阳光浴,皮肤也没有被晒成黑炭,只是像镀了一点很浅的蜜色,没两天就该恢复了。 梁婕好笑地看着自己两个儿子,对姜灼野说:“你哥在家天天发神经,说梦见你被薄昀虐待了,打电话给你,你说自己玩得挺开心的,他也不信,非说你是迫于薄昀淫威。” 呵。 她嫌弃地看了大儿子一眼。 姜灼野简直无语,白了他哥一眼:“就算那是薄昀,受到你这种冤枉也真是过分了。他有病啊他虐待我,准备上社会新闻吗,而且你弟弟难道是傻子吗,是不会反抗吗?” 姜煦却还在嘴硬:“也许他趁你睡觉偷偷的……” “神经。”姜灼野笑着踹了他哥一下,“你最好待会儿当着薄昀的面也这样说。” “待会儿?”姜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薄昀待会儿要过来吗?” “对,”姜灼野叉起一个猕猴桃咬在嘴里,“他说什么出于礼节,度完蜜月应该陪我回趟家,亲自拜访。” 他还是挺难理解的,嘀咕道:“估计又是他爷爷要求的吧,我看他挺忙的,一下飞机就去公司了,好像有个紧急会议。我要是他才不废这么大劲。” 姜煦却有些敏感地皱起了眉头。 薄昀确实对爷爷十分尊敬,但是已经顺了爷爷的意思结了婚,连这些细节也需要这样听从吗? 他可不觉得薄昀会这么听话。 薄昀表面看着严谨得体,是人人羡慕的优质继承人,但打过交道就会发现这家伙简直一身反骨。 而在另一边,薄昀回公司主持了一个临时会议,离开公司后,他也回了自己爷爷那里一趟。 在薄家的老宅里,薄昀的爷爷坐在躺椅上,看着自己的孙子,问他:“蜜月开心吗?” 薄昀在给爷爷削苹果,他手很稳,苹果连绵不断,像一条长长的红色缎带。 但是在爷爷这样问的时候,苹果皮却断裂了,坠落到了玻璃碗里。 他眼睫垂了垂,眼前一瞬间闪过很多个画面。 每一个都是姜灼野。 在海滩上晒着太阳的姜灼野,在跟人打网球的姜灼野,一脸不耐烦地玩烧玻璃的姜灼野……跟别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脸上落着彩色碎屑的姜灼野。 还有在他面前双目失神,微微张开嘴,无措地看着他的姜灼野。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将苹果切成了小块,递给了爷爷。 他避而不答:“给你,吃了餐后水果记得也要吃药,待会儿我会去姜灼野家一趟,就不陪你了。别熬夜,爷爷。” 薄嘉恒审视地望着薄昀的脸,过了几秒 他轻笑了一声。 “看来你的蜜月也不算糟糕。”他慢悠悠地说道。 薄昀面无表情地将水果盘放下,站起了身。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很平静地走出了爷爷的休息室,但在他身后,是爷爷难得开朗的笑声,还有对他的嘲笑。 “去了亲家那儿记得表现好一点,别让灼野嫌弃你。” 薄昀全当没听见. 薄昀离开爷爷那边,就去了姜灼野家里,带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 但他并没有停留太久,他也知道姜家人虽然对他礼貌,却也没有这么熟稔,他就算留下也只是徒增烦恼。 所以他只是在姜家,陪着姜家父母与姜灼野一起用了一顿晚饭,就起身告辞了。 这一次薄昀走,姜灼野倒是去送他了。 夜风里,姜灼野有点不解地看着薄昀,他想这个人真是太会装模作样,又或者把恪守礼节写在了骨子里。 刚刚薄昀在餐桌上的表现堪称滴水不漏,他爸妈问薄昀蜜月过得怎样,他本来还有点紧张,怕薄昀告状。 可薄昀一句实话也没有说,只说了一些在岛上的趣事。 比如他去潜水,结果上来的时候头上顶了一个海星。 比如他在做烧玻璃,但是很没有耐心,做到一半就扔到了一边。 还有他在岛上交到了朋友,因为薄昀太忙了有时候要处理工作,他就很贴心地去与朋友聚会了。 …… 如此种种,确实是实话,但都是精加工版本。 听得他父母连连感慨,还十分欣慰,慈爱地看着他,像是觉得他终于懂事了。 但就算薄昀在父母面前逢场作戏,样样到位,他们关系也不像在岛上的那个夜晚那么剑拔弩张,他们还是无话可说。 姜灼野站在花园门口,沉默地看着薄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装模作样,说一句路上开车小心。 好在薄昀也没有指望过得到姜灼野的贴心。 他站在自己的车边,看着姜灼野穿着宽大的家居服,长裤下露出一截很清瘦的脚踝,白皙,赤裸。 他又抬眼看向姜灼野:“我过几天来接你。” 他像是提醒,又像只是找话题,而说完 他也没有要姜灼野的回应,自己转身上了车。 但汽车慢慢开动,他还是像不经意一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姜灼野还没有进去,十分困惑一样微微歪着头。 22.第一次约会 姜灼野在家一共也没待几天,他跟父母一共就吃了三顿饭,他爸妈就又丢下他出国了,一个去欧洲考察市场,一个则去新西兰参加一场慈善公益,连陪伴彼此的功夫都没有,更不要提顾上他这个倒霉小儿子。 亲哥更是忙得神龙不见首尾,倒是记得给他塞零花钱。 姜灼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长桌上吃早餐,真是一阵无语。 他好歹也是个刚结婚的人吧,能不能给点家庭温暖? 虽说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他家真是聚少离多的典范,一家子全是工作狂,也就他没有遗传到这疯狂基因。 想了想,姜灼野吃完早饭,直接预约了他的造型师上门。 坐在三楼他妈妈的私人工作室里,造型师笑意盈盈地问他这次有什么想要的发型。 “你发质还是很好呢,”造型师轻轻捧起的头发,“比上次要长了点。” 姜灼野也不多废话,从镜子里对造型师笑了笑:“还染成红色。” 所以两天后,薄昀来家里接到姜灼野的时候,这个人又顶了一头张扬耀眼的红发站在花园边上。 姜灼野在喂他哥养的文鸟。 他今天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水洗蓝的牛仔裤。 薄昀下车的时候,正看见姜灼野弯腰去捡掉落的鸟玩具,白色T恤微微往上卷了一截,露出一截白得耀眼的,窄瘦修长的后腰。 而等姜灼野站起来,他一头红发比上次的颜色更浅了一点,在阳光底下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红得带一点透明感,衬着雪白的皮肤,俊秀立体的五官,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一眼,几乎像是小美人鱼从海里走了出来。 只不过,是短发。 薄昀在车边站住了几秒才走了过来,那只文鸟叽叽喳喳,在鸟笼里不断蹦来蹦去,而姜灼野一边用玩具逗着文鸟,一边挑衅地抬了抬眉,看着薄昀,满以为薄昀又准备对他的头发颜色提出意见。 但是薄昀站着看了一会儿那只胖得过分的文鸟,低声道:“其实你染红色挺适合你的。” 什么? 姜灼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只逗鸟的长杆都差点从手里滑下来。 他见鬼了一样看着薄昀。 薄昀却像是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平静地望了姜灼野一眼:“你适合更亮的颜色。” 嚯。 狗开口讲人话了。 姜灼野真是震惊不小,简直怀疑面前的人被掉包了。 那只逗鸟的长杆这次是真的从他手指里滑落了,但又被薄昀轻巧地接住,放在了一旁的工具盒里。 薄昀照旧有洁癖,抽了一张湿巾仔细擦了手指,才对姜灼野伸出手:“走吧,你的行李已经让司机先拿走了,我先接你去吃饭,今天是我们协议上的第一次约会。我记得我提前跟你说过了。” 而约会结束,姜灼野也会跟他回家,再次与他睡在一间卧室里。 姜灼野盯着薄昀的手看了好一会儿。 约会。 这个词听着真可怕。 他跟薄昀能约出什么花儿来。 但是想到那一纸婚前协议,他还是从胸前的袋子里拿出了墨镜,戴在了脸上,轻轻挥手,不轻不重地拍开了薄昀的手。 “知道了,走吧。” 坐在薄昀车上的时候,姜灼野还接到了他发小顾羌云的电话。 顾羌云问他要不要出来,谢莹现在沉迷于跟闺蜜聚会,喜欢上了什么占卜和星象,一时根本顾不上他,所以他无聊得要死,想找他们出来聚聚。 “要去玩射击吗,我朋友新开了一家俱乐部,就在市区里,过去并不远,晚上可以去LULA喝酒,他们新来了一个很不错的调酒师。” 这电话可真及时。 姜灼野扫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找错人了,兄弟,我现在是已婚人士,比你更没空。” “得了吧。” 顾羌云根本不信:“已婚怎么了,你那婚结得跟过家家似的,少找借口,给我出来。” 但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姜灼野在那边轻笑了一声。 “抱歉了,羌云,我现在正在跟我的伴侣去约会,没空陪你了。” 说完,他也不管那边顾羌云抽气声多么不可置信,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挂完后,姜灼野从墨镜后瞄了一下,薄昀果不其然看了他几眼。 姜灼野笑了一声:“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薄昀收回了视线:“不,你说得很对。”. 与薄昀约会,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无趣。 两个多小时后,吃完晚饭,姜灼野本来以为他跟薄昀会有一场史上最乏味的约会。 没准只是坐在薄昀的办公室里,薄昀处理工作,而他无聊地打游戏,只要待满三到五小时,这也能算一次“约会”。 毕竟协议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可事实却是,他跟薄昀一起坐在红枫体育馆的vip坐席里,观看一场顶级的拳击赛事。 压轴赛是新一代拳王布鲁克对战老牌战将凯恩。 后者就是姜灼野最喜欢的拳击明星,而压轴赛开始之前,还有几场垫场赛,参赛方里也有他喜欢的拳击手,堪称一场豪华盛宴。 所以姜灼野上个月就买了票准备前来观看。 但因为跟薄昀的行程安排冲突了,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毕竟薄昀最近的日程表实在密密麻麻,想找出一个适合约会的日子还真不容易。 他作为伴侣中比较闲的那个人,权衡之下,到底还是没有让薄昀来配合自己。 反正这种顶级赛事今年在T国也有一场,那是凯恩的退役之战,更有纪念意义,他还可以再飞去一次。 但他没想到,薄昀居然带他来了这个拳击赛场。 置身在热闹的赛场,听见周围嘈杂的说话声还有欢呼声,姜灼野颇为稀奇地看着薄昀。 现在台上还只是主持人在介绍,为大家热场,真正的明星选手们还没有登场,所以他的心思也不在场上。 他问薄昀:“你也喜欢拳击吗?” 薄昀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喜欢的样子,事实上,他跟这个场合格格不入。 周围的许多男性都穿着运动服,戴着代表支持的蓝色或者紫色抹额,虽然主力选手还没有出场,但已经有人吼着两个明星选手的名字。 气氛里简直是浮动着荷尔蒙与焦灼。 但是薄昀虽然穿着休闲服,表情却跟激动毫不相干,黑色的衬衣得一丝不苟,银色的袖扣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看上去应该出现在某个优雅的酒廊,或者是以悠闲为基调的高级餐厅。 反正不会在这里看拳击赛。 “不喜欢,”薄昀说,“我觉得这很没意思,像大猩猩在跟孔雀学着开屏,通过野蛮的方式互相搏斗,像两只困兽一样在囚笼里疲于奔命,只是为了取悦观众,这没有任何意义。” 他虽然也从小学综合格斗,但那是为了防身,为了更加有效保护自己,应变突发状况。 他对于现场观摩比赛根本没有兴趣。 他并不喜欢人类接近于兽性的一面,也不喜欢看旁人因为比赛而声嘶力竭青筋毕露的脸,更不喜欢空气里浮动的汗液味道,甚至是其他气味。 那会让他觉得很愚蠢。 连空气都变得难以忍受。 薄昀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他转过脸,对上了姜灼野明亮的眼。 “那就是因为我喜欢才来的了?” 姜灼野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带着笑意,他置身在这喧闹的角斗场里,但是看着一点都不像周围那些热血激情的观众一样,血脉偾张,声嘶力竭。 相反,他的白色T恤像是这汹涌拥挤的场馆里,唯一一朵山茶。 他身上也飘来了很淡的青草香,混合着一点铃兰的味道。 那是他出门前喷的香水。 这一点淡而清爽的味道,像一道屏障,短暂地将薄昀与喧嚣的周围分隔开来。 薄昀的喉结动了动。 在台上,第一场垫场赛已经结束,赢了的那个选手被裁判高举起了手,赢得了满场欢呼。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他毫无波澜一样应了一声。 “算是吧。” “靠。” 姜灼野没忍住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薄昀愿意俯身迁就他,“约会”也知道特意挑选他喜欢的内容,让他心情不错。 他难得没有跟薄昀抬杠,而是笑着看薄昀。 “你这人还真是别扭,”他甚至用膝盖轻轻撞了薄昀一下,“承认你有在为我考虑会死吗 ?不是你说的吗,我们好歹要一起度过一年,也没必要跟仇敌一样互相厌恶,尽量和谐共处。” 不过他也没指望薄昀回答。 眼看着自己喜欢的拳击手要上台了,姜灼野抓起他的应援旗也挥舞了几下,混在人群里也一起尖叫选手的名字。 但是他站起来跟着众人吼叫了几下,在选手登台,全场漆黑,一片山呼海啸中,他却又突然回头。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几个选手的?” 疯狂的尖叫声里,姜灼野大声扯着嗓子问薄昀。 “我哥告诉你的吗?” 姜灼野的话音刚落,全场的灯光却又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亮得有些刺眼。 选手在场上向着众人鞠躬,周围的咆哮声几乎能把体育馆的屋顶都给掀翻。 姜灼野一下子也顾不得薄昀回答,加入了助威的人群。 薄昀在亮起来的场馆里眯了眯眼。 他注视着站在前面的姜灼野,他确实与这个热闹激动的氛围格格不入,一点眼神也没有分给台上的选手。 他在心里回答,不。 你哥也许都没有这么清楚,你到底支持哪个选手。 他会知道,是因为姜灼野曾经亲口告诉过他。 只是姜灼野自己都未必记得了。 薄昀眨了眨眼,他的视线落在姜灼野的手上,姜灼野举着那个选手的应援旗子,脸上也贴着贴纸,是刚刚隔壁的妹子分给他的。 他恨不得翻出栏杆去摇旗呐喊,看上去比谁都认真,尤其是旁边的人是对方的支持者,他甚至百忙之中还抽空去瞪了对方一眼。 这样子实在稚气又热血。 像个笨蛋。 薄昀想,但在这一片混乱嘈杂中,他又很轻地弯了一下嘴角 23.他的暗恋 四个小时后,比赛结束了。 很不幸,姜灼野最为支持,也最为喜欢的那个压轴选手失败了。 姜灼野嗓子都快喊劈叉,也没有迎来扭转乾坤,最后那位选手非常可惜地输了这一局比赛,被KO后十秒后没有再站起来。 现场爆发出了巨大的痛苦呐喊。 姜灼野站在观众席上,看见台上慢慢站起来的那个身影,一瞬间也非常怅然若失。 他没有随着周围的人群一起发出哀嚎,但是他眼睫眨了眨,看见自己高中就喜欢的选手缓慢地与台上的观众挥手,露出歉意的微笑,他甚至有点鼻酸。 这让姜灼野散场以后也兴致有点不高,他在场外的自动贩卖机里给自己买了一罐冰可乐,一直到坐在薄昀的车上还有点闷闷不乐,沉默地喝着可乐。 薄昀一边慢慢开车一边偶尔从余光看着姜灼野。 他很少这样平和地与姜灼野坐在一起。 即使是婚后,他们也没有太多时间独处。 几个小时的比赛后,姜灼野身上那股青草与铃兰的香气变得很淡了,混合了一点汗液的味道,但是并不难闻。 晚风从开了一道的窗户里涌进来,吹动着姜灼野红色的额发,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像委屈的小狗一样无精打采。 薄昀转动了一下手腕。 他还真是不习惯这样安静的姜灼野。 “这么难过吗?”他问姜灼野。 姜灼野真想冲薄昀翻白眼,这么没心没肺的话,也确实像薄昀能问出的。 但他今天没有力气跟薄昀抬杠,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考虑到今天的约会是薄昀安排的,他撇撇嘴,还是给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又科普了几句。 “因为凯恩今年就退役了,”姜灼野轻轻叹了一口气,“年底他会在T国还有一场比赛,那就是他的退役赛了。” “我从高一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其实他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万众瞩目的,他是很努力地靠着自己从贫民窟里走上来的。英雄迟暮放在谁身上都有点难以接受,我能接受他退役,但我希望他有一个更完美的落场,我希望他好好地迎下这最后几场比赛,骄傲地回忆他整个职业生涯。” “现在这一场已经输了,下一场就更加至关重要了,他压力会非常大。” 姜灼野的声音有点低落,他的眼睫眨了眨,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方的灯光太亮,他的眼睛甚至像有一点湿润。 薄昀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此刻他也无法共情姜灼野的怅然。 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想,站在擂台上的那一刻,每一个职业选手都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他不太喜欢姜灼野此刻乌云密布的脸。 红灯过去了,薄昀踩下了油门。 他对姜灼野说:“我不熟悉你喜欢的这个选手,但他也许比你们更能接受这件事,他自己登上了擂台,就知道有失败的可能。更何况,难道这两场失败了就可以抹去他过去的成绩吗?你就会不再欣赏他吗?” 姜灼野愣了一下,倒也没想到薄昀难得通一点人性,居然在安慰他。 但薄昀的侧脸仍旧十分冷淡,看不出一点人情味。 他轻笑一声:“你说得也对啦,但谁又不希望落幕是完美的呢。” 只是他再纠结也没用,比赛已经结束,起码在今晚,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薄昀用余光望着姜灼野有点失落的脸。 他本来应该直直开过这条路,但他却往左拐了一下。 他问姜灼野:“你要吃夜宵吗?” “啊?” 姜灼野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 薄昀低声道:“我知道一家夜宵店还不错,要去吗?” 姜灼野盯着薄昀看了一会儿,慢慢地笑起来。 “怎么,”他轻佻地问,“是看我心情不好,想请我吃夜宵来安慰我吗?” 他轻声说:“太老套了吧。” 薄昀却也不否认,眼睛仍旧直视着前方的道路:“算是吧。” 他放慢了车速,又问姜灼野:“那你去吗?” “去。” 姜灼野将车窗降下来,夏日潮湿的空气更多地涌进来,让他呼吸之间都是草木气息。 他看着周围掠过的风景还有头顶的星空,懒洋洋道:“有人请夜宵,干嘛不要呢。” 薄昀几不可察地动了下嘴角。 他从余光里看见姜灼野靠在窗边,夜灯照在姜灼野的脸上,睫毛都染成了赤金色。 他看着前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他高中的时候,总有小情侣三三两两,等着对方去约会,等着一起去吃夜宵。 那时候他看着这群春情萌动的男男女女,只觉得无聊,愚蠢,荷尔蒙浮动在空气里,把空气都弄脏了。 可是他现在驾驶着跑车,车上坐着姜灼野。 他却在想,在姜灼野高中的时候,大概也有不少人执着地守在校门口,只为求姜灼野赏一赏光. 薄昀带姜灼野来了一家专做海鲜的店,并不是开在高楼大厦里,而是隐藏在一个挺低调的小区里。 不过进去以后别有洞天,里面空间很大,现在是晚间十二点,食客很多,并且已经坐满了,他们只分配到了一个靠窗的小桌子。 姜灼野挺稀奇的,他还挺难想象薄昀会在这种嘈杂的地方吃饭。 毕竟薄昀看着就一副死装的精英样子。 他倒是无所谓,大学和高中都经常和同学半夜去撸串。 等到坐下来,姜灼野一边翻菜单一边问薄昀:“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 看店里这么多食客,忙得热火朝天的样子,肯定是个有口皆碑的老店。 但是连个招牌都没有,外围黑漆漆的,薄昀怎么会知道,总不能说是薄昀的秘书找到的。 薄昀在菜单上勾了几笔,随意道:“有次偶尔路过,正好这里刚开店,就坐进来喝了一份砂锅粥,味道不错,我就经常让秘书来打包。”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对面的姜灼野一眼。 其实也就去年的事情,他春节前回来,而姜灼野偏偏不在家,甚至没有随父母前来拜访。 他一下子无事可做,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结果就遇见了这家店。 “这样啊。”姜灼野也没放在心上,认真地挑着海鲜,“我要碳烤生蚝,嗯红虾也来一份,生腌也要。” 薄昀真担心他肠胃会不会消化不良。 但看姜灼野一脸认真,圆珠笔夹在手指尖飞快地转着,比上课还严肃的样子,他又无奈地轻摇了摇头。 做菜需要一段时间,桌上放了个计时的漏斗。 姜灼野拨弄着那个漏斗。 他的眼睛盯在流动的细沙上,没有看薄昀。 但隔了一会儿,他却轻声说:“我本来以为跟你约会,会很无聊。” 薄昀闻言从信息上抬起眼,也看着姜灼野。 姜灼野又弹了一下那个沙漏,坐直了一点,对着薄昀笑了笑。 “我本来以为你会带我去加班,在你公司里,你处理工作,放我一个人在旁边看电影玩游戏,连晚饭也是叫的外卖,只要待满三小时,就也算是约会了。” 他甚至懒得与薄昀讨价还价,出来前已经挑好了要看的影片。 薄昀想,没错,这听着确实像他会干的事。 但他却说:“我也没这么工作狂。” 他放下了手机,直视姜灼野,又问:“那今天你觉得无聊吗?” 姜灼野挑了挑眉,想起刚才体育馆里的山呼海啸。 “还好吧。” 他拉长了声音,眼睛却带着一点笑意,“勉强满意。” 那就是很满意了。 薄昀自己在心里翻译完毕。 没过多久,海鲜砂锅粥就上来了,里面放了满满梭子蟹,鲜虾,鲍鱼,香气很浓,热气也扑了满脸。 姜灼野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尝了尝给予了认可。 “还不错。” 他一边慢吞吞喝滚烫的粥,一边越过吊灯望着薄昀。 他跟薄昀真的很少这样平和融洽地坐在一起。 其实他到现在也很难相信,他跟薄昀真的成婚了。 曾经对他这样不屑一顾,傲慢冷淡的人,现在却坐在他对面,跟他共享一分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实在太见鬼了。 姜灼野想。 但他又喝了一口粥,突然对薄昀说:“你还记得吗,其实你在我小时候,也请我吃过一次夜宵。”亚亚整 薄昀不记得了,他手一顿,问:“什么时候?” 姜灼野也猜到了,轻哼一声:“在我小学,那时候你在高中部。有一次我考砸了,不愿意回家,就赖在学校里不肯走,司机也劝不动我。结果你正好路过,就对司机说让他先走,你会送我回去。” 那一年,他才十岁,而薄昀十八岁。 他还是个小不点,而薄昀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模样,高大,英挺,气质沉稳,轻轻一抱,就能把他抱起来。 而那也是,薄昀短暂对他和颜悦色的时光。 姜灼野想到这里,心情莫名有点闷,面上却没有露出来,轻声嘲笑薄昀:“你这个学长十分抠门,请我吃了学校门口那个港式小吃,给我点了鱼蛋,鸡蛋仔,还有一杯热可可。” 但鱼蛋和鸡蛋仔味道不错,所以他自己后来也经常去买。 薄昀是真的不太记得了,十年前的事情对他还是太遥远了。 他望着姜灼野:“那然后呢?” 姜灼野耸了耸肩:“没什么然后,你那时候良心比现在好多了,听我说是因为考试考砸了,就给了我一个护身符,你说这个东西会有好运加成,我下次一定会进步很多,然后就送我回家了。” 这完全是骗小孩子的东西,但是他当时却信了。 他被薄昀送回家,路上还依依不舍地拉着薄昀的手。 薄昀穿着一身白色的校服衬衫,身姿挺拔,坐在车上俯身与他说话,真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耀眼。 姜灼野的睫毛垂得更厉害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还记得薄昀送他回家,在花园的灯下,与他说晚安的样子。 此后的六年,因为薄昀出国留学,他只能偶尔见到薄昀,他的“未婚夫”,那个别人口中,优秀,耀眼,高冷的天之骄子。 薄昀一年比一年更优秀夺目,顺利完成学业,拿下了双学位,进入了家族企业,经历了父亲的去世也很快振作,直接成了薄家最备受瞩目的接班人。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在遇见Ryan,在他真正地拥有一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初恋”之前。 他也曾偷偷地注视过薄昀的背影。 谁会一点没有懵懂的情愫? 那个被众人簇拥,坐在窗边安静看书也能吸引所有人视线的,英俊又得体的年轻人是自己的未婚夫。 对方的手上甚至还有一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红线,那是他们当年订婚的证明。 他表面上满不在乎,可是心里也有一点偷偷的自得。 这么多人爱慕薄昀又怎样,这个高不可攀的男人,到底与他有着牢不可破的婚约。 他也会有一点幻想。 幻想薄昀会对他微笑。 他对薄昀张牙舞爪,却希望薄昀能包容他的幼稚。 他与薄昀针锋相对,却希望薄昀对他另眼相待。 但这念头实在幼稚又愚蠢。 姜灼野想。 好在那只是他十四五岁的短暂迷思,而很快薄昀就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薄昀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王八蛋。 不过像这样两个人平和坐在一起的夜晚,他也还是会有一点好奇。 薄昀这种人,真的长了恋爱的那根神经吗,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的婚礼,薄昀也会对谁温柔体贴,对谁百依百顺吗? 姜灼野神色有点复杂,带着一点审视地望着对面的薄昀。 他问薄昀:“你还记得吗,你撞见我的那个晚上,你身边还跟着个女同学。那是你当时的女朋友吗?” 薄昀抬了抬眉。 什么鬼? “撒谎,”他冷淡道,“我从来没有熟悉的女同学。” 姜灼野不乐意了:“你才撒谎,我可记得那个女生的样子,她很漂亮,个子很高,穿着和你一样的校服,扎着一个高马尾,她跟你是一起走的,听说我是你邻家弟弟,还给我送了一颗糖。” 他咬住筷子尖,意味不明地看着薄昀:“就是你女朋友吧?少赖账了,我记得你让那个女生先回家,她还很不高兴。” 薄昀却矢口否认:“不可能。我高中没有任何恋爱。” 这人可真是死犟…… 姜灼野想。 他刚刚没有撒谎,薄昀身边是有个女同学,只不过薄昀的态度也着实冷淡,说不是女朋友,他也是信的。 可他偏要刨根究底。 “就当不是好了,”姜灼野戳了一个糖糕放进嘴里,看着薄昀,“可你后来总谈过恋爱吧?我是没有过对象的,但你应该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段才对。” 他当初跟方臣他们说对薄昀恋没恋爱没有兴趣。 但是在这个昏黄的餐厅里,他却又升起一点兴趣。 薄昀搁下了筷子,反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你就长了一张恶毒的,花心又薄情的脸。 看上去就像在情场里七进七出,然后被女孩们用红酒泼脸。 姜灼野在心里回答。 但他面上却微微一笑,适时地给出了一些场面话:“我又不是对你一无所知,我可听你爷爷说过,你高中就有女生追到家里来表白。再说你看着也不像委屈自己的人,二十八了还没有感情经历,不是太奇怪了吗?” 姜灼野端起自己的气泡水喝了一口,眼睛却还看着薄昀。 “但我还真难想象谁能忍受你,”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说出了一点真心话,“哪个女生都忍受你这刻薄劲啊,又不是斯德哥尔摩。” 薄昀听见这句话,却并没有动怒。 他在略微摇晃的暗黄灯光下看着姜灼野的脸。 姜灼野的嘴唇压在玻璃杯边缘,气泡水里泡着话梅,还有一片柠檬,那双红唇被水汽弄得十分湿润。 而姜灼野毫不掩饰地打量他,一看就在心里说他坏话。 薄昀看着姜灼野,嘴角微微上扬,却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微笑:“是吗,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我有过恋爱对象,你难不成还会吃醋吗?放心好了,起码在与你结婚之前,我身边都是干干净净的,否则别说你,我爷爷也不会放过我。” 薄昀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水,但此时他其实更想来一点酒。 姜灼野果不其然有点炸毛。 “你这人……” 真是莫名其妙,油盐不进。 但姜灼野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发脾气,却还是冲薄昀翻了个白眼。 “我就说我跟你八字不合,”他冷笑道,“你是不是字典里从来没有闲聊两个字,出来吃着宵夜,问点八卦怎么了,你不爱说就别说好了。” 他说完也不再理薄昀,不高兴地低下头,专心吃夜宵,却又挑食,还要将粥里的姜片先挑出来。 薄昀沉默地看了姜灼野一会儿。 他往周围的食客扫了一眼,在这个热闹的深夜餐厅里,也有很多的约会情侣,但跟他们这桌沉默僵硬的气氛不一样,这些情侣都是热热闹闹微笑着的。 每个人都很会讨心爱之人的欢心。 每个人都得到了心上人的垂怜。 “我有过一个喜欢的人。” 薄昀突然说道,声音比平时要轻一点,像一个虚幻的气泡,随时会碎裂在空气里。 姜灼野还在研究碗里有没有姜片了,根本没有听太清。 而等他意识到薄昀说了什么后,他唰得一下抬起了头。 原则上来说,他是不愿意搭理薄昀的。 但八卦又让他有点心痒。 姜灼野纠结了两秒,还是问出了下一句:“然后呢?” 薄昀神色未变,依旧十分平静,只是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姜灼野:“没有然后了,我没有去告白,就这样结束了。” 哈? 这算个什么故事。 烂尾啊。 姜灼野觉得自己真是听了个寂寞,但凡这是本小说,他都一定要说作者是太监。 他郁闷道:“你也太糊弄人了吧,这就是你的感情经历吗,你这还不如我呢,我还跟你讲过初恋呢。” 他狐疑地看着薄昀:“不行,你也不止这一段感情经历吧?你给我重讲。” 他可不相信。 说出去都够逊的。 “其他就无可奉告了。” 薄昀淡淡道。 “但听说我暗恋失败,你不应该高兴吗?”他反问道。 倒也是。 姜灼野一下子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刚才在嫌弃薄昀,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幸灾乐祸。 哟呵,薄昀也有过暗恋失败。 这听上去真的值得大书特书。 他也就是不认识这位勇士,否则他高低要去送一面锦旗,赞扬对方为民除害。 但他又忍不住追问,睫毛眨动,紧紧地盯着薄昀:“你暗恋谁啊,我认识吗?” 他真的太好奇了,真想见见这位让薄昀患得患失的勇士。 薄昀从姜灼野脸上读出了明显的幸灾乐祸。 这样狡黠,小狐狸一样盯着他,却偏偏又让人很难生气。 “都说了无可奉告。”薄昀说,他的视线落在姜灼野的手上,那里还戴着他们的结婚戒指,而他的戒指也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这也是协议的事项之一,要求他们对彼此的忠诚。 他说:“那是个非常幼稚可笑,非常没心没肺的人,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喜欢他。” 24.作作更健康 一直到离开这家海鲜餐厅,姜灼野脑子里都盘旋着薄昀的这几句话。 幼稚,可笑,没心没肺。 他站在洒着昏黄灯光的街头,心想薄昀这口味可够特别的。 活该人家不喜欢他。 只不过这几个词怎么有点耳熟,他记得薄昀好像也这样讥讽过他。 姜灼野很有点幸灾乐祸,但是转念一想,他的“初恋”只是一个隔着网线的人,甚至不愿意来见他一面。 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又瞬间笑不出来了。 薄昀付好账单,又去将车开过来,停在了姜灼野面前。 外面下了一点雨,车窗上都沾着细细的水珠,姜灼野一坐进车里,就打了个哈欠,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他也是真的困了。 上了车以后,他就没怎么说话,只是十分自来熟地在薄昀曲库里找歌,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 路上,他轻轻地跟着哼了两句,脸颊泛着一点粉色,看上去十分悠然自得。 回家后,他跟薄昀今天又是要睡一张床上,姜灼野也不扭捏。 他钻进被子里,还在里面打个滚,又从里面探出来,望着薄昀。 薄昀在往手上涂药膏,他手腕前阵子练习格斗稍微有点扭伤,所以理疗之后还有药膏配合。 “看我做什么?” 他明明没有往姜灼野看一眼,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姜灼野的视线。 姜灼野鼓了鼓脸,吹了口气,吹起挡住自己眼睛的一缕发丝。 他对薄昀说:“下次约会,我想要去攀岩。” 薄昀这回瞥了他一眼:“我有让你点菜吗?” 当然没有。 但姜灼野甜蜜地笑笑,十分理直气壮的样子:“反正我要去。” 说完他也不管薄昀什么反应,左右薄昀今天并没有打算在床上工作,他伸出一只手,啪得一下关了房间里的总控灯。 房间里一下陷入了黑暗。 “睡觉。” 姜灼野宣布,然后率先闭上了眼睛。 而薄昀坐在一片漆黑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药香还漂浮在空气里。 他现在满脑子都只回荡着一句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但即使如此,他们的第二次约会,确实是在悬崖峭壁上。 这是姜灼野的长项。 姜灼野没有选择攀岩俱乐部,也没有去那种只向特定客户开放的罕见线路,就选了一个户外的峭壁攀岩,作为一条运行了多年的路线,安全性较为有保障。 姜灼野身上吊着绳索,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但是安全设备全都穿到了位,像个矫健的羚羊,身手敏捷,轻轻松松就攀岩到了顶端。 薄昀比他落后了几米,但很快也达到了目的地。 “耶~” 姜灼野冲薄昀比了个胜利手势,他在四周溜达了一圈,才在原地休息,给自己开了一瓶运动饮料,含含糊糊冲薄昀说:“我比你快,服吗?” 薄昀则在放松他的手腕,他的轻微扭伤已经完全好了,但是来户外攀岩还是要注意,只是他没告诉姜灼野。 他有点好笑地看着姜灼野,心想有谁说了这是一场比赛吗? 但他还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嗯,服。” 没劲。 一看就不走心,拿他当小孩子哄呢,姜灼野冷笑一声,懒得再搭理薄昀,转而去与山顶的其他人聊天。 今天来这条线路攀岩的人并不少,陆陆续续,旁边还有其他运动者爬上来,有不少是跟姜灼野差不多年纪的人,虽然累了个够呛,但都十分开心,也不管认不认识,都凑在一起拍照,还幼稚地对照片比心。 拍立得洗出照片以后,姜灼野也分到一张,他收进了包里,一扭头又看见薄昀,又迟疑了一秒。 他跟薄昀,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合照,非要说的话,大概只有过年时被家长硬凑到一起拍的几张。 再有就是为了结婚,装模作样拍的杂志封面。 但今天好歹也是约会,他们是不是多少也要留个证据,好证明他们真的在履行那份婚前协议。 姜灼野陷入沉思,薄昀却已经休息好,准备下山。 他回头望着姜灼野:“怎么了?” 姜灼野纠结了两秒,还是问了出来:“你想拍个照留念一下吗?” 看薄昀似乎有点诧异,他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咱俩出来约会,也得留点证据吧,免得你爷爷日后盘问起来,都证明不了我们有一起出去。” 倒也是。 薄昀没说什么,思索了两秒就拿出来手机,问姜灼野:“在哪儿拍?” 姜灼野无所谓。 他随便指了一块岩石,“就在那儿吧,光线好一点。” 薄昀便站了过去。 他跟姜灼野一看就十分生疏,还比不上刚才姜灼野和那几个年轻学生合影熟悉。 他站得端庄规矩,挺拔如松,姜灼野倒是随意,举着自拍杆找角度,快得都没有感觉,只听咔擦一声。 “好了。” 姜灼野爽快道,迅速又把自拍杆收了起来。 薄昀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脸上难得出现迟钝,问姜灼野:“这就好了吗?” “不然呢?” 姜灼野很稀奇地看着他,“拍个照能花几秒。” 又不是精心打扮的游客,要在山上留下珍贵的瞬间。 他们只是两个履行合约的“契约者”,在这里留下见证,拍得能看清脸不就好了。 薄昀看了他几眼,就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包,对姜灼野说:“那下山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下山的路上,姜灼野总觉得薄昀情绪不是很高。 这第二次约会后,没几天,姜灼野就回去上学了。 他们大学开学晚,九月中才上课,他再坐在教室里,真是觉得恍如隔世。 看见周围同学们嬉笑聊天,充满青春的脸,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沧桑。 谁能想到呢? 他不过是回去过了一个暑假,他居然就顺便把人生大事解决了。 姜灼野能感觉到其实有一些隐隐绰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在互联网都能有一点名气,在学校里又不是什么太低调的人,英气开朗,出手大方,学业体育样样都好,自然更是大出风头。 不夸张地说,他在学校里的好人缘足够他自己组出个学生会来。 他跟薄昀结婚的事情上了热搜,自然有不少人看到。 现在老师在台上讲证券投资分析,台下却心思浮动,根本没几个人在好好听课的。 等到下了课,姜灼野拎起书准备走,要赶去下一堂课。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教室门,就被人从后面勾住了肩膀。 他回头一看,是学校足球社的副社长,跟他关系还不错,两个人也是一个系,互动也多一点。 副社长的胳膊压着他,不让他出教室。 “干嘛?”姜灼野拿眼睛斜他,一胳膊杵在副社长的肚子上,让人离自己远一点,“男男也授受不亲啊,少碰我,你一身都是汗,别蹭我。” 他微微抬着下巴,分明是高傲的神态,但是唇红齿白,似笑非笑,倒像只矜贵的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人类,叫人难以升起反感。 副社长被看得甚至有点不好意思。 他咳嗽了一声,他就跟姜灼野站在门口,也知道不少人盯着他们看。 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打量着姜灼野的神色,想起刚刚几个女生戳在他身上的笔帽,求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他摸了摸鼻子,也不懂得曲折一点,直接问姜灼野:“灼野,你暑假里,是真去结婚了吗?” 他有点无措,又自己找补:“我就是看到了个新闻,照片上像你,不过也可能是同名同姓?” 姜灼野都被逗笑了。 “同名同姓,真亏你想得出来。” 他将书撑在课桌上,分明是下课了,但是教室里的人数几乎没减少。 他也知道不少人在竖着耳朵听八卦。 这学校里喜欢他的人多,讨厌他的人自然也不少。 他轻飘飘道:“是结了个婚,你不都看见了吗,跟我青梅竹马的那个人。” 这话音一落,本来还抱有最后一点妄想的人,也真是死心了。 教室里有一点不明显的抽气声,也有无言的沉默。 姜灼野站在门口,身上的白衫在阳光里清新得几乎发光。 他微微挑起唇,好笑地看着副社把自己噎得不知所措,像是无法接受他的直白。 “那,那挺好……” 副社挠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说出一天,“嗐,那,祝你,祝你生活愉快。” 姜灼野这是真的笑出来了。 他想,也亏得他这些同学够能憋的,又或是没熟悉到这份上,不好意思打电话来问他。 他摆摆手,也不再跟副社多掰扯,自顾自拿起了书。 “我先走了,下节课是老周的,可不能迟到,他会扣平时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 而在他走后,教室里终于像关不住一样,发出巨大的哀嚎。 “我去,这年头还有没有直男了,怎么偏偏是姜灼野!” 坐在前排的一个蓝裙妹子以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愤怒捶了桌子:“他看着还不够直吗?怎么也去跟男人结婚了!” 旁边的闺蜜剥了个橘子,顺手塞了一瓣在她嘴里,眼神却饱含怜悯:“你哪只眼睛看出他直了,不是喜欢踢足球就一定是直男好不好?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好不好?” 蓝裙妹子又愤怒地捶了下桌子,嘴里却被橘子堵着说不出话。 姜灼野暂且还不知道同学们在背后如何编排他。 而其实学校各个八卦群里,关于他的结婚照,采访,以及平时在学校的照片早就满天飞了。 虽然男神结婚非常令人心碎,但这不妨碍他在赛场上的绝佳镜头被炒到800一张。 甚至因为结了婚,对象又是男人,还吸引了更多的gay前来竞争。 “万一他离婚了呢?” 这些人振振有词:“再说我就欣赏一下,又没当小三。” 底下一排的不信。 更有甚者,直接往这些人心里扎刀子:“想当小三上位,你也先得有这本事,瞅瞅人家老公,薄悦集团的总裁,年轻英俊还多金。我要是姜灼野,每天对着那脸我都得多吃两碗饭,你们撬得了墙角么?” 底下一堆朝他扔炸弹的。 但很快就有人提出了那个灵魂问题——“不是,你咋就这么笃定姜灼野是下面的那个?” 对面回了四个字:“经验之谈。” 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姜灼野那老公有点变态。” 姜灼野坐在二号教学楼的教室里,面前的教科书随意地摊开。 这节课虽然老师查点名很严格,课堂气氛却不怎么严厉。 所以他很淡然地在玩手机。 想起刚才同学们对他的探听,还有神色各异的八卦脸,他十分淡定地去骚扰薄昀。 “你刚刚又有损了我的清誉。” 薄昀正处于短暂的休息,手机一震,打开却是姜灼野。 他扬了扬眉:“为什么?” 姜灼野回得飞快:“我同学们都知道我结婚了,一路上看我跟看动物园猴子似的,刚才还有人拍我照片,我怀疑要去卖给杂志社。” 这就纯属于胡搅蛮缠了。 他跟薄昀结婚本就是公开的一桩盛事,热搜还是姜家买的。 但姜灼野十分理直气壮:“我本来在学校里行情可好了,找我搭讪的妹子不要太多,现在看我是已婚人士,都没人理我了。” 薄昀冷笑,他一点都不怀疑姜灼野招蜂引蝶的本事。 但他还是很平静地问:“所以呢?” “所以都怪你。” 姜灼野飞快地回道。 因为有大课的休息时间,他这句话是发语音的,年轻人清亮的嗓音隔着手机传过来,尾音像藏着小勾子。 想想不服气,姜灼野还又补了一句:“混蛋玩意儿。” 薄昀好好在开会,无端被骂,觉得自己简直分外无辜。 但是听见姜灼野语调愉快的语音,他垂了垂睫毛,并没有与姜灼野计较。 “那我也不会补偿你的,死心好了。”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秘书已经在提醒他要准备去开会了,他点点头,又对着手机说道:“但下周可以陪你去玩赛车。” “好了,我要开会了,不要再没事找事,晚上司机会接你,我们去CM吃饭。” 薄昀结束了对话。 听见薄昀要开会,姜灼野无趣地撇撇嘴,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拿笔在书上圈了几个知识点,这些期末可能要考。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手机,今天是9月23号,说起来,他跟薄昀结婚已经第三个月了。 他最开始跟薄昀结婚,完全是抱着壮士扼腕的决心,看在高额零花钱的份上,就当自己为家族牺牲了。 可是真的结了婚,却也没他想的天崩地裂。 甚至前阵子跟方臣他们聚会,他也是这样说的,差点惊掉一堆人下巴。 他跟薄昀确实经常吵架,大到像上次在岛上他着了Chloe和Leo的道,小到他在薄昀床上吃零食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还有他弄乱了薄昀收藏的黑胶唱片。 给薄昀的顶级红白锦鲤喂食,结果把锦鲤喂得差点翻肚皮。 不小心摔坏了薄昀的砚台,还大言不惭赔薄昀一个,结果那是薄昀亲手刻的…… 如此种种。 姜灼野的脸色突然有点不好看,等会儿,怎么细想一下,都是他在找茬的样子。 但是天地良心,他虽然讨厌薄昀,但也都不是故意的。 不过薄昀也没放过他,他每犯一桩错,薄昀便记下他的一次罪行,写在平平无奇黑色的本子里,打算集满一百次就送去姜家作为贺礼。 “你爸妈叮嘱我这三年里要照顾你一点,但也说了你又皮又爱作,所以如果你给我添了过于多的麻烦,你父母会亲自上门管教你。” 薄昀对他皮笑肉不笑:“我觉得梁姨和姜叔会说到做到,你觉得呢?” 姜灼野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就算现在想起来,姜灼野也觉得薄昀是个小气鬼。 那个破砚台乌漆麻黑一点也不好看,他特地挑了个更漂亮的还给薄昀来,薄昀却讽刺地斜他一眼,当着他的面扔进了柜子里,一看就没打算用。 但除此之外,要说他跟薄昀过得多么恨天怨地,倒也没有。 跟薄昀结婚,倒也没有想得这么可怕,在最初的磨合期,薄昀现在容许他在床上吃不掉渣的东西。 每周必须在一起共进晚餐的时候,薄昀也会记得他的口味。 去约会的时候,基本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 他上周有点感冒,脸红红的,头也有点晕,薄昀是第一个发现的,走过来帮他量了体温,又喂他吃了药。 姜灼野转了一下手里的钢笔。 老实说,他还挺惊讶的,虽然薄昀板着脸,看不出一点温柔,但是喂他喝水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让他震惊之下甚至忘了拒绝。 台上的老师还在慷慨激昂。 姜灼野心不在焉地用钢笔又记下了一个知识点。 他心想,但凡薄昀早能做到对他这样,他跟薄昀也不会你死我活这么多年。 不过么…… 他垂下眼,望着面前的书页,他想,现在的薄昀大概也是新婚体验限量版,怕他适应不了婚姻生活会造反,所以硬挤出一点温柔。 等时间长了,薄昀就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不过管他呢。 姜灼野事不关己地想,过一天算一天好了,反正就现在来说,他这桩婚姻,倒真称得上天然无公害。 他一边想,一边拿起手机,在日历上备注了一下要跟薄昀约会的日子。 但他此时也完全没有想到,就是在下一次的赛车约会里,发生了一件让他想起来直撞南墙的事情。 完全打破了他对这段婚姻“无公害”的评价。 松子茶 明天可能是双更哦,或者并成长长的一章 因为觉得明天的内容连着看比较顺畅,只能把存稿掏出来了 (真是存的速度赶不上发的速度QUQ 25.爽吗 薄昀说是下周要陪姜灼野去赛车俱乐部,但他却临时出差了。 出差回来后,公司也要面临一个重大的并购,薄昀一连半个月都十分忙碌。 所以等薄昀抽出空,再与姜灼野约会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 姜灼野换上了一身宽松的淡灰色毛衣,里面是白色的衬衫,袖口微微翻起,露出白皙的手腕和棕色的手表,底下是一条同样宽松的深灰色长裤。 他那一头红色头发无论在哪里都十分惹眼。 十月份,校园里的银杏已经逐渐染黄,地上也堆积起薄薄一层。 他站在路边看手机,肩上还拎着包,一副根本不关心周围的样子,但是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往他脸上多看一眼。 薄昀慢慢将自己的闪灵停在了姜灼野面前。 姜灼野看手机太专心了,他不得不降下车窗,喊了一句“姜灼野”。 姜灼野这才懒洋洋抬起头。 看见薄昀,姜灼野挑了下眉,绕过去,坐到了薄昀的副驾驶上。 他一上车就抱怨薄昀:“你好慢。” 薄昀重新发动车辆:“抱歉,路上太堵了。” 姜灼野也就不说了,拎起车里的奶茶,啪一下戳了吸管。 他刚刚发信息给薄昀,说自己想喝市中心那家咸奶油奶茶,三分糖,加冰。 薄昀没有回复,但是果不其然,他上车就见到了。 “去那个赛车俱乐部要多久?”他问薄昀。 他自己其实也是某家赛车俱乐部的会员,年轻人有几个不爱车的呢,除了方臣那个奇葩只喜欢在深山里当猴子,他跟顾羌云他们几个都拥有一车库的豪车。 只是对姜灼野来说,古仪俱乐部还是太文雅了,他是被顾羌云邀请入会的,这边非常强调历史,文化,品味,很多时候注重的不是速度,而是车主的品味,保养和状态。 以至于他有时候坐在这帮子文质彬彬的人里面,都觉得无聊至极,心里已经打算换一家。 而薄昀今天带他去的是一家新开的Apex Club,是薄昀的朋友开的,拥有顶级大师所设计的专业赛道。 这家俱乐部的老板不仅拥有卓越的商业帝国,还是一名退役的赛车手,重金打造了这个赛车游乐园,非常注重会员的驾驶体验。 薄昀今天只是带他来试验一下,如果姜灼野喜欢,以后也可以经常过来,不管是薄昀还算姜灼野的资历,都足以让这家俱乐部随时敞开大门。 姜灼野喝着奶茶,没几分钟就下降了一大半,他瞄着薄昀,还挺难想象薄昀飙车的样子,因为薄昀一直太理性冷静了,虽然知道薄昀是个运动强手,他也看过薄昀的马术与帆船比赛,但是薄昀平时开车都太八风不动了,平稳持重,即使在拥挤的街道上也很少露出不耐,简直像他爹,没有一点危险的因子。 他很难想象薄昀居然也会喜欢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运动。 姜灼野想到这里,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他想,哪有冰山会喜欢这种激烈的碰撞。 冰山就应该沉默地漂浮在水面上,矜持,冷漠,也无聊。 很快,薄昀就带着姜灼野抵达了目的地。 今天,APEX Club的所有者也在这儿,他坐在户外喝咖啡,脸上架着一副墨镜,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了,但依旧瞧着很年轻,皮肤晒成了漂亮的小麦色。 他看见薄昀就笑起来,摘掉了墨镜,主动过来打招呼,再看看跟在身后的姜灼野,他问:“新面孔啊,薄昀,这是你朋友吗?” 姜灼野点头示意:“你好。” 薄昀看了姜灼野一眼,侧过身,让姜灼野靠前一点,同时低声介绍:“不,这是我的伴侣,姜灼野。” “哦~” 老板的视线转移到了姜灼野脸上,他没有出席薄昀的婚礼,只见过现场的照片,但是当时姜灼野是黑发,穿着妥帖优雅的礼服,举着香槟杯与薄昀和家人站在一起,笑得矜持温和,而现在姜灼野染了一头耀眼的红发,没什么笑意,一身休闲装站在薄昀身边,神色里有种漫不经心的高傲,他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事实上,他刚才颇为冒犯地在揣测姜灼野的身份。 因为姜灼野眼睛轻轻扫过来的样子实在带着点无意识的勾人,他甚至怀疑是哪个还没出道的明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薄昀走在一起。 “你好,初次见面。”老板对姜灼野笑道,非常正经地伸出了手,“我是赵空,这家俱乐部的老板。” 姜灼野也笑了笑,与老板握了下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虽然外向,但与不熟悉的人并不总有交流欲,有时候也会显得高冷。 薄昀也知道姜灼野不爱应酬,跟老板赵空又寒暄几句,就带着姜灼野去了自己的车库。 他对姜灼野说:“我刚到了一台LaFerrari Aperta,可以先给你体验一下。” 姜灼野本来还有点漫不经心,在打量这个俱乐部的场地与休闲区,听见这句话却大力将脖子扭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薄昀。 尤其是当他亲眼看见这台暗银色的顶级跑车,看见那流畅的车身,攻击性十足的设计,像一台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停在属于薄昀的车库里,只等着轰鸣一声就进入赛场,他几乎难以移开视线。 “你这是全新的吧,你真要给我试驾?”姜灼野不可思议地问薄昀。 他当然知道薄昀不是小气的人。 但哪个车手拒绝得了一台LaFerrari Aperta。 姜灼野虽然拥有一车库的豪车,但恰好缺少了这样一辆LaFerrari,因为他哥觉得他那阵子太骄奢淫逸了,不给他买。 而这辆车是法拉利推出的限量款,引擎本身的马力输出就高达789ph,扭矩也有700NM,最高速可以超过350km/h,完全是一台性能怪物,更不提本身就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全球有的是爱好者愿意为它买单。 反正姜灼野扪心自问,他要是薄昀,他真做不到自己还没玩过瘾就借给别人。 这可是新车唉,谁不想率先体验。 他肯定会住车上。 鲸鱼整理 薄昀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想试试吗?” 那当然想! 姜灼野眼睛都亮了。 但他又回头看薄昀一眼,警告道,“你可别后悔,我可是真会开的,你是知道的,在赛道上,车有损伤也是常有的事情,别到时候再把你心疼死。” 心爱的赛车变得伤痕累累,他可是嘎嘣一下就要碎了,更何况这种级别的车稍微维修一下都要大动干戈。 薄昀却挺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吗。” 呵。 姜灼野顿时觉得他真是白费好心,也不跟薄昀废话,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姜灼野将这台LaFerrari Aperta开到了赛车上。 然后,很快,他就玩疯了,根本不愿意下来。 这条赛道不愧是退役赛车手与知名设计师赫尔曼共同设计的,有着19个弯道,高低差的设计非常能给人以刺激,并且有大量可以油门全开的路段。 驾驶LaFerrari这种顶级跑车的快感在这样的赛道上,也根本不是一般的跑车可以比拟的,简直像与最危险也最热烈的绝世美人共舞。 这与姜灼野上一个俱乐部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 当风吹在姜灼野的脸上,他的红发被吹得向后仰去,他不得不承认,薄昀挑俱乐部的眼光确实比他好一点。 而在姜灼野疯狂体验的时候,薄昀则在旁边的休息区跟老板喝茶。 薄昀看上去确实跟这种充满激情的俱乐部格格不入,他一身黑色,坐在阳光下,素白的手端着青色的茶杯,看上去过于斯文冷静。 但是如果视线稍微偏移,就会发现在更里面的休闲区,挂着单圈记录的排行榜,除了第一名是老板赵空,下面赫然就是薄昀的名字。 “我可有好一阵子没跟你比赛了。”赵空笑着看向薄昀,他们这个休息室是距离车道最近的一个观赛点,这是他俱乐部的特别设计,十分刺激,而从休息室的屏幕上,他也能看得出来姜灼野驾驶技术非常不错,只是跟薄昀还有一点距离。 不过也正常,毕竟姜灼野还很年少,只拿赛车当作玩乐。 他跟薄昀说:“下个月我们会举办一场赛事 ,你可以带着你这位小朋友一起过来。” 他说到这里,笑得更开心了,“你的伴侣看着比你可爱多了,刚才看着赛道眼神亮晶晶的样子,比你讨喜得多。” 薄昀轻笑了一声:“你最好别当着他的面说他还小。” 他也没否认赵空的说法,反而顿了一顿,词义模糊道:“他只是很少的一点时候可爱。” 赵空更大声地笑起来,他望向对面的山坡,又对薄昀道:“说起来,你现在对赛车好像也不像以前那样沉迷了,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几乎每周都来我的俱乐部,那时候我还没有建起APEX,还是在上一个俱乐部,你可真是疯狂,像要死在赛车场上才甘心,车都被你跑爆缸了。” 他摇摇头:“其实我当时挺想建议你试试去当专业赛车手的,但是以你那种疯狂劲,我总觉得你真的能在赛车场上英年早逝,那我罪过就大了。” 薄昀嘴角弯了弯,并没有反驳。 他也知道自己跟赵空刚认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不如他们专业赛车手技术绝佳,但是真的飙起车那一刻,他确实会容易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过你结婚以后,还真是看着平和多了,”赵空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薄昀,“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以前那种焦灼,疯狂,好像都被压制了许多,这难道就是婚姻与家庭的魅力吗?” 薄昀抬了抬眉,不置可否地看了赵空一眼:“是吗?” 他并没有感受出有多大区别。 但他也对赵空开玩笑:“如果是这样,那我劝你也去结个婚。” 赵空大笑, “我就算了,我是坚定的独身主义,我要浪一辈子。”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茶杯,与薄昀碰了一下:“以茶代酒,以后多带你夫人过来。” 夫人。 这个称呼让薄昀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想要是让姜灼野听见,再顶级的赛车体验也救不了赵空,姜灼野怕是能把桌子掀了。 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里,姜灼野终于舍得暂时从车上下来了。 短短几圈让他心跳与血压飙升,颈部,手臂和腿部肌肉都持续发力,精神高度紧张,现在从车上下来后,他才感觉到了疲惫,但是他的眼睛却十分雪亮,看着老板赵空的眼神也比刚才要热情一点。 薄昀递给姜灼野运动饮料,问道:“体验好吗?” “很不错。”姜灼野毫不避讳,看向赵空的眼神简直是欣赏,“赵先生,你的赛道确实是顶级的,我很可惜,应该早一点来你的俱乐部。” 这眼神让薄昀挑了挑眉,扫了赵空一眼。 赵空豪迈地笑起来:“那你现在来也不晚,你是薄昀的伴侣,我的俱乐部随时向你表示欢迎。” 其实他们俱乐部是有着相当严苛的入会流程,但是薄昀也是俱乐部的投资人之一,姜灼野想入会当然跟喝水一样简单。 姜灼野小口地喝着饮料,又看向薄昀:“你今天不下场吗?怎么一直在这里坐着。” 他打量着薄昀这副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样子,颇为挑衅地笑了一下:“怎么,体能跟不上吗,怕到了赛道上你这身老骨头会散架吗?” 薄昀还没说话,旁边的赵空先被茶水呛得咳嗽了起来,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姜灼野,并笑起来:“怎么,你没见过薄昀玩赛车吗?” 居然说薄昀体能不行。 “没有。”姜灼野干脆地否认了,“坐他车倒是挺多次,但是都开得慢吞吞,像老爷车。” “老爷车?”赵空都要笑疯了。 “你怎么会给你对象留下这种印象,”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薄昀,又看向姜灼野,好笑道,“这你可走眼了,小姜先生,这家伙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姜灼野含着吸管,根本不信,直到赵空示意他去看大厅里挂着的单圈计时排行榜,第二名赫然就是薄昀,后面跟着一个相当可怕的速度。 “真的假的?”姜灼野人都傻了,看看排行榜,又看看薄昀。 “你真该让小姜看看你在赛场上的样子,”赵空笑着打趣薄昀,同时意有所指地扫了薄昀一眼,带了一点暧昧的促狭,“老爷车怎么能满足对方呢?你肯忍受这个称呼我都不肯,相信我,在竞技场上狂飙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 薄昀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 赵空却在擅作主张,将手按在姜灼野肩上:“这样好了,让薄昀带你溜一圈,不要上刚刚的T16赛道,就带你去旁边的T3试车道好了,也许你会愿意当薄昀的指挥官。” 姜灼野与薄昀对视一眼。 薄昀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赵空,这不合规矩。”他淡淡地警告道。 姜灼野却非常有兴趣,他的视线从排行榜又落在了薄昀的脸上。 比起来赛车,其实他一直觉得薄昀高高在上骑在骏马上的样子更合适,老派,矜持,像个最禁欲严肃的绅士。 但这张排行榜挑起了他的兴趣。 他还真想看一看,薄昀疯狂起来是什么样子。 姜灼野盯着薄昀的脸,弯起自己那双丰润的嘴唇,轻声笑了笑,眼睛闪烁着浓厚的兴趣:“好啊,我很乐意,当你的指挥官。”. 因为姜灼野的坚持,他最终还是坐到了薄昀的副驾驶上。 应薄昀的要求,他拿上了头盔。 虽然对薄昀的驾驶技术通过排行榜有了点认知,但是长久的敌对,还是让姜灼野不太服气。 没准那次记录只是薄昀发挥超常呢。 他将头盔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薄昀:“我想要有点刺激的体验,如果你还是开得慢吞吞像老爷车,我就非常失望。” 他极为挑衅地对薄昀笑笑。 薄昀安静地看着他,看着姜灼野戴上了头盔和HANS系统。 他并不是姜灼野这样的幼稚鬼,会因为这样的挑衅失去理智,非要与姜灼野争个高低。 但是他注视着姜灼野修长白皙的手指,婚戒刚才短暂地取了下来,上面却有一道白痕。 莫名的,这道白痕在他眼里非常刺目。 一瞬间,他像是又回到了自己在赛道上疯狂疾驰的日子。 他驾驶着不同的顶级跑车冲上坡,车速飙到车辆能承受的极限,车轮都要溅出火花,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确实希望开过去底下就是悬崖。 他会直直地坠入崖底。 他长久的欲望,被压抑着的疯狂念头,这副虚假的面具,都会随着轰然一声燃烧,直至成灰。 赵空开玩笑,说他结婚后看着像是稳定多了,不像之前来俱乐部那样生人勿近,那样焦虑疯狂了。 可是他想,赵空其实看走眼了。 “那就坐稳了,指挥官。”薄昀轻声说道,随后引擎便如野兽一般发出轰鸣,闪电一样蹿了出去。 巨大的推力像一记重拳,姜灼野差点没被撞进座椅里。 两侧的景色在极速前进下都变得扭曲模糊,即使戴着专业的头盔,他依旧感受到了高速的气流。 我靠! 姜灼野发不出一点声音,不敢相信薄昀这瞬间的提速。 他近乎艰难地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速度,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 在这一刻,他清晰地理解了刚刚赵空轻描淡写地笑着,说薄昀根本是个疯子的含义。 LaFerrari Aperta确实是世界顶级的跑车,有着一流的速度与设计,可以点燃车手内心的狂暴分子。 但是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姜灼野的心脏都砰砰直跳,他自己也是业余玩家里水平较为高超的一批,他也近距离围观过许多世界级的赛车比赛。 可坐在观众席上,与此时坐在薄昀的车上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他像在一辆根本就是失控的死亡赛车上,烈风呼啸而来。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分外安静,明明耳畔是嘈杂的风声。 可他却觉得一切都变得空白了,只有他的心跳声是清晰的。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了专业的赛场上,旁边的人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薄昀,而是某个绑架了他的赛车手,邀请他体验一次感受死亡之旅。 而薄昀自始至终都十分安静,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他像是在这条赛道上开过千百次,周围的一切都对他没有影响。 他驾驶着这辆顶级跑车,与他平时开着平稳的商务车似乎毫无区别。 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与他冷静的截然不同,他的眼神里逐渐染上一丝疯狂愉悦。 他还在加快速度,仿佛没有感觉到刮在脸上像刀锋一样。 再快一点。 快到跑过光阴,跑过风,跑过光,跑过世界的一切,直到宇宙的尽头。 轰然一声,粉身碎骨。 也许在那里他才会得到他梦中才有的一切。 薄昀微眯起眼,一脚踩下油门,前轮才刚刚越过弯道的弯心,就在姜灼野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将速度瞬间拉到定格,极为精准地控制方向盘,行云流水地驾驶着这台LAFERRARI,近乎爆裂地冲入了下一个直道。 浑然不管副驾驶上的“指挥官”到底多想掐死他。 一直到了第三圈,薄昀才逐渐将车速慢下来。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薄昀才终于能分神看了一眼旁边的姜灼野。 姜灼野戴着头盔,只能隐约看着上半张脸。 姜灼野一声不吭,但是他还是能从姜灼野僵直的身体里看出,他似乎吓到他亲爱的伴侣了。 薄昀终于将车逐步减速,开进了维修房里。 而在他稳稳地停住以后,他看向姜灼野,声音里带着一点轻率的笑意,问道:“还像老爷车吗?” 姜灼野一时没吭声,而是将头盔从头上摘了下来。 明明薄昀才是开车的人,但是他却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个。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薄昀,还没有从刚刚的刺激里回过神。 他失神地想,这是开车吗? 这根本是在自寻死路吧。 刚刚在过弯道的时候,他的身体被重力拉扯,内脏都有被绞在一起的错觉,他真的有一刻觉得,自己的小命会交代在这里。 还好他长期在赛车道上进行驾驶练习,但凡换个人坐在这里,现在没准已经在大吐特吐。 姜灼野注视着坐在驾驶座上的薄昀,很想骂薄昀两句,但他的心脏到现在也没有停止剧烈跳动。 他只能疲惫地看着薄昀,看着薄昀那张可恶的,苍白的脸,看着薄昀那双漆黑如烟雨的眼睛,还有淡红色的唇。 他想,还真是不公平。 明明一起驾驶着一辆超速的车行驶在山道上,但薄昀直到现在也冷静自持,似乎天生就不知道慌乱是何物,刚刚的极速飙车对他并没有太多影响。 以至于薄昀此刻能高高在上地欣赏他的狼狈。 见姜灼野迟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薄昀那双红唇微微弯了起来。 他并没有放过姜灼野的意思,而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姜灼野。 刚刚的飙车并不是对他毫无影响,肾上腺素飙升让他现在浑身都升起了一点躁意,让他从骨子里升起了恶劣的兴奋与破坏欲。 他紧紧地盯着姜灼野,看着姜灼野肤色雪白,脸颊却一片薄红,汗湿的额发贴在脸侧,嘴唇红得不像话,有种难得的脆弱。 平时里像狮子一样张狂桀骜的人,现在却像小鹿一样无辜又无神地看着他,足以点燃任何一个男人潜藏的欲望。 他轻轻笑了一下,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劣,又问了姜灼野一遍:“爽吗?姜灼野。” 姜灼野。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分为清晰,玉石撞击一样清冷的声线,在这个寂静的维修房里却分外暧昧。 轰一声。 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姜灼野的脸上。 他的肾上腺素似乎比刚刚在弯道上飙升得还要明显。 他浑身都在发烫,心脏却在发软,舌头也变得僵硬,说不出一句反抗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姜灼野才吐出两个字:“疯子。” 说完,他也不管薄昀什么反应,自己先下了车,但是不知道太紧张,他甚至腿软了一下。 姜灼野头也不回地往休息区走,根本不管身后的薄昀有没有跟上来。 但他脸上的热度却一直没有降下来,明明维修房里就有冷气。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服的领口。 他想,真是要命。 难怪人家都说吊桥效应十分可怕,会让荷尔蒙在瞬间失控,误将紧张与惊恐当成是爱情的信号。 就在刚刚,在经历了一场堪称生死之际的车程后,薄昀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黑色半长发扎在脑后,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点细汗,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居然…… 有一瞬间…… 对着薄昀那张脸,他忽然产生了近似于怦然心动的反应。 简直是疯了。 姜灼野烦躁地在心里骂自己,一进休息室他就去寻找镇定的饮料。 直到冰冷的液体淌入喉咙,他才觉得好过一点. 松子茶 虽然今天有章看上去瑟瑟的标题,但其实让灼野后悔撞墙的事件还没发生 看大家如此期待,真是不好意思 QWQ 26.丘比特不管用 薄昀没过多久就也跟着进了休息区。 赵空正在与俱乐部的经理聊着什么,看见他俩,再看见姜灼野那过于苍白,却又带着一点潮湿与绯红的脸。 他笑眯眯地问姜灼野:“怎么样,薄昀的驾驶技术如何?” 姜灼野握着饮料瓶的手一顿。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思想滑坡,他总觉得这个“驾驶技术”有多种含义。 并不特指赛车。 姜灼野拧开饮料瓶,喝了一口,才淡淡道:“还行。” 要他夸薄昀技术绝佳,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算了。 “只是还行?”赵空笑得更起劲了,促狭地看着薄昀,“那你可得加油了,你家小朋友的要求看起来很高。” 薄昀瞥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姜灼野很不乐意,又不能发作,只能冷冷说道:“我快二十一了,不小了。” “啊哦,”赵空立刻举手投降,知道自己这是踩着姜灼野雷区了,很好脾气地道歉,“抱歉,随口一说而已。二十一岁确实不算小了。” 他很理解,越是年少,站在自己年长的爱人旁边,越不愿意被当作小孩子。 人之常情,还怪可爱的。 姜灼野抿了抿嘴唇,也没有计较。 但他心里却在嘀咕,薄昀的朋友果然与薄昀一样讨厌。 轻而易举就惹人生气。 薄昀跟赵空又聊了几句,俱乐部又来了熟悉的会员,一进门就直接来找赵空,要跟赵空聊之后的赛车比赛的事情。 薄昀就先带着姜灼野离开了。 APEX Club占地十分广阔,除了本身的赛车俱乐部,还有供会员住宿的独栋别墅,亲子游乐区,堪比五星级水准的餐厅,桑拿房,游泳池,温泉等等。 这里很适合会员们携带家人一起,度过一个放松的周末。 里面一切服务设施都是顶级的,私密性也极强。 薄昀在这里有一间属于他的长期别墅,庭院里还移栽着他特地从G市运来的巨型菩提树,夏日的时候很适合在树下看书。 他预订了今天餐厅的露台位置,跟姜灼野一起吃了一顿烛光晚餐。 就是姜灼野看着有点兴致缺缺,不太有胃口的样子。 “不合你胃口吗?”薄昀问。 姜灼野扫了一眼餐盘里的松叶蟹,轻轻摇了摇头:“不,还不错。” 他只是……到现在还没完全晃过神。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对面的薄昀几眼。 一旦离开赛场,薄昀离开又脱离了那种野蛮到凶悍的风格,又重新变得刻薄冷淡,生人勿近,是商场上最运筹帷幄的冷血怪物,从骨子里就不会有一秒钟的失控。 跟今天下午完全是两个人。 姜灼野喝了一口搭配的清酒,心想这个世界可真奇怪。 他认识薄昀足足有二十年,从出生他就知道薄昀,如今结婚,同床共枕,他却还是觉得不够了解这个人。 吃过晚餐,又在CLUB的模拟赛车场玩了一会儿,姜灼野就跟薄昀一起去泡温泉了。 他们的别墅后面就有私汤温泉,倒是很注重会员的隐私。 一旦按下通知键,就有服务人员送来熏过香气的浴衣,按摩师也会随时上门服务。 十分体贴,周到。 就是只有一桩不好。 姜灼野裹着浴巾,站在温泉之前,有那么一点迟疑。 这边的别墅,只有一个私汤,也就是说 他得跟薄昀泡在一个池子里。 姜灼野咬了咬嘴唇,虽然他跟薄昀现在经常躺在一张床上吧,但还真没这么彻底地坦诚相见过。 游泳池里好歹还有条泳裤呢。 他想到这里,不由往薄昀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薄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温泉池子里。 薄昀身上也很白皙,块垒分明的腹肌,一旦失去了修身衣服的掩护,就能看出这一身的肌肉线条极为流畅有力,非常具有爆发力与威慑力,一看就不是健身房里的花架子。 但他垂落在肩上的黑色半长发却显得很柔顺,被水汽浸润着,让他的脸比平时更添了一点柔和。 看姜灼野止步不前,他微微皱了下眉,像是很困惑:“你怎么还不下来?” “……” 姜灼野想,因为池子里有你这个炸弹,总觉得进去就没好事。 但他犹豫了一秒,还是狠狠心,将浴巾扔到了一边,迅速进了池子。 本来也是。 他跟薄昀两个从小到大的死对头,虽说结了婚,但都是男人,也什么特殊的暧昧情愫,顶天就是薄昀脑子抽抽给他打过一次手枪,确实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他只不过下午被吊桥效应搞得一瞬间脑子发晕,简称被驴踢了,才会对着薄昀有一秒的心旌摇曳。 这也不算什么。 他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但身体却很诚实地默默离薄昀远了一点。 该说不说,这池子虽然就一个,但好在面积足够大。 温泉里有淡淡的硫磺味,却不难闻,空气里有白檀气息的熏香,将这个味道掩盖了过去。 姜灼野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他下午开车太专注了,手臂还有点酸,正好泡温泉缓解一下。 在姜灼野研究手臂的时候,薄昀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模仿野外意趣的温泉场,周围都是错落却圆润的黑色石头,姜灼野靠在上面,白皙得简直是触目惊心。 刚刚服务生特意送了水果,梅子酒还有点心过来,就放在姜灼野的手边。 姜灼野在里面挑挑拣拣,用银质的小叉子戳了一颗剥好的荔枝。 透明的,多汁的果肉,被咬在姜灼野的唇舌之间。 轻轻一用力,甜蜜的汁水就涌了出来,黏黏糊糊地沾在姜灼野本就红润的嘴唇上。 薄昀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还挺甜的,”姜灼野又吃了一个葡萄,转身问薄昀,“你要吗?” “用不着。”薄昀微微闭了下眼睛,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 嘁。 姜灼野顿时不乐意了,亏他还愿意问一下。 不吃拉倒,他立刻转过去,继续挑了一个和果子送进嘴里。 但也因为这样,他的整个背部都对着薄昀。 温泉池子的白雾并不能完全掩盖住姜灼野。 薄昀一眼就看见了姜灼野腰窝上方,那个红色的弓箭纹身。 他只在新婚夜完整地见过这个纹身一次。 之后数次同床共枕,因为部位特殊,他都只能偶然地窥见这个纹身的一角。 但现在,这个刺青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甚至比新婚夜那次更容易看清细节,因为姜灼野甚至站了起来,去拿一瓶放得稍微远一点的香槟。 哗啦一声,姜灼野的上半身就完全暴露出了水面。 透明的水珠一串串地顺着脊骨滚落下来,滴在腰窝里,又一路向下。 那个红色的,由千百支纤细灵动的羽毛组成,烈火一样的弓箭纹身也在水珠的浸润之下,更为红艳,璀璨。 锋利的箭矢蓄势待发,刻在雪白的皮肤上,宛如一枚妖异的图腾。 “你是什么时候纹这个纹身的?”薄昀突然问。 姜灼野刚够到那瓶香槟,听见薄昀的话愣了一瞬,扭头看了一眼,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噢,这个啊,”他扭头看了一眼,他的纹身不在后腰的正中,而在偏左的地方,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随口回答道,“就高中毕业之前,瞒着家里去纹的。” “那为什么要纹一个弓箭?”薄昀又问。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姜灼野斜了薄昀一眼,“怎么,你觉得这个纹身很刺眼吗?” 他有点讥嘲地勾了下嘴角,心想薄昀这个古板的家伙不会讨厌纹身吧,那他可要再纹几个了。 但出乎他意料,薄昀却说:“不,挺好看的。” 薄昀看着他:“很适合你,设计也很特别。” 薄昀这样配合,姜灼野倒是沉默了,他重新在温泉池子里坐好,温热的水没过了他的胸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泉的热度,他觉得后腰那一小块有着刺青的皮肤简直在发烫。 姜灼野喝了一口冰冷的香槟,突然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这设计很特别吗?我倒觉得挺普通的,我最开始纹这个弓箭,只是想射中某个人的心脏。” “什么意思?” 薄昀没听明白,却还是皱起了眉头。 姜灼野又笑了一声,盯着雾气蒙蒙的水面,像是又回到他的十八岁,他坐在刺青工作室,与设计师商量着图案,却一抬头,看见了多宝阁上的丘比特小雕塑。 他低声道:“你忘了吗,我说过我有个初恋的。” 他像是满不在乎,但是睫毛却在轻颤:“那时候太幼稚了,想着要去见那个初恋,就在身上纹了个幸运纹身,挑来挑去,跟纹身师一起设计了这个弓箭图案,想着要一箭射中他的心脏,让他眼里只有我。” 温泉上的袅袅雾气像是凝固了。 起码在薄昀眼里是这样。 他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个答案,让他如鲠在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那然后呢?” “少明知故问了。” 姜灼野懒洋洋地瞥过来一眼,他明明告诉过薄昀他与初恋的结局。 他现在二十岁,远比十八岁时的青涩模样更为性感,轻轻仰起头靠在黑色的岩石上,脖子弯出一条纤细脆弱的弧度,肩背却挺直优美,举手投足都充满魅力。 可他却轻轻阖上了眼皮,低声说:“丘比特不管用,我喜欢的那个人,并没有非我不可。”. 松子茶 明天周一休息哦) 27.向王子效忠 姜灼野说完这句话,沉默了许久。 又过了一会儿,他就不耐烦再在温泉里泡下去了,哗啦一下站了起来。 “我先回去了,太热了。”他说道。 他也没了再去避讳薄昀的心思,长腿一跨就上了岸,水珠湿淋淋地不断滚下来。 他用雪白的毛巾擦干身体,穿上了别墅里准备的睡袍。 他的这一身是白色竹纹的,很是风雅,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清俊,但姜灼野脸颊被泡得潮红,睡袍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清瘦的锁骨,甚至能看见一截结实柔韧的腰,有种不自知的风情。 姜灼野径直进了卧室里。 而薄昀坐在温泉里,好半天都没有出来。 一片叶子不知道从何方来,漂浮在温泉的水面上,沉沉浮浮,最终又夹在了岸边石头的缝隙里。 到了深夜,姜灼野跟薄昀一起睡在主卧的双人床上。 泡了温泉跟了应该是助眠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俱乐部的床和家里不太一样,姜灼野有点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 再想到旁边是薄昀正在安睡,他就更睡不着了。 薄昀。 现在光是想起这个名字,姜灼野都有点烦躁。 下午坐在薄昀车上确实是太让他心惊肉跳,他好久才平复下心情。 但是回过神,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本来就是迷恋竞技场的车手,沉迷于速度与刺激。 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疾驰,无异于一场最动人心弦的超绝体验。 让他现在回忆起来,心脏还砰砰直跳,却不是因为害怕。 连带着薄昀坐在车上,似笑非笑,甚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一幕也像烙铁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平日里,他非常讨厌薄昀的高傲与清高。 但是那一刻,薄昀恶劣的微笑,微微弯起的唇,还有苍白瘦削的脸,漆黑如雾的眼睛,却配合得恰到好处。 轻佻,放纵,像个完全不遵循礼教,诱人堕落的圣徒。 问他,爽吗? 无形之中,像有一只手勾住了姜灼野,在他的心口最软的那块肉上,轻轻拨弄。 “要命。” 姜灼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觉得自己是疯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死活睡不着的原因。 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在这个过于寂静的夜晚,这个漆黑一片的卧室里,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 过于躁动。 他很熟悉这种躁动。 作为一个多年单身的年轻男人,他的身体也是会不定期地产生欲望的。 他知道这只是荷尔蒙的刺激,剧烈运动后,身体本来就容易产生冲动。 而他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形单影只了这么多年,反而比平常人更容易被撩拨。 谁让他到现在连个真正的恋人都没有。 但姜灼野还是感受到了难堪与羞耻。 是什么时候不好? 偏偏是现在。 他旁边睡着薄昀。 不管他做什么,都可能惊动身边的人。 他苦恼地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决定随他去,将被子蒙过头顶,准备强迫自己睡觉。 但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一样。 他只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做了一个很朦胧的梦。 梦里有个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在亲吻他,他在对方身上闻到了那熟悉的,曾经染在十八岁时的信笺上的苦香。 这个人很高,要踮起脚,他才能亲吻到,他勾住对方的脖子,含糊地叫了对方的名字。 …… 然后姜灼野就猛然被惊醒了。 看见眼前的一片漆黑,他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但他随即就察觉到情况更糟糕了。 他皱着眉,掀起被子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嫌弃声。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男性的身体像进化未完全,还保有这种程序漏洞。 他纠结地看了旁边的薄昀一眼。 感觉到自己的烦躁愈来愈盛,姜灼野苦恼地皱了皱眉,到底还是轻手轻脚地起来了。 他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谨慎过,走出去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薄昀,确认薄昀没有醒,才跟一只不敢曝光于世的小老鼠一样溜走了。 但他不知道,几乎是他溜走的瞬间,躺在床上沉睡的人,就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清明异常,毫无睡意. 姜灼野迅速地进入了浴室。 在打开灯的一瞬间,里面的一切都被照得雪亮。 他一时间都有点恍惚。 他上次陷入这种不堪里,也是在酒店的浴室里。 真要说出来,他今年也算是命犯太岁,遇上这么多尴尬的情况。 但与岛上的那次不一样,俱乐部的这间浴室整体色调是漆黑的,地面是哑光的黑岩,洗手池的造型别出心裁,做成了一只冰冷的蛇头。 整间浴室里都没有主灯,显得暧昧又昏暗,而漆黑的墙上有一线白色的浮雕,是鸢尾花的纹样,在一片沉闷里又添了一点活泼的情调。 姜灼野在门上靠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走过去,思考再三,在浴缸和淋浴区纠结了一会儿,才走过去站在了花洒底下。 像是掩耳盗铃,他打开了花洒,开得很细,并不大声,却多少能提供一点掩护。 淋浴区有一扇半敞开式的黑色透明玻璃门。 靠在这扇门后,姜灼野多少有了一点安全感。 花洒里细细的水流弄湿了地面,而他也在这轻微的水声里,伸手探到了自己的某个隐秘的地方。 他带着说不清的羞耻,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快一点,速战速决. 但姜灼野一点也没注意到,这间浴室的大门并不牢固,他刚刚匆匆忙忙,根本没有再检查一遍,门是否反锁成功。 薄昀就站在浴室外,隔着磨砂玻璃的门,像一个沉默的魂灵。 他从刚刚姜灼野起身,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对姜灼野的了解堪称了如指掌。 刚刚姜灼野在他身边翻来覆去,发出一点郁闷的叹息声,他就觉得不对劲。 而现在姜灼野已经进去十几分钟了,还没有出来的意思。 浴室里却能听见极细的水声。 像是洗澡。 薄昀往墙上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在安静地走着。 他的手轻轻搭在了门把手上。 他知道,作为一桩商业联姻中的丈夫,他最好不要进去。 作为一个体贴的,成熟的年长者,他应该给予自己的新婚“妻子”一点薄面,留给对方充分的私人空间,好让对方解决自己的小麻烦。 但他从来不是这样善心的人。 薄昀垂下眼,眼前晃动着姜灼野后腰处的那个弓箭纹身。 火红,热烈,像灼灼燃烧的一团烈火。 纹在姜灼野雪白的皮肤上,漂亮,张扬,是丘比特之箭,只射向心爱之人。 这一支箭上像附着地狱之火,足以将任何人的理智都焚烧干净。 分针悄无声息地与时针合在一起,指向了凌晨两点。 而薄昀拧开了浴室的大门,并没有怎么遮掩自己的脚步声,径直走了进去. 姜灼野意识到有人进来了的时候,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 花洒里的温水还在汩汩流淌,而他躲在那扇透明的黑色玻璃门后面,像一只只能藏身于逼仄处的老鼠。 “你在做什么?” 当薄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的时候,姜灼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白底竹纹的睡袍,看着分外干净清新。 但是下半身又全然不是这么回事,睡袍被撩起来,沾上了溅起来的水珠,露出雪白的大腿。 他浑身僵直地站在那儿,背对着薄昀,像一座白色的雕塑。 没有等到姜灼野的回答,薄昀也不在意。 他又上前两步,与姜灼野靠得很近,虽然这个淋浴区很空旷,这个角落却很逼仄,足以让他将姜灼野一览无余。 “呵。” 他轻笑了一声,说不出是嘲讽还只是单纯被逗乐。 “真精神啊,姜灼野,”他又在叫姜灼野的名字,像下午一样分外的清晰,却又像是含在唇齿里,轻柔得不像话,“原来你躲在浴室就是做这个,该说你果然年轻么,自制力这么差劲。” (鲸鱼在哪里) 姜灼野耳朵都要滴血。 他今年那是命犯太岁,根本是命犯薄昀,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被薄昀这轻飘飘的话刺激破防了,脸上充血,一下子也顾不得自己多狼狈,涨红着脸转过身,张口就骂道:“要你管!” 但这一转身,却让姜灼野的局势更为不利。 薄昀像一面石墙,堵在他面前,而他背后就是淋浴房的夹角,他的背几乎要撞上冰冷的墙壁。 进退两难。 姜灼野却还没注意到,还在气愤地骂自己的合法伴侣。 “你有病是不是,谁让你进来的,怎么每回都是你在讨人嫌!” 他口不择言,眼睛却根本不敢看薄昀,匆匆扫了一眼,又将脸扭开,反而暴露出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 薄昀的视线落在这截脖颈上。 姜灼野很白,但是跟他自己的苍白不一样,白得很有生命力,莹润,透亮,像珍珠。 现在珍珠落在这捡漆黑的浴室里,被水汽弄湿,更显得明亮。 “你快点滚出去,站在这儿做什么,打扰了别人你还不自觉点……” 姜灼野还在气急败坏,看薄昀挡在面前,他身下又难受,只觉得自己快爆炸了。 但是下一秒,他那只推搡着薄昀的手就被握住了。 薄昀另一只手绕去姜灼野身侧,将水流开大了。 更多的水珠倾泄下来,淋浴区里弥漫起更多的水雾。 但是姜灼野与薄昀所在的这个角落,却不会直接被水淋到,只是不断有水珠溅上身来。 薄昀目光沉沉地望着姜灼野,视线从下而上,定格在姜灼野的脸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说:“姜灼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并不介意在婚姻里为你提供一些小帮助。” 薄昀贴得太近了。 近距离的与薄昀视线交织,让姜灼野有种惊惶。 他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注意到薄昀的唇,薄昀的眼,薄昀高挺的鼻子。 他更往后贴了一点,心里十分焦躁,没好气道:“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什么帮助?” 薄昀却轻笑了一声。 他比姜灼野高太多,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姜灼野完全困在身下。 有那么一刻,他望着姜灼野,心里恶劣的念头几乎要冲破这张虚伪的皮囊,岩浆一样将姜灼野吞没。 他想,他可以在这里用任何方式对待姜灼野。 他可以弄脏这枚漂亮的珍珠。 可以让姜灼野尖叫。 可以让姜灼野崩溃,只能搂住他哀求。 他可以为所欲为,在天亮以前,成全自己所有荒诞的,荒唐的愿望。 但他望着姜灼野年轻到稚气的脸,这张漂亮的,惹人怜爱的脸。 像一只兔子一样被逼在角落,纯情得不可思议。 暗恋谁,就在身上纹下对方的印记,引颈就戮一样想要奉献自己。 薄昀的眼睫眨了眨。 在这一刹那,姜灼野终于察觉了危险,他的脊背一阵战栗,几乎是转瞬就想要逃,像是再迟就要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但是晚了。 薄昀按住了姜灼野,像情人间的私语,轻声说:“很难受吧,要我帮你吗?姜灼野。” 说完,他就在姜灼野的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地面上都是潮湿的水,热汽氤氲了他的脸,苍白,高傲又不可一世,眼睫和眼睛都像浓墨勾勒,嘴唇却被热汽熏得很红。 姜灼野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嘴唇都在哆嗦。 他也没有这么无知,声线都在发抖:“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 薄昀很快给了他答案。 白色的睡袍被扯得更开,薄昀挺直的背微微向前。 他即使做着这样的动作,也没有丝毫难堪与羞耻,倒像是骑士在对他效忠的王子下跪,宣誓自己的忠诚。 然后他张开了那双淡红色的,总是说出刻薄言语的嘴唇。 将姜灼野未尽的话语,含混的抽气声,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28.说到要做到 姜灼野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 浴室里的热汽越来越多,几乎要泛起一阵白雾。 而水流声与热度在这种时候也显得格外暧昧,让人的心跳忽上忽下,分不清身体与脸上多热意,汗液,到底来自何处。 姜灼野不敢发出声音,他的背部抵着冰冷的大理石,一只手捂着嘴,明明他是被服务的那个对象,可他现在窘迫,慌张,满脸涨红,连眼睫都湿了,像是下一秒就会坠下泪来。 他根本无法往下看,胸脯一直起起伏伏,浴室里似乎都是他过速的喘息声。 因为一旦他不小心往下瞄到,看见底下的那副景象,他就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像被烈火炙烤。 他刚刚躺在薄昀身边,做了一场绮丽缱绻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八岁,抱着他那个根本素未谋面的初恋,踮着脚尖亲吻。 这本来也没什么,无非是年少时无疾而终的初恋还在影响他,让他耿耿于怀。 可真正可怕的是…… 他在梦里叫了初恋的名字,他明明从来不知道Ryan的真名,自始至终,他只知道这个英文id。 可是在梦境里,他却叫出了一个名字——薄昀。 颠倒错乱,他现实里的合法丈夫潜入他的梦境,将他模糊的初恋偷天换日。 而现在,一切更像是一辆脱轨的列车,根本无从折返。 比梦境更荒诞的事情发生了。 薄昀。 总是像山巅之雪一样清冷,穿着禁欲整齐的黑色西装,站在海棠花纹的花窗旁,冷淡地回头看他的薄昀。 现在跪在他的身下,做着最下流亵渎的事情。 这一幕实在过于疯狂了。 而薄昀的脸也在这一刻蒙上了一层近乎艳丽的光影。 这件事带给姜灼野的刺激,已经超过了欲望本身。 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都在战栗。 而跟姜灼野的窘迫截然不同,薄昀一直很镇定,从容不迫,他的睡袍是黑色的,沉默,内敛,就跟他这个人一样,被水给弄湿了也看不出来。 他的脸上也沾着一点水汽,直勾勾地看着姜灼野。 明明身处下位,他那双漆黑的却像狩猎中的野兽,捕捉着姜灼野每一丝反应。 他赋予姜灼野欢愉。 也赋予姜灼野痛苦。 在这个逼仄潮湿的角落,姜灼野就是他咬在唇间的珍珠。 被吻得湿漉漉,浑身不堪,却又始终无法逃脱. 这场“酷刑”结束的时候,姜灼野已经彻底摊成了一滩烂泥。 今夜发生的事情,对他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处男还是太刺激了。 他躺在床上,隐隐约约能听见浴室里传来洗漱声。 那是薄昀在漱口。 这都是因为他干得好事。 姜灼野想到这里,就更觉得羞耻,在床上嘶了一声,用被子蒙住了脸。 但他下意识蹭了下腿,又有点不服气。 他倒也没觉得自己多亏欠薄昀。 因为刚刚薄昀也没有放过他。 结束之后,他本来觉得这场折磨已经到了尽头,手软脚软,全靠背后的墙面支撑才没有倒在地上。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出去了。 但是在那个雾气蒙蒙的淋浴室,薄昀站在他面前,像审查一件瓷器一样,评估了一会儿,将他重新抵在了墙上。 那一刻姜灼野差点要动手,但是薄昀轻轻松松就制住了他。 “别动,”薄昀的声音还是很冷,却有一丝沙哑,“我没想真的做什么,只是姜少爷,我辛辛苦苦为你服务了这么久,你是不是也该许我一点辛苦费?” 什么辛苦费? 姜灼野一时有点懵逼,但等他对上薄昀的双眼,瞬间明白了,脸上红得可以滴血。 可薄昀却毫无廉耻,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多么过分。 他甚至上前一步。 两个人的身体重叠在一起。 薄昀轻描淡写地看着姜灼野:“我没准备在这里睡你,所以放心好了,我只需要你把腿并住,别乱动。” 姜灼野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像鬼使神差。 开什么玩笑。 薄昀让他别动,他还真就没有动。 他都能感觉到身后薄昀的体温,让他身体不自觉地发着抖,但薄昀的手环住他,将他抵在胸膛与墙壁之间,他硬是咬着嘴唇,一声没吭。 姜灼野默默捂住了脸。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脑子像被驴踢了。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乖乖听话啊。 千说万说,无非就是薄昀先跪下来,帮他解决了棘手的问题。 他顿时英雄又又又气短,自觉理亏,以至于薄昀说要他还“辛苦费”,他也就心一横从了。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又不是他让薄昀跪的。 明明是薄昀自己突发恶疾。 姜灼野直挺挺地瞪着天花板。 越想越觉得吃亏。 而就在姜灼野想东想西的时候,薄昀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也换了一身新的睡衣,藏蓝色真丝面料,袖口还有莲花的纹样,象牙白的扣子,又是衣冠楚楚,淡泊清冷。 跟刚刚在浴室里蛊惑的样子截然不同。 姜灼野一看见薄昀就浑身僵直,偏偏视线却又无法克制地黏在薄昀身上。 但是薄昀却好似不在意,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一直到这瓶水都下降了一半,他才瞥了姜灼野一眼,问:“看我干嘛?” 哈…… 姜灼野也是大开眼界,怎么有人会这么不要脸。 还看他干嘛? 废话,刚刚在浴室里做了……做了这么难堪的事情,现在卧室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他怎么管得住眼睛。 姜灼野也不装入睡了,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坐在枕头上,皱着眉看着薄昀。 他盯了薄昀一会儿,才低声问:“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些?上一次在去度蜜月也是,你根本未经我同意。” 姜灼野抱着手臂,现在身体的热度下去了,他的脑子也回来了。 他微微眯着眼:“你也是男人,疏解欲望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你发现了避开就是了,为什么非要进来,还……” 下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光是想一想他的脸颊都火辣辣的。 但他还是瞪着薄昀,说完了最后一句:“你就喜欢男人,是不是?” 他没有自恋到怀疑薄昀喜欢自己。 开玩笑。 薄昀但凡对他有一分喜欢,都不会这样对待他。 对心上人要是这个态度,这人绝对是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但如果薄昀喜欢男人,他严重怀疑薄昀垂涎他的美色! 薄昀注视着姜灼野,听见姜灼野半天挤出来这样一句话,他像是被逗乐了,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不是喜欢男人,”他轻声道,额前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眼,“我对男女并没有这么在乎。无非都是一具肉体。”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似乎觉得姜灼野的话很可笑,笑得更毫不掩饰了。 “因为这只是一次正常的身体抚慰,代表不了什么。” 薄昀慢慢走向姜灼野,居高临下地望着姜灼野。 姜灼野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但是后颈处却还有一道隐隐的红痕。 是他刚才咬的。 他轻声说:“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我们的婚前协议里规定了在未经双方同意的情况下,不得发生真正的亲密行为。所以我也没对你做什么。 但协议也规定了我们这三年不得有其他伴侣,恋人或者x伴侣都不可以,但你跟我都是正常男人,会有生理需求再正常不过,互相疏解一下难道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吗?” 他说得十分理所当然,薄唇轻轻弯起。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姜灼野,舌尖从上唇轻轻划过,像是无心之举。 姜灼野的脸却轰一下红了。 红得真能滴出血。 他张了张嘴,脑子里简直是炸成了烟花,一片浆糊,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因为刚刚在浴室里,薄昀也是这样,舌尖轻轻扫过湿润的嘴唇,将他的东西都吞了下去。 姜灼野喉咙一片火烧火燎,本来已经平复下去的身体现在也又蠢蠢欲动,只知道呆呆盯着薄昀。 薄昀很满意姜灼野的反应。 他的眼神微暗地看着姜灼野。 扫过姜灼野敞开的衣领,清瘦的手腕,还有白皙精致的耳朵。 他俯下身,与姜灼野四目相对,像一个最无辜也最诚恳的骗子,蛊惑着姜灼野。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姜灼野,”他轻声道,“今晚发生的事情根本微不足道,欲望就是欲望,不需要避之如蛇蝎。你也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虽然你一直是乖乖崽,但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声色犬马,什么你没有见识过。” 薄昀说到这里,轻嗤了一声,眼里也染上了戏谑。 “更何况,你又不是真的跟我上了床,这玷污不了你的清白。” 这话里嘲笑的意思实在太明显。 姜灼野一下子气急败坏:“你……” 可薄昀却捉住了他的手。 薄昀牢牢地攥住了姜灼野,攥得很紧,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看着姜灼野,轻声道:“所以,如果你下次还有这样的小麻烦,不用害羞,你还可以来找我。我也没有这么想当清教徒,三年的婚姻很漫长,我不介意与你互相帮助一下。” 说完,他就松开了姜灼野,慢慢站直了身体。 姜灼野只觉得手腕一阵疼,又带着一点酥麻。 但等他意识到薄昀说了什么以后,他又不争气地脸红到了耳根。 “谁要找你,”他跟被烫了一样往后躲了躲,脸上满是抗拒,“我才用不着,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放荡。” 最后这两个字,姜灼野说得很重。 说来也好笑,从前都是薄昀嫌弃他,现在终于轮到他对薄昀用这个词了。 但他却顾不得大仇得报,甚至不敢再看薄昀一眼,抓过被子,糊里糊涂地盖在身上,缩了进去。 “我要睡了,你别烦我,敢吵我就把你剁了。” 他色厉内荏地说道。 说完,他就将脸也蒙进了被子里。 而薄昀在他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望着他这鸵鸟的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才慢慢走开,从另一侧上了床。 “你最好说到做到。”他低声道。 29.暴雨之下 姜灼野确实想说到做到。 他这一夜睡得根本不沉,薄昀就在旁边,发出轻浅的呼吸声,他像惊弓之鸟,根本没法陷入深眠。 而第二天,他脸上挂着两个青色的眼圈,与赵空道别的时候也无精打采,倒是惹得赵空看了他好几眼,关心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回去的路上,薄昀跟他一路都没有说话。 薄昀是本来话就不多,而姜灼野则又恢复了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素白的脸像深冬里的雪,故意戴着一副浅色墨镜,像是补眠,看也不看薄昀一眼。 接下来一连几天,两个人都没有交流。 就像那一夜的混乱,不堪,都只是一场错觉。 他们还是一对温度维持在冰点的合约夫夫,关系从来缓和过。 唯有姜灼野后腰处的纹身,总是在不经意间刺痛他的皮肤。 因为那个在浴室里,他被压在墙上的时候,薄昀的手指一直绕着这个弓箭纹身。 “这里很漂亮。” 湿漉漉的浴室里,薄昀贴着他的耳朵说。 姜灼野想起那一刻,看着镜子里的脸,只觉得耳朵一阵灼烧。 他心烦意乱地拽过一只纸巾,粗暴地擦着手指。 最近他总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越刻意遗忘,记忆就越是牢固。 有时候他明明坐在教室里听课,旁边的同学戴着耳机看视频,偶尔响起记笔记的轻微沙沙声。 他却盯着窗外逐渐转黄的树叶,想起薄昀在跑车上,恶劣地微笑盯着他的样子。 还有薄昀跪在他身下,轻佻地笑话他:“这么纯情吗?” “疯子……” 姜灼野轻声咕哝道。 而后他从盥洗室里走了出来,却犹豫地站在教学楼前,不是很想走出去。 他很少有这种犹犹豫豫,畏手畏脚的时候,外面下着雨,伞就在他的包里,他却止步不前。 因为薄昀今天又要来学校接他了。 只要穿过两条街,走到门口,就能见到那辆熟悉的闪灵。 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薄昀,更不想与薄昀共进晚餐。 就在姜灼野犹豫的间隙里,他身旁路过了两个女同学,以为他是没有带伞,还很好心地邀请他到自己躲雨。 “我有伞。”他收敛起情绪,换了一副神色,很好脾气地对人家笑笑。 但是仅仅是下一秒,他就感觉到口袋里传来了震动,拿出来一看,手机上赫然是“王八蛋”三个字。 是薄昀的电话。 姜灼野迟疑了一瞬,还是皱着眉接起来。 薄昀问:“你怎么还不出来?” 他看着面前乌泱泱一波又一波涌出来的大学生,独独没见姜灼野,他说:“大学里总不会还拖堂吧?还是你被什么绊住了脚?” 烦人东西。 姜灼野在心里想,催什么催,只不过等了十分钟。 但他现在懒得跟薄昀斗气,非必要的话,他一句话都不想和薄昀多说。 “马上出来。” 姜灼野说完就挂了电话,望着教学楼外细密的雨丝,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撑着伞进了雨里。 而在姜灼野走出来的时候,薄昀坐在车里,静静地望着这所大学的后门,心想要等到第几位,才会是姜灼野。 他大学是在Y国念的,那段时光对他来说,除了天气格外潮湿,学校门口的汉堡口味很奇怪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他在哪里都习惯力争上游,所以留给自己的空闲时间并不多,功课,聚会,实习,维持必要的人际往来,一桩一桩事情填满了他所有空白时间。 然后,回来迎接父亲去世的噩耗,进入薄悦集团接班。 但他现在注视着这所学校后门的热狗店,却会想这是不是就是姜灼野说味道很好的那家。 还有旁边的那个小书店,他听姜灼野说过,里面有只蓝猫,很胖,娇气得不行,罐头都要现开。 隔了一条街的咖啡店里有很多学校的小情侣,姜灼野去那里总能遇见熟人。 这些日子,在一次又一次,因为协议而不得不进行的晚餐里,他听姜灼野聊过不少这种小事。 很琐碎,但从姜灼野柔软的嘴唇里说出来,却显得很有趣。 以至于他现在坐在这里,只是想着这些小事,等待的时间也变得不再枯燥,连面前这所对他来说陌生的大学也增添了一点趣味。 在大门里又涌出一波学生的时候,姜灼野终于走出来。 他在这些拥挤的人潮里永远醒目,穿着咖色的长款风衣,勾勒出窄瘦的腰,腿很长,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下是一双格外清润的眼睛。 姜灼野几步就走到了车边,一手拉开车门,另一只手收伞,抖落所有雨珠,坐到了座位上。 但是前些天,他在上车的时候,已经会偶尔对薄昀施舍一个微笑。 可他现在坐上来,却只是沉默,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也不再主动与薄昀打招呼,更不再要求薄昀帮他带一份奶茶或点心。 真是记仇。 薄昀想。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望着姜灼野的脸。 他不无嘲讽地想,姜灼野真是十分小气,就好像姜灼野那天没有爽到一样。 已经四天了,姜灼野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但薄昀脸上没有露出分毫,他只是问姜灼野:“去吃云川吗?” 这是姜灼野跟同学聚会时喜欢上的一家云南菜,这家的辣米线和野生菌,姜灼野每次都要点。 薄昀是对这个没有兴趣的。 但他从姜煦那里要来了姜灼野的口味清单。 姜灼野皱了皱眉,他是喜欢这家餐厅,但是一想到是跟薄昀一起吃,又很不耐烦一样说道:“随便。” 薄昀便开车去了。 他提前订了位置,云川的建筑主体是一栋超过百年历史的老洋房,拥有非常郁郁葱葱的庭院,在这下着雨的傍晚,亮着朦胧的灯。 老板一天只招待十桌,非常不耐烦赚钱的样子,但是前来预订的人还是车水马龙。 薄昀定的位置在二楼,可以俯瞰庭院,他们相对而坐,能听见外面缠绵的雨声,桌上的小熏香散发着花果的香气。 可两个人都很沉默。 吃饭的过程中,姜灼野也几乎没有怎么说话,他甚至没怎么抬头看薄昀,对服务生都比对薄昀热情。 这还真是难搞。 薄昀想。 他的视线落在包厢里的绿植上,这漂亮的香雪兰在屋子里,将屋子都点亮了,而姜灼野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花瓣,却硬是不往他这边看一眼。 足见姜灼野对他的排斥。 但凡薄昀不主动开口说话,姜灼野看上去能冷战到地老天荒。 真像个小白眼狼。 薄昀想,他认为自己服务得十分贴心,到位。 他眼神微暗,过了片刻,他搁下筷子,低声道:“我出去一下。” 姜灼野理都没理他。 而薄昀出了门,找来了经理,叮嘱了几句。 片刻后,当最后一道火腿手撕鸡枞也端上来的时候,服务生又送来了两杯特调饮品。 “这是我们店里特调的冬季饮品,落霞胭脂,作为今日的赠送,希望两位喜欢。” 穿着明亮的蓝色工作服的小姐姐轻言细语,难得没有过多介绍,将其中一杯放在了姜灼野面前。 薄昀面前也有一杯,他端起来只是瞥了一眼,就又放下了,眼神重新看着姜灼野。 他看着姜灼野端起玻璃高脚杯,贴着红润的唇,喝了几口,眼睛一亮。 “还不错呢。” 姜灼野嘀咕,但他又皱皱眉:“好浓的酒味,加了多少啊,威士忌?” 他不由往薄昀看了一眼,心想薄昀可是要开车的人,最好别喝。 但是转念一想,管他呢,反正可以喊司机过来。 可他抬头才发现,薄昀对这杯特调毫无兴趣,就放在一边。 行吧。 姜灼野想,算薄昀没有品味,他望着窗外的雨雾,慢慢将一杯特调都喝了下去。 吃过晚饭,姜灼野坐在薄昀的车上回去,有点昏昏欲睡。 外面的雨还没有听,雨声催得人昏昏欲睡。 薄昀的车开得很慢,一直过了快一小时,他们才回到了薄昀的住所。 今天薄昀没有回自己在绿都府的别墅,而是去了市中心的那套高级公寓。 这间公寓他从前来得不多,但是因为离姜灼野学校更近一点,他们偶尔会留宿这儿。 在输入密码的时候,薄昀看了姜灼野一眼。 姜灼野似乎很困,刚刚那杯特调的度数并不低,在昏黄的灯光下,姜灼野的脸颊有点红,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见薄昀看他,姜灼野也抬起头,那目光里终于没有太多抗拒,而只剩下一点困惑,像是不明白薄昀怎么还不进去。 但是薄昀按下指纹的手却停在了空中。 他并没有过高的道德包袱。 那种东西他从来不太在乎,他遵守的只是法律。 他想要与姜灼野亲近一点,想让姜灼野不要摆出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最好依靠在他的怀里。 他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愧疚与怜悯。 可是…… 一个干枯了太久的人,真的可以饮鸩止渴吗? 薄昀在这短暂的一秒里静静思考。 饮下的毒药固然可以一时半刻安抚躁动的灵魂,但是甜美的蜂蜜流尽后,穿肠过肚的毒性才会显露狰狞。 那会是能把两个人的灵魂都燃烧干净的痛苦。 但薄昀只是轻轻扇动了下睫毛,就将指尖贴了上去。 叮一声,大门打开了。 他侧头对姜灼野说:“进去吧。” 姜灼野昏昏沉沉往里走,在玄关处换鞋。 可是他大概是太困了,艰难地换完拖鞋,路过薄昀身边的时候,只是被薄昀碰了一下,他就一个踉跄,险些要倒在地上。 惊吓之下,他下意识拽住了薄昀,结果把薄昀也拽了下来。 两个人一起倒在玄关的地板上。 他跌在了下面,而薄昀压在了他的身上,只是薄昀反应很快,一只手撑在旁边,没有彻底压在他身上。 但这样却尴尬了。 姜灼野完全被困在了薄昀的身下,一抬头就能碰见薄昀的嘴唇。 这让他寸步难行。 姜灼野不禁皱了皱眉,昏昏欲睡的脑袋也清醒了一点,抬头看着薄昀,以为薄昀会让开。 但薄昀却只是将身体撑起来一点,按住了他的双手。 这是一个阻拦谁逃跑的姿势。 姜灼野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他催促薄昀:“你干嘛,给我起来……” “不。” 薄昀却拒绝了他。 薄昀看着姜灼野,语气很平淡:“我一松手,你就又会溜回房间。” “但我需要跟你谈谈,姜灼野,”他说,“这几天你对我都非常差劲,也一直在回避我,为什么?我自认为没有做什么得罪你的事情。” 哈? 姜灼野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有人能这么明知故问。 还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怒视薄昀,却又有点底气不足。 因为他跟薄昀实在靠得太近了,房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玄关处的一点灯光,从前方照过来,刚好照亮了薄昀的脸。 只要一看见薄昀的脸,还有嘴唇,想起这双唇到底做过什么事。 他就会出神,脸颊发烫,喉咙也像被堵住了一样。 他甚至觉得,身体里的某个地方,也在隐隐发烫。 姜灼野慌忙将脸扭过去一点,不再与薄昀对视。 本来架起的气势,也一下子软了下去。 薄昀注意到了姜灼野的不自在,他嘴角弯了下,身体却前倾得更近。 他问姜灼野:“就因为那天的事情吗?因为我替你*了?” “你这人……” 姜灼野真是受不了,他不可置信地看了薄昀一眼,不敢相信薄昀这种平日里最为死板正经的人,怎么能混不在意地把这种话说出口。 “如果你因为这个生气而对我一直甩脸色,我觉得我非常冤枉,而你,也真是幼稚得要命,”薄昀冷淡地望着姜灼野,“你那天爽得都在我手里发抖,现在却摆出受害者的样子,未免太虚伪了。” 姜灼野快气死了。 “你……”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薄昀,却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点,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我又没让你帮我,是你自己……” “是,”薄昀冷冷地接话,“所以我是自愿的,也没有装作被你欺凌的样子。倒是你,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对着我冷脸了这么多天,你是不是拿我脾气想得太好?” “姜灼野,”他稍微压重了一点声音,“你到底损失了什么,值得你这么在意,我是拉你跟我上床了吗?还是掠夺了你可怜的童真?” 他有点叽嘲地注视着姜灼野。 姜灼野说不出话。 因为薄昀说得是对的。 被男性伴侣“服务”了一下而已,说来也算不上大事。 他之所以这么回避,除了难堪,愤怒,更多的却是…… 他注视着薄昀那双开合的嘴唇,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室内的灯光太昏暗了,给薄昀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光,眉眼,唇线,棱角,都分外清晰。 还有薄昀身上的香水气息,那种带着淡淡苦涩的香气。 都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不断放大。 这让姜灼野很难集中注意力。 尤其是薄昀说着话,似乎有点焦躁,舌尖从唇上舔了一下。 而薄昀的膝盖,也像无意,像有意,蹭着他的膝盖,大腿,甚至更加往上…… 一瞬间,姜灼野脑子都变得有点浆糊。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薄昀的声音已经停了,正在审视地看着他。 “还是说,你是在害怕自己对我上瘾?”薄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胡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 姜灼野这才回过神,下意识反驳。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现在说什么都非常无力。 因为随着薄昀的视线,他也注意到了自己下身的异常。 “我……” 这让姜灼野一下子非常被动,也非常丢脸。 在这种铁证如山面前,他说什么都太过虚伪,太过苍白。 这让姜灼野一下子噤声如鹌鹑,难堪得不行。 “你看……”薄昀露出一个近乎怜悯的眼神,“不过也正常,你这个年纪确实容易躁动。” 他看着姜灼野,姜灼野躺在他身下,脸色惨白,看着十分可怜。 但又有什么用呢? 他很清楚,二十岁的年轻男孩的身体,比初春的花蕾还要敏感,尤其前几天他们刚有过最亲密的行为,他只要做出任何一点刻意的举动,都会让姜灼野回想起那个潮湿的夜晚。 再加上一点灼热的酒精,带有煽情作用的香薰,半醉半醒之间。 姜灼野会起反应,真是再正常不过。 “姜灼野。”薄昀收敛起轻慢的态度,换上了一副认真温和的面孔,他的视线从姜灼野的身下,移到姜灼野的脸上,与那双青涩不安的眼睛对视。 他轻声说:“欲望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我帮你疏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都没有介意,你也不用要死要活。这只是两个男人,两个未进化完全的雄性一点互相慰藉,谁让我们天生就有这种弱点。所以这也代表不了什么。你不会因此就爱上我,也不会在我面前丧失城池,抬不起头。三年后,婚约解除,我们依旧可以各走一边再不相干。” 他一边说,一边将细长的手指,搭在了姜灼野的裤子上。 他素白的手指拉住了姜灼野的拉链,却又停住。 薄昀注视着姜灼野,他这种素日里不苟言笑的人,此时在昏暗的灯光下,勾住另一个人欲望的绳索,也会带着一种轻佻与下流。 但禁欲者放浪,本就是一剂最强烈的春Y。 “所以,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诚实地告诉我,”薄昀低声问,“要我帮忙吗,姜灼野?” 姜灼野说不出话。 他才二十岁,看着叛逆却最为安静安分,他最过分的举动,不过是十八岁贴着Ryan的信纸,轻轻吻过那个名字。 可现在,他坐在硬质的地板上,额角渗出了一点细汗,失神地盯着薄昀。 他像落入笼中的雪白小鸟,也像被剥出蚌壳的珍珠。 “要吗?” 薄昀又问了一遍,而这一次他更为过分。 他已经彻底放开了对姜灼野的钳制,而是俯下身,将那张清俊冷淡的脸,凑到了姜灼野隐秘的腰腹处。 而后,他仰起脸,直勾勾地看着姜灼野。 雨声骤然变大,躁动得敲击着窗户,下得连绵不绝,像是可以藏起一切隐秘的叙事。 空气里暧昧的依兰花香气似乎更浓了,跟薄昀身上清苦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姜灼野脑海里的弦崩然断落。 他按住了薄昀的后颈。 松子茶 帮薄昀证明一下,他没下药,就是加了点烈酒,暧昧的香薰,纯纯靠氛围的煽动还有男色去勾到了老婆】 30.破罐破摔 姜灼野彻底灵魂出窍了。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是薄昀的外套,但是雪白的腿,还有一截窄瘦的腰,全都暴露在空气里。 看上去还是非常不堪。 这让他有点无地自容。 但是对上薄昀镇定自若的视线,满不在乎地伸出舌尖,舔了下微微有点红的唇角的样子。 他又有种破罐子破摔般的麻木。 连薄昀来抱他去洗澡,他也懒得反抗。 他泡在温热的水里,水波一层一层漫上身体。 他一只手撑在浴缸边缘,挑着眼看向薄昀,有种说不出的餍足后的慵懒与性感。 他问薄昀:“要帮你吗?” 薄昀倒是有点诧异,他坐在浴池边,垂眼看着姜灼野。 “这么礼尚往来吗?”他语气平平,听不出是闲聊,还是嘲讽。 姜灼野耸耸肩,十分平静,反正事已至此,他也懒得要扭扭捏捏的。 人的底线就是这么容易跌破的。 从APEX Club回来,他处处避开薄昀,一是觉得薄昀无耻又下流,二就是怕自己意志力薄弱,与薄昀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 可现在,十恶不赦的大错已经铸成了。 他刚刚在薄昀这个“仇敌”的手里高c了两次。 再来装冰清玉洁就有点烦人了。 也许就像薄昀说的,他们就是这种沉湎于欲望的生物,身上全是弱点,所以如此容易上勾。 他看向薄昀,一只修长的腿从浴缸里伸出来,架在边缘上,弄湿了薄昀的裤子。 “不然呢?” 姜灼野还是有点烦躁,撑着头的那只手抓了抓赤红的头发。 “没道理我自己一个人爽了,放你当苦行僧吧。” 他有点嘲笑地看着薄昀:“你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说是与我互相帮助,既然是互相,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得好处。” 他一边说,一边下巴微微抬高,似笑非笑地望着薄昀,像是在嘲讽薄昀的假正经。 薄昀也没否认,他的视线掠过姜灼野的全身,姜灼野一头柔顺张扬的红发,躺在水池里,皮肤雪白,倒是真的更像小美人鱼了。 从水中游出,不知死活地诱惑并不善良的君王。 薄昀的眼睫眨了眨:“今天不用,以后再说吧。” 以后。 姜灼野琢磨着这个词,还是觉得有点可怕又荒谬。 他跟薄昀,这种下流关系,居然还能有以后。 但是想起薄昀刚刚灵活的唇舌,他确实又很难说不。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意外,但发生第三次,就只能说是半推半就了。 他必须承认,他确实也很经不起薄昀的挑逗。 姜灼野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又突然抬眼盯着薄昀,轻笑了一声。 他问道:“你这人还真是挺虚伪的,跟我结婚的时候明明死活不愿意的样子,也信誓旦旦不会碰我一根指头,现在结完了,想起来自己得遵守协议,不能沾花惹草,就又后悔了吗?” 他放下了腿,上半身却支起来,真像一尾诡魅的人鱼一样靠近薄昀。 他自下而上打量薄昀,红色的发丝贴在脸上:“说吧,我的长相和身材是不是很合你胃口,你千方百计来邀请我?” 姜灼野说得很笃定。 他完全没有准备接受否定的答案。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薄昀“勾引”他。 本来就是,他都这么努力回避了,薄昀却还非要撩拨他。 薄昀低眸看着姜灼野,也没打算否认 他说:“你的外貌确实还不错,这也算有口皆碑。” “哼。” 姜灼野脸上浮现出得意,他趴在了浴池边缘,透明的,波动的水面之下,他后腰的纹身像活过来了一样,格外艳丽。 泡着热水还是很舒服的,他微微眯起眼,闲聊一样问薄昀:“你是不是之前有很多合拍的床伴啊,所以才这么忍受不了吃素的生活,对我都下起手了?” 这真是本世纪最大冤案。 薄昀想。 他倒也宁愿自己纵情深色。 但他没有正面回答姜灼野的问题:“你如果愿意这么想,也可以。” “呵。” 姜灼野嘲笑得更大声了,他微睁着眼,有种年轻人的得意与轻微的鄙夷:“下流东西。” 但是不久后,姜灼野还是跟这个下流东西滚在了一起。 破罐子破摔后,姜灼野也体会到了与合法伴侣“互帮互助”的好处。 但他像是掩耳盗铃,又或者是他们这种纯情男大还是有点放不开。 姜灼野不跟薄昀上v床。 他跟薄昀说好了只是互相帮忙,就像男生宿舍偶尔互相帮忙打一发。 他们可以爱抚,拥抱,让薄昀放肆地di在他的腿间。 但除此以外,就不可越界。 “自欺欺人。”薄昀对他的行为如此评价道。 说这话的时候,姜灼野正坐在薄昀的腿上,屋子里已经开了暖气,所以姜灼野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 就这一件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薄昀一脸正经,衣冠严整得像是能出席会议,但是手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讥讽姜灼野:“你是在为谁守身如玉呢,准备把珍贵的第一次留给谁,你的初恋吗?”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灼野拍了一巴掌。 不重。 轻得像调情,却又带着警告的意味。 姜灼野居高临下地望着薄昀,要说他多生气也没有,但他讨厌薄昀这样嘲讽又轻率的口吻。 “反正不是你。” 他对薄昀道。 他冷笑一声:“做不做,不做就滚蛋。” 薄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那眼神看着就像要翻脸,似乎在考虑把姜灼野用什么姿势扔出去比较好。 但最后,他只是闭了闭眼,忍耐了下来,却又凑上前去,咬住了姜灼野的喉结。 厮混结束后,姜灼野一点留恋也没有,就从薄昀身上下来了。 他熟练地打开窗户,又往空气里喷洒香水掩盖气息。 说来羞耻。 他们今天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薄昀的办公室里。 薄昀今天要加班,他下了课就来找薄昀,本来薄昀在旁边处理工作,他在旁边玩游戏,相处得也算平安无事,堪称十分体面的一场“幽会”。 可是仅仅只是吃了个夜宵,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滚在了一起。 薄昀熟练地脱掉了他的裤子。 他也熟练地扯坏了薄昀的袖扣。 真是……堕落啊。 姜灼野想。 他转过身,看见薄昀在点烟,很细的一支,烟味并不浓,也不呛人,猩红的火苗一闪而过。 薄昀轻轻吸了一口,眼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灼野看了一会儿,走过去,也从薄昀的烟盒里拿了一支,同时对薄昀伸出手,“火给我?” 薄昀却皱了皱眉,抬头看他:“你会抽吗?” 姜灼野不置可否。 不会。 说来也是引人发笑,他喜欢收集打火机,却不爱抽烟。 只是现在他也没那么排斥烟味了,薄昀的烟味道又淡,他有时候也想试试。 看姜灼野仍然摊着手,薄昀划开打火机,凑到了姜灼野的嘴边。 姜灼野咬着那支烟,看了薄昀一眼,才低下头去。 猩红的火舌在烟头一舔。 姜灼野深深呼吸了一口。 他确实不太会抽烟,一抽就咳嗽了一口,不过薄昀的烟确实比较好入口,他没多久就适应了。 “抽烟容易早死,”薄昀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你最好别染上这习惯。” 哈。 姜灼野讽刺地看了薄昀一眼,意思是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薄昀却满不在意地夹起烟又抽了一口:“我不一样,我没打算活太久。” 呵呵。 姜灼野一个字也不信。 等房间里味道散得差不多了,他又把窗户关起来,同时从薄昀的冰箱里去拿饮料。 但是当他坐下来倒进冰杯的时候,他听见薄昀说。 “对了,你过几天要跟我回爷爷那里一趟。” 姜灼野有点疑惑地抬起头。 他第一反应是不是那个狗屁大师又说了什么东西。 薄昀爷爷又想到了新的封建迷信。 但是他却听见薄昀说:“下周是我爷爷的生日,而我奶奶的生日跟他离得也很近,所以每年我爷爷会让我回去待几天,今年你跟我结了婚,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所以你也要去。” 这话题也太急转直下了。 姜灼野一时有点呆愣。 因为他知道的,薄昀的奶奶十几年前去世了。 但他不知道,原来薄昀爷爷的生日与奶奶靠得这样近。 而他听说过,薄家两代人,夫妻感情都十分恩爱。 不过他也没拒绝。 这既然是薄昀家的传统,那他作为薄昀的合法伴侣,自然也没什么好推拒的。 “好。” “那我后天去学校接你,我们直接去爷爷家。”薄昀说。 “我要准备什么吗?”姜灼野问,他这时候倒是紧张起来,说起来,薄昀爷爷的生日从来没有大操大办过,也不用小辈上门恭贺,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带什么礼物,“你爷爷喜欢什么礼物啊?” 薄昀却摇摇头:“不用,我们回去陪他吃一碗长寿面就好。他不喜欢过生日,倒是奶奶的生日。他很重视。” 姜灼野将信将疑,但是回去以后,他还是打电话给他哥,让秘书准备了一份贺礼送过来。 松子茶 薄昀,吃上了又没完全吃上《 》 30-40 31.“老公” 到了约定的日子,薄昀驾车去姜灼野学校接人。 但是他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快一个小时,到达门口的时候,姜灼野的足球赛还没结束。 姜灼野正好在中场休息,接到薄昀的电话,轻嘶了一声。 “你怎么提早这么久,我足球比赛还没结束,还有下半场,”姜灼野为难地看了一眼队友们,虽然有替补队友,但是到底与他自己上场不一样,“能不能等一会儿?” “没事。” 薄昀刚把车停好。 “是我来早了,今天工作临时变动取消了,但我现在还有件事要处理,所以我等一会儿再来找你,你可以放心踢完整场。” 姜灼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们这回拉了十六个院系一起混战足球赛,声势浩大,从上个月就开始比拼,借用了学校的足球场,每个院系都派出了男女混合啦啦队出来助威,势要吼死对面。 现在正好进入到四进二,他们经管院对战机械工程学院。 要是在这个关卡他临阵退出,别说队友了,他自己过几天都没脸进教室了,他能被臭鸡蛋和番茄砸死。 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了薄昀一句:“那你爷爷会不会在等我们,要跟他先说一声吗?” “不用,”薄昀道,“他在私人医生的陪伴下散步,还让助理给他拍照片,心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姜灼野笑出了声,那还听着不错。 “好,那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进场了。” 说完,他就匆匆挂了电话,回到了队伍里,听教练最后跟他们打气和安排。 而薄昀也在车里,接收了秘书传递过来的文件,而后他皱了皱眉,要求秘书联系负责APT能源存储项目的管理团队,召开了一次临时的视频会议。 等薄昀结束这临时的工作,再赶到体育场的时候,姜灼野他们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雍禾大学人口众多,这次又是十六个院系一起组织的活动,虽然已经有很多队伍被淘汰了,但体育场的看台上乌泱乌泱全都是人,到处都是年轻的男生女生穿着应援服,扛着喇叭。 比薄昀陪姜灼野去看拳击赛那一次还要吵闹。 比赛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薄昀一眼就看见了姜灼野,虽然场上参差不齐地跑着十几个人,都穿着差不多款式的蓝色与橘色两种球服,但是他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姜灼野。 那一头红发在场上简直是自动聚焦,在秋日里像一簇明亮温暖的火焰,更不提红发下面,是一张充满活力,因为跑动而脸颊泛红,格外吸引人的面孔。 姜灼野打的是前锋,在对方球队的重重防守下,仍然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足球从对方守门员的腋下,从一个艰难的空隙里射入了球网。 一声清晰响亮的长哨声吹响。 确认得分。 比分一下子变成了6:5,经管院领先。 场上顿时响起了热烈的咆哮声,一群大学生简直是发了疯,疯狂呐喊。 里面夹杂着无数声“姜灼野”的名字,女孩们摇着应援棒,还有一个尖锐的男声大声喊——“老公!!” 叫得简直撕心裂肺。 周围的人一起哄笑,还有人用应援的喇叭嘘他,当事人却满不在乎,还在蹦蹦跳跳给姜灼野加油。 薄昀不禁抬头看过去,瞧瞧是谁这么大胆。 他十分刻薄地扫了一眼,发现是个很年轻也很瘦长的男孩子,面貌平平,穿着一身亮眼的姜黄色的外套。 人倒是很活泼,举着超大的有姜灼野名字和经管院的灯牌,一直活力四射地舞来舞去。 而像他这样的也不算乍眼。 因为仅仅是薄昀周边,就看见了不少有着姜灼野名字的灯牌。 姜灼野在学院里的人气,一如既往,居高不下。 薄昀冷淡地扫视一圈,就收回了视线。 他对此也不意外。 在姜灼野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盛况了。 有一年他回去参加校庆,正好赶上姜灼野上台表演钢琴独奏,台下就坐着校长与教导主任都没能镇住场子。 鼓掌声热烈得要把天花板给掀了,还有不少人台上扔玫瑰和糖果,还有扔告白信的。 姜灼野一一捡起来,抱在怀里,神态招摇地对着台下飞吻。 底下的起哄声顿时更大了。 如今校庆舞台变成了足球场,效果还是一样。 姜灼野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变成全场的焦点。 而此时,比赛已经进入了最后五分钟。 经管院成功防住了对方球队的最后一个球。 比分6:5,经管院获胜。 机械工程学院爆发出了巨大的失望声,但与之相对的,是经管院的疯狂摇旗呐喊。 这下子场上乱七八糟什么声音都有。 姜灼野跟其他队友抱在一起,流着汗的脸满是笑意,一群足球选手挨个捶了一下肩膀,随后一群人勾肩搭背,一起冲着台上的观众招手。 姜灼野尤其爱蹦哒,还跳起来。 “啊——他好可爱!” 薄昀清晰地听见旁边的女生发出叹息,“真是的,姜灼野怎么偏偏是我学弟,明年毕业了就看不见他了。” 她旁边的女生笑起来:“那你还不赶紧去告白,趁着没毕业。” “唉,不了吧,这家伙看上去就很难追。” “是难追,但脾气好像意外挺的好,我听我室友说,之前找他告白的女生,他虽然拒绝了,但是特别小心翼翼,还会请人家吃饭。有个女生哭了,他还陪着坐了一整晚……所以被拒绝了也不亏啊,还跟crush吃顿饭呢。” “真的假的?” 最初说话的女生看上去有点心动。 真的。 薄昀在心里想。 那个家伙就是看上去咋咋呼呼,张扬又高傲,其实心地异常柔软,连掉下树枝的小鸟都会带回家养起来,捡到走失的小狗也会站在原地等上几小时的失主。 薄昀又看了在场上的姜灼野几眼,眼看着球员们一起登上了领奖台,然后姜灼野就蹿下来,一溜烟往更衣室跑。 他也转身离开了体育场。 薄昀从侧门走到了体育场的更衣室,上面临时贴着经管院的字样。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姜灼野闷闷的声音:“谁啊?” “我。”薄昀说。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随后,门主动打开了,后面露出姜灼野的脸,刚换好衣服,但还乱七八糟的,头发凌乱,几根头发倔强地翘起来,衬衫没有扣起来,宽松的毛绒外套也乱乱地在身上。 薄昀下意识抬起手,替姜灼野扣起了衬衫领口那两颗扣子。 但是等放下手,对上姜灼野震惊到惊悚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未必合适。 “太乱了,”薄昀冷淡道,“我看不过眼。你好了没有,好了的话,我们就要出发了。” 啊对,这才是薄昀。 刻薄精。 姜灼野顿时又适应了,他转过身,“等一下,我检查一下包里东西全不全,马上就能走。” 他一边说,一边往更衣室深处走去,而薄昀就站在门口,并没有跟着进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姜灼野的队友,经管院的大部队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一群年轻男生,热热闹闹聊着天,大声喧哗,往更衣室里钻。 看见站在门口的薄昀,却愣住了。 薄昀气质出众端庄,看着也不像什么潜伏进来的可疑分子,甚至还矜持地对他们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 莫名的,一群年轻学生顿时有种面对家长的压力,纷纷也跟着点头。 却又不知道这是谁啊? 校领导视察了? 还是队长先反应过来,看见姜灼野背着包出来,问:“灼野,这是来找你的吗?你朋友吗?” 姜灼野侧背着包,与薄昀站在一起。 听见队长这样问,他差点笑出来,朋友?他跟薄昀这辈子都用不着这个关系。 但是怎么介绍呢? 姜灼野抬头去看薄昀,正好与薄昀垂下的视线四目相对。 他轻笑了一声,眼里闪动着恶作剧的快乐。 “是我老婆。” 他得意洋洋地对队友们宣布,然后在队友们震惊的视线里挽住了薄昀的手,笑得十分欠揍。 他拿准了薄昀不会在外人面前与他翻脸。 “走吧。老婆。”姜灼野嘴唇微微弯起。 薄昀懒得理他这种幼稚的手段,也不管旁边的大学生们被吓得一脸懵逼,只是道:“抱歉,我带姜灼野先走了,我们还有事,他就不参加你们的庆功会了。” 这事姜灼野提前说过了。 一群队友顿时头点得像鹌鹑,“应该的应该的。” 到了车上,姜灼野心情还是很好,又赢了球赛,又当了老公,简直双喜临门。 不仅如此,他还不知死活地挑衅薄昀:“你说你,长这么漂亮一张脸,就算我不提,人家看你一眼,也会觉得你是老婆。” 薄昀嗤笑一声,他从来不在乎跟姜灼野争这些嘴上功夫。 也不知道谁前两天坐在他对上,理直气壮地要他摸摸。 “是吗?”他发动车辆,看姜灼野打开蜂蜜水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那待会儿到了爷爷家,记得对我好一点,老公。” “噗。” 姜灼野直接被蜂蜜水给呛住,咳嗽了个惊天动地。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薄昀:“你可真是……” 不要脸。 但这事儿怎么说也是他先嘴欠,怪不得薄昀。 姜灼野默默拽了张纸巾,把嘴唇擦干净,继续喝他的蜂蜜水。 松子茶 真老公从不逞嘴上功夫 32.人不可貌相 薄昀家的老宅并不在市中心,而是在靠近云山脚下的一块区域。 依山傍水,离市区也不远,是个很清静的好地方,周围也有不少豪宅,各自占住一块区域,不少人都请风水师来看过,大兴土木,从花园到主体建筑,都大肆装潢。 但薄家直接占据了里面最中心的位置,建筑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花园格外漂亮,花树葳蕤,小瀑布一年四季都汩汩流淌。 而一走进薄家的宅子里,就能闻见幽静的香气。 这是薄家多年来一直特意调制的熏香。 因为已经过世的薄昀奶奶喜欢熏香,薄家常年每个公共区都会点香,不同区域味道不一样。 后院有个专门的调香房,除了薄昀奶奶自己有闲情雅致的时候会调配一点,还有几位常年聘请的调香师。 如今薄昀奶奶已经不在了,但这个点香的习惯依旧留了下来。 姜灼野在空气中轻轻嗅了一嗅,闻见了十分浅淡的檀香。 他想起过几天就是薄昀奶奶生日,倒是也有点莫名的伤感,不易察觉地望了薄昀一眼。 薄家说起来也是声势煊赫,高门大户,除了薄昀这一脉,诸多亲戚也分布在各行各业,身居要职。 薄昀接手薄悦集团以后,集团更是蒸蒸日上,比在他父亲手里更为成功,一举成为A市的龙头企业,走到哪里都会被佩服一句真是青年才俊,青出于蓝。 但是千说万说,这个寂静的薄家大宅里,薄昀这一家,已经只剩下他与爷爷两个人,未免显得寥落。 纵使他与薄昀现在结了婚,可这婚姻是做不得数的,早晚要一拍两散。 他现在说是占着薄昀合法伴侣的身份,能与薄昀一起来祭典长辈,但也只能算个“外人。” “怎么了?”薄昀察觉到姜灼野的视线,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没什么。” 姜灼野当然不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他又问薄昀:“你确定爷爷真的喜欢我的礼物啊?我也不知道爷爷的喜好,让我哥哥帮准备的,别他不喜欢又不好意思说。” 薄昀扫他一眼:“首先,你送他什么他都会喜欢。因为你是他千盼万盼才有的孙媳妇,催我去你家求亲的时候,他差点用拐杖打我。其次,他确实最近沉迷茶道,收集了几十把茶壶。你正好送到了心坎上。” “你真是……” 这话听着怪让人难为情的,姜灼野想,明明是好话,但怎么就这么封建呢。 不过确认薄昀爷爷真的喜欢,他也就放心了。 他准备的是一把名家周维恩制作的紫砂壶,是周维恩早年的作品,很有收藏价值,还有几盒顶级的武夷大红袍,是从他爸的收藏里拿出来的。 他们说话间,薄昀爷爷已经由助理推着出来了。 他看见姜灼野跟薄昀,就先笑了起来,自己借助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 姜灼野连忙过去搀扶他,生怕爷爷没有站稳。 他从小对长辈都很礼貌,未语先笑,叫了一声:“爷爷。” 薄昀爷爷简直听得通体舒泰,再看上次送姜灼野的南红手串也还戴在姜灼野手上,更加觉得熨帖。 “等久了吗,”他和煦地问姜灼野,“今天赶过来是不是饿了,先吃晚饭吧,我听薄昀说你今天还有足球赛,消耗很大。” “没事,我刚刚在路上吃了点零食。”姜灼野笑着说,将薄昀爷爷扶去了餐厅。 在他们身后,薄昀慢悠悠跟着,倒是完全被冷落了,乍一看,倒要以为他不是亲生的。 只有从小照顾他的管家,慈爱地迎上来。 “少爷可有好一阵子没有回来了,这么晚到家,累不累啊?”管家笑道。 薄昀摇摇头,他在外不苟言笑,但是面对一直照顾他的长辈们,却还是展现出了一点柔和。 “不累。” 管家将薄昀的外衣交给佣人,跟着薄昀一起去餐厅。 他对薄昀说:“小姜少爷难得来,我都按照您吩咐,准备了他喜欢的菜,卧室里姜少爷常用的物品也都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完全合他意,要是哪里不周到,您一定告诉我,我再让人调整。” 薄昀走进餐厅,看见姜灼野已经被他爷爷塞了一份餐前点心。 姜灼野一边陪爷爷聊天,一边吃点心,倒像浑然天成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他轻声笑了笑,对管家说:“他很好养活,虽然家里宠得很,但来做客会很礼貌。你们只要平常一点,别过于热情,吓着他就好。” 管家不赞同地想,这怎么叫做客。 既然结了婚,小姜少爷来这儿也是回家。 不过薄昀既然这么说,他也就点了头。 薄昀也走进了餐厅,在姜灼野旁边坐下。 那盘餐前点心姜灼野也没吃几口,就放在了一边。 薄昀从里面拈了一个,吃了一口就皱眉,“真甜。” 姜灼野还没说话,薄昀爷爷就笑话起来:“谁让你吃的,这种点心你平时不是一口都不碰吗?” 薄昀擦了擦手,也知道他爷爷是意有所指,没说话. 薄昀爷爷的生日确实过得很简单。 他一贯没有大操大办的意愿,也懒得听各路亲朋和生意场上的旧交们祝他寿比南山。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这些风光与虚华又有什么意思,自从他妻子去世,他再没有办过一场生日宴。 他只需要薄昀陪着自己简单吃一碗长寿面。 今年多了姜灼野,也是如此。 不过面对姜灼野送上的紫砂壶与茶叶,他笑了笑,他知道是姜灼野孝心,也不推辞,直接让管家收了起来,但是扭头他又让管家给姜灼野拿来了一份礼物。 姜灼野懵懂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个车钥匙。 薄昀爷爷说:“薄昀说你也喜欢赛车,所以我去给你定做了一辆,你回头跟薄昀试试,喜不喜欢,不喜欢再重做。” “啊这……”姜灼野一时手足无措,转头看向薄昀。 倒不是他受不起这礼物。 但他一个跟薄昀联姻的虚假伴侣,实在用不着爷爷如此费心,还来打听他的爱好。 不知如此,爷爷还问他:“你还喜欢足球是不是,我给你买一家足球俱乐部好吗?让你自己运营,盈亏不用管,你高兴就好。” 语气殷切,像在哄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孙子。 姜灼野:“……” 这真不必了。 收了您家这么多聘礼,我都觉得我哥狮子大开口了。 你们怎么还上赶着送啊。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薄昀一眼,心想你在爷爷眼里到底是怎样的滞销货,要这么热烈砸在我手里。 但薄昀不动如风,完全没有成为滞销货的自觉,淡定地又喝了一口汤,还不忘点评:“陈阿姨手艺还是不错。” 姜灼野又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跟爷爷推辞。 “爷爷,你别总送我礼物啊,”他冲薄昀爷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要是都这样,我下次都不好意思来了,更何况我就是个足球业余爱好者,不是动真格的,你给我个足球俱乐部我也不会管啊。” “赛车也是,我就是个兴趣,而且薄昀把他的车库都给我了,随我开,他的LAFERRARI都归我了。” 姜灼野掂量着,也知道薄昀爷爷因为薄昀,对他另眼相看,一片慈心,他也不好拒绝太过。 所以他还是把薄昀爷爷的车钥匙收了下来,想着等之后还给薄昀就是了。 他笑了笑:“这次我就收下了,但您下回可别这样破费了,您过生日,我倒是蹭着个礼物,这算怎么回事。” 薄昀爷爷哈哈大笑,他也不跟姜灼野多纠结:“好。” 但是听薄昀也送了姜灼野跑车,他又起了一点兴趣,问姜灼野:“你们结婚也有好几个月了,薄昀对你好吗,有欺负你吗?他脾气不好,气着你可要告诉我。” 姜灼野想,有。 前天还把他大腿内侧咬了好几个牙印,他说停也不让,非把他逼出眼泪。 但这话怎么好讲。 姜灼野摸摸鼻子,颇为不自在,薄昀爷爷这个问法,真像拿他当薄昀的正经伴侣了。 他不由往薄昀看了一眼,薄昀正好也在看他。 “对我挺好的,”姜灼野不得不昧着良心 “他也不怎么气我,今天下午还来看了我踢足球。” “是吗?”薄昀爷爷也不知道信没信,看看姜灼野,又扫了旁边的薄昀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吃过晚饭,薄昀爷爷体力不支,与姜灼野与薄昀随意聊了聊,就也没有再熬夜,由着护士来推他回去了。 只是回去之前,他望着姜灼野与薄昀站在一起。 两个人都是男人,在他曾经的时代,这样的关系真是不可想象。 可他现在瞧着,却也十分般配,姜灼野活泼热烈,就应该配薄昀这种冷淡的硬脾气,才算天生一对。 他笑了笑,对薄昀说:“要是春悦能看见你们,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他说着,眉宇间笼上了深深的一层寂寥。 这一晚上,他都笑眯眯的,全然没有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样子,只是个和善慈爱的小老头。 可是现在坐在轮椅上,他神色沉寂下来,陷入了过去的记忆里,苍老的手攥紧了扶手,眉头微皱,倒是能窥见一点曾经的威严与说一不二。 他叹了口气,强撑着与姜灼野又道了晚安,就回了房间。 薄昀爷爷休息去了,姜灼野跟薄昀自然也回了卧室里。 刚刚姜灼野一时没有想起“春悦”是谁,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薄昀的奶奶。 薄春悦。 他解下手上的腕表,有点叹息地与薄昀说:“你爷爷跟奶奶,感情真的很好啊。” 六年过去了。 薄昀爷爷依旧思念着亡妻,到现在薄昀奶奶留下的玻璃花房,也是薄昀爷爷亲自照管,即使身体已经不好了,他依旧常去里面坐坐。 薄昀奶奶留下的所有物件,也都是薄昀爷爷亲自收着。 他日日在这座大宅里守着,像是等待有个人打开门,像以前一样越过花园,越过大门,笑着说:“嘉恒,看我买了什么?” 薄昀点了点头,眼中却浮现出一丝复杂,眉宇也像笼了一层阴翳:“是很好。” 姜灼野没注意,还在说:“说起来,你爷爷和奶奶还挺巧的,居然都姓薄,这个姓氏其实挺少见的。” “薄春悦,”姜灼野念着这个名字,“你奶奶名字挺好听的。” 薄昀却瞥了姜灼野一眼,问:“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姜灼野一脸莫名。 “我爷爷原来不姓薄,”薄昀一脸淡然地讲起自家的八卦,“他姓祝,叫祝嘉恒,几十年前,他本来是油脂厂家的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但是喜欢上我奶奶的时候,我奶奶已经家道中落,他为了奶奶私奔,入赘薄家,改名换姓。薄悦集团也是因为奶奶才取了这个名字。” “哈……” 姜灼野瞪大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倒是真没听说过。” 想来也是,这种几十年前的旧事,他爸妈都未必清楚,又从哪儿告诉他。 “那你爷爷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姜灼野眨巴眨巴眼睛。 他可是见过薄昀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十分眉目英朗的一个男人,看上去不苟言笑,比薄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站在新落成的大楼面前,近乎倨傲地望着镜头。 可是在几十年前那样封闭保守的社会,他居然会为了心爱的女孩私奔,改名换姓,不惜断亲。 薄昀轻嗤一声,将手上的戒指放在了旁边的首饰盒里,收纳好。 他低声道:“不可貌相的事情,多了去了。” 松子茶 薄昀爷爷为何如此开明,因为恋爱脑最懂恋爱脑~ 33.秘辛 姜灼野老老实实跟着薄昀在老宅这边住了几天。 三天后,就到了薄昀奶奶的生日。 这一天,薄昀奶奶的弟弟与妹妹也特地过来了。 他们一个叫薄春淮,一个叫薄月淮。 两人如今都是八十岁往上的老人了,一位是一直兢兢业业工作在一线的科研工作者,前几年才刚刚退下颐养天年。 一位投身商场,也创立了宝淮珠宝公司,成为了有名的珠宝女王。 他们与薄昀奶奶感情很好,虽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却还要坚持过来,看一看自己的姐姐,也与薄昀爷爷聊几句。 薄春悦的墓地就在薄家老宅的后面,薄昀爷爷在这些事情上根本不讲究任何避讳,坚持要让奶奶留在他散步就能过去的地方。 在妻子生日的这天,他还准备了好几件漂亮的缂丝旗袍,明亮的竹青色,配一件柔软温暖的坎肩。 他笑着与薄月淮说:“你姐姐就喜欢鲜亮颜色的衣服,要是每一季不给她做新鲜样式,肯定是要生气的。” 薄月淮嘴唇微动,已经昏沉的眼睛湿润异常,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轻叹一声,点点头,也笑着附和道:“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从小爱靓,我记得小时候她有一条珍珠白的裙子,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她穿起来又高挑又漂亮。” 姜灼野作为小辈,站在后面,看着也莫名有点难受。 他是第一次跟薄昀来这种场合,尤其是听薄昀讲了他爷爷奶奶之间的故事,看薄昀爷爷弯着腰,慢慢擦拭着分明分外干净的墓碑,轻声与薄昀奶奶报告家里的大小事。 他竟然也会有些不落忍。 他想,人间许多事就是这样不公平,互相憎恨的伴侣有时候反而白头。 恩爱夫妻却要面对生离死别。 姜灼野不禁往旁边的薄昀看了一眼。 但薄昀也许是太多次见过这个场景了,他定定地望着前方,冷白的脸在这微寒的天气里,瞧不出喜怒,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好久才轻轻眨一下。 薄昀爷爷最后注视着墓碑照片上尚且年轻,微微笑着的女人。 他的妻子,薄春悦。 一晃六年了,他的妻子都没有再能握住他的手。 但是没关系,快了。 真的快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很快,他就会去见薄春悦,他与她,还能从头再来。 想到这儿,他沉郁许久的心情竟然松快许多。 他望着火舌将他准备给薄春悦的东西全都烧尽,带走。 他甚至微微笑起来。 仪式结束后,薄昀爷爷自然是请薄月淮和薄春淮留下用午餐。 姜灼野与薄昀自然也要作陪。 只是用过午饭,薄昀爷爷要与两个弟妹一起聊些家常,就主动放薄昀和姜灼野离开。 “我们聊的都是些老人的话题,上了年纪的人,唠叨的都是陈年旧事。你们年轻人就不用跟着听了。” 他坐在座位上,冲姜灼野跟薄昀挥挥手。 “你俩就出去散散步吧,去哪儿都行。” 姜灼野有点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只能看向薄昀。 薄昀却一点不耽误,站了起来,“好,那我就带姜灼野先走了,姨婆,舅公,你们慢聊,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 说完,他就搭住了姜灼野的手,温声道:“走吧。” 姜灼野一脸莫名,只能迅速也跟长辈们作别。 一直到跟薄昀出了餐厅,他才有点回过神,神色古怪地问薄昀:“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不需要陪一陪他们吗?” “不用。” 薄昀眼睫微垂,他还是那副镇静的样子,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住:“我爷爷是想跟舅公和姨婆聊我奶奶的事情,我们在旁边只会打扰,他根本懒得与我们讲。”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其实来来回回就那些事情,奶奶十七岁第一次见到他,奶奶嫁给他,奶奶与他一起创办起薄悦,奶奶得了香料比赛的冠军……奶奶四十岁的样子,奶奶五十岁的样子,七十岁,七十六岁……” “就是这些琐事而已,但他怕自己年纪大了会忘记,所以总要讲。” 薄昀说到这儿,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烦躁,很想抽一根烟。 他望了旁边的姜灼野一眼。 姜灼野今天特地穿了一身黑色的大衣,立领,领口有一只切割得低调优雅的蓝宝石,衬着雪白窄小的脸。 他想,姜灼野会了解这种痛苦吗? 失去爱人以后,被独留在世界上,每一天都是灰色的,像一只投身在漆黑深海里的鲸,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荡。 姜灼野大概永远也不会懂。 薄昀想。 姜灼野跟薄昀一起穿行在这座古老的大宅里。 他们经过的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乳白色的外墙,地砖上有繁复的花纹,从这里可以看见即使冬日也是郁郁葱葱的庭院。 这个宅子融合了些许南洋风格,是薄昀奶奶亲自设计的。 这里面的每一个石柱,雕花门廊,花窗,乃至沙发旁边的一只宝绿色小瓶,后院的花房,鸟房,每一处都留下过她的痕迹。 所以自从薄昀奶奶去世后,薄昀爷爷再没有从这里离开过。 他们一起走到了花园里。 现在还没有到十一月,风还不算太冷。 姜灼野站在鲤鱼池边,随手拿起盒子里的鱼食,往池子里抛掷。 红白色的锦鲤便层层叠叠涌上来,争着讨食,水面分外不平静。 姜灼野想起薄昀爷爷刚才在墓碑前,强撑着,却还眼角带红的样子,也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他跟薄昀闲聊:“我原来还真不知道,你爷爷奶奶感情原来这样深。” 他父母关系也很好,但就是普普通通互相看对了眼,家世又相当,便顺理成章结了婚。 两个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能够顺利结婚也是带着一点现实的考量,但已经是一对世俗中的幸福夫妻。 姜灼野轻声说:“像你爷爷奶奶这样的爱情,现在还真不多见。” “是吗?” 薄昀却声音冷硬,在这十月底的风中格外显得无情。 “我倒觉得很寻常。”他说。 “怎么可能?” 姜灼野一脸无语地看向薄昀,“你也不瞅瞅现在这离婚率,再加上我们周遭的这些人,出身在富贵乡里,更不拿感情当回事,别说二婚的,七八婚的都有。” 他说到这儿嗤笑了一声:“包括我们,说起来也是合法伴侣,但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有你爷爷奶奶这种,才是情比金坚,模范眷侣。” 薄昀侧头看了姜灼野一眼,姜灼野还在喂鱼,一点不考虑会不会把鱼胀死,素白的手拈着红色的鱼食,玉珠一样往下落。 他突兀地弯了下嘴角,轻声说:“但我父亲也是这样。他对我母亲,比起爷爷对奶奶,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灼野愣了一下,他在脑子里搜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薄昀父亲的样子。 毕竟这个人十年前就去世了。 但他确实听说过,薄昀的父母确实是十分恩爱。 只是薄昀母亲去世得更早,在薄昀十岁就撒手人寰,那时候他还是个幼儿,所以对这个曲阿姨几乎没有印象。 姜灼野迟疑地看了眼薄昀,不确定是不是勾起了薄昀的伤心事。 但薄昀面色寻常,似乎没有一点伤感。 他只能含糊地附和一声:“说得也是,你父母也很恩爱。” 而薄昀也在看他,在这冬阳下,姜灼野领口处的蓝色宝石分外闪亮,这颜色很衬他,而那件规规矩矩,剪裁得体的黑色大衣,收腰很利落,显得姜灼野尤其高挑清瘦。 他看着分外无辜,天真。 充满了二十岁的年轻人的活泼轻松,喂鱼也能喂得如此高兴。 可薄昀却在这一刻生起了难以克制的恶念。 他想起姜灼野对他爷爷奶奶爱情的赞叹。 也许吧。 他爷爷与奶奶确实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但他父母呢? 知道他父母的故事,姜灼野也会觉得过于执着的深情一定是好事吗? 还是宛如腐烂的玫瑰,粘腻地附着在骨头上,想挖去都无法下手。 薄昀从装着鱼食的白瓷盒子里也拈起了一点,洒向了鲤鱼池里。 他语气平淡地问姜灼野:“你知道我父亲怎么去世的吗?” 姜灼野还真记不清了,谨慎地看了薄昀一眼,仔细回忆了一下:“生病吧。我印象里薄叔叔身体一直不太好,最后是因为突发脑梗走的。” 那时候他才十岁,却也跟着父母一起来吊唁。 他到现在还记得他看见薄叔叔年轻时候照片的震惊,笑得灿烂又开朗,全然没有四十来岁的阴郁。 薄昀讽刺地弯了下嘴角。 “对外是这样宣称的,因为不想惹起非议。他走得已经够不宁静了,爷爷不想再留下更多争议。” 薄昀望着锦鲤挤挤挨挨涌在一起,这样愚蠢,为了一口吃食就可以舍生忘死,可是人类又有多高级呢,一样愚蠢,为了爱情可以飞蛾扑火,烈火焚身。 他看向姜灼野,在姜灼野震惊的视线里,轻声说:“我父亲,是殉情死的,自杀了五次,在他四十七岁,终于成功了。” 松子茶 薄昀:看,我家的家风,偏执专一爱老婆 姜灼野:……救命 ps.新来的朋友们,这篇文一周六更,每晚8—9点更新,周一休息哦 34.偏执与疯狂 姜灼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薄昀说得太平静,就好像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他在这个阳光正好,只是风里带着一点冬日前奏的庭院里,却觉得骨头都一瞬间被凉意给浸润了。 他想起小时候见过的薄昀父亲,很沉默高大的中年人,外貌很英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流,但是现在却太消瘦了,脸色惨白,神色恹恹,像一场永远无法停止的梅雨。 “他为什么,要殉情?” 姜灼野下意识的,轻声追问。 其实他不该这样打听别人的家事,但他实在太震惊了,本能地就问了出来。 “因为他受不了没有我母亲存在的世界。” 薄昀继续很平静地说道:“我说过的,我父亲对母亲的执着,比我爷爷对奶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也可能只是因为我奶奶还算长寿。我母亲在我十岁就去世了,那之后我父亲就陷入了巨大的疯狂,心理医生也救不了他。” 他眼睫微微眨动了一下,到现在也能回忆起那野兽一样的嘶嚎,滚在地上的,染着血的刀片。 他看见这副场景太多次,像是印在他的视网膜底一样,现在也可以清楚回忆起来。 “他太爱我母亲了,我母亲是他生命力的来源,所以我母亲去世后,他就完全没有了生存的动力。可是他还有父母,还有我这个儿子,我母亲临终时叮嘱,要他照看我,要他不许轻易了断自我,所以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活了下来。白天他装得人模人样,照常工作生活,但是晚上他就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关在母亲的衣帽间里,一个人坐到天亮。谁也帮不了他,包括我爷爷奶奶。” “然后,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生活……” 薄昀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点似怜悯,似厌弃的笑容,他想起他父亲的脸,这个失去了爱侣的男人,像一只落魄的鸟,终日盘旋嚎哭,简直是懦弱又凄惨。 他说:“我刚成年没多久,他就觉得完成了我母亲给他的任务,迫不及待就去见我母亲了,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给我。” 大概在他父亲心里,他也只是母亲的一件遗物,遗物长大了,可以独立生存下去,就不值得再留下只言片语。 姜灼野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他没想到,在薄家当年那短短的一则讣告后面,藏着的是这样一段故事。 那也难怪薄家不愿意公布真相。 真爱确实难得。 但堂堂薄家的掌权人,为了妻子殉情,没有人会称赞他的深情,反而多的是闲人要在后面嚼舌根,说他不堪大用。 但是他望着薄昀平静的脸,看薄昀像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故事。 他却还是觉得骨子里那股凉意挥之不去。 他想,这种深情。 这种失去对方就无法存活,像藤蔓一样牢牢地需要攀附在对方身上,以至于最后为爱人殉情的爱情。 真的正常吗? 薄昀事不关己一样用湿巾擦了擦手指,随即看向姜灼野。 他很好心一样问道:“怎么了,被我父亲的事情吓到了吗?” 姜灼野迟疑地摇了摇头。 “没有。” 这毕竟是一件多年前的往事,又是薄昀的父亲,与他并不熟悉,也没有太大关联。 他虽然听得心底发寒,但也不至于害怕。 非要说的话,他只是在这一刻生起了一点对薄昀的不忍。 这并非怜悯。 薄昀也用不着他怜悯,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骄矜之人,这辈子都不需要谁的可怜。 但他望着薄昀,却还是会想,在薄昀父亲疯狂失神的那段时日,当薄昀远在国外求学,却接到父亲死讯的时候。 薄昀又该是什么心情。 这么骄傲,不愿意显露脆弱的人,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在处理父亲的后事,接手家业,以及安抚年迈的祖父。 姜灼野心里莫名有些闷闷的,他看着薄昀,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因为薄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倒是薄昀瞧着他的脸,瞧出了一点端倪。 薄昀走近几步,弯下腰,与姜灼野靠近:“怎么,听了我的一点悲惨往事,所以想对我好一点吗?” 他嘲笑姜灼野:“你脸上就写着这句话。” “………” 姜灼野无语。 他就知道,跟薄昀这种疯子有什么好讲的。 他推开薄昀,让薄昀别离自己这么近,嘴硬道:“才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家这基因看来是不稳定遗传,一点没有遗传到你身上。” 爷爷和父亲都情深至此。 倒是生出了一个冷心冷肺的薄昀。 不过也好。 姜灼野心想,听了薄昀父亲的故事,他倒觉得薄昀没有遗传到这种偏执也是好事。 薄昀听见姜灼野这句话,却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像听见了什么颇为可笑的笑话。 “是啊,偏偏是我,”他说,在这寂寥的庭院里,他的视线扫过姜灼野的嘴唇,鼻子,又定格在眼睛上,“没有遗传上这可悲的基因,很值得庆幸。” 姜灼野却没听出什么不对。 他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又一阵冷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也不想喂鱼了,对薄昀说:“走吧,进去吧,我有点冷,想喝咖啡。” 薄昀便陪他进去。 只是姜灼野大概是着急,走得快了一点。 而他慢吞吞,落后了两步,注视着姜灼野的背影。 就像过去很多年,很多次那样。 他都是这样沉默的,隐蔽的,从绿色的窗纱的缝隙里望着姜灼野的背影。 经过走廊的时候,薄昀往左边扫了一眼,那边挂了一面雕花的银镜,圣洁莲花与百合簇拥着中间的镜子,格外华丽。 但这镜子很模糊,并不能清晰地照出来客的面容,反而会显得扭曲。 薄昀静静扫了一眼,那里面倒映出的面容,不像他自己,倒像是他父亲。 隔着这么多年的荒唐与血泪,沉默地望着他。 同时,他耳边像是响起了母亲的声音,他妈妈抱着他坐在阳光下,不无担忧地说:“薄昀,答应我,以后不要像你爸爸一样,不要把你的伴侣抓得这么紧,好吗?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不需要如此疲于奔命,命悬一线。” “那会让你的爱人很累,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这样的爱,也许对方会很痛苦,反而会逃离你。” 薄昀从银镜上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前方。 姜灼野已经走远了,却又停下来等他。 这条雪白的长廊,跟他们结婚的那条花廊如此相像。 而在尽头,他可爱的,无知的,心地善良的小新郎都在等着他。 薄昀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像踏入一个注定的陷阱。 他想,很抱歉,妈妈。 他做不到,他根本无法完成母亲的期望,因为那偏执疯狂的基因,一样流淌在他的血脉里。 他跟他的父亲,说到底,也没什么两样。 他们就是这种可悲的生物,即使经过两代慈爱的女性的洗礼,也无法净化,反而愈烧愈旺。 松子茶 薄昀缓缓掀开变态的一角,但是小姜还一无所知。 小姜还忙着在嚯嚯咖啡,热情对老公举杯:哎呦今天咖啡磨得不错,你要不要来一口? 薄昀(微笑):咖啡不用,但对你的眼泪很有兴趣。 35.香气 即使薄昀奶奶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但按照过去的习惯,薄昀还会在老宅这边,再住一阵子。 薄昀说:“每到冬天,爷爷心情会格外萧条,而且今年他身体更不好,医生说冬天要格外注意,所以我也不太放心,得要你和我多留几天。” 围脖:我的芽 姜灼野当然也同意。 他在薄昀爷爷这边住得并没有什么不满意,虽然离他学校稍微远了一点,可是反正是司机或者他自己开车。 薄家的每一个工作人员也都对他很好,上上下下都对他颇为尊敬,有些在薄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人,看他还十分慈爱,大概是薄昀从小就太严肃了,无法施展他们一片慈心。 姜灼野住过来才两三天,已经从早到晚被投喂吃食。 管家特意陪着他在老宅闲逛,给他介绍家里的每一处设施,每一个房间的功能,怕他觉得无聊。 “那边是老夫人的琴房,薄昀少爷现在也偶尔会去,里面有很多收藏级的钢琴,您要是喜欢,随时可以来弹奏。我还听薄昀少爷说您偶尔也会玩高尔夫,侧楼里就有室内高尔夫球场,旁边还有网球室,会有教练过来过来陪练,去年还新装了一个电竞游戏房,姜少爷您随时可以邀请朋友过来,一起聚聚。” 姜灼野挑了挑眉,问管家:“薄昀也会打游戏吗?” 这么一座寂静又雅致的大宅子,出现一间电竞游戏室,虽说也很寻常,但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管家笑着摇了摇头:“薄昀少爷从来不玩,这是给您装的,怕您偶尔过来会无聊。” 姜灼野摸了摸鼻子,心想他在薄爷爷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管家笑着道:“这是少爷让人装上的,包括侧楼的室内高尔夫和滑板区也是少爷让人安的,以前是没有的,因为您知道的,这个家里好些年就只有薄先生和薄昀少爷两个人了,他们对这些不感兴趣。” 姜灼野不由愣了一下。 他倒是没想到,薄昀居然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但他心里又有点古怪,他跟薄昀议婚是今年的事情吧,怎么去年就开始装电竞房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估计是薄昀未雨绸缪吧。 而就在他与管家闲聊间,又路过一扇沉重的木色大门,管家推开大门与他介绍:“这是薄昀少爷的私人书房……” 姜灼野立刻停住了脚步。 私人书房。 在他的意识里,这种地方多少涉及旁人的隐私,不好贸然进去。 也不知道管家怎么会这样随便地推开。 管家却笑了下,与他解释:“薄昀少爷特意交待过,您可以随便进,在这里做什么都行。他的藏书您也可以随便看,只要不烧了他的文件就行。” 说到最后一句,管家更加笑眯眯的,像是觉得自家少爷非常可爱似的。 姜灼野:“……” 这还不如不叮嘱,怎么的,他在薄昀心里就是这种人是吗? 不过薄昀这样说了,他也就不客气了,直接推门进去了。 但是刚一踏入,他就愣住了。 他闻见了非常熟悉的香气。 带着一丝清苦,让人想起下雨天的森林,植物在雨露之下潜滋暗长,远方传来钟声,而在森林深处,枯木聚成火堆,正在缓缓燃烧。 他能这满室缭绕的,幽静的香气中,从中嗅出白松香与鸢尾根的味道。 这个味道,经年累月,已经染在了薄昀身上,但是因为接触了外界的空气,冲淡了一层又一层。 所以姜灼野靠在薄昀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薄昀身上的香气有点熟悉。 可他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见过。 他想,也许是哪一款他用过的沙龙香,与薄昀身上有类似的味道。 可是现在他站在敞开的书房门口,香气通过一只青瓷仰莲香炉慢慢扩散,氤氲在这间空旷的,有着高大书架的书房里。 气息一下子浓郁了无数倍,恢复了它真正的面貌。 姜灼野的记忆一下子被激活了。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在门把手上,睫毛轻颤,久久没有再走动一步。 “您怎么了?” 管家担忧地问,他看姜灼野一直往前不动,顿时紧张起来,“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灼野这才回过神,往前走了几步。 他踏入了薄昀的书房,却站在正中间,迟迟不知往哪儿去,完全沉浸在了震惊之中。 他想起来为什么这味道这么熟悉。 因为Ryan寄给他的书信上,曾经有过类似的香气。 跟薄昀身上一样,很柔和,很淡。 但是有一次,因为他说最近有点喜欢特别一点的香气,于是下次在Ryan寄来的书信里,他就倒出来一块小小的梅花形的香饼,说他可以试一试。 那个小小的香饼,放在手炉里面,被慢慢烘烤,就逐渐散发出与这个书房一模一样的味道。 但姜灼野走到那个青色的香炉前,却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怎么可能呢? 薄昀跟Ryan,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而且那毕竟是一枚已经被烘干,丢掉的香饼。 时隔两年,他对那个香气的记忆混淆不清也是有可能的。 又或者,恰好薄昀与Ryan的审美相近,都选择了相似的原料。 想到这儿,姜灼野倒是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再一细想,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慌乱简直是有点可笑了。 不过是一种香气而已,就算是久负盛名的调香师,也不敢说自己没有调出过与别人相似的作品。 姜灼野定了定神,愈发觉得自己刚刚像是神志不清,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这让他甚至有点难以言喻的羞耻。 为了缓解,他尴尬地在薄昀的书房走来走去,假装在看书房架子上的照片。 但就这样随意一看,他还真被吸引住了。 墙上有薄昀父母的照片,都是十分年轻的样子。 薄昀的妈妈曲绿竹穿着白色的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串亮眼的海螺珠项链,笑得十分柔和明媚。 而旁边,薄昀的父亲也笑得十分肆意,他看上去非常健康,阳光,与后来的苍白阴郁截然不同,穿着休闲的亚麻衬衫,眉目俊朗,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低头望着自己的妻子,完全是翩翩佳公子。 而薄昀靠在父亲怀里,只有两岁左右的样子,虽然板着脸,并不微笑,但是被父母簇拥着,他看上去真的十分幸福。 姜灼野忍不住在这照片前驻足了一会儿。 他真难以想象,照片上笑得这么开朗肆意的人,会是后来瘦削单薄,抑郁寡欢的“薄叔叔”。 而他想起薄昀前两天告诉他的故事,心里就更是五味杂陈。 殉情…… 这两个字,放在文学作品里也许可以是至死不渝的烂漫。 但是走入现实,却只剩下触目惊心。 到底是怎样的爱意。 可以在爱人离去之后,就丧失了所有生机,连亲生的孩子与父母也无法顾及,只想前往妻子身边。 姜灼野想,他也许这辈子都很难理解。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管家,有心想问两句。 但他又觉得这是别人家的隐私,到底是没有开口。 他转而去看旁边的相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薄昀高中毕业照。 看见照片上,穿着跟他同款校服的薄昀,姜灼野没忍住笑起来:“他也会在书房放毕业照啊,我还以为他这种人,是不会特地去纪念高中情谊的。” 管家连忙替薄昀证明:“少爷在高中跟同学关系也不错,旁边照片上的几个人,就是少爷的朋友,到现在也有联络的,上次您跟少爷的婚礼,他们也去了,只是您可能没有印象。” 哦~ 姜灼野微微抬眉,依言看过去,只见另一张照片上,四个年轻的男孩靠在一起,勾肩搭背的。 薄昀照旧没有表情,但是肢体动作并不抗拒。 不过…… “这是谁?”姜灼野指了指男生们旁边的女生,这女生漂亮得简直令人过目难忘,窈窕高挑,在照片上捂着嘴笑,“也是薄昀的同学吗?” 管家凑过来看了一眼:“啊,这是钟兰蒽小姐,是钟成少爷的妹妹,跟薄昀少爷不在一个学校,不过偶尔也会跟哥哥来做客。” 他指了一下排位第二的男生:“这就是钟成少爷。” 姜灼野却已经被转移了重点,恍然大悟。 “这居然是钟兰蒽?”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年少的女生眼熟了。 难怪了。 钟兰蒽,那不是时下炙手可热,刚刚摘得了金雨奖的影后么。 呵。 姜灼野将相框又好好地摆回去,调侃了一句:“薄昀这朋友里,还挺藏龙卧虎的。” 反正他是觉得钟兰蒽非常漂亮,非常有气质,他这性取向不算坚定的人,看见钟兰蒽,大抵也会想邀请对方约会的。 绕了一圈,姜灼野对薄昀的书房也没了兴致。 跟着管家又出来了。 不过随着书房门重重关上,姜灼野走在长长的,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里,他突然想起。 薄昀说,他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只是没有去表白。 这一刻,姜灼野突然灵光乍现,心想,不会就在刚刚那照片上的人群中间吧? 因为是朋友,所以无法表白,只能暗藏心中。 最后无疾而终。 36.守身如玉 怀着这个怀疑,晚上吃饭的时候,姜灼野也在打量薄昀。 薄昀规规矩矩地用餐,十分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几乎不怎么说话。 但是姜灼野的视线太明显了,他忍不住抬眉,问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不干嘛。 就是怀疑你被死党甩了。 姜灼野如此想道,却耸耸肩:“没什么。” 他自顾自往嘴里塞了一口鲍鱼。 薄昀爷爷望着这两人,真是没眼看,薄昀这婚结得,都这么久了,还真跟姜灼野像室友似的。 他吃了没几口,就已经吃不下了,擦拭了下嘴唇,对薄昀说:“你别一天天就知道忙工作,当时结婚就说好了,每个月要陪小野出去约会,该去就得去。就后天,你俩给我出去,不用天天闷在这老宅子里。” 薄昀简直无奈了,往爷爷那边看了一眼。 要不是怕吓着姜灼野,他真的怀疑他爷爷会用强硬手段把他送姜灼野床上去。 “我们约会了。”他平静地说道,“每个月最少一次,我以为秘书跟你汇报了。” 薄嘉恒轻嗤一声,十分看不上孙子这进度。 他又转而看向姜灼野,十分抱歉的样子:“跟这家伙约会很闷吧,没办法,我也不知道怎么把你养成这么无趣的样子,只能小野你多担待了。” 薄昀冷笑,掀他爷爷老底:“我这不就是像你么,你第一次跟奶奶约会,带着穿高跟鞋的奶奶逛了大半天,扶都不扶一下,都路过卖花的姑娘了,也不知道给奶奶买束花。” 还好意思说他。 姜灼野都要被逗笑了。 再看看薄昀爷爷,猝不及防被揭了老底,横了薄昀一眼,却又轻声笑起来。 “是,”他眼底流露出怀念,像是又回到十八岁那一年的夏天,“你奶奶回家就骂我来着,说我是根木头,换个女孩子早把我甩了。” 提起已经逝去的薄春悦,餐厅的气氛无端又安静了几分。 好在薄昀爷爷很快又掩饰过去,又与姜灼野聊起了后院的鸟房,他知道姜灼野也喜欢小动物。 而到了后天,为了不能辜负薄昀爷爷的殷殷期盼,姜灼野与跟薄昀出了门。 十一月中,气温已经逐步下降。 这几天极速降温,路上的人都穿起了厚厚的外套。 微雨打在车窗上,并不密,却让氛围更添了一分阴冷。 姜灼野跟薄昀一起去听音乐会。 这场钢琴独奏会,演出者是姜灼野喜欢的顶级钢琴演奏家许浅菲,她才二十七岁,但已经凭借出色的才华与天赋享誉世界,获得多项世界级的奖项。 姜灼野坐在车里,翻看着演出曲目,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薄绒外套,里面是高领的奶白色毛衣。 他碰着咖啡,对薄昀说:“这几次约会,好像都是去的我喜欢的地方,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情,”薄昀望着窗外,说话半真半假,“每天工作已经够麻烦了,我不想再费神去思考约会地点,你能提供,对我来说正好。” 无趣的家伙。 姜灼野想,但也十分合理,对于薄昀这种工作狂来说,约会大概比工作更费神。 他也就不再良心作痛,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那下次约会去湖月好了,那边下个月邀请了一个很不错的乐队。” 薄昀不置可否。 他们没多久就到了音乐会现场,薄昀定下的位置很好,在观景与听觉都绝佳的包厢里。 姜灼野是真的很喜欢这位钢琴家,一直听得很安静,跟他之前在拳击场上又吼又跳截然不同。 他的大衣已经脱给剧场保管,现在里面是只有一件柔软的奶白色毛衣,毛绒绒的,一头红色的头发长了不少,又去补染了一次,现在也垂在了肩上,而他一只手撑着脸,左耳上有一枚切割闪亮的蓝宝石耳坠,因为他无心的动作轻轻摇曳。 这让姜灼野看着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柔,平时咋咋呼呼的人一旦安静下来,反而会散发出别样的魅力。 薄昀平时也会愿意欣赏这样一场高度精彩的音乐会。 但是今天他却总会被姜灼野分走心神。 他想起今天出门前,爷爷嘲笑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准备三年后让姜灼野干脆利落地走人。 “那你就会成为我们家最可怜的男人。”薄嘉恒怜悯地看着孙子。 薄昀当时没接话。 但是他现在望着姜灼野的侧脸,心里却在想,当然不会。 音乐会两个小时刚刚好,完美收官。 姜灼野听得心满意足,但是没想到,更让他惊喜的还在后面。 薄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束花,带他从剧场内部通道,去了后面的化妆室。 刚刚在台上演奏的钢琴师许浅菲就在化妆室里。 “她是我的学妹,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关系不错,只不过不常联系,知道你喜欢她,所以我昨天跟她打了个电话。”薄昀跟姜灼野解释道。 姜灼野震惊地睁大了眼。 真是…… 他看着薄昀的眼神顿时也有点像看小叮当。 其实他要联系许浅菲倒也可以,从经纪人那边正式邀约,作为粉丝请偶像吃顿饭也没什么。 只是他是个已婚男性,许浅菲又如此有才华魅力,在全世界范围都拥有大批年轻粉丝,万一被拍到点什么,总觉得会给人徒增烦恼,他自己也是吃过这方面亏的人,所以他只是想想,完全没有付诸行动。 但是薄昀跟许浅菲本来就认识,带他来见见朋友,这就又不一样了。 到了化妆室,许浅菲果然在里面。 薄昀轻轻叩门,算作告知,大门就立刻打开了。 许浅菲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 她还穿着上台的那一身粉色裙子,但是妆已经卸了差不多,素面朝天,却依旧好看。 “哈,薄哥你来了,”她先是跟薄昀打了一声招呼,随即就将视线放在了姜灼野身上,眼睛都亮了,“你好啊,嫂子。初次见面。” 姜灼野差点被口水呛着。 谁是嫂子。 但是看许浅菲一脸认真,一点不是开玩笑,完全是出于礼貌,他又只能牵起嘴角笑了笑。 “你好,”他将那束鲜花递给许浅菲,“恭喜你演出顺利结束。” 他难得有点腼腆:“不知道我过来有没有打扰你。我很喜欢你的演奏,看了你很多次演出,所以薄昀才贸然带我来拜访。” “不打扰不打扰,”许浅菲抱着花,十分豪迈,“咱们熟人就不讲这客气话了,我跟薄昀挺熟悉的,你们婚礼我还收到了请柬,只是当时我在巡回表演,没能去。但我还给你们买了结婚礼物,薄昀知道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去看薄昀。 薄昀点头:“没错,一对清代的粉色瓷瓶,现在收在库房里。” 他又对姜灼野说:“但我劝你不要有太高期望,她审美公认的烂,买什么都喜欢买粉色。” 许浅菲跃跃欲试想拿鲜花砸薄昀一脸,但考虑到当着薄昀年轻爱人的面,只能作罢。 “你怎么结了婚也还是这个德行,”她一脸嫌弃地看着薄昀,不过她扭头看见姜灼野又笑起来,“你等等我,我去换身衣服,我请你们吃晚饭。” 姜灼野当然说好。 但是许浅菲进去换衣间后,他挺稀奇地看着薄昀。 “你跟许浅菲好像很熟,”他好奇地问,“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 薄昀瞥了姜灼野一眼,他在实话与假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刻薄地笑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从来不关心我的朋友圈子?所以我也就不自讨没趣。” 他说:“就比如上个礼拜,我说我要跟朋友聚会,你完全没有好奇是跟谁,只是嘲讽我居然也会有朋友。” 姜灼野:“……” 倒也是。 他对薄昀身边有谁确实不感兴趣。 也就是最近他跟薄昀关系缓和了一点,从前他对上薄昀,眼里就只有这个人多么可恶,根本注意不到其他。 非要说的话,他拼命回想,也只记得薄昀好像跟钟家的大儿子和林家的独子关系不错,其他就再无印象。 姜灼野顿时有点理亏,佯装抬头去看墙上的合影,脸上难得出现一点心虚。 薄昀在他身后轻嗤了一声。 几分钟后,许浅菲换好常服出来了。 她十分自来熟,薄昀在前面当司机,她就在后面叽叽喳喳跟姜灼野聊天。 “我跟薄昀认识?那就说来话长了,念大学的时候我们是同校,勉强也算邻居,我们的别墅离得很近,但是长达两年我都几乎没有见过他,后来我谈了个对象,半夜失恋鬼哭狼嚎,在门外吵架,他忍无可忍开窗,说要告我扰民。” 许浅菲耸耸肩:“不过他帮我赶跑了那个人渣,所以我勉强算感激他。就这么认识了,后来发现是校友,偶尔在学校碰见也会打声招呼。” 姜灼野没忍住笑起来,看了前排的薄昀一眼,认可道:“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薄昀冷笑:“不然呢,凌晨三点在我楼下用中英混合双语吵架,问来问去都是你爱不爱我的废话,就算我不出来,也会有别人报警。” “而且你眼光真的很烂,”他嘲讽道,“上学四年失恋八次,每一任都是人渣。也就最后……” 说到这里,薄昀又住了嘴。 这一句话真是正中许浅菲痛点。 她冲薄昀比了个中指。 她翻了个白眼:“那可不,哪有你眼光好,我真是搞不懂,你这种差劲的人为什么能骗到这么漂亮的人结婚。” 她一边说,一边又扭过头,十分欣赏地看着姜灼野的脸。 她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捉起姜灼野的手摸了摸,感叹道:“灼野啊,其实你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早当了人妻,否则我……” 但她话还没说完,薄昀就在前面慢条斯理警告:“否则什么?许浅菲,你最好现在把手放下来,不然我很难保证我的开车技术。” “啧,小气鬼。” 许浅菲不情不愿放下了手,但是她看看前排的薄昀,又看看姜灼野,笑着道:“跟这种占有欲很强的人结婚,很不容易吧。” 许浅菲这话,一听就好像真的以为他们是情深意切的一对,在打趣他们。 姜灼野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他抬起眼,却正好跟薄昀从后视镜里的眼睛对上。 视线相触。 薄昀那双清冷的凤眼望着他,害得他心头无端一动。 没过多久,就到了餐厅。 薄昀安排了一个日料店,最顶层的包厢,私密性很高。 吃饭的时候,许浅菲也一直拉着姜灼野谈天说地。 薄昀倒是成了背景板。 但他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刺身,看着许浅菲快乐地跟姜灼野交换了联系方式。 许浅菲虽说比薄昀小了一岁,但是比姜灼野却大了不少。 姜灼野今天穿着奶白色的毛衣,看着有种莫名的乖巧。 许浅菲真是忍不住,顶着薄昀的视线,也掐了姜灼野的脸一把。 但她又不忘帮薄昀说两句好话:“你知道吗,我们薄昀可是一个好男人,美色当前也绝不动摇。” 姜灼野喝了一口清酒,瞥了薄昀一眼,笑起来:“什么意思?” “当时我们学院有个大美女喜欢他,”许浅菲也喝了几口酒,格外兴致昂扬,“布鲁尔家的大小姐,家世也好,家里做船运的,几代都是超级富豪,金发美女,特别的性感,也不知道大小姐哪根筋搭错,居然一直对他穷追不舍,可能就好这一口冷淡男吧。但是薄昀毫不动摇,说自己有未婚妻了,按照咱们中国的规矩,他要替未婚妻守身如玉。如果坏了名声,回去他就会被未婚妻扫地出门。” 许浅菲一边说一边自己先没忍住,哐哐捶桌子。 “你是没见到大小姐的表情,都凌乱了,后来逮着其他中国人问,咱们中国的大家族是不是真的这么封建。” 许浅菲拍大腿:“人家当然说不可能,本来也是,国外有几个留子安守本分的。但是薄昀睁眼说瞎话,说他家就这么封建,如果不跟未婚妻结婚,他会被剥夺继承权。” 姜灼野这回是真被酒给呛住了。 “你……”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薄昀,不敢想这人在外都怎么败坏他名声。 薄昀却镇定自若,隔着桌子看过来,不以为耻,勾了勾唇:“怎么,为你守身如玉也不对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 姜灼野还没说话,许浅菲抢先回答,她笑得都要滚下去了,“就是人家大小姐心灰意冷转头橄榄球队队长的怀抱,而你被传了三年性冷淡。” 什么鬼。 姜灼野咳嗽得更厉害了,却又莫名有点脸热,不愿意跟薄昀对视,自己低头喝了一口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跟薄昀滚上床,薄昀有时候对他说话都像调情。 但薄昀那张脸又太过端庄矜持,总让他又疑心是自己想太多。 他轻嗤一声:“我看你是拿我当挡箭牌还差不多。” 许浅菲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支撑起身体,喝了几口酒,又说道:“唉我记得那个金发大小姐还不是你唯一的战绩,当时好像还有个谁专门去布伦切尔找你来着,在学校门口堵你……是钟兰蒽吗?不过那回你好像跟人吃饭了,比大小姐待遇好一点。” 钟兰蒽? 这熟悉的名字让姜灼野耳朵动了动,他抬头看了薄昀一眼,又看看许浅菲,有点好奇。 不过薄昀打断了许浅菲的继续爆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浅菲:“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打电话给你经纪人了。” “别别别,”许浅菲举手投降,“我不说了,不说了。” 但趁着薄昀低头,她又偷偷对姜灼野吐舌头:“你可以回去自己拷问薄昀。你知道吗,我们毕业后有一年聚会,他打赌输了,被问及初恋,他说他的初恋是个比他年少的人,很孩子气,很天真,也很可爱。” 她冲姜灼野眨了眨眼:“不要放过他。” 姜灼野一怔。 而这时候薄昀也抬起了头,微微皱着眉,似乎疑惑他们俩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37.接吻 这顿饭持续到餐厅快打烊才结束。 许浅菲喝得非常尽兴,已经上头了,脸颊红扑扑的,顶着薄昀的死亡视线,非常不计较地搂着姜灼野的脖子,十分高兴道:“小姜同学,下次还出来玩啊,我非常欣赏你。你不要怕薄昀那个死装脸,他要是欺负你,我给你撑腰。” 姜灼野真是哭笑不得,他很少看见有人比自己还自来熟。 而薄昀危险地眯着眼,似乎在考虑管它会不会登报,把许浅菲一脚踹下去算了。 不过在他做出决定前,许浅菲的经纪人就来了。 三十二岁的盛丹,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装,跟许浅菲这种蹦蹦跳跳的性子完全不同,她一眼就看着强势冷静,刚刚结束工作,顺路来找自家的艺术家。 她一手姜灼野身上拽过许浅菲,皱了皱眉,问道:“这是喝了多少?” “半瓶清酒,”薄昀冷冷道,“不给她喝还要从我手里抢,连带着姜灼野都喝了不少。” 他一边说一边扫了姜灼野一眼。 姜灼野一脸莫名。 盛丹无奈,将捧着她脸的许浅菲搂得更紧了一点,“好吧,那我先带她走了。” 她也对姜灼野点点头:“姜先生,今天我还有事,下次再请你跟薄昀聚会。” 说着,盛丹就带着许浅菲坐上了车。 姜灼野好奇地往这两个女人看了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腐眼看人姬,他怎么觉得盛丹跟许浅菲……不像单纯的经纪人与艺人,莫名有种暧昧的气氛。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跟薄昀八卦了。 本来以为薄昀不会理他。 没想到薄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 ,冷笑了一声:“你这时候倒是挺敏锐的。” 薄昀点了头:“对,许浅菲跟盛丹是一对,这也是半公开的秘密,只是许浅菲年轻粉丝太多,不好出柜罢了。” 哦豁。 姜灼野听见八卦,眼睛都亮了,也顾不上薄昀刚刚讽刺他。 他倒在座位上,因为喝了酒,瘫软得很没有正经。 “难怪呢,”他轻笑一声,“许浅菲一看见盛丹,就跟小鹦鹉一样扑过去了。这两人看着就不对劲。” 他还挺有心思说人家闲话。 薄昀更一言难尽地看了姜灼野一眼,莫名的,还有点糟心. 两个人回了薄家的大宅,除了值班的佣人,没有惊动任何人。 外面夜色以后很深了,夜深露重,寒气料峭。 但是室内却温暖如春。 室内有一丝十分浅淡的暖香,檀香与松木的味道从香炉里淡淡溢出来。 菱格的窗外是亘古不变的月光,寒浸浸的。 而在宽大的床上,纠缠着两具年轻修长的身体。 姜灼野迷迷糊糊地想,他跟薄昀现在也是越来越熟练了,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真的很难称得上清白。 他坐在薄昀的腿上,雪白的身体不着寸缕,偏偏耳坠还挂在耳朵上,明亮的蓝宝石耳坠,随着他的身体不断晃动,看着格外涩情。 “慢一点。” 姜灼野低声说,他明明居高临下地望着薄昀,但是眼睛湿润,嘴唇殷红,看上去又别具风姿。 薄昀怔怔地盯了他几秒,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 姜灼野的身体顿时像只虾一样弓了起来。 “你特么……”他想骂薄昀,却说不出话。 仅仅是几分钟后,他就轻呼一声,软到在薄昀手里。 室内弥漫开一点腥膻的味道。 姜灼野的腰彻底软了下来,而薄昀稳稳地接住了他,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室内彻底安静了几分钟。 极致的刺激过后,姜灼野浑身都懒洋洋的,他趴在薄昀身上,肌肤相贴,却也懒得动弹。 而薄昀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腰处,轻轻划过他的皮肤,弄得他痒痒的。 隔了一会儿,薄昀收起手,从旁边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问姜灼野:“要吗?” 姜灼野纠结了一会儿,仰起了脸,“要。” 薄昀素白的手指夹起一只烟,送到了姜灼野的唇边,咔擦一声,赤红色的火苗舔上了烟头。 而后薄昀也叼了一根烟,按住姜灼野的后颈。 两根烟靠在一起。 薄昀盯着姜灼野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火红色便从姜灼野那支烟上,传到了他的这支烟上。 薄昀轻轻地吐出一口白雾。 窗边不知道何时隙开一条缝,外面新鲜的冷空气涌入了一缕。 姜灼野咬着烟,并不怎么认真抽,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薄昀跟他说话,他才回过神,仰起脸:“什么?” 他已经从薄昀身上下来了,却靠得很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头发就在床的边缘上,红色的发丝飘下去几缕,俊美白皙的脸,嘴唇很红,一只手夹着烟,抬起眼看着人,无师自通的风情,像一张上个世纪的文艺海报。 薄昀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说,你今天开心吗?” 姜灼野一愣,随即很肯定地点点头,他挑起唇,打趣道:“当然开心了,许浅菲可是我偶像,可不是每个粉丝都有这种私联的机会的。” 他抽了一口烟,又看向薄昀:“不过真没想到,你会跟许浅菲是朋友。你俩性格一点也不像。” 薄昀低笑一声:“因为我跟盛丹才是朋友,盛丹当时在英国工作,许浅菲跟我认识以后,作为校友也算熟悉,她看上了我的厨子的手艺,总是想要来蹭饭,硬要跟我做朋友。她有次来拜访,盛丹正好在我家,与我聊工作,一扭头看见她,当场一见钟情。” 姜灼野笑得更大声了,胸腔发出闷闷的声音。 他看着薄昀:“那你是红娘了?” 他脸上还有细细的汗,眼睛亮亮的,带着戏谑。 一般人这样的角度会很不好看,可是他躺在那里,慵懒,脸颊在昏暗的室内被镀上浅浅的蜜色,嘴唇丰润,抽烟的时候唇肉微微陷下去,一看就很适合被亲吻。 薄昀这样想,就这样做了。 “是吧,她俩后来很感谢我。”他回答了姜灼野的问题。 同时,他一只手放在了姜灼野的脸侧,慢慢往上,伸进了姜灼野柔软的,赤红色的发丝。 他的手指绕着这柔软的半长发,在这里面穿梭。 姜灼野还有点不明所以,抬眼看薄昀,“怎么了?” 可他却听见薄昀说:“姑且问一下好了,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薄昀问得很平静,像是在询问天气是否良好一样。 他很镇静地看着姜灼野,似乎这只是一个寻常问题。 而他如此彬彬有礼,像是并不觉得自己会被拒绝。 姜灼野却咬紧了一下烟蒂。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薄昀,不知道薄昀怎么会理直气壮提出这种要求。 可是他抬头看见薄昀的姿态,声音却又梗在了喉咙里。 薄昀弯下了腰,与他离得很近,两个人四目相对,鼻尖也十分靠近,稍微一抬头,就能碰到彼此。 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薄昀黑色的半长发垂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有点痒。 这黑色的发丝不及他柔软,可是落下来的时候,像柳枝一样竖起屏障,将他与外界都隔绝开来。 姜灼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望着薄昀,呼吸却急促了几分。 薄昀勾起唇,轻轻笑了一下,“看来是可以。” 他自己代替姜灼野回答。 而后也不等姜灼野反应,他就吻了上去,姜灼野丰润的,殷红的嘴唇,与他微冷的唇贴在一起。 与婚礼上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一样。 这一次,他把舌头伸了进去。 姜灼野轻轻唔了一声,猝不及防睁大了眼。 可他根本没法反抗。 薄昀沉沉地压了下来,两只手用巨大的力气扣住了他的手,容不得他支撑起一点身体。 然后薄昀的舌头就钻了进来。 像一条灵巧过头的蛇,撬开他的牙齿,闯入他的口腔,纠缠他的舌尖,吮吸他的嘴唇。 姜灼野是没有接过吻的。 如果婚礼上那个吻不做数的话,他唯一与亲吻有关的经验,是高中时候在学校的黑灯舞会上,被一个高大的陌生人捉住了肩膀,在他脸颊上仓促地吻了一下。 他简直是暴怒,但是灯光开启,黑暗驱散,他面前空无一人。 偷吻他的登徒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他气得去洗脸。 而现在,薄昀显然比高中的那个登徒子更为过分。 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却还是觉得窒息。 他从来不知道,亲吻是这样令人神魂颠倒的,薄昀的半长发垂下来,与他赤红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而他跟薄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身下的床垫因为两个人激烈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室内的空气也变得稀薄,淡淡的檀木香气扩散在空气里。 暧昧到煽动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灼野才感觉自己唇上的热度移开了。 可薄昀却没有让开,仍旧按着他的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微微汗湿的,半长的黑发垂下来,冷白的脸因为热意终于有了一点红色,嘴唇也因为亲吻而颜色变浓,乌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姜灼野。 他像一只勾魂的艳鬼,对着姜灼野笑了笑。 姜灼野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这一刻重重跳了一下,像是走在高空中,却一脚踏空。 这让他格外慌乱,可是他连呼吸都没有平复,责怪的话说出口也失了立场。 “你干嘛亲我……” 姜灼野哑着嗓子问,他挑着眼看着薄昀,说不上动怒,却也说不上脸色好。 薄昀轻笑了一声。 “因为你看上去就像在等我吻你。”他低声说道,一只手绕着姜灼野柔软的头发。 “你胡说八道什么,要点脸吧你,我哪里在等你……” 姜灼野真是被气笑了,怎么有人能这么厚颜无耻,但他还没说完,就被薄昀打断了。 薄昀耸耸肩,并不在意,他嘲笑姜灼野:“好吧,就当你没有,可你身上还有哪一寸我没有吻过,怎么偏偏嘴唇碰不得。而且xingai体验过后,亲吻也算一种后续服务,你敢说你刚刚体验不好吗?” 他微微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姜灼野:“我吻技很差吗?” 那当然是不差的。 姜灼野给噎住了,他还躺在薄昀身体的包围中。 他稍稍仰头,就能再次触碰到薄昀的嘴唇。 他皱着眉,盯着薄昀,也再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因为他确实也有爽到。 但要他服气,承认自己接受了薄昀这突如其来的轻薄,又实在憋屈。 薄昀扫一眼姜灼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稍微坐直了一点身体,却仍俯身看着姜灼野。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姜灼野红肿的嘴唇:“好了,别像小孩子一样,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接吻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你真的生气,我可以让你咬回来。” 哈。 老东西果然就是不要脸。 姜灼野都要给气得蹬腿了,“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但是他瞪着薄昀,薄昀却弯下腰,轻轻吻他的一缕发丝。 “放轻松一点,姜灼野,在床上只要享受就好。” 薄昀一边说,一边嘴唇从发丝上又慢慢移到姜灼野的脸颊上。 他直勾勾盯着姜灼野,那种艳鬼般的能力又从漆黑的眼睛里透出来。 他的身体像一尊艺术品,汗湿的背,长发蜿蜒,他像冰山逐渐融化,露出底下汹涌的水流。 “我没有让你快乐吗?”他低声问。 姜灼野握着薄昀手臂的手陡然松了一下。 他对上薄昀的视线,心里在一瞬间强烈的动摇,他没有得到快乐吗?那当然是有的。 互相抚慰很快乐。 接吻也很快乐。 甚至,只是这样望着薄昀,在这暧昧的气氛里沉沦,也会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轻飘的眩晕。 他的嘴唇轻动了一下,却没说出什么,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薄昀。 而几秒后,薄昀再次低头轻轻吻他。 他没有拒绝。 松子茶 有些人净干些奖励自己的事情,谁啊?这么轻浮 38.喜新厌旧 此后的几天,姜灼野都有点难以面对薄昀。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床单都滚了一半,在暧昧与欲望之中,发生一个吻也没什么。 尤其第二天薄昀衣冠楚楚,站在他的床边系上腕表,卧室里灯光明亮,薄昀的神色里看不出任何异常,依旧从容有余,像是与他之间泾渭分明。 这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态度,床上床下没有丝毫混淆。 但姜灼野趴在床上,被子堪堪盖在腰际,十分忧郁地想,他好像没有学到薄昀的游刃有余。 他抽出了一根薄昀的烟,也不抽,就放在窗边点燃。 外面又下起了细细的雨,阴湿,缠绵,令人生出无限烦恼。 姜灼野今天没有课,所以可以尽情赖床,但是他只要稍微一闭上眼,昨夜薄昀低头吻他的样子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烦死了……” 他郁闷地抬起手,捂在了脸上,也多亏了今天不用去学校,他的嘴唇到现在还肿着,实在是难以见人。 又过了一会儿,姜灼野将手从脸上拿下来,慢慢地抚到了嘴上。 昨天那个吻的热度到现在还像留在他嘴唇上,薄昀吻得猝不及防,而后半夜,他们又接了许多个吻。 在那种肢体纠缠,暧昧蒸腾里,薄昀一直望着他,乌黑的眼中像酝酿着一场风暴,姜灼野几乎要有种错觉,以为他跟薄昀真是一对深情款款的恋人。 虽然薄昀说,这只是一点床上的情趣,无足轻重。 可姜灼野心底还是觉得,互相抚慰就算了,接吻就有一点过于亲密了。 他们顶多算个合法炮友,搞这么情真意切做什么。 混蛋东西。 姜灼野在心里骂薄昀。 只是结了个婚,天天在勾引他,真是一点没有契约精神。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姜灼野又突兀地想起昨天许浅菲冲着他颇为暗示的眨眼。 许浅菲当时喝醉了酒,声音里都带着笑意:“你可以好好拷问一下薄昀,他有次被问及初恋,他说那是个比他年少,孩子气,天真的人。” 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许浅菲趁机作弄薄昀,要他回去好好审一审薄昀的风流韵事。 可是现在周围如此安静,连头脑也冷静了下来。 姜灼野想起昨天许浅菲说薄昀在大学期间守身如玉,金发大小姐穷追不舍也没能打动,一心一意要回国结婚…… 他又有点古怪地皱起了眉。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诞,甚至过于惊悚了。 但是他现在再回想那整场聊天,他怎么觉得,许浅菲的暗示也许是另一重意思。 许浅菲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让新婚的伴侣去审问对方的风流韵事,一个搞不好是很可能酿出意外的。 可许浅菲却偏偏笑得十分暧昧,用一种鼓励的口吻,怂恿他去问。 就好像……得到的那个答案,应该会让一个新婚伴侣心满意足。 姜灼野的虎牙陡然咬住了嘴唇,又因为不小心咬到了破皮的地方,嘶了一声。 “不是吧……” 他喃喃自语。 这想法实在令人胃都像要打结在一起,他浑身又起了鸡皮疙瘩,比听见薄昀父亲的殉情故事还要严重。 他甚至情不自禁抖了抖肩。 “不可能不可能。” 姜灼野直接自我否认了。 他跟薄昀是什么关系,互看不顺眼二十年的死对头,薄昀面对他从来没有过好脸色,总是居高临下,冷嘲热讽,只当他是个麻烦的小鬼,小时候薄昀就不愿意搭理他,长大后就更是无视他。 如果说薄昀曾经喜欢过他,那绝对是个能惊动宇宙的笑话。 出于震惊,姜灼野下意识拿过窗边那支燃了一半的烟抽了起来。 而等这支烟抽完,尼古丁的气息也让他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 他觉得他真是被薄昀那个吻搞坏了脑子,居然会有这种念头。 要是让薄昀知道,他都能想象薄昀会如何肆意羞辱嘲笑他。 他绝对是疯了。 姜灼野肯定地想道,一定是当时那瓶清酒喝多了,许浅菲不清醒就算了,连他的脑细胞也一并灼烧了。 他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将烟按灭在了白瓷烟缸里。 他去浴室里重新刷了下牙,又回到了床上,蒙住被子,试图睡觉。 但是在这缠绵的雨声里,他明明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却又悄无声息地睁开。 薄昀的气息好像还留在被子里。 像是就在他身边。 而他心底也像有一个沙哑的,与薄昀音色十分像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询问。 “为什么不可能?” “万一他真的对你有过暧昧?” “幼稚,天真,没心没肺,你不知道你在薄昀心里是什么样子吗?” 这声音太磨人了。 姜灼野皱紧了眉头,用力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死死捂住了自己。 此后一连几天,姜灼野都无精打采,分外老实,连在餐桌上都不跟薄昀抬杠了。 这倒让薄昀颇为意外。 尤其是他不小心把一个姜灼野不喜欢的胡萝卜放进了姜灼野餐盘里,姜灼野也闷不吭声吃掉了,他心里的古怪顿时达到了顶峰。 “你不舒服吗?”薄昀低声问。 他站起来,推开椅子,走到了姜灼野身边,神色陡然紧张起来,俯身去摸姜灼野的额头。 “是又发烧了吗?你看上去很没精神。”他问。 但他微凉的手掌贴过来,姜灼野反而更紧张了。 过了一会儿,姜灼野才回过神,轻轻挥开了薄昀的手,脸颊却有点发热:“没有,只是有点走神。” 薄昀却仍旧严肃地看着他,姜灼野说没事也没用,他让人去拿了测温仪,亲自盯着姜灼野测体温,看上面温度正常,他才慢慢松开了眉头。 但他又无奈地看了姜灼野一眼:“你吃饭也能开小差吗?” 姜灼野不说话,拿勺子在浅浅的瓷盆里拨来拨去,舀起一块花胶,却又不吃,明摆着不搭理薄昀。 真是小孩子脾气,薄昀想,他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但他已经用完餐了,让佣人来把面前的餐盘撤走。 他扫了一眼手表,提醒姜灼野:“你想看的电影还有一小时开场,如果不快点,可能会迟到。” 姜灼野闻言,立刻将勺子放下来。 “那我不吃了。本来就饱了。”他咕哝道。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今天冬天似乎要比往年冷得快一些,这才十一月底,就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但是极为稀薄,只有细碎的雪粒子漂浮在空中。 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一直到了电影院门口,附近的年轻人才多了起来,穿着厚实的外套,有些人手里还拿着印着电影宣传的手提袋。 姜灼野下车的时候,轻轻呼出了一口白气。 “还挺冷。”他对薄昀说,他皮肤薄,脸颊在冷空气里只暴露一会儿,也有浅浅的红色。 薄昀抬起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冷冷道:“那也是你自找罪受。” 家里明明就有影音室,可以同步片源,姜灼野却非要出来,说人多热闹,要在电影院跟同担们跟一起看什么“线下首映”。 果不其然,姜灼野不怎么高兴地冲薄昀翻了翻眼皮:“你懂什么。” 他不乐意搭理薄昀这种没品的人。 昨天他兴致勃勃地跟薄昀介绍这部动画电影,从前传开始,讲到第一部神乎其技的动作制作。 “可帅了,”他躺在被子里跟薄昀热情推荐,“我最喜欢里面的师兄,又酷又能打,外冷内热,,长得还帅,人气断层第一。你到时候可以留意下,没准你也会喜欢。” 薄昀却一脸不屑,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个顶着蓝色头发的男人,轻飘飘道:“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只有你才喜欢。” 就冲这句话,姜灼野都不愿意理会薄昀。 他跟薄昀一起进了影院,里面有卖电影的联名周边,姜灼野只是扫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站在那个透明的柜子前,低着头认真选购,像是在进行什么重大收购。 于是在电影还没开始前,薄昀手里就多了一堆棉花娃娃,塑料卡片,立牌,还有应援棒,把他怀里都塞满了。 “你就不能少买一点,或者在网上买,”薄昀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灼野,“你刚刚怎么不把那柜子都买下来。” 姜灼野刚刚直接扫空了大半个橱窗的东西,要不是个别款式限购,他估计姜灼野也能全部拿下。 姜灼野手里空空荡荡,只举着一杯热红茶,走得十分潇洒,理直气壮道:“我不,我喜欢的周边就是想要立刻拿到手,我才不愿意等。再说你以为我网上就不买了吗,网上还有限量款。” 果然是三分钟热度。 薄昀想,他又不是不了解姜灼野,家里有一个专门的收纳室,放着姜灼野买来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周边,玩具,但他敢打赌,姜灼野一年都不会进去一次。 姜灼野只喜欢收集的过程,但是东西到手以后,又会很会失去兴趣。 姜灼野是个非常喜新厌旧的人。 薄昀十分确定。 等他们在影院里落座,薄昀在位置上轻轻偏过头,注视着姜灼野的侧脸。 姜灼野一脸期待,手里拿着刚买的那个“大师兄”的立牌,正在研究来研究去,爱不释手的样子。 那样子和他到手一台新跑车没什么两样。 可这次姜灼野又能喜欢多久? 薄昀想。 即使昨天还一脸激动,跟他宣扬这部电影多么厉害,“大师兄”多么讨喜,可是他敢打赌,也许下个月,姜灼野就会把那个立牌放在架子上积灰。 就像他给姜灼野那台LAferrari Aperta,得到的时候姜灼野多么兴奋,如获至宝,恨不得住在车上,一有空就会去俱乐部感受一下顶级的飙车体验。 可现在这台LAferrari Aperta还不是和姜灼野的其他豪车一样扔在车库里,而姜灼野又看上了新的座驾。 电影已经开始了,室内变得安静下来,只有电影的背景音乐在室内缓缓流淌。 薄昀对电影全无兴趣,一只手撑着下巴,视线像是在屏幕上,可是余光全都在姜灼野身上。 他知道姜灼野是这天底下最无情的人,这个年轻男孩生来就拥有一切,容貌,家世,学识,样样不缺,坐拥万千宠爱,从来没有人舍得叫他吃一点苦头。 所以他知道留住姜灼野很难。 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璀璨的地方等着姜灼野去探险。 有着太多灯红酒绿,风流男女等着得到姜灼野的垂青。 姜灼野什么也不缺,生命里也从无遗憾。 可他却还想去试一试。 松子茶 本周调换一下,明天周一继续更新,周二休息哦~ ps.我做了《顶级诱捕公式》的无料,是一个幼年体动物塑钥匙扣,和一个幼儿园宝宝邮票 展示图放在wb啦,有去杭州签售的宝子可以来跟我领哦 39.又亲 电影看完,姜灼野怅然若失。 这部电影一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打斗华丽,剧情在线,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制作团队的用心。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失落了。 “真讨厌,想要看下一部,还要等三年。”他对着薄昀叹气。 薄昀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一手拎着一大袋姜灼野的战利品,一手接着姜灼野下台阶。 好在姜灼野也只是消沉了几秒,很快又打起了精神,闹着要去吃夜宵。 他想吃附近的一家汉堡店。 现在是深夜,汉堡店还开着门,但是客人已经不多了,三三两两,似乎都是刚刚去从电影院散场的顾客。 姜灼野完全没有担心长胖的烦恼,肆无忌惮地点单:“一个和牛芝士汉堡,一份mini蘑菇猪排汉堡,一份辣味炸鸡,还有一份浇肉酱的薯条,饮料要冰可乐。” 旁边点单的妹子都情不自禁抬头看了他一眼,毕竟这店里份量也不算小。 但是再一看姜灼野的脸,她又肯定地点点头,好的,帅哥可以多吃,不用怕长痘。 “你呢,要什么?”姜灼野问,他拿着手机,难得对薄昀和颜悦色,“我请你。” 薄昀好笑地想,这平价的路边汉堡店,也用得着请客。 不过姜灼野既然这样说,他也不反驳。 只是他在菜单上扫了一眼,点单堪称蜻蜓点水:“一份粗薯条还有炸鱼,谢谢。” “你就吃这个?” 姜灼野嫌弃地皱了皱眉,对薄昀的口味很不认同,不过他也懒得纠正,掏出手机买单。 他们只等了十几分钟,就等到了自己的餐品。 姜灼野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吃汉堡,面前还摆着他的电影周边,是一副小拼图,已经自顾自玩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没心没肺。 但是他玩了一会儿,却又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扭头看了薄昀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毛绒娃娃,放在薄昀面前。 这是一个板着脸的娃娃,有着立起来的猫耳朵,黑色的眼睛,半长的头发,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看上去十分高傲。 薄昀可有可无地吃着炸鱼,一低头看见这么个东西,他挑了挑眉,问:“这是什么?” “给你买的,这个不是我推的角色,但是觉得板着脸的样子非常像你,我就买了下来,”姜灼野笑着说道,还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这个玩偶,“他是个大反派,总是凶凶的,但是人气又非常高。” 他笑眯眯问薄昀:“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 薄昀想,这真是拐弯抹角骂他。 谁是反派? 明明姜灼野喜欢的是代表正义的大师兄,结果他就要当反派。 薄昀有点不乐意,也不伸手去接,但是姜灼野细长的手指推着那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玩偶,一晃一晃,送到他面前。 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玩偶小人,一晃一晃,还在配音:“你好啊,我是大反派。” 薄昀想,哪有二十岁的人还这么沉迷这种游戏,一点也不像个成熟的大人。 但姜灼野却玩得很高兴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还抬着头冲薄昀笑笑。 他很少这样,毫无挑衅,也没有带着任何冷嘲热讽,就这样笑得心无芥蒂地看着薄昀,红色的发丝柔软地贴在脸上,像是一下子稚气了好几岁。 这个神情的姜灼野,跟十七八岁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薄昀望着姜灼野捧起玩偶的样子,到底没忍住,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下。 他将姜灼野的反派玩偶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问:“我是反派,那你是什么?竹叶客吗?” 竹叶客是里面另一个超高人气的角色,武功天下第一,脸也很帅气,出来的时候引起满场惊呼。 最后竹叶客与反派在雪天决战,将反派一剑封喉,却又留下一命,押入地牢。 “没错,”姜灼野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个小人,赫然是竹叶客,一身青衣,脸上还有个竹叶刺青,与薄昀手心的反派放在一起,他洋洋得意,“我会逮捕你。” 薄昀这次直接轻笑出声。 在这个路边的汉堡店,灯光落下的窗边,他看着姜灼野,眼神里难得流露出一丝柔情。 “你已经逮捕我了。”他说。 竹叶客还需要天下第一的武功,需要在雪地里千里缉凶,需要艰难地胜利之后吐出五脏六腑里的黑血,才能将反派绳之以法。 可是姜灼野什么也不用做。 姜灼野只需要坐在那里,眼神赤诚热烈地看着他,他就会束手就擒。 姜灼野没懂薄昀的意思,有点疑惑地看过来一眼。 但薄昀也没有解释,他只是将那个反派玩偶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想,当反派也没事,反正姜灼野是竹叶客。 他刚才在网上搜过了,反派与竹叶客的cp热度断层第一。 吃完夜宵,薄昀跟姜灼野一起离开了汉堡店。 这家店也要打烊了,年轻的女生店家和善地与他们道别,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薄昀手里还抱着那一大袋子姜灼野买的零碎周边,而姜灼野在费力地撑伞。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夹雪,这里与停车场有几步路,刚刚店家十分好心地给了他们一把透明伞,怕他们淋到。 只是这把伞卡扣有些问题,姜灼野一直在跟伞斗争,皱着眉,很不服气的样子。 薄昀又轻声笑了笑。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怀中的袋子里,那里面竹叶客与反派玩偶亲密地靠在一起。 他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姜灼野?” “嗯?” 姜灼野心思却在这把难开的伞上,下意识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将注意力也分散过去,就感觉到面前突然贴过来一个高大的影子。 而后,下一秒,他的唇上一热。 他手里那把长柄雨伞,伞尖直直地戳向了地面。 而姜灼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薄昀吻了他。 比上一次在老宅里,在私密的卧室里,更加毫无预兆。 在这个深夜的,清冷寂寥,却又随时会有路人经过的街上,背后的汉堡店还没有完全打烊,老板和店员也许就正扛着拖把在吃瓜,路灯暖洋洋照下来,将两个人的影子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薄昀就这样,极为平淡自然地吻了他。 砰砰—— 砰—— 姜灼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尤其是当薄昀的舌尖从他的唇缝间扫过的时候。 他浑身僵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只能无措地攥紧了伞柄,手心都要出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薄昀终于松开了他的嘴唇。 与他的慌乱比起来,薄昀十分平静,镇定自若。 对上姜灼野涨红的脸,还有写着质问的眼睛,薄昀也处变不惊。 “这是谢礼。” 薄昀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你送了礼物给我,我无以为报,只能用一个吻替代了。” “…………” 我信你胡说八道! 姜灼野愤愤地瞪了薄昀一眼。 但薄昀太神色如常了,好像这只是一刻微不足道的调情,倒显得他大惊小怪。 “自恋狂。” 姜灼野没什么底气地骂了一句,“谁稀罕。” 随即他大力地扯了一下,手中这把一直打不开的伞哗啦一下撑开了,倒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 随即,姜灼野听见身后传来噗嗤一声,没憋住的女生笑声。 他困惑地回过头,却发现刚刚借伞给他的那个店家正站在打烊的汉堡店前,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很明显是看到了现在。 蹭一下。 姜灼野顿时从脸红到耳朵根,慌不择路地拽住了薄昀:“快走。” 他跟逃跑一样拉着薄昀跑路了。 背后店家开朗的笑声却更加放肆了,似乎被逗乐了。 一直到坐在车上,姜灼野都一脸恼羞成怒,对薄昀道:“都怪你,亲什么亲。都被看见了。” 薄昀却慢条斯理地点火,发动车辆。 他完全不放在心上,淡然道:“怎么,我亲自己的合法伴侣,还要跟人打报告吗?看见了又能怎样。” 姜灼野刚想继续发脾气,却听薄昀低笑了一声,又道:“不对吗,老公?” 最后两个字被他念得极尽暧昧,玉石一样清冷的声音,此时却像含着雾气。 姜灼野明知道薄昀是在笑话自己,抢着在同学面前当“老公”。 可他对上薄昀乌黑的眼睛,慵懒地望着他,似笑非笑。 他本来要发的脾气却噗一下熄火了。 姜灼野抿着嘴,不再说话,只是将脸扭向了一边。 可他的耳朵却跟他的头发一样爆红。 松子茶 从本章的标题上可以看出,这个松子茶真是没什么取名的天赋 这周是周二休息哦,也就是明天 40.沉沦 回到家里,在薄昀那间市中心的公寓里,都还没有来得及进客厅,姜灼野就被薄昀给推倒在了地板上。 薄昀的手垫着他的腰,让他不至于直接撞击到地上,但是他的手肘依旧觉得被磕碰了一下。 可是这一点轻微的痛意,在这种热烈的时候,反而是助燃剂。 姜灼野的金属扣子掉在了地上,裤腰松松垮垮,露出雪白的腰,一只手从他的裤子边缘探进去,他发出一声很轻的嘶声。 他仰头看着薄昀,只觉得自己的呼气都带着热度。 而他与薄昀对视着,在这分外安静,只有喘息声的昏暗室内,薄昀的大衣与他的外套一起扔在门前。 一切都隐秘又放荡。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两个人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姜灼野主动张开了嘴唇,在车上,他还在责怪薄昀亲吻他。 可他现在却放任薄昀闯入,攻略城池。 在起起伏伏之间,姜灼野膝盖跪在地板上,靠着薄昀的手臂才能支撑起身体。 他的红发都被细汗弄湿了,贴在脸上,嘴唇也红得不像话。 他明明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薄昀,可以像君王一样,怜悯薄昀为他辛苦操劳。 可他对上薄昀直勾勾的眼睛,心里却觉得有根弦猛一下断裂了。 完了。 姜灼野想。 可到底是什么完蛋了,他也说不清楚。 接下来一段时间,姜灼野过了一段堪称荒诞颓靡的日子。 他跟薄昀有种说不出的奇怪默契,两个人在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从薄昀爷爷那边离开后,薄昀还陪他回家住了几天。 当着姜家人的面,薄昀与他简直是相敬如宾的代名词,完全就是一对模范商业夫妻,不吵架,不冷战,偶尔也能和善地说几句话。 但是更近一步的亲密,就没有了。 连姜煦横挑鼻子竖挑眼,都看不出什么问题,只觉得他弟长大了,现在对薄昀也算好声好气。 实在是让人欣慰。 但是等到回到私底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薄昀就是最浪荡的情人,最轻狂的浪子。 姜灼野被他抵在窗台上亲吻,外面的细雪敲着窗,楼下就是他的家人,而他却和薄昀像一对交颈鸳鸯。 有几次,姜灼野都能感觉到薄昀的手指在他身后试探。 浅浅地ci进去。 但是姜灼野受到惊吓又退出来。 一来一回,反而更磨人。 薄昀一直垂着眼,时刻关注着姜灼野脸上的变化。 与姜灼野的昏头转向比起来,他即使沉迷于欲望,却依旧冷静。 好像取悦姜灼野,比让他自己得到shi放,来得更加重要。 见姜灼野一脸惊惶,他也就没有再试探下去. “我早晚要被你弄得精尽人亡。” 事后,姜灼野横卧在床上,身上只搭了一角白色的真丝被子,轻飘飘地望着薄昀。 薄昀靠在窗边,挑起一点窗帘,看着窗外素白的雪到底下了多大,闻言他嘴唇挑起,回头看姜灼野。 他上半身赤裸着,只穿了一条宽松的黑色睡裤,只有脱下正经的西装,才能发现他身材的精悍,但是现在他的胸口和后背上都是姜灼野的抓痕。 “那还真是谢谢夸奖,”薄昀轻声笑了一下,他放下了窗帘,转过身,走到姜灼野的床边,俯下身,在姜灼野脸上落下一个吻,他轻佻道,“看来你对我的服务还算满意。” 姜灼野吃吃地笑起来。 他想这什么牛郎发言。 不过…… 他的手指划过薄昀轮廓分明的脸,心想,凭薄昀这色相,干牛郎都能蝉联头牌,引得无数男客女客为他一掷千金。 他这样想,忍不住闷笑出声,越笑越厉害。 薄昀奇怪地看他,他也不说话,只是挑逗一样冲薄昀挑挑眉,伸出舌尖,捉住薄昀的手指,舔了一下薄昀冰凉的指尖。 两个人又在床上胡闹了一会儿,眼看着已经深夜了,姜灼野看了一眼时钟,突然想吃夜宵。 厨房立刻送了一份过来。 出来拿的人是薄昀,门缝只开了一半,一点也没有让工作人员进来的意思。 而薄昀捧回来夜宵,姜灼野也像没骨头一样,不肯起来,还十分自然地冲薄昀张嘴:“啊——” “娇气。” 薄昀吐槽,却还是舀着一口蟹肉小饺往姜灼野嘴里送。 蟹肉小饺做得很鲜,旁边还搭了几碟子爽口的点心。 姜灼野只就着薄昀的手吃了几口,就觉得这样也不方便,接过来自己吃。 但是他望着在灯光下的薄昀,慢吞吞又吃了一口点心,却有点失神。 刚刚薄昀十分自然地帮他擦掉了嘴唇边的一点酱汁。 就像做过了千百次一样。 这让姜灼野莫名有点脸热,他吃几口,又偷偷看薄昀几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有点想问薄昀——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 又或者,在我们这段荒诞的婚姻开始后,你真的对我有点莫名其妙的心动? 不然薄昀怎么总是百般挑逗他,勾引他,也对他越来越好,处处体贴温柔。 但这话听着实在太自恋了。 而且薄昀这种刻薄鬼,但凡他猜错了,冒冒然去瞎问,他可以保证,他下半辈子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薄昀会怎样嘲笑他,怜悯他。 想到这儿,姜灼野顿时又老实了,低眉顺眼地喝他的汤。 可是有些念头一旦冒出,就像春天的枝芽,蓬勃生长,再难以轻易地折断。 之后的日子,姜灼野只要对上薄昀的脸,就容易想到这个问题。 即使他自我安慰,这只是他想太多,但是薄昀吻他的时候,他总是不争气地脸红。 更不提薄昀把他抱怀里,给他剥糖的时候。 姜灼野最近有点不舒服,检查出来脾胃有点虚弱,夜宵没了不说,还得喝调理的中药。 薄昀每天都会看他喝下去,为了以防姜灼野逃跑,他还专门把人抱在腿上,按住,一勺一勺喂进姜灼野嘴里。 姜灼野抗议也没用。 薄昀看上去挺喜欢这个活动,尤其是姜灼野被苦得愁眉苦脸的时候。 “你有病吧……”姜灼野没忍住又骂骂咧咧,“你是不是小时候没玩过芭比娃娃,在我这儿过瘾来了。都说了几百次了,我不会溜的,也不会倒掉,我自己能喝,你当我小孩子啊。” “很可惜,在你把药倒进我的兰花里以后,你的话就没有可信度了,顺便提醒你,那盆兰花价值176万,我没扣你零花钱已经算是对你网开一面,”薄昀又往姜灼野嘴里喂了一勺,冷笑道,“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你的犯罪记录已经快满一百条了,说不定哪天我就送给你爸妈了。” 姜灼野顿时垮下脸,被薄昀趁机又塞了一勺。 这是最后一口了。 薄昀搁下白瓷小碗,看着姜灼野濒临发火的脸,他嘴唇微微弯起,像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摸出于一颗金色的糖果,剥掉糖纸,递在了姜灼野的嘴边。 “吃吗?”他问。 ……有病。 姜灼野现在脑子里都是这两个大字。 他看薄昀现在是父爱泛滥,去领养个幼崽算了,保证能满足薄昀又给喂药又给喂糖的需求。 不过对上薄昀好整以暇地视线,他鬼使神差,还是张开嘴,把这颗给吞了下去。 吞咽的时候,姜灼野的舌尖碰到了薄昀的指尖。 薄昀低低笑了一声,笑话姜灼野:“你像个小猫。” 姜灼野瞪了薄昀一眼。 然而之后的整个下午,他都没有从薄昀的书房离开。 他被薄昀圈在怀里,两个人聊天斗嘴,屋子里又太暖和,没多久他就模模糊糊睡着了。 但是他又睡不沉,一直残留着点意识,能感觉到薄昀把他放在了旁边的软榻上,轻轻盖上了被子。 他能听见薄昀的钢笔,唰唰地在雪白的纸上写下几个签名,在半梦半醒间,姜灼野突然想,其实跟薄昀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这念头太诡异了,也太荒谬了,可姜灼野却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心思。 如果不是一周后,他跟薄昀一起去射击馆,他偶尔地听见了薄昀对他的真实评价。 他大概会就这样,怀揣着薄昀没准一直喜欢他的幻觉,一点一点沉沦。 松子茶 灼野:努力抵抗但还是一头往里面栽进去《 》 40-50 41.“自作多情” 姜灼野是在“小雪”那天跟薄昀去射击馆的。 他们本来是要去Apex Club的,但是姜灼野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想去玩射击,薄昀就陪他去了。 这间射击馆也是薄昀朋友投资建立的,恰好老板本人今天也在这里,就在动态射击区里。 姜灼野听说这件事的事情,颇为古怪地看了薄昀一眼。 还真的挺奇怪的,薄昀这么孤僻的人,朋友居然不少,隔三差五就能冒出来一个,跟他印象里的孤家寡人根本不一样。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再想这些。 射击馆的主人很快迎了出来,很熟络地跟薄昀打招呼,又非常自来熟一样,桃花眼乱飞,盯着姜灼野:“嗨,姜灼野,还记得我吗,我是薄昀的高中同学,上次你们结婚我还去了,好久没见你了。” 姜灼野一点也没印象。 但他记忆力在某些时候又非常管用,他清楚地记得,这个人是薄昀书房那张高中合照上的人。 “徐也明。” 他清楚地叫出了对面的名字,笑了笑,“我当然记得。” 这下连薄昀也微妙地看着他。 而徐也明更是受宠若惊,大笑起来:“你居然真的记得我。” 他扭头取笑薄昀,“你还说姜灼野记性不好,还认不清脸,这不是认得很清吗?” 薄昀不太高兴搭话,冷淡地看了徐也明一眼。 徐也明也习惯了他这死样,完全不放在心上。 倒是姜灼野有点奇怪,他记得薄昀的朋友,说来也是给薄昀面子,薄昀这么不高兴做什么。 不过他也懒得管薄昀跟朋友之间的机锋,他对徐也明并没有对待许浅菲的亲切,也完全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 他对薄昀说:“你们慢聊,我先去靶场了。” 说完,他也不管薄昀,拔腿就走。 姜灼野在动态射击区待了两个多小时,他玩得也不认真,中间还溜到餐区去吃了一个可丽饼。 吃完以后,他本来是要回射击场的,但是经过中庭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薄昀跟徐也明。 薄昀没有进射击场,一直在跟徐也明聊天,两个人似乎接下来有合作,今天正好遇上,薄昀就顺路来谈工作。 现在他们站在走廊上,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庭院里的绿植,水池里特意圈养的天鹅游来游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表情都很轻松,似乎已经结束了公事,只是作为朋友在闲聊。 姜灼野并没有想偷听,他只是刚好路过。 这一片是私密的高端会员区,本来也没有几个人。 他本来想跟薄昀和徐也明打个招呼,但又担心太突兀了,所以想了想还是算了,轻轻地走了过去。 可是就在他经过那条走廊入口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徐也明的声音十分轻佻:“说起来,你跟姜灼野现在相处怎么样啊,其实刚刚看见他,我还挺惊讶的,好像也没你说得这么脾气大,还挺礼貌的,也记得我的名字。” “关你什么事。”薄昀一点也不客气。 “哎呀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徐也明一只手搭在薄昀的肩上,“你也是不容易,为了完成爷爷的心愿被迫结婚,说真的,当时收到请柬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跟爷爷妥协,我以为你一定会拖到三十岁以后解除婚约呢。” 薄昀沉默,没有说话。 徐也明又问:“我认真的,哥们儿,你这婚姻生活还好吗?” 姜灼野听到这里,彻底站住了脚步。 偷听当然是不对的,但是被议论的对象是自己,那又另当别论。 他就站在这走廊的入口,一丛郁郁葱葱的高大盆栽挡住了他的身影。 他听见薄昀轻笑了一声,吐出了四个字:“烦人得很。” “真的假的,”徐也明也笑了,“哪儿烦人了?” “哪里都麻烦,”薄昀轻声说,“每天醒过来,看见那张脸,都有点心烦意乱,有时候一起床就会钻我怀里,还在我床上吃零食,上次还想在家里开舞会,被我制止了。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最安静。” “这么严重啊?” 徐也明摸了摸下巴,“不过也难怪,当初结婚前,你在单身派对上喝得酩酊大醉,一直盯着手里那个结婚戒指,还差点要扔到湖里去。” 他叹息起来:“不过也正常,你这个对象年纪小,又是个暴脾气,有点摩擦也是应该的,你让着点人家吧。” 薄昀无语地瞥了徐也明一眼。 “嗤。” 他冷笑了一声,心想也难怪钟成说徐也明只有脸是精明的,其实是个猪脑子,正反话都听不懂。 徐也明被他暼得莫名其妙:“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本来就是,你让着人家点怎么了,人家才是个大学生,跟你个老黄瓜结婚也怪可怜的,反正也就忍三年。” 谁老? 薄昀危险地眯了眯眼,打断他:“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徐也明一愣,嘟囔道:“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但他还真想起了什么,他说:“说起来还真有个事,你知道吗,钟兰蒽前几天跟我聚会上碰见,还问起你来着,我感觉她还是没放下你啊……” 他一边说一边拱拱薄昀:“你也是,当年高中和大学生时候,你跟钟兰蒽不是挺好的嘛,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因为你有婚约,钟兰蒽才不敢太接近你……现在可好,你不仅婚约没解除,你还真结婚了,也不晓得钟兰蒽得多伤心。” 徐也明还挺真情实感叹了口气,等他对上薄昀的视线却一脸懵逼:“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薄昀抱着手臂,看精神病一样看着他。 “你有空记得检查下脑子,再不用要报废了,”薄昀冷冷道,“我让你有事说事,是让你说这个了么。好了,御河太洋的合作让你姐跟我详谈,你少掺和。” 说完,他也懒得搭理这个神经,转身去找姜灼野。 但他在射击区找到姜灼野,却发现姜灼野冷着脸,神色不虞,对他也爱搭不理的。 薄昀一开始还没发现问题,他站在旁边看着姜灼野一发一发射出子弹,几乎每一发都是九环,十环,英姿勃发,身材修长,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而等姜灼野停下来休息,他走过去,靠在旁边,抬起手想帮姜灼野撩起耳边的头发,却被姜灼野一把甩开。 “别碰我。” 姜灼野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还有点嫌弃,“当着你朋友,烦不烦人。” 薄昀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姜灼野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 姜灼野却一点没有跟薄昀解释的意思,自己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汗,又哐哐喝了半瓶水。 他对薄昀说:“我不想玩了,走吧。” 薄昀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两小时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到底是没有提出质疑,而是跟徐也明打了声招呼,就带姜灼野回家。 可是之后一连一礼拜,姜灼野对他都没有好脸色。 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姜灼野并不对薄昀发脾气,薄昀与他说话,他也回答,只是冷冰冰的,回答完就低头做自己的事情,连个余光都不愿意施舍给薄昀。 就连在床上,薄昀撩拨他,他也意兴阑珊,十次有八次说没兴致。 “你到底怎么了?” 薄昀不明所以,坐在床上望着姜灼野,他看着姜灼野的下半身,不无讽刺地说:“你这是没兴致的样子吗?” 姜灼野抿了抿嘴,有点难堪,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被薄昀稍稍撩拨一下,他就原地起立。 可他还要嘴硬:“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姜灼野眼神冷淡,在这种时刻完全发挥出了精湛演技:“男人本来就是欲望动物,这不是你说的吗?但我最近睡你睡腻了,所以有点烦了,不想跟你纠缠了。” 薄昀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你真这么觉得?” 他望着姜灼野,姜灼野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色睡衣,露出修长脆弱的脖颈,还有雪白的手腕。 他的视线停留在姜灼野的脚踝上,这一处也很清瘦,像是轻轻一折,就会无措地倒在他怀里。 但姜灼野完全感受不到薄昀有什么可怕念头。 他抱着手臂,冷嘲热讽:“不然呢,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这人向来喜新厌旧。前阵子是图你新鲜,我又是个处男,肯定受不了你天天勾引我,但我现在也腻了,这事情也无非就这样,也没多大意思。” 说完,他就自认为冷酷无情地对薄昀笑了一下,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薄昀目光沉沉地盯着姜灼野的后脑勺,像是衡量着姜灼野话里的真假。 但不等他再与姜灼野说什么,他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薄昀视线侧过去,发现是他爷爷的私人助理,他立刻从床上起身,接了起来。 “喂,什么事?” 薄昀出去了,姜灼野才从装睡的状态里睁开眼。 他撑起上半身,往卧室外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薄昀是在接谁的电话,但是看薄昀似乎很紧急的样子。 但随即他又开始唾弃自己。 姜灼野想,他也真是闲的,这么关心薄昀干什么。 薄昀左一个说他“烦人得很”,看见他都心烦意乱,右一个因为要跟他结婚喝得酩酊大醉,还想把结婚戒指扔了。 背着他跟徐也明说上一箩筐他的缺点,嫌弃他这,嫌弃他那。 他居然还在关心薄昀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也真是贱嗖嗖的。 姜灼野想到这儿就咬牙切齿。 亏他之前还怀疑,薄昀有没有可能,有一点点喜欢自己,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现在好了。 他一点都不用怀疑了。 没有。 从来没有。 薄昀对他真的只有身体的欲望,就像薄昀自己说的,因为那纸婚前协议规定了他们不得出轨,对于他这种处男当然无所谓,可是对于薄昀这种花心大萝卜自然难耐得很,所以薄昀才处心积虑把他拐上了床。 最近薄昀对他这一点微薄的体贴,想来也无非是对他的身体觉得满意,不介意许他一点甜头。 这跟嫖资有什么区别! 姜灼野想到这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毫不怀疑,他在薄昀眼里只是一个好用的工具罢了。 还有那个什么钟兰蒽…… 他算听出来了,又是青梅竹马,又是两小无猜,只是迫于薄昀有婚约无法在一起。 这不是所有的疑点不都合上了吗? 他现在估摸着,钟兰蒽才是薄昀求而不得的那个初恋。 是薄昀真心相待,不能游戏人间,只能放在心底的白月光。 他在这儿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王八蛋……” 姜灼野低低地骂道。 如果薄昀真的喜欢钟兰蒽,那他真是看不起薄昀,装什么深情呢,他本来以为薄昀的初恋是对薄昀没意思,薄昀才无法告白。 可现在看来,明明是郎情妾意。 薄昀却困于家族,困于爷爷的安排,还有大师的批语,不敢为了对方反抗。 这不是怂货是什么? 而居然被这样的薄昀,撩拨得有一点心动的他,比怂货还怂。 姜灼野在心里把自己也骂了一通,他一腔怒火,端起旁边柜子上的冰水,哐哐灌了下去,然后气鼓鼓去睡觉了。 而在卧室门外。 薄昀跟爷爷的私人助理通完电话。 刚刚是爷爷突然做了噩梦,心口绞痛,医疗团队已经立刻赶了过来,确认并没有大事,但是助理出于职责,还是跟薄昀汇报了一下。 “知道了,”薄昀说,“我明天会回来一下。” 松子茶 薄昀也没想到,一墙之隔,还有另一个听不懂正反话的。 当然,也怪薄昀口碑在外(开始指指点点) 42.跟你很熟吗 第二天,在长桌上,薄昀跟姜灼野说了这件事。 “爷爷昨晚身体不舒服,虽然已经没事了,但我还是要回去看一眼。” 姜灼野听到这里紧张起来,下意识问:“爷爷怎么了,确认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了,”薄昀让他放心,“他那边一直有一个医疗团队随时待命,昨晚就守在他身边了,确定没有危险。” “那就好。” 姜灼野舒了一口气。 但是对上薄昀的视线,他绷紧了脸,还是说道:“但我今天就不去了,晚上我有点事情,你帮我跟爷爷说声抱歉。” 他最近本来就跟薄昀不对付。 看见薄昀这张脸就生气,对薄昀也没什么好脸色,到了薄昀爷爷面前,他要是绷不住,露出了破绽,反倒惹得爷爷疑心。 薄昀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姜灼野拒绝得这么干脆。 但姜灼野低头玩手机,一副难以回旋的样子,他看了一眼时间,到底是没说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他还要去机场,现在他没空与姜灼野拉扯。 一直到薄昀都离开了,姜灼野才放松下肩膀。 他摊在座位上,面对满桌的早餐也没有任何胃口。 而他搁置在一旁的手机,一点也不识趣,正在播报一则关于影后钟兰蒽的新闻—— “钟兰蒽去年拍摄的电影《今宵月》定档元旦,业内好评如潮,都说是今年的一匹黑马,而钟兰蒽本人近日也亮相米兰时装周,绝美造型登上………” 真是好没眼色一个手机。 姜灼野郁闷地看了一眼桌上,心情更烦闷了,抬手把手机直接关了。 他坐起来,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只是硬逼着自己又喝了一点五谷粥。 接下来的一整天,姜灼野都有点心不在焉,再过一阵子就要圣诞节了,他们学校里已经很有圣诞氛围,路边的咖啡店也已经在门口摆上了圣诞树。 姜灼野盯着路边的一个圣诞装饰,出了一会儿神。 他之前还跟薄昀说,圣诞的时候想跟薄昀去瑞士滑雪,他在瑞士有一个度假屋,冬天偶尔会去住几天。 薄昀当时的回答是,自己可能只抽得出三天的假期,但会尽力。 姜灼野想,他当时听得挺高兴的,甚至已经给瑞士那边打了电话,让管家准备好,他们随时会过去。 可是现在他却突没有这么期待了。 去了又怎样。 那是他的度假屋,是他哥送给他的秘密营地,只有家人去过。 而大多数时候,度假屋里只有他自己,他会在冬天飞过去,一个人待几天,完全放空自己,滑雪,垂钓,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 他愿意让薄昀涉足自己的私密领域,就是初步认可薄昀作为他的合法伴侣。 薄昀对他足够温柔,耐心,他就也不介意回报给薄昀一点微小的特权。 可现在呢? 他的合法伴侣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在乎他,只拿他当个棘手的任务,一个甩不开的麻烦。 姜灼野顿觉索然无味。 因为不想跟薄昀碰面,姜灼野今天特地晚回去了一会儿。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没有必要,薄昀本来最近工作就多,经常凌晨才回来,只是以前薄昀会给他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忙,甚至问他要不要来公司。 而今天姜灼野坐在床头,玩游戏玩得手机都发烫,才等到了薄昀的电话,薄昀说他今天还留宿在爷爷这边。 “我刚刚在跟爷爷的主治医生谈他的康复计划,谈完就这个点了,我也不值得再回去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再回来。” “知道了。”姜灼野冷淡道,似乎毫不在意,说完就挂了电话。 但是几分钟后,他操作的游戏人物,短短十几分钟死了五次。 姜灼野心烦意乱地放下了手机,望着面前空荡荡的卧室,也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有点不适应。 婚前协议上规定,他跟薄昀一周最少要睡在一起三次。 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都选择性遗忘了这条规则,几乎每晚都厮混在一起。 现在薄昀不在,这间过于空旷的卧室,居然显得有点冷清。 姜灼野烦躁地抿了抿唇,按下了床头的按钮,室内顿时流淌起了令人平静的白噪音,像是置身在深夜宁静的雨林里。 在潺潺的水声里,姜灼野勉强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也算得上精神充足。 他坐在桌边吃早餐,慢条斯理地咬着一块三明治。 今天是周末,他不用去学校,而正在看一条金融新闻的时候,他的聊天群里震动了一下。 姜灼野漫不经心地点开,只以为是几个发小又在瞎扯淡。 但他刚进入聊天页面,就看见了一个硕大的标题——“影后钟兰蒽秘会地下男友,男方高大英俊,疑似好事将近!” 看见那个最近莫名高频出现的名字,姜灼野已经眉心一跳。 而他往下拉,就看见方臣发道:“灼野,这新闻里是不是你老公啊?草他居然敢背着你出去偷腥,还是跟我女神,要不要脸!” 姜灼野迅速点进了那条新闻。 新闻写得极尽浮夸,博人眼球,但撇开那些扯淡的形容,简单来说,就是钟兰蒽昨日光顾了某高端珠宝店,也不知道狗仔如何拍摄的,居然拍到了珠宝店的内景,钟兰蒽与一位英俊的神秘人一起坐在桌前选购钻石,疑似好事将近,在为婚礼做准备。 那张钟兰蒽与男方的合照十分模糊,看不太清男方的正脸。 但这只是对于路人来说,事实上,落在熟悉的人眼中,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薄昀的侧影。 姜灼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这张照片,脸色从来没有这样难看过。 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个影视剧里被带绿帽的丈夫。 如果说之前都算捕风捉影,他一边怀疑一边又心存幻想,也许薄昀对钟兰蒽并没有什么旧情,那薄昀与钟兰蒽一起出现在珠宝店里,完全是给他怀疑的神经加上了最后一粒砝码。 他足够了解薄昀。 那天徐也明已经说过了,钟兰蒽对薄昀从前就有过爱慕,甚至可能含糊地告白过。 但薄昀并不是一个会给足追求者体贴的人。 如果薄昀对钟兰蒽毫无心思,从来没有心存遗憾,那薄昀是不可能会与钟兰蒽私下碰面。 可现在算什么? 薄昀明明告诉他,是回去陪伴爷爷,结果却跟钟兰一起登上了花边小报的头条。 他现在毫不怀疑,钟兰蒽就是薄昀心里一直惦记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薄昀是怎么跟钟兰蒽一起的,是特意约见,还是偶然重逢。 可是两个人一起从珠宝店出来,薄昀绅士地让钟兰蒽走在前面,钟兰蒽一身绿色的丝绒大衣,衬得肤色雪白,而薄昀一身黑色西装。 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般配无双。 盯着这一条新闻,姜灼野的怒火越烧越炙。 而就在姜灼野努力平心静气的时候,薄昀的电话打来了。 “哈?” 真是自己往枪口上送。 姜灼野抓起手机,下意识就准备发作,今天不把薄昀骂得狗血淋头他都不姓姜。 但是他接通了电话,一低头,看见了银色餐具上映出的他的脸。 怒火中烧,面色难堪,像个失控的妒夫。 姜灼野陡然冷静了下来,心里空了一瞬。 他这是在做什么? 原则上,他与薄昀虽然是合法伴侣,可他们本来就有名无实,不能干涉对方的私事。 薄昀与钟兰蒽也没有实质性的出轨,只是作为多年好友私下见面,新闻上甚至没有爆出薄昀的大名,他就是想要发作也站不住脚。 “喂,姜灼野,怎么不说话?” 薄昀在手机那头问。 姜灼野定了定神,淡淡道:“我听见了,你有事吗?” 薄昀难得有点迟疑,他今天一来公司,就在秘书隐晦的提示下,发现了这条新闻。 他已经让公司法务部去处理,用不了多久,这条新闻就会被撤得干干净净。 可他却不知道姜灼野有没有看见这则消息。 这让他难得有点踌躇。 如果姜灼野根本没有看见,他主动提起,岂不是像是做贼心虚,所以要先一步解释。 正在薄昀迟疑的几秒里,倒是姜灼野先开了口。 “你不说话就算了,我倒是有件事要提醒你,就在刚才,你跟钟兰蒽的绯闻都转发到我面前了。” 薄昀心头一顿,立刻解释:“那只是意外,我跟钟兰蒽只是恰好撞见……”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 姜灼野打断了薄昀的话,他从桌旁站起来,慢慢站到了窗边,在窗外,花园里的喷泉还在汩汩流淌,已经是冬天了,院子里的梅花逐渐开放,暗香浮动。 他语气冷淡道:“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你去见了谁,又或者不见谁,跟我都没什么关系。只是薄昀,就像结婚前你警告我的那样,你最好别让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影响到我们两家的合作。有什么事情你最好藏着一点,别真的被狗仔挖出了实质性的证据,那就难堪了。” 薄昀顿住了。 他没想到姜灼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成熟,冷静,体面,像个十分合格的理性成年人。 唯独不像姜灼野。 “你是这么想的吗?”他问姜灼野,声音低沉。 “不然呢,”姜灼野冷嗤了一声,“当然了,任谁大早上看见自己伴侣跟别人的八卦心情都不会太好,再怎么说,明面上我跟你也有婚姻关系,容易被别人看笑话,但对我自己来说,无所谓。我不是你这样的假正经,我理解你在这段不情愿的婚姻里,偶尔开小差。” 说到最后,姜灼野没忍住,咬住了嘴唇。 他心里气得要吐血了,但又不愿意在薄昀面前丢面子,装也要装得云淡风轻。 p个允许你开小差。 他现在就想把薄昀吊起来打一顿。 他死死咬了下嘴唇,片刻后,又松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就想说这件事,还是你有别的问题?要是没有事了,我就挂了。” 薄昀僵坐在办公室里,室内寂寂无声,几天前姜灼野站在下着碎雪的路边,笑着仰头望着他的样子还近在眼前,他吻上姜灼野的时候,姜灼野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脸。 可是一转眼,姜灼野就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说着不在意。 果真是——喜新厌旧。 薄昀睫毛扇了扇,片刻后,他才又开口:“我确实是想跟你讲这个新闻,让你不要相信,没想到你已经自我开解得很好了,是我多心。” 薄昀讽刺地笑了一下。 但他垂下了眼,停顿了一瞬,又道:“先不说这事,我今晚会回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谈谈,姜灼野。” 不管姜灼野到底有没有在意这则绯闻,就凭姜灼野最近对他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他们也需要聊一聊。 “有什么好谈的,”姜灼野忍不住讽刺道,“我们很熟吗?” “好了,没别的事情我就挂了,我待会儿跟人约了聚会。” 姜灼野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将电话给挂了。 松子茶 小姜:“跟你很熟吗?”(气鼓鼓) 43.怒火 挂完电话,姜灼野仍旧看着庭院发着呆。 一晃眼,他在薄昀的别墅里已经住了大半年,这里到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院子里的樱花树也是他住过来后新移栽的,就因为他夸了一句顾羌云家的樱花品种好看。 他在这儿住得自由自在,因为他喜欢吃粤菜,薄昀还新添了一位粤菜厨师。 家里的工作人员比起为薄昀工作,更多都像在为他服务,一切都依照他的心思来。 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适应怎样样的温度,湿度,每个人都牢记于心,绝不让他有一点不适。 就这样过了许久,恍然间,他都要忘了自己最开始跟薄昀是怎么剑拔弩张,互相敌对。 薄昀来他家商议婚期的时候,他还觉得三年太难熬了,可是现在他站在这栋住宅的窗前,却觉得自己跟这里已经如此熟悉。 连带对住宅的主人,也滋生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占有欲。 姜灼野垂下眼,窗上映出他神色复杂的脸。 他不喜欢自己这副纠结的样子。 太难看了,一点也不像他。 正在他陷入沉郁之中,他的手机又拼命震动起来。 姜灼野差点以为是薄昀又发了什么,打开一看,才发现是那几个讨厌鬼发小的语音。 方臣在聊天框里说:“你来顾羌云这里吗,他家谢莹要开聚会,让我们都过来,人多热闹一点。这回没什么不谨慎的外人,都是谢莹的朋友,有一些人你可能不熟,但都很懂事,不会往外乱说什么,你不用担心像上次一样引起麻烦。” 姜灼野正烦着呢,根本没有心思聚会。 但是他正要拒绝,手指都按上了语音键,突然又顿住了。 他盯着玻璃上的反光,看见了自己阴气沉沉的脸。 上回在射击馆,薄昀说什么来着—— “他还想在家开聚会,太吵,被我拒绝了。” 呵。 姜灼野冷笑一声,本来平复一点的火气此刻又翻涌上来。 凭什么薄昀在外跟旧情人私会,他就要在家乖乖遵守规矩。 这是薄昀的居所没错,但法律上,他也是别墅的另一位主人吧?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姜灼野眼神一转,对方臣道:“可以,我会参加,但不要到顾羌云家举办聚会了,换个地点。” “换哪儿?”方臣不明所以,“老顾家不好吗?他最近新扩建了地下室的酒库,购入了不少好酒呢。” “你到我这儿来,我让你喝个够,”姜灼野冷笑一声,他对着手机说,“给我到薄昀家来开。” “哈?”方臣真情实意地发出了一声质疑,“你疯了吧?我们跟薄昀啥关系,跑人家那里聚会。就薄昀那死装冰块脸,还有精神洁癖,回来还不得把我们都杀了。” “杀不了。怎么?我是他的合法伴侣,开个聚会的权力都没有吗,”姜灼野冷声道,“他越生气我才越高兴,不然他都忘了我以前都是什么脾气。” 方臣皱起了眉,他算明白了,发小这是跟老公又吵架了:“怎么回事,你跟薄昀又吵起来了吗?不会是因为我刚才发的那条新闻吧,不至于吧姜灼野。” 那他可真是个罪人了。 他本来是觉得姜灼野不会生气的,只会当个把柄去取笑薄昀。 姜灼野抿了抿唇,没有说实话:“不是,是别的事情。行了,你别问东问西的,去喊顾羌云谢莹他们过来,我现在让人布置一下。” 说完,姜灼野就挂断了电话。 方臣倒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发小这婚姻生活听上去可真是刺激,看上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 但是姜灼野非要气死薄昀,他左右权衡了一下,到底还是站在了发小这边。 开个聚会怎么了,薄昀也不能真的把姜灼野掐死。 想到这儿,他果断去给顾羌云打了电话。 到了傍晚,顾羌云就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 他们并不怎么来薄昀家里,一般与姜灼野碰面,不是约在外面的会所,就是在姜灼野家里。 如今踏入薄昀的地盘,顾羌云古怪地打量了一下肃静的庭院,设计风格极致优雅与克制的别墅,心想这房子还真一看就是薄昀那性冷淡的风格。 姜灼野让他们到室内泳池这边来,里面已经布置好了。 薄昀家的佣人十分配合,一点没有管另一位主人的意愿,为他准备了现场需要的一切。 虽然时间紧急,但他们还是准备好了需要的红酒与香槟,泳池上放着水上浮床,搭配着漂浮烛台与水底灯,还有专门找来的雾化器,雾气漂浮在水面上,整个室内都看着十分如梦似幻。 姜灼野打电话给熟悉的俱乐部打了电话,对方直接送来一套现成的演奏班子。 雪白的长桌上放着厨房刚刚紧急制作的餐点,鸡尾酒在漂亮的玻璃缸盛放着,同时还有厨师在现场制作寿司。 顾羌云环顾了一下周围,虽然说仓促了点,但薄家的工作人员效率还可以,也算像模像样。 他勾着姜灼野的脖子:“你说你这是费什么劲,这么草率,我那边都布置好了,谢莹早几天就让管家去打理了,结果你一个电话,非让我换地点。当然了,谢莹无所谓,一听你跟薄昀吵架了,她比我还兴致勃勃。” “怎么了,我就乐意。”姜灼野冷冷回道。 他们说话间,顾羌云的女朋友谢莹过来了。 她倒也不是真的光想来看八卦,还是先关心了姜灼野:“灼野,我都听顾羌云和方臣说了,你跟薄昀到底怎么了啊,薄昀不会闹矛盾了吧?还是只是有点口角,你想气气薄昀啊。” 她捏捏姜灼野:“你可别跟薄昀正面冲突,要是吵架你喊我们来给你助阵,免得薄昀突然失控,他练格斗的,你打不过怎么办。”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姜灼野哭笑不得。 “没什么,”他敷衍谢莹,“就是有点口角,想气气他。” 他对谢莹扬扬下巴:“除了这边的室内泳池,你跟你的朋友说,整个西楼的娱乐区都是可以用的,包括楼上的房间,只要别进主楼就行。” 主楼是他跟薄昀起居的地方,别说薄昀这个洁癖了,他也不乐意外人踏进去。 谢莹比了个了解的手势。 但她踮着脚,又去揉了揉姜灼野的脸:“哎呀,你别不开心了,薄昀气你你就别理他,来跟我们玩吧,我朋友里今天有两个还是你高中同学,一直对你很有印象,刚刚路上就说着想找你聊聊呢。”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姜灼野往自己朋友堆里走。 姜灼野也没反抗,由着谢莹拉走了。 他向来是个合群的人,只要不讨厌对方,跟谁都能玩到一起。 但是今天,他却心不在焉,玩游戏的时候也输掉了好几轮。 谢莹这次邀请来的朋友都很随和,要么是谢莹的同学,要么是跟谢莹家里有来往的,姜灼野又不是个坏脾气的人,虽然有点心不在焉,却也很落落大方地招待,一群人很快就玩开了。 泳池里,楼上,到处都是人,浮床上坐着两个女孩子在拍照,拍完照往泳池里一跳,溅起的水花直接扑了姜灼野一脸。 “……” 姜灼野无奈地笑笑,要是过去,他估计也蹦下去溅别人了,可他今天却没什么心情。 他端着一杯酒,站去了窗户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薄昀养的锦鲤。 薄昀这样的人,养不了需要爱护的猫猫狗狗,也不愿意养叽叽喳喳的鹦鹉,只能养一养安静的,投喂就好的锦鲤。 在他踏入薄昀家之前,薄昀家的锦鲤活得自在又活泼,薄昀家的佣人非常擅长照顾锦鲤,兢兢业业,三年来没有死伤一条。 结果姜灼野一住进来,因为太喜欢去洒一把鱼食,又低估了这鱼的娇气,一下子就撑死了三条。 这还是薄昀爷爷找的那位神棍大师亲自点名要薄昀养的,说旺薄昀事业。 薄昀倒没生气,只是望着在水里翻肚皮的锦鲤,一言难尽地望了姜灼野一眼,“我现在真的很怀疑,贝贝是不是你亲手养大的。连鱼都能喂死,小狗居然能养得活。” 贝贝是姜灼野养过的那条查理王小猎犬,在姜家寿终正寝,一直活力四射,拆家闹事。 姜灼野在这喧闹的人群中,想起薄昀站在鱼池边,对他微笑的样子。 其实他在薄家真的干了不少坏事,前些天因为不想喝药浇死了薄昀的兰花。 可是薄昀都没有生气。 跟表面的坏脾气不一样,薄昀虽然总是摆出一副冰山的模样,对他冷嘲热讽,毒舌得像是舌尖淬了毒,但是私底下,薄昀对他非常包容,宽和。 在他做了噩梦的夜晚,薄昀也会握着他的手。 可现在姜灼野站在窗边想,他喂死薄昀的锦鲤,浇死薄昀的兰花,晚上吵得薄昀睡不了觉,在薄昀开会的时候骚扰薄昀…… 薄昀都不生气。 那今天呢? 他在薄昀的别墅里开聚会,带上一群薄昀不喜欢的陌生人踏足薄昀的领地,在薄昀的眼皮子底下狂欢。 薄昀又会不会生气? 薄昀是会觉得这不值一提,只是他在瞎胡闹,还是会觉得被他侵犯了自己的私域,像狮子被入侵了地盘? 他猜是后者。 因为他比谁都了解薄昀。 这座别墅是薄昀的孤岛,像君王一样不允许任何人涉足,除了工作人员,勉强加上个姜灼野,最好谁都不允许入内。 姜灼野喝了一口香槟,莫名的,脸色有点冷。 他希望薄昀生气。 他想要薄昀生气。 就像过去的二十年一样,他一看见薄昀那张处变不惊,不动如山的脸,似乎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心里都会像现在一样蹿起无名之火。 他会故意撞上薄昀的肩膀,故意挑衅薄昀,与薄昀争斗不休,好换取薄昀八风不动的脸上的一丝裂缝。 现在也是如此。 他一点不想看见薄昀冷静从容的那张面孔。 他要薄昀生气,愤怒,失态,就像此刻的他一样。 姜灼野缓缓喝完了杯中的酒,也步入了泳池里。 松子茶 今天还在外面没来得及修文~待会儿再修一下 44.没有被邀请 因为姜灼野早上那一通电话,薄昀这一天气压都很低,他早上要赶去R国,与一家专注于边缘人工智能技术的创始公司负责人见面,他的团队评估了这家公司技术的可行性与价值,他有意向收购这家公司,但是在最终落实合同之前,他还要再来实地考察一趟。 这一天他都在连轴转,最后一场会议结束之后,他重新坐上了私人飞机,在飞机上也在继续看资料,连晚餐都是空隙里完成的。 而一切都暂时结束后,飞机也即将降落在国内,薄昀盯着面前的屏幕,想起家里还有个棘手的“小麻烦”。 老实说,姜灼野比他一切工作加起来还要令他头疼。 比起安抚一个冷漠又刺猬一样的姜灼野,他宁愿去挑战一场难以处理的集团危机。 薄昀微微垂下眼,他已经不再看工作上的文件,随意地放在了一边,而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跟了他六年的秘书,比他大五岁,严谨本分,五官平淡,看不出太多个人特色,但是为人十分可靠。 最重要的是,结婚七年,育有两个孩子,拥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 “吴仲,”薄昀低声喊道,“有个问题想问你。” 秘书立刻打起精神,以为又是哪份文件的细节,“您说。” 但薄昀却难得面色有点迟疑,他微微蹙眉,停顿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结婚这么多年,跟妻子会吵架吗?她会莫名其妙发脾气不理你吗?” 哈? 跟从这位老板六年,吴仲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老婆会不会跟他吵架? 这……这,他们什么时候从财经频道切换成了狗血八点档了? 吴仲难得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 不过他作为一位金牌秘书,很快就反应过来,神色如常,轻声笑了下:“那当然是也会吵架的,哪有夫妻一点摩擦也没有呢。” 吴仲此刻非常理解自己的老板为什么会有此发问。 薄昀跟那位年轻的“妻子”才结婚不到一年,还在热火朝天的磨合期,有点矛盾太正常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顶头老板愿意与你聊家庭可是件好事,说明对你信任与倚重。 “我太太也会发脾气不理我,不过一般都是我得罪她了,犯了一些小问题,不过也是一天吵架,两天和好。” 吴仲斟酌着说道,他也不太了解那位姜少爷,不过就婚礼上与姜灼野偶尔来公司的几次,都看得出来是个暴脾气的美人。 “都是什么问题?”薄昀追问。 “这就多了,”吴仲有点为难,“比如我忘记了答应她的事情,工作太忙了没有空陪孩子,我们甚至还因为喜欢的家具不一样而吵过。” 吴仲轻轻笑了一声,也带上了一点真情实感:“只要朝夕相处,生活里总会产生一点问题。” 薄昀微妙地抬起眉,在心里思考姜灼野的反应。 可是他一件也对不上。 他答应姜灼野的所有事情都会做到,即使暂时没空也会与姜灼野好好说明。 他工作确实够忙,但他经常带上姜灼野出差,也会把姜灼野放到书房里,陪他一起工作。 至于孩子……他们没孩子。 “那如果我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我的伴侣为什么还要跟我吵,”薄昀将脸转过去,他天生一张傲慢又冷淡的脸,片刻前还在会议上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现在却像个被老婆嫌弃的普通男人,“姜灼野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就不高兴了。这是为什么?” 这还是美化过的版本。 事实上,姜灼野用词更过分,说对他没有兴趣,生出了厌烦。 他问吴仲:“陪伴对方太久,也会出现问题吗?你的太太会觉得这样没有新鲜感,对你十分厌倦吗?” 吴仲简直要倒吸一口气。 这种危险的问题他真是一点不想回答。 谁知道夫人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在发脾气? 吴仲想,实际上确实是会的,毕竟夫妻久看则生厌。 但他万万不敢这样回答自己的老板。 他思考再三,谨慎地回答:“一般是不会的,这只会出现在结婚七年十年以上的那些夫妻身上,刚结婚一两年的伴侣很少有这些问题。” 他已经听明白了,自己老总真是跟伴侣闹了一点小问题,却找不到病因,甚至已经怀疑起了自己的魅力。 他大胆提议:“虽然不知道您面对的具体情况是什么,但您说是出去之后才发生的矛盾,会不会是上一次出门,有谁在姜少爷面前说了什么,又或者您在约会里哪一点让姜少爷误会了,产生了一点不满?” 谁在姜灼野面前说了什么? 薄昀微微皱起眉。 他想,这人选可就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从姜灼野的发小到姜灼野的哥哥,姜灼野身边没一个人喜欢他。 随时随地都可能跟姜灼野说他坏话。 薄昀不禁陷入了沉思。 此后的半小时,他都没有再发问,但是心里却列了长长的一串可疑名单。 旁边而吴仲则悄悄松了一口气,给老板解决问题真是太虚无缥缈了,他哪知道薄昀跟那位小姜少爷平时都是什么相处模式,还不如问他工作问题呢,起码他还知道回答哪个方向。 不过他真心期盼,薄总可以跟小姜少爷快点和好。 结婚后的薄昀表面并无变化,还是照常高效工作,铁面无私,但是作为薄昀最亲近的助力,他明显感觉到薄昀周身的气质都平静多了,就像有了归处,一切暴躁与隐藏的疯狂都有了收容之所。 可是今天,薄总却明显低气压,虽然他并没有对下属发脾气,跟过来的高层们却还是个个打起精神,生怕被挑了错处. 薄昀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他一手搭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一手拎了一个绿色的礼品袋,刚刚吴仲说,跟“妻子”吵架,送上礼物有助于和好。 薄昀想,这一招上次他已经用过了,确实有点用。 但他不觉得同样的招数,姜灼野会吃第二次。 不过吴仲既然这么说了,他本来就有东西要送给姜灼野,也就顺便带上了。 但是一进家门,薄昀就看见管家小心翼翼地凑上来,一边接过他的外套,一边低声告知,姜灼野少爷正在家里开聚会,并且到现在也没散场。 “聚会?”薄昀挑起眉,“跟谁?多少人,在哪里?” 他对姜灼野要求不多,仅有的一条就包括不许随便带外人回来。 很显然,姜灼野这是铁了心要惹他生气。 薄昀松了松手腕,将腕表取了下来,脸色已经有些沉了下来。 “都是姜小少爷的朋友们,大概二三十来人,”管家回答的得很谨慎,“在西楼,主要都在室内泳池那边。” 薄昀脸色不虞,尤其是听见“泳池”两字。 他站在客厅里,灯光从上方打下来,照得他的影子格外细长,向前延伸。 那只想要用来赔礼道歉的礼物还在旁边,却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他上赶着要找姜灼野聊聊,想要与姜灼野“和好”。 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可是姜灼野根本不在乎。 他不在家的时候,姜灼野玩得很好。 也许正像姜灼野说的,姜灼野本来就是热衷于享乐,广结朋友,喜欢一切新鲜事物的人。 与他长久绑在一起,本来就违背了姜灼野的天性,所以只是一年不到,姜灼野就已经产生了厌倦。 薄昀的眼睫眨了眨,沉默片刻后,他低声道:“我去看看。” 管家暗暗想不好,可又阻止不了薄昀的脚步,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薄昀刚一走进西楼,就隐约能听见音乐声,年轻的男男女女,发出热烈又刺耳的笑声。 他在室内泳池的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他都怀疑姜灼野是把酒吧给搬回来了。 简直是不堪入目。 室内音乐嘈杂得刺耳,恒温泳池里都是年轻的男女在穿梭打闹。 几个只穿着比基尼的女生坐在沙发上聊天,手里拿着小蛋糕,还笑着往对方的脸上抹了一下。 另一边的角落里,两个年轻男生抱在一起,借着树木的掩映,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薄昀面无表情地想,待会儿他就让工作人员来全面消毒,今天用到的东西一件都不能留。 但他现在顾不上理会这群不速之客,他很快就找到了姜灼野。 姜灼野一个人坐在泳池边,穿了一件蓝色的大衬衫和白色短裤,腿泡在泳池里,正在喝酒。 旁边的女孩子拍了他一下,他很好脾气地笑了笑,从旁边的餐盘上也拿了一杯鸡尾酒给她。 这女孩看着十分年轻,跟姜灼野差不多大,似乎有一点混血,轮廓很深,一头自然卷曲的棕发,笑起来漂亮又热情。 薄昀一步步走过去,在姜灼野身边站定。 他脚步声不重,室内又如此吵闹,他已经走过来才被那个女孩发现,他又一身格格不入的黑色西装,与这个场合截然不符,这女孩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着蹦到姜灼野怀里去。 但她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就被薄昀的目光瞪住了。 薄昀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好意思,麻烦你让开一下,我要跟我的伴侣聊会儿天。” 他语气彬彬有礼,但眼神又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像一把刮骨刀一样,从上到下地打量着这个女生。 伴侣? 这女生又看看姜灼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这栋别墅的另一个主人。 姜灼野安抚地朝她笑笑:“你先去找谢莹吧,待会儿再聊。” 再聊? 薄昀冷冷地想,真是浓情蜜意,一会儿不见,这又是姜灼野从哪儿招来的哪朵桃花。 这女生就也不再耽搁,飞速地离开了。 泳池的这个角落,顿时就剩下薄昀和姜灼野两个人。 一对上薄昀的视线,姜灼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 他是坐着的,而薄昀站着,位置上薄昀占尽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但他高高昂着脸,挑衅地对薄昀笑了下。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将最后一点酒液饮尽,然后他把玻璃杯随手扔在了一边,舌头勾了一下,将嘴唇上沾着的一点酒也舔了进来。 “你回来得真不是时候,”他望着薄昀,眼神桀骜不驯,“派对还没有结束呢,而我也没有邀请你。” 松子茶 是谁没有被邀请,是倒霉催忙了一天风尘仆仆赶回来发现老婆又在(?)与年轻貌美同龄人打情骂俏(?)的薄昀 45.嫉恨 薄昀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划向周遭看了一圈,刚刚他进来得悄无声息,并没有引起这个吵闹派对上太多人的注意。 这些年轻人都还在泳池里玩得尽兴,香槟浇在透湿的身上,水珠溅上一张张青春活跃的脸。 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喧嚣,聒噪。 恰好是他最讨厌的样子。 但是他很清楚,姜灼野的那几个发小应该注意到了这边,正在担忧又警惕地往这边看。 时刻戒备着,像是生怕他把姜灼野给吃了。 想到这儿,薄昀不无讽刺地笑了一下,真是稀奇了,明明他才是姜灼野的合法伴侣,是与姜灼野在神前起誓的那个人,可是姜灼野的密友们防他跟防贼一样,好像他是易燃的危险品。 他重新将视线落在姜灼野身上,眼神冰冷。 如果说走进家门前,他还在想着该如何与姜灼野和好。 但看见姜灼野衣冠不整地坐在水池边,言笑晏晏地与年轻女孩说话,确实点燃了他的火气。 “我以为你在家里举办派对,最起码该告知我一声。”薄昀冷淡道,“我走进西楼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有劫匪闯了进来。” “而且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有陌生人进家里,更不喜欢他们在这里聚众喧闹。你是一点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对吗?” 姜灼野看得出薄昀的不悦,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眼底却像燃着火,只是顾及到场合才勉强压住。 可他就是要薄昀不高兴的。 薄昀如果不回来,他今天这一场派对还真是白开了。 姜灼野昂着头,轻忽地一笑,漫不经心道:“抱歉,忘记通知你了。” 他手一撑地面,慢慢地站了起来,与薄昀相对而立。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派对,但是我喜欢,本来这阵子就无聊,恰好顾羌云女朋友说想要举行派对,需要场地,我就让他们过来了。” 他对薄昀笑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们两个生活在一起,也不可能样样如你意。这次没有提前跟你报备是我不对,但我不会为你改变我的生活方式。如果你想让我长期住在这里,就得接受我的生活习惯,我忍了大半年已经够憋屈了,我现在告诉你,我就喜欢邀请朋友聚会,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还会继续邀请,也许我下次还要更放肆。” 他对着薄昀轻轻一笑:“又或者,你想让我搬出去,那也可以。” 这室内的音乐声吵得薄昀头疼,这声音在他听来简直歇斯底里,足以让任何一个冷静的人失控。 他冷漠地看着姜灼野。 作为一个合格的伴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应该再与姜灼野争执,而应该等宾客散尽,再把姜灼野领进书房冷静地谈一谈。 可他做不到。 他望着姜灼野桀骜不驯的眉眼,充满冷淡地盯着他,对他充满了厌烦,他的手指不知不觉攥紧了。 他心里翻滚着许多暴戾的念头。 他今天回家,是想要与姜灼野和好的,他不喜欢姜灼野总是对他冷言冷语,他想要姜灼野对他微笑,坐在他的怀里,亲吻他的脸颊。 那样的话,姜灼野向他索取什么都可以。 可他现在看见了什么? 姜灼野在这聒噪吵闹,风流放肆的派对上,对所有人微笑,对所有人展示风情,却偏偏对他不屑一顾。 “你到底在闹什么,姜灼野,”薄昀睫毛压低,声音危险,“别跟我装模作样,说什么正好要借给顾羌云场地,你就是故意在我们家里开的这场派对,我越讨厌什么,你就越要做什么来惹我。” 他上前一步,而姜灼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两个人都隐入了这间室内泳池的角落里。 “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薄昀一步步紧逼过来,他的眼睛盯着姜灼野脆弱的,暴露在外的脖颈,还有姜灼野衬衫里敞开的一小片雪白的胸膛,他脸上带上了一丝讽刺,“故意在泳池里开派对,浑身湿透,跟别的年轻男女打闹,让我回来一眼就看见,这就是你的把戏吗?比幼稚的高中生还要不如。” 姜灼野的脸上噌得蹿起了红晕,恼羞成怒。 但薄昀说得偏偏是对的,每一句话都刺中他脆弱的心脏,让他一时无法反驳,反而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薄昀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他:“你到底在闹什么,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你看见我就没有好脸色,恨不得拒我千里之外,却还故意要惹我生气。但我自认为没有做任何事情招惹你。” “怎么?”他又往前逼近一步,逼得姜灼野已经贴在了冰冷的墙上,旁边高大的绿色盆栽垂下阴影,掩盖住了他们的身影,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姜灼野,“你真的对我失去了兴趣,所以看我又觉得面目可憎了是吗?” 他盯着姜灼野红润的嘴唇,脸上的红晕,这一个多星期被冷待的怒火越烧越炙。 他声音越发刻薄,“我不如你身边这些年轻人讨喜,不如他们会说一些愚蠢的话哄你高兴,反而处处管教你,给你立规矩,让你觉得讨厌,所以想离我远一点,是吗?” 他记得姜灼野抱怨过,说他比自己爹妈管得还多。 在床上控制欲强就算了,下了床也还是一个德行。 他当时没有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他恨不得将姜灼野关进只属于他的金笼,永远只为他一个人所有。 可是金笼关紧了,里面的金丝雀也是会反抗的。 “你如果是想让我生气了,那你成功了,姜灼野。你的手段虽然幼稚,但很有效,”他低下头望着姜灼野,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几缕,遮住了瞳孔,“我今天赶回家,是想与你和好,可我现在只想把你关起来,绑在床上,狠狠抽你。” 他说得很平静,声音里甚至没有太多起伏。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反而令人胆寒。 姜灼野抿住了嘴唇,心脏猛然像漏了一拍。 薄昀跟他靠得这样近,呼吸就在他的脸侧,而薄昀的手也死死掐住了他的腰,掐得他甚至觉得痛,像是要防止他随时逃跑。 他悲哀地发现,这些天里他已经太习惯薄昀的靠近了,连薄昀这样轻佻地触碰,也让他的皮肤感受到战栗。 但薄昀的话又让他怒气高涨。 “知道你还问?”姜灼野冷笑一声。 他仰头看着薄昀,眉眼冷淡又骄傲,像是真的回到了与薄昀互看不顺眼的时候,眼睛微微上挑,猫一样的傲慢,猫一样的勾人。 他想起薄昀的那一则“风流韵事”。 想起薄昀在与他约会后,一起坐在餐厅里,薄昀说起自己爱而不得,一瞬间落寞的神情。 想起这些日子点点滴滴,薄昀挑起他的手指,轻轻含住他的指尖,让他心脏砰砰直跳。 也想起薄昀说他……“烦人得很”,是个麻烦。 “就凭你也想来教训我。” 姜灼野也管不得偷听是不是有损颜面,讽刺薄昀。 “你哪来的脸警告我,还好意思生气。你给我立了这么多规矩,警告我不要做这不要做那,还让我不要惹出风流债,影响薄姜两家的关系,但你自己又做到了吗?你心里明明有喜欢的人,却还是听命家里跟我结婚。一边觉得我麻烦,看不上我,一边又跟我在床上厮混……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吗?” 姜灼野用最后的理智压抑着没有太大声,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钉子,像要钉在薄昀身上。 他嗤笑了一声,眼神冰冷地望着薄昀,可是眼角却微微泛红。 他真不知道薄昀怎么有脸来质问他。 他只不过一个多礼拜冷待薄昀,薄昀就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那他呢? 他自顾自地以为他与薄昀好歹也有一点情愫暧昧,却听见薄昀声音轻佻,完全不拿他当一回事,只把他当作与朋友的一段谈资。 那薄昀又为什么要招惹他? 他跟薄昀走到今天这一步,敌人不像敌人,情人不像情人,说是伴侣又全然够不上。 都是薄昀一步步招惹的。 薄昀先让他失控,薄昀先拽他上床,也是薄昀……先吻了他。 姜灼野想到这里,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他也觉得丢脸。 在这种喧闹的场合,所有人都在肆意玩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躲在阴影处,随时可能被发现,他却这样弱势地面对薄昀红了眼眶。 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可是钟兰蒽那一则绯闻,比他想象得还让他伤心。 凭什么? 是薄昀先吻他的。 在薄家的卧室里,燃着松木香与檀香,薄昀吻了他。 在夜深人静的街头,灯光的照耀下,薄昀也吻了他。 之后的无数个瞬间,薄昀都熟稔地低下头,含住了他的唇。 他以为喜欢的人才会有亲吻。 可对于薄昀来说不是,不喜欢也可以上床,发泄欲望罢了,亲吻也只是辅助欲望的工具,是安抚他的药剂。 就像他们的婚姻,没有爱情也可以结合。 想到这里,姜灼野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跟不爱的人又有什么好争的,从一开始,他跟薄昀的婚姻就是荒诞的,充满利用的。 婚前协议明码标价,说好只是联姻。 这怪不得谁,是他太幼稚,逢场作戏也当作了真。 姜灼野别开了脸,不去看薄昀,气势也在一瞬间消沉了下来,没有刚才小豹子一样要与薄昀争个高下的样子。 “算了,我跟你吵什么,在这儿不觉得难看吗,”他颓然道,心里烦躁得不行,“刚才的话你当我没说,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在你家开聚会,我以后不会了,我自己有的是地盘,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给我出去。我要好好把客人们送走。” 姜灼野一边说一边想推开薄昀,他以为自己已经这样说了,薄昀也该见好就收。 可是薄昀却分外不识趣,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有喜欢的人还跟你结婚?”薄昀紧紧盯着他,“你听谁说的,还有我什么时候说你是麻烦了?” 哈? 姜灼野真是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自己说过的话也能矢口否认。 他本来已经偃旗息鼓了,不想与薄昀大庭广众之下争执,听见这句话却真是忍不了。 “你这人真是……”他一脸怒火地看着薄昀,“你是不是要我录音给你才行,是你自己跟那个徐也明说的,就是在射击馆那天,被我听见了。你说觉得我讨厌,每天看见我都觉得烦人。钟兰蒽也是你自己去私会的,两个人都去挑戒指了,又是你青梅竹马你当我傻啊,我不明说你还来劲了……” 还薄昀想抽他呢。 姜灼野觉得自己才想揍人。 他算什么? 无意识破坏了一对佳偶的小三吗? 他在气头上,一把拎起薄昀的领子,“我告诉你,我最看不起你这种,喜欢谁就该自己去追,而不是遮遮掩掩,结了婚还藕断丝连……” 薄昀越听越眉头紧皱。 徐也明?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什么时候跟钟兰蒽私会了,明明就是偶然遇见的,他要跟姜灼野解释,是姜灼野自己不想听的。 可他在这一刹那盯着姜灼野涨红的脸,姜灼野一脸的愤怒,额头上却又冒着冷汗,像是恨不得咬他的肉来泄愤。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某个地方像塌缩了一角,无端软了一下,他冷声道:“好了,你先冷静一点,慢慢说……” “冷静你大爷。” 姜灼野冷笑。 还冷静呢? 他就是太冷静了,装模作样在电话里说他不在乎。 他明明在乎的要死。 他冲薄昀嚷嚷:“你去跟钟兰蒽过好了,明天我就去跟你离婚,让你得偿所愿,让你……!” 姜灼野的话没有说完。 他被薄昀堵住了嘴唇。 这样风尘仆仆赶回来,即使在温暖的室内,薄昀的嘴唇也带着一点凉意。 可是薄昀将他抵在墙上,借着绿植的遮掩,放肆地亲吻他,唇齿纠缠间,他的嘴唇完全把薄昀捂热了。 “唔……” 姜灼野试图发出抗议,但是没用,他微弱的反抗被薄昀毫不留情地吞噬了。 薄昀的膝盖抵在他的腿间,用力抓着他的手,将他按在了墙壁上。 就在这个吵闹的室内游泳馆里,他自己邀请来的宾客们正在嬉戏玩闹,甚至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见证了他与薄昀如何不对付的发小们就在不远处观望。 一切都这样聒噪。 可是这个绿植掩映的角落却分外安静。 静得他好像能听见有蝴蝶在他的耳边振翅。 薄昀的舌头灵巧地探入,又强势地索取,几乎要剥夺他所有空气。 姜灼野的头脑越来越晕,却又莫名有一点酸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觉自己的嘴唇被松开,甚至有些刺痛,让他疑心自己嘴唇已经出血了。 姜灼野呆呆地看着薄昀,本来张牙舞爪的人,现在陡然安静了下来。 薄昀的手还按着姜灼野,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眉眼。 他静静地望着姜灼野,语气依旧平静,像山雨欲来之前的海。 “现在冷静了吗?”他乌黑的瞳孔盯着姜灼野红肿的嘴唇,“再随便说离婚,我就真的把你锁在床上。” 松子茶 已知目前有两个人躲在角落又吵又亲,并且有两个人在吃醋小心眼 那么无奖竞猜,这都是谁呢? 46.解释 姜灼野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像是很难相信这话会从薄昀嘴里说出来。 可是薄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冰冷,不带一点玩笑。 就连薄昀的食指指节也抵在他的下唇上,很轻地摩挲了下。 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姜灼野情不自禁喉结滚动了下。 他明知自己此刻不能示弱,应该张牙舞爪像薄昀吼回去,就像他过去无数次一样。 可他此刻大概是觉察危险的本能发挥了作用,居然不是很敢动。 这让他呆愣愣地看着薄昀,像被亲懵了一样. 而就在离姜灼野和薄昀不远不近,隔着泳池的一个边角的地方。 方臣和顾羌云一起躲着,非常鬼祟,但又非常密切地观察着姜灼野和薄昀,嘶了一声又一声。 两个人跃跃欲试想去解救发小,生怕姜灼野跟薄昀打起来。 但是现在两个人齐刷刷倒抽了一口气—— “卧槽,卧槽,是我瞎了吗,还是他俩刚刚真的抱一块儿亲起来了?”顾羌云茫然地问,“那是姜灼野跟薄昀吧?” “你别问我!我还觉得我瞎了呢!!!”方臣崩溃回答。 搞什么?! 不是说好是势不两立的仇敌吗? 不是说好这只是一场身不由己内心煎熬朝夕相恨的联姻吗? 说好薄昀是个王八蛋,魔头,混球的呢? 哥们儿你怎么乖乖让他抓着亲起来了? 还亲得没完没了。 方臣的脸都痛苦得揪在一起。 “杀了我吧,”他说,“我觉得我要长针眼了,我的眼睛好痛,我光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我不知道姜灼野这浓眉大眼的也会叛变。” 但是过了几秒,他又自欺欺人去看顾羌云:“你说会不会是咱俩刚刚眼花了,他俩其实是在打架?” “呵。” 顾羌云抱着手臂冷笑,“他俩亲得比我跟谢莹都难舍难分。” 好了,stop。 方臣想,他就多余问。 在这一刻,他非常羡慕刚刚没有来偷窥,而是在旁边玩骰子的另外几位发小。 真好,保住了双眼,不用直面这种可怕的刺激。 “那咱们是不是不用担心要去拉架了……”方臣有气无力地问,“万一拉架到一半,这两人又亲起来怎么办……” 他会觉得自己是小丑。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羌云拍了拍肩膀:“你先闭嘴,你看姜灼野状态是不是不太对,他怎么蹲下去了?” “啊?” 方臣一脸懵逼地抬头. 在长久的安静对视后,看姜灼野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一脸警惕,还有点茫然,但好歹不再吵吵嚷嚷说要离婚。 薄昀可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 他的手指从姜灼野的脸侧绕到耳后,理了下姜灼野耳边的发丝。 “下次别说这种惹我生气的话,别随随便便就把离婚挂在嘴边,”薄昀仍旧一张冷淡严肃的脸,好像刚才把人按在墙上的人不是他一样,“你冷静下来了,我们才能沟通,我不喜欢你这样随随便便判我死刑。” 他终于有点理出来姜灼野的意思。 徐也明。 麻烦。 钟兰蒽。 这几个关键词真是让他十分无奈,也让他终于回忆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这样一番话。 他想,姜灼野偷听也不知道偷听全一点……也不对,可能也听全了,只是跟徐也明一样傻。 薄昀垂下眼,问姜灼野:“在射击馆那天,你听见了我跟徐也明的聊天,所以才对我没有好脸色,是吗?你认为我跟徐也明说你是个麻烦,认为我讨厌你,甚至觉得我心里偷偷爱慕着其他人,却还来跟你结婚,这很没骨气,对你也不公平,所以你很生气,对吗?” 对的。 但姜灼野显然不愿意这么回答,他紧紧绷着脸,把脸轻轻偏到一边,甚至不愿意看薄昀。 他其实不太舒服,从刚才起他就觉得下腹隐隐作痛,要靠在墙壁上才能支撑,可他又不愿意让薄昀看出来,只能抿紧了嘴唇。 “你真是……”薄昀真是无言以对,他盯着姜灼野,“我希望你下次有任何疑问,都能直接来找我,而不是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这才是真的愚蠢。” 他注意到姜灼野愤怒地瞥了他一眼,赤红色的发丝微微颤动,又生气又可怜的样子,让他不自觉想去碰一碰。 他不禁身体又往前倾了一点,“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麻烦,我跟钟兰蒽也什么事都没有,我不喜欢……你怎么了?” 薄昀的声音陡然止住。 他看见姜灼野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白得毫无血色,连嘴唇也泛着白,脸上都是冷汗在往下滴。 而姜灼野捂着肚子,完全没有了刚刚嚣张跋扈的气势,因为疼痛,甚至单膝跪在了地上,呼吸仓促。 “你怎么了?” 薄昀又问了一遍,他心头一惊,像心脏也被砸在了地上,顾不得有任何耽搁,也蹲下去扶住了姜灼野。 他注意到姜灼野似乎有要呕吐的样子,手也捂在右下腹的位置。 姜灼野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在薄昀回来之前就觉得腹部有点钝痛了,但他没有当回事,还忙着跟薄昀唇枪舌剑,可是刚刚靠在墙上,这份疼痛却越演越烈,让他觉得肚子像被穿凿了一样痛,痛得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我怎么知道,我肚子疼,”姜灼野有气无力,却还不忘骂薄昀,“可能被你气的吧,谁让你跟我吵。” 但他百痛之中还惦记着薄昀刚刚没说完的话:“你别管,你先说完,你跟钟兰蒽怎么了?” 薄昀:“………” 他真是匪夷所思,不知道该骂姜灼野脑袋不好,还是该叹服姜灼野的毅力。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嘴硬,还惦记他跟钟兰蒽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一起骂蠢蛋的关系。 但姜灼野还能有力气骂他,总比失去意识好。 薄昀没有回答姜灼野的问题,而是观察了姜灼野的状态,自己下了判断。 “你可能是阑尾炎,也可能是肠胃炎。”他当机立断打横抱起姜灼野,“我带你去医院。” 姜灼野这时候已经没法抗议了,他冷汗如雨下,只能靠在薄昀的怀里,任由薄昀摆弄。 而这时候,一直探头探脑观望,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来插足的几个发小,也终于觉得不对,全都跑了过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薄昀。 “你要对灼野干嘛?”方臣还冲薄昀撸了撸袖子。 薄昀真是懒得理这几个蠢货,但他又不得不叮嘱,语速飞快道:“灼野可能阑尾炎发作,我要带他去医院,你们不用跟过来,去送走客人。” 说完,他根本不管这几个人什么反应,抱起姜灼野就走. 当着几个发小和满场宾客的面被抱走,姜灼野只觉得十分丢脸。 他一路都靠在薄昀怀里,脸埋在薄昀的颈窝里,自觉没脸见人。 他片刻前还对薄昀怒目而视,以挑衅薄昀为乐,恨不得气死薄昀才好。 可他现在却像浮萍一样置身在薄昀怀里,红色的发丝因为冷汗全贴在脸上,抓着薄昀的衣服不放,堪称颜面扫地。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就这样靠在薄昀身上,呼吸着薄昀身上微苦的气息,会让他在疼痛中感到一丝安心。 薄昀用最快速度把姜灼野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他们这片住宅区就自备有医疗救援的直升机,也配有医疗团队。 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姜灼野能感觉到薄昀一直在他身边,本来薄昀一直握着他的手,但是医护人员要为姜灼野进行检查与急救,薄昀才不得不松开。 医护人员初步为他诊断,高度怀疑应该就是阑尾炎,但他的情况并没有到穿孔这么危险,可是他脸上满是冷汗,嘴唇痛得都没有了血色,蜷缩在斜置单担架上,看着分外可怜。 薄昀眉头拧紧在一起,他被迫站在离姜灼野稍远的位置。 姜灼野平时并不是一点也不能忍痛,但是现在却发出虚弱的轻哼,像雨天被淋湿了皮毛的猫。 姜灼野每哼一声,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搅动了一下。 但是这种虚浮的安慰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在医护人员撤开的时候,又去握住姜灼野的手,低声道:“很快就到了。” 姜灼野有气无力地横了薄昀一眼。 要你废话。 医护人员的播报比你还准时呢?刚刚就说了,还有五分钟就可以降落。 可是他虚弱地抬起眼眼,看见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薄昀。 那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上,是以前从未见过的焦急。 医护人员明明就在旁边,也不能宽慰薄昀一二,薄昀的脸色倒比他还要惨白,一直眼都不眨地看着他,趁着一点空隙都要来握一握他的手,好像这样才能确认他没事。 ……出息。 姜灼野痛得要死,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满腔的怒火来不及发作,倒变得有些温吞。 他想,薄昀确实讨厌,非要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对他在意。 薄昀自己断了胳膊都能一声不吭,赛车差点出了事故也能临危不乱,好像天生缺少恐惧的神经。 怎么现在一个区区阑尾炎,就能让薄昀露出这种痛苦的表情? 明明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被硬塞给薄昀的联姻对象。 姜灼野这样想着,眉眼却缓和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得太厉害,他也克制不住的,握了握薄昀的手。 而他这样一动,薄昀更紧张了,以为他是更痛了。 “怎么了,”薄昀弯下腰,警惕地观察他,“你是喘不上气吗?” 薄昀的脸凑得很近,近得姜灼野几乎可以吻住薄昀的耳朵。 姜灼野眼睫眨了眨,虚弱的哼哼唧唧:“你刚刚还没解释完。” 他声音十分轻,断断续续的,但是十分顽强:“你刚才说,你不喜欢谁,钟兰蒽吗?什么意思?” 薄昀:“………” 他一言难尽地垂下眼,与痛出冷汗的姜灼野对视。 他真想让姜灼野涨点教训,知道现在最该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在姜灼野的身体健康面前,其他一切都显得不值一提。 如果姜灼野真的介意,他回去就可以叫来律师团签合约,保证他若有出轨就净身出户,而不是在这种关头还要去辩解清白。 但他垂着眼,与姜灼野执拗的眼神对上。 这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很明亮,眼尾轻轻上钩,像藏着山川湖海,轻易可以夺走人心。 现在却只专注地看着他一个人。 即使正在经历着痛苦,也要一心一意地等着他的答案。 与他梦中的场景几乎是如出一辙。 薄昀的心里突然像被一只手拧了一下。 他想,姜灼野确实是个幼稚鬼。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天都塌下来也只会惦记自己还没吃到嘴的那颗糖果。 但他心头一片柔软,俯下身,吻了吻姜灼野汗湿的额头。 他声音很轻:“是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钟兰蒽。我向你保证,那天我不是去与她约会。”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去给你买礼物。” 听到这句话,姜灼野怔了一下,手指突然松了劲 47.面具之下 五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最近的荣恩医院。 因为在路上薄家的团队已经与医院沟通过,一切准备已经就绪,几乎是一落地,姜灼野就被推进了手术。 手术室上的进行中亮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姜灼野面色惨白地被推了出来,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垂落下来,有种被不同于往日的脆弱。 他仍旧处于昏迷中,但是手术很成功,他被送入了病房,只等着麻醉效果退去。 薄昀对医护人员道了声谢,坐在了姜灼野的旁边。 他带来的医护团队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隔壁的房间里待命,以防姜灼野这边有突发状况。 而他刚刚也已经通知姜灼野的家人,发小,告知他们姜灼野的情况。 姜煦和姜灼野的父母都很担心,但是这三个人现在全在国外,即使赶回来也得是明天了。(心意在换牙) “请放心,手术没有问题,姜灼野过几小时就醒了,”薄昀低声道,“我会一直守在姜灼野身边,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你们不用急着赶过来。” “那就好。”姜灼野妈妈长舒一口气,又操心道,“真是辛苦你了,薄昀,谢谢你照顾灼野。” “说不上,”薄昀眼睫眨了一下,“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身为伴侣,照顾姜灼野本就是应尽的义务,姜灼野的家人却还要对他道谢,未免过于生疏。 薄昀又说了几句姜灼野的状况,才挂了手机。 声音彻底消失,病房内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秘书与其他人员都在一墙之隔外,这个门内只有他跟姜灼野两个人。 世界像是一瞬间无限缩小,只剩下他与姜灼野两个人。 薄昀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真是…… 薄昀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支住了额头,难得感受到了一点疲惫。 他这一天过得也算是刺激又荒诞,早上还在R国开会,傍晚又去参加聚会,晚上则急匆匆赶回来,结果一进门就发现姜灼野在胡作非为,与姜灼野争吵不休…… 好不容易要解释清楚,姜灼野却突然阑尾炎发作,现在一动不动,过于安静地躺在他面前,像个沉睡的琉璃娃娃,脆弱得像是经受不住一点风吹。 薄昀的视线又落在姜灼野身上。 他跟徐也明说,姜灼野只有睡着的时候最为安静,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 姜灼野醒着的时候,真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连看书也不安分,会轻轻哼着歌,坐着的椅子会有两个脚翘起,在上面一晃一晃。 平时在家里也是招猫逗狗,一会儿在树下装给小鸟的喂食器,一会儿琢磨着往他的院子里加一个花廊。 可现在姜灼野安静地躺在他面前,不会睁开那双煽动人心的眼睛,不会抬起眼眸,对他微笑。 也不会无时无刻,诱惑着他,引诱他犯下罪行。 薄昀望着雪白床单上的这个人,居然感到了一点意外的平静。 刚刚做手术的两个小时,他一动不动地守在手术室外,内心焦灼得像是有一团火,在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明明知道这只是个小手术,这也是有口皆碑的医院,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可他坐在那里,从肩膀到背脊都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理解了他父亲,为什么母亲发现怀孕的时候,他父亲甚至考虑过打掉他。 因为太危险了。 即使他母亲一切指标都正常,母亲作为孤儿也一直期待着有个孩子,所以十分欣喜于他的到来。 可是随着怀孕的时间越来越久,越了解生产的过程,他在父亲眼中,就只是一个可能会让妻子陷入危险的炸弹。 而现在,薄昀转动眼珠,望着在床上的姜灼野,在一刹那,微妙地共情了二十八年前的他的父亲。 如果要他等在手术室外,等待着姜灼野经历几小时的剖腹产才能生下不怎么讨喜的,只是妻子附属品的孩子。 他大概也会觉得这个孩子消失了比较好。 想到这儿,薄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嘲笑。 他坐得离姜灼野很近,近得他可以数清姜灼野的睫毛。 大概是这个下着薄雪的夜晚,会让人下意识回忆起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望着姜灼野没有血色的嘴唇,思绪却有点飘远。 他刚刚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前像是又出现父亲自杀时的场景,他的父亲就躺在白色的浴缸里,四面都是黑色的墙,他高大的身体瘦得像一把骷髅,脸上已经瘦得脱形,右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古铜色心形项链,打开后,里面是母亲十八岁的相片。 薄昀抱着手臂,眼睛盯着姜灼野床边的一支蝴蝶兰。 他一直很可怜他父亲,却也带着一点轻蔑的厌恶。 他一直觉得他父亲太软弱了,被心爱之人的离世折磨得成了一个疯子。 世人总喜欢歌颂爱情,但是世人不会知道这种所谓的真爱,是如何迷惑人的神志,将人类变得面目全非。 只是因为爱上某个人,他父亲就失去了所有理智,所有的心神都维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对她百依百顺,只有看见她才会感觉快乐,而一旦离开她,则会抑郁到想要自裁。 像她足下的蝼蚁,像她的臣属,也像她掌心的一滴眼泪。 他当然明白自己母亲的可爱之处,但他冷眼旁观他父亲的哀嚎,心里只觉得可悲。 他绝不会为了区区爱情就把折磨成这个样子。 不。 他根本不会拥有爱情。 这种下等的,低级的,可笑的,不自量力的欲望,根本不会俘获他。 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即使他爷爷怜悯地看着他,告诉他爱情来临的时候毫不讲道理。 即使他爷爷特意为他请的那位大师,言之凿凿说他与姜灼野天生一对,命由天定,他也嗤之以鼻。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尤其是姜灼野。 这个可笑的,讨厌的,喜欢吃糖果还容易弄脏脸的小鬼。 这个占据了他未婚夫的名号,有着雪白柔软的脸颊和漂亮的眼睛,看见他会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一会儿却又从父母身后偷偷看他的小鬼。 像小精灵一样可爱,却也像魔鬼一样令人恐惧。 他想,他绝不会对姜灼野低头,也绝不会与命运妥协。 他会一个人走完这一生,他不像爷爷与父亲那样脆弱,要依附于某个人的爱与怜悯才能存活。 那太荒谬了,也太可悲了。 他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薄昀的睫毛颤了颤,一错不错地盯着床上的姜灼野。 他曾经真的以为他摆脱了那可悲的血脉,心如冷铁,对所有人都没有兴趣,注定要踽踽独行在这个世上。 他对姜灼野就更是如此,他觉得姜灼野聒噪,幼稚,不值得他施舍一分一毫的注意力。 可事实却是,在这个分外安静的夜晚,他守在雪白的病房里,轻轻握住姜灼野的手,像个忠诚的骑士,彻夜等待着姜灼野醒来。 薄昀轻笑了一声,带着极为浓重的自嘲意味。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姜灼野与他躲在泳池的角落里,质问他是不是喜欢钟兰蒽。 真是可笑的问题。 居然问他是不是喜欢钟兰蒽。 不是。 薄昀在心里回答,如果钟兰蒽不是朋友的妹妹,他也许打了无数次照面,也不一定记得钟兰蒽的脸。 他命中注定的爱人,出生在二十年前的德心医院。 他捧着小小的花束,去探望那个婴儿与婴儿的母亲,在蓝色的摇篮前虚伪的微笑,心里却想,这个一团粉色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他未婚妻。 他绝不接受。 可是二十年后,他还是在亲朋面前,虔诚地为这个长大的年轻人套上了戒指。 他亲吻了他的嘴唇,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喉咙。 他渴望对这个年轻人俯首,捧出他的一切,献祭一样呈上去,只为换取这个年轻人一个怜悯的微笑。 “你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薄昀握着姜灼野的手,轻轻贴住了自己的脸,他低头望着姜灼野,脸上似嘲讽也似叹息,他说,“你把我变成了这么可悲的样子,却还问我是不是爱着别人……姜灼野,撒旦都不及你残忍。” 可他这样说着,在这空无一人的病房内,他又轻轻吻了姜灼野的额头,虔诚得像在对他的君王顶礼膜拜。 他到底是没有逃过命运的指引。 可是放弃反抗后,他竟然也会觉得有一丝解脱。 松子茶 扒拉扒拉我的大纲瞅瞅,确实是要告白了 薄昀的面具也在摇摇欲坠,他爱得要死要活,但是我们可怜的灼野一无所知,根本没有察觉老公是怎样一个bt 48.照料 姜灼野一直睡到早上才醒过来,他醒来的时候人还懵懵的,看见薄昀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在床上盯着人,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但薄昀很快注意到了,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俯身去查看姜灼野的情况,按下了呼叫铃。 医生很快就都过来了,检查了伤口情况,体征,并且殷切地与护理人员叮嘱病人的事后护理情况。 姜灼野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啊,他已经做完了阑尾炎手术,现在正在恢复期。 病房里现在站着好些人,光医生就有好几位,有他的主治医生,也有薄昀自己随行的团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得了什么要命的大病。 只是大家都轻言细语,告诉他手术非常成功,叮嘱了他几句,就识趣也不再打扰他。 而他的视线也转到了站在病床边的薄昀身上。 连着两天没有休息,薄昀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 “还认得我是谁吗?”薄昀俯下身看他,“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姜灼野:“……” 他是打了麻醉,不是伤到了脑子,更何况他现在腹部还有伤口,稍微动一下都觉得疼,哪有力气冲薄昀说话。 他用尽力气,对薄昀翻了个白眼。 薄昀看见了,轻笑了一声。 “看来是没有失忆。”他低声道,替姜灼野抚平了一下被子。 接下来的事情姜灼野就记不清了,因为他很快又陷入了昏睡,稍微醒来一会儿,又浑浑噩噩地被护理人员扶起来走路。 又隔了好几个小时,他才喝到了术后的第一口水和几口流质。 清汤寡水的,难吃的要死。 即使是薄昀亲自喂到他嘴里的也一样。 “你们虐待病人啊,”姜灼野虚弱地吐槽,“谁想出来的把蔬菜汁混在米汤里,你怎么不自己尝尝,恶心得我能记一年。” 薄昀低下头,又舀了一勺,凉飕飕道:“少在这里挑三拣四,这是家里厨房做好送来的,我要是真狠心就应该让你尝一尝医院餐,你才知道什么叫难吃。” 姜灼野气得不行,薄昀又送过来一勺的时候,抿着嘴不肯吃。 薄昀也不强求,反正姜灼野现在也吃不下多少。 但他还是又舀了一勺,“真不吃吗,下一顿可还是流质。你现在需要清淡,所以不会给你口味太好的东西。” 姜灼野皱着眉,真是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但是他现在又确实饥肠辘辘,想想实在没有必要和自己较劲,又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 薄昀立刻送了一勺进去。 姜煦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身边还站着姜家的一双父母,三个人在进入病房之前还在低声交流,说这回真是麻烦薄昀了。 虽然薄昀跟姜灼野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但是两个人一直不对付,现在是缓和了一点,也还是客气又生疏。 这次姜灼野生病,薄昀居然一直守在医院里,甚至推掉了工作,已经称得上仁至义尽…… 三个人低声聊天,到了病房门口才止住嘴,以为打开后会看见姜灼野昏昏欲睡,护理人员守在旁边。 然而实际却是护理人员在门口,门内只有薄昀和姜灼野两个人。 而他们家那个,不事生产,游手好闲,招猫逗狗,仗着受宠就无法无天的小儿子,正穿着柔软的蓝色睡衣靠在床上,红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一脸没好气的样子。 而他们那个一直疏离冷淡,从来说不上脾气温柔的“儿婿”,正托着一只青瓷碗,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给他们小儿子喂食流质,一点没有假手于人的意思。 姜煦:“……” 姜家父母:“………” 梁婕轻轻捂住嘴,眉毛也轻轻挑起,姜宏安也忍不住面露古怪。 而姜煦的眼睛则像两道探照灯一样射向了弟弟。 怎么说呢? 这场景放在别人身上也许不太奇怪。 但是放在姜灼野跟薄昀这两个从小不对付的人身上,可实在太古怪了。 太诡异了吧。 姜煦想。 他弟弟这个混世小魔头,不是最烦薄昀?看见薄昀都会扭头就走,怎么可能还让薄昀喂东西,没吐薄昀手上就算不错了。 “啊呀,”梁婕先反应过来,放下了手,笑着走了过去,“薄昀你怎么自己在照顾灼野,让护理师来就好了呀。”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姜灼野,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心疼。 “你怎么突然就阑尾炎了呢,”她轻轻掀起被子看了一眼姜灼野的腹部,担忧道,“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薄昀将小碗放到了一边,站起了身,先打了声招呼:“伯父伯母。” 他跟梁婕解释,“灼野手术很成功,医生说恢复得快的话,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回去休养。” 其实梁婕也知道,只是姜灼野长这么大几乎没有遭过罪。 她点点头:“嗯,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他就好了。到家里养一养好了,学校那边请假就是了。” 薄昀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要不还是回我那边吧,伯母您跟伯父最近不是在推进X国的项目吗,今天也是匆匆忙忙赶回来,别耽误了你们。灼野跟我回去很方便,我最近都会尽量在家,家里的佣人也都了解他的口味喜好。” 梁婕倒是没想到。 她跟姜宏安确实最近很忙,他们在X国的海岛拿了一块非常有利的地皮,正在建设新的大型酒店。 她对薄昀笑笑,又瞄了眼旁边一脸淡定,仿佛事不关己的小儿子。 她注意到,薄昀就站在床边,姜灼野的手无意识揪着人家的袖口,自己却没察觉到。 “那倒是麻烦你了。” 她仰头对薄昀笑道。 “不麻烦,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薄昀仍旧这样回答。 姜煦心里的疑惑更甚,视线在姜灼野跟薄昀扫来扫去。 即使迟钝如他,在这个冬日的早晨,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暧昧。 可是看着床上脸色苍白,一看就像小可怜一样的弟弟。 他犹豫再三,到底是把心里的疑惑咽了下去,转而关心起了姜灼野的身体。 姜煦三人并没有在病房里待太久,虽然这样有点像甩手掌柜。 可是薄昀跟一个医疗团队都在待命,他们在这儿也显得无事可做。 而三个人确实工作上非常繁忙,只是略略坐了一会儿,下属就打来了好几个请示的电话。 薄昀主动道:“伯父伯母,你们如果有工作就先去忙吧,我会在这里照顾姜灼野。” 梁婕有点担忧。 但是看了看姜灼野在薄昀的搀扶下,已经慢慢起身,可以挣扎着在病房走了一圈。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薄昀,又看看姜灼野。 刚才她跟薄昀一起伸手去扶姜灼野,姜灼野却下意识选了薄昀。 “也好。” 梁婕改变了主意,拿起了自己放在一边的手包。 “我确实晚上还要飞欧洲,公司那边离不开,就要麻烦你了,薄昀。”她客气道。 “没关系。” 说着,梁婕就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顺便拉上在旁边当电灯泡的老公和大儿子。 姜煦还想反抗:“我晚上又不赶飞机,我可以再陪灼野一会儿……” 梁婕却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姜煦的耳朵:“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有跟信梁老总的见面吗?给我工作认真一点,不要总是想着推迟。” 她回头对姜灼野叮嘱:“我们就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有任何事就给我电话。” 姜灼野毫无留恋之情,十分心大地冲老妈挥手:“我能有什么事。” “臭小子。”梁婕轻轻弹了一下姜灼野的额头,但是望着薄昀握着姜灼野的手,又十分温和地笑了笑。 很快,她就拎着大儿子和老公撤离了。 病房里又剩下姜灼野和薄昀两个人。 护理师想来继续陪姜灼野散步,却被薄昀拒绝了。 “我自己来。”他一边说,一边稍稍用力抱起了姜灼野的背。 姜灼野心想,拿你薄家的工资可真是容易,这一天下来,他就没见护理师能插上几回手。 但他还是没有吐槽出声,就着薄昀的手站了起来。 荣恩医院的顶层套房都被薄昀包了下来。 所以这一层只有姜灼野一个病人,护士站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小护士,都十分安静。 为了确保肠道不黏连,防止静脉血栓,薄昀带着姜灼野在走廊上慢吞吞地走,姜灼野东倒西歪的,半边身体都靠在薄昀身上,像蚂蚁散步。 走到拐角处,姜灼野站住不动了,望着窗外。 “下雪了啊。”他轻声说。 “嗯。” 只见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素白。 他们的楼层很高,从这里俯瞰花园,所有的行人都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姜灼野还有点气虚,但又不想回房间躺着,就这样看看外面天地一片广阔,雪落人间,也会让人心情有一点舒畅。 他瞄了一眼薄昀,其实他没想到薄昀这次会在医院陪他这么久。 下午的时候,薄昀只短暂离开了两小时去处理工作,很快就回来了。 他难得良心发现,问薄昀:“你待会儿有事情要处理吗,你集团里事情也多,也不用一直在医院陪我。” 他是认真的,他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这也不是什么狗血偶像剧,非要薄昀放下一切才能体现对他的重视。 薄昀却说:“都处理好了,你不用操心。我们集团也不至于这么无人可用,我稍微离开两天就六神无主。” 行吧。 当他白善解人意了,姜灼野懒得再搭理薄昀,又去看向窗外。 可是只过了几秒,他就听见薄昀说:“我以为你醒过来,还要跟我冷战一会儿。” “什么意思?” 姜灼野没听明白,不明所以地看着薄昀。 薄昀靠近他,一只手搂住了姜灼野的腰,怕姜灼野身体虚弱站不稳。 他说:“在直升机上,你问我是不是说自己不喜欢钟兰蒽,我说我一点不喜欢她。可是其他问题我都还没来得及解释,你怎么不逼问我了?” 松子茶 ps: 薄其实挺喜欢照料姜灼野的,会让他觉得回到了姜灼野幼年期……而幼年期是姜灼野唯一不讨厌他的时候 (但是被他自己推开了) (所以一直阴暗地在后悔) 49.喜欢的是你 哈? 姜灼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急着被逼问。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薄昀一眼,他做了个手术也没伤到脑子,薄昀倒是一副被驴踢了的样子。 但是薄昀的手贴着他的腰,让他颇为不自在,不自觉地偏过脸。 “有什么好接着问的,”他避重就轻,后知后觉也有点脸皮发烫,觉得自己气势汹汹质问薄昀的样子也实在难堪,明明说好是商业联姻的,偏偏他自己在斤斤计较,他小声嘀咕,“我知道你没给我戴绿帽子就行。” 像是怕这句话不够有说服力,他又咕哝道:“当初结婚前签协议都说了,咱俩谁都不能出轨,也不能只约束我一个人。” 薄昀也知道姜灼野在嘴硬。 他的眼神落在姜灼野的嘴唇上,因为做了手术不能正常进餐,姜灼野唇色泛白,还有点干燥。 让人很想亲一亲,好让这双唇重新湿润起来。 他更凑近姜灼野一点:“你只是在介意这个吗?你难道不介意我那天跟钟兰蒽干什么,她跟我是什么关系,我和徐也明说你烦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灼野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他抿着唇,心想废什么话,你倒是解释啊。 他怎么可能不想知道。 “我跟钟兰蒽没什么关系,但她以前是喜欢过我,”薄昀承认道,这句话一出口,姜灼野就唰得抬起了头,不怎么愉快地望着他,薄昀没忍住嘴角勾了下嘴角,又解释道,“但那已经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 他望着姜灼野:“你知道的,因为家里出了事,我那几年经常需要回国,大学读得断断续续,中间还休学了一阵子,真正毕业的时间比原本晚了两年。这中间钟兰蒽来过Y国几次,都只说是路过顺便找我吃饭,回国也都是和她哥哥一起来参加聚会,我根本没多想,直到她在毕业的时候找我告白。” 薄昀还记得那天的场景,钟兰蒽约他在门口的土耳其餐厅吃饭,并没有什么浪漫情调,大概钟兰蒽自己也知道会被拒绝。 钟兰蒽一直是个很温和的人,被他拒绝了也没有怎么失态,只是叹气,甚至在他提出无礼的问题后,还耐心地为他解答。 他说:“我拒绝了钟兰蒽,她很爽快地接受了,并没有太伤心。之后的那些年,她进了娱乐圈,我们很少会碰面,她哥哥钟成还有徐也明倒是知道她跟我告白的,又看她这些年一直单身,所以徐也明才会误会她还放不下我。但是上次在珠宝店遇见,钟兰蒽告诉我,她最近有个在接触的男孩子,比她小了六岁,很阳光活泼,很讨她喜欢,所以她打算买一对袖扣送他。” 薄昀问:“这个解释你还满意吗?” 姜灼野呆住了。 这样说起来,薄昀跟钟兰蒽还真是清清白白,毫无暧昧。 他嘴唇动了动,莫名有点心虚,却又不愿意承认,眼珠四处乱看。 薄昀却说:“你知道我那天路过珠宝店是为什么吗?” “我在那个珠宝店定做了一对耳钉,要送给某个人。本来是要送到家里来的,可我那天正好路过,就顺便下车来取了。没想到钟兰蒽也在,我们就聊了一会儿,结果就被狗仔拍到了。” 薄昀盯着姜灼野看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小小的,心形的绿色丝绒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两只镶嵌着欧泊与钻石的耳钉,璀璨耀眼,一只是羽毛的样式,而另一只则有着细细的耳链,很适合单带。 薄昀低声道:“这是我想送给你的小礼物,没什么特殊的纪念意义,就是有一天我正好路过那个珠宝店,突然想给你也定做一个。” 他抬起眼看着姜灼野:“但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又会不会收下,也许因为是我送的 你反而不愿意戴,所以我放在办公室里好几天都没有拿出来。” 他选择耳钉,而不是手镯,手表,就是想这样一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一副珠宝,毫不起眼,也许姜灼野不会太挑剔,愿意施舍他一点仁慈,满不在乎地收下。 就像他曾经送的那支玻璃铃兰与小虎鲸,被姜灼野随手放在了收纳柜里。 他将这对耳钉递出去,神色波澜不惊:“你愿意收下吗?” 姜灼野微微睁大了双眼,他看看那个耳钉,又看看薄昀。 薄昀神色十分平静,仿佛送礼物的不是自己一样。 倒是他这个当事人,莫名有点站立不安。 但姜灼野还是把这个盒子接了过来,盒子不算沉,里面的钻石与欧泊璀璨又闪亮,全然称不上低调,很符合他平时张扬的风格。 姜灼野突然嘴角弯了一下,低声说:“其实我更喜欢红宝石。” 薄昀愣了一下,“什么?” 姜灼野慢条斯理,拈起那个羽毛造型的耳钉,戴在了左耳上,然后仰头望着薄昀:“我说我更喜欢红宝石,蓝宝石和祖母绿也可以,你下次再想送我什么,可以有个参考。” 他挑起唇,眉毛轻抬,对薄昀笑了一下。 薄昀明白过来,望着姜灼野,也很轻地笑了一下:“好。” 姜灼野将另一只耳钉连盒子也揣进了自己兜里,搭着薄昀的手,要回病房。 他一边继续慢吞吞龟速前进,一边“逼问”薄昀:“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跟徐也明说我烦人。” 他十分自然地开始翻旧账:“你还说我哪里都麻烦,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听了多生气,没当场找你吵架都算我脾气好,看见你就觉得可恶。” 他一边说一边去掐薄昀,虽然现在知道薄昀也许只是嘴硬,但他还是会有点恼火。 可薄昀扶着他进病房,却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问道:“你以为你不烦人吗?” “哈?” 姜灼野大怒,甚至想抄起旁边的花瓶给薄昀来一下。 “你什么意思?”姜灼野开始撸袖子,他好不容易火气消下去,薄昀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又来气他。 可很快,他就听见薄昀又说道:“你确实很烦人。每天早上起来都像睡不醒,会蹭在我的肩膀上说你怎么离开高中还是想逃课。喂死我的锦鲤一脸心虚的样子,又很心疼鱼死于非命,只好拉着管家去忏悔。还有打碎我的砚台不好意思看我,吃夜宵的时候会把酱汁弄在脸上,跟我吵架了就趁我睡觉偷偷摸摸掐我…… 桩桩件件,全是这种孩子气的事情,让我怀疑我到底是结了婚还是进了幼稚园。” 薄昀说着这种让自己烦恼的事情,可是他的眼神又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即使迟钝如姜灼野也听出来,这一次,薄昀好像并非在抱怨。 薄昀道:“你每一件事情,都很让我心烦,我本来生活很平静,可是你跟我结婚后,我甚至会在会议上开小差,会情不自禁想你在做什么,是在家里还是去学校了,晚上会跟人去聚会还是回家?” “你说,我怎么能不觉得你烦人得很?”薄昀轻声问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过这些烦恼。” 姜灼野彻底呆住了。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跳得太用力了,让他甚至模模糊糊在想,他一个刚手术的人,这样跳是不是不太健康。 可他呆呆望着薄昀,又说不出任何话。 “你知道吗,钟兰蒽跟我告白的时候,我问过一个很冒犯的问题,我说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这么多人为此前赴后继。”薄昀向前一步,姜灼野本来就在床边,因为他这个举动,跌坐在了床上,却又被他扶了一把,以免震动到伤口。 他没有松开姜灼野,就这样抓住了姜灼野的手腕。 他说:“我觉得爱情很无聊,很低级,在大学里拿你当挡箭牌拒绝跟我告白的人,完全是因为未婚妻这个借口好用。当时钟兰蒽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不自觉地留意他,哪怕人群熙熙攘攘,你只是惊鸿一瞥,也能精准捕捉这个人。你会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他,会为他烦恼,会被他牵动心神,甚至……会不像自己。” “她说,这就是爱上某个人。” 薄昀垂下眼,盯着坐在床上的姜灼野,姜灼野明显很慌张,这张漂亮高傲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无助,像被人拿着枪抵在了墙角,无处可逃。 那双明亮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一脸无辜。 无辜得让他想亲吻这双眼睛,想用锁链扣上姜灼野的手,想把姜灼野藏进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薄昀俯下腰,与姜灼野四目相对,他很清楚自己外貌的优势。 他直勾勾望着姜灼野:“钟兰蒽被我拒绝后,在餐厅门外用雨伞指着我,说诅咒我有天会发疯一样爱上某个人,我当时嗤之以鼻。可是回国后,她的诅咒生效了,我确实爱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很讨厌,总是躲着我,可是他笑起来非常可爱,经常抱着小狗在花园里晒太阳,还给小狗编辫子,他是个幼稚鬼,但对朋友很讲义气,出去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装得好像很酷,心肠又很软。 他在我眼皮下一天天长大,也一天比一天让我烦恼,最头疼的时候,我甚至想为什么他不能出国读书呢?最好发配到北极圈,也许我就不用这么心旌动摇了。” 薄昀说到这里,似悲哀似嘲讽地笑了一下。 何止如此。 他说得太轻描淡写了,他受到的煎熬怎么会是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可以概括的。 他真的想把姜灼野发配北极圈吗? 不。 他分明是想把姜灼野偷走。 他甚至在漆黑一片的夜晚,考虑过飞机失事的可能性。 可他不能这样告诉姜灼野,这会把姜灼野吓跑。 薄昀与姜灼野贴得很近,蛊惑一样,轻声问道:“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姜灼野说不出话。 他的脑子一片浆糊。 怎么回事? 要说他没想过薄昀也许对自己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以为那只是一点轻薄的,蒲草一样脆弱的刹那心动。 因为薄昀生来就是一副傲慢,高高在上,不懂得如何爱人的样子。 可他现在听见了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薄昀,心脏这次真的超过了警戒值,跳得足以让医生尖叫。 他嘴唇动了动,他想问是谁,可是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好在薄昀本来也没要他回答。 薄昀吻住了他的脸颊,很轻的一下,而后说道:“这个人就在我的面前,刚才我送了他一对耳钉,希望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属于我的记号。” 姜灼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了起来。 他像一颗红得发亮的小番茄,不可置信地看着薄昀。 松子茶. 姜灼野(手足无措版):这个人、怎么一点不按常理出牌 50.心脏过载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 姜灼野的脑子都死机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刀口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想,也就薄昀干得出这破事。 在他阑尾炎手术后跟他告白,别说浪漫场景了,连束花都没有,就这么把他怼在床上,一步步地逼近,盯着他的脸表白。 知道的是在说“我喜欢你”。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家劫舍强抢民男。 哦也不对…… 姜灼野在心里轻轻反驳,他跟薄昀已经结婚了,用不着抢。 他心里吐槽一大堆,却又根本不敢抬头看薄昀的脸。 薄昀的呼吸近在咫尺,害得他脸上的热度一直无法降下来。 被告白这种事他已经是熟练工了,从初中起他应付这场面就十分游刃有余。 可现在他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倒像自己是那个忐忑的告白者,惴惴不安是否会被拒绝…… “你怎么这么随便就……” 姜灼野嘟嘟囔囔道,“哪有人这样表白的。” 但他说着又有点不确定,终于看了薄昀一眼:“你刚刚是在表达你喜欢我吧?我没理解错吧?” 薄昀都要被逗笑了。 如果是之前,他大概会控制不住嘲讽姜灼野几句——太笨了,哪有人连这都反应不过来。 他终于退开了一点,为了不让姜灼野一直仰着脖子看他,他单膝半跪下去,变成他抬头看成姜灼野。 而他的一只手扣着姜灼野的手。 这姿势让姜灼野脸更红了,简直要冒出蒸汽了。 搞什么,他俩求婚薄昀都没这么正式过,当时薄昀只是站在他家的客厅里,随随便便说了一句“请跟我结婚。” “是的,我喜欢你,”薄昀又重复了一遍,“我会现在说出来,是因为希望下次不要再有别的乌龙了,你不要一言不合就觉得我喜欢我别人,跟我冷战十天半个月,这会让我很头疼。” 他的手指摩挲着姜灼野的拇指,“如果你嫌弃我这样表白太潦草了,我也可以等你出院重新来一次,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个更正式的仪式。” 他像是完全看穿了姜灼野在想什么,说得轻描淡写。 “不不不,用不着。”姜灼野吓得够呛。 这一次他就心脏过载了,再来一次他还不知道会怎样。 他一个刚动手术的人,虽说是小手术吧,还是静养为好。 但是他这样说完,病房里又陷入了安静。 薄昀仍然仰头望着他,倒也没有催促,平日里总是过于高傲,不近人情的脸,即使在这种等待心上人宣判的时候,也没有露出忐忑不安。 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又让姜灼野觉得呼吸困难。 今天没有下雨。 可他却觉得潮湿,无数的雨丝铺天盖地落下来,蛛网一样将他层层围困。 “我……” 姜灼野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喜欢薄昀吗? 毫无疑问,他对薄昀是有心动的,所以他才会嫉妒,吃醋,蛮不讲理地与薄昀冷战。 他从前觉得薄昀为人傲慢,心性冷酷,可是结婚后的这段时间,薄昀对待他却与过去截然不同。 他能感觉到薄昀对他的温柔,偏爱,乃至纵容。 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所动呢? 但是跟薄昀恋爱,他倒是真没有细想过。 他根本没有恋爱经历,唯一的悲催经验,是被初恋给甩了。 而跟薄昀在一起,这实在是一件太需要郑重考虑的事情。 顾及到两家的关系,合作,还有这一纸婚约,他不可能只是玩一玩,随时抽身就走。 虽说他也没想玩一玩,可他真的能一直对薄昀负责吗? 不知道为什么,姜灼野出神地想,他总觉得不能对薄昀负责到底的话,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姜灼野咬住了下唇的肉,脸上十分纠结,是那种又想吃蛋糕又迫于健康只能忍住的表情。 薄昀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猜都猜的出来姜灼野在想什么。 他年轻的爱人才二十岁,正是轻狂,放肆,醉生梦死的年纪。 应该毫不顾忌地去谈恋爱,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分开 ,谁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互相不要纠缠。 可他二十八岁,是姜灼野的合法伴侣,哪一点都不符合以上的要求。 姜灼野要是掉进了他的网中,就休想抽身离开。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薄昀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脑子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他仍旧握着姜灼野的手,大概是刚做了手术,姜灼野的手即使在暖和的室内也微微有些冷,被他包在手心里。 他说:“是我突然跟你告白的,没有给你时间准备。你可以慢慢考虑,要不要接受我,要不要跟我假戏真做,真的在一起。只要……” 薄昀说到这里,望着姜灼野,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流露出一点无奈,“只要别真的让我等三年就好。” 薄昀这样说,姿态放得这样低,姜灼野反而心里生出一丝愧疚。 “我……” 他怔怔看着薄昀站了起来,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别想太多,”薄昀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在你给我答案前,我会向以前一样跟你相处,什么都不会改变,所以你不用担心。” 姜灼野只觉得额头都在发烫。 他愣怔地看着薄昀。 这哪是告白,这简直是薄昀打通了任督二脉。 买一句话都直戳他的心脏,让他的好感度biubiubiu往上蹿。 姜灼野面露纠结,最终还是说道:“那你……让我再想一想,我会尽快给你答案。” “好。”薄昀答应得干脆利落. 之后的几天,薄昀说到做到,对姜灼野一如既往。 姜灼野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在康复,度过了最难熬的前三天以后,已经能比较轻松地下床溜达了。 薄昀集团那边到底是有不少工作要处理,所以不得不让护理师上岗,自己回去开会出差。 但是他只要一有时间,依旧在医院里陪伴姜灼野。 他陪姜灼野打无聊的游戏,操作完全不输姜灼野这个资深游戏积极分子,搞得姜灼野时不时探过脑袋,一脸狐疑:“你会打游戏的啊?” 薄昀瞥他:“很显然,我并没有老到能进博物馆当古董的地步,上学时也会跟钟成徐也明他们一起玩会儿游戏,不是很正常吗?” 也是。 姜灼野又靠了回去,心想却想,都怪你太严肃正经了,本来就像老古董,送进博物馆里一点都不违和。 而等姜灼野出院的那天,正好是圣诞节。 一般来说,阑尾炎这种小手术,在医院待个五六天已经绰绰有余,但是薄昀不放心,硬是让他住了十天。 等到出院的时候,姜灼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康复,虽然伤口还没长好,但他简直身强力壮,甚至能打一套拳。 薄昀对此嗤之以鼻:“我劝你别作死,我不想半夜再带你回医院。” 姜灼野大怒。 他踹了薄昀一脚,不满道,“有你这么追人的吗,会不会讲话啊?你真的喜欢我吗,怎么还是没事就怼我?你这样是要打光棍的你知道吗?” 他说着就冷哼一声。 该说不说,薄昀还真是说到做到,对他的态度确实纹丝未变,想管教就管教,想嘲讽就嘲讽。 出院的时候他收到了照顾他的护士的小礼物,说祝他圣诞快乐,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自己编的小手环。 结果一扭头,薄昀脸色冷得像能滴出水,直接将那个小手环给没收了。 “不许收。” 薄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十分理直气壮:“已婚人士不能随便收其他人圣诞礼物……哪来的规矩?我定的。” 想到这儿,姜灼野就更气了,额角都要冒出十字了。 有没有王法了? 谁家追求者是这个态度? 薄昀却侧头望着他,微微弯了下嘴角:“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喜欢你,如果你还不能确认……” 他握住了姜灼野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他的舌尖探出来,舔住了姜灼野的指尖,柔软的唇舌轻轻含住姜灼野的指腹,眼神懒洋洋的,却又像一只进攻的蛇,紧紧地锁住姜灼野。 他由着姜灼野的指尖,慢慢往上吻,吻过姜灼野的指节,手腕,动作很慢,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 姜灼野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天杀的,他们现在可还在车上,虽然开启了屏蔽司机不会听见,他却还是莫名有种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情的感觉。 薄昀慢慢扯过姜灼野的手腕,迫使姜灼野靠近自己,动作却十分克制,搂住姜灼野的腰,不会牵动到姜灼野的手腕。 他的嘴唇又吻到了姜灼野的喉结,吮吸了一下,才又慢慢往上,停留在姜灼野的嘴唇上。 他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在这封闭的车内,像要扇起一阵小小的气流,将姜灼野卷入其中,晕头转向。 “我喜欢你,爱你,想要抱你,想要对你做很多下流的事情。” 他顶着一张最清心寡欲的脸,对姜灼野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你还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对你说成百上千次。” 松子茶 窗户纸捅破以后,这个薄昀就骚不拉几的。 对了明天周一休息哦 这几天一通狂赶,终于可以存一点稿子了《 》 50-60 51.是你偷亲我 姜灼野信了。 一直到下车都十分安静,继续当一只锃光瓦亮的通红小番茄,十分坚定地跟薄昀保持距离。 而等他们回到薄昀家,一进客厅,姜灼野先看见的是一颗巨大的圣诞树,装饰得非常漂亮,轻薄的银色轻纱点缀在银绿色的枝叶间,因为灯光的渲染,像开了一层柔雾的特效,枝叶间挂着无数金色的小球与蝴蝶结,还有羽毛轻飘飘落在上面。 在圣诞树的底下,还散落着一堆礼物盒子,大大小小,摆放错落,只等着主人去拆取。 姜灼野不禁挑了挑眉,他往周围看去,只见整个客厅都被装点得十分有圣诞氛围,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墙上挂着圣诞花环,地毯抱枕也都特意换上了与节日更相配的花色,地上随处可见漂亮的小松果与星星地灯。 他笑了一声,回头看薄昀:“你让人布置的吗?” “嗯。” 薄昀脱掉了外套,穿着里面的黑色毛衣走过来,今天是圣诞节,在一片绿红交织与壁炉火焰映衬下,连他的侧脸也变得温柔。 他说:“你身体还没好,不能让你去外面参加圣诞聚会,就只能将就点,由我陪你在家里过了。” 冠冕堂皇。 姜灼野笑了一下。 这分明是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单独约会。 但他也没戳破薄昀的心思,挺快乐地坐到圣诞树下拆礼物。 他拆开了第一个丝带,才想起来问薄昀:“是不是一般要十二点才能拆?” 薄昀道:“我们家不讲究这个。” “也是,”姜灼野大笑,继续去抽掉丝带,他问,“这些礼物都是你给我的吗?” “也不,有几个是管家,照顾你的陈阿姨,生活助理,还有花匠赵叔给你的。” 薄昀说到这里,神色也愈发柔和下来,薄家对工作人员向来不苛刻,即使圣诞节不算什么传统节日,他也照旧给别墅里每个工人发了丰厚红包,看他要陪姜灼野过圣诞节,这几个对他一向亲厚,也十分照顾姜灼野的工人就提出了也要送一份礼物。 他自然是答应了,只说不用太破费。 而现在,看姜灼野怔怔地望着他,他轻轻弯了一下嘴角,说道:“你看,我就说你很会讨人喜欢,你一来就把所有人都收买了。我自从八岁以后,管家可就再也不给我圣诞礼物了。” “真的假的?” 姜灼野不信,他一点都不上当:“肯定是因为你八岁以后就一点不可爱,对管家说圣诞老人是骗人的,你已经懒得玩这种游戏了。” 全中。 薄昀嘴角弧度更深了一点,姜灼野确实十分了解他。 一直到吃饭前,姜灼野都在拆礼物,拆礼物总会让人心情颇为愉快,哪怕他拥有一切,被人送上礼物,也会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 他拆出了一副西洋棋,是管家送的。 拆出了一套手工的杯子,是生活助理小顾送的。 一束永生花,是花匠赵叔给的。 还有一份手工姜饼与一副手套,是陈姨送的。 甚至薄昀爷爷也有份,他送了一尊清代的白玉插屏。 至于薄昀送的就多了,一台飞思相机,一只蓝色珐琅怀表,一顶蓝色的尖尖圣诞帽,香薰,巧克力,一套手作颜料,还有姜灼野之前在追的漫画全套签名款…… “哇哦,”姜灼野挑挑眉,“你送的还挺及时。” 他看向薄昀:“我都托朋友约了这位漫画老师吃饭了。” 因为老师是个漫画死宅,不像许浅菲拥有众多年轻的狂热的,抱有幻想的粉丝,所以他也没什么顾及,前阵子就托人给这位老师送了礼物,说如果不介意,想请人共进晚餐。 不过他想起薄昀这醋坛子,又补充道:“这位老师已经四十二岁了,资深死宅,男性。” 薄昀对此倒也没有意见,只是说:“那也要等你身体好了再去。” 姜灼野耸耸肩,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他把薄昀送的蓝色帽子顶在头顶,问薄昀:“我像圣诞老人吗?” 薄昀轻笑了一声:“像没毕业就被派来送礼物的圣诞小人。” 姜灼野十分得意,但他看向这满地的礼物,一时有点头疼。 坏了。 他什么也没给薄昀准备。 但姜灼野眼睛转了转,突然对薄昀道:“你把眼睛闭上,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薄昀将信将疑。 他可不觉得姜灼野有什么空替他准备礼物。 但他还是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姜灼野欣赏了一会儿薄昀闭着眼的脸,温柔的灯光下,薄昀的脸肤白如玉,眉骨高,眼窝深,鼻梁也挺,有种雕塑般的轮廓感,却又中和着东方人的细致与俊秀。 他能这么快跟薄昀滚到床上,薄昀这张脸简直功不可没。 他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送薄昀什么,心情就分外愉悦。 姜灼野凑过去,一只手撑在地毯上,很轻地在薄昀嘴唇上啵啵了两下。 啵。 啵。 像一个轻飘飘的气泡,纯情得不可思议。 “好了,”他宣布,“你可以睁开眼。” 薄昀情不自禁弯起了嘴角,却还是说道:“你也太敷衍了吧,一个吻就打发我……” 但他一边说,一边睁开了眼,声音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因为在他面前,姜灼野瘦白的手指间,真的抓着一个黑色的编织物,垂在他眼前。 姜灼野嘴角一挑:“圣诞快乐。” 他将那个细细的编织物放在了薄昀的手心里。 薄昀低头打量手心里的东西,一时半刻有点疑惑:“这是什么?手链吗?” 这是一根黑色绳链,图案很简单,像星云交织在一起,而在最中间,坠了一个黑尖晶的锥子。 啧。 姜灼野洋洋得意,仔细看还有点幸灾乐祸。 “这都不认识,”他笑话薄昀,“是choker,戴在脖子里的。” 他一边说,一边干脆伸手,“快点,我给你戴起来。” 薄昀抿着嘴,心想就姜灼野的手艺,这分明是个狗链子。 他从来不会喜欢在脖子里挂任何东西,身上的配饰也不多,一般只有手表袖扣。 但他盯着姜灼野这兴高采烈的脸,还是温顺地低下了头颅,任由姜灼野把这个“狗链”扣上了自己的脖子。 “你什么时候编了个这个?”他问姜灼野。 “就在医院啊,送我手环的那个小护士教我的,”姜灼野耸耸肩,他在医院待了这么久,每天又无聊,早就跟那几个小护士混熟了,简直像认识了十年的闺蜜,人家偷偷摸摸给他看自己编的手机链,包包,还热情洋溢地想教他,他说,“反正在医院待着也没事做,我就顺便编了一条,本来就是想塞给你的,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对薄昀笑了笑:“所以你醋什么呢?人家拿我当我闺蜜。” 薄昀对此不置可否。 他对出现在姜灼野身边,会呼吸的一切生命都抱有警惕心。 而姜灼野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手艺:“还挺不错的。” 也挺色的。 该怎么说呢,薄昀这种禁欲又清冷,总是克制严肃的人,突然被戴上这样一条黑色的而细链,锁住喉咙,像恶犬突然被拴上了绳索,烙印下了印记。 ……真是,怪让人心痒痒的。 姜灼野摸了摸鼻子,心想他也就是身体还没康复,不然他现在高低会坐进薄昀怀里,逼薄昀给自己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而薄昀盯着姜灼野的反应,看着姜灼野泛红的脸,飘忽不定的眼神,突然也笑了一声。 他抬手抚上修长的脖颈,故意问:“好看吗?” 他一边问,一边向着姜灼野靠近。 “好看好看。” 姜灼野十分走心地回答,但是才说完,就又被薄昀吻住了。 他们坐在沙发后面的地毯上,毛绒绒的。 薄昀的手垫着他的后脑勺,又用一只手支撑住,不会压到他。 两个人在圣诞树下亲吻不休。 不知道薄昀按了哪个按钮,屋子里的灯光一下子全都熄灭了。 只有圣诞树的星光在屋子里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在黑暗里,触觉反而被无限放大了。 姜灼野能感觉到薄昀的侵略性,能感觉到薄昀嘴唇的热度。 还有薄昀的手,按住了他的腰线,一路往上…… 在这一片昏暗中,姜灼野的记忆突然被激活了。 因为刚刚坐在树下拆礼物,薄昀喝了一杯圣诞果酒,有淡淡的甜味和果子的香气。 而薄昀亲吻了他的嘴唇,又像珍而重之,在他的额头也落下一个轻吻。 “圣诞快乐。” 薄昀低声说。 姜灼野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他怔怔地望着黯淡星光下的薄昀,他感受到薄昀的手蹭过他的脸颊,冰冷的金属手表划过他的下颚,还有淡淡的果酒的清甜…… 他倒抽了一口气,像是一瞬灵台清明,脱口而出地问道:“我十八岁的圣诞晚会,是不是你在偷偷亲我?” 他人生第一次被人按在墙上偷亲,就是在高中毕业那年的圣诞晚会。 当时玩了熄灯游戏,满场的灯光都熄灭,只有天窗泻进来一缕黯淡的月光,大家一起倒数五四三二一,迎接零点的到来。 也有小情侣混在舞池里偷偷牵起手,在朦胧的月光下羞涩地对彼此微笑。 只有他,倒霉透顶。 被人一把逼到了完全没有光的墙角,一只铁铸般的手掌完全捂住了他的脸,比他高大得多的身体压在他身上,将他堵死在角落里。 他当时心如擂鼓,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闻见了淡淡的果酒气息,脑子里全是可怕的刑事案件,怀疑是有人趁着黑灯来恶意报复他…… 搞不好一开灯,老师和同学就会发现他身中数刀,凄惨地倒在血泊里。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他想象中的血腥场面,招呼到他身上的拳头,全都没有出现。 这个高大的,陌生的男人在这漆黑的一分钟里紧紧拥抱着他。 然后在即将开灯的前几秒,一个极轻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圣诞快乐。” 他听见了非常模糊,非常轻微的一声祝福。 随后他就被松开了。 唰得一下,明亮的灯光重新回到了晚会上。 不知道谁开了香槟,砰得一声,洒了临近的好几个同学一身,被笑着骂有毛病。 几对小情侣你侬我侬,牵着手,眉目传情,在窗户下,在长桌边互诉情衷,只是碍于还有老师在场,都不好太过分,而年轻的老师们也只当没看见。 反正他们这所私立学校分外宽松,氛围一向活泼又自由,学生们谈个恋爱真不算大事。 晚会上的每个人都很开心。 只有他,呆立在墙角,目光逡巡在场内的每一处,恍然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做梦。 而现在,两年多过去了,躺在薄昀家的地毯上。 姜灼野仰着头,在这一片昏暗的客厅里,望着面前这个分外熟悉的身影,压在他的身上,对他说“圣诞快乐”。 他突然抓到了多年前那个害他气到要爆炸的“犯人”。 “就是你是不是?” 姜灼野一把攥住了薄昀的衣领。 他一直怀疑是不是哪个暗恋他又没胆子告白的男同学,但是怀疑来怀疑去,又始终没有目标。 而他时至今日才想起,那一年的圣诞晚会,薄昀作为已毕业多年的学长,不知道为什么也在场。 而现在,这个不知忏悔的“囚徒”轻声笑了笑。 “你才发现吗?”薄昀说。 他低头望着姜灼野,将姜灼野完全困在自己的怀中。 二十岁的姜灼野与十八岁也没有太大分别,只是更璀璨,更耀眼,像一枚最珍稀的宝石,应该牢牢锁在只属于他的珠宝匣了。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姜灼野逼入墙角,捂住姜灼野的嘴唇,在那一刹那,他的脑海里流转了非常多危险的想法。 可偏偏,最后他只来得及在姜灼野的侧脸落下一个仓促的吻。 他像一道见不得光的影子,灯一亮就要退场。 而此时此刻,又一个圣诞节,他轻轻握住了姜灼野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 “谁让你没有邀请我跳舞,”他盯着姜灼野,长睫轻垂,“你以为我那天是为了谁才去舞会的?可是你邀请了六个女孩子跳舞,却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松子茶 薄?阴暗醋王?昀 姜?一脸懵逼?灼野 52.亲亲密密 姜灼野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有人能这么蛮不讲理,颠倒黑白。 他抬起手就拍了薄昀一巴掌:“你强吻还有理了你?” 而且他哪记得自己请过六个女生跳舞,他明明一直是被邀请的那个。 他对于那个圣诞舞会上的细节也没有任何印象了。 他倒是记得自己一直在跟方臣吐槽薄昀到底为什么要来,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回母校,老黄瓜刷嫩漆来回忆青春?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动了一下,几乎要笑了出来。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不是,你等等,”他倒吸一口凉气,用全新的眼神审视薄昀,“你为什么要在圣诞舞会偷亲我,我才十八岁你就……?” 他不可思议,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你是,你是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开什么玩笑。 他一直以为薄昀喜欢他是最近的事情。 是他们婚后暧昧生情,又或者婚前薄昀对他有一点外貌上的欣赏。 可他现在突然想起,在与他告白的那个夜晚,薄昀确实说过——“你在我眼皮下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让我烦恼”。 姜灼野这下子真的震惊了,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茫然。 “不可能吧……我高中时候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那是讨厌吗? 薄昀想。 他也希望那是厌恶,是轻蔑,是不屑一顾。 他也确实曾经这样说服自己,他怎么会爱上姜灼野,这年少的,幼稚的,总是吵吵闹闹,对他从不会正眼相待的年轻男孩。 姜灼野并没有那么独一无二,难以割舍。 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人,即使有天真要结婚,也只是为了利益最大化。 可事实却是,他在楼上望着花园里姜灼野在逗小狗,他连拂过姜灼野脸侧的微风都觉得嫉妒。 他所有的傲慢,冷漠,都只是最脆弱的伪装,好让他离姜灼野远一点。 薄昀抬起手,碰了碰姜灼野的脸,微微笑起来,乌黑的眼睛却像笼着一层潮湿阴郁的雾气。 他像是又回到那些潮湿阴暗的夜晚,他一言不发地面对着姜灼野的照片,像一个沉默扭曲的魂灵。 “你猜啊。” 他轻声说。 他对姜灼野笑了笑:“等到你给我答复,告诉我要不要当我真正的恋人,我就回答你。” 姜灼野猜不出。 他怎么想,都觉得薄昀这个人都太奇怪了,做的事情,说出的话,对待他的态度,全都如此割裂。 他甚至怀疑薄昀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可他却还跟这个疑似精神分裂的人抱着一起睡觉。 姜灼野问不出结果,就也不问了,毕竟他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给薄昀回复。 所以他只是嘟囔了一句:“不说就不说 你个搞暗恋的,还挺拽的。” 从地毯上起来以后,薄昀带他去吃晚饭。 因为他刀口还没有恢复,晚饭依旧清汤寡水,只是薄昀家的厨师手艺十分精湛,尽量把这清淡的汤水做得可口。 而吃过晚饭,他就跟薄昀靠在一起看电影。 这是他喜欢的女演员傅花宜的电影,一部恐怖片,开头就十分鬼气森森,阴暗的老宅里,一个提着灯的白裙女人,眼睛没有瞳仁,却直勾勾望着镜头,害得姜灼野十分没骨气,往薄昀身边靠了靠。 一直到电影结束,他也没有缓过神,明明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他却觉得手脚有点发凉。 姜灼野想,他还是低估了方臣的热情推荐。 这小子大力安利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方臣可是一天到晚恐怖片下饭的,平时往山里跑也全然不在乎任何突发状况,主打一个身强体壮,只相信社会主义的光芒。 可他不行啊。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活到二十岁,还是会被伸出利爪的女鬼吓到。 所以睡觉的时候,他非常理直气壮缩在了薄昀怀里。 他换了一件温暖的米色睡衣,靠在薄昀的肩头,把玩着薄昀身上的扣子。 自从与姜灼野关系融洽起来,薄昀才发现姜灼野总是有很多这种黏人的小动作,可姜灼野自己却没有意识。 “你很害怕吗,”薄昀看他,“那个恐怖片有这么吓人吗?” 姜灼野嘴硬:“也没那么吓人,就是有点血腥。” 薄昀轻轻弯了弯嘴角,低下头,吻了吻姜灼野的额头:“那就是单纯想跟我贴在一起了,是吗?” 姜灼野:“……” 他这下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他只能抬手去捂薄昀的嘴,强词夺理:“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赶紧睡觉,你明天不是还要出差。” 薄昀在他的掌心里发出闷笑,又捉住他的手,轻轻吻了吻。 “晚安。” 薄昀又凑过去,吻他的脸颊,睫毛,耳朵,吻一切可以吻的地方。 吻得姜灼野的心像一张错乱的琴弦,被人反复拨弄,弹出错误的曲子。 一直到薄昀都睡着了,姜灼野还没有睡着。 他闭目养神,隔了许久却又睁开眼,盯着薄昀的脸。 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冬日夜晚,昏暗的房间里暖融融的,点着令人放松的熏香,让人像浸泡在温水里,每一个毛孔都觉得舒适,内心里充满了平静。 他突然抬起手,碰了碰薄昀的睫毛,很长,很浓密,轻轻搔过他的手指。 让人的心头也跟着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沉睡的薄昀,姜灼野只觉得他内心有一个角落像是在缓慢塌缩,又酸又软,溃不成军溃。 他玩着薄昀的睫毛,心里想,原来这个人这么喜欢我。 原来从这么早开始,从他十八岁的圣诞晚会上,这个人就躲在阴影里,一直注视着他,表面上毫无不在意,心里却嫉妒着每一个与他跳舞的女孩。 真幼稚。 姜灼野想,可他又忍不住微笑. 第二天一早,薄昀就起床了,他今天要飞去E国。 在他起床的时候,姜灼野也懵懵懂懂地醒了。 只是六点钟对他的生物钟还是太早了一点,所以他坐在床上,很困惑地看着薄昀。 这样子实在可爱。 尤其是他的睡衣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明明是俊秀英挺的脸,能够在足球场上引起满场的尖叫,可是他打着哈欠的,努力睁开眼的样子,又十分招人怜惜。 起码在薄昀眼里是这样的。 薄昀没忍住,又凑上去亲了一下姜灼野的嘴角。 “你不用起来,接着睡吧,我待会儿就走。”他低声道。 姜灼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被亲了也毫无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而等他一松手,姜灼野又一头栽进了被窝里,睡得昏天黑地。 这一点插曲,让薄昀出门的时候心情都非常好,坐在飞机上与高管们开临时会议,态度也堪称温和。 他甚至在休息的时候,与吴秘书闲聊:“E国的卡布兰特有很多手工巧克力和咖啡店,还有手工珠宝都不错,你可以给夫人带一点当作小礼物。” 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吴秘书想,在薄悦集团工作整整六年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见薄昀这么随意的口吻聊起家庭话题。 E国他们来过少说也有二十多回了,薄昀哪次关心过他给不给家人带礼物。 果然好的婚姻给予男人稳定,连薄总都突然通了人性。 要他说,那位小姜少爷真是神君在世,连薄昀这种魔头都能降伏,怎么不算功德无量呢? 吴秘书在心里十分冒犯地吐槽。 但他面上却八风不动,言笑晏晏:“您说得对,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就是我眼光一向不太行,怕被太太嫌弃。” 薄昀听到这儿,很轻地笑了一声,颇有点傲慢与得意。 他想,他就没有这个烦恼,他送出的耳钉,姜灼野立刻就戴上了. 而在薄昀家里,姜灼野一觉睡到快中午,才打着哈欠起床,慢悠悠吃了午饭。 薄昀这次要出去四五天,所以姜灼野吃过午饭,就直接回了自己家。 他哥最近都没能见着他,强烈抗议,质问他是不是真的被薄昀拐跑了,都不着家了。 姜灼野只能把自己送回去几天,好安定君心的。 “你果然瘦了。” 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姜煦终于找到了机会施展一腔兄长的关爱,怎么看姜灼野怎么心疼。 “我就说你住院遭罪了,我说要把你接回家,医院里再怎么包了病房又能有什么好环境,家里也有医护人员,咱妈却让我少操心,说薄昀会照顾你。” 姜煦嗤之以鼻:“他会照顾个什么,他这人一看就连个花都能养死,怎么能把你养好。” 姜灼野在喝杏仁露,听到这儿难得帮薄昀正名了一下。 “薄昀挺会照顾我的,而且医院里也有护理师和护士们,除了一开始只能吃流质有点痛苦,其余时间我都挺好的。” “能有多好,”姜煦不服气,嘀嘀咕咕,“外人哪有自家人上心。” 姜灼野只当听不见。 姜煦独角戏一样讲了一会儿薄昀的坏话,姜灼野根本不接茬,只是随便敷衍他两句。 他自己也觉得没劲,从旁边拿起一碟子杏仁酥吃了起来。 但他吃了几口,又欲言又止地望了姜灼野几眼。 那种在医院时候的怪异感又浮现了出来。 其实在医院的时候,他跟父母一起离开的时候,他回过头,看见了薄昀俯下身,将手贴在了姜灼野的额头上。 而姜灼野仰着脸,不知道在与薄昀说什么。 两个人虽然没有过火的动作,可是一看就十分亲密。 他那时心里就划过了一丝怪异。 而如今,他看着傻乐着回消息的姜灼野,想起姜灼野刚刚维护薄昀的样子,心情非常不美妙。 他放下了那一口点心,完全失去了胃口。 他想,他只是把弟弟暂借薄家三年,压一压薄昀那倒霉的八字。 可薄昀那王八蛋,该不会真的不准备还了吧? 姜煦嘎嘣一下,捏碎了手里那颗无辜得杏仁酥。 姜灼野完全不知道自己哥哥都在纠结些什么,他陪姜煦聊了会儿天,就借口午睡自己开溜了。 薄昀刚刚给他发消息,给他看E国的海湾,却又笑话他有一年初中来E国度假,脚一滑掉进了海里。 “你怎么知道的?” 姜灼野很不乐意,心想他丢脸的时候薄昀倒是一次没放过。 但是薄昀这次却没有回复他,大概已经奔赴工作现场了。 姜灼野无聊地将手机丢在了一边,仰面躺在被子上。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坐起来,拉开了自己的床头柜。 在他的床头柜里,藏着一个胡桃木的匣子。 姜灼野把这个匣子抱了出来,放在被子上,盘着腿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最近两年很少再打开这个匣子,因为里面装着他的初恋。 他的Ryan。 那个从来没有与他见过面,将他丢在大雨的站台上,狠心地甚至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的Ryan。 让他的十八岁变得荒诞可笑,所有的情愫都成了悲剧的一页注脚的Ryan。 姜灼野的眼睫轻轻眨了眨。 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敢轻易打开这个盒子。 他不敢去触碰。 不敢承认自己青春错付,爱上一个这样不值得的人。 可是很奇怪,自从与薄昀结婚,自从跟薄昀说起自己的初恋,他就总是想起这个人。 甚至在薄昀告白的时候,在医院里,薄昀半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向他倾吐爱语的时候。 他的脑海里也在一瞬间闪过了Ryan的影子。 莫名的,他想,如果问他Ryan应该长着怎样一张脸。 也许就是薄昀此刻的脸。 俊美得不可方物,高高在上,傲慢又肆意,却也会温柔地注视着他。 可这太不应该了。 姜灼野想,薄昀是薄昀,Ryan是Ryan。 Ryan给过他诸多幻想,陪伴过他无数个深夜,让他第一次怦然心动,也第一次痛彻心扉。 可他不该再记得这个人了。 更不该对Ryan的幻想,莫名其妙地投射到薄昀身上。 丫丫 他应该彻底放下Ryan,就当告别他的十八岁。 姜灼野轻吐了一口气,转动了匣子上的密码锁。 0609,他第一次遇见Ryan的日子。 松子茶 如果姜灼野愿意一层一层扒开薄昀的马甲,就会发现——里面真是好大一个阴暗男鬼 53.初恋这件小事 再把信件从匣子里取出的时候,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个日夜,姜灼野仍旧觉得心脏颤动了一下。 以前他看青春电影,里面总把初恋描述得如此浪漫。 第一次爱上的那个人,明亮的教室窗户下坐着英俊寡言的少年,樱花从缝隙里飘进来,恰好掉在他的书页上…… 一切都朦胧又美好,像轻飘飘的气泡。 让教室另一侧的少女心脏砰砰直跳,只能掩饰一样拨弄着耳边的碎发。 姜灼野对此嗤之以鼻。 那时候他十七岁,陪朋友看这种在高中生里流行的浪漫电影也只觉得幼稚。 顾羌云那个时候正在纠结要不要跟谢莹告白,既跃跃欲试,又怕被拒绝,一米八的个子蜷在沙发上,捧着纸巾盒长吁短叹,一脸感同身受,看不出一点平日在学校里稳重大方的样子。 而姜灼野望着这样的顾羌云,只觉得滑稽。 他百无聊赖地想,十几岁的人,哪来这么多惊天动地,所谓青春期的爱情,不过都是泛滥的荷尔蒙在蠢蠢欲动,想要趁年少的时候轰轰烈烈一下罢了。 他就对恋爱没兴趣。 他更愿意课后去踢一场足球,只有夺得奖牌才能让他的荷尔蒙波动。 可就是这天后的不久,他因为踢球断了腿,不能参加期待已久的男子高中足球联赛,只能看着伙伴热情洋溢,大声嚷嚷着要去D市一举夺魁。 而他明明非常失落,还要碍于面子装作毫不在意,免得让队友为难。 他耸耸肩,对队友道:“无所谓,反正腿好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又不是要伤一辈子。” 队友们便放了心,毕竟他平时就是对一切都很心胸开阔的样子,一个小小的高中足球赛,大概在姜灼野的人生里还排不上号。 所以队友们一个个过来搂他的肩,说要把奖杯拿给他,让他收在家里。 可事实却是,他为此难过了很久,在网上兜兜转转,机缘巧合点进了学姐建立的青少年心理聊天室。 他随便点了个邮箱,噼里啪啦地拿对面当垃圾桶,写了一堆最近的烦心事。 不能去参加足球赛。 不想出国读书在跟父母争执。 顾羌云暗恋谢莹不敢告白,隔几天就拉着他们排练,吉他弹得比狗叫还难听。 关系一直很好的朋友突然对他很暧昧,总是摸他的腰和脸,他意识到不对劲,但是又不好开口。 …… 他乱七八糟写了很多,隐去了真实姓名,带着十七岁男生的中二期,拿对面当垃圾桶,甚至有点嘲讽。 “我真是搞不懂,写了邮件又能怎样呢,这些问题不会消失,也不会得到解决,如果对面真的有人收到这封邮件,不用回复我,也不用安慰我,安慰并不能解决问题,我只是有点烦闷,找个地方寄出一下。” 写完这行字,他就按下了发送键,像扔掉了一个漂流瓶,短暂得到一点发泄。 可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认为这根本无济于事。 他才十七岁,在成年人眼里无足轻重的小事,在他现在就是天大的事情,就是会让他委屈,烦闷,无法排解。 姜灼野根本没有指望收到回信,或者说,他根本不觉得对面有真人,更不提他还特地标明了。 可是两天后,一封邮件躺在他的邮箱里,等待他开启。 回复他的人,id叫Ryan。 现在让姜灼野回想,他已经快记不起自己为什么决定搭理Ryan了。 大概是因为Ryan的邮件里一条条针对他的问题,都给了解决方案。 安慰的话语很少,倒是教他该如何与父母谈判。 又给他找了一堆高中生可以参加的足球赛资料,很冷静地表明他确实还有很多选择。 对于暗恋他的朋友,Ryan倒是措辞十分强烈,告诉他应该要保护自己,即使是朋友也不可以放任,还给他发了一堆被朋友伤害的青少年新闻。 并且Ryqn很认同他说朋友弹吉他像狗叫。 Ryan写道:我的一位朋友也为了追女生去苦练小提琴,就为了跟暗恋的人有共同话题,但恕我直言,狗熊都比他弹得好。 看得姜灼野都笑了起来。 他看着这封信,情不自禁想对面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看这一板一眼的话,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穿着修身毛衣,戴着刻板的黑色眼镜,对着电脑,学习很好但是性格很古板的学霸形象。 他不知道自己猜测得对不对,但因为断了腿在家无聊,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对面发信件。 他也很坏心眼,明知道对方大概是个一板一眼,十分较真的学霸,偏偏拿各种细碎的琐事去烦人家。 连小狗今晚没吃饭都要可怜兮兮问Ryan该怎么办。 哥哥今天凶了自己,虽然又跟他道歉了,但他还生气怎么办? 他瘸着腿去参加考试,结果模拟考失利,只拿了年级二十怎么办? 桩桩件件,全是这种无聊的小事。 可对面每次都会认认真真写回复,有时候也会斥责他无聊,一天能发十八封邮件,害自己今天开会都迟到。 可是Ryan说着这样的话,却又一次都没有让姜灼野的邮件落了空。 渐渐的,姜灼野也收起了那种有些冒昧的恶作剧心思。 他被众星捧月习惯了,现在突然有个完全陌生,不了解他也不会溺爱他的人,倾听他的烦恼,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需要关爱高中生对待,是种颇为稀奇的体验。 Ryan像他养在电脑里的哆啦A梦,永远给他回应,永远为他解决问题,也永远在关心他。 Ryan甚至会给他寄明信片,巧克力,寄围着红色围巾的小熊玩偶,黄油饼干,像是在哄小孩子。 可是姜灼野真的被哄到了。 他与Ryan交换了联系方式,更频繁地聊天。 Ryan很忙,却总是打字,不太肯与他语音。 他又撒娇又发怒,才换到Ryan勉勉强强答应,而等语音拨通,对面许久没有说话。 “是Ryan吗?”姜灼野还记得自己汗湿的手,催促对方,“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嗓子不舒服吗?” 片刻后,一个比他成熟许多的声音低声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如今二十岁的姜灼野,翻看着曾经的信件,想起第一次通话的场景,还是下意识笑了起来,可又十分没出息地鼻子一酸,尘封已久的酸楚突然袭击了他的心脏。 他现在想来,大概在第一次通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对Ryan心动了。 他听着Ryan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得很快。 他倒在床上,问Ryan:“你当时为什么要回我邮件啊,我明明都说了不用回了,是同情心泛滥吗?觉得要对无助的青少年有一颗慈悲心吗?那天如果不是我,是别人你应该也会回吧。” Ryan在对面轻笑了一声,莫名的,像带了一点轻嘲的意味。 Ryan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因为你打字的时候,喜欢用空格代替逗号,标点符号用得乱七八糟,还养了一只查理王小猎犬。” “这算什么理由?”姜灼野大笑,“因为你也喜欢查理王小猎犬吗?” Ryan声音更冷了:“一点也不,这狗咬过我。” 姜灼野这次笑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Ryan那种冷冷淡淡的语气,平铺直叙,莫名有种冷幽默。 他那天晚上与Ryan聊了很久,漫无目的,什么都聊。 从他这次又重回年级第五,聊到他上周刚去的演唱会,又聊到学校里又有人给他递情书,被他拒绝了以后哭了很久,可他也不会哄。 聊到自己给虎鲸救助协会捐款,聊到他最近在学长笛,高中毕业以后他打算去非洲旅游…… 而Ryan那边偶尔传来咔哒咔哒的键盘声,他一直在处理工作,却还愿意把宝贵的时间分给姜灼野。 对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高中生,只是一个充满胡思乱想,阴晴不定的小鬼。 可Ryan好像把姜灼野当作头等大事,一切都可以为姜灼野让步。 所以这天以后,连姜灼野自己也觉得自己变得更黏人了。 他总是找Ryan聊天,Ryan忙着工作不回他也没关系。 他要Ryan也给他写信,因为学校社团在搞元旦活动,让他们互相写匿名信件,看谁会拆到谁的信件。 他理直气壮对Ryan说:“我才不要匿名,我要你给我写。” 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对恋爱脑们嗤之以鼻,很粉红泡泡地跟Ryan讲:“我现在觉得写信蛮浪漫的,等待寄信的过程,拆开信件,可以切切实实地拿在手里,像电影一样,比在手机上打字浪漫多了。” Ryan这次没有对他百依百顺,而是在对面噢了一声,问他:“那我能得到你的回信吗,得到的话我才信。” “哼哼,可不止是回信,”姜灼野洋洋得意,“我会给你一份大礼。” “你能有什么大礼,”Ryan轻笑了一声,“把你的成绩单寄给我吗,那可真是多谢。” “切,瞧不起谁呢。”姜灼野不屑一顾,充满自得,“我会让你吃惊到说不出话来。” 挂完电话,姜灼野就蹦下床,精挑细选信纸,唰唰唰地写字。 而在写完以后,他往这封信里塞了一张照片。 这是他即将迈入十八岁的秋天。 他穿着一件淡灰蓝色的毛衣,站在金黄的银杏树下,搔首弄姿了八百次,指挥几个发小给他拍了1000张照片,终于选出了最完美的照片。 姜灼野一直知道自己长相出众,身材也高挑,走在哪里都可以轻易成为全场的焦点,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对他表白。 所以他也从来不屑于利用这份皮相,他甚至十分中二地想,他要找一个不为色相所迷,真正爱他的人。 可是在即将18岁的秋天,他的道德标准直线下降,个人底线溃败得一塌糊涂。 他将照片塞进信件,平生第一次祈求,他这张漂亮的脸可以发挥作用。 他要Ryan一看见他,就神魂颠倒,为色所迷,最好立刻飞过来见他。 松子茶 18岁的姜灼野正在进行少男祈祷:拜托拜托,让他爱上我。 54.再见,Ryan Ryan在抽出照片的那一刻,有没有过一瞬,哪怕只是一秒,真的为他神魂颠倒过,姜灼野不知道。 但是参考Ryan日后的表现,姜灼野想,应该是没有。 他充满攻击性的外貌,这些年在男男女女身上从不失手,却偏偏没有诱惑到他想要的那一个。 在Ryan收到信件后,姜灼野又期盼又得意地逼问对方:“我长得好看吗?” 他坐在体育场的角落里,一改常态,完全没有兴致去参与篮球的抢夺,捧着自己的手机,整个人就差往外冒粉红泡泡了。 Ryan倒是不吝啬表扬,回复道:“好看。” 语气仍旧平平,看不出一点激动。 姜灼野有点不满意,但是眼睛一转,倒也不计较,而是啪嗒啪嗒打字:“那你呢,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给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他打出这行字的时候,手心都紧张得要出汗了。 他无数次想过Ryan的样子,也许并不算太英俊,但是应该很斯文,平时总是冷冷的,对谁都不太亲近的样子,实际上很好脾气。 他倒是不在乎Ryan好不好看,反正不管长什么样子,多半没有他好看。 姜灼野很臭屁地这样想。 可是Ryan第一次拒绝了他:“不行,我没有习惯跟网友交换照片。” 哈? 姜灼野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就被这样拒绝了。 “为什么,我都给你看了,这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封建时期,我看你一眼你清白都没了,”他继续哒哒哒打字,猜测道,“难道你长得很难看吗,不至于吧,还是说你看到我的样子自卑了?” 对面停顿了许久没有回话,像是被他无语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Ryan才继续给他发消息:“反正不行,真的见到我的样子,你会失望的。” 啊…… 那就是长得很不好看了。 姜灼野心里甚至涌起了一点怜惜,难得善解人意,犹豫了一会儿,也没有再追问了。 他想,都怪他,早知道不给Ryan寄照片了,他长成这个样子,Ryan会自惭形秽也正常。 他叹了口气,对Ryan说:“好吧,那这次先放过你,但等你准备好了,还是要跟我见面哦。” 他喜滋滋的,完全罔顾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 他太自信,太自以为是,以至于没有发现Ryan的欲言又止与不情愿。 之后的日子里,Ryan依旧常常陪他聊天,隔一阵子就给他寄明信片和礼物,还有不定时的长长的信件,满足他浪漫的幻想。 Ryan的信纸上总有一种很清雅的,带着微苦的香气,让人想起翻开的书页,冬日的夜晚,还有壁炉里燃烧的火焰。 Ryan的字体也很漂亮,清俊飘逸,写在印着紫藤花的信纸上,简直像一件艺术品。 每一封信,姜灼野都好好收纳了起来。 而等信件收集到第八封,Ryan给他寄来了冬日的糖果礼盒和一枚漂亮的金色怀表的时候,他对Ryan宣布—— “我要去见你!” 他宣布得出乎意料,主打就是一个让Ryan措手不及。 Ryan常用的一个收信地址在离他两小时车程的关汲市,是个以酿酒出名的小城市。 所以姜灼野想,只要他去了关汲,总能找到Ryan。 “你不要再拒绝我了,”他一鼓作气,写了一封很长的邮件给Ryan,“你也不要给我装傻,我们通信也有八个月了,你难道感觉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我想要你的照片你不给我,想要与你视频通话你也不答应我,我就只能直接跑过来,与你见面了。 明天下午三点,我会在关汲市的市中心下车,我记得那里有一个喷泉,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咖啡馆,我希望你能在那里接我。 我记得你前两天说了,这几天你工作难得告一段落,不会太忙,所以你也不要拿工作当作借口来敷衍我。 Ryan,我不信你一点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的话,怎么会陪一个高中生闲聊这么久。你明明是个很忙碌的人,可是你连感冒都在陪我聊天。 我知道你比我大了很多,知道我在你眼里也许很幼稚,知道你也许有很多顾及,但是我很快就长大了,我会成为一个大人,你等一等我。 你也不用给我回信,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去了,在见到你之前,我都不会打开这个邮箱,也不会接你电话。见不到你,我是不会走的。 就算要拒绝我,也请你当面,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写下最后一行字,姜灼野脸颊都发烫,手指都有些发抖。 而第二天下午,他就让家里的司机送了他去关汲市。 哥哥和妈妈都问他去干嘛,他穿着一件剪裁修身的黑色大衣,围着一条姜黄色的围巾,神采飞扬:“去抓人。” 哥哥与妈妈面面相觑,而他已经迫不及待,蹦出了家门。 去的路上,他一直心情很好,他的手上还拿着要带给Ryan的礼物,那是一支银色的手表,花了他一整年的零花钱,旁边还有一束小小的,可以握在手里的花束,里面是铃兰花。 可是他到了那个有着喷泉的咖啡店前,坐在了他在信件里说明的,花园最外侧那个预留好的位置上,那里却空无一人。 一开始,他以为是Ryan还没有来得及赶到。 但是直到两个多小时过去,他已经喝掉了两杯咖啡,冬日的天色也慢慢沉下来,他始终没有见到一个令他熟悉的人向他走来。 他终于沉不住气,开始去翻他跟Ryan的聊天框。 只见聊天框里躺着Ryan无数句消息。 “你不要过来。我没有办法来见你。” “天气太冷了,不要在外面等。” “灼野,不要像小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在没有邀约的情况下贸然逼别人见面,这是一种冒犯。” “而且你才这么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乖乖回去。” …… 一句又一句,甚至有点慌乱。 但是每一句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Ryan不想见他。 姜灼野怔住了。 他带来的铃兰花束还放在桌上,纯白无瑕的颜色,漂亮得像一位沉睡的美人。 可是他想要献花的那个人,却根本不想见他。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凉了一半。 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固执地给Ryan发消息。 “我不。见不到你,我不会走的,我说过的,就算你不想见我,也请你当面告诉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这条消息发出去就石沉大海。 始终没有人回复他。 而他在咖啡店外一直坐着,冬日的天气非常寒冷,即使咖啡店里在露天花园里放了许多取暖装置,他仍旧觉得手指要冻僵了。 他当时选这个位置,只是想要Ryan可以一眼看见他。 然后他们就可以去约会,他们会坐在明亮温暖的室内,他会把铃兰花束塞到Ryan怀里,顺便把自己也塞过去。 可事实却是,花园里只坐着他一个傻子,他从下午等到了深夜,咖啡馆的工作人员中间都怕他冷,还给他拿来了厚厚的毛毯与捂手的暖宝宝。 可是一直到咖啡馆抱歉地说要打烊,他等的那个人都没有来。 姜灼野坐在长椅上,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哭了出来。 他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可是眼泪却还是一颗颗掉了下来,弄湿了他身上的毛毯。 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很招人讨厌吗? 为什么他千里迢迢地奔来了关汲市,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带着花束和礼物,Ryan却都不愿意来见他一眼? 他要的也不多。 他只是想见Ryan一面,哪怕Ryan真的嫌弃他幼稚,嫌弃他黏人,不想跟他谈恋爱,他也会接受的。 他只希望Ryan可以看着他,亲口告诉他。 这个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姜灼野越想哭得越厉害。 他不懂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这八个月以来,Ryan一直对他千依百顺,对他温柔怜悯,无论他怎样烦Ryan,Ryan都不会对他不耐,在他跟学校出去游学又睡不着的晚上,Ryan挂着语音,陪了他一晚上,直到他沉沉睡去。 可是现在Ryan却这么狠心,把他一个人丢在了陌生的地方。 姜灼野抓紧了那束铃兰,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又是怎样丢脸,以至于咖啡馆的工作人员都不敢打烊,站得远远地观望。 而不知道哪一秒起,他突然察觉到手机在震动。 他怔了一下,随即迅速翻了过来,看见了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备注。 Ryan。 “喂?” 姜灼野光速接了起来,带着很明显的鼻音,眼睛也红红的。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委屈,他以为是Ryan终于要对他心软,要来见他。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听见对面说:“回去吧,灼野,不要再等了,我不会见你的。” Ryan停顿了一秒,低声说:“你知道吗,我其实想过找一个男生假装我去见你,然后斥责你不该来,也许这样你就会死心。可那样对你就太不公平了。所以我还是想坦诚一点告诉你,我不想见你,所以别等我,快回去,今天温度很冷,你会冻坏的。” 你会冻坏的。 这几个字让姜灼野死死咬住了嘴唇,却更加泣不成声。 “你关心我会不会冻坏吗?”姜灼野到底是控制不住,抽噎着质问对面,“既然你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能出现一下,哪怕一分钟也好,我是什么麻烦吗,你怕沾上我就甩不掉吗,甚至想让别人来见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茫然地质问对面,“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你讨厌我吗,你陪了我这么久,对我都没有一点点心动吗?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们也算是朋友吧,朋友之间见一眼也不可以吗?” 对面许久没有回话,只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又过了好一会儿,Ryan的声音里带着艰涩,很缓慢地说:“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一直重复也没有意思。总之你回去吧,我不会来了。我今晚要飞南非,一小时后就要离开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来。” 他又停顿了一会儿,轻声道:“再见,姜灼野。” 他说了再见,随后斩钉截铁地挂断了电话。 无论姜灼野怎么拨打,对面始终一片忙音。 他站在冬日的花园里,终于没有忍住,一只手捂住了脸,像一只被遗弃在原地的鸟,开始放声大哭。 哭得咖啡馆的女老板都忍不住探出头,打烊都不打了,把他接到了店里,拿热毛巾给他擦脸,又陪他坐到了凌晨。 而从那天以后,Ryan这个名字,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他删掉了Ryan的所有联系方式,Ryan写来的最后一封邮件,他也没有看,直接点了删除。 包括Ryan曾经送给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或昂贵或精致的礼物,都被他全部寄到了Ryan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地址去。 Ryan的地址总是变换,而且都是代收,他早该明白了,Ryan从来就没有想让他找到。 至于这些东西,Ryan到底能不能收到,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将关于Ryan的一切都赶尽杀绝,恨不得要回到一切的开始,最好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他真的恨Ryan。 恨他对自己温柔,恨他让自己爱上他。 恨他让自己的初恋一片狼藉。 也恨他到最后都在对他说,天太冷了,不要再等。 他这么恨这个人,却还是没去舍得烧毁Ryan写过来的一封又一封信件,连同Ryan给他折的千纸鹤一起,掩耳盗铃一样收进了胡桃木的匣子里,扔进了不见天日的柜子里。 好像这样就可以遗忘。 可是在他即将二十一岁的时候,他却还是回到家里,重新将这些信件都打开了。 姜灼野坐在自己家温暖的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衣,他的头发不再像十八岁一样是柔软服帖的黑色,一直染得明亮耀眼,像红色的火焰垂落在肩上。 可是他看着这些手写的信件,时隔两年,眼神湿润起来的样子,又分明与十八岁的样子别无二致。 姜灼野想,原来恨一个人也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他以为他会一直痛恨Ryan,像每一个故事的主角那样去痛恨负心的浪子,七老八十了也在耿耿于怀。 可是现在他打开这些信,看Ryan语气闲散地给他写出差时候的见闻,看Ryan关心他最近在学校里好不好,上次胃痛调理好了吗,让他冬天吃冰淇淋克制一点,却又给他寄各种糖果点心,明明知道他也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却还像对待孩子一样。 望着那熟悉的,绝不会认错的字体,姜灼野只觉得心里涌上的,居然是无尽的怅然。 他是真的爱过Ryan。 甚至,直到与薄昀结婚的那一刻,他戴上Ryan最后送来的胸针,心里都有一刻,想着那个无疾而终的初恋。 直到那一刻,他心里也是有怨恨的。 可是现在,他捧着这些信件,心里却终于开始放下了。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也许Ryan当年真的有苦衷,也许Ryan只是不爱他,所以不愿意再迁就他。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也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难堪,起码Ryan给过他的陪伴都是真的。 就像Ryan寄给他的风铃,叮叮当当地挂在他的屋檐下,也给过他的无尽欢愉。 所以他不再怨怪Ryan了。 不爱一个人,并没有什么错。 更何况,他也终于遇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刻薄,毒舌,与Ryan一样有些不通人情,却对他百般耐心,会不熟练地哄他,会在医院照顾他,会把他抱在怀里一起看电影,会轻轻地给他按摩手指,会笑话他绘画功底烂得要命,却还是找了漂亮的画框,将他的画挂在了办公室里。 那个人是他曾经横看竖看不顺眼的死对头,是他天底下最讨厌的人,却也是与他在证婚人面前交换戒指的合法丈夫。 是在Ryan带给他绵延不息的伤害后,让他又一次心动的人。 他现在只想跟这个讨厌鬼一起开启下半生。 所以—— “再见,Ryan。” 姜灼野轻声说,将信件重新放回了匣子里。 他将那个匣子轻轻盖上,像Ryan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一样,他也终于可以对自己的初恋道别。 “因为你一直不来见我,所以我最终爱上别人了。” 松子茶 看了看前面的评论区,发现有些宝宝在惊讶薄昀居然暗恋姜灼野很久,怎么说呢,我也很惊讶【捂脸】 我以为挺明显了,毕竟结婚开始,小姜就说起了自己有初恋。 第23章,章节是“他的暗恋”,这个“他”是薄昀啊。 这位初恋贯穿全场,薄昀又对姜灼野这么主动一直在色诱= =,我以为大家多少都猜到了呢…… 甚至还有宝宝问我有没有改过大纲,肿么可能,我写文可能改细枝末节,但是主线都是很明确的。 不过没关系,毕竟我前期确实是想写得比较隐晦,为的就是最后才暴露薄昀变态的一面。 往下看就能明白薄昀为何如此扭曲了。 扯脸.jpg 请大家完全不要用正常人思维去想薄昀,他压根不正常。 55.想我没有 将胡桃木的匣子重新盖上,姜灼野一时半刻也有点发愁,真要说起来,这个东西怎么处理都有点不对。 扔了吧,有点践踏自己当年的真心。 烧了吧,又真的有点像烂俗偶像剧的男主角,怪矫情的。 所以他干脆塞到了书架的最底层,他想,干脆哪天随便扔到哪个银行的保险柜里,这辈子都不用看见了。 也省得薄昀那小肚鸡肠的人,万一哪天不小心发现了,莫名其妙跟他翻旧账。 而就在这时候,姜灼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薄昀回复了他的信息。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薄昀说道。 在几个小时前,他质问薄昀怎么会知道他初中掉进了E国的海里。 薄昀现在才有空回他。 姜灼野不禁嗤笑了一声:“说大话也不怕闪了牙。” 就他跟薄昀当初那僵硬的关系,薄昀即使屈尊降贵来关心他,大概也是为了看他笑话。 但他难得不跟薄昀抬杠,又发了一条:“你忙完了吗?” “还没有,只是休息一会儿,”薄昀说,像是猜到他的心思,“不过可以跟你聊天,视频也可以。” 姜灼野噗嗤笑了一声,也不多说,直接拨通了视频电话。 几秒钟后,薄昀就出现在了屏幕上,E国那边还是早上,薄昀穿着一身修身的铁灰色的西装,站在白色的窗前,身后米色的轻纱因为海风而轻轻鼓动。 虽然与薄昀只分开了不到一天,但姜灼野也许刚刚翻看了关于Ryan的诸多信件,他再看见薄昀,居然会有一瞬间恍如隔世。 直到看见薄昀,他好像才从十八岁那一场连绵不断的冬雨走了出来,信件上寄存的最后一缕情丝,也在薄昀望着他的视线里融化了,衍生出一段新的红线,扣在了他的手指上。 这让姜灼野莫名有些不自在,面对薄昀难得没有炸毛,反而有点难以启齿的害羞,却又情不自禁地看着薄昀笑。 “怎么了,”薄昀看着他,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看看你怎么了,”姜灼野咕哝道,“不给看嘛。” 薄昀一怔,随即轻笑了一声:“给。” 他注意到姜灼野身后的卧室布置,又问道:“你回家了?” “嗯。” 姜灼野趴在床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我哥想我了,说我最近在你那儿待了太久,质问我是不是心里没有这个家了。我要是再不回来表现表现,他没准就要去你那儿抢人了。” 薄昀也知道姜煦是个弟控,当初要不是薄家重金砸下,哄得姜煦晕头转向实在难以抗拒,他大概很难碰到姜灼野一片衣角。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真是要感谢大舅子贪财。 薄昀喝了一口红茶,低声道:“你要是想留在家,等我回来,我也可以陪你在家里住一阵子。” 反正他在哪里都可以办公。 这话说的。 姜灼野摸了摸鼻子,莫名更加羞耻了。 他跟薄昀现在名义上还是商业联姻,他在爸妈和哥哥面前还装得若无其事,好像跟薄昀泾渭分明。 他如果真的把薄昀带回来长住,那跟官宣有什么区别。 别人什么反应他不知道,但姜煦应该第一个要抄起凳子揍人。 姜灼野想,自从薄昀跟他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后,薄昀真是对他愈发暧昧,言语间也完全忘记了当初那一纸结婚协议。 什么两个人相敬如宾。 什么不可以侵入对方的边界,不能发生真正的亲密关系。 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再说吧,”他咕哝道,却又笑了笑,冲着薄昀挑眉,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你以为我家的门是这么好进吗,当心扒了你一层皮。” 薄昀盯着他,全然不把这句威胁放在心上:“那就试试,我会不会脱一层皮。”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薄昀给姜灼野展示窗外的风景,他们这次是在海边举行会议,风景不错,他说下次可以带姜灼野来这边度假。 姜灼野却注意到薄昀的手背有一小片红疹。 “你手怎么了?”他问。 薄昀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刚刚有个工作人员的猫不知道从哪里溜了过来,蹭到了我的手背,我有点猫毛过敏,但不严重,就算不吃抗敏药也一会儿就好。” 姜灼野不禁皱了皱眉:“怎么会突然有猫呢……” 但他话说到这里却愣了一下,他没记错的话,Ryan也对猫毛过敏,所以当年救助了一只流浪猫的时候,只能送给朋友养。 这让他不禁瞬间有些失神。 不过薄昀的话很快又把他的神志拉了回来。 “不要紧的,不用担心,我得去开会了,晚上再跟你聊。”薄昀对他说道。 “啊,好。” 姜灼野也不打扰他,只是对薄昀笑了笑。 但是在薄昀要撤退的时候,他却叫住了薄昀:等一下,你是三天后回来吗?” 薄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嗯。” “那你落地要提前告诉我,”姜灼野对着他笑了笑,“我会去接你。” 这回轮到薄昀一怔,他静静地看了姜灼野一会儿,像是从姜灼野的神色中预知了什么。 这让他喉咙发紧,那种干涩的血腥的味道又一次涌上了他的味蕾。 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好。” 姜灼野在家过了三天,第三天的下午,他换了一件精挑细选的黑色长款大衣,赤红的头发被微微卷过,柔顺地垂了下来,衬得肤白如雪,嘴唇的颜色要淡一点,但是丰润,饱满,涂了很薄的一层唇膏。 在他耳朵上戴着薄昀送的耳钉,他只戴了一只,欧泊与钻石的光泽璀璨夺目,与他的脸庞交相辉映。 他一坐下来,特意定制的香水气息就慢悠悠的,不显山不露水地融化在了空气里,暧昧,馥郁,却又带着一丝进攻性。 以至于喝咖啡的姜煦都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姜灼野,你是要孔雀开屏给谁看啊?” 姜灼野只当不懂,从桌上拈了个饼干,塞在了嘴里。 “谁开屏了,”他打死不承认,“我平时不就这样。” “呵。” 姜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明明浑身上下写满了骚包两个字,连香水都喷得像调情。 这让他不禁有些欲言又止。 呀……姜灼野这花枝招展的,该不是要去找哪个漂亮女生约会吧。 虽然他不怎么待见薄昀,但是当初两家可说好了,不可以搞婚内出轨的。 这让他纠结着要不要叮嘱姜灼野两句。 但姜灼野又吃了一颗榛子酥,拿手帕擦了擦手与嘴唇,干脆利落道:“好了,我要出门了。” “去哪儿啊?”姜煦在身后问他。 姜灼野却只是闷头走路,一直到快离开餐厅,才突然回过身,大声嚷嚷:“去接薄昀。” 话音刚落,他就立刻脚底抹油地溜了。 徒留姜煦面对空空如也的客厅一脸纳闷,片刻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 在去机场的路上,姜灼野心情都很好,他带了一束绣球与蝴蝶兰搭配的花束,中间还有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被抱在了怀里。 当年他去见Ryan的时候,带了一束铃兰花。 他要是接薄昀两手空空,想来这个小气鬼会十分计较,耿耿于怀。 哪怕薄昀并不知道当年那段插曲。 姜灼野低头拨弄着花朵,他想,绣球的花语是忠贞真挚的感情,蝴蝶兰也象征着美好与纯洁的爱。 薄昀还想怎样,他已经很够意思了。 他这样想着,却又克制不住地先微笑起来。 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停在了机场的专用出口,周围一片空旷,而姜灼野一眼就看见了从门内走出来的薄昀。 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身后还跟着高层与秘书们。 但是薄昀身量极高,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无论站在多少人中,都显得鹤立鸡群。 他与身边的高层叮嘱了几句什么,就径直往车边走了过来。 司机已经下了车,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但是薄昀只是走了几步,就停住了脚步,因为姜灼野先一步走了出来。 当姜灼野出现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在姜灼野的怀里,抱着一束最为娇艳欲滴的蝴蝶兰与绣球,柔媚的蓝色紫色,夹杂着纯白,映得姜灼野的脸都像被打上了一层柔光。 而在姜灼野的耳朵上,就戴着他送的耳钉。 薄昀是知道姜灼野会来接他的。 但他从机场回来了千百次,却还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冲击。 他这一生最心爱的人,就靠在他的车旁,抱着一束花,像一只骄矜的猫,慵懒高傲,身形潇洒,却又眼波流转,轻佻风流地对他笑,问他—— “想我没有?” 松子茶 想了,他想了,天天想 56.“我愿意” 薄昀静静地看了姜灼野好几秒,才走上前去,就当着身后高层们与秘书的面,也不管旁边的司机是怎样眼睛脱框。 他重重抱住了姜灼野。 “想了。” 他很平淡地讲着一点都不平淡的话:“每天都会想你,虽然跟你视频过,但是开会的间隙总在想你正在做什么。隔壁的ASON的总裁带了他伴侣来出差,还请我帮他们合照,害得我非常嫉妒。” 姜灼野这下是真绷不住要笑了。 明明是他自己要问的,薄昀真的回答了,他却还是耳朵有些发烫。 “那我也没办法,”他也轻轻抱了薄昀一下,“我可是正经在校大学生,马上还要进入期末周,不要上课的啊。” 薄昀想,他还真不想在此刻被提醒,姜灼野比他小这么多岁的事实。 他轻轻松开了姜灼野一点,目光在姜灼野脸上逡巡,而后,在姜灼野脸颊轻轻吻了一下。 “好了,回去吧。” 我勒个去。 姜灼野这下子真是一下子从脸庞红到了耳朵根。 司机倒是十分机灵地已经回车上了,可是那群高层们与秘书却还没有敢比总裁先一步离开,可都在后面看着呢。 “你真是……好了好了赶紧回去。” 姜灼野火速拉着薄昀进车。 进了车上,仗着有格挡,薄昀先捧着姜灼野的脸继续吻了下来。 他一点没有说假话。 ASON的总裁带了自己的伴侣,一位也十分年轻的男士,听说他也刚结婚不久,完全不顾他的冷脸,热情分享自己与伴侣的相识相恋还有蜜月细节。 听得他真是想翻白眼。 他跟姜灼野从出生就认识了,他说过什么吗? 现在抱到姜灼野,他才觉得被秀恩爱了好几天的心脏平复了一点。 他的手还放在姜灼野的腰上,却非常小心,虽然姜灼野的伤口已经几乎恢复了,他却还是本能的注意,怕会压到姜灼野。 姜灼野被他亲得呼吸都困难了,好一会儿才挣脱出来。 他一双嘴唇甚至微微有点肿,毫无威慑力地瞪了薄昀一眼。 “真是……我真多余给你带花。”姜灼野低声嘀咕。 他把自己带来就好了。 反正薄昀这不要脸的,只想跟他亲来亲去。 但他还是把花扔在了薄昀的怀里。 薄昀接到手,问:“给我的吗?” 姜灼野呵呵一声:“不然呢,我给司机带的吗?” 他喝了一口水,瞥了薄昀一眼,又补充道:“这是第一次给你接机,所以有点仪式感,以后可没有这待遇。” 薄昀当然也知道。 他并不是个骨子里浪漫的人,但是他低头看向这束绣球与蝴蝶兰,粉蓝粉紫,团团簇簇,温柔得令人醉倒,他却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抬头看了一眼姜灼野。 在几年前,他本来也应该也收到一束花的。 那是一捧非常漂亮的铃兰,只是最后的结局是被扔进了垃圾桶里,却又被他偷偷拿了回来。 但是花叶已经折断,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 这让薄昀不禁神色微黯。 但很快他就收敛了,抬头对姜灼野说:“谢谢,我很喜欢。” 姜灼野挠挠脸,又有点不自在:“喜欢就好。” 在回去的路上,姜灼野一直在跟薄昀讲学校里的事情。 他这几天身体恢复后,已经回去上课了,还参加了街舞社团的跨年晚会。 晚会上大家都很照顾他,知道他刚开刀,还只许他喝牛奶和果汁,发放元旦小礼物倒是没忘记他。 “比赛猜谜我也赢了,赢了一只毛绒小兔子,”姜灼野笑着道,凑到薄昀旁边,给薄昀看手机,“就是这个,蓝色的。哦旁边还有个真兔子在啃白菜,那是学姐养的,因为要搬家就临时带来了学校里……” 他声音很轻快,语调微微上扬,说话的时候,吐息会喷在薄昀的耳朵上。 车里非常温暖,外面却是冰天雪地,昨夜里下了一场大雪,路两边还有未融化的残雪。 行人们行色匆匆,裹紧了围巾与大衣,路边的圣诞树刚刚卸下,又换上了元旦的装饰。 一切都显得静谧又安详。 薄昀听着姜灼野的叽叽喳喳,轻轻握住了姜灼野的手。 他只觉得内心从来没有这样宁静过,连他心底咆哮的野兽,都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到了家里,天色已经晚了。 餐厅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很符合姜灼野的胃口。 姜灼野现在肠胃恢复多了,只要不太重口,吃点简单的饭食完全没有问题。 而吃过晚饭,他又捧着一个小蛋糕坐在地毯上。 那蛋糕上有颗车厘子,他不想吃,被他叉起来,递给了薄昀。 薄昀正在看平板,挑了挑眉,到底是没有拒绝,将这枚过甜的车厘子给咬了进去。 而终于把蛋糕也吃完了,姜灼野终于无事可做,拖无可拖。 他咬着银色的叉子,看了坐在沙发上的薄昀一眼。 因为他在看综艺,薄昀不太有兴趣,就继续在看资料。 之前薄昀跟他告了白,说不会催促他一定要给一个答案,就真的做到了,这些日子绝口不提。 好像只要他不松口,即使两个人如此暧昧,亲密,薄昀也依旧可以接受无名无分。 但姜灼野做不到。 他郑重其事地想,他可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他是不会做出这种让人没名没分跟着自己的事情的。 他将蛋糕碟子放在了一边,嘴上最后一点奶油被他舔掉,然后他从地毯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薄昀面前,一把抽走了薄昀的平板。 “先别看了,”姜灼野说, “我有事情跟你说。” 姜灼野很少这样郑重其事。 薄昀抬起头,脸上还戴着一副防蓝光的眼睛,他打量着姜灼野的神色,微微眯了眯眼。 “好。” 他取下了眼镜,一双乌黑如墨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姜灼野。 姜灼野莫名有点紧张。 虽然他知道薄昀根本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但这也是他人生第一回当面告白,真是让人怪无措的。 小客厅里现在空无一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回避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姜灼野俯身下去,关掉了桌上的按钮,一瞬间,小客厅里完全黯淡了下来,只留下一条长长的灯带,与窗外的月光一起,为屋内营造出柔和朦胧的氛围。 姜灼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蓝色丝绒盒子。 而后,他轻叹了一口气,望着薄昀笑了笑,然后在薄昀面前,单膝跪在了地毯上,做了一个标准的求婚姿势。 薄昀本来还冷静从容,他知道姜灼野也许要与他谈一谈,他们是否要在一起。 他也有一丝心脏悬空。 但他想,就冲姜灼野刚刚还愿意来机场接他,与他亲吻,靠在他怀里叽叽喳喳,他被退货的几率应该很小。 但看见姜灼野这样,他却背脊一僵,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 “你这是……” 他未尽的话淹没在了姜灼野的动作里。 姜灼野打开了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十分漂亮的钻石手镯,黄金像麦穗一样交织在一起,中间是一颗明亮的,火彩耀眼的方形宝石。 姜灼野本来就是故意吓唬薄昀,看见薄昀惊到站了起来,他忍不住像恶作剧得逞一样笑了起来。 可他说出的话却是真心的,他看着薄昀,他在柔和的月光中像蒙着一层轻纱,赤红的头发,雪白的脸,像极了童话里的小美人鱼,可是他眼睛是正宗的桃花眼,眼尾轻轻上钩,睫毛又浓又密,嘴唇丰润,又呈现出非常活泼灵动的神气,是一种与童话里截然不同的狡黠。 他轻声道 :“薄先生,你对我的求婚实在不正式,只是在我家的客厅里问我能不能跟你结婚。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可能不太懂求婚,所以还是我来好了。” 他望着薄昀,嘴唇弯起,笑容比手上的钻石手镯更加璀璨。 而他那双眼睛,也明亮得像落了一整条星河。 他说:“临时定做戒指有点来不及了,更何况我们也已经交换过结婚戒指了,所以我只能拿这个手镯跟你结婚了。” “这个手镯是我五岁时候一眼看上,又哭又闹跟我妈骗来的,说要送给我未来老婆,我妈当时哈哈大笑,提醒我已经有了个未婚夫。所以我当时艰难地想了想,只能说那我以后送你。” 姜灼野说到这里,自己也有点没绷住,他直接从地毯上站了起来,与薄昀相对而立。 他望着薄昀,笑得难以克制,眼神也从未如此温柔:“因为你后来对我太坏了,所以我从没想起要把这个钻石手镯送给你。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都觉得你傲慢,自负,自大,不可理喻,你是我心里的讨厌鬼,是我的死敌,可我没想到……” 姜灼野轻笑了一声:“我也会有爱上死对头的那一天。” 他将那个钻石手镯取出来,套在了薄昀并不像少女一样纤瘦,反而结实有力的手腕上。 但那金色的钻石手镯映着薄昀冷白的皮肤,也十分相称。 他望着薄昀:“薄先生,请问你愿意跟我恋爱吗,将我们这虚假的婚姻关系转正吗?” 薄昀紧紧握住了姜灼野的手。 他望着姜灼野,只觉得那冰冷的钻石手镯像一副滚烫的枷锁。 他在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事情。 闪过了一束残破的铃兰花。 闪过一封反复删除又重写的邮件。 闪过他曾经无数次在姜灼野无法发觉的角落,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姜灼野。 他死死握住了姜灼野的手。 被姜灼野表白,被姜灼野邀请进入一段真正的婚姻,本来应该是一件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枚流淌着甜蜜毒药的糖果,咽下去就会坠入无间地狱,日复一日地忍受烈火煎熬。 可他却还是经不住诱惑,宁愿饮鸩止渴。 “我很愿意。”薄昀轻声回答,而后他上前一步,抱住了姜灼野。 装过钻石手镯的丝绒盒子掉在了地毯上,而他吻上了姜灼野的嘴唇。 姜灼野在怔了一秒后,也反手回抱住了他。 松子茶 其实薄昀非常嫉妒姜灼野身边的同学,因为又年轻又活泼,他之前以为姜灼野就喜欢这类。 有时候甚至会气到有点自闭。 但是姜灼野就没有这个烦恼,他虽然以前也误会薄昀不喜欢他这款,但只他觉得是薄昀瞎了。 (十八岁的时候他觉得Ryan也瞎了,他这么一个绝世大美人在眼前,Ryan居然不心动,不是瞎了是什么!) 一款非常臭屁的崽崽。 ps:明天周一休息 57.许愿池也不灵 这天晚上,姜灼野跟薄昀在客厅里待到很晚。 薄昀把姜灼野抱在了腿上。 姜灼野送的那个钻石手镯就套在他的手腕上,他却用这只手去解姜灼野的衣服。 客厅里灯光很暗,倒是给了人一种隐秘的安全感,好似所有荒唐全都被掩藏在了夜色之下。 姜灼野阑尾炎的伤口结痂了,但还很脆弱,不能有太激烈的行为。 薄昀倒是谨记在心。 但姜灼野却对此颇为不满意,哪来这么多讲究,没准只是医生善意的小题大做。 他甚至跃跃欲试地勾住薄昀的扣子,十分挑衅地说:“万一可以呢?” 他向后靠在地毯上,下半身的衣物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双雪白修长的腿露在外面,没有一丝赘肉,衬着身下淡灰色的地毯,漂亮得像白皙无暇的羊脂玉,又结实有力得像夺命的刀,可以轻易夹断谁的腰。 屋内的温度实在过于温暖了。 他本来就生得白,脸颊晕出一丝明艳的红,嘴唇也丰润,眨着眼睛望人的时候,似笑非笑,比阿芙洛狄忒更懂得何为诱惑。 但是薄昀却难得不为所动,即使姜灼野的手指正在他的胸口中间轻轻摩挲,他也只是一把按住。 “不行,”他很无情地对姜灼野说,“你的伤口很可能会崩裂,别j虫上脑。” “我…?” 姜灼野要气死,居然说他j虫上脑,薄昀装什么? 薄昀要是真这么清清白白,那现在抵在他身上的是什么? 伪君子。 姜灼野翻了个白眼:“不做拉倒。” 他冷笑一声,想想还气不过,又补充了一句:“薄昀先生,我怀疑你阳痿。有病早点治,不然我可找下家了。” 说完,他拍拍屁股就想从地毯上离开,不打算理会这个不解风情的人。 但他才刚要起来,却被薄昀拽住了脚踝,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声,一只手就又抱住了他的上身,不容拒绝地将他拉回了怀里。 薄昀将姜灼野压在了地毯上,却又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不压到姜灼野。 “发什么脾气,”薄昀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只是不能太激烈而已。” 他说到这里,却又微微笑了一下,半长的发丝垂落下来,像是觉得姜灼野这急色的样子也很可爱。 他低下头,轻轻取去吻姜灼野的喉结,伸出舌尖,在姜灼野的喉结上轻轻打转。 姜灼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身体都有点微微颤抖。 而他听见薄昀慢悠悠说:“又没说不伺候你,怎么就急着找下家了。” 他一边说,还惩戒一样在姜灼野的大腿内咬了一口,很轻的一下,几乎跟蚊虫叮咬的力度差不多。 可他咬完,姜灼野就感觉到大腿内侧被某个濡湿的东西轻轻舔舐。 “嗯……” 姜灼野本来想斥责,这下子也没了立场。 他半躺在地毯上,背靠在沙发上,膝盖屈起来,浑身都软得像一汪水。 他挣扎着往下看了一眼,只见薄昀的毛衣早被扯得不成样子,清楚地露出修长的脖颈与清瘦的锁骨。 不知道是室内太热还是其他原因,即使是薄昀这样体温偏低的人,脸上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衬得嘴唇艳如朱砂,睫如鸦羽,脸色却还一片雪白,只在颧骨处有一点薄薄的红。 他直勾勾盯着姜灼野,嘴唇一片异常的水润,而后伸出舌尖,在唇上轻轻舔了一下。 轰一声。 姜灼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涌上了脑袋。 他那双雪白有力的腿这下子真的夹住了薄昀的腰,像蛇尾一样缠了上去。 “那你……快点,”他催促道,“少折磨我。” 薄昀捉住他一只脚踝,在他的小腿上吻了一下:“遵命。”. 薄昀遵命得相当到位。 除了因为顾忌姜灼野的身体,没有真的进去,姜灼野上上下下,几乎哪里都被照顾到了。 这让姜灼野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起床的时候都还懵懵的,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 而过了一会儿,他就被旁边的翻页声吸引了。 他抬头看去,发现薄昀今天并没有离开去工作,而是就穿着一件黑色的晨袍,坐在沙发上,晨袍的衣襟敞开着,白皙的胸前还有昨晚留下的抓痕。 薄昀腿上放着一本黑色的厚壳书,漫不经心地在翻看,却似乎并没有太认真。 因为几乎是他的视线转过脸的瞬间,薄昀就察觉到了。 两个人在柔和的阳光里对视。 姜灼野仰躺在床上,睡得东倒西歪。 而薄昀放下了手中的书,走了过来,坐在床边上,俯视着姜灼野。 谁都没有说话,但望着望着,姜灼野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后,薄昀也轻轻笑了,他低下头,吻住了姜灼野柔软的嘴唇。 “中午好。” 他轻声跟姜灼野说。 姜灼野知道这是在笑话自己,二话没说就捶了薄昀一下。 但他很快又一个翻身从床上翻起来,按住薄昀的肩膀,把人按进了柔软厚实的床铺里。 两个人在被子里滚成一团。 白色的被子被顶起来,像是一个小小的堡垒,将他们圈在其中。 而他们就在这个小小的堡垒里面,心无旁骛地亲吻。 一连几天,姜灼野都在家里跟薄昀厮混。 在正式确立恋爱之前,他跟薄昀已经因为身体上的关系黏黏糊糊,同进同出,卧室门一关,更是暧昧到拉丝,一切隐秘的欲望都蒸腾在空气里。 如今窗户纸彻底捅破,那层约等于无的掩护也像春日的雪一样融化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姜灼野最近春风得意。 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姜灼野的几个发小。 本来姜灼野结婚之后,因为姜灼野必须遵守“协议”与薄昀约会,他们几个的聚会时间就被占据了不少。 最近更是离谱,打电话十次有八次没空,更过分的是,手机那头还有轻嘶声,姜灼野像是轻轻打了谁一巴掌,低声说:“别咬我……” 这动静…… 顾羌云也不是纯白的小白花,作为一个拥有多年稳定恋爱经验的人,他敏锐地从这一声里听出了端倪。 “你干嘛呢,姜灼野……”顾羌云倒吸一口凉气,死死皱着眉,“你旁边谁啊?” 其实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还能是谁? 上次在薄昀家举行泳池派对,他又没瞎,姜灼野都在角落里跟薄昀啃成一团了。 之后姜灼野动完阑尾炎手术,他们几个还专程去探望,却又看见薄昀给姜灼野端茶送水,照顾得无微不至。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而姜灼野也一点不体谅他脆弱的心脏,满不在乎地回答:“薄昀呗。哦我不能跟你们去滑雪了,滑雪有什么好玩的,晚上薄昀要陪我去看演唱会。” 顾羌云想,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明明热衷于一切运动,冬天还专门进山去滑雪。 但他顾不上反驳了,哆哆嗦嗦地替姜灼野找补。 “也,也是,你跟薄昀毕竟有协议,每个月都得约会……”他干巴巴地说道。 可很快,他却听见手机那边传来恶魔之音。 姜灼野轻笑了一声:“忘记告诉你们了,协议作废了,我跟薄昀不需要再遵守协议,每周固定时间一起吃饭,一起约会了。” “啊?” 顾羌云一时还没拐过弯:“为什么啊,你们两家重新商量了吗?” “当然不是。” 姜灼野轻飘飘扔下了一枚炸弹,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快乐:“我跟薄昀在一起了。不需要什么协议,我现在想亲他就亲他,想约会就约会。” 说完,姜灼野就将电话挂了。 徒留顾羌云在原地像被雷从头劈到脚。 而其他不明真相的发小们还在询问——姜灼野来不来。 “来不了了,”顾羌云面如死灰,“以后估计也经常失踪了,他已经被薄昀给骗走了。” “哈?” “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姜灼野放下手机,就在与薄昀接吻。 他坐在薄昀腿上,仰起头,搂着薄昀的脖子,啵啵,啵啵,亲得漫不经心。 而薄昀的手放在他的腰上,若有若无地抚摸着他后腰上的那个热烈如火的弓箭纹身。 那是丘比特之箭,只射向爱人的心脏。 到了晚上,他们一起去看演唱会。 在台上,姜灼野五年前就喜欢上的女歌手在唱着自己的成名曲—— “十八岁的那个人,现在还在身边吗? 这段情,曾经以为要一生一世。 可是如今身边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 人生如梦如幻,陪他走过一程,也算我得偿所愿。” 在听见这句歌词的时候,姜灼野不知为什么,轻轻笑了一声,侧头去看薄昀的脸。 一片荧光棒里,薄昀的脸也染上了一层冷调的蓝。 周围的人都在大合唱,声嘶力竭地与台上的歌手一起合奏,明明是一首有些悲伤的歌,却硬是唱出了快活的氛围。 在一片啦啦啦啦的呼喊里,姜灼野握住了薄昀的手。 他也跟着合唱:“旧书信与栀子花,放在窗台上慢慢干枯也无妨。 登上旧日那辆绿色大巴车,我又驶向下一个站点。” 他摇着手里的荧光棒,对着薄昀微笑。 在这一刻,姜灼野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快乐与幸福。 当所有人一起喊出下一首歌名的时候,他蹦到了薄昀身上,搂着薄昀,在薄昀耳边说:“等以后我们十周年纪念日,我还跟你来听演唱会。” 薄昀眼睫眨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失神。 但很快,他就抱住了姜灼野:“好。” 演唱会的最后,他们头顶的金球炸开,里面纷纷扬扬,落下无数粉色的花瓣。 姜灼野抬手去接,接了几片,又全扔在了薄昀身上。 他哈哈大笑,眼角眉梢全是得意,但看向薄昀的眼神也是无可错认的爱意。 之后的几天,姜灼野结束了考试,跟薄昀一起去了国外度假。 这边温度颇高,即使冬天也不觉得寒冷,姜灼野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蓝色毛衣,握着一杯咖啡,在一棵据说有上千年的树下让薄昀给他拍照。 薄昀按下了快门,却盯着照片有些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拍得很差吗?”姜灼野凑过来,他也就是一时兴起拍张照,并不在乎美丑,反正他怎么拍都好看。 “不,”薄昀轻轻摇了摇头,将相机递给姜灼野,只是眼睫依旧垂落着,像是想起什么,“很好看。” 确实拍得还行。 姜灼野自恋地欣赏了一会儿,决定回去当手机壁纸。 而两个人在山道上慢悠悠走着,逐渐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度假区。 在吃晚饭的时候,姜灼野发现餐厅的附近有个许愿池。 虽然这里的游人并不多,是一个十分静谧的一个小镇,就是因为远离尘嚣才被他们选为了度假的地址,但是许愿池里依旧散落着许多亮晶晶的硬币。 他甚至在里面看见了小女孩的粉色发卡,也不知道是扔进去的还是掉进去的。 姜灼野听旁边一个白头发老奶奶慈爱地介绍,说这个许愿池很灵的,她当年扔下硬币,扭头就遇见了自己相伴一生的爱人。 她冲姜灼野眨眨眼:“她年轻时候可是个大美人。” 姜灼野便也笑起来,由衷地恭维:“那您很是幸运,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您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位漂亮女士。” 奶奶大笑,开心地抱了他一下,便快乐地走了,说是要赶回去跟爱人一起吃晚饭。 而姜灼野盯着这个许愿池看了一会儿,戳了戳薄昀,很可爱地对着薄昀摊开手,向薄昀索要硬币。 薄昀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很少这样笑,嘴角弯得十分明显,脸庞在暖色的灯光映照下柔和得几乎不像他,眼神里也是从未有关的轻快。 “你真像小孩子。” 他笑话姜灼野,却又是全然溺爱的语气,然后从口袋里摸了几个硬币出来。 姜灼野得意地拿过来:“小孩子你也爱。” 但他给薄昀留了一枚,说道:“你要不要也许个愿?” 薄昀无可无不可,但他看向姜灼野:“你到底有什么还需要许愿呢?想买什么东西吗,还是想赢得哪一场比赛?前者的话也许跟我说更快一点,后者……我也不是不能帮忙。” 他替姜灼野请个资深教练还是轻而易举。 薄昀是真想不出姜灼野还有什么需要向许愿池许愿。 姜灼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应该已经被神明吻过了额心,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众人艳羡的一切,金钱权势美貌宠爱,他无一不有。 姜灼野没好气地翻他一眼:“要你管。” 他将几个硬币扔进了水池中,然后闭上眼,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样子。 第一个愿望,是老套的希望他所爱的人都能平安健康。 而第二个愿望,却是希望他跟薄昀可以少一点磕磕绊绊,等到老了他们也能这样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散步。 他还是跟十八岁一样天真。 他也知道世界上情人聚散离合实属常态。 可他许愿的时候,却还是一心一意,只想跟对方永远走下去。 两个愿望许完,他睁开了眼,看向了在身旁的薄昀。 薄昀似乎并没有许愿,只是张开手,让手心里银色的硬币掉落在了水池里。 咚的一声。 溅起小小的水花,弄湿了水池边的鹅卵石。 [皮皮凉] 后来他才知道,其实薄昀也许愿了,却许得十分荒诞不羁,连神仙也无法挽救。 而他的愿望,则根本没有被水池里的精灵所倾听。 国外的神灵也许并不会保佑他这个中国人。 他明明希望与薄昀顺顺利利,可是回国没有多久,他就跟薄昀大吵一架,吵得撕心裂肺。 吵得他在书房里浑身忍不住颤栗,窗外是少见的冬雷,暴雨从天而落,像要席卷走一切。 而他看着薄昀,像是从来没有认清这个人。 58.得偿所愿 姜灼野放寒假之后,就跟薄昀一起,住在了薄昀爷爷那儿。 薄昀爷爷进入冬天以后,身体状态一直很不稳定。 所以出于担心,薄昀在与姜灼野商量之后,两个人都住到了老宅那里,姜灼野反正现在也不用去学校,倒比薄昀更有时间陪伴,经常跟爷爷一起下西洋棋。 他还没跟家里坦白,他已经跟薄昀弄假成真,真的在一起了。 说来也奇怪,他可以跟发小肆无忌惮地宣告,反正他横行霸道惯了,在家人面前却有点害羞。 当初是他作得死去活来不愿意与薄昀结婚的,恨不得直接逃婚来以表抗议。 可是现在被薄昀轻轻松松勾到手的,也是他。 真是……很没面子。 而且……姜灼野挠了挠脸,他爸妈不好说,他哥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是要抄起刀来跟薄昀决斗的。 所以综合种种原因,他至今还跟缩头乌龟一样,没有跟家里吱声一个字。 他十分无赖地想,等春节再说好了,反正今年过年也晚,到时候直接给家里整个大的—— Hello,我带你们上位成功的儿媳妇回来拜年了? 姜灼野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但薄昀的爷爷已经对他们关系的转变一清二楚,他虽然身体虚弱,但是并没有老糊涂,两个年轻人那点机锋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只是他现在整日都很温和,没有一点年轻时候的威严沉稳,倒真像成了一个慈祥小老头。 他也知道姜灼野有些不好意思,并不在姜灼野面前多言。 但是坐在一起吃下午茶的时候,窗外下起了碎雪,天地间一片安静,他倒是与姜灼野讲了一些尘封在心底许久的话。 他半开玩笑一样与姜灼野说:“灼野,你知道吗,我们这个家庭的男人,可是多少有些偏执的基因在身上的,而且非常擅长从人群里一眼认出自己的爱人。”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苍老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灵光,像是外面的雪飘进了他的眼中,让他又看见了自己十六岁的时光。 姜灼野正在啃一片小饼干,不太懂爷爷的意思,一脸懵懂地转过来。 薄昀爷爷不免又笑了一声。 他想起薄春悦也很爱吃甜食,经常坐在窗户边耐心地给自己煮一壶茶,紫色的裙子像花瓣一样散开。 他低声道:“我当年第一眼见到薄昀的奶奶,她才刚搬家过来,撑了一把白色的洋伞,穿着蓝色的裙子,站在一间布料店的廊下。我那一年才15岁,而她也才18岁,我从她旁边经过,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正好也从伞下抬起头,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我这辈子唯一会喜欢的人。” 薄昀爷爷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现在枯枝一样的手早就不像16岁那样结实有力,可是薄春悦在他心里,却好像还是那个18岁撑着洋伞的少女。 他看向姜灼野:“薄昀的爸爸也是,当初他二十岁,我把他送去了欧洲念书。书没念出什么名堂,倒是在那里爱上了薄昀的妈妈。薄昀妈妈是个孤女,但是非常刻苦,独立勤工俭学供自己上学,还在街头给人画画赚钱。薄宣礼那小子偶然见了她一面,就一见倾心,干脆也伪装成一个贫穷落拓的画家,就为了接近她。真亏他想得出来。” 薄昀爷爷没忍住发出了轻声的嘲笑,像是想起儿子灰头土脸的样子。 但是他只短促地笑了几秒,就停了下来,从肺腑里呼出一口气,阴郁的神色又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他那个愚笨的儿子,从来没有让他省过心,直到最后,也留给他这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两次。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姜灼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不用露出这表情,灼野,我已经这把年纪,对一切都看开了,包括我儿子那个不孝子,”他低声道,“我与你说起这些,也不是想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只是人老了,总想与你聊一聊这些家族里的旧事。” 他望着窗外安静飘落的素雪,他已经看了快八十年的冬日了,他有预感,也许自己支撑不了太久了。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让他放心不下,那大概就是薄昀了。 他对姜灼野说:“薄昀这个家伙,看起来并不像我和他父亲,可骨子里又一模一样。他很别扭,讨厌一切干扰他情绪的事情,他看上去很冷漠,很高傲,对谁都不在乎,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只是太自负,太固执,以至于反而看不清自己,反而会做下一些错误的决定,但他比我,比他父亲,其实要温柔得多。” 他说到这里止住了话语,像是将一些未尽的话遏制在了咽喉里。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看向姜灼野,十分认真道:“薄昀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非常高兴。因为如果没有你,等到我也离开这世上,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他会一个人行走在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所以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灼野。” 姜灼野都有些慌了。 薄昀爷爷这郑重其事的口气,怎么跟托孤似的。 可别啊。 虽然爷爷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就油尽灯枯了。 他慌忙去扶住爷爷:“爷爷你不用这么,这么郑重,也不用说这么客气地话,我是喜欢薄昀才会跟他在一起,这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他语无伦次,用词都乱七八糟的。 薄嘉恒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是在交待遗言。我只是趁着薄昀不在,想替他与你求求情。” 他眼神里含着姜灼野看不懂的担忧:“灼野,如果有一天你与薄昀起了冲突,如果你发现……薄昀可能与你想象得不太一样,我希望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薄昀爷爷这句话的时候,姜灼野心里突然像踩空了一下。 他疑惑地看着爷爷:“……什么叫,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薄嘉恒望着窗外的碎雪,声音因为虚弱十分低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给对方展现自己好的一面。谁都喜欢阳光的,开朗的,温柔的爱人,不喜欢偏执,疯狂,占有欲强烈又不顾一切的人。可是有时候,爱情里怎么会只有好的一面呢?”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突然冷寂了下来,年轻时候的偏执像在这一刻回到了身上。 但很快,他又神色恢复如常,像那只是一瞬的错觉。 他深深地看着姜灼野,他说:“薄昀这孩子并不是个坏人。他很爱你,我看得出来。所以如果薄昀有一天做了什么惹你生气,就当是我作为爷爷的私心,请你给他一个机会。就像薄昀的奶奶,也曾经给过我机会一样。” 姜灼野有些懵懂,他总觉得自己有点没听懂薄昀爷爷的话。 但是对上面前这双像是沉淀了无数时光,在雪光下,像一泓湖水般沉寂的眼睛,他还是点了点头。 薄昀爷爷笑了笑,像是放下了心。 而这天之后,他的身体愈发虚弱,大多时间都待在老宅的西楼里,那里有专门为他搭建的加护病房。 只有很少的一点时间,姜灼野和薄昀还能跟他碰面,与他共进晚餐。 这就让姜灼野有了更多过于空闲的时间。 薄昀最近很忙,虽然很想留在家里,集团里的项目需要他亲自监督,成天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 而他虽然可以跟朋友聚会,但是总记挂着薄昀爷爷的身体,反而不愿意离开老宅,即使爷爷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急剧减少,他也会待在家里。 这也就让他有了更多时间在这座老宅里探索。 他欣赏着薄昀奶奶留下来的古董字画,也弹奏着薄春悦女士当年最喜欢的那一架钢琴。 他还在专属于薄昀父亲的那一间书房里,发现了薄昀小时候的字帖。 刚发现字帖的时候,姜灼野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熟悉。 因为那张属于薄昀12岁的字帖,与薄昀现在的笔锋一点也不像。 薄昀虽然在他眼前写字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字体瘦硬挺拔,遒劲有力,像枯枝在石上刻下深深的印记。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像凝着千钧之力,刚硬到不肯低头。 这字给姜灼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但是这张字帖上的字迹,却是清新飘逸,仿佛名流雅士。 虽然还留有一点孩童的稚气,可是已经行云流水,如兰叶随风轻动。 姜灼野仔细欣赏,只觉得很有意思,都说字如其人,在他的印象里,薄昀从小都冷静严肃,没有一点活泼灵动。 但是瞧着这副字帖,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晚饭的时候,他甚至还拿着这张字帖与管家分享,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道:“薄昀现在的字迹,跟以前还真不像。以前他的字还挺灵动的,现在么……” 他低笑一声:“苦大仇深的。” 管家却笑眯眯道:“不对噢,少爷并没有刻意改变过字迹,他现在也会写您手里的那一种字体。” 看姜灼野不明所以,他十分轻快地揭露了真相:“少爷在练字上可是很有天赋的,他左右手都能写字。您手上拿的那副字帖,是他用左手写的。而现在您经常见到他的字体,则是他用右手写的。” 管家一边给姜灼野添茶一边说道:“其实不止这两种字迹,少爷很会模仿,他爷爷和他母亲的字迹,他都能模仿得极为相似……以前嘉恒老爷还开玩笑,说少爷要是生在旧社会,即使落魄了,怕是也能靠仿字画混上一碗饭……” 可姜灼野却无心去听管家说什么,而是失神地盯着手里的字帖。 左手写字。 当听见这句话的一刻,他突然想起,为什么他会觉得薄昀的这副字帖十分眼熟,就像他曾经看过千百次一样。 他的手藏在雪白的桌布下,微微蜷缩起来,眉头也茫然地拧在一起。 是Ryan。 是他前阵子刚拿出来,一封封细细看过的Ryan的书信上,上面的字迹,与薄昀的字迹十分相似。 可是直到这时候,他都只是心里稍微飘过阴云,并没有认真去思索。 因为天底下字迹相似的人并非没有。 他高中时候的后桌是两个女生,两个人是从小长大的闺蜜,一手灵动的字迹可谓是如出一辙。 但凡两个人在试卷上忘记写名字,都得对着研究好一会儿,才能分清楚到底是谁。 所以姜灼野只是怔怔地望着这一页字帖,心不在焉地应和了管家几句,并没有深究。 甚至晚上薄昀回来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有提起这件事。 他与薄昀抱在一起接吻,薄昀低头轻咬着他的锁骨。 姜灼野只觉得痒得不行,身体的热度也在不断攀升。 在正式确认恋爱关系大半个月后,他跟薄昀才终于更进了一步。 …… 薄昀的手指一直在他后腰处摩挲着,又一路向下。 竹枝一样修长清瘦的手指,洁白如玉,因为擅长运动而带着薄茧,指腹粗糙,从皮肤划过都会带起轻微的战li,现在却侵入了一处过于湿润的地方。 姜灼野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他死死地抓住了薄昀的肩膀,他跪坐在薄昀身上,却觉得大腿抖得根本撑不住身体。 他现在根本分不清是屋里太热,还是他自己本身的热度。 他只知道他额头上一层薄汗,身上也像被灼烧了一样,泛着霞光一样的淡粉色。 他双眼失神地看着薄昀,想说些什么,却又嗓子干哑,一个字也说不出。 之前因为担心他身体虚弱,薄昀迟迟不肯与他进行到最后一步。 但是最近他在老宅里被一众佣人调养得唇红齿白,白里透红。 所以薄昀擅自认定,这一枚青色的果子,已经到了可以摘取的时候。 薄昀一错不错地望着姜灼野透红的脸,望着姜灼野无助地倒在床上,张着嘴唇,被他欺负得像要哭出来。 这让他想起他们的新婚夜,姜灼野躺在他身旁,雪白的身体浑身看不见一点瑕疵,白玉一样,肩背结实又漂亮,像蝴蝶的羽翼一样清瘦,偏偏臀部雪白饱满,丰腴得过分,掩藏在一层轻薄得过分的睡衣之下。 而在姜灼野后腰上,有一处火红的纹身,是一张燃烧的弓箭。 那锐利的箭矢,正中他的心脏。 薄昀的眼睫眨了眨,目光幽暗地望着姜灼野。 早在新婚的那一天,他就想像现在这样,将姜灼野吞吃入腹。 早在姜灼野抱着自己的小猎犬,像紫藤花的幽魂一样,从重重淡紫色的花帘后钻出来,歪着脑袋望着他,他心里就滋生出隐秘的欲望,想将姜灼野占为己有。 可阴差阳错,上天不慈,直到今日,他才能得偿所愿。 薄昀低下头,虔诚地吻住了姜灼野的嘴唇。 他像剥开了一枚最漂亮的铃兰,一片片地分开了这铃铛一样的花瓣。 最后在他唇齿里被拆解,零落,尽数被吞吃入腹。 ……… 姜灼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真是很想冒犯地问候薄昀家的祖宗十八代。 尤其是薄昀这王八犊子。 平时装得道貌岸然,一副君子如水的样子。 结果昨天完全是禽兽上身,丝毫不懂得怜惜他是一朵娇花。 他喉咙快冒烟了,但不是因为干渴,而是因为昨晚哭太久了。 想到这儿,他二话没说,立刻冲躺在身边的薄昀来了一口,一嘴白牙咬在薄昀胳膊上,势必要在薄昀皮肤上留下一个“勋章”。 薄昀本来就没有熟睡,这一下子立刻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见姜灼野气呼呼在咬他,简直哑然失笑。 “你是小狗吗?”他也哑着声音问,却全然是情欲满足后的慵懒。 姜灼野不回话,也不松口,只是瞪他。 薄昀低笑一声,也不反抗,只等姜灼野出够气了,自己松开了嘴,他才捧着姜灼野的脸,在姜灼野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早安。” 他望着姜灼野,像是在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珍宝。 姜灼野被盯得都有点羞赧,本来就轻飘飘的怒火也一下子消散了。 他们在晨光里接吻,一下又一下。 而后一连几天,薄昀都非常伏低做小,生怕他有哪里不舒服,好像他是什么易碎品,几乎他走到哪里,薄昀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直到薄昀要去欧洲视察项目,才不得不离开。 薄昀离开的时候,还跟姜灼野说,他后天傍晚就会回来。 姜灼野已经被他缠得够呛,一点没有恋恋不舍,十分冷漠地赶人:“别废话,快走。” 可是等薄昀真的走了,他又觉得这座老宅里太空了。 他坐在薄昀的书房里,听着薄昀喜欢的歌,翻看着一本不知名诗人的诗集。 他心里还想着,等薄昀回来,他打算拉薄昀去泡温泉,冬天的木里镇很漂亮,他喜欢的演员会去那里演出,他打算拉着薄昀一起去捧场…… 他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他构想了无数与薄昀的未来。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温馨甜蜜,他在二十岁这一年,由衷感受到了上天对他的垂爱。 让他兜兜转转,还是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 如果他没有发现薄昀藏在书房里的书信的话,一切本该就是这样好的。 松子茶 得偿所愿之后就该掉马了 59.十八岁的信(一更) (有一段更新贴在昨天那章最后了,麻烦大家再看一下~) 姜灼野会发现那本棕色麂皮的邮票夹,完全是个意外。 他虽然偶尔会待在薄昀的书房里,但从来不乱动薄昀的东西,尤其是薄昀放在柜子里的那些文件。 他怕里面有薄悦集团的机密,被他不当心弄乱了。 可那本棕色的邮票夹偏偏放在某个不起眼的书架上,跟一堆薄昀古古怪怪的藏书放在一起。 邮票夹的旁边,是一本介绍中世纪女巫的书,里面甚至还有女巫的草药配方。 他翻看了几眼,觉得很有意思,决定下午就读这本了。 而就在他踩着书梯要下来的时候,他不小心碰了书架一下,一本棕色的麂皮书应声落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啊呀。 姜灼野连忙从书梯下来,一只手扶着书梯,一只手去捡起了这本书,他一眼认出了这是个邮票收纳册,多半是薄昀的私物。 他根本没有打算看,只打算放回书架上,可就是在把书拿起来的那一刻——里面常常被翻看,并没有被夹紧的书信,纷纷扬扬掉了下来。 十几封颜色各异的信封像翩飞的羽毛一样落在地上。 书房里阳光明亮,厚重的窗帘被挂钩挽起,巨大的落地窗外日头正盛。 这一幕落在姜灼野眼睛里简直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 每一封信都分外眼熟,白色的封面,设计独特的印花,每一个图案都不一样,是寄信人特意设计的。 他伸出去捡的手突然就停住了。 他认得这些信。 或者说,这辈子大概除了他老年痴呆,哪怕他七老八十了,都绝不会认错这些信。 因为这是他亲自挑选的,又一字字亲笔写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寄给某个素未谋面的人。 姜灼野怔怔地看着地上这些信,因为太震惊了,他现在甚至有点迟钝。 他不知道这些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这个时候,他甚至还闪过一丝怀疑——难道薄昀跟Ryan认识? 但很快,随着他半跪下去,颤抖着手把这些信件一一捡起来,一张他亲手寄出去的照片也轻轻飘落下来。 随之一起落下来的,还有一页画着他的侧影的小像。 跟他十八岁收到的那个红色尖晶石项链里的小像,几乎一模一样。 姜灼野浑身都僵住了,屋里地暖开得极为温暖,热得他只穿了一件单衫,可现在他却觉得浑身冰凉。 他把这张照片拿了起来,根本不容错认,照片上就是18岁的他,站在金黄的银杏树下。 他只把这个照片给过一个人。 姜灼野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抓起一封信,粗暴地撕开了外面的信封,一目十行地看着里面的内容。 然后是第二封,第三封…… 第七封…… 看到第八封的时候,姜灼野停住了手,这些被他撕得七零八落的信封掉在地上,像一地被折断了翅膀,奄奄一息的蝴蝶。 他一封封都看过了,无法否认,这就是他亲手写下的信。 他只觉得大脑都锈住了。 为什么,他给Ryan寄的信全都在薄昀这里? 为什么薄昀也有他的小像,完全是仿照他寄给Ryan的那一张照片画的? 为什么薄昀用左手写的字迹,跟Ryan的字迹别无二致? …… 又为什么,这间书房里清淡幽长的香气,会跟Ryan书信上曾经沾染的味道一模一样。 其实他知道答案。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事实。 但他却还下意识地想逃避否认。 姜灼野跪在地上,因为震惊,他许久没有改变动作,就一直这样僵直地跪坐在地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人在震惊之下往往会失去思考,在他眼前,像幻影一样流淌着许多的片段。 有Ryan挂着语音陪他聊了整晚的样子。 有他在图书馆认认真真给Ryan写信的样子。 有他第一次与薄昀谈起自己的初恋,他出神一样轻声说,那是个非常温柔,让他至今魂牵梦绕的人。 有他在温泉里对薄昀说,他的纹身之所以是个弓箭,只是想要射中某个人的心脏罢了,可惜没有成功。 …… 还有薄昀的表情,那古怪的,迟疑的,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打量着他,欲言又止的脸。 这些破碎的片段一起涌上来。 姜灼野的手垂了下来,手掌里的照片也掉在了地毯上。 18岁的他穿着淡灰蓝色的毛衣,站在银杏树下笑得十分灿烂,还很可爱地故意将脸贴在咖啡旁边。 矫揉造作,故作天真。 连他现在的自己都觉得鄙夷,可18岁的他却小心翼翼,满怀希望地将这张照片塞进了信封里,希望可以俘获心爱之人。 “他,怎么……” 姜灼野无意识的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他说不出话来,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喘气,胸前一起一伏,脑海里像是有闪光弹接连不断的爆炸,炸得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像是又回到了18岁的那个冬日,那一天这么冷,滴水成冰,他站在关汲镇上的咖啡馆前,捧着一束铃兰花,翘首以盼他心爱的那个人。 他以为对方也一样爱着他,一定会忍不住过来找他。 可是他一直等到深夜,咖啡馆打了烊,所有的游人都散去,只剩下担心望着他的咖啡店老板,那个人都没有来。 他为Ryan找了许多理由。 也许Ryan被工作绊住了脚。 也许Ryan的飞机延误了。 他甚至担心Ryan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事故,心里惴惴不安,已经害怕得想要给Ryan打电话。 可到最后,Ryan只是不想见他。 他第一次怦然心动的人,给了他一个最坏的结局。 让他的初恋无疾而终,连爱上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千言万语,也都不知道往何处去。 一直到他从高中毕业,进入大学,遇到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追求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他依旧无法忘记Ryan。 那个写在网站上的ID,连真名都算不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母。 是他顺风顺水的二十年里,最痛苦的一道伤疤。 让他在许多个夜晚辗转反侧,一想起这个人就委屈得心脏抽痛。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放下? 他是什么时候可以平和地回忆关于Ryan的一切? 开始接受Ryan不爱他也没有什么错。 姜灼野想,是在他爱上薄昀之后。 他在证婚人面前许过誓会爱他一生一世的丈夫,治愈了他18岁那一年潮湿的冬雨。 可事到如今,他跪坐在这一地荒唐的信纸里。 18岁的姜灼野在照片上嘲讽地看着他,过往的点点滴滴尽数涌上了他脑海。 他终于知道,他说起Ryan的事情,薄昀为什么总是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真是天大的笑话。 姜灼野想,他一直跪坐而酸胀的腿终于支撑不住了,跌坐在了地毯上。 他望着地毯上的银杏花纹,这银杏花纹异化成了一张张嘲笑的脸。 他只觉得这一年来的种种都像小说家笔下的讽刺故事。 薄昀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跟他结婚的? 他跟薄昀说起Ryan,说起自己心碎的初恋,说起自己至今还念念不忘。 薄昀又是抱着什么心情在倾听这一切? 姜灼野不知道。 但他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爱人的眼光确实很不好。 第一次爱上的人是个不敢露面的胆小鬼。 第二次爱上的人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而他偏偏还一直重蹈覆辙。 姜灼野慢吞吞地从地上起来,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回过神的第一件事,是立刻想给远在万里之外的薄昀打电话,不顾一切地质问薄昀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他只刚按下第一个键,就停住了。 他居然不敢拨出去。 姜灼野的手臂垂落下来,手机也掉在了地毯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这么胆怯的一天。 明明真相都摆在他面前了,薄昀欺骗了他,薄昀用一个虚假的身份,哄得18岁的他神魂颠倒,却又不愿意维持这个梦幻的泡影,亲手刺破了他的美梦。 如今又装得一脸无辜,诱骗他再一次爱上他。 可他居然回避着,不敢去跟薄昀对峙。 姜灼野这一天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出来,佣人来叫他吃饭,他也只说不饿,让不要来吵他。 他在薄昀的书房里掘地三尺。 管他什么机密不机密,薄昀早就说过他可以碰这书房里的一切,他略过了所有文件,甚至没有往上看一眼,最后在书桌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带着密码锁的黑色盒子。 这个黑色的皮质盒子,毫不起眼,密码锁沉沉地挂住,宣告着不容入侵。 可是姜灼野轻而易举地猜出了密码。 咔哒一声,这个皮质盒子打开了,露出里面保护着的东西。 里面有三层。 第一层,是姜灼野十分眼熟的钥匙扣,是他自己做的,仿照着他养的“贝贝”,做了个小狗的木雕,可是一次足球赛后被他掉在了赛场,返回去没有找到就算了。 现在却出现在了薄昀的盒子里。 第二层,是一张蓝色的手帕,姜灼野觉得有点眼熟,却又不能确定,直到他发现角落里有自己名字缩写的刺绣。 第三层,是一对袖扣,黑曜石的材质,金色的底座,做成了圆头圆脑的小虎鲸的样子。 也是他不小心遗失的私人物品,但实在无足轻重,找不到也就随它去了,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可是现在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却都出现在了薄昀的匣子里。 而匣子里面,还有几个棕色的小瓶子,外面包着铝箔,不知道是什么。 姜灼野想,他跟薄昀某种意义上也算天生一对。 他用匣子锁住Ryan的书信。 而薄昀用匣子锁住了他丢弃的私人物品。 “神经病。” 姜灼野轻声骂道。 他想,锁住他丢弃的东西就有用吗? 正确的方法明明应该是尽早处理掉关于Ryan的一切。 他如果没有发现,如果根本无从得知Ryan跟薄昀就是一个人。 他就还可以沉浸在薄昀带给他的爱情童话里。 可现在他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站在舞台上的小丑,他对薄昀说过的每一句关于Ryan的话,都像刺向他的利刃。 姜灼野合上了盒子,坐在薄昀经常坐的那张高背椅上。 他望着窗外,心想,薄昀到底是哪一天开始爱上他的呢? 起码在薄昀发现通信背后的人是他的时候,看见那张他千挑万选的照片的时候,薄昀应该是不爱他的。 不然怎么能把他丢弃在原地,甚至不愿意走出来? 某种程度上,他也能理解薄昀当时的震惊。 一直耐心哄着,也许真的有一点好感的陌生少年,突然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未婚妻”,确实换谁都会大惊失色。 姜灼野捂住了脸,他不停地深吸着气,但是内心完全没法平静下来。 他想,真讨厌。 换了任何一个人发现初恋与深爱的丈夫是同一个人,大概都只会觉得惊喜。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平添了痛苦。 松子茶 待会儿还有一章 60.“胆小鬼”(二更) 薄昀这一天从早上起,就觉得心神不宁。 早起开会的时候,他面前的茶杯居然碎了,四分五裂地摊开在桌上,茶水淌了一桌,慌得旁边的工作人员连连道歉,看上去简直要以死谢罪了。 他摆摆手:“没事,去收拾掉。” 他这一天的工作行程都非常忙碌,在谈判桌上与人唇枪舌剑的时候,他无法分心去想任何事。 而等好不容易抽出半个小时的空隙,他打开手机,发现姜灼野一整天都分外安静,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觉皱起眉,想给姜灼野发语音,但是大拇指刚刚按下语音键,秘书却急急地闯了进来,向他汇报:“薄总,道尔先生说愿意接受我们新的一轮报价。” 他的手指又从手机上挪开了,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算了,也许是姜灼野还在睡,他想,反正晚上就回家了,他可以抱住姜灼野再好好盘问一下。 可是也许是今天真的是诸事不顺,当薄昀抵达国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比他原定的时间晚了四小时。 当他到家的时候,管家面色忡忡地迎上来,向他汇报,姜灼野少爷今天关在书房里一天了,晚饭也没有吃。 薄昀解开大衣的手一顿,面色沉了下来。 “他到现在也没有出来吗?”他问。 “是的,”管家十分忧愁,“刚刚我去敲过一次门,问问小少爷要不要用点点心,可他还是回答不要,也不出来。” 管家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看姜灼野也跟看小孙子一样,一直非常关怀。 薄昀皱起了眉,“我去看看。” 在去往书房的路上,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知道自己的书房里藏着什么东西,可他并不觉得姜灼野会这么快就找到。 他心想,也没准是姜灼野看动画看得沉迷了,又或者与同学闹了别扭,还是之前姜灼野参加的漫画比赛出了结果,姜灼野没有如愿拿到前三名? 薄昀设想了好几种可能,在推门而入的时候,他的心情并不沉重。 他从万里之外赶回家,即将见到自己最珍爱的,只适合被捧在掌心里的娇贵爱人,谁都会有一点好心情。 可是他推开门,走入这个拥有上万本藏书的巨大书房,穿过重重书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书桌前上的姜灼野。 姜灼野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尊沉默的人偶。 而在姜灼野面前,散落着无数被撕坏的信纸,纷纷扬扬,散了一桌。 信纸的最中间,是一个黑色的皮质盒子,上面的密码锁已经被打开了。 薄昀突兀地顿住了脚。 而姜灼野也在此时抬起了头,红肿着眼睛,与他对视。 昏黄的灯光从绿色的复古台灯里倾泻而下,照在一张张无辜的信纸上。 书房里安静得像是沉入了一万米之下的海底,连呼吸都像要被剥夺。 薄昀从姜灼野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姜灼野的眼睫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像一片湖泊。 虽然姜灼野什么也没说,但他知道,他26岁那一年犯下的旧债,今天终于来找他索取报应了. 整整十分钟,谁也没有说话。 薄昀的视线落在姜灼野红肿的眼皮,干裂的嘴唇上。 他想,姜灼野到底是哭了多久,怎么把自己哭成这么可怜的样子?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照顾自己。 他露出很无奈的神情,对姜灼野低声道:“你怎么又不吃晚饭,你本来胃就不好。” 啊? 姜灼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薄昀还来关心他有没有吃晚饭。 他简直啼笑皆非,对薄昀扯开话题的本事叹为观止。 “不用你操心,我不饿,”他冷冷道,“你放心好了,我一点没有打算折磨自己。” 他盯着薄昀,站了起来,手里拿起那一叠信纸,像扔掉他曾经破碎的一片片心脏,尽数扔在了薄昀面前。 漫天飞舞的信纸。 上面一字一句写着他曾经对Ryan的爱语。 “Ryan,我昨天做梦还梦见了你,可是怎么连梦里都看不清你的脸。” “我这次英语演讲比赛又拿了第一哦,不是我臭屁,我第一名都要拿到厌倦了,我很厉害的,你知道吧~” “校门口的布丁还蛮好吃的,我最喜欢草莓和抹茶的,你也喜欢抹茶对吧,如果你哪天过来,我请你吃。” …… 幼稚,可笑。 藏着一切自以为很隐蔽的爱慕。 这些信纸纷纷落下,露出了薄昀的脸。 姜灼野本来觉得他的眼眶已经干了,流不出眼泪了。 可是当看见薄昀的脸从信纸后露出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这些是什么,”他低声问,叫出了那个本来要被他埋藏一辈子的名字,“……Ryan。” Ryan。 这个随手取的名字,被姜灼野记了这么久。 书房里这次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薄昀没有直视姜灼野,他的视线凝在掉在地上的信纸上。 因为姜灼野的急躁,这些信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他在无数个深夜反复阅读,摩挲,小心地保管,才让这些脆弱的纸张不受损伤,却又自欺欺人地放在离自己最远的书架上。 薄昀弯下腰,一张一张捡起这些信,他问姜灼野:“你想要我解释什么?” 他抬头望着姜灼野。 在昏暗的金色灯光里,他的脸被染得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粉末。 薄昀本就拥有鬼魅一样的外貌,与姜灼野那种漂亮又明艳的长相不同,他像一株生在沼泽里的莲花,不笑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点阴气森森。 而现在他从下而上望着,金色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他像壁画上的野狐走了出来,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书生。 姜灼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真是没想到薄昀这个人可以如此厚颜无耻。 “你说解释什么,”他胸口一起一伏,“解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Ryan背后到底是谁?当初我给你寄那张照片的时候,你就知道是我了吧?可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我冷淡下来。” “解释你为什么把我留在了关汲市那个咖啡馆,我一直等到深夜,你都没有出现。你可以拒绝我的,就算是我,就算我是你讨厌的人,你也可以对我不要这么残酷的。你可以当面告诉我,你是薄昀,你不喜欢我,我又不是疯子,我会接受的。” “解释我跟你结婚的时候,你到底是什么心情,听我提起Ryan,听我对你念念不忘,你是不是在心里耻笑我?” “还有……解释为什么当初对我这么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却又一直留着我的信,偷走我的私人物品?” 姜灼野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激动,变得十分轻微。 他知道的,薄昀是爱他的,早在结婚之前就爱上了他。 当他看见那个黑色盒子里锁住的几样物件,他就明白了这件事。 可是那又怎样呢? 爱就可以解决一切,抹平欺骗吗? 他觉得不行。 他低声问薄昀:“如果我没有发现这几封信,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从始至终都是你在做决定,你来斩断我18岁的爱慕,你来追求20岁一无所知的我。可我呢,我就活该被欺骗吗?” 姜灼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真的非常疲惫。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夹杂着碎雪,敲击着窗户。 今年也真是奇怪,冬雨如此之多,不像个好征兆。 屋子里这么温暖,他却觉得那冬雨就像浇在他身上,让他浑身冰凉,心口像堵着一团血。 他就活该被玩弄在掌心吗? 这半年来薄昀有的是机会坦白。 可薄昀没有,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欺骗他。 薄昀还是没有说话,他捡起那一叠信纸之后就沉默地站在书桌旁,他的影子被灯光映在墙上,像一只阴暗扭曲的巨兽。 他明明是要被问责的那个人。 可是自始至终,他都很冷静地望着姜灼野。 唯一出现情绪波动的地方,是他试图去擦姜灼野的眼泪。 但姜灼野打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姜灼野痛苦地盯着他,“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一句话不说,是因为圆不了谎吗?” 姜灼野声音沙哑,他对薄昀笑了一下,苍白得不像话:“其实我也不需要你的解释。我又不是傻子,我难道一点都猜不出来吗?” “你当年是有一点爱我的吧,对吧?你也喜欢上了我,可你没想到聊天室里随手安慰的少年,居然是自己最讨厌的未婚妻,所以你无法接受。你讨厌我,讨厌这段被安排的婚约,你怎么能承认自己爱上我,所以你才把我扔掉了。” “可是在之后的时间里,你又无法真的忘记我,所以才捡走我的私人物品,留下我的信件。” “一直到跟我结婚,听我说起Ryan,知道我这么多年都对你念念不忘,你才开始怜悯我,施舍给我一点爱。” “对吗?”姜灼野质问,声音却很轻。 他想,多老套的故事,符合他们这身为青梅竹马,却互相憎恨的前半生。 鲸鱼郑里 “胆小鬼。”他仰头望着薄昀,吐出了这三个字,“从当年的Ryan,到现在的你,都是懦夫。” “你当年知道是我在跟你通信到底是什么心情?忍着恶心在继续应付我吗?” 他质问着薄昀,冷漠又嘲讽,可是眼泪却从眼眶里一滴滴掉下来。 “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看我从讨厌你到爱上你,还是两次,很有意思吗?” 时钟在书房里滴答滴答地走着,晃动的针摇摆不安,无声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懦夫,胆小鬼。 薄昀想,这几个词他也曾经千百次对自己说过。 可是与姜灼野的想象截然不同。 他轻轻将那一叠信纸放在了书桌上,凝神望着姜灼野。 他盯着姜灼野红肿的眼睛,心想这么一点前奏,姜灼野就哭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其实他也想顺着姜灼野的话去承认。 姜灼野为他编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他在这个故事里罪无可恕,却也情有可原。 即使姜灼野现在因为被欺骗而崩溃不已,大发雷霆。 但只要他诚心道歉,哀求,露出可怜的神情,姜灼野总会原谅他,勉强与他在一起。 因为姜灼野就是这样心软的人。 可是凭什么呢? 薄昀想,那团地狱的烈火现在也在炙烤着他的心脏。 他注视着姜灼野的每一天,这团火焰都在煎熬他的全身。 他曾经以为姜灼野会拒绝他的求婚,他克制了自己这么久,不去接近姜灼野,对姜灼野露出不屑的神色,仿佛自己没有在深夜呢喃过姜灼野的名字。 他给过姜灼野机会了。 他明明装得很好,姜灼野喜欢Ryan,他就尽量去模仿Ryan的样子。 他知道暴露出自己的占有欲与疯狂,会吓到他脆弱的爱人。 所以他全都藏了起来。 可姜灼野还是在万千藏书里精准找到了他藏起来的书信。 姜灼野还是神色激动地质问他,说着讨厌他,也许有一天还会离开他。 那他们不如一起坠入地狱里,让姜灼野想起他就煎熬加身。 他紧紧盯着姜灼野,瘦削的脸像一只凶悍的兽类,在进攻之前安静地打量着猎物。 薄昀慢慢往前,抓住了姜灼野的手,外面的冬雨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急促了。 他比姜灼野高大太多,一步步将姜灼野逼得后腰靠在了书桌上。 姜灼野心脏跳得极快,他刚刚还在冲薄昀嚷嚷,说他讨厌薄昀,不想见到薄昀。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觉得薄昀分外危险,让他想转身就逃。 薄昀的脸极为苍白,漆黑的发像绸缎一样垂落下来,眼睛更是全然的黑,像是没有一丝光亮。 他这一刻真的像修出人形的兽类,艳极,冷极,没有正常的七情六欲,只知道冰冷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姜灼野,”薄昀轻声道,“你是这么想的吗,因为我讨厌你,所以才不愿意跟你见面,是吗?” 他望着姜灼野,像是觉得姜灼野很可爱似的,轻笑了一声:“可是从你给我写第一封邮件,看见你乱七八糟的标点符号,看你说断了腿不能参加比赛,说家里的小狗最近总是生病,我就知道是你。” 他怎么会是这么善良的人,愿意倾听一个陌生男孩无足轻重的烦恼,是因为知道对面是姜灼野,他才会生出无边的耐心。 他摸了摸姜灼野的脸颊,声音无限温柔:“从始至终,只有你被蒙在鼓里,而我一直知道是你。” 姜灼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在薄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道冬雷从窗外滚滚而下,轰得一声,在这个罕见的天气里像是一则不祥的预兆。 屋子里的香饼安静地燃烧,那清苦的花在热气里煎熬,粉身碎骨,才留得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松子茶 今天两更了,明天就要停一天休息了哦 因为这几天三次元都非常忙,写稿子都得赶赶赶挤挤挤,如果不留点时间就会像昨天一样,其实还有一小段没写完,但只能先发上来 着急的宝子也可以囤一囤~《 》 60-67 61.“恨你” 什么叫……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姜灼野的手扶着书桌,听见薄昀的这一句话,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窗外冬雨的寒气,顺着缝隙飘了进来,浸染了他的肌骨,让他觉得背后发冷。 “你在说什么胡话,”姜灼野语无伦次,“怎么可能,那个网站是匿名的吧,而且你一直就讨厌我,要是知道是我,你怎么会回复我……” 一直讨厌你? 薄昀想,他倒是也希望如此。 他曾经真的希望,他可以一直抗拒,排斥姜灼野,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被父母和爷爷要求着去探望刚出生的姜灼野,小小的粉色的肉团,穿着豆青色的婴儿服躺在摇篮里,只是随便动一动胳膊都能被夸好可爱。 他只觉得无聊,烦人,每个人都很虚伪,一只白胖虫子到底有什么可爱。 他对姜灼野不屑一顾,对所谓大师批命,说他们天生一对,更是嗤之以鼻。 在之后的很多年了,他只拿姜灼野当个麻烦,那个小小的孩子跟在他身后,被他冷言冷语,从来不肯施舍一个笑脸。 其实他有那么讨厌姜灼野吗? 也没有。 他只是要用行动表达对命运的蔑视,表明自己绝不会听从命运的安排,像他父亲,像他祖父那样可怜,对一个人摇尾乞怜。 可是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才明白,他之所以能如此轻松,表现出对姜灼野的不屑一顾。 那只是因为姜灼野还没长大。 他命中注定的爱人,还没有长大。 而现在年满20,即将步入21岁的姜灼野,站在他的面前。 书房里的香气像一只阴暗的蛇类攀爬上了姜灼野的身体。 姜灼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皎白的脸,一双天生的桃花眼,润泽的红唇,像涂着一层最为诱人的蜂蜜,不笑的时候也显得含情脉脉。 那一头赤色的头发很适合姜灼野,现在稍稍长了一点,垂在雪白的衬衫上。 他明明这样张扬,任性,桀骜不驯,但是天真地笑起来,却这样惹人心醉。 “我讨厌你?” 薄昀低笑起来,他重复着姜灼野的话,“我也希望是这样。” 他看着姜灼野,像是又回到姜灼野十六岁的那个夏天。 他从国外回来,不情不愿地跟爷爷去姜家拜访,那是一个格外炎热的夏天,姜家花园里的莲花盛开得很漂亮,空气里是淡淡的草木香。 他已经一年多都没见过姜灼野了,之前的几年,也都只有过年才会有匆匆一眼。 他对这个“未婚妻”,印象已经开始逐渐模糊。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站在姜灼野家的走廊上,往下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将他定格在了原地。 姜家的花园里有一棵巨大的紫藤树,在六月的风里长得极为茂盛,像一片巨大的花帘,淡淡的紫色,像哪个少女遗落在此处的梦。 而很快,有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手腕上戴着一串赤红的手链,轻轻地将这一片花帘掀了起来。 一个穿着淡蓝色衬衫的少年人,怀里抱着一只小猎犬,从这片淡紫色的花帘之后钻了出来。 他一抬头,正好跟楼上的薄昀对上了视线,那紫色的花屑黏在他的头发上,明亮的天光下,他的眼睛是琥珀色,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很疑惑楼上是谁。 那个时候,姜灼野还是一头乌黑柔软的短发。 所以后来婚礼的时候,薄昀带着一点私心,让姜灼野将头发染成了黑色。 什么要得体斯文,不能让外界看笑话,全都是疯话。 他只是存了一点难以启齿的私心。 而现在他的爱人,声嘶力竭地质问他,是不是因为讨厌自己才不愿意见面的。 薄昀一把抓住了姜灼野的手,他忍耐了这么多年,靠近姜灼野一点都觉得烈火焚身,因为姜灼野的“绯闻”寝食难安,驾驶跑车飞驰的时候也会希望底下就是悬崖,最好直接撞上去粉身碎骨,结束这种可悲的血脉。 “我怎么会是讨厌你,”他盯着姜灼野的眼睛,面色惨白,古怪地笑起来,“我是恨你。” “我恨你为什么要在我眼前,恨你为什么让我爱上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对谁俯首帖耳,不想对谁摇尾乞怜,去奢求他的一点爱。我不想像我的父亲,我的爷爷那样可怜,不堪,我父亲像一只虫子一样凄惨地自杀,仅仅只是因为他的爱人离开了他。爱情就这样重要吗?值得一个人舍生忘死吗?” 他紧紧地盯着姜灼野苍白的脸,眼前却又出现那间被鲜血遍布的浴室。 他的父亲浑身透湿,手腕上千疮百孔,鲜血染红了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只有握在他父亲手里的,母亲的小像是干净的。 “你不知道我多鄙夷我父亲,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憎恶我,他甚至讨厌我争夺走了我母亲的注意力。我瞧不起他,脆弱,情绪化,疯狂,不堪大用。我不会像他,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掌控我。” 薄昀喘着粗气,他握住姜灼野的手极重,重得姜灼野都觉得吃痛,可是他惊惶不定地看着薄昀,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薄昀在他面前一直是高傲冷静的,这个人像冰山一样没有丝毫温度,看向他的眼神也总是不带任何情绪,好像他是一粒无足轻重的微尘。 所以他才这么讨厌薄昀——谁会喜欢一个总是无视自己的人? 可他现在听见了什么? 姜灼野迟钝地眨了眨眼,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薄昀疯了。 薄昀靠近姜灼野,他们贴得很近,近得他只要稍微低头,就能吻住姜灼野的嘴唇。 在姜灼野18岁那一年的圣诞晚会上,他们也曾贴得这么近。 可是他不能吻下去。 他知道面前是带毒的蜜糖,包裹着绫罗的匕首,一旦靠近,所有的一切都会崩塌,沦陷,功亏一篑。 所以他只能仓促地吻了姜灼野的脸颊。 薄昀望着姜灼野:“最恨你的时候,我想过你为什么要出生……” 他说:“你不该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不该有所谓的命中注定。这世界上没有比这可悲的诅咒了。可如果你不出生,我这一生……也许就毫无意义。” 他对着姜灼野笑了笑,笑得却极为苦涩,那无数个日夜的煎熬,他不堪的妄想,在长期的压抑后,早就摇摇欲坠。 他一把攥紧了姜灼野的手,眼神里闪烁着疯狂:“你不是想要我解释吗?我给你。你发现的还是太少了,真正不该让你看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放在书房。” 他径直拉着姜灼野离开,姜灼野甚至有点跟不上他的脚步,走得跌跌撞撞。 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书架,走到了书房的最边缘。 这里看着毫不起眼,但是薄昀一把推开了贴着墙的一面黑色的书架,那后面赫然还有一道铜色大门。 门上装着一个指纹锁,薄昀将姜灼野的手握在了手心里,一起贴了上去。 “你想看看吗?”他抱着姜灼野,像最亲密的情人在喁喁私语,“这是我真正的私密书房,我在这里度过了很多时间。” 他甚至轻轻吻了吻姜灼野的颈侧。 姜灼野却忍不住发抖。 他不知道门后是什么,但他总觉得会是他根本不想发现的秘密。 真是疯了。 他彬彬有礼,斯文得体,只是偶尔有点刻薄毒舌的爱人,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神经质的疯子。 他控制不住地往回缩回手:“你放开我,我不想看,你搞什么你……” 但薄昀根本没有打算听他的回答。 怎么不看呢? 姜灼野折磨他的这些年。 姜灼野对他冷眼相待的这些年。 他这么渴望,却不能靠近的这些年。 他早就想要姜灼野来看一看,他恨不得将心脏从胸口里剖出来,鲜血淋漓地放在姜灼野掌心里。 好祈求姜灼野怜悯地施舍他一眼。 滴的一声,薄昀的食指贴在了指纹锁上,房门被打开了。 大门应声打开,里面的灯光自动照亮。 这是一间,不足四十平的密室,拱形的天花板,上面是花卉浮雕,四面是乳白色的墙面,像一间供人冥想的修行之所。 可是姜灼野在这里却看见了无数的自己。 16岁时候参加足球比赛的自己。 17在夏令营拿到了第一棋手的自己。 18岁站在高中学校的后门口,举着一杯奶茶跟朋友聊天,笑得眉眼弯弯的自己。 坐在图书馆里,一只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跟朋友对答案的自己。 刚去了大学报道,激动地跟方臣抱着一起的自己。 去年参加了社团活动,与学长学姐一起拉着横幅,大笑着站在操场的自己。 ……… 无数个他,无数个或嗔或笑,不同时期的他,从四面八方一起看着他。 而在最中心的墙上,则潦草地钉着一张地图,上面有好几个被圈起来的地方,旁边还有一页一页的照片,似乎是个私人的岛屿,十分空旷,幽静。 被自己上千张脸注视着,姜灼野在一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撞上了薄昀的胸膛。 薄昀低着头看着他,高大的影子倒映下来,像天罗地网,一张皎如霜雪的脸在森白的灯光下,让人只觉得心底里发凉。 咔哒一声,大门被关上了。 松子茶 【本来想两章都更掉,but周一可能休息,如果把存稿都用掉,就要空两天了……所以还是老老实实一天更一章,如果周一有空就加更】 ps:其实窝从后台可以看见有些宝宝跳章了比较多,一到接吻啥的订阅率会蹭得窜上来(人之常情,毕竟我也想搞瑟瑟) 但是有些揭示薄昀内心的章节跳掉了,不知道再看会不会有点不连贯捏…… 不过也有宝宝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只是薄昀更bt罢了~ 62.命运的捉弄 姜灼野这次是真的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恐惧。 他转过身,面对着薄昀,一步步往后倒退,拉开了与薄昀的距离。 他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一样,看着薄昀。 在今天之前,他以为他跟薄昀拿的是嬉笑怒骂,欢喜冤家的剧本,他仓促地进入婚姻,却爱上了自己的死对头。 在今天发现那数封书信的时候,他也只是陷入了巨大的伤心与愤怒,愤怒于薄昀的欺骗,恼火于薄昀的隐瞒,但他还想听一听薄昀的解释。 如果薄昀愿意好好道歉,愿意安抚他,发誓再也不欺骗他。 他会原谅薄昀的。 可他现在看着薄昀,却莫名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枕边的丈夫,而是一只盯着他咽喉的野兽。 这成千上万张照片,像一个隐晦的鬼故事,让他本能地喘不过气。 薄昀没有动,就任由姜灼野慢慢远离自己。 其实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这只是一间不足四十平的狭窄密室,只有他的指纹可以解开。 他看着姜灼野,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只是瞳孔一片漆黑,似乎没有丝毫光亮。 他对姜灼野说:“你不是想听我解释吗,我可以一条一条解释给你听。” 他看着姜灼野慌乱的脸,心底那个被重重锁链锁住的野兽似乎又在咆哮,可是却又流下悲痛的眼泪。 他不知道这样难堪吗? 他不知道暴露出自己真实的这一面,姜灼野会不喜欢吗? 可他身不由己了。 “让我想想从哪里跟你解释起,”薄昀抱着手臂,靠在门上,长发散乱地贴着脸侧,眼神很飘忽地看着姜灼野,“这事情说起来真的有点麻烦,可能要从我父亲和我爷爷讲起才行。” “我有告诉你吗,我爷爷其实也是个正宗的混账,他在跟奶奶结婚以后,曾经想离间奶奶身边的所有人。亲人,朋友,他用尽一切办法,制造意外,挑拨离间,还要把奶奶的一双弟妹远送海外,这样奶奶就可以属于他一个人,只能依靠他一个人。只是很可惜,他没有成功,他被奶奶发现了,最后不得不用尽方式求饶。” “我父亲就更是如此,他遇见我妈妈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有了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甚至就要结婚了。结果被他用尽阴谋诡计去拆散,让那个人断了一只手,只能远走他乡。他没有要对方的命,也只是因为怕被妈妈发现翻旧账。后来妈妈果然发现了真相,要跟他离婚,他直接把妈妈关起来,却又变得颓废抑郁,以死相逼,那样子真是太难看了。” “所以如你所见,我们家的男性没有一个正常,说为了爱人不顾一切都算夸赞了,实际上就是偏执的疯子,如果失去爱人的怜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 薄昀说得事不关己,仿佛他口中那令人痛恨,不堪的男人,不是他的血亲一样,可是他的眼睫轻颤着。 他对姜灼野说:“我曾经以为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像他们,我不相信爱情,不信一见钟情与命中注定。我不是为了那种可笑的,下等的,低贱的欲望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结果我与他们也没什么两样。”薄昀轻声说。 他觉得喉咙一阵苦涩,苦得几乎压不住了,他随手拉开旁边的抽屉,摸出了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了一支。 很轻的一声,火苗跳跃出来,将烟头灼烧成红色。 其实他的手指也被灼痛了,但他不在乎。 “我第一次察觉到对你有点心动,是在你16岁的那个夏天,我从国外回来了,在你家的客厅见到你。你还是有点不待见我,却又抱着小狗望着我,头发扎在脑袋后,被父母要求来陪我说话还很不情愿,自顾自低头给小狗扎辫子。” “真奇怪,前面那么多年,我们走马观花地每年见一两面,你对我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可是从那天之后,我却不自觉在留意你。” 薄昀说到这里甚至轻笑了一声。 “可是我怎么会承认对你心动,我讨厌你,憎恶你,越是被你吸引,越要表现对你的漠视,对你冷眼相看,冷嘲热讽,好像你是我不屑一顾的人。我应该成功了,因为你那两年你也格外讨厌我,看见我就会把脸扭过去,与朋友谈笑风生,却对我横眉竖眼。” 姜灼野呆呆地听着。 薄昀说的每一个字都这样陌生。 他当然记得薄昀冷淡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眼神,可他从来不知道这眼神背后,藏着的是这样的居心。 “其实我不该回你邮件的,那个公益网站,为青少年建立疏导中心的发起人,是徐也明的表妹,她硬把我拉了过去,说我们成功人士也应该关怀一下社会,也好从青少年身上沾一点人气。我接到你邮件的时候,正准备把我被强行注册的账号注销,结果就这么巧,茫茫人海里,在我注销前的十分钟,我接到了你的信件。” “我第一眼就认出了是你,乱打的标点符号,熟悉的语气,落款还是Jiang,姜灼野,你就差把名字写在脸上。” 姜灼野下意识想反驳,可他对上薄昀的视线,却又止住了声音。 在这一刻,他也在想,怎么不算茫茫人海里的机缘巧合,这么多可以寄出的邮件地址,他却偏偏选择了属于薄昀的那一个。 “我忍不住不回复你,”薄昀轻声说,“明明应该远离你的,靠近你是什么好事情吗?你把我变得不像我,等待你的邮件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晚上睡不着也会把你的语音拿出来听。你古里古怪地说学校的树像鬼魂,有时候会吓你一跳。我真是不懂这么有什么好吓人,但你这样说,我就给你学校捐了一笔款,提醒我们共同的校长,也许树该修剪了,不太好看。” “每一天我都好像比较前一天更爱你,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像宇宙的中心,每一天都在吸引我去靠近你,有时候听着你在手机另一头叫我Ryan,我甚至会有种错觉,你也在爱着我,你也属于我。” “那你……” 姜灼野也听出了薄昀声音底下藏着的心碎。 他盯着薄昀苍白的脸,那双瞳孔还像没有感情一样漆黑深邃,丢一粒石子都溅不起涟漪。 可是薄昀的声音又听着那么痛苦。 “那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能走出来呢?”姜灼野情不自禁,嗫嚅着问,甚至忘记了刚才的不安与警惕。 他总是看不懂薄昀,爱上他难道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薄昀闻言轻笑了一声。 他注视着姜灼野的脸,低声问:“如果那一天我走出来了,我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就是你最讨厌的那个未婚夫,与你通信的人一直是我,收到你照片的也是我。你会开心吗?还是脸色煞白地抗拒我,讨厌我,让我立刻滚。” 姜灼野回答不出来。 他当然也可以撒谎,但事实就是,18岁的他看见薄昀确实会觉得崩溃。 他会觉得薄昀在耍着他玩,会气急败坏,将铃兰花摔在薄昀的脸上,要薄昀立刻消失。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是个会耐心征求解释的人,他也高傲,桀骜,少年的自尊心比一切都要强烈。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因为发现对面是你,所以不能接受,所以才会反感到不来见你。那不是我的故事,那是你的剧本。你的猜测其实暴露的是你会有的反应。” 薄昀说到这里,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你还记得吗,你在书信里无数次告诉我,你有个很讨厌的人,但是因为千丝万缕的关系总会见到,你觉得他真烦人,为什么不能消失呢?为什么还要在你眼前呢?你说那个人姓薄,名字也挺好听,但是人怎么这么恶劣。” 薄昀望着姜灼野,像是又看见了18岁的姜灼野,坐在咖啡店的花园里,穿着漂亮的毛衣,发丝凌乱得很有自然感,是特意精心做的造型。 姜灼野这么无助地掉着眼泪。 可他不能走出去。 他为姜灼野安排好了一切,让咖啡店的老板给姜灼野毛毯,取暖的工具,在姜灼野掉眼泪的时候推迟关店,好给姜灼野一个容身之处。 可他却不能站在姜灼野的面前。 “那你就没有试图……”姜灼野仰起头,他无法反驳。 他确实在18岁说过薄昀很多次坏话,其实他真的那么烦薄昀吗,也未必,只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总是喜欢用激烈的语气表达喜恶,结果就一字一句地被对面记在了心里。 他失神地看着薄昀,甚至顾不得害怕:“你暗恋我这么久,你就没有想冒险一次……” “我不能。” 薄昀打断了姜灼野的话,他直勾勾地看着姜灼野。 “我刚才跟你讲的话,你一点也没有记在心里。我告诉你了,我的爷爷,我的父亲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人,你又以为我有多正常。你根本不知道我抱着什么想法在看你。” “你以为我是什么善人吗?我讨厌你身边所有人,我想把你绑到没有人知道的海域,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小岛上,这样你就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在你与我通信的半年,这种感情越演越烈,你对我流露的亲密,依赖,让我的血液都在沸腾。 我甚至考虑过让你飞机失事,伪造一场意外,也许可以瞒天过海,将你偷运到只有我知道的地方。醒来后你会痛苦,你会挣扎,但你也许最后会认命。” 薄昀的视线移到了对面的墙壁上,那一张地图,那一处私人岛屿,他曾经千百次对着这面墙壁,凝神思索。 他知道这不对。 他的奶奶和母亲也许在天堂里叹气,不能相信还是把他养成了这样的人。 “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这不对,并且可能得不到你的心,所以我没有这样做。在你依旧憎恶我的这两年里,我靠近你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盒子里就藏着乙醚,我可以捂住你的嘴,将你拖进任何一个房间,我会侵犯你,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我的印记,我会吻遍你身上每一寸,即使第二天就死去我也无所谓。 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这不对,我的母亲在去世前要求过我,不要成为我父亲那样疯狂的人。” 薄昀望着姜灼野血色渐失的脸,摇摇欲坠的眼神。 他当然知道暴露得越多,姜灼野就越不会接受他。 可他就是这样恶劣的人,本性不堪,死犹不悔。 他说:“我平时还可以克制自己,可我不能听见你拒绝我。我不知道你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憎恨我,说永远不会与我在一起,我会在激怒下做出什么事。毕竟得不到你的爱的话,得到你的恨也好。” “所以我不能出现。就当我是胆小鬼好了,我相信你可以爱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唯独不会爱我。但我没有对你表白,你也没有拒绝我,你对我的厌恶没有倾泻而出,一切就都是未知数。我还能抱有一丝荒唐的幻想,也许某一天,天神怜悯,世界崩坏,我还有一丝机会。” “在与你断联的这些日子,我就靠着这一丝幻想在苟延残喘。” “直到你答应了我的求婚。” 姜灼野听见这一句话,心脏也空空地坠了一下。 求婚。 是的,一切都从求婚那天开始,他从自家的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望见站在海棠花窗边的薄昀。 命运的齿轮就已经毫不讲理地转动,他一次又一次,爱上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薄昀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了,在最后一丝烟雾里,他仍旧望着姜灼野。 明明已经看过这个人万次,闭着眼也能描摹出姜灼野的一颦一笑,可他为什么依旧挪不开眼。 “我没想过你会答应我的求婚,我备下了厚礼,却不抱希望。甚至在结婚之前,我还想过放你走。 我也想过反抗这可悲的命运,没有你,我也可以存活。 我不想走上我父亲的老路,我不敢想你与我离婚的那一天,我会如何可怜,残破。我是会把你绑架海外,还是会对你苦苦哀求以死相逼,哪一个下场都太难看了。” “……可我怎么能抵抗你的诱惑?”他轻声说,喉咙里像有一页刀片在割裂他的声带。 薄昀慢慢走过来,姜灼野不断后退,直到跌坐在一张扶手椅上。 但薄昀并没有做什么。 他只是单膝跪了下来,仰头望着姜灼野,好像一个疯狂的信徒在仰视他无辜清白的神明。 姜灼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长成了他无法抗拒的样子,是姜灼野的错吗? 并不是。 可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怨恨着姜灼野,怨恨姜灼野不爱他,又惧怕姜灼野真的会施舍他一点爱,让他像可悲的蛾子一样被焚烧殆尽。 他对着姜灼野微笑,眼睛里又有了温度,十分温和无害的样子。 “你不该跟我结婚的,你不该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忘记Ryan的。我以为他只是你生命里无关紧要的过客,很轻易会被你遗忘。可你却说,那是你念念不忘的初恋。 你让我滋生出无尽的妄想,你可以爱Ryan,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你喜欢他,我也可以扮演,我会做得比当年更好,更讨你欢心。” 薄昀说着话,脸上还带着虚假的笑意,可是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他一贯像是没有正常的人类温度,矜持,高傲,俯瞰着周遭的一切,有种与生俱来的漠然。 可他现在望着姜灼野,像从古书里飘出来的苍白的鬼,孤独又执拗地望着自己一直在追寻的那个人。 “我也想在你18岁的那一年,光明正大地走出来,我也无数次后悔,为什么不能在你年少时对你好一点,这样也许你不会太讨厌我。” 他将姜灼野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脸上,轻轻歪着脑袋,出神地望着姜灼野。 “现在,我们终于见面了,你开心吗?发现我是这样的人,你还会爱上我吗,姜灼野?” 松子茶 在发现信件后,我们灼野只是要小发一下雷霆,但是他老公一上来就给他整了个大的(抽烟.jpg) 明天周一,可能不休息了,会继续更新,看我今天有没有能写出来 到时候会在wb和长佩发是否更新的提示的 63.祈求一点好运 你还会爱我吗? 姜灼野呆呆地望着薄昀的脸。 十八岁的时候他向老天祈求,想亲眼见到Ryan,想拥抱Ryan,想锁住Ryan的退路大笑着要求对方与自己在一起。 而现在,他们终于见面了,这场迟到了两年的见面,到底还是来临了。 但他大脑却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这样呢? 姜灼野想,他印象里温柔的,耐心听他抱怨,听他说着傻里傻气的妄想的Ryan,原来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心存不轨。 薄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很可怕。 他也终于猜到了,他发现的那个黑色盒子里面包着铝箔的棕色小管是什么,那分明就是乙醚的保存器。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甚至不由自主地轻轻发了下抖。 谁都会害怕吧? 喜欢的人对自己一往情深是一回事。 爱到疯狂又偏执,想把自己永远关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姜灼野想,他如果要吸取薄昀父母的教训,最好是现在就离开,跑得无影无踪,干脆出国算了。 他又不像薄昀的亲生母亲,是无依无靠的孤女。 他是姜家千娇万宠的二少爷,拥有无尽的财富与权势为后盾,薄昀想让他意外“消失”,想将他囚于掌心,又岂是这么容易。 可薄昀滴在他手上的眼泪滚烫,烫得他心脏都跟着一起发颤。 姜灼野失神地望着薄昀的脸。 他想,他也真是无可救药,直到此刻,他居然还是想擦一擦薄昀的脸,擦掉薄昀脸上的泪痕。 他从来没有见过高傲又冷漠的家伙掉眼泪,哪怕他明知这眼泪里也夹杂着癫狂,他居然还是会觉得心痛。 “你……”姜灼野张了张嘴,眼睛也红了,“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我不在乎你一直在欺骗我,也不在乎你明明喜欢我,却还是对我冷嘲热讽,看我不顺眼,处处跟我作对,还是说让我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跟你在一起?” 他莫名也觉得委屈,他觉得薄昀真是蠢死了。 “你就不能藏好一点,瑞士的银行是破产了吗,还是你租不起一个保险箱,要把这些信件都放在家里。如果我没有看见,我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姜灼野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 这真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懦弱的话了。 他这样直来直往,张扬又肆意的人,居然也会有想自欺欺人的一天。 “现在你想怎么办,你告诉了我这么多,还想让我心无芥蒂地留在你身边,未免……” 姜灼野眼睛红红地望着薄昀,声音放得很轻:“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他很爱薄昀没有错。 但这世界上一切都非定数,结婚了还可以申请离婚,他现在就要许诺,与薄昀这扭曲的爱意纠缠一生一世,他又怎么做得到? 薄昀想,他不知道吗? 就像姜灼野说的,难道他不能将这些证据永远埋葬吗? 他不可以闭口不言,或者编织一个更梦幻更美好的谎言吗? 他为什么要带着姜灼野走进来,要姜灼野看清这一切。 除了长久以来的疯狂,大概,他也有过一丝侥幸。 薄昀仰头望着姜灼野,他漆黑的睫毛轻轻扇动,睫毛下的眼睛,像山里迟迟无法散去的山岚,潮湿又冰冷。 他说:“我也想过欺骗你的,骗你一生一世,又或者等你想离开我的那天,就跟我一起下地狱吧。就你跟我,在烈火里一起燃为灰烬。” “但偶尔,我也会想像你喜欢的那样,当个正直的人。我妈妈跟我奶奶都太不幸了,她们被厉鬼般的爱人纠缠了一辈子,别无选择地一起沉沦。但你不一样,姜灼野,你还有得选。” 薄昀轻笑了一声,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心脏被一根根细丝摩擦切割,鲜血淋漓。 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他抓住姜灼野的手,抓得十分用力,紧得甚至让姜灼野觉得吃痛。 但他却说:“你还来得及离开我。在知道我是这种危险又不堪的人以后,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离开我,让我一个人下地狱就可以了。你去过你的人生,去拥有你崭新的选择,不要在意我,不要回头。如果你想抛弃我,就干脆一点,不要给我任何怜悯。也不要在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如果……” 薄昀更靠近了姜灼野一点。 他诡艳的脸在这白色的密室里,在这白色的光下分外森冷。 “如果你选择与我在一起,那么,就像我们的结婚誓词,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健康与疾病,你永远不能离开我,至死都要与我纠缠在一起,一生一世,不要再看任何人一眼,永远都注视着我。不管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都要带着你,你连下辈子都要是我的,我们还会在一起。” 薄昀直勾勾地看着姜灼野,他看见了姜灼野僵住的脸和惊疑不定的眼神。 他在姜灼野掌心落下一个吻,就像他与姜灼野告白那一天一样。 他低声道:“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好好考虑一下,姜灼野。” 姜灼野轻轻眨了眨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眶也完全湿了,他望着薄昀,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这次轮到薄昀替他擦了擦眼泪。 薄昀的手指划过姜灼野的脸颊,突然笑了一声。 他说:“也许早在最开始,你家就不该答应让你与我订婚,让你来挽救我垂危的性命,这样你跟我都能解脱。” 姜灼野从出生起就在拯救他。 他嗤之以鼻的八字相合,冲喜,他斥之为封建迷信的一切,确实让他在度过童年后就日渐强壮,性命无虞。 可这对姜灼野真的是好事吗? 这天的最后,姜灼野是被抱出书房的,他的腿莫名完全麻了,走一步就像小虫子在啃咬,几乎是跪在了地上。 于是薄昀将他抱了起来。 薄昀抱着他穿过了长长的走廊,他本来想拒绝,却又觉得这也无非是矫情,又放弃了。 在经过小客厅的时候,他一眼看见了挂在墙上的家庭照片。 薄昀的母亲眉眼含愁,即使笑起来也像笼着一层忧郁,雪白精巧的脸,穿着淡紫色的长裙,身量纤纤,站在薄昀的父亲身边,一只手搭在薄昀父亲的手心里。 而薄昀的奶奶则有一种高傲与英气,五官妩媚,眼神却锐利坚定,骑在高头大马上,十分干脆利落,而薄昀的爷爷正在不远处注视着她。 这两代女性,在吊灯投下的淡淡光晕里,目送着他。 姜灼野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 而等进了卧室,薄昀将姜灼野放进了被子里,自己却坐在床边。 姜灼野的身体不自觉紧绷了一下。 而薄昀像是一眼看出了姜灼野在想什么。 “我今晚不会睡在你身边,”他神色淡淡,但是昏暗的灯光照在脸上,形成了阴影,倒显得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与自嘲,“我知道你现在心烦意乱,也不会自不量力来打扰你。” 他又握住了姜灼野的手,可也只是这样握住。 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从未停歇。 屋里明明这么温暖,可是他与姜灼野的手都是冷的,就像窗外的冬雨浇头而下,将他们都笼罩住。 不知过了多久,薄昀才松开了姜灼野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他仍旧步伐缓缓,身形高挑笔直,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击垮他。 但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住了,他像是想要回头。 想要再看一看姜灼野,想要为自己开口祈求一点慈悲。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而第二天下午,姜灼野就坐着车回了自己家。 他走的时候与薄昀打了招呼,言辞很简单也很认真。 “你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但是我现在看见你就会心烦意乱,所以我要离开几天。但这不是分手,也不是拒绝,我只是需要时间静一静。我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想好,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我说不好。” 姜灼野很少有这样冷静理性的样子,他站在薄昀面前,比起18岁的时候,他的身高又抽长了些,眉眼俊美,从容不迫,居然也逐渐有了成熟男性的姿态。 薄昀没有阻止他。 但是眼看着姜灼野要离开,他突然轻声问:“姜灼野,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姜灼野抬起眼。 薄昀站在台阶上,日光正好,黑色发丝轻轻滑落,很困惑一样看着他,像在注视一个经年未解的谜。 “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抗拒不了你呢?”薄昀问,“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做的事情明明都很普通。” “你抱着小猫从我面前经过,瞪了我一眼。 下雨天弄湿了球鞋,站在屋檐底下露出苦恼的神色,却又一会儿伸手去接雨。 在夏天的沙滩上吃冰淇淋,把冰淇淋弄在了鼻尖上。 这明明都是很普通的事情,但为什么……每一个瞬间,都在让我心动?” 薄昀望着姜灼野,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太多年,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他的心脏都无法不为姜灼野跳动。 他说:“这世界上就没有比你更漂亮,更魅力四射的人吗?可是无论怎样的人站在我面前,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他们就都会黯然失色。” “这到底是为什么?” 姜灼野一时间哑然。 他回答不出来。 他想,我要是知道这个问题就好了。 但他望着薄昀,却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记得有一年夏家举行聚会,他跟薄昀都收到了邀请,那一年他才16岁,正跟朋友一起穿过绿意葱茏的庭院,而薄昀则站在走廊上跟人聊天。 他根本没有刻意去看,可是只是一眼,他就注意到了薄昀的存在。 而看见他经过,薄昀也往这边瞥过来一眼。 他本来以为薄昀又会露出不屑的神情,但是在视线相会的那一刻,薄昀却突然笑了一下。 不是嘲讽,不是轻蔑,反而有些温柔,那一双眼睛也在天光下格外清朗。 那一刻,他也是怦然心动的。 谁说得清这么多为什么。 会对他微笑的人那么多。 一年之中有这么多好天气。 偏偏那一天,偏偏那一刻的薄昀,看上去这么与众不同,像穿过雨雾的一缕晨光,穿着剪裁修身的银色西装,漫不经心地靠在罗马柱上,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让他心脏乱奏。 其实,在他的青春期,最先让他知道“心动”这个词的人,分明是薄昀。 可是偏偏后来薄昀借着Ryan的名字才敢来接近他。 一切都如此荒诞。 姜灼野的眼睫眨了眨,他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又有什么好?自负,自大,蛮不讲理,但我离开你,居然还会觉得舍不得。” 说完,他再也没有看薄昀一眼,步履坚定地走下了台阶。 司机早就已经等候在台阶下,为他打开了车门。 砰一下,车门轻轻关上。 他从车窗里望着薄昀,手指轻轻蜷缩起来。 “走吧。” 薄昀一直等姜灼野彻底消失,才重新回答了室内。 明明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这座老宅的空空荡荡。 可是姜灼野一离开,那些旧日的寂寥才一朝反攻,迅速攀爬在他身上。 等到薄昀回到屋内,经过佣人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客厅里,自从身体不好后,薄嘉恒很久没在这个时候露面了。 看见他,爷爷也不装模作样地铺垫,一双老迈却还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开门见山道:“你跟灼野吵架了吗?” 薄昀站住了脚步,也不走过去,他收敛起在姜灼野面前的疯狂与脆弱,又变回平日的样子。 因为一夜没睡,他脸色苍白,却没有一点虚弱,冷静道:“算不上,只是有了一点分歧。”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遇到了跟你一样的老问题,姜灼野跟奶奶一样,对于要跟一个偏执狂生活心有余悸。” 薄嘉恒轻蔑地笑了一下,他平时在薄昀面前都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形象,但是现在瞥着薄昀,却能窥见一点他年轻时候的神情。 “看来你也不知道藏好一点。”他低声道。 他没有再过问,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谁能比他更清楚,在他们家三代的男性身上,流淌着怎样的血脉。 谁又比他更明白,他们是如何贪婪地注视着自己的爱人。 但是在薄嘉恒按下按钮,等候医护人员来把他推回去的时候,他却听见薄昀问:“爷爷,你说奶奶下辈子还会选择你,真的是这样吗?还是你自己编来安慰自己。” 薄嘉恒不屑地看了薄昀一眼:“我对你编谎有什么意义。” 但他神色却柔和了下来:“当然是真的,春悦说她会一直等我,下一辈子我们会更早遇见,依旧结婚,依旧相守,所以让我不用这么患得患失。也不要去急着见她。” 所以他才这么努力地保养自己,因为薄春悦说了会等他,但如果太早见到他下来,她会觉得生气。 而他向来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说完,医护人员就走了过来,将薄嘉恒老先生推了回去。 而薄昀沉默地坐在高背椅上。 他垂下眼,想起他那个父亲曾经得意洋洋的炫耀。 “……我确实耍了心机手段让你妈妈留下,但是你妈妈本来眼光就不好,她那个该死的前任背着她欠下赌债,性格也不好,只是认识她早一点占了先机,本来就应该被灌了水泥扔进江里,我不告诉她只是怕她伤心,真是不懂她跟我生什么气。” “不过嘛……就算我心胸狭窄,嫉妒不堪,你妈妈也爱我。看见了吗,她给我求的平安符。 儿子,在这件事上,我真心希望你也有我的好运气,找到接受你一切的爱人。” 薄昀的眼睫动了动。 他在这一刻,他确实在祈求老天,既然这可悲的血脉蛮不讲理地流淌在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生得如此贪婪又疯狂。 那就请把祖辈与父辈的好运气,也一起延续在他身上。 64.可怜至极 姜灼野在家里闷头睡觉。 说实话,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结婚后才发现老公是个变态这种事,放在谁身上,大概都会觉得离谱——说好的小清新剧本呢? 他才20岁,这么欺负他过分了吧! 他一声不吭搬回家住的时候,姜煦大惊失色,拉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第一反应是不是在薄昀那里受委屈了,然后不出所料地打算去找薄昀算账。 “那王八蛋,是不是欺负你了,我让他……” “给我站住,”姜灼野神色恹恹,没好气地撒谎,“薄昀能给我什么委屈受,是他跟我告白了,我没想好要不要答应他,所以先回来了。” 姜煦要迈出去的脚步又紧急刹住了车。 “噢噢这……” 他的脸色一时间十分微妙,介于“天呢薄昀这混蛋果然居心不良,居然惦记他可爱的弟弟”和“不愧是他弟弟就知道姜灼野战无不胜,薄昀也是手到擒来”,之间。 这让他的心态在得意与暴怒之间来回转换,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立场找薄昀算账。 ……万一是他弟弟把人家欺负了呢? 姜灼野懒得管他哥哥的纠结,抬脚就往楼上走,只丢下一句:“不要跟爸妈说,如果问起来,就说你强迫我回来住的。” “你这……” 姜煦下意识想反驳,但是看见姜灼野的神色,却又识趣地闭上了嘴。 “好吧好吧。” 姜灼野上了楼,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什么也不想,脱了衣服,蹬掉鞋子,往床上一躺。 窗帘降下来,沉沉地压住了室外的一场冬日难得的阳光,黑沉沉的,屋子里飘了一点甜丝丝的苹果香气,引得人闷头闷脑,只想立刻睡去。 姜灼野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但也许是屋里太暖和了,也可能是因为昨天根本没睡好,他很快就眼皮重下来,慢吞吞睡了过去。 可是睡也睡不安稳。 在梦里,某个讨人厌的,令人头疼的家伙又出现了。 他梦见了圣诞夜的那天晚上,薄昀坐在钢琴旁边,邀请他四手联弹。 姜灼野不乐意,觉得薄昀一看就不安好心,没准要把他这样再那样,扔下一句“不要,我不会。” 可他要跑,却被薄昀搂着腰拽回了怀里,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我教你。” 薄昀教他的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姜灼野喜欢的电影主题曲——“春雪”。 姜灼野说是不擅长钢琴,却也是被名师正儿八经指导过的,能够在校晚会上钢琴独奏,这首谱子又简单,没有几次就学会了。 两个人,四只修长的手在黑白的钢琴键上弹奏,有时候甚至会交错在一起。 手指轻轻擦过手指,像隐晦的调情。 弹着弹着,谱子就掉在了地上,像扇子一样散开。 而姜灼野坐在了薄昀的腿上。 薄昀的手贴着他的腰,仰头望着他,笑得格外柔和:“在你小时候,我也教过你弹钢琴,你记得吗?” “胡说,”姜灼野一个字也不信,“你会对我有这种耐心吗?” “怎么没有。” 薄昀轻轻咬他的指关节,眼睛却向上瞧去,望着他,像含着无尽春光。 “那时候你才五岁,来我家做客。非要跟我一起弹琴,你一个小傻子懂什么,只会乱按键,但是我妈妈非要我带着你。我没办法,只能把你抱在怀里,教你在钢琴上乱按,弹了一首圣诞快乐。” 薄昀轻笑了一声:“但那天其实不是圣诞节,那天是五月七号。” 姜灼野完全不记得了,但他完全想得出来薄昀的神态。 那一年薄昀自己也才13岁,大概会觉得他十分麻烦,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脸色阴沉地抱着他。 而现在他终于占据上风,掐住薄昀的下巴。 “看你活该不活该,让你当年对我凶凶的。现在只能落到我手里。” 他很得意。 因为他知道薄昀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而薄昀也让他得意。 薄昀难得温顺地低下头,亲吻他的掌心,赞同他:“是的,都是我咎由自取,现在只能任你处置。” 他们在钢琴前接吻,那琴谱被扔在了地上,根本无人理睬。 …… 姜灼野这一觉睡了很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室内仍旧一片昏暗,四下安静。 可是没有薄昀。 在梦里握着他的手,轻轻吻住他的指节,对他眼含春光的人,并不在这儿。 姜灼野怔怔了许久,他从床上坐起来,环顾了周围一圈,又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那里还戴着他和薄昀的戒指。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瞬间有些怅然若失. 之后的几天,姜灼野把自己的发小们全都薅了出来,不管有事的没事的,通通来陪他玩。 几个发小对他表达了强烈的谴责,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跟薄昀恩恩爱爱的时候不想着他们,现在无聊了倒是想起来了。 “叛徒,”方臣骂他,“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叛变。我陪司珩追人的时候有放过你们鸽子吗?” 姜灼野耸耸肩,并不反驳,只是弯下腰,腰背绷出漂亮的曲线,又打进一球。 但是他这样神色恹恹,虽然召集大家出来,自己却兴致不高的样子,着实让方臣他们几个交头接耳,猜不出他到底为什么烦心。 倒是最小的司珩,十分肯定地说道:“跟薄昀吵架了吧?” “不至于吧,”顾羌云不太信,“什么架能把姜灼野气回家啊,姜灼野是这种闷不吭声的人吧吗,他不把薄家烧了就算好了。” 其余几个人纷纷点头。 但他们几个探头探脑,到底是没忍住,派出方臣走到姜灼野身边,戳了戳姜灼野:“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说是来聚会,结果你就闷头打斯诺克,咋了,准备冲击奥运啊?” 姜灼野直起身,白他一眼,自顾自低头调整球杆。 方臣笑起来,逗他:“怎么,真跟薄昀吵架了?有什么事跟哥说说。” 因为这句话,姜灼野的球杆稍微偏转了准头,这一球落了空,在球桌边缘撞了一下,又迅速弹开。 赤色的发丝从姜灼野脸上落下来,挡住了眼角,他声音闷闷的:“没有,是薄昀爱我爱得发疯,我嫌他烦,所以才冷他几天。” 方臣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扯什么淡呢,还薄昀发疯,”方臣擦擦脸,“咋了,他跪着求你说离开你就会死,吓着你了吗?你还不如跟我说明天小行星又要撞击地球。” 方臣一边说一边笑,虽然他也觉得他哥们儿魅力无限,但这笑话还是太冷了。 姜灼野心里呵呵一声,心想可比这更吓人。 方臣给姜灼野递了一杯饮料,让姜灼野休息一会儿。 姜灼野含住吸管,目光飘忽地望着前方顾羌云跟司珩闹起来,顾羌云把司珩压在沙发上,司珩手使不上劲,张嘴要咬他,两个人的女朋友还在旁边哈哈大笑,拍照留念,非常不顾男朋友死活。 他突然问方臣:“你有想过跟谁一生一世吗?” 他瞥了方臣一眼:“我记得,好几年前你跟你的初恋学长,爱得也死去活来的,当时你发癫说这辈子只会爱他一个,至死不渝,我们都笑话你,但你非说是认真的。” 他看向方臣:“你当时想过会跟他永远在一起吗?” 他记得方臣真的爱过那个初恋,初恋家世平平,只是个普通人,方臣就也收敛起种种少爷脾气,照顾对方的心事不去昂贵的场所,下着大雪的天气,在初恋的楼下等着对方去约会。 哪怕只是手牵手散步,在路边买糖炒栗子都很开心。 他们当时都觉得方臣昏了头。 方臣差点被饮料给呛了一下,他猝不及防被姜灼野掀了老底,只觉得心上被扎了一刀。 他一言难尽地望着姜灼野:“你就非要这么来扎我伤口吗?顾羌云那个跟谢莹甜甜蜜蜜的你不去问,你非要来问我?” 但他隐隐也从姜灼野这个问题,感受到姜灼野在纠结什么。 他又喝了一口柠檬冰茶,眼睫低垂,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怎么可能没有想过。最爱他的时候,觉得为他去死都可以,何况是区区一生一世。” “但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一生一世,至死不渝。我那么爱他,爱得时候也算轰轰烈烈,甚至回去出柜了,最后不也分了手。” 但方臣看着姜灼野,又有点奇怪:“但是你考虑这么长远的问题做什么,恋爱就是恋爱,结婚也不过是一纸证书,谁还不能分个手了,爱一天算一天,干嘛要追求什么天长地久。怎么,你对薄昀这么情根深种啊?” 姜灼野冷笑一声,心想是他倒好了。 那他跟薄昀的问题也算解决了,破锅配破盖,也算天生一对。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姜灼野含糊道。 但是很快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问方臣:“那如果你那个学长,当年恋爱的时候骗了你,可是很久以后,你知道他也有不得已,你会原谅他吗?” “你今天不往我心上开几枪,是不舒服还是怎的?”方臣瞥他,十分不乐意,“专挑我痛处戳。” 姜灼野耸耸肩,毫无愧疚:“谁让你平时装得像情圣,总热衷于给大家开解情感问题。” 方臣沉默了好几秒,低垂着眼,陷入了回忆,隔了一会儿,他才笑了一声:“要是有不得已就好了。他跟我分手的时候才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不过是想我保护他,想我供他上学。但是我那时候没出息,听到这话都还是求他,说如果这样,他骗我一辈子也可以。” 方臣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可惜了,人家不想骗我一辈子,他有喜欢的人。” 姜灼野惊呆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方臣。 方臣还是那副不正经的啷里啷当的样子,说着自己的伤心事还是笑眯眯的,看不出一点心痛的模样。 他根本不知道方臣这隐晦的过往,知道的话他根本不会忘。 因为当年分手的时候,方臣告诉他们的理由,是学长觉得他的家世压力太大,才甩了他。 所以方臣伤心了一阵子,也就放下了。 方臣拍了拍姜灼野的脑袋,十分老神在在地说道:“所以,别想这么长久了,爱一天算一天。也别说什么天长地久了,爱那一刻也足够了,想得太远只是徒增伤心,享受当下也好。” 他确实误会了,以为是姜灼野第一次谈对象,一往情深,陷进去了。 他苦口婆心:“别太纯情了啊我们小姜,纯爱没有好下场,看我就知道了。你还是修炼一下怎么当海王吧。别被区区薄昀给拿下了。” 姜灼野看出方臣也不想提旧事,倒是在真心实意劝他。 他撇撇嘴,低声回道:“我才不会。” 两个人靠在球桌旁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姜灼野想,自己也是嘴欠,可是看方臣抛着手里的打火机,他突然又想起有次醉酒后方臣的胡话。 方臣喝醉了还在说,如果学长现在能回来,他现在还是会跟学长告白,告白一千次一万次都可以,只要学长出现。 真是可怜。 姜灼野想,知道方臣居然是这样被甩的,他现在觉得学长真是可恨得很,别人捧上来的真心扔了还嫌不够,还要踩上一脚。 可他又想,就连这样的方臣,也知道一生一世是个虚假的泡沫,尤其在现在的时代。 谁跟谁就一定能走到最后? 何况薄昀还是这样偏执,阴森的一个人,爱得疯狂到失去自我,谁知道薄昀会不会有天突发疾病,真的把他绑到荒无人烟的海岛。 谁能放心跟一个阴暗的变态在一起? 刑侦片里早就教过大家要早点跑,及时报警才是正解。 薄昀的母亲就是最好的注脚,留在薄昀父亲身边,这样苍白忧愁,像一株蓝色的鸢尾花。 但是…… 姜灼野咬着金属的吸管,红唇上沾着水珠,眼神失神。 他想起薄昀那天流泪的脸,半跪在他面前,一双眼睛流着泪,脸上却又带着虚假的笑。 在薄昀身后,是成千上万张他的照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而薄昀一错不错地望着他,握住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天的薄昀看着也很可怜。 说着这么疯狂的话,说着自己所有阴暗的幻想,袒露给他自己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祈求他的爱。 可是自始至终,薄昀也没有真的伤害他。 那阴暗的幻想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他们在廊下擦肩而过无数次,薄昀说自己随身携带着乙醚。 但是直到他们在神前许下婚约,薄昀都没有敢靠近他。 患得患失,嫉妒难安,却又战战兢兢。 真是可怜至极。 松子茶 姜灼野就是没听过一句话——心疼男人就是完蛋的开始! 要完结了哦朋友们,我估摸着还有几章就结束了 65.欲擒故纵 姜灼野在回家的这些天,为了逃避薄昀带给自己的影响,还出去短暂度了个假。 他咋咋呼呼的小表妹回来了,粘着他哥哥长哥哥短,要拉着他跟自己的朋友一起去泡温泉,姜灼野想了想,答应了,又拉上了顾羌云和谢莹作陪,反正谢莹跟小表妹也认识。 他一个人泡在单独的温泉池里,泡了一会儿就莫名头晕,干脆从池子里爬了上来,穿着紫色的浴衣,去酒廊那边打算喝一杯酒,再来个冰淇淋。 小表妹找的这个酒店,宾客非常稀少,整个冬天都不会接待超过30位客人,所以足够清静。 姜灼野望着庭院里的枫树,举着冰淇淋球,正在胡思乱想,心想冬天了怎么一片叶子也不掉,结果,他只是低头咬了一口冰淇淋,眼睛一转,却发现隔着窗户,外面的走廊上走过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让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薄昀穿着一身黑色的浴衣,看起来也像泡过了温泉,半长的长发扎在脑后,身形修长,一张冷白清俊的脸,没有一丝温度,更谈不上微笑,从内而外都透露出了冷淡的意外。 他身边站着的是徐也明,裹得严严实实,正与薄昀不知道在说什么,愁眉苦脸,可薄昀步伐不急不慢,眼皮都不高兴抬一下,根本看不出有没有在听。 姜灼野下意识对着冰淇淋咬了下去,牙龈被冰雪一震,冷得他浑身一颤。 他失神地望着走廊上的薄昀,眼看着薄昀从另一端慢慢走过来。 姜灼野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薄昀身上。 他真是搞不懂,他都躲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薄昀也从来不是喜欢放松休闲的人,不在办公室里好好加班,不在飞机上忙着奔赴战场,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在这么一个僻静的温泉酒店里。 可他心里有这么多的责怪,也想过要转身就跑,好避开与薄昀见面。 可现实却是,他几乎是被钉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将视线移开。 十一天没有见面了,姜灼野轻轻咬住了丰润的嘴唇,十分不情愿地承认,他居然也有一点想薄昀。 他眼睫眨了眨,手指松开了装着威士忌的玻璃杯。 他想,他也就看一会儿,就看这一小段距离,等薄昀穿过长廊,可能走进这间酒廊,他就立刻离开。 但也就是这么短暂的几秒,也许是老天偏爱叫人阴差阳错——一直低垂着眼,看上去心不在焉的薄昀,突然侧过了脸,往左边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就与姜灼野视线相撞。 姜灼野就坐在窗边,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的阳光正好,他就靠在这里,任谁都能一眼看见他。 又何况是对他熟悉入骨的薄昀。 两个人隔着一个小小的枯山水造景,在空气里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彼此。 姜灼野穿着紫色的浴衣,他很少穿着这样柔和的颜色,面前是要化掉的冰淇淋,搭配了一杯威士忌,很古怪的搭配。 他赤色的头发散落下来,贴着白皙的脸,嘴唇上还黏了一点白色的冰淇淋,贴着红色的下唇。 而他睁大了眼睛,身体在一瞬间绷直,像一只下一秒就要转身就走的鹿。 薄昀立刻停下了脚步,怔怔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望着姜灼野。 屋外的空气还是带着一丝冬日的寒冷,即使走廊两侧都做了暖气输送,也不宜久留。 可薄昀就这样在原地望着姜灼野。 徐也明走出几步才意识到薄昀没有动,仍旧在自顾自说话。 “唉你停住干嘛,”徐也明莫名其妙,“看见什么了……” 他顺着薄昀的视线看过去,一看也愣住了。 那在窗口坐着的,一脸懵懂的,不正是薄昀那个年轻的“妻子”。 也是他刚刚苦口婆心,劝薄昀放下面子,早点追回的对象。 “嘶……” 这下子徐也明也不走了,倒是十分着急,暗暗掐薄昀,“那不是你家姜灼野吗,赶紧的,你快点过去,随便说什么都好,别一会儿人家就生气走了。” 可薄昀却一动不动,只是这样望着姜灼野。 他贪婪地扫视着姜灼野的每一处细节,十一天没有见面,姜灼野看着气色很好。 在离开他的日子。 姜灼野没有失神落魄,没有像他一样寝食难安,更没有如他一样被嫉妒穿肠蚀骨。 姜灼野坐在落地窗边,仍旧和16岁时从紫藤花的花帘后走出来时一样,明亮,光彩照人,眉宇间又带着一点天真,嘴唇上还沾着冰淇淋。 让人忍不住为之心醉。 薄昀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却极淡,像一声还未落地就消散在空中的叹息。 他想,他也知道,他可以走进去,去抓住姜灼野。 可是抓住了又怎样呢? 姜灼野又不是真的是一只紫色蝴蝶,被他拢在掌心就再也飞不走。 他站在原地看了姜灼野好一会儿,他漆黑的眼睫轻轻扇动,像聚集了山间潮湿的雾气。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去靠近姜灼野。 要锁住姜灼野的手腕,吻上姜灼野的眉心。 可最后,他却对徐也明说:“走吧,不进酒廊了,从另一个过道走。” “什么??”徐也明真是不可置信,他听见了什么不科学的事情,“不是哥们儿,你老婆在那儿唉,你转身就走算怎么回事……你这样很容易打光棍的!” 可是薄昀没有理他,薄昀又望了不远处的姜灼野一眼,就径自转身,踏上了另一条延伸出去的走廊。 他会跟姜灼野见面的。 但不是现在。 姜灼野看见薄昀转身的时候,真是不可置信。 “啊……” 他下意识发出了含糊的,没有意义的一声,差点要离开高脚椅,自己去追薄昀。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遏制住了这股冲动,又重新倒在了椅子上。 他没有想到薄昀会走。 他还以为薄昀一定会进来。 可事实却是,薄昀只是久久地凝视着他,眼中藏着千言万语,却最终也没有靠近他。 姜灼野靠在椅背上,失神地盯着面前的玻璃杯。 “混蛋……” 他轻声骂道,但到底在责怪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从见到薄昀的第一眼起,他的心脏就跳动得像是不属于自己,像一根被绷紧又被轻轻弹了一下的丝线,一直在发出嗡鸣,吵得他不能自已。 姜灼野在酒廊又待了一会儿,等到那个没有再动的冰淇淋球彻底化成一汪水,他就离开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遇到了薄昀,依旧意兴阑珊地陪着小表妹一起玩牌,他一直输,被大家嘘说牌烂,他也只是笑笑。 而到了第二天,他们这一行人就回去了,自始至终,姜灼野都表现得很正常,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心烦意乱。 回去之后,姜灼野把装着Ryan信件的那个匣子又拿了出来,躺在床上,一张一张地又翻阅了一遍。 Ryan从来不像他一样叽叽喳喳,语气活泼,但是Ryan的字很漂亮,文笔也很好,会告诉他出差地方的风景,也会告诉他自己这次落脚在了一个小镇,遇到了街头艺人表演,那个表演者还非要替他占卜。 他并不信这种东西,但是那个街头艺人说他会与挚爱相守,他想了想,还是给了人家一百欧。 姜灼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嘲笑薄昀不合时宜的迷信。 当年薄昀明明最抗拒所谓的风水,所谓的八字相合,对所谓的大师嗤之以鼻。 怎么后来却连一个招摇撞骗的街头艺人的话,都愿意去信一信。 姜灼野将信件放在了心口,信纸上曾经沾染过的清苦香气已经在岁月里被消磨殆尽。 可他却还错觉能闻到那一缕浅淡的花香。 他望着天花板想,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命中注定呢? 从前他也是不相信的,也与薄昀一样对命运嗤之以鼻。 可若不是命运,在他这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他为什么反反复复地爱上同一个人? 薄昀像一个专门针对他的陷阱,是一张捕捞他的蛛网。 让他一次又一次沦陷,再难挣脱。 在读着信的过程中,姜灼野慢慢睡了过去。 而等第二天醒来,窗外又是阴雨缠绵,让人心情都不觉黯淡下来。 下午的时候,姜灼野开着车出门,答应好了去陪小表妹逛街。 但是他的车才刚刚转过一个街道,正在等着漫长的红灯。 他却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徐也明。 姜灼野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莫名其妙一跳。 他跟徐也明虽然加了微信,却根本没有聊过天。 难道是薄昀指使…… 姜灼野来不及细想,直接接了起来,随即,耳机里就转来徐也明惊惶的声音,让他的心脏也跟着重重落地。 “姜灼野,你现在在哪儿,快来宏杏医院,薄昀刚刚出了车祸,他在赵空的俱乐部翻了车,车前部都毁了,他一头的血。” 徐也明的声音听着真的很不知所措:“我不确定他要不要紧,现在他已经送进手术室了。他爷爷身体不好,我就暂时没有通知他家里,但你是薄昀的伴侣,我觉得还是先要告知你……” 姜灼野只觉得在一瞬间,像沉入了深海,被剥夺了所有氧气。 徐也明的每一个字都让他的脑袋像被锤子重重凿了一下,痛得他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但这只是短暂的一瞬,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红灯转绿,他一脚踩下油门。 “我马上过来。” 66.脆弱 姜灼野赶到医院的时候,慌乱之下甚至找不到电梯,还是一个护士帮了他。 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望着他苍白的脸,极度怀疑他是低血糖,步履匆匆地离开的时候,还往他手心里塞了一颗糖。 “要吃哦,”年轻护士丢下这一句,“晕倒了可是很麻烦的,可能会磕到头。” 姜灼野于是握着这颗糖,找到了薄昀的病房。 刚刚他一出电梯,就接到了徐也明的电话,说薄昀已经出了手术室,没有生命危险,以车辆的损伤情况来说,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让他的心脏一下子回落下来,终于又碰到了实处,却也让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头晕目眩,要靠着墙壁才能撑住自己。 医院里人来人往,因为时间紧急,薄昀直接送来了最近的公立医院,到处都是病人与医护人员紧急的说话声,声音里含着担忧,庆幸,一声声撞击着他的耳朵。 姜灼野在墙上靠了好一会儿,把护士给的那颗糖拆开吃了,几下咬碎,糖分流淌进身体里,这才像获得了力气站起来。 他找到了在询问了咨询台后,属于薄昀的那间病房。 虽然徐也明已经跟他汇报,说薄昀没有危险,身体情况也还好,但姜灼野在打开房门之前,仍旧觉得浑身被冷汗打得透湿。 什么情况,才算得上没有事呢? 徐也明根本没有说清楚,匆匆忙忙挂了电话,是只是轻微碰伤,还是没有危及生命就算? 他不清楚。 但他现在想起上次他阑尾炎,薄昀也一直死死握住他的手,明明也是这样一桩小事,薄昀这种一贯冷静的人却也方寸大乱。 姜灼野轻呼了一口气,很小心地推开了一点房门。 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薄昀,而是站在病房里苦口婆心的徐也明。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这算不算阴沟里翻船,你不是驾驶技术很好吗,赵空说你但凡送去训练没准都能当职业选手了,结果你车头全撞烂了,你知道我当时在现场心脏都要停了吗?赵空也是倒霉摊上你这种会员……” 而薄昀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脸上缠着绷带,遮挡住了左眼,而在他胳膊上,也吊着石膏,气色苍白地靠在病床上,穿着白色的病号服,整个人看着比鬼多不了几分活气,却还是一副不愿意听徐也明多说的样子。 姜灼野开门的动静太小了,只开了浅浅的一道缝,徐也明又是个大嗓门,里面的两个人都还没注意到他过来。 薄昀看着徐也明,声音很低却平静:“首先我纠正你一点,专业赛场上的赛车手伤亡一直不少,并不是技术好就不会翻车。其次你真的很吵,我是一个受了伤的病人,麻烦你闭上嘴,让我休息一会儿。” “哈,你想休息,我还想休息呢,我刚刚在手术室外守了你一个多小时,我都快吓死了。这本来是姜灼野的活儿,我这是代你老婆受过!” 徐也明气得团团转,他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这场面,薄昀虽然没有危及生命,但外伤不少,刚从车里被搬出来的时候简直血呼啦擦,不夸张的说,那一刻他腿都是软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起来姜灼野怎么还不来,堵车吗,都快两小时了……”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薄昀:“你老婆没有这么心狠吧,这都不来看你?” 薄昀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你可以把嘴闭上。” 但是隔了好一会儿,他却又自己垂下眼,嘲讽一样冷冷笑了一下,低声道:“但也许他真的有这么心狠,也许他太讨厌我了,我死在他面前,他才会为我落下一滴眼泪。” 姜灼野终于没忍住,也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唰一下把门拉开了。 他狠心? 他倒也想有这么狠心,他来了薄昀门前,甚至不敢打开房门,只敢偷偷先从缝隙里瞧一眼,怕看见让自己心碎万分的场景。 结果心碎的场景没有看见,倒是听见了薄昀编排他。 薄昀和徐也明一起回头,还以为是医生又有什么事,一回头却对上了姜灼野的脸。 两个人神色各异。 徐也明一脸心虚地捂嘴,心里想什么完全写在了脸上。 而薄昀愣在了那里,完好的那只眼睛睁大了一瞬,手指下意识抓住了身上的被子,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还真是滑稽。 姜灼野想,他慢慢走了过去,站在了薄昀床旁边。 这一路他忍不住加速,大概已经吃了几张罚单,一边开一边喘得像突然成了哮喘病人,浑身都在发抖。 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着薄昀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如果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再与薄昀说几句话,握一握薄昀的手怎么办? 这个可恶的,可恨的,一直在欺骗他戏弄他的混账,如果就这样丢下他,他又该去求哪一路神佛,才能把薄昀求回来? 他想了这么多这么多,以至于到现在他的手指还冰凉。 可是看着薄昀虚弱坐在这里,虽然眼上包着纱布,手臂也打了石膏,一看就没有生命危险。 他真是想一巴掌扇在薄昀脸上,扇得薄昀最好真的重度脑震荡。 敢这么吓唬他。 但他心里想这么做,可等他真的走到薄昀旁边,望着薄昀,什么声音也没有来得及脱出口,眼泪就先流下来了。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薄昀,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看见了依赖的人才落下眼泪,却又不发出声音,只是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他就这样看着薄昀。 平日里最高傲张扬的人,现在眼眶和鼻头都是红的,脸色惨白,像是一碰就要裂开,哭得让人心碎。 旁边的徐也明都站立难安,明明他什么错也没有,却也油然而生一种冲动,想跪下来求姜灼野别哭了。 他下意识转圈去找纸巾,兄长心态上身,想去安慰姜灼野,但被薄昀瞥了一眼,又陡然醒了过来。 啊忘了。 正主在这儿呢,哪儿用得着他安慰。 徐也明翻了个白眼,一边想薄昀这狗东西果然狼心狗肺,一边干脆利落地退了场。 薄昀艰难地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握住姜灼野,声音沙哑,难得有一点慌张:“怎么哭了,徐也明不是告诉你了,我没有事吗……” 但是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姜灼野坐到他的床侧,将脸埋在了他的肩上。 靠得很轻,一点也不敢用力,像是怕给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再施加一点重量。 而姜灼野的眼泪完全打湿了他的左肩,温热的,不断扩散,让他的所有声音完全止在了喉咙里。 “你这样吓唬我有意思吗?”姜灼野埋着脸问。 他的声音比薄昀更虚弱,好像他才是劫后余生的那个人。 “我一路上都在想你真的要是出事了怎么办?那样我跟你见的最后一面,居然是在温泉酒店里,我们什么也没有说。” “你骗了我这么多事情,对我撒了这么多谎,还监视我,拍了这么多我的照片,我都还没有跟你算账……你怎么可以出事。” 姜灼野越说声音越轻,好像全部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好像说出这几句话就用尽了他全部的精神。 他靠在薄昀身上,甚至在微微发着抖,却还撑着说:“你是什么品种的王八蛋,没心没肺,狼心狗肺,我特么开车都要开出车祸了,你居然在说也许你死在我面前,我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薄昀完全愣住了,他没想到刚才的话被姜灼野听见了。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拢住了姜灼野的背。 麻药的效果已经过去了,他的眼睛和手臂都开始疼痛,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 他想,他应该哄一哄姜灼野,告诉姜灼野自己没事,让姜灼野不要难过。 可他抱着姜灼野,感受到姜灼野为他落泪,他的灵魂却极尽兴奋地颤栗,满足感充盈了他心脏的每一处。 姜灼野在乎他。 姜灼野在为他哭。 姜灼野在因他痛苦。 这每一条讯息,都让他的内心产生了病态的极尽愉悦。 “因为我以为你已经不在意我了,我以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么多天你都没有联系,就是说明不管是18岁时候的Ryan还是现在的我,你都不想要了。” 薄昀声音很冷静,带着一点抛掷一切的虚无。 “更可况,我要真的死了难道不算一件好事吗?也许你最开始会有点伤心,痛苦,毕竟我们也曾经相爱一场。可是很快就会有新的人来填补我的位置,会有漂亮年轻的人来追求你,讨你欢心。他们不会像我一样偏执,不会像我一样难缠,更不会监视你,想对你做这么多过分的事情。如果我死了,你的生活里会失去一个巨大的风险,这不是很好吗?” “呵……” 姜灼野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望着薄昀。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死了对我是个好事,是吗?别装了,薄昀,你只会到死都要缠着我。” 姜灼野眼睛还通红,却又一脸讽刺,像是看穿了薄昀的所有:“收起你这虚假的样子,不要用这种可怜脆弱的说辞来博取同情,我不吃这一套了。” 薄昀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薄昀是这种善良脆弱的人吗? 薄昀是会祝贺他摆拖了旧日阴影,开始兴新生活的人吗? 薄昀只会想,谁敢取代自己在他身边的位置,那么薄昀哪怕化作厉鬼都会从地狱里爬出来。 姜灼野又瞪了薄昀一眼,重复道:“别装。” 薄昀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望着姜灼野,极淡地笑了一下,收起了自己那故作脆弱的神情。 他想,真是糟糕,自从在姜灼野面前展露真心,他就完全被看穿了。 “你说得对。” 薄昀牵过了姜灼野的手,放在了自己身前,又抬起手擦去了姜灼野的眼泪。 “我刚刚说的话全是骗人的,包括对徐也明说的话也不是真心的,那只是在自暴自弃,自我欺骗。在你没有来的那两个小时里,我心里全都是怨恨,都是怀疑。怕你真的不要我,怕你连我车祸都不来看我,怕我真的对你来说无足轻重。” 他轻轻凑过去,吻姜灼野混合着眼泪与桃子味道的嘴唇。 他轻笑了一声:“我会心碎,痛苦,憎恨,搞不好真的想跟你同归于尽。” 松子茶 我估摸着还有两章就能完结噜! 67.一生一世 姜灼野听见这话,只想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但是再一想对面是薄昀,又觉得只能算了。 薄昀就是这种阴暗癫狂的家伙,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姜灼野想,他从接到电话,不顾一切往医院里闯的时候,某种意义上,他已经一败涂地。 此后的几天,姜灼野都在医院里陪着薄昀。 在度过了最初的惊吓期以后,徐也明跟赵空也终于敢把薄昀受伤的消息扩散出去,所以还在病床上,薄昀就喜提爷爷一顿训斥。 “不像话,你是不是准备现在就把我吓死,最好让我一命归西,”爷爷在电话里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却又莫名有些欲言又止,他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薄昀,你别让我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薄昀眼睫眨了眨,在这一刻无比恭顺:“对不起,爷爷。” 薄嘉恒冷哼一声,挂了电话,只丢下一句:“你知道就好。” 此后也陆陆续续有其他朋友发来慰问,但是没有人能上门拜访。 因为薄昀已经三申五令,表示自己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有伴侣陪在身边,不接受任何人的打扰。 所有狐朋狗友对此都嗤之以鼻,看不上他这一副赔钱样儿。 许浅菲直接在群里嘘他:“行了行了,我们都知道你有老婆了,当谁没有一样。还不给我们去探望,你当我多想探望你,老娘可是在世界巡演,哪有空来理你。” 徐也明在下面呵呵:“你就别抱怨了,薄昀有良心这种东西吗?他个大垃圾,当时害我心脏都要骤停了,为了救他我当场去掰车门,手都烫出泡了,结果连我一起赶出病房,有了姜灼野就让我别来了。呵,负心汉,天字第一号渣男。我现在就想对他索赔我的青春损失费。” 群里其他人纷纷强烈谴责。 薄昀扫了一眼聊天记录,在群里艾特徐也明:“我下个月约了建阳集团的柳总一起吃饭,可以带上你,还有意见吗?” 建阳集团的柳总是徐也明的心上人,非常高智感的冰冷大美人,只是追了半年还没有任何松动,给徐也明急得抓耳挠腮。 但据薄昀观察,如果柳总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徐也明的鲜花和礼物应该早被扔出来了。 徐也明立刻两眼放光:“行行行。哎呀都是兄弟,这点小事我怎么会不识趣呢,谁要去打扰你,姜灼野难得美人垂泪,悉心照料,我懂你。” 薄昀看见这行字,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美人垂泪,悉心照料?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姜灼野抱着一桶薯片咔嚓咔嚓,旁边还有一杯加糖的薄荷奶茶,面前放着ipad,看上去完全是来度假的。 自从薄家的护理团队到位,姜小少爷除了第一天温柔却不耐烦地喂了他一碗粥,之后就再没有管过他的死活,完全不拿他这个病人当回事。 现在姜灼野面无表情地看着综艺,偶尔看见好笑的地方,才会轻哼一声,全程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 薄昀忍不住陷入思考,如果有一天他垂垂老矣,年老色衰,不够讨喜,姜灼野对他也没有了任何怜惜之情,到底会不会亲手拔他氧气管。 “好看吗?”薄昀轻声问。 他靠在病床上,也许是因为穿着病号服,脸色还有些苍白,可是眼睫与头发却乌黑,半长发垂在肩上,搭配上漂亮得带有攻击性的脸,自有一种风情。 可是媚眼全俏给瞎子看。 姜灼野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还在看ipad,只回了一句:“比你好看。” 薄昀:“……” 他忍不住有点纳罕。 照理说,他受了这么大的一次伤,还是突发意外,姜灼野不说温柔小意,也该对他聊表温存,可姜灼野除了第一天在他面前落泪,之后每天都好像很生气一样,不愿意搭理他。 为什么? 薄昀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卧病在床,容色消损了。 他轻轻拧起眉,疑惑地盯着姜灼野。 而这回,姜灼野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冲他飞了一个眼刀,没好气道:“看什么?” 薄昀用完好的那只手,拈走了姜灼野嘴边的那一粒碎屑。 他轻声道:“看你像仓鼠,一直吃个不停。” 他冲姜灼野笑笑,眉宇都舒展开来,难得这样温柔,像落花入水。 姜灼野不禁怔了一下,还是气鼓鼓转过了脸,继续咔擦卡咔擦啃薯片。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拿了一片放在薄昀嘴边,硬邦邦说:“吃吗?” 薄昀忍不住又笑了一声,薯片是芥末味的,他不喜欢,却还是轻轻咬住,湿润的红唇顺带含住了姜灼野的指尖。 咔擦一声。 他只将那片薯片咬了一半,慢慢咬进嘴里,眼睛却直勾勾望着姜灼野。 那一眼包含了诸多欲望。 贪婪,渴求,爱意与占有欲混合。 他什么也没说,可是漆黑的眼睛又像诉说了一切,舌尖从姜灼野的指尖扫过,像依依不舍的情人在讨好自己的爱人。 姜灼野忍不住抖了一下,迅速将手指,他心想,骚给谁看呢。 但他的耳朵却泛着一点薄红,薯片都不啃了,就心不在焉地看着ipad,自顾自在旁边脸红。 薄昀一共在医院里留了一周,这是他爷爷强烈要求的。 到了第七天,他就准备要出院了,手臂上的支具没有这么容易拆,还要休养好一阵子。 在医院的最后一天,姜灼野难得给薄昀削了一个苹果。 姜灼野根本不会用水果刀,削得坑坑洼洼,旁边的护理人员一脸担心,生怕这位小少爷削着手,又添一桩血案。 但是薄昀却抬起头,轻微地侧了下脸,护理人员便心领神会,熟练地退了下去。 在牺牲了一半果肉后,姜灼野终于将这个苹果削好了,又笨拙地切成了小块,放在玻璃小碗里,脸色臭臭地递给薄昀。 他说:“我就这个水平,不会削兔子,你将就吃。” 之前在薄昀身边的时候,薄昀也给他削过苹果,只是要手指灵活得多,还会削出兔子的形状。 薄昀望着碗里坑坑洼洼的苹果,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他用银色叉子叉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很甜。” 姜灼野耸耸肩,也吃了一块,而就在他咬下去的一瞬间,他听见薄昀说:“明天我就要出院了。我想问问你,那天你离开我的时候,说会认真考虑的问题,有结果了吗?” 姜灼野差点咬到舌头。 他抬起头,薄昀专注地望着他,这几天在医院里休养,薄昀气色已经恢复了,又是一副淡然端庄的样子。 薄昀说:“因为我明天就想带你回家,可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因为我想带你回家。 这句话让姜灼野咬住了冰冷的银叉,怔怔地望着薄昀。 室内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秒安静了下来。 姜灼野想,如果有的选,其实他也不想喜欢上薄昀。 可是偏偏从他十五岁那一年情窦初开,第一个张望的就是薄昀的背影。 十八岁遇上真正的初恋,对面也是伪装成大尾巴狼的薄昀。 直至现在,他踏入了婚姻的殿堂,在神像前互相许下誓言的人,还是薄昀。 姜灼野看了薄昀一会儿,很头疼一样,将手指插入头发,向后梳去,红色的柔软发丝缠绕在他白皙的手指上。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现在不是谈这件事的好时候。 薄昀像个伤痕累累的伤兵,虽然最重的伤势是骨折的手臂,但是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已经在慢慢恢复,但身上很多地方还有绷带,下颌角处还有一个创口贴。 看上去真是分为脆弱,很容易博取谁的心疼与怜悯。 面对这样的薄昀,有一瞬间,姜灼野几乎要脱口而出,说我会跟你一起回去,一生一世就一生一世,这辈子我都不想跟你分开了。 但是姜灼野忍住了。 之前在来医院的路上,因为担心薄昀,他的理智简直是焚烧殆尽,但是这几天冷静下来,再看着薄昀这副脆弱安静的样子,他心底升起的反而是隐秘的怒火。 他认真地望着薄昀:“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希望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薄昀有些捉摸不透姜灼野要问什么,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你说。” 姜灼野望着薄昀,目光清泠如水,像是一眼就能照进薄昀的内心。 他问:“你在赵空的俱乐部出事翻车,是不是你故意的?” 姜灼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冷得像挂了一层霜,他很少有这样冷静到冷漠的时候。 薄昀脸上出现了一秒钟的空白,但是极为短暂,被掩饰得很好。 他的眼睫颤了颤,盯着姜灼野的嘴唇,大脑在这一刻飞速地转了几转,几乎是下意识准备撒谎。 可他视线往上,又对上姜灼野的眼睛,那双在阳光下呈出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严厉的审判者,一旦他又说谎,就会把他打入地狱。 薄昀从胸腔里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他很无奈地承认了:“是的。” 他并没有露出后悔,羞愧的神色,反而很平静,甚至称得上坦荡磊落,好像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靠在枕头上,仰头望着姜灼野,一脸无辜:“你不来看我,不理会我,也不给我答案。我等得有些焦急,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好像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不是自己一样。 可是姜灼野的胸口却被气得起伏了起来。 “我就知道……” 姜灼野咯吱咯吱咬着牙,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他就知道,赵空的俱乐部赛道设计都是经过精密设计,反复实验的,这又不是真正的竞技赛场,薄昀在那条车道上开过上百次,如果真的这么容易翻车,那赵空的俱乐部也可以不要开了。 而要说薄昀是因为心烦意乱而开车失控,他也根本不相信。 薄昀这种压抑到极致的人,对自身的掌控力非比寻常,这么多年都煎熬过来了,又怎么可能因为失神而错手。 所以他怎么想,都怀疑薄昀就是故意的。 因为薄昀做得出来。 姜灼野气得真是没话说,质问薄昀:“你疯了吗,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你能控制一切吗,你没有想过你要是没有控制好,你可能就真的……” 没命了。 这三个字姜灼野甚至不敢吐露出来,只是含在他的唇齿里。 “你想过后果吗?”他问薄昀。 可薄昀还是平静地看着他:“想过。可如果我真的不幸殒命,你会来我的坟头献花吗?这一辈子,你都会忘不了我吧,想起我就昼夜难眠,寝食难安,会后悔没有亲口告诉我,你爱我。你会为我流泪,为我痛苦,这愧疚感会跟着你一辈子,我也就永远住在你心里。” 薄昀轻笑了一声:“这对我来说,也不算太坏的结局。” 疯子。 姜灼野完全无法跟这个人沟通,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好像死在那辆散架碎裂的车里,也无足轻重一样。 “包括你把信件留在书房里,也是故意让我看见的,对吗?” 姜灼野又问:“那个密室,那个书桌里的匣子,里面全是关于我的东西,你也一直准备好了要被我发现,对吗?” 他一边说,明明内心已经接受,一边却仍旧牙关发酸。 而薄昀如他所想一样,极为坦荡地承认了:“是的,只是你发现得比我想得早了一点,杀了我个措手不及。” 薄昀注视着他,眼神在日光里温柔得不像话,却也像一柄软刀,轻轻地,悄悄地勾上了他的脖颈。 薄昀说:“我就是这样的人,知道你爱我还嫌不够,还想你看见我最不堪的那一面之后,依旧愿意与我在一起。希望你在唾弃我的卑鄙之后,依旧赐予我爱意。我就是这样贪婪,自私,你知道的。” 他在日光里轻轻歪着头,分外无辜,黑色的眼睛却像漆黑的深水,阳光也照不进去。 他又问了一遍,像在复述他们当初的结婚誓词:“就算我是这样的人,你也愿意与我在一起,永远不要分离吗,姜灼野?” 姜灼野想,换了任何一个聪明人,大概都会飞速逃离薄昀,可他偏偏做个傻子。 他轻叹了一口气,他站起来,走到了薄昀床边,在薄昀住院这几天,他因为猜到了薄昀是故意受伤,一直对薄昀没有好脸色。 可是这一刻,他终于流露出了对薄昀的不忍与心疼。 他轻轻弯下腰,吻住了薄昀的额心。 “我会跟你在一起,说好一生一世,我就不会半路放开你。所以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不要这么患得患失,不惜拿自己来赌我一丝心软,因为我真的会非常非常难过。当我以为你出事的时候,我只觉得天崩地裂,一路上我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姜灼野顿住了一秒,无奈地叹了一下,又说道:“所以不要再吓唬我了。我答应你,我们会长长久久生活在一起,我不能与你一起私奔去荒岛,但是百年后,我们会合葬在一起,如果你相信下辈子,那下辈子我也一定会遇见你,好吗?” 姜灼野说完这句话,就退开了,低头注视着薄昀的脸。 他想,这真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亏本的许诺了。 可他甘之如饴。 在日光里,薄昀被这一吻亲得浑身都僵住了。 他怔怔地望着姜灼野,平日里高傲自负的脸,在这一刻,甚至显得有点迟钝。 他以为姜灼野会斥责他,会怒气冲冲,却又败给他的威胁,迫于无奈而与他在一起。 他没想到,他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年轻得有些稚嫩的爱人,在这一刻,分为成熟冷静,宽恕他所有不堪,也怜悯他的不易。 片刻后,薄昀眨了眨眼,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好。” 他很平静地回答,只除了脸上无法干去的泪痕。 他等了无数个日夜的话,在这一刻终于成为真实以后,原来是这种轻飘飘的,不真实的感觉。 松子茶 明天就能大结局啦,所以早点发出来~ 姜灼野今天是个成熟的大人,为他鼓掌 而我们空长8岁的薄昀,今天也在幼稚地担心自己的脸无法勾住老婆。 在姜灼野会爱上自己这件事上,薄昀一直很没有信心。 但是姜灼野接住了他,告诉他,即使下辈子我们也不会分离 (话说我隐约记得前面是不是有宝宝在问有没有竹马if,应该没有,因为这俩已经竹马了,倒是可能有他俩小时候的故事 我还脑洞了一个古代版,薄昀因为爱而不得又病逝,化作苍白的厉鬼缠上书生小野,困住他一生一世的故事……但不确定写不写) 明天大结局也会尽量早点更的~《 》 【终章】 68.有情人 姜灼野跟薄昀一起回了家,明明加上住在薄家老宅的日子,他离开这里也才一个多月,但再踏进来,他却有些恍如隔世。 屋内的陈设,庭院的布置,都跟之前一模一样,一丝也没有改变,鱼池里的红头锦鲤也还挤成一团,漾出层层水波争他手里漏下的鱼食。 薄家的工作人员们也都对他很热情,之前看姜灼野一直不回来,还私下担心是不是薄昀与姜灼野闹矛盾了,现在看两人又一起并肩前行,这才放下心来。 搞得姜灼野甚至有点不好意思。 但薄昀就十分坦然自如。 他的手臂还要养上六周左右才能好,他在外浑不在意,照旧工作开会出差,看不出一点虚弱的样子,但是一旦在姜灼野身边,却显得非常脆弱无助,一会儿要姜灼野帮忙这个,一会儿要姜灼野帮忙那个。 “我解不开扣子,”薄昀坐在床上,仰头看着姜灼野,一脸正经,“衣服也很难脱。” 姜灼野真想把茶水泼薄昀的脸上。 他倒不是不愿意帮忙,但是他昨天帮薄昀脱了个衣服,自己先出了一身汗。 薄昀完好的那只手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处处给他使绊子,好不容易把薄昀的上衣脱了下来,薄昀却又轻笑一声,推开了他,在他面前半跪下来。 薄昀用灵活的唇she咬住他了的拉链,抬起一张苍白清艳的脸,欲语还休地对他微笑。 结果就是——两个人的衣服都随意地散在了地上,而他跟薄昀也深陷在柔软的床铺里。 他顾忌着薄昀的伤势,根本不敢反抗,只能薄昀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 最后他脸上,身上,都沾着污浊的白色,害得他根本不敢抬头看镜子。 他后腰处的火红的弓箭也被咬得很不像话,而薄昀还在他身后轻笑:“你现在身上都是我的味道,真好。你就这样出去好不好?这样所有人看见你,都会一眼知道你是我的。” 真是……变态。 姜灼野想到这里就捏紧了拳头。 他怀疑他再这么帮忙下去,薄昀早晚还得因为动作剧烈,再骨折一次。 所以姜灼野冷酷地拒绝了薄昀:“是吗?这么不方便,我帮你叫工作人员好了。” 说完,他就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房间,摇铃喊了护理人员来帮忙。 但是随着薄昀的手臂日渐恢复,姜灼野还是没有逃过再被薄昀拖上床的命运。 大概是因为已经卸下了所有伪装,薄昀现在格外不在乎脸面,在床上什么话都说,无尽隐晦的,下流的幻想,他都会贴在姜灼野耳边轻声说出来。 姜灼野听得浑身发颤,几乎想转身去堵住薄昀的嘴。 但是他手臂已经全然失去了力气,被薄昀磨得浑身酸软,最后还是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在极致的热度里,姜灼野脸颊通红,眼睛和嘴唇都湿漉漉的。 他想,当年Ryan要是就这个德行,还真很难说他到底愿不愿意跟Ryan见面。 可他虽然这样想着,当薄昀俯下身亲吻他的时候,他却还是张开了嘴,两个人的唇纠缠在一起,发出令人脸热的声音。 而等薄昀的手臂彻底恢复的时候,姜灼野终于磨磨蹭蹭地跟家里告知,他跟薄昀假戏真做,真的成了一对。 忘记那份婚前协议。 也忘记所谓的维持三年婚姻就可以离婚。 他要与薄昀相守一生。 他父母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意外,梁婕早就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心事,那一点蛛丝马迹,又如何逃得过一个母亲的眼睛。 她笑着喝了一口红茶,并不干涉儿子的决定。 她当年能同意姜灼野与薄昀联姻,就已经对薄昀和薄家有了基础的信任与考核,姜灼野假戏真做了,她就也不会反对。 “只要你自己愿意就好,”她轻声笑道,“这是你的人生,你的伴侣,一切都要遵从你的选择。” 姜灼野难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却还是对母亲道:“我想好了,就不会后悔。” 但是姜煦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晴天霹雳。 要说他一点没看出薄昀跟姜灼野的猫腻,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可他一直负隅顽抗,自我洗脑,坚决不肯相信。 他甚至在心里想,姜灼野少年心性,今天喜欢明天讨厌,没准也就对薄昀的皮相产生了一时迷恋,赶明儿看见几个漂亮的小明星,姜灼野就该把薄昀抛之脑后了…… 结果现在他听见了什么!!! 姜煦撕心裂肺,抓着姜灼野的手:“什么假戏真做,什么要跟薄昀一直在一起,你才21岁,你懂什么!当初婚前协议可不是这样说的!是不是薄昀那滚蛋欺骗你,仗着你年纪小,对你坏事做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安排心理咨询师,你是不是有了斯德哥尔摩……” 姜煦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 他这辈子占尽春风,商场上战无不胜,与薄家这一次合作也是志得意满,怎么想都是剜了薄家一块肉。 结果现在好了,他惦记薄家的地皮与资源,薄家惦记他弟弟!! 真是岂有此理! 他现在就想报警抓薄昀! 姜灼野真是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坚定地按住了姜煦的手:“别挣扎了 哥,我现在是21岁又不是12岁,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喜欢薄昀,想跟他一直在一起,虽然这家伙有种种缺点,有时候也会惹我生气。但我现在觉得,当年答应了薄昀的求婚,是一件命中注定的好事。” 他对姜煦笑了笑,也觉得他哥这样子又委屈又好笑:“别太生气,哥,对薄昀也有点好脸色。” 姜煦眼泪都要掉下来。 听听,他弟这调理分明又温柔的讲话,但怎么偏偏是为了那个薄昀。 他真是气得要咬碎一口牙,在屋子里难受得团团转,十分想抽死那个曾经劝着弟弟跟薄昀联姻的自己。 但是他一转头,对上姜灼野恳切的眼神,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我只能说,我尽量。” 从这一天之后,姜灼野偶尔也会带薄昀回来小住,姜煦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是被姜灼野捅了一下腰,又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 薄昀倒是云淡风轻,还与姜煦说:“真要说起来,其实我非常感谢你,因为最先答应我跟灼野婚事的,就是姜煦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与姜灼野还不会这么顺利喜结连理。” 姜煦一想还真是,气得差点要吐血,晚饭都吃不下去,攥着银色的刀叉,似乎非常想扎在薄昀身上。 姜灼野都看不下去了,又去捅薄昀:“你干嘛啊,非刺激我哥,你故意的是不是?” 当然。 薄昀心里想,谁让你哥总是来打扰你跟我约会。 但他脸上却流露出惊讶,望着姜灼野:“怎么会,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哥可是我们重要的媒人。” 姜灼野将信将疑,却又找不到证据,只能又低头去吃蓝莓蛋糕。 而在春天要过去的时候,姜灼野见到了一只叫“菠萝”的小猫。 这只叫菠萝的小猫,是“Ryan”当年从路上救下的。 薄昀明明猫毛过敏,但是在草丛里看见这只毛绒绒的小东西,虚弱得似乎快要死掉了,却还是用一个纸盒把这只猫装了起来,让人送去了宠物医院。 他并不是一个拥有丰沛爱心的人。 可他在那个下着雨的阴天心想,如果是姜灼野看见了,一定会伸手去救,会给小猫找到一个很好的收养者。 后来他在聊天里告诉了姜灼野这件事。 姜灼野果然很感兴趣,聊天框里一条条冒出讯息,跟他要小猫照片。 他便将这只橘猫的照片发去,问姜灼野:“你想取什么名字?” “我取吗?”姜灼野冒出一个疑惑的气泡,“是不是让收养者取比较好?” “不,就让你来取。”Ryan坚持道。 “好吧,那就叫菠萝~因为我刚刚在吃菠萝。” 于是这只小小的,虚弱的,本来很可能死在一场大雨的小猫,拥有了菠萝这个名字。 而一直到猫咪已经三岁了,姜灼野才见到了它。 原来这只猫养在了盛丹家里,现在盛丹跟许浅菲都是它的主人。 许浅菲刚结束巡演,靠在门框上喝着咖啡,笑嘻嘻地跟姜灼野说:“薄昀对这只猫可上心了,生怕让盛丹给养死了,家里的猫玩具猫窝都是他给的,还死活不许盛丹给猫咪改名字。但是他又一副根本不喜欢这只猫的样子,超级矛盾。” 许浅菲好笑地看了薄昀一眼:“我之前还觉得他这人怪神经质的,但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心上人取名的小猫,总有点特殊意义,也算半个爱情结晶。” 薄昀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喝着咖啡,随便许浅菲怎么编排。 而盛丹眼神温和地望着许浅菲跟姜灼野玩在一起。 姜灼野抱着这只叫菠萝的小猫,啵啵,啵啵了好几下,亲完圆圆的脑壳又亲了粉色的肉垫。 他想,真神奇,这只由他取名的小猫,以为终其一生都不会碰面的小猫,居然随着Ryan一起回来了。 养得这样好,白白胖胖,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猫房,还有两个爱她的主人。 “你真是一只幸运小猫,对不对?”姜灼野将菠萝举起来,又开心地笑起来,亲了亲菠萝的脸颊。 在这之后,姜灼野也经常跑到许浅菲家里玩,顺便撸一撸菠萝。 薄昀对猫毛过敏,他就不在自己家养了,蹭一蹭许浅菲家的也一样。 等到春天过去,进入夏天的时候,薄昀家的庭院里多了一架紫藤花的花廊。 成千上万条紫藤花垂下来,像一道淡紫色的,烟雾一样的瀑布。 姜灼野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垂下来的紫色花帘。 他想起薄昀说,他16岁的时候就是在自家的花园里,掀开紫藤花帘走了出来,而薄昀在楼上,只是一个照面,就在薄昀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姜灼野想到这里,不觉笑出来,他想,他那个时候可是一点没有看出来薄昀内心的慌乱。 他也记得那仓促的一面。 但在他的印象里,薄昀一直板着脸,十分冷淡地打量他,从上到下,像一个挑剔刻薄的品评家,在鉴定一件珠宝的真伪。 搞得他非常不爽,后来甚至故意放怀里的小狗下来,让贝贝去咬了薄昀的裤脚。 啊…… 姜灼野突然笑了一下,他捉住了一缕紫藤花,心想,难怪Ryan也说自己不喜欢查理王小猎犬。 Ryan说这个品种的狗很不识趣,曾经咬过他。 他当时笑得十分幸灾乐祸,说肯定是你先做错了事情,因为小狗从不咬好人。 如今再想来,他与Ryan的通信里,明明处处是线索。 那个高傲的,偶尔会冒出一两句讽刺言论,但是对他很耐心很体贴的Ryan,对猫毛过敏,不喜欢宠物,只愿意养鱼养花,但却也喜欢运动,马术和冲浪都是一把好手的Ryan。 不是薄昀又能是谁。 想到这里,姜灼野不禁轻轻笑起来,他用手拂开了面前的花帘,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他想,会这么巧吗,像16岁那一年场景重现——薄昀正在楼上望着他。 他觉得应该不会,因为薄昀明明出门去了。 可姜灼野走出几步,整个人却怔在了原地。 因为本来应该出门在外的薄昀,真的站在了二楼的阳台上,似乎是刚刚回家,身上还穿着铁灰色的正装,低着头往花园里看。 微风正好,阳光灿烂得毫无阴霾,分明地照在薄昀身上。 而薄昀低头望见他,也愣住了。 他失神地望着姜灼野,一瞬间几乎以为时光倒流。 因为今天姜灼野穿的也是淡蓝色衬衫,手腕上一串南红的手串,除了头发在天光下是漂亮的红色,与他记忆中那幅画面几乎一模一样。 紫藤的花海在微风里轻轻浮动,像一层梦幻的海浪,吹动年轻的心事。 而姜灼野抬着头,终于没有再像多年之前一样冷着脸,对薄昀不屑一顾。 他笑了笑,对薄昀招了招手:“快下来,陪我出门约会。” 阳光这么好,夏日这么浪漫,有情人又怎可将此浪费。 松子茶 老天会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薄昀跟灼野也会幸福地在一起一生一世。 正如窝瞎编的名言——每一个阴湿男鬼都该领到他的小太阳。 到这里就正文完结了,让我琢磨写点什么番外,预测应该有三四章番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