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前女友全是魔女？》 第1章 一封遗书 冰，正在从四周合拢。 这座雪牢，过不了多久，就会将自己冻碎。 江临的躯干已被冻成紫青色，但他神色却丝毫不见痛苦，反而略显愉悦。 “系统，把环境拟真度也调为0%” 继痛感调零后，江临又更改了一项系统设置。 没法，再不改设置，于此雪牢中，自己被冻僵的手指很难写完手中的遗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江临最后通读： 「雪音，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抵已经死了。」 「请不要为我悲伤。只怪我一直瞒着你。骗着你。」 「【凍時鬼】，那个能冻结时间的恶鬼，根本就不是献祭魔力，就能封印的东西。」 「神社代代相传的【净雪仪式】，是个谎言。」 「它只会让你在仪式中被吸取所有魔力，成为封印的又一个祭品。」 「笨蛋，毕竟，要是仪式真的有用，雪之神社又何苦镇守在这苦寒之地，百年又百年？」 「真正的方法，其实是中途打断仪式，并火烧神社，释放先前所有被献祭的雪巫女的力量，然后彻底将可憎的恶鬼抹除。」 「这是唯一能救下小雪音，同时祛除凶鬼的法子。」 「可，我不能说。」 「“烧掉养育自己的神社”什么的，一定会让雪音很痛苦，很烦恼吧。」 「雪音总是说，祛除恶鬼后，春天会重临这片冻土；那时，你想在神社种上一株樱花，过上闲适的悠悠日子。」 「我到底是个外来者，在雪音心中，应该比不过神社吧。」 「所以，就让我来当坏人。」 「我突然性情大变，一次又一次欺负雪音，直到今天破坏仪式，烧掉神社，都是这个原因。」 「不过，雪音的巫术真的很厉害呢，一下子就把我冻住了。」 「嗯，冰棺很美，我很喜欢。」 「请原谅我的欺瞒，雪音。」 「只怪我知晓真相得太晚，要是能早些，我从一开始就会离雪音远远的，那样，你杀死我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很遗憾，了解真相时，我们已经走得太近。」 「很抱歉，到最后，我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来救下你。」 「好在，如今，你一定彻底净化了凍時鬼，成为了伟大的巫女。」 「春天的樱花，夏天的花火，秋天的枫叶....凛冬的诅咒散去后，四季终于回归，你的樱花树，应该能茁壮成长了呢。」 「不过，在我将死之时，浓雪依旧笼罩着这片土地。」 「据说，下雪天，说谎会被神明原谅。」 「所以，所以说， 「雪音，请许我最后撒一次谎：」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江临。」 完美。 江临读完遗书，颇为满意。 生命值即将归零，这个存档马上就要通关结算。 江临勾起一个恶劣的微笑。 雪音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净雪仪式】，一开始就是江临编造的。 真正祛除恶鬼的法子，江临也是最初就知晓的。 作为全知的玩家，他刻意去接近雪音，和少女坠入爱河，最后诱导她亲手杀害自己，都是为了一个目标—— 给予雪音极大的心理创伤，迫使其魔女化。 很小众变态吧？ 你说得对，但这就是《魔女》这一划时代游戏的核心玩法。 江临能想到，雪音看见这封信时的模样了。 ——是我没有信任他。 ——是我将他逼上了绝路。 ——是我，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极致的痛苦与自我谴责，是催生「魔女」诞生的最佳养料。 纯洁的雪音、善良的雪音、乖孩子雪音。 她的魔女卡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怀着一丝期待，江临血条归零。 【游戏结束……】 【存档结算中……】 熟悉的UI界面弹出，鎏金的大字在背景板上逐一浮现： 【恭喜玩家完成特殊结局——「凛冬魔女」】 【结局评定：S+】 【评语：您没有选择简单的背叛，而是通过误导，让少女认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爱人。这份悔恨，将成为永不熄灭的薪柴，灼烧她的灵魂，直至时间尽头。】 【魔女卡已解锁：「葬春」】 「葬春」：永冬散去后，笼罩她的却是另一场漫无止尽的寒冬。 魔女卡上，雪音的服饰被墨色浸染，像是重重黑血；她发间别着一朵冰花，唇角明明勾着一丝弧度，但眸子却冷得叫人发怵。 绝美！ 江临成就感爆满，这已经是他的第五张S+魔女卡了！ 每次开档，都是S+评分！ 自己果然是旮旯给木糕手！ 摘下虚拟机，心情愉悦的江临决定给官方打一个好评： “《魔女》毫无疑问是一部优秀的游戏，以恋爱元素作为主体的同时，设计的魔力体系也相当完整自洽.... “唯一的缺点是存在一定的虚假宣传，比如，宣传说‘可以同少女们进行心跳加速的深入交流’，实际上，裤衩子是人物的底层建模，脱不掉.... “...总之，我能给到10分。” 点击发送。 正当他准备休息时，电脑屏幕忽然弹出了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赫然是《魔女》制作组。 江临来了兴趣，将之点开： 【尊敬的玩家： 【非常感谢您的用心评价！ 【为打造更卓越的游戏体验，我们诚挚邀请您成为《魔女》1.0版本的先行测试员。 【请于您的虚拟机中输入代码「9527」，即可开启全新的冒险。 【祝您游戏愉快！】 江临睡意全无。 没想到，随手写一个好评，还能白嫖到正式版本的内测资格。 不得不尝一尝咸淡！ 重新戴上虚拟机，输入测试代码，江临确认开始游戏。 《魔女》，启动！ ----------------- 当意识再次清晰时。 江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陌生的现代都市街道上。 四周高楼林立，夜空明月高悬。 昏黄的路灯光线下，他低头一看，自己穿的，竟然是现实里的那套睡衣。 “创建人物的步骤呢？给跳过了？ “我根本没点跳过啊？” 虽然，每一次存档，江临都没捏过脸，次次本色出演。 但属性分配、职业选择、攻略目标预览这些步骤总该有吧？ 什么都没有……让他怎么找主线？ “现代背景？我似乎还没开过现代背景的存档.....” 正当他茫然四顾时，一只冰冷的手，悄无声息地从后方搭上了他的肩膀。 “谁？”江临下意识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子。 她脸上戴着口罩，仅露出的一双眉眼倒是颇为清秀。 江临拨开女人的手：“有事吗？” 高挑的女子盯着他，路灯打在她身上，昏黄的光线似是接触不良般，倏尔熄灭，倏尔又亮起。 偏僻的小巷中，女子突然幽幽问道： “我....漂亮吗？” 第2章 穿进游戏里了？！ “我漂亮吗？” 听到问题的一瞬间，江临便暗道不妙。 裂口女？ 这个经典都市传说，他从小听到大，套路早就烂熟于心。 她啊，常在黄昏或夜晚出没，喜欢随机逮住一个路人，向其询问她是否漂亮。 江临记得，如果回答“不好看”。 ：你怎么能说女孩子难看呢？去死吧。 如果回答“好看”。 裂口女会摘下口罩，露出从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根的巨大裂口，再问：“这样也漂亮吗？” 倘若铁着头皮，继续说好看。 这不讲道理的女人就会说，“那就让你变得和我一样吧”，仍旧动手杀人。 说“不好看”？ 年年考年年错，刚才不还说了，怎能说女孩子难看呢？会被杀死的哦。 这新存档开局这么刺激？直接上强度？ 怎么应对？他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 算了，先退出游戏，明天有空再玩。 反正，这次连个明确的攻略目标都没有，他实在提不起多少兴致。 他一边用意念调出游戏菜单，一边对裂口女信口胡诌： “妹子，大半夜拦路问这个，多没意思， “你手上沾的血太多了，就算问遍全世界，也改变不了你灵魂丑陋的事实。” 他甚至还冲裂口女笑了笑： “你很丑，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劣质的丑。” 话音落下时，他同时选中【退出游戏】。 大不了换个存档重开。 我江临就是饿死，从这游戏里销号，也绝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夜晚的小巷，瞬间死静。 裂口女似乎从未受过如此直白的羞辱，愣了好久，苍白的脸都有了温度。 她红了。 眼前的人类，非但直言不讳地骂了她，甚至还稳在原地，连跑都不跑。 他有什么底气？ 停滞良久后，就算有所猜忌，裂口女也很难维持理智。 ‘你很丑，’ ‘由内向外的丑...’ 可恶的家伙，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裂口女眼神一厉，猛地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美工刀，直刺向江临的嘴角！ 她要撕裂这个混蛋的嘴巴！ 裂口女突然暴起，让江临一愣。 “你怎么还在啊？” “我不应该退出游戏了吗？” 他堪堪闪过裂口女的攻击，再一次调出面板：“结束游戏！退出！ALT+F4！” 系统没给反应。 江临：？ 他心中一沉，试图通过Ctrl+alt+del调出任务管理器，也失败了。 “....难道我肉身穿越了？” 噫，笑不出来了。 早知道是肉身穿越，我去惹裂口女干什么？ 难怪这次开局，连加点的流程都没有。 byd脆皮大学生还想要属性点？能活着就很厉害了。 瞧着眼前杀气腾腾的裂口女，江临尽量冷静下来。 他需要拖延时间。 虽然不能登出游戏，但好歹有游戏面板，或许有一二小道具可助他脱身。 “唏，可以和解吗？”江临冲裂口女腼腆一笑。 裂口女扯了扯她裂到耳根的嘴角：“你说呢？” “其实，仔细看，你还是挺…挺有特色的。”江临一边胡扯，一边飞速浏览着面板： 魔力斥体... 嗯，建国后不许成精，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凡人，不会魔法，正常。 武器栏，空的。 道具栏，空的。 收藏栏....欸，倒是有好几张魔女卡，这玩意儿现在能当板砖用吗？ 也就是说，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破局哦？ 江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瞎编：“那啥，你听说过「魔女」吗？” 裂口女：“这就是你的遗言？” “大姐，和谐社会，打打杀杀多不好。” “遗言？” “……其实，我是几位魔女失散多年的白月光，杀了我，你可能会有点……小麻烦？” 裂口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很好，遗言很精彩。” 嗖——！ 破空声再起，美工刀带着寒光直刺而来！ 江临竭力闪躲，但普通人的反应速度，如何能与真正的诡物相比？ 嗤啦！ 温热的液体飞溅。 虽然勉强避开了，但他的脖颈侧边，还是被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火辣辣地疼。 “别着急~我会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漂亮的哦~”裂口女发出病态的嬉笑，再次逼近。 “疯子。”江临暗骂一声。 很难逃走。 这疯婆娘毕竟是个诡物，速度很快。 莫非，自己刚穿越就要栽在这里了？ 穿越者最速传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裂口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几分紧张的娇喝： “前面的诡物！立刻放开那个大叔！” 裂口女手中动作一顿，心想今晚还有买一送一这种情节？ 江临也是嘴角一抽：大叔？我明明才十八岁好吗！ 一人一诡齐齐向声音方向看去，入目，是一个长相颇为精致的少女。 她穿着粉色连衣裙，带有蕾丝花边，头戴超大蝴蝶结，手中还紧握着一根……魔法杖？ 马猴烧酒？ 江临顿时松了口气。 总算遇到《魔女》世界的正规军了。 虽然看起来像个新手……但对付一个裂口女，总该没问题吧？ 只见那少女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背诵课文般，举起法杖，杖尖指向天空！ 粉色的光芒亮起，一个由齿轮与蔷薇交织的虚幻徽章一闪而逝。 “承载爱与正义之名，于此降下银白的审判！” 她声音清亮，努力让自己显得有气势， “——显现吧，【银丝束缚】！” 裂口女不屑地啧了一声。 架势挺足，可惜……华而不实。 几道银白色的丝线从法杖射出，软绵绵地缠上她的身体。 那力道，连艾斯艾木的捆绑play都比不上。 “小妹妹……”裂口女随手扯断身上的丝线，语气嘲弄，“你是在给我表演搞笑节目吗？” “啊？怎么会....？” 少女看着自己魔法失效，顿时慌了手脚，“教科书上明明说，至少能禁锢五秒的……” 江临：“……” 原来是个连咒语都可能记错的超级菜鸟？！ 估计彻底没救了。 要不燃尽一下，至少让好心的马猴烧酒逃走？ 话说... 少女刚才施法时，一闪而过的徽章，似乎有些熟悉？ 自己在哪见到过？ 【齿轮与蔷薇】？ 江临思绪一亮，回忆袭来，勾勒出一个少女的形象： 那是个银发女孩。 她四肢是精密齿轮，肌肤苍白，总是坐在轮椅上，像是一尊精致而易碎的瓷娃娃。 「提线魔女·洛薇雅」。 如果是这家伙的话.... 自己倒是知道正确的咒语是什么。 “那边的魔法少女，跟着我念！” 少女一脸懵：“大、大叔？你……” “我说，跟着我念！” 江临深吸一口气，想到那段中二度爆表的咒语，老脸不禁一红。 淦。 为什么自己当初，要给洛薇雅设计的这样羞耻的专属咒语？ “血肉苦弱，徒惹尘埃。” 江临开口，少女下意识跟着复诵，“血肉苦弱……徒惹尘埃……” 咒文落地，四周场景突然为之一变。 天上的皎月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铜色的齿轮。 齿轮在动，在旋转；饶是没有第二个齿轮，咔哒咔哒的咬合声却依旧响着。 江临没想到这咒语如此浮夸，但箭在弦上，只能继续：“赐汝铜心....以铸永爱。” 魔法少女面露疑惑。 相比咒语，这更像表白吧？ 哪有咒语是情话的... 不过，鉴于四周的异象，她继续念着：“赐汝铜心，以铸永爱。” 咔哒。 天上的齿轮，停了。 裂口女被吓得不轻，一时都傻住了。 ——将月亮抹除换上齿轮，这种级别的魔法她从来没见过，一时心惊胆战。 但好像...这咒语只是演出效果比较好？ 齿轮停转有一会了，但自己似乎没事？ 眼前的两人，莫非在耍自己？ 裂口女又是一笑：“哧，你这咒语似乎也没有攻击力啊。” 江临抿抿嘴，眼神有些复杂：“并非。我想，可能因为她...额，有些惊骇，所以一时忘了抹除你。” “「她」？你说这个菜鸟？”裂口女乐了。 江临：“不是指这个菜鸟。” 不知名的少女：？ “够了，你们的话太多了！” 裂口女厉声打断，再次举起美工刀，“该上路了！” 然而。 就在她想要动作的瞬间——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了！ “怎、怎么回事？！” 裂口女慌了，她感觉自己的肢体、甚至思维，都正变得无比僵硬迟滞！ “人偶化...”江临吐出三个字。 人——偶——化？ 裂口女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连构建一个完整的念头都变得无比艰难。 会……死…… 意识到这一点，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下一刻，她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如同断线木偶，瘫倒在地。 劫后余生的魔法少女又惊又喜，几乎是蹦跳着过来： “大叔！哦不……前辈！您太厉害了！那个诡物变成玩偶了欸！ “您刚才念的到底是什么咒语？好新奇的魔法！ “而且好奇怪，为什么通过我施展出来，我几乎没消耗魔力？” 少女眼睛发光，很是兴奋。 江临没有回话。 相比于少女的好奇、惊喜，他现在只觉压力爆大。 ——淦，忘了这个咒语只有自己和那家伙知道了。 如果，自己真是穿进了游戏的话…… 也就是说，那些被自己辜负的少女们，或说，魔女们，也应该还存在。 那刚刚自己的行为，不就是向洛薇雅公布坐标？ 他猜得没错。 裂口女死后，一切异象都消失了，夜幕上，月亮重回其位。 但江临耳边，齿轮的咔哒声却越来越急促。 就像是....少女逐渐紊乱的呼吸。 他听到了一个很渺远，很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回来了啊....” 第3章 「提线魔女」 咔哒。 咔哒。 咔哒。 齿轮咬合声，是这片领域唯一音调。 这里是世界的夹缝，死者的领域，是魔女的「发条大教堂」。 穹顶，是无数咬合转动的黄铜齿轮。 虚空中，造型诡谲的巨大钟摆匀速摆动，发出沉闷声响。 殿堂的中央，那高耸的宝座之上，一位少女，静坐如雕塑。 她美得近乎失真。 银白长发流泻而下，映衬着层叠的哥特式黑裙。 裙摆上，暗金色的蔷薇纹路在昏暗光线中若隐若现。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一尊完美的艺术品。 只是，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脖颈、手腕、脚踝处，都有着精致的球形关节接口。 这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尊被赋予了神韵的……人偶。 洛薇雅纤细的手指，在一具怀表上摩挲。 她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多久了。 自从他离去后，除了日复一日，徒劳搜寻他可能存在的灵魂痕迹之外。 她的人生，仿佛停滞。 直到今日。 时隔近五百年，她又一次听见了，只有那家伙才知道的咒语。 “是你吗？” 沉寂的心脏瞬间攥紧，她难以自抑地站起身来。 洛薇雅蓝灰色的眼眸骤然亮起，视线穿透无数空间的阻隔，投向咒语的源头。 魔女，即是概念与法则的化身。 当她投下“注视”的瞬间，被观测的现实，便因她的意志而扭曲。 现实世界天穹之上的那轮明月，在其注视降临的刹那，形态剧变，化为象征其权柄的「齿轮」。 没有错。 绝不会错！ 真的…… 真的是他！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洛薇雅只觉鼻尖一酸，沉寂五百年的眼眸，瞬间被氤氲的水汽模糊。 真好呢…… 自从你这个狠心的坏蛋离开以后…洛薇雅已经，足足五百年，没有感受过任何情绪的波动了…… 曾因极致的痛苦，而被她深埋心底的记忆，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泛上心头。 那年，自己刚成年。 领主掀起的战火，毫无征兆地蔓延到了家乡。 面对躲在地窖中的自己，敌人选择放一把火。 他们，很喜欢这样的屠戮。 父亲被烧死了，母亲被烧死了，自己...也快被烧死了。 疼痛、绝望、恐惧.... 是匆匆赶来的他，击退了敌人，从燃烧的废墟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自己。 “抱歉，我来晚了...” 少年似乎很愧疚，“但我一定会救下你的。” 救...我？ 可是…我已经快要被烧成一具焦黑的干尸了啊；虽然没死，但也和死亡没什么分别了哦。 少年说：“别怕，我是人偶师。” 人偶师，是什么？ 洛薇雅不懂。 她默默看着，看着少年一次又一次作战，一次又一次被雇佣，用赚取的钱财，换作最好的材料，为自己重新打造了四肢。 “洛薇雅，试着走走？” 真的可以站起来吗？ “嗯嗯，今后，你就可以不用坐轮椅了。” ...这些材料，应该很贵吧？ “没事，为了洛薇雅一切都值得。”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洛薇雅啊。” 喜欢...我？ 如果那时候，自己胸膛里的，不是冰冷的铜铁，而是一颗真正的心脏……它一定会不争气地，跳得很快很快吧... ——我也喜欢你，江临，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被你小心翼翼珍视着的日子... 真的，很温暖呢。 虽然，自己很笨拙，总是学不会烹饪，在你辛苦归来时，无法端上热腾腾的饭菜； 虽然，自己很任性，明明已经能独立行走，却依旧贪恋你推着轮椅，带我漫步郊外； 虽然，自己很愚钝，即使对魔力的感知异常敏锐，却连最基础的魔法都无法施展..... 不过，不过。 你总是那么温柔，包容着我所有的不完美和小心思。 江临，洛薇雅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要是… 要是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我们如愿举行婚礼，平静地共度余生……该有多好。 可是……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玩偶就该有玩偶的样子！” “没有我的命令，谁允许你擅自行动的？！想失控吗？废物！” 为什么……要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之前……不是很好吗？ 亲爱的，洛薇雅的心……好痛，请不要这样对我，好吗？ 可是...你为什么... 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冷酷……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 我眼中，因为你才点亮的光彩，便一点点地，熄灭了吧。 难道…… 你救我，对我好，都只是为了享受支配一个“活体人偶”的快感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所以为的救赎，我倾注的全部爱意，又算是什么呢？ 洛薇雅不会反抗你的，无论如何……洛薇雅心底深处，依旧爱着你。 但是… 但是洛薇雅……已经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后来，自己的少年某次出征归来，身中诡异的诅咒，患上绝症。 …… 那个雨夜。 你躺在床上，咳出的鲜血染红了枕头床褥。 洛薇雅还记得，你艰难地伸出手，想要一杯水。 但，自己却没有动作。 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如同一尊真正的人偶。 只看着，看着你在痛苦中挣扎，看着你眼中光彩一点点涣散，看着你无力垂落的手… 对不起，亲爱的。 就这样结束吧… 等你停止呼吸，我就拆掉自己的核心。 然后，我们一起烂在这个小房子里。 然而。 就在他去世的瞬间。 一股庞大的生命力，顷刻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原本僵硬的机械关节，仿佛被注入生命，变得温暖而柔韧。 自己抚摸过肌肤——那是，真实血肉的触感... 为什么？ 为什么在你死去的刹那，我却……真正地“活”了过来？ 真相，到底是什么？ 从那天起，洛薇雅跑遍了大陆上每一个图书馆与遗迹。 终于。 她在一本残破的《禁书·人偶转化》中，找到了答案： 【.....因受到人偶改造，从而得以延寿的生灵，最终将不可避免的变为真正的人偶....】 【.....想要逆转这一过程，唯有让人偶摆脱人偶师的控制....】 【.....总之，一旦人偶师身死，人偶的肉体将回归，作为真正的生命继续存在....】 原来答案，在这里。 亲爱的，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真相呢？ 你这个…自私到极点的坏蛋… 你可以用那种方式，洒脱地斩断一切，潇洒离开。 可被独自留在人间，承受着悔恨与思念的我……又该如何才能洒脱？ 那天，「提线魔女」诞生了。 世人似乎，都很恐惧【魔女】？ 但我不在意。 我的眼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你哦，亲爱的。 如果获得这份力量，能够再次找到你的话… “既然回来了…” 洛薇雅抬起头，绝美的脸庞泛起近乎病态的红晕， “就不要再妄想…把我推开了。” “亲爱的，我好想见你…我现在…就要去见你……” 她缓缓举起双手，无数银丝自虚空中垂落，连接在少女纤细的十指上。 洛薇雅指尖轻动。 身前，虚空如同幕布，被缓缓撕裂、拉开。 现实世界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景象，清晰浮现在裂缝之后。 “这一次……”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绝对不会再让你偷偷溜走了……” 第4章 请务必收我为徒！ 月城，某处。 异常生物管理局，监测中心。 三个值班人员正围着桌子斗地主。 “三K带一个帽。” “要不起。” “就知道你要不起....喂，新人，你出牌不？” 被点到的新人回过神来。 他掂量着手中的扑克牌，神色犹豫：“前辈，咱们这样玩没关系吗？万一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所谓的前辈摆摆手：“放心，月城到底是管理局总部所在，厉害些的诡物活不——” 他话音未落，监测屏幕突然爆红！ 刺眼的红光瞬间亮起，警报声紧跟着响起： “警告！警告！A-3区域，侦测到极高烈度魔力反应！” “警告！检测到法则波动！” “警告！有【魔女】投下了观测！” “....！” 新人被吓得手一抖，手中的扑克牌落地。 两个前辈也没好到哪儿去，短暂的发愣后，极致的恐慌倏尔布满他们的脸。 “快！快通知局长！” “在连线了！在连线了！” 他们手忙脚乱，刚拿起通讯器，局长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了。 对方也很紧张：“....刚才总部自动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 “...你们那边，监测到了什么？S级恶鬼？还是？” 值班员连忙道：“局长，是.....【魔女】？” 魔女？！ 值班员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吸冷气的声音。 显然，饶是局长这种国家的最高战力，面对这种存在也很难平静。 毕竟，魔女本质是法则的集合体，是概念的具象化。 任何一个魔女，只要想，就可以将世界来回抹除无数次。 人类没有能够对抗魔女的实力。 “....是记录在案的魔女吗？”局长问道。 如果是【凛冬】，抑或【潮音】这两位，倒是不用过多担心，毕竟她们算中立守序。 但倘若是【净秽】.... 沉默片刻后，值班员回复道：“局长，不是记录在案的魔女。” 没有记录？！ 又一个新魔女？ 淦！ 要不是碍于身份，局长此刻都想爆粗口了。 一个毫无情报的灭世级存在，第一次出现便是强行干涉现实，换谁都得慌。 他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对方有什么进一步动作吗？” “...没有。” “我这就通知——等下？你说什么？” “局长，对方没有进一步动作....” 值班员分析着检测器，一时也发懵：“魔女能量完全消失了。” 局长难以置信：“也就是说，她只是...瞧了一眼现世？” “应该是这样。” 闻言，局长更紧张了。 对方举动难以捉摸，她到底是在观测着什么？又为什么不进一步动作？ 他追问道：“被观测区域，有没有什么异常？” 值班员调出A-3区域的实时影像：“异常的话...有一个死掉D级诡物，和一个注册在案的见习魔法少女， “这个魔法少女，好像是您的——” 局长打断了他：“此外还有什么？魔女不可能关注这样的弱者。” 值班员盯着影像：“除此之外， “嗯.... “还有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 局长一愣：“没有了？” “对，就这些。” “....真是奇怪；也罢，我会通知人去查查那个年轻人，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异常情况...” ----------------- 江临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脖颈上，被裂口女划出的伤口有些痛，但他的心比这更凉。 “既然，小洛薇雅存在， “也就是说，我曾经伤害过的每一个姑娘也都在哦？” 江临突然想给自己一巴掌。 你说你打那么多S+评分的存档干什么？ 有一个存档就有一个【魔女】.... 要是只有一个找上门来了还好。 如果她们全找回来了，按照自己以前的变态操作，魔女间不发生什么“友好交流”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张开双手，冲这群因为心理扭曲而异变的魔女们，来一句，“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乐。 这样的话，怕不是致敬某位名字里带“诚”的故人。 正当江临思考时， 粉色的魔法少女突然靠了过来，眼中满是崇拜：“前、前辈！” 她声音激动，音量有些大。 江临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了过去：“额...什么事？” 星星眼少女手上拿着一个布娃娃：“前辈！你看这个！ “这是那个裂口女！您的魔法好厉害，居然能将那样恐怖的存在转换为可爱的玩偶！” 江临轻咳一声：“....哪里可爱了？”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魔法也不是我释放的。 他使用的，应该算作召唤术才对。 “前辈！前辈！” 魔法少女还是那么激动：“我！我的名字是云安安！是一位新晋的魔法少女！ “如您所说，我还是个菜鸟，但我会努力的！” 江临无言。你努不努力和我有什么关系？ 云安安只自顾自说着：“我想保护更多的人！也、也想学习更强大的魔法！ “所以， “请您收我为徒吧！” 说着，云安安抱着法杖，朝江临认真一躬。 江临：？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日轻啊！ 江临当然不可能答应：“我教不了。” 这是为了云安安着想。 小洛薇雅——所谓的「提线魔女」，估计没多久就会找上自己。 要是她知道，自己收了个年纪相仿的少女为徒... 万一直接给刀了呢？ 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洛薇雅性格变成啥样了？ “可是...” 云安安有些失落，但估计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唐突，于是转口道：“那，我可以时不时来请教前辈知识吗？” 江临想了想：“只要频率不高，可以。” 眼前的少女，虽然菜，还有些中二，但毕竟主动出手，试图在裂口女手下帮助他。 江临对其多少有些认可。 加之，作为《魔女》高玩，他历经数个存档，还是懂得不少魔法的。 虽然自己没有魔力，但教两个简单的魔法绰绰有余。 云安安眼前一亮：“太好了！多谢师傅！” ...不是，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师傅了？ 云安安无视了江临奇怪的眼神：“请问师傅住哪呢？我该去什么地方找您？” 江临：“我住在....” 他猛地一顿。 对啊，我住哪啊？ 自己好像是肉穿的吧？应该算作黑户才对。 嘶。 无存款无住房无工作的三无少年，竟是我自己？ 似乎察觉到了江临的异样，云安安想了想：“难道....师傅没地方去吗？” 江临沉默。 “看来我猜对咯？”云安安嘴角微抬，“其实，我可以给师傅提供食宿的！” 江临终于开口：“其实，我平时睡桥洞——” “——我有一个空置的大别墅，平时没人住。” “那也不行...” “另外，作为徒弟，我每个月可以给师傅2万块的学费！” “....” “如果师傅嫌少，我可以再找爸爸要一点！” 江临深吸气。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 他冲云安安一笑：“嗨呀，什么钱不钱的， “我主要是觉得你这孩子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魔法奇才， “你这徒儿，我收了。” 第5章 她来了 云安安带着江临，使用打车的方式，将江临送到所谓的“空置别墅”处。 少女就像是个话痨，途中问了不少问题： “师傅师傅，你是怎么学会这样强大的魔法的呢？” “师傅，你的银行卡是多少？我先把这个月的学费打给你！” “啊？没有银行卡？那手机呢？” “都没有？师傅难道是黑户吗？” “噫，师傅是什么表情，难道我猜中了？” “好的！我保证不乱说，这些日子，师傅先用我的银行卡吧！” ..... 等到车子抵达目的地，月亮已经悬在正空了。 江临本以为，云安安所说的别墅，会是那种郊区的小独栋。 哪知道... 居然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半山庄园啊！ 单单一栋别墅，独享整个山头！ 江临直咂舌，这妮子似乎不是颇有家资，而是富可敌国啊。 他突然有些后悔收徒了。 云安安能随手拿出这样的住处，她父母绝非寻常人物。 往后如何与他们周旋，才是真正的难题。 “师傅，这里平时没人，只有周一有阿姨来打扫，你随便住就好啦！” 临走前，云安安匆匆道， “今天太晚啦，再不回去我爸该骂我啦！明天我再来找你！” 她脚步轻快地离去，显然心情极好。 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江临目送她走远，转身推门而入。 入目，是奢华的大厅。 或许是平日里没人住，这儿的家具不多，但件件不便宜。 江临相中大厅的真皮沙发，打算躺上去好好休息会儿。 按理说，“游戏状态”的玩家不会感受到疲惫，但他现在的确觉得很累，穿越的证据+1。 话说回来，裂口女当时制造的痛感也很真实。 江临感受着脖颈伤口处的绷带——那是云安安给他弄的——绷带下，依旧有些疼痛。 正当他落座沙发的一瞬间： “别动。”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金属的冰冷触感，抵在了他的后脑勺。 江临微眯眼。 虽然他本人没有任何魔力资质。 但仗着《魔女》的丰富游玩经验，他观测到，有人用魔力锁住了房间的门窗，断掉他的退路。 江临倒也不慌：“对付一个普通人，需要这么大阵仗？” “少废话。” 一个身形阴翳的中年男人绕到了江临面前。 他身披黑色风衣，持有手枪，右臂带有徽章，徽章上刻有三道电弧。 江临瞧见勋章，来了兴趣：“A级雷系法师？不赖。” 自己离《魔女》现代社会最近的一个存档，是在当今的100年前。 那时候，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发展，通讯技术冒头，人类终于建立了规模化、组织化的异常管理组织。 这个组织，用对应元素的数量，彰显成员实力。 拿眼前男子举例。 徽章的图像是【电弧】，说明他属电系。 【电弧】有三道，所以是A级。 照着回忆中的知识，A级法师，在管理组织内部属于中流砥柱，算是拔尖的精英了。 自己刚露头，管理员就派这样的家伙来试探？ 江临自知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多半是洛薇雅的观测导致的.... 听到江临说出自己的等阶，男人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他盯着江临，声音不急不缓：“....无名氏，没有魔力资质，属于普通人。” 江临知道审问开始了：“补充，我叫江临。” 男人刮了他一眼：“组织查遍全球的户籍库，甚至连暗网都对过一遍——查无此人。” 肉身穿越，查得到才有鬼。 江临耸肩：“昂。” “....”男人皱眉，逼近一步，黑漆漆的枪口始终对着江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江临往沙发一躺：“不知道。” “不知道？”男人冷笑一声，哪信这种话术，“这种三流剧本的台词，还是省省吧， “你既然知道我是管理局的， “就该明白，在我们的检测下，你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说到此处。 他“咔哒”一声扳开保险，枪口稳稳对准江临： “凭空出现、毫无来历的黑户， “只有一个解释—— “你是某位神话级恶鬼的「人傀」。 “你们，利用「人傀」渗透、颠覆、毁灭人类城市、国度，又不是第一次了。” 江临没有反驳。 或说，饶是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单从表层而言，肉穿和人傀区别不大。 但江临总不可能说，其实我是高维观测者，不小心穿进了你们这个游戏世界吧？ 见他沉默，男人自以为得计，语气更冷： “啧，劝你传话给你主子：放弃这次行动。 月城有「魔女」庇佑，你们不可能得逞。” 魔女庇佑？ 江临挑眉：“……你唬我？” 《魔女》中，「魔女」是巅峰战力，此外便是传说级的恶鬼，再然后便是修炼到顶尖的魔法少女，和大魔导师。 人类是没那个实力对付传说恶鬼的。 因而，面对传说恶鬼的觊觎。 大部分情况下，人类会选择弃城而逃，并选上几个魔法师作为祭品，息事宁人。 眼前的风衣男子，此时抬出「魔女」... 估计是管理局舍弃不了月城，打算拿一位更强大的存在，吓退恶鬼。 只不过.... 江临狐疑道：“能具体说说是哪位魔女吗？” 风衣男脸上的不自在一闪而过：“你没资格知道那位的名讳！ “忘了？你刚现世时，天上的月亮变为了齿轮！ “那意味着魔女的观测！她注视着你们，你们是不可能成功的，知难而退吧。” 闻言。 江临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男人呵道。 江临摆摆手：“我想起了一件开心的事。” 男人瞪了他一眼。 江临继续道：“骗哥们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好了，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我不是人傀，也没啥恶意， “倒是你，要是再不跑，可能就危险了。” 男人呵呵：“你在威胁我？” 江临摇头：“真心话。要不是我跑不过她，我自己早就润了。” 一边说着，江临一边望向窗户。 原本清亮的月光渐渐昏黄失真，犹如老式放映机投下的光影。 这景象他再熟悉不过—— 【机关人偶剧场】的前兆，他以往身为人偶师时，最擅长的魔法之一。 而这招，他只教过一个人： 洛薇雅。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械咬合声，突兀响起在别墅大厅。 风衣男手上动作一滞：“什么声音。” 无人应答。 咔哒、咔哒…… 齿轮转动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仿佛从虚空中蔓延而来。 男人脸色骤变——他布下的魔法结界，竟在瞬间被破除！ 连0.1秒都不到！ 他可是A级法师！即便局内顶尖高手，破解他的结界也需半分钟观察推演！ 对方却几乎是……秒破！ 他猛地看向江临：“你的同伙？” 江临默然——某种意义上，算是前女友？ 他只能摇头：“快跑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男人心中发慌，思绪疯转，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将江临当作自己的人质！ 没错，人质！ 自己区区A级法师，以对方的实力，不可能是冲自己来的，只有可能是冲江临来的！ 既然如此，那便意味着，江临对来人很重要！ 面对这种敌人，自己跑不掉。 那便只有剑走偏锋，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临就是他的保命符！ 他猛地上前，伸手抓向江临，枪口直指其太阳穴—— 同一刹那， 一根银线自虚空中垂落，悬停于他眉心之前。 他全身一僵，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 他思维如陷泥沼，连转动眼珠都变得艰难。 只听少年轻叹一声： “都说了让你快走， “她啊，最讨厌别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了。” 第6章 我好想你 什么、叫....二、人——世....界？ 风衣男只觉，自己的思维如同生锈齿轮，转动艰难。 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悬于眉心的银丝，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感觉自己思考的能力正在被剥夺，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而在点点变成……一具提线木偶。 随即。 风衣男听见了一道俏生生的女音：“呐，亲爱的.....” 声音空灵而重叠，仿佛有无数个她在同时开口： “这个碍事的家伙……” “需要我帮你，拆掉吗？” 拆、拆掉？！ 风衣男瞳孔地震。 自己堂堂A级法师，在管理局也是受人尊敬的高手，放在外界，更是让别人仰人鼻息的存在！ 而在这个不知名存在的口中，竟只像一个可以随意拆卸的玩具？ 不、不对... 就从对方展现出的实力来看，自己所属的管理局，可能在对方眼中也只是个玩具.... 风衣男发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只好向江临投去讨好的眼神。 兄弟，菜菜，捞捞。 先前是小弟的不对，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让嫂子给条生路？ 江临轻轻一叹。 洛薇雅...似乎变了不少啊？ 总之，绝不能让她真把风衣男宰了。 倒不是怕了管理局，就凭洛薇雅现在的状态，真和管理局结下梁子，估计这局子所有人都得死。 江临可不想做大嘻王：“放了吧。” “好呀~” 虚空中的回应轻快而甜美。 风衣男顿时松了口气。 随即，他又因这极致的反差惊起一身冷汗。 姐，你都这么强了，还在玩撒娇的那一套？ 你有多爱这个男人啊？ 念头刚落地，风衣男发现脑海中的顿感消失了，自己也能控制身体了。 “滚。” 虚空中，女声再度传来。 不过相对于少女对于江临的夹子音，这个「滚」字发音极冷，吓得风衣男双腿一抖。 “这就滚！这就滚！”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江临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后，发动此生最快的雷遁术，化作一道电光，撞碎窗户，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哥！窗子钱我过几天赔你！和嫂子相处愉快哈！” 风衣男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无关的人终于走了，” 虚空中，女声再次响起，带有几分颤抖和期待，“亲爱的....” 咔哒。 咔哒咔哒。 齿轮的细响，仿佛直接在江临耳蜗里转动。 视线所及，无数银色的丝线垂落、交织、缠绕，如同活物，在别墅大厅编织、构筑。 昏黄月光下，少女的轮廓，迅速变得清晰。 银发宛若瀑布垂落，泛着月华般的光泽。 精致的哥特式黑裙层层叠叠，绣着暗金色的蔷薇。 少女很美，像是一件艺术品。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少女的四肢。 她明明有着温热红润的肌肤，但在手肘、手腕、脖颈处，却偏偏画着逼真的球形关节纹路。 江临眼尖地发现，这些纹路似乎也不是画上去的。 更像是...用某种手段，刻意制作，刻意伪装成人偶拼接的样子。 “五百年了哦……” 少女端坐轮椅，双手乖巧叠放在膝头，白皙的耳垂染着绯红，声音轻软，如同梦呓： “洛薇雅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微微歪头，银发流泻，重复道： “洛薇雅的一切……都保持着你最后离开时的样子， “我怕亲爱的回来了，却认不出我了……” 江临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哈哈..不错的小巧思哈。 他记得游戏设定。 那个档的他，死亡后，洛薇雅理应摆脱了束缚，获得了完整而真实的生命。 可她竟然，依旧将自己禁锢在这副轮椅之上。 甚至，不惜伪装回“人偶”的模样。 看来。 五百年的岁月，非但没能磨平悸动，反而将那份爱意，淬炼得更加纯粹和偏执。 江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每一个存档的「魔女」，都变成了这般…… 倘若她们有一天彼此相遇…… 江临更沉默了。 殊不知，他的沉默，落在洛薇雅眼里，却是另一番感受。 少女指尖扣住轮椅的扶手，关节泛白。 她低下头，长长的银睫垂落，声音细弱：“亲爱的.....果然还是在责怪洛薇雅，对吗？” 江临：？ 我怪你什么了？ 却听洛薇雅接着开口。 少女眸上雾气汇聚，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怪、怪我当时冷眼旁观，任由你在痛苦中逝去....” 哦。 原来是那件事啊。 那件事哪能怪洛薇雅呢。 毕竟是自己为了S+的评分，刻意冷暴力洛薇雅，欺负洛薇雅，逼着她对自己心死，然后再故意染病回来，让失望的少女看着爱人死去。 其实，洛薇雅当时是准备殉情的吧。 见江临依旧沉默。 洛薇雅转着轮椅，靠向江临身前。 女孩眼眶氤氲着：“...洛薇雅知道错了， “如、如果不是我一直宅在家，如果，如果不是我一直没有读到《人偶转化》那本书.... “....对不起...都是洛薇雅没用.... “要是洛薇雅早点知道真相就好了....” 少女抓住江临的手，单薄的肩膀颤抖着，臻首落得很低很低。 点点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落在江临手背。 江临：..... 突然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啊... 以前的事，是不是做得太畜生了点？ 洛薇雅的确变了，但，也没变。 对于世界而言，她变成了令人战栗的「提线魔女」。 但。 在自己面前，她似乎依旧是那个自卑、敏感，喜欢躲在地窖发神的女孩。 .... ‘临江临江，匹诺曹最后…变成真正的人类小男孩了吗？’ ‘按照我故乡的风俗，你该叫我江临。’ ‘那…江临江临，你告诉我嘛，他最后成功了吗？’ ‘现在说了，不就剧透了吗？那多没意思。’ ‘唔…好吧；那、那洛薇雅呢？洛薇雅…也能变回真正的人类吗？’ ‘当然可以，一定可以的。’ ‘那就好...’ ‘为什么好？’ ‘因、因为这样，才可以给江临生宝宝啊。’ .... 回忆一闪而过。 江临抿抿嘴。 玩游戏时，自己是奔着绩效去的，说难听点就是刷成就。 可是现在，眼前的人儿可不是数据啊。 ——而是真实存在的，被他伤害过的灵魂。 叹了口气，江临离开沙发，缓缓蹲下身，视线与洛薇雅齐平。 他伸出手，轻轻捧起少女梨花带雨的脸庞。 温热、柔软。 是真正的人类肌肤，而非冰冷的陶瓷或木头，更不是不可触及的数据。 “笨。” 江临用拇指，轻轻拭去洛薇雅眼角的泪珠，“我从来没怪过你。” 开演！ 不管其他「魔女」会不会找回来。 当下最重要的事，是安抚好这个游走在崩溃边缘的少女，嗯，「魔女」。 世界的存亡，就在吾辈肩上了。 洛薇雅彻底僵住。 她仿佛连呼吸都忘记，只是睁大朦胧的泪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下一秒。 如同堤坝决口，她猛地扑进江临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纤细的手臂勒得他几乎生疼。 洛薇雅，想将五百年的思念，都揉碎在这个拥抱里。 “我想你……” 深深埋在江临的颈窝，女孩声音闷闷的。 开始还只是哽咽，渐渐地，演变为无法抑制的痛哭： “我好想你…江临…”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找你……” “五百年了…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存在的地方…” “我好怕…好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第7章 你管这叫黑户？ 月城，云家宅邸。 夜空中流云掠过，短暂地掩住了月光。 趁此阴影，一个娇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翻越庭院围墙。 云安安像只夜行的猫咪，足尖轻巧落地，随即弓着身子，紧贴墙根阴影，试图无声无息摸回自己的卧室。 然而。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门把手—— 「啪！」 客厅的水晶吊灯骤然亮起。 房门从内部被拉开，一位身着正装，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正端着茶杯，站在光晕里，冷冷地注视着她。 “还知道回来？”男人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云安安身子一僵，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爸爸....这么晚了还没睡呢？还在处理公务吗？真是辛苦啦，给您点一百个赞！” 眼前之人，正是月城异常生物管理局的局长，云沧海。 显然，他早已对女儿的糖衣炮弹产生了抗性。 云沧海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扫过云安安手上的法杖，哼了一声：“少给我嬉皮笑脸！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一个大姑娘家，深更半夜翻墙回家，成何体统！哪还有半点淑女的样子！” 云安安小声嘀咕：“...这不说明你女儿身手矫健嘛。” “嗯？！”云沧海眉头一拧。 “没！我说老爸教训得是！我深刻反省！”云安安挺直腰板，严肃表情。 云沧海简直要被气笑，“你要是真想把身手练好，就正正经经去魔法学校进修！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说自己身手好？” 云安安把法杖藏到身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爸爸，我魔法天赋评定只有E级诶！ “要是去了魔法学校，岂不是给您这大局长的脸上抹黑嘛！” 云沧海的脸更黑了：“……自知之明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评定不是死的！潜力需要挖掘！你一直待在外面，才是真正浪费你的魔法因子！ “听话，下周月城魔法学院开学，你必须去报到。” “我不要！”云安安拒绝得干脆利落。 云沧海实在不解：“你……你总得有个像样的理由吧？” 云安安小嘴一噘，带着几分得意：“因为……因为我已经拜了一位超级厉害的隐士高人为师啦！才不要去什么魔法学院！” 隐世高人？ 为了不去魔法学院，随手找挡箭牌才对吧.... 这孩子为什么如此排斥魔法学校？ 云沧海啧道：“师傅？你是说，你今晚遇见的那个「黑户」？” 云安安先是一愣，随即鼓起脸颊，有些生气：“爸！你又派人监视我！” 云沧海不为所动：“一个没有过去、查无此人的黑户，能当你老师？ “安安，你就算找挡箭牌，也该找一个靠谱点的吧。” 话音落地。 云沧海本以为，自家闺女被戳破小心思后，会生气，或者撒娇。 结果。 这妮子非但没有破防，反而像抓住了什么盲点似的，眼前一亮：“黑户？老爸你说他是黑户？” “对...怎么了？”云沧海暗道不妙，这妮子又在飙什么脑洞？ 确认了答案。 云安安兴奋道：“爹！你这就不懂了！ “黑户，是强者的标配啊！” 云沧海：？ 只见闺女竖起手指，煞有其事：“身世成谜、查无此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能随手用出超厉害的魔法！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要么是穿越者，要么是重生归来的仙帝，或者隐退都市的兵王！ “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大腿！” 云沧海嘴角疯狂抽搐。 他一时语塞，恨铁不成钢：“这就是我不让你看那些闲书的原因，简直不可理喻——等下！” 云沧海突然想到女儿话中的某些词：“安安，你说他随手用出超厉害的魔法...是什么？” 云安安见父亲感兴趣，立刻来了精神，如实汇报：“就是…一个咒语！ “只见，天上的月亮‘咔哒’一下变成巨大的齿轮！ “然后那个裂口女，唰地一声，就变成这个啦！”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娃娃，在云沧海眼前晃了晃。 “锵锵——！爸爸你看，这就是证据！” 云安安笑盈盈：“怎么样？我师傅是不是超——级厉害？” 将月亮变成齿轮的魔法....？ 不对，不可能是那小子弄的。 当时，监测台中心探测到的，分明是魔女能量，天象的异常是魔女造成的。 「少年」是「魔女」，这不是明摆着的悖论吗？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真正引起那位未知魔女注意，并降下力量的根源，正是这个「黑户」小子？ 就在云沧海深思时。 口袋里，加密通讯器突然急促震动起来。 取出查看，来电者，正是不久前派去试探「黑户」的手下，A级法师，代号“雷鸟”。 云沧海瞪了女儿一眼，用眼神下达了“滚回房间”的命令。 云安安嘻嘻一笑，立马跑走了。 云沧海这才走到窗边，按下接听键：“情况如何？”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颤音。 他气喘吁吁的，像是跑了很长的路：“局、局长....” 云沧海挑眉：“说结果。是哪个组织的间谍？还是恶鬼的人傀？” “都、都不是……” 雷鸟声音沙哑，“局长，目标个体本身，似乎确实不具备魔力反应，但是……” 他艰难吞咽了一下，声音发紧：“……他背后牵扯的存在，恐怕，恐怖到难以想象。” 背景，强得可怕？ 一个身经百战的A级法师，用这种失态的语气向他汇报？ 云沧海眉关紧锁：“详细说说。” “我、我差点没回来....” 雷鸟语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味道，“就只是一根线！对，一根银色的丝线！ “它甚至没有直接接触我的身体！ “只是悬停在那里…我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体，都要被剥离、被操控了！ “那种压迫感…太可怕了，局长，真的！无法形容的可怕！ “我敢断言，就算是S级的大魔导师亲至，在那根丝线面前，也走不过一个照面！ “甚至……我有个荒谬的直觉， “单凭那一根丝线展现出的位格…就…就远在管理局那些隐世不出的老祖宗之上！” 雷鸟这是，被吓破胆了？ 不应该。 这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任务，就算失败了，雷鸟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也就是说，他没有夸大对方实力，给自己开脱的必要。 换言之...雷鸟撞见那人，真有这么夸张？ 云沧海连忙问道：“你看清出手那人的模样了吗？” “没....只听见了声音，对！满屋子都是！满屋子都是齿轮声！咔哒、咔哒的！” 齿轮....？ 云沧海快速检索脑海中已知强者信息，却找不到任何与之匹配的特征。 “……我知道了， “你立刻返回总部，接受心理评估和休整。” 云沧海深吸气，下达指令，“传我命令， “将目标「黑户」的危险等级上调至「S级」，列入最高观察名单， “没有我的直接授权，任何人不得主动接触或挑衅。” 做出安排后，云沧海挂断了电话。 ...难道让自己女儿猜对了？ 那个「黑户」，当真拿的是什么强者归来的剧本不成？ 还未等他理清纷乱的思绪。 手中，红色加密专线，接收到了一条最高优先级的信息提示，紧随其后的，是专线电话刺耳的铃声。 来自总局最高层的直接通讯！ 云沧海神色一凛，立刻接听：“我是云沧海。” 电话那头，联络员焦急道：“云局长，紧急通知！ “就在十分钟前！会冬山特别接触局发来急电！ “山巅的「凛冬魔女」，向我们发来了讯息！” 「凛冬」？ 听到这个代号，云沧海的手指颤了一下。 这是人类记录在案的魔女之一，守序中立，常年居住在会冬山，权柄是「冬日」。 她性格孤高冷漠，数十年也未必会与人类有一次交流，每次主动传讯，都是天大的事情！ “她说了什么？”云沧海赶紧追问。 “魔女阁下传讯说....” 联络员声线颤抖，“「提线者」，切断了对「往生界」的束缚…… “隔绝阴阳的帷幕正在撕裂，失去约束的古老恶鬼，即将重返人间....” 通讯戛然而止。 云沧海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点起一支烟，强迫自己冷静，点开那条红色未读信息。 发信方是【月城灵能监测中心】。 【标题：紧急事件记录】 【收件人：云沧海局长】 【时间：繁荣纪127年，8月30日，23：57分】 【地点：月城核心区，月心东路，1号区域】 【事件描述：监测到超高强度「魔女」级能量反应，能量峰值突破历史记录。】 【备注：该能量反应于检测后极短时间内迅速消失，无法追踪溯源，故以文字形式补充报告。】 “今天……真是多事之秋。” 云沧海重重揉捏太阳穴，突然一愣。 月心东路...1号？ 这地址怎么这么熟悉？ 他凝神思索几秒，猛然抬头，朝着女儿卧室方向提高了音量： “云安安！你给我出来！” “——你把你那个「黑户」师傅，具体安置在什么地方了？！” 第8章 十八万两千五百天 别墅大厅，月光如水。 怀中，温软触感稍稍远去。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拥抱太过用力。 又或许，是迟来的少女羞怯终于漫上心头。 洛薇雅松开环抱着江临的手，轻轻推动轮椅，向后挪开一小段距离。 少女依旧微垂着脑袋。 她纤指无意识绞着裙摆上的蕾丝花边，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红晕。 很难想象。 眼前这个散发着邻家女孩般生涩气息的少女，竟是外界闻风丧胆的「魔女」。 “……亲爱的，” 洛薇雅声音细若蚊吟，脆生生的。 她撩起一小片裙摆，露出膝盖上绘着球形关节的纹路，怯生生抬眼望他： “你…还喜欢这样的洛薇雅吗？” “我是不是…有点奇怪？明明已经能走路了，却还是……” 江临怎么可能在这种送命题上犯错：“喜欢。什么样子的洛薇雅，我都喜欢。” “真的吗？” 洛薇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洒进了星光，“那……洛薇雅就不把这些「关节」抹掉啦？” 江临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嗯，留着吧，很好看。” 为了避免气氛陷入沉默，江临赶紧找了个新话题： “那个……这五百年，你过得怎么样？” 这是废话，无异于「吃了吗？」「吃的啥？」「好吃吗？」。 但他必须问。 在洛薇雅眼中。 自己是为了让她拥有新生，自我牺牲，而后又跨越五百年，前来寻找她的爱人。 而不是： 惹了好几个情债，因为害怕柴刀结局，显得各种不自在的负心汉。 他得主动表现出关心、呵护和在意—— 女生想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洛薇雅闻言，微微嘟起唇，似嗔似怨地睨了他一眼：“没有亲爱的在身边，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我不是说了嘛……这五百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呀。” 她说着，轻轻转动轮椅，再次靠近。 抬起手，少女的指尖隔着微小的距离，虚虚摹着江临的眉眼轮廓： “五百年，十八万两千五百天，还有七小时五分二十秒……” “每一个瞬间，洛薇雅都在寻找你。” 江临接过话题，努力让语气真诚而不敷衍：“……世界这么大，你是怎么找的？” 他暗自思忖，五百年前的北大陆，科技水平才刚脱离中世纪。 普通人想找个人，大概只能靠贴寻人启事吧？ 洛薇雅眨眨好看的眸子，理所当然道：“很简单呀， “我想，人死后，灵魂总会去往某个特定的地方吧？ “亲爱的就算肉体消亡，灵魂也一定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 “我成为「魔女」后，就成了「操纵」的主人。” “主人？”江临忍不住插话。 “是呀。”洛薇雅微微颔首，“就是……「操纵」这个抽象概念本身的主人。 “世界上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由无数条‘线’构成的， “只要洛薇雅想，就可以随时「操纵」它们哦。” 江临干笑两声：“洛薇雅真厉害……” 少女轻哼一声，带着点小埋怨：“亲爱的心里其实在想，「洛薇雅真可怕」吧？” 没等江临辩解，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然后呢，我找到了所有灵魂最终的归处—— “也就是「往生界」。” “很遗憾呢，可能我去得太晚了，总之，那时候没找到亲爱的的灵魂呢。” 你当然找不到。 本人作为玩家，结档后，会退出游戏。 你若是找到了，那才是打破第四面墙的大恐怖.... 洛薇雅接着说道：“找不到亲爱的，我好难过… “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 她用手背撑着脸颊，露出一个羞涩又执拗的笑容： “所以，洛薇雅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能不能通过读取那些亡灵的记忆，来找到亲爱的呢？” “只要我「操纵」了它们，读取它们的记忆， “说不定……就能从某个灵魂的视角里，看到你转世后的片段呢？ “我想知道，它们有没有在某个街角偶然遇见过你，有没有听旁人提起过你的名字，有没有，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关于你的线索。” 似乎觉得言语不足以形容。 洛薇雅伸出一根纤指，轻轻一动，从虚空中牵引出无数银色的丝线。 丝线交织，在江临眼前编织出一幅幅流动的画面—— 那是一个昏暗无光、死寂永恒的国度。 无数的亡灵，如同提线木偶，密密麻麻悬挂在半空。 而在那最高处，一位银发的少女静坐于轮椅之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疲倦地翻阅着亿万死者浩瀚如烟的记忆。 “可是...” 洛薇雅眼中光彩黯淡了一瞬，委屈道，“整整五百年过去，我始终找不到亲爱的... “明明...亲爱的是正常病逝的，按理说，不会存在不入轮回的情况， “我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亲爱的讨厌洛薇雅了，所以躲到了连死亡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毕竟，亲爱的是那么厉害的「人偶师」呢。” 某种意义上，还真让你猜对了。 我躲去现实世界了呗。 不过，「人偶师」是不可能瞒过「魔女」的... 两者的差距，就好比，哈夫克士兵之于清图魔丸、粉毛小狗之于樱羽艾玛（魔女化）、弓箭之于核武器... 江临捧哏道：“辛苦了....” “不辛苦哦！”洛薇雅很快转换情绪。 她仰起脸，笑颜如花：“为了找到亲爱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到这里，洛薇雅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舒了一口气： “洛薇雅把连接着「往生界」的所有丝线，都‘咔哒’一下，全部剪断啦！ “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用去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了， “要不是为了寻找亲爱的，洛薇雅一天都不想待在那里呢。” 江临附和着点头：“嗯嗯。” 忽得，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疑问道：“也就是说，过去这五百年，「往生界」其实一直在你的控制之下？” 少女乖巧点头：“嗯呢。” 江临顿了顿，稍显迟疑：“那....洛薇雅你现在离开了，岂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被强行镇压、束缚了五百年的无数恶鬼与怨灵，将失去管制，重新降临人间？ 哦豁。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世界估计会大乱一场了.... 会死...不少人吧？ 老实说，江临对此没什么感觉。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很虚妄。 自己刚穿越不到一天。 如果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经将一群「数据」当作「生命」来珍视了，那很假，很虚伪。 但，身前的洛薇雅似乎会错了意。 但身前的洛薇雅，显然误解了他的沉吟。 她轻轻捏住江临的手，声音带着不安：“亲爱的……你是在怪我吗？” “没有啊。”江临否认。 洛薇雅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又带着一丝怜爱：“亲爱的当然会怪我啦…… “毕竟，你是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呢。” 江临：“......？” 我？真的假的？ 洛薇雅没有察觉江临瞬间的异样。 她只是微微前倾身子，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衣角。 少女灰蓝色的眼眸，如浸润在湖水中的宝石，倒映着江临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一辈子都是最老实本分的农民， “爸爸他……一辈子都弯着腰，对着黄土，对着领主老爷， “我从未见他挺直过腰杆，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承受重量， “他那么累，那么辛苦，却连一句抱怨都不敢有……因为怕失去那几块贫瘠的田地，怕我们连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都喝不上； “妈妈呢……她好像总是在哭？ “在灶台边偷偷地哭，在织机旁默默地哭。她哭爸爸的辛苦，哭我的未来，哭这个……无论怎么挣扎，在冬日都穿不上一件暖衣的世道， “后来，领主老爷们打仗了， “……为什么打仗？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呢？ “我只知道，战火像野草一样烧了过来， “辛苦了一辈子、卑微了一辈子的爸爸妈妈，最后…是活活被烧死在自家茅屋里的， “他们到死，都没有尝过一口甜，没有穿过一件暖， “而我，被他们藏在地窖里， “听着外面的惨叫和燃烧声，又渴，又怕……也快要变成一具蜷缩在黑暗里的干尸， “亲爱的.... “在我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时候， “推开地窖的门，忍着烈火炙烤，将我从那片地狱里拉出来的人—— “不是这个从未善待过我的世界， “是你啊。” 洛薇雅说着，缓缓起身，离开轮椅。 她再次环抱住江临，将下颌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 少女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洛薇雅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轻声说：“所以，亲爱的，你看， “我的世界很小、很小…… “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哦。” 第9章 沙漏 江临觉得自己很渣。 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脚踏几只船的渣。 而是那种.... 对方将你视为漫长黑夜中唯一的光，将生命的全部意义都寄托于自己时…… 自己却只将她视作一段代码，一个用于达成完美评分的工具，一串可以随意读取和覆盖的数据…… 认知上的巨大落差，所带来的负罪感。 嗯...有些难受呢。 温存的时光短暂。 片刻后，洛薇雅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离开了他的怀抱。 她的身形渐渐变得虚幻，像根根逐渐被抽离的线条。 “亲爱的……”她的声音低落下去，带着浓浓的不舍，“虽然，好想好想就这样一直一直抱着你 “…但现在你看到的洛薇雅，只是一个太心急、先跑过来的「分体」哦……” “我的本体…还被卡在「往生界」的边缘，没能完全过来呢……” 江临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淦。 拥有随意篡改现实的力量，这居然……还只是一具分身？ 那她的本体，究竟强到了何种地步？ 真正的「魔女」，到底有多强？ 历来存档中，江临从未见过魔女的真实实力... 但估摸着，哪怕自己最强的那个档，也只能堪堪和「魔女」打成平手吧？ 虽然江临想的是自己的事情。 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少女身上。 洛薇雅被他看得脸颊微红，小声解释：“不、不要那么惊讶嘛…… “都怪洛薇雅太想见你了，所以就把笨重的本体丢在半路，先分了一部分过来， “谁知道…现在有个讨厌的女人，拦住了我的本体，不让我彻底来到现世呢……” 提到“讨厌的女人”，她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然而。 当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江临脸上时。 杀意便如冰雪遇阳，迅速消融，被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取代： “等我一下下哦，亲爱的， “洛薇雅这就回去，把那个碍事的坏女人处理掉，很快就回来。” 江临自然不会阻拦。 穿越至今，他几乎没得到片刻喘息。 如果确认自己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他打算选取一门职业来修习，步入魔法的领域。 否则。 在这个恶鬼横行、各类组织明争暗斗，还有一堆「魔女」的世界....自己怕是有点难活。 他确实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思考未来。 “去吧，自己小心。”江临随口嘱咐了一句。 洛薇雅甜甜一笑，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忽然又凑近过来，指尖抚过江临脖颈上缠绕的绷带。 “以后……包扎伤口这种事情，不可以再让别的女人做了哦。” 少女笑靥如花，随即又摇摇头，自我纠正道： “不对—— “只要洛薇雅在身边，就绝不会再让亲爱的受一点点伤。” 话音袅袅消散。 她的身形彻底分解，幻化成无数银色丝线，齐齐没入虚空，不知所踪。 偌大的别墅客厅，终于只留下了江临一个人。 他呼出一口气，难得放松，一整个躺在了沙发上。 “能拦住洛薇雅的女人吗？挺有实力的....” 江临呢喃自语，将脖颈上的绷带拆下。 那里，血痕消失不见，皮肤完好如初。 洛薇雅只是轻轻一碰，就治好了它。 ----------------- 「往生界」与生机勃勃的现世之间，横亘着一片海域。 海水幽蓝，深不见底，如同隔绝生死的巨大深渊。 深渊两侧，景象截然不同。 深海之下，无数银色的丝线交织缠绕，构筑成一座庞大而虚幻的人偶剧场。 剧场中央，银发少女端坐轮椅之上。 而剧场之下，是无数亡灵的嚎叫。 而在深渊的另一侧，深海之上。 巨大的幽灵鲸缓缓沉降，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水母群徘徊游弋。 翻涌的海水，如同卫士，拱卫着一位身着海蓝色华丽长裙的少女。 少女有着海藻般蜷曲的柔发，双耳是精致的鱼鳍状。 她赤足轻点波涛，垂眸，俯视着剧场中的洛薇雅。 洛薇雅回以毫无温度的注视。 “让开，” 她的声音森然，“汐音，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本体根本不会离开那块「望夫石」吧？ “就凭一具投影般的分身，也妄想拦住我的去路？” 「提线魔女」，此刻非常不悦。 汐音扫视着不断扩张、愈发凝实的人偶剧场，并未退让：“洛薇雅……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单方面切断与往生界的连接，甚至试图让本体强行挤入现世？ “生死之间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帷幕撕裂，被束缚已久的恶鬼失去管制…… “这，将会给现世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洛薇雅厌恶地蹙起黛眉。 看吧，这就是自己讨厌汐音的地方。 同为「魔女」，对方却对「保护」有着近乎入魔般的执念。 「保护」弱者； 「保护」可怜人； 「保护」一切应当被保护的生灵。 若不是担心把对方逼急了，法则层面的交锋导致现世被毁，波及江临.. 洛薇雅真想说一句，“你都「保护」得了些什么啊？臭女人？” 但她压下心头火气，只回道：“现世是否灾难滔天，与我何干？” 她加快语速，打断还想争辩的汐音：“五百年前，在我成为魔女之前，可没见有谁去管理「往生界」， “那时候，世界毁灭了吗？” 汐音沉默片刻，声音依旧平静：“那时……世界的确未曾毁灭， “但那个时代，人间充斥着太多、太多的苦难与绝望， “正是因为你镇压了往生界，隔绝了大部分恶鬼的侵扰， “人类才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文明得以发展，一步步建立起如今的繁荣纪元……” 洛薇雅轻哼一声，带着讥诮：“是啊，人类现在翅膀硬了，应该能自己对付恶鬼，我更没必要留在这里看门了。” 汐音一时语塞。 道理讲不通，或许……只能尝试触动她的情感了。 汐音重新组织着语言，声音放缓：“洛薇雅——” “——够了！闭嘴！” 洛薇雅此刻满心都是江临的身影，哪有耐心听她絮叨， “我找到他了，” 她扬起精致的下颌，一字一句：“我，找到我的爱人了！ “现在，我要去见他， “——你，拦不住我。” 汐音明显愣了一下：“就……因为这个？”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洛薇雅的怒火：“这个原因，还不够吗？！” 她忽然嗤笑一声，笑容里带着嘲讽： “汐音，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悲天悯人的圣女姿态， “你的本体，日日在「望夫石」处守着的，是谁？ “如果，哪天你的情郎回来了， “我拦着你，叫你舍身镇守这万千波涛，镇压深渊下的魔物， “叫你，「为了世界和平，请你忍耐」，你会如何看待我？！ “呵，说到底，你比我更自私， “你的本体就驻守在现世，如果你的那个「他」回来了，你随时都可以去见他！去拥抱他！ “但我呢？ “你要我把自己锁在死气沉沉的「往生界」，锁在阴冷孤寂的阴间， “到底谁更过分？” 汐音愣住了。 是、是啊…… 如果……如果他回来了，有人却要拦着我，不让我去见他…… 我恐怕会…… 不，不是恐怕。 是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拦路者……清除。 哪怕要掀起灭世的海啸，哪怕要倾覆整个大陆……也一定要去到他身边。 沉默，在深海中蔓延。 将心比心，她忽然之间，完全理解了洛薇雅此刻的疯狂。 周围翻涌的波涛，渐渐平息。 汐音缓缓抬起手，封锁着四周的无形水墙，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你走吧。” 她侧过身，如同让开道路， “往生界，我会暂时以潮汐之力加以约束， “但我的权柄更偏向「物质」层面，无法像你的「操纵」那样，从根本上将其彻底压制……” 洛薇雅昂起头，轻轻哼了一声，内心对于这个“坏女人”的评分，默默上调了几点。 “谢了。” 丢下这两个字，她周身银丝爆闪，眨眼织成一条横跨深渊的通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现世。 汐音静静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独自悬浮在空旷深海中，身影显得有几分落寞。 她的眼底，难以抑制掠过一丝羡慕。 她轻轻握住胸前悬挂的小巧沙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水壁，低声呢喃，如同吟诵着古老的歌谣： “沙漏啊……转啊，转啊， “你说过的，当沙漏里的流沙，转过八百六十四圈，就会回来……” “可是呢……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入海水之中， “它已经，转过一亿圈了啊， “江郎……” 第10章 被徒弟误会什么的... 月心东路，一号别墅。 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凌乱的客厅地板上。 倘若此时有人推门而入。 恐怕会以为，自己误闯了某个高考结束后的教室——满地都是写满潦草字迹和复杂图形的纸张。 江临躺在密密麻麻的纸张中，右手还无意识攥着一支钢笔，眼底挂着黑眼圈。 他一晚没睡。 为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魔法世界立足。 或者说，仅仅是为了面对将来可能的“柴刀结局”时，有一点招架之力…… 江临熬了整个通宵，凭借《魔女》丰富的游玩经验，罗列、分析了一个又一个魔法职业，详细标注其核心魔法与优劣，为自己规划前路。 「元素系法师：上限过低，稍有追求者都不会选；」 「人偶师：吃操作，靠手法，花里胡哨出伤快；但这条路走到尽头，估计也就洛薇雅一根银丝的强度；」 「死灵法师：靠引爆队友尸体打伤害吗？你这家伙；」 「....」 纸上记录的数十种职业，许多是外界已然失传，甚至闻所未闻的隐藏路线。 若是让管理局那些老学究见到他如此对待这些“瑰宝”，怕不是要捶胸顿足，大骂他暴殄天物。 但，不管外界是怎么看这些职业的。 在江临眼中，这些职业的强度的确和“厕纸”无异。 “我个人最看好的，其实是「谬论」……” 江临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嘟囔，“可惜相关存档推得太急，还没吃透核心知识就结档了。” 他挪到沙发上，摆出葛优躺：“……或许我的思路太局限了？ “为什么非得一条路走到黑？小孩子才做选择。” 《魔女》游戏中。 哪怕是再顶尖的天才，究其和普通人的区别，也不过是觉醒的职业更加稀有、罕见。 理论上，强行双开会导致魔力冲突，至于走火入魔，也就不存在同时修习两条职业的可能。 因而。 世上所有魔法师，都只有一个职业。 但是…… 江临不一样。 他可是玩家啊！限制NPC的规则，怎能束缚住第四天灾？ “记得穿越前，论坛里有硬核玩家，分享过双开乃至多开职业的邪道攻略， “虽然当时没仔细研究， “但凭我的游戏理解，逆向推导出方法应该不难……” 思绪翻涌间，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 江临眼皮开始打架，眼看就要沉入梦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清亮欢快的女声： “师傅师傅！你起床了没呀？ “一日之计在于晨，您看徒儿我这么早就来请安求学，是不是特别勤奋？” 云安安倒是毫不客气。 见屋内没回应，只稍等了片刻，便自顾自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门。 江临被这动静吵得，清醒了几分。 他勉强支起眼皮，看向来人。 今天的云安安换下了魔法袍，穿上一身清爽的短裤运动衫，晨光勾勒出她修长笔直的双腿，肌肤白皙，透着青春的健康光泽。 她依旧背着那根法杖，手里还拿着一个印着米其林标志的精致打包袋。 “……你们年轻人都不需要睡眠的吗？”江临哈欠连天。 尽管他与云安安年龄相仿。 但在这位元气少女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像个精神萎靡的“老登”。 ——说白了，就是懒癌发作。 云安安将早餐盒放在桌上，嘻嘻一笑：“因为想跟师傅学魔法嘛~心里惦记着，就睡不着啦！” 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昨晚回家后，父亲不知道在客厅接了什么电话。 总之，等老爸喊自己从卧室里滚出来时，他的表情颇为奇怪： ‘那个，安安呀.....’ ‘怎么了爸爸？’ ‘你那「黑户」师傅、咳，我是说，那位高人，你一定要尽量和他打好关系...’ ‘咋了？他真是什么仙帝重生，引起你们官方注意了？甚至不惜牺牲女儿的美色，来拉拢他？’ ‘.....你今后别再想看课外书了。’ ‘嘻嘻，就看就看！好啦，放心吧老爸，师傅不是什么难打交道的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会为五斗米折腰呀！’ ‘.....’ 云安安回味着同父亲的对话，又瞥了眼满地废纸——嗯，这不拘一格的作风，果然是高人风范。 不过……这些纸上画的，好像是魔法回路？ 偷偷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她悄悄伸出手，指尖瞄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纸张时。 江临不知何时已从沙发上起身，眼疾手快，抢先抽走了那张纸。 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周围散落的重点纸张一一回收。 见他如此紧张，云安安的好奇心更重：“师傅，为什么不能给我看呀？” 什么都看，只会害了你…… 江临没有回答，默默扫过手中几张纸的标题： 【超位魔法·类星天陨…】 【超位魔法·时间回溯…】 【禁忌魔法·X堕】 【禁忌魔法·催X桃心…】 … 这要是流传出去，就不是引起轰动那么简单了。 怕是要被当作变态抓起来... 嗯，主要还是怕污染了徒弟纯洁的少女心。 他将高危纸张尽数收好，然后挑出一些简单又强势的魔法，递了过去。 “这是些入门级的小把戏，你先自己琢磨着练， “为师……咳，我昨晚没睡好，得补个回笼觉。” 云安安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纸，虽有些许失落，却乖巧地没有多问：“师傅，早餐我给你放桌上了，记得吃哦。” 江临点了点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卧室。 目送他回房。 云安安这才嘟了嘟嘴，小心展平手中那几张废纸，打算看看究竟是什么入门把戏。 希望不会是... 那种，刚刚觉醒魔法天赋的新人，都会的「照明术」或者「火球术」... 云安安摊开纸张，本来没抱多大期望。 然而，只一眼扫过，她就浑身一僵。 “好、好简洁的魔力回路，连我这样的笨蛋都能一眼看懂....” 她仔细端详纸上的魔法矩阵，越看越是心惊：“这是……「火雨术」的回路？ “天啊！真的是「火雨术」！ “我居然……看懂了「火雨术」的构建原理？ “——不、不仅仅是看懂…… 一股莫名的自信涌上心头：“我感觉，照着这个回路，就算是我……好像也能成功释放出来！” 云安安惊讶地捂住小嘴，看向江临半掩的房门，满是震撼。 作为异常生物管理局局长的女儿。 云沧海，常常给她开小灶。 为了照顾自己的女儿，云沧海还专程从管理局带回了一本书： 《祛除师战斗魔法·基础篇》。 这是管理局一线战斗人员的第一本教材，专门用于夯实基础，提高战斗人员存活率的。 可就算这样的官方教材。 其记载的「火雨术」，也需要构建三个魔力节点，吟唱两句咒语。 而师傅随手给的废纸... 将「火雨术」优化为了一个魔力节点，无吟唱前摇！ 这已经不是质的提升了！ 这是原始人和三体人的差距了！ 云安安咽了口唾沫。 这还是....师傅口中的小把戏？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接连又看向剩下的纸张。 「冰墙」、「雷闪」、「缠藤」... 师傅画上去的魔法回路... 自己都能看懂！ 云安安内心雀跃不已！ 这里的好几个魔法，就算是魔法学院的天才，也得琢磨一会吧？ 要是...要是自己通过学习师傅的优化回路。 在魔法学院的入学测试，作为大家都不看好的E级废物压轴出场，然后一鸣惊人... 岂不是能上演一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的逆袭戏码？！ 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云安安攥紧法杖，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按照图示，引导体内魔力。 “伟大的火焰元素啊....哎不对，这个不用咏唱....” 云安安合上嘴巴，将注意力放在法杖上，慢慢注入魔力，勾勒法术节点。 ‘先这样画、再这样画....’ 魔力的流动好顺畅，师傅的回路真的太厉害了... ——等等！ 收尾的部分……是要求正方形还是三角形来着？ 短暂的记忆模糊，让她心中一慌：“糟了！” 电光石火间，她下意识地将收尾处勾勒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椭圆！ 嗡——！ 尽管最后一步出错，法术却依旧被成功激发！ 炽热的火焰，瞬间从法杖顶端喷涌而出！ “这、这到底是我天赋异禀，还是师傅的回路太强了啊？！” 云安安看着眼前迅速膨胀的蓝白色火球，倒吸一口凉气。 她抱紧法杖，如同受惊的兔子，转身就跑，冲向江临的卧室，大喊： “师、师傅——！救——命——啊！！！” 在她身后。 那颗不稳定的火球剧烈波动着，周围空气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发出滋滋的骇人声响。 “什么情况？” 江临被呼救声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刚抬起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一愣。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席卷整个别墅！ 坚固的大理石墙壁，如同纸糊一般，被狂暴的能量撕开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大洞！ 断裂处，甚至呈现出熔融状态，如同岩浆！ 好好的别墅侧墙，被硬生生改造成了“开放式观景台”。 透过破洞，江临清晰看到，外部的草坪也，被逸散的能量犁出了一道沟壑。 江临：“……” 他一时无语，看了看还在冒烟的战损版墙壁，又瞧了瞧一脸无辜的云安安。 少女把法杖藏到身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师、师傅……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算是故意的，我还能拿你怎样？ 这毕竟是你家的房产啊，大小姐…… 江临站起身：“会「修复术」吗？” 云安安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纯良：“师傅，您看我像是会那种高深魔法的人吗？” 江临无言以对。 他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云安安的肩膀，将她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面朝废墟。 随后，他的手隔着云安安的手，稳稳握住法杖柄。 “算了……我来教你「修复术」， “这房子挺贵的，炸坏了怪可惜的。” 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异性触感，云安安身体微微一僵：“那、那个……师傅，一定要用这个姿势吗？” “因为我没有魔力，” 江临没往别处想，“只能这样，才能引导你的魔力来施法。” “哦，这样啊！”云安安恍然大悟，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你这一脸「幸好不是变态」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呀！” 云安安眼神飘忽，“就是担心师傅是那种会趁机占美少女便宜的坏蛋嘛~是我想多啦！” 第11章 洛薇雅？何时来的？ “集中精神。” 江临的声音在云安安耳边响起，颇为平静， “感知你体内的魔力，引导它们流向掌心，再传递给我， 他将手稳稳覆盖在对方手背上，少女肌肤，微凉细腻。 “……嗯。” 云安安小声应着，摒除脑中的杂念，依言照做。 她大抵懂江临的意思。 可能…就像是武侠片里传输内力那样？ 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师傅，由他来引导施法？ 听起来好难…… 不过，我应该没问题的吧？ 她闭上眼，笨拙地引导体内并不算丰沛的魔力。 过程磕磕绊绊，魔力流转的路径也歪歪扭扭。 但好在，她最终还是成功将魔力渡入江临掌心。 然而，就在魔力成功连接的刹那。 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如同细微电流，瞬间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怎么回事？ 不像是身体的接触，更像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连接在了一起。 然后，她「听」见了。 咚……咚……咚…… 沉稳、有力，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 这是……师傅的心跳声？ 是因为魔力连接吗？ 可是……为什么他这么平静啊？ 不是啊，您握着我这种美少女的小手，难道就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吗？ 在师傅眼中，我这么没有魅力？ 就在她内心吐槽之际，那心跳声似乎……加快了一点？ 咚、咚咚…… 咦？ 师傅他…其实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就说嘛。 师傅哪怕是强者归来，也是个为五斗米折腰的「俗人」。 此情此景，他怎么可能一点内心波动都没有。 瞧，心跳又变快了呢。 是呢。 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如同擂鼓般敲击在她的感知上。 等等…… 云安安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好像，是我自己的？！ “唔……！” 后知后觉的羞赧袭来，让她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哀鸣。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这、这种感知，应该是单方面的吧？师傅他应该不知道吧？！ 心脏别跳了！求求你了！ 不就是……不就是离得近了点吗？！ 不就是以前从来没和异性…… 慌乱裹挟着云安安，她整个人都似要烧起来了。 相较于云安安的心烦意乱。 江临此刻心如止水，甚至有点想叹气。 云安安的魔力操控……简直像醉汉行车。 东倒西歪，忽大忽小。 她以前能成功施法，简直算得上某种奇迹。 “魔力输出不稳定，收束一点。”他出声提醒。 “……哦，好。”云安安听起来心不在焉。 “现在开始构建法术模型。这里，对，这里需要更精细的转折，不是直线…很好…等等！又快了！” 江临语气带上了一丝无奈。 “这个基础节点也能出错？云安安，你以前真的学过魔法吗？” 无论他如何指导。 云安安都只是机械地“嗯”“啊”应答，像灵魂出窍似的。 江临不禁反思。 难道我的教学水平，如此不堪入目？ 他忘记魔法世界的一个基础常识—— 【魔力传导，本质是灵体的短暂交融，施法双方会模糊感知到彼此的状态。】 【然而，若接收方为无魔力者，则此感知则为单向的。】 这也怪不得江临。 在他过往所有的“游戏存档”中，他或多或少都拥有魔力，从未有过被单向感知的经验。 在江临近乎手把手的微操下。 完整的「修复术」回路，终于构建完成。 嗡—— 法杖顶端，绽出柔和纯粹的金色光辉。 无数光点，如同只只萤火虫，自法杖涌出，落满墙壁的破洞、散落的瓦砾。 下一刻。 那些破碎的大理石，仿佛被无形的工匠托起，精准回归原位，严丝合缝拼接在一起，连裂纹都消失无踪。 就连庭院里被炸翻的草皮，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郁郁葱葱，仿佛从未受过摧残。 不过十数秒，整栋别墅便已恢复原状。 甚至，比之前更加光洁如新。 普通的「修复术」，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 这是江临在某个存档中，特意优化过的「修复术」。 毕竟，那个存档里... 为了不让某位圣女发现异常，他每天都需要利用「修复术」，来清洁自己呢。 说起来，那个存档的圣女，后来好像也变成了魔女？ 是哪一位来着…… 他的思绪正发散，却被云安安的惊呼打断： “哇——！！！ “师傅！这、这真的是用我的魔力做到的吗？” 之前的羞赧，被巨大的成就感冲散。 她看着江临，双眼放光： “师傅你不知道！ “之前有几个讨厌的同学，非要拉我去做什么「魔法公益」！ “那个领头的家伙，仗着自己天赋好，两分钟修好了一辆玩具车，就在我面前嘚瑟，还说‘云安安，你努力一下，估计四分钟也能搞定’！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现在可是能十几秒修复一栋别墅的人了！ “看谁还敢小看我！” 她叽叽喳喳说着，俏脸上洋溢着光彩，扬眉吐气。 她扬起小脸，正准备继续分享这份喜悦。 然而。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她的喉咙里。 怎……么……回……事……？ 就在这一瞬间。 云安安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被灌入了粘稠的胶水，变得无比迟滞。 视野中。 一根纤细的银色丝线，不知何时，无声无息从天花板垂落，悬停在她眉心的正前方，不足一寸。 云安安瞳孔骤缩。 她想尖叫，想呼救，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嘴唇都做不到，仿佛身体的控制权都被剥夺。 是……什……么…… 极致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凉。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 清脆规律的齿轮咬合声，突兀响起。 它们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好似直接回荡在她的颅骨。 师……傅……？ 她用尽全部力气，向江临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看到的，是一张表情极其精彩的脸。 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 混合着惊讶、无奈、以及一丝…… …像是电视剧里，被老婆捉奸在床的丈夫才会露出的表情？！ 我……会死在这里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紧接着。 更让云安安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 她发现，自己的嘴唇，正不受控制地轻轻开启。 不是她想说话！ 是有什么东西，在操控她的声带，她的口腔！ 倏尔后。 一个完全陌生，带着几分空灵悠扬，又夹杂浓浓酸意的女声... 从她自己的唇齿中，吐露出来： “呐——亲爱的—— “这个姑娘的小手。 “摸起来…… “嫩·不·嫩·呀？” 第12章 叫我师娘 “…嫩·不·嫩·呀？” 透过云安安喉咙发出的声音。 带着三分戏谑，三分幽怨，以及九十四分的寒意。 霎时间，别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落针可闻。 云安安的瞳孔放大到极限。 ：师傅！这不是我！不是我说的！ 她在呐喊，却连一丝声音都无法自主发出。 只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僵在原地，独自战栗。 至于她身前的江临。 在最初的错愕后，他很快冷静下来，思维飞速运转。 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一定要慎重。 那是洛薇雅。 也是「提线魔女」。 是偏执的、恐怖的、因极大心理创伤而异变的「魔女」。 倘若自己说错了话。 凭洛薇雅对自己偏执的爱，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向自己出手。 但是云安安可没那个待遇。 ‘直接认错？’ 这是下下策。 作为旮旯给木糕手，富有经验的江临很快排除了这个错误答案。 任何直白的解释，都可能被洛薇雅曲解为“他在维护这个女人”。 所以... 正确的操作，应该是反将一军。 只要她在我面前，内核还是那个敏感又自卑的小人偶... 那么，江某人就有操作空间。 电光火石间，江临有了决断。 他非但没有辩解。 反而迎着对方的注视，向前踏出一步，自然而然地……牵起云安安尚带温软的手。 不止是牵起。 他竟像鉴赏艺术品般，用指腹细细摩挲着少女的手背，甚至捏了捏她的指节。 “.....” 咔哒…咔哒… 虚空中，齿轮声骤然变得急促尖锐。 周围，温度体感可知地骤降了十几度。 云安安都想哭出来了。 师、师傅？！ 您这是在干嘛啊？！ 临终前最后的疯狂吗？！ 都要死了还不忘占徒弟便宜？！ 云安安只觉悲凉。 完了完了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这位不知名的女生……啊不，是煞神！她明显在吃醋啊！您还上手了？！ 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呜呜呜…… 就在四周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之际—— 江临忽然松开了手，摆出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甚至略带嫌弃地摇了摇头。 “实话说，”他语气淡然，“手感……很一般， “骨骼偏硬，皮肉也缺乏应有的柔韧弹性， “作为一位少女，这样的触感未免……有些粗糙了。” 他抬起眼，直视云安安。 或说，直视「云安安」身上那位「魔女」。 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比起我家小洛薇雅当年…… “虽然是烧制的陶瓷，但每一寸曲线，都经过无数次打磨抛光，温润、细腻、完美契合我的掌心…… “…那种独一无二的触感， “这世间，恐怕再难有第二份了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 弥散在别墅的寒意，陡然一滞。 四周银丝，如同被拨乱了的琴弦，发出一阵紊乱的“悉索”声，竟齐齐崩断了一瞬。 ……赌对了！ 江临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 他…他怎么会… 洛薇雅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预想中的惊慌解释没有出现。 猝不及防出现的，是他如同蜜糖般的情话。 五百年了… 她已经整整五百年，没有听过他这样带着宠溺的话语了。 太、太犯规了… 明明知道…… 听到这种话，洛薇雅会心跳失控，会大脑空白，会…连生气都忘了… “完美契合”…… 这种话……怎么能、怎么能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出来呀！ 附身状态下。 「云安安」原本因恐惧而惨白的小脸，不受控制浮起两抹红晕。 “油、油嘴滑舌……” 那空灵的声音里，杀意消散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羞恼，与丝丝甜意，“亲爱的这张嘴，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去哄骗别的小姑娘呀？” 江临目光「真诚」，语气笃定得如同在宣誓：“我对洛薇雅的心意，自始至终，至死不渝。” 稳住！ 脸不要红！心不要跳！不要觉得自己是在撒谎！ 不等洛薇雅细细品味。 江·旮旯给木糕手·临，顺势松开云安安的手。 他向后稍退，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张开双臂，似是有些期待：“既然都回来了， “还要一直躲在别人的身体里吗？ “套着别人的外壳，我听不见洛薇雅真实的心跳声哦…… “现在，不想要一个真正的抱抱？” 感谢《千恋*万花》《美少女万华镜》《爱上火车》……等诸位先贤的教导！ 没有你们日以继夜的熏陶，就没有我江某人今日的临危不乱。 “…哼。” 一声娇软无比的轻哼从虚空传来。 下一刹那。 云安安只觉浑身一轻，令人窒息的操控感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 无数银丝在江临身前飞速编织、汇聚。 齿轮轻响间，一位银发黑裙、肌肤苍白的少女，带着惊人的美感，迅速由虚化实。 她甚至没等身形完全稳定，便如同归巢的雏鸟般，带着一阵香风，猛地扑进江临怀抱，几乎要将他撞个趔趄。 “要抱……” 她把脸深深埋进江临的颈窝，贪婪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洛薇雅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喜欢、最喜欢和亲爱的抱抱了……” 她小声宣布：“不过，以后再也不准碰其他女孩子的手了！ “就算是教学也不行！”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解决方案：“……如果非要教，让我来！我来教她就好！” 江临抚着她的银发，从善如流：“好，都听洛薇雅的。” 总算暂时安抚住了。 便宜徒弟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与此同时。 终于取回身体控制权的云安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板上。 “哈啊……哈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溺水中获救，冷汗早已浸透运动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经意勾勒出青春动人的曲线。 刚才短短的几分钟。 对她而言，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难熬。 生死不由己的感觉……太可怕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感觉比老爸还要恐怖无数倍！ ……她为什么和师傅……这么、这么黏糊啊？ 她惊魂未定地望向相拥的两人。 明媚阳光下，黑裙银发的少女，如同慵懒的猫儿，腻在江临怀中。 人偶般的关节，在光线下泛着冷硬又精致的光泽。 小…洛薇雅？ 师傅是这么叫她的…… 这么可爱的称呼，和这个恐怖的存在到底哪里配了啊！ 似乎察觉到她停留过久的目光。 正享受着怀抱的洛薇雅，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侧过头。 原本盈满爱意的迷离眼眸，在转向云安安的瞬间，骤然如同覆霜的寒潭。 就仿佛护紧珍宝的恶龙，在睥睨一只误闯禁地的蝼蚁。 她微微扬起精致绝伦的下巴，几缕银发垂落颊边。 对着脸色煞白的云安安。 洛薇雅轻启朱唇： “…记好了， “我，是你师娘。” 第13章 人偶小姐重度依赖 “师、师娘……” 云安安干巴巴挤出这个称呼，努力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平时大大咧咧，敢在自家老爹面前上房揭瓦，但在这位师娘面前，必须怂！ 只要师娘看不见我，我就是空气，是背景板…… 显然，洛薇雅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 她恨不得向全宇宙宣告江临的所有权，云安安这话，喊到了她心坎上。 洛薇雅眼中寒意悄然消融几分。 这个咋咋呼呼的丫头，也似乎没那么碍眼了。 “嗯。”她吐出一个慵懒的单音，算是认可。 随即，她便彻底无视云安安的存在，像只找到抱枕的猫儿，将自己更深埋进江临的怀抱。 云安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点点。 她偷偷瞟了眼江临，发现，师傅的表情也带着点僵硬。 ……看来我就是那个最亮的电灯泡。 此地不宜久留！ 得赶紧找个理由，圆润地滚出去！ 就在她头脑风暴时，口袋里，手机适时震动起来。 天助我也！ 她如蒙大赦，手忙脚乱掏出手机。 当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时。 云安安少见地怔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那、那个…… “师傅！师娘！” 她举起手机，“我、我有个朋友遇到了急事！我得立刻去帮她！ “徒儿先告退了！” 话音未落，她甚至没等江临回应，便抓起法杖，逃也似的冲出别墅大门， 江临看着她仓惶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这大小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急成这样？ 对于她的家资而言，什么事不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 还是说，她就这么害怕洛薇雅吗？ …… 他没来得及细想，耳边就响起洛薇雅带着尾音的呼唤： “亲爱的~你还要盯着门口看多久呀？” 环住他脖颈的手臂微微收紧，带来些许压迫感。 魔女小姐将温热的吐息，故意吹拂在他的耳廓：“洛薇雅，有点点……吃·醋·了·哦~” 他立刻演出真诚脸：“我刚刚只是在想，额，她为什么跑那么快。” 洛薇雅娇嗔地轻哼：“是呢~想着你那元气满满的美少女徒弟嘛。” 江临正要辩解。 洛薇雅先一步伸出纤细的食指，按在他的唇上。 “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亲爱的观察力，还是那么敏锐呢，” “那丫头…接电话时，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她的「心线」乱得一塌糊涂， “或许，她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保护自己的外壳？ 她仰起脸，笑容甜美依旧：“呐，亲爱的， “你以前，是不是就最喜欢「救赎」这样的女孩子了呀？” 洛薇雅的声音，全程都很甜，像拉丝的麦芽糖。 但江临岂会被糖衣炮弹所迷惑。 想给我下套？ 小洛啊小洛，你这点道行，跟我这等糕手相比，还嫩了点。 江临面不改色，将少女往怀里带了带：“提别人做什么？我现在只想陪陪我的小人偶。” 正中红心。 洛薇雅轻哼一声，娇躯仿佛都软了下来。 不知何时。 她苍白的脸颊已然染满绯红，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美不胜收。 “亲、亲爱的……”洛薇雅声音开始发颤。 “嗯，我在。”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哦？”她小声确认，像是在给自己鼓气。 “…是啊。” “那…” 洛薇雅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要被心跳声掩盖，“……你五百年前答应我的那件事，还、还记得吗？” 我江某人承诺的事？！ 嗯，有点多。 具体是哪一件？ 要是和其他魔女的「承诺」串了... 虽然在头脑风暴。 但表面上，他依旧稳如老狗：“当然记得。” 江临感受到。 怀中，少女的温度正在急剧升高，柔软而滚烫。 洛薇雅发出一段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那、那现在…可以吗？” 到底是什么事啊？！ 给点提示啊！ 江临还是没有头绪，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确定是现在吗？” 洛薇雅没能再用语言回答。 她只是发出一声如同幼猫般的嘤咛，然后轻轻点头。 下一秒，洛薇雅纤指微勾。 无数银线顷刻窜出，拉住所有窗帘，“唰”地一声，将内外空间彻底隔绝。 明亮的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江临：！ 卧槽？！ 到了这个地步。 他就算是个木头人，也明白那「承诺」到底是什么了。 年少的血液，霎时加速奔流。 江临自诩经验丰富...额，理论上。 但真当一位魔女在怀，并且意乱情迷时，他的定力正在以光速蒸发。 洛薇雅…是想解锁CG？ 昏暗的光线下。 少女灰蓝色的眼眸氤氲着水汽，双颊绯红欲滴。 她似是羞涩难耐，又似是鼓足勇气，微微倾身，下颌搭在江临肩膀上。 少女白皙的脖颈渐染绯红，泛着如玉光泽。 她断断续续道：“说、说好的哦， “等洛薇雅，变回人类的那一天， “要、要……” ！ 江临心也乱了。 他在这方面纯属纸上谈兵，哪经历过真刀真枪？ 面对美得不可方物的洛薇雅。 说什么定力、什么理智，江临都想笑。 不行！ 要冷静！ 江临！你是要成为海王贼……啊不，你是要应对一堆「魔女」的男人！ 冲动是魔鬼！ 想一想诚哥！ 理智！理智！ ……去他妈的理智！ 荔枝，几块钱一斤啊？ 比得上人偶小姐吗？！ 其他魔女？ 那是以后的事！ 珍惜眼前人！ 江临深吸气。 他伸出手，指尖颤着，抚上洛薇雅软烫的俏脸。 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 他自己耳根也烧得厉害：“…没关系吗？” 洛薇雅睁开迷蒙的双眼，望着他，眼中水光潋滟。 她摇头，嗔怪道：“笨蛋， “洛薇雅，已经等了五百年了哦…” 第14章 洛薇雅绝不放弃！ 意识，逐渐变得朦胧。 江临看着眼前睫毛微颤的人偶小姐，呼吸微滞，缓缓低头，凑近。 蜻蜓点水。 然而，这个动作刚刚开始—— 他怀中的温香软玉，那份实实在在的重量，骤然消失了！ “欸？” 他听见洛薇雅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呼。 紧接着—— 「嘭！」 一声如同塞子拔出的气音响起。 莫名的白色烟雾顿时在他身前炸开，瞬间吞噬洛薇雅的身影。 江临被这突如其来的烟雾一呛，下意识闭上眼。 待他挥散烟雾，重新睁眼时。 前方，那位银发的美少女已然无踪。 “洛薇雅？” 他心下一惊，目光疾扫，最终定格在地板上。 只见，繁复的哥特黑裙如同失去支撑般，软塌塌堆在地上。 而在衣物的褶皱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正在微微蠕动的凸起。 那堆柔软的“布料山”又蠕动了几下。 很快。 一颗银发的小脑袋，艰难从领口处钻了出来，有些茫然。 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精致至极的布娃娃？ 她拥有着和洛薇雅别无二致的绝美五官，仿佛是将真人等比缩小了数十倍，每一处细节都完美复刻。 少女的银白长发，此刻披散下来，宛如一道微缩的瀑布。 原本合身的华丽长裙，此刻对于她而言，大得如同被褥，将整个埋在里面。 这只小洛薇雅坐在地上，露出个小脑袋，仰着头，看向江临的眸子中满是茫然。 这位「魔女」，似乎也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洛薇雅？”江临蹲下身，试探伸出食指，碰了碰那个小脑袋。 “亲、亲爱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上的「手办」终于发出了声音。 音色依旧空灵，却因体型缩小而变得细声细气，带着一股奶萌的稚气，像刚学会呜咽的幼兽。 她试图站起来，却因为不适应这迷你身躯的比例，“啪叽”一下，软倒下去。 江临赶紧托住她。 “唔……”洛薇雅坐在他指腹上，表情依旧是懵懵的。 为什么，堂堂「魔女」会被缩小成布娃娃？ 洛薇雅没有自我缩小的动机，那她这副模样到底是由什么导致的？ 江临推测着各种可能性。 很快，他找到了思路。 ——说到底，《魔女》，是一个游戏世界。 任何游戏，都有防止“数值膨胀”和“大佬炸鱼”的平衡机制…… 简单来说。 洛薇雅的本体强度太高，足以轻易颠覆这个世界。 为了防止这位“满级大佬”造成不可逆的破坏。 世界的底层代码自动启动了“等级压缩”程序，将她强制切换为……节能环保的“布娃娃”形态。 “小洛薇雅，你应该是被世界的「位格规则」排斥了，” 江临对着掌心的小人偶解释道，“你的本体太强大了， “如果长时间以完全形态停留在这里，整个世界都可能因为无法承载你的力量，而逐渐崩坏， “所以， “为了保护脆弱的现世，某种至高规则强行将你压缩成了布娃娃。” 也就是俗称的——Q版形态。 “怎、怎么会这样……”洛薇雅嘟嘴，很是不开心。 她爬上江临的手心，眼神渐冷。 “呐，亲爱的， “那个所谓的「至高规则」……在哪里呀？ “洛薇雅可以去和祂「谈谈」吗？ 听到这解决方案，江临干笑两声。 不愧是拳头大的魔女，思路就是硬核。 他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 “……”洛薇雅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蔫蔫坐在他掌心。 明明…明明好不容易才重逢… 明明气氛刚刚那么好…… 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还、还怎么进行下一步嘛！ “噗。”江临瞧着小人偶怄气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 太可爱了。 之前的洛薇雅，美则美矣，但无形的气场总让人背脊发凉。 但现在……从感官上来看，她就是纯天然无公害的吉祥物。 “……不许笑话洛薇雅哦，”洛薇雅抱住江临的无名指，张开小嘴，轻轻啃了一下。 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撒娇式的研磨：“……洛薇雅一定会找到解决方法的！” 江临没有接话。 其实，这样好像也不错？ 至少等以后其他「魔女」找上门的时候……方便把这只藏起来？ 洛薇雅还是有些气恼：“....亲爱的，你说，现在的我算什么？” 江临：“布娃娃？” “错啦！” 她叉着腰，一脸认真，“是便携式女友！ “所以，无论你去哪里，都必须把洛薇雅揣在口袋里！随时带着！ “绝对不许把洛薇雅弄丢了！” 江临：...... 随身携带一尊「魔女」吗？ 这不是便携式女友，这是便携式监控器加定时炸弹啊。 随时被占有欲极强的洛薇雅盯着.... 狗策划，瞧瞧你的防速通系统，你害苦了朕啊！ 无论内心如何，江临的回答总是迅速：“保证不会弄丢。” 说完这话。 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涌上脑海。 昨天通宵未眠，早上补觉被云安安打断，刚才又经历了情绪过山车，江临的精力已然透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洛薇雅……我有点撑不住了，想睡会儿。”江临声音带着倦意。 闻言，洛薇雅抬头看向江临。 可以用「操纵」让亲爱的精神起来……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但看着江临眼下的青色，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嗯，睡吧。做个好梦哦，我的江临。” 江临疲惫颔首，在得到许可的瞬间，眼皮就开始打架。 他托着掌心里的小人偶，走进卧室，将她放在枕边。 想了想，又把一张干净的手帕叠了叠，当作被子盖在她身上。 “晚安……” 几乎是身体接触到床铺的瞬间。 江临的意识就沉入了黑暗，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洛薇雅跪坐在枕边，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静静注视着他沉睡的侧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要好好休息哦。” 良久。 确认江临已经熟睡。 原本乖巧的布娃娃，嘴角忽然勾起几分狡黠的弧度。 “其实呢，洛薇雅一开始就发现了哦，” 她细声呢喃着，“世界意志的限制，并没有那么强大呢， “每一天，洛薇雅积攒足够的力量，至少变回一个小时的「真身」， 她注视着江临的睡颜，语气幽幽：“所以啊…… “嘻嘻。”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齿轮咬合声，在寂静卧室悄然响起。 ----------------- 睡梦中的江临，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体变得有些沉重。 鬼压床……？ 他朦胧地想。 这鬼似乎……异常柔软，带着熟悉的蔷薇冷香。 原本空荡的怀抱，似乎被什么填满了。 甚至，有几缕柔顺的发丝，正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脖颈与脸颊，带来阵阵微痒。 什么情况？ 他费力地想要翻个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就在他意识挣扎之际—— 一股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耳廓上。 “亲爱的……” 少女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低哑响起： “你该不会以为…… “今晚，可以老老实实地睡到天亮吧？” 第15章 「净秽」 月城的傍晚，总比白昼来得喧嚣。 街边，霓虹灯早早亮起，光晕迷离，渲染着都市的轮廓。 晚高峰的车水马龙，鸣笛声此起彼伏。 云安安背着法杖，在熙攘的人流中快步穿行，与一个个陌生的身影擦肩而过。 “嗡嗡——嗡嗡——” 行进间，口袋里的特制加密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 云安安撇撇嘴，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她点开屏幕，果然看到了那个备注——「老顽固」。 【老顽固： 【安安，昨日事发突然，忘了告知你。】 【「凛冬魔女」传来警示，「提线者」已切断与「往生界」的连接，失去束缚的恶鬼将大规模重返人间。】 【世道要乱了。】 【夜间，诡物活动频率与强度，将呈指数级增长。】 【管理局虽然尽量增派人手，仍无法确保月城全域安全。】 【所以：】 【从今天开始，每晚七点前，你必须到家！ 【这是命令！】 “七点前回家……” 云安安小声重复，随即抓住了重点，“等等！ “「提线者」？！独自镇压「往生界」？！” 她微微张嘴，满是惊骇，“我的天……这就是小说里写的，手握日月摘星辰级别的大佬？” 「提线」…… 回味这个词，她下意识想起那个叫洛薇雅的女人，操控的银丝。 难道？ 她用力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荒谬的猜想。 不可能！ 那个凶巴巴的恋爱脑，怎么看都不像那种绝世强者！ 小说里不都说，在真正的强者看来，恋爱只会影响拔刀速度吗？ 唔…先不想了。 七点门禁，时间不多了，得再快点儿！ 她收起手机，步伐又加快几分，几乎是在小跑。 父亲讯息中提及的「诡物」.... 说起来…… 自己马上要去见的，也正是这样一个……不被世界所容的「诡物」呢。 …… 月城的下城区，与光鲜亮丽的核心区，仅一墙之隔。 这是被繁华遗忘的角落。 文明进步的光辉，并未均匀播撒至此。 这里，是被称之为「贫民窟」的地方。 污水，在坑洼的巷道间横流。 随意搭建的铁皮屋，同木板房拥挤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的气味，与各种难以名状的霉味。 衣着褴褛的人们面黄肌瘦。 他们眼神麻木，对于云安安这个“异类”经过，甚至连投去目光的勇气都欠缺。 谁知道，这位“贵族”小姐，会不会觉得他们的目光是一种亵渎，从而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以前，就有人因此被剜了眼珠。 在这里，命，并不值钱。 瞧见眼前的情景。 云安安的心情稍稍沉重了些。 她抿抿嘴唇，加快脚步，向着记忆中的地方赶去。 那是一个连简陋棚顶都没有的“家”。 仅仅是在堆积的废弃建材旁，清理出的一小块空地。 一张破草席，几口看不出原色的锅具，便是全部家具。 云安安很快在草席角落，找到了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大小，身上套着一件缝了无数补丁旧衬衫。 衬衫很大，让她本就瘦小的身躯，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小巧儿！” 云安安连忙上前，蹲下身，尽可能放柔了声音，“云姐来了，别怕， “你在通讯里说妈妈出事了？告诉姐姐，具体发生了什么？” 看到熟悉的面容。 小巧儿忍不住情绪，低声抽泣起来：“云姐姐，求、求求你救救妈妈！” 救？ 这个字眼让云安安心头一紧。 可是…… 小巧儿的母亲，不是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吗？ 如今存在的，不过是因执念而残留的……诡物啊。 关于小巧儿母亲的事，云安安是知情的。 那是一位在丈夫意外离世后，独自扛起生活重担的女人。 长期的劳累与营养不良，让她在一次工地劳作时，不慎从高处坠落。 讽刺的是。 工地老板瞧其女儿无依无靠，不仅拒绝赔偿，甚至企图将小巧儿抓去抵债：谁让你妈死在了工地，脏了风水呢？ 云安安恰逢其会，出手干预了此事。 也正是在那时，她发现。 那位死去的母亲，或许是放不下年幼的女儿，执念过深，化作诡物。 「诡物，必须抹除」 「诡物，迟早有伤人的一天」 这是管理局的规则。 但。 这位母亲没有伤人。 纵使失去了意识，她也只想在子夜时，见见自己的女儿。 心有所触的云安安，选择了隐瞒。 ：‘在她出现异变前，我会先一步解决她的’。 云安安如是想到。 可今天，小巧儿急切地叫她过来，竟是希望她“救”母亲？ 难道，是被赏金猎人、巡逻队，甚至是祛除队发现了？ 不应该啊…… 这种地方，平时根本不会有法师愿意踏足…… 就在云安安思绪纷乱之际。 嗒、嗒、嗒…… 马丁靴敲击地面的声音，从巷口处，清脆传来。 伴随而来的，是一道清冷的女声：“稀客啊……没想到尊贵的云大小姐，也会屈尊莅临这种地方。” 云安安神色微变，循声回头。 巷口处，逆着昏暗的光线，立着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女。 她留着利落的短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胸前，佩戴着象征月城魔法学院、最高天赋班级——「破军」的剑形徽章。 她腰间，还悬挂着一柄刺剑，颇有几分英气。 “来执行公务。” 林檀溪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云安安，在她身后的小巧儿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 她声音很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接到群众举报，下城区月寿街道皓年路一带，有疑似诡物活动迹象， “虽暂无伤人记录， “但依据《异常生物处理条例》第三章第五条规定： 她强调道：“凡诡物，一经发现，必须予以抹除。” 林檀溪问向云安安：“你，也是为了祛除这个诡物来的？有什么线索吗？” 这片区域的诡物... 说的，就是小巧儿的母亲吧？ 居然有人愿意处理这种地区的举报记录？ 想到对方是林檀溪....好像也正常。 云安安连忙否认：“没呢，我只是来见朋友的，对诡物没什么头绪。” “朋友？” 林檀溪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视线再次掠过蜷缩在草席上的瘦小身影，似是有些失望： “...可悲， “云安安，你的母亲，是一位受人敬仰的英雄， “不知她的在天之灵，若是看到你如今这般……与贫民厮混、不务正业的模样，会作何感想？” 云安安呼吸骤然一窒。 “....不要提她。”她紧咬嘴唇，下意识握紧法杖，指节发白。 林檀溪沉默。 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近些日子不太平，我劝你早点回家， “至于那个诡物……” 她转身，声音随风传来， “我会找到它的……它，逃不掉。” 看着林檀溪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云安安深吸气，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 “云姐姐……” 身后传来小巧儿的哭腔，“他们……他们真的会、会杀了妈妈吗？” 云安安转过身，重新蹲下，轻轻捂住小巧儿的嘴。 “嘘——” 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挤出笑容， “小声点， “别怕，有你云大姐头在呢， “……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 贫民窟，转角处。 林檀溪刚走出几步。 耳廓，内嵌的学院特制通讯器，便响起提示音。 她轻轻触碰，接通通讯。 “班长，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那头传来一个略显兴奋的男声，“云大小姐，果然在包庇诡物！证据确凿！” 林檀溪眉头微蹙，语气不悦：“……谁允许你擅自监听？” “哎呀班长，别这么严肃嘛！” 男声不以为意，“这可是咱们班的集体实践活动，我怎么能不积极呢？ “再说了，我这不是帮你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嘛！ “早点解决这个，你才能去净化更多的诡物，积累更多的功绩啊！” 祛除……诡物？ 林檀溪陷入沉默。 她下意识抬起手腕。 那里，白皙皮肤上，纹着一个图案： 一个类似十字架，又融入风信子元素的独特徽记。 净化污秽，是践行自己的信仰，践行那位「魔女」的道路…… 但若采用此等宵小手段…… 那与自己所唾弃的，又有何异？ 林檀溪眼神一凛：“你们几个，立刻返回学校。” “欸？班长，我们今天不行动吗？” 对面的声音充满诧异，“云安安肯定会去看那个诡物的，我们只要跟着她——” “——我命令你们，立刻回学校。”林檀溪打断了他。 “……好吧，听你的，班长。” 第16章 魔女的人偶师 清晨。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爬上江临眼睑。 从睡梦中朦胧醒来，他首先感知到的是嗅觉。 一股清冷的馨香，正萦绕在鼻尖。 那是独属于洛薇雅的气息；此刻，正格外浓郁，仿佛已将他彻底包裹。 紧接着，触觉也从睡梦状态脱离，渐渐恢复。 怀中柔软的温热触感，无比真实。 洛薇雅就像一只找到了窝巢的小猫，蜷缩在他怀里。 银色的长发铺散开来，些许挠在他的下颌和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 江临垂下眼眸。 少女睡得正沉。 长而密的银色睫毛，像染了晨霜的蝶翼，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 洛薇雅平日里，总带着几分非人质感的苍白俏脸，此刻透出绯红。 她唇角还微微上扬，弧度恬静。 江临：“……” 他的耳根后知后觉开始发烫。 罢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 以后会发生什么，以后再说吧。 他正准备闭上眼，再贪恋片刻这难得的温存。 嗡—— 一道淡蓝色光幕，突兀在他视网膜上弹开。 游戏面板？ 这玩意，自从穿越那天试图登出失败后，就再没动静了，现在突然弹出…… 他凝神望去，光幕上流光闪烁，行行文字逐次浮现： 【恭喜玩家，解锁稀有专属成就： 【——「闭环的齿轮」； 【：「被赋予心跳的人偶，最终将心跳的丝线，系回你的指间」； 【：你亲手「创造」了她的因果，亦成为她因果的终点。命运于此咬合，轮回自成闭环，自此不可分割。】 【成就奖励结算中……】 【检测到玩家当前职业模板为「空白」……】 【正在根据成就核心属性进行转职适配……】 【适配成功！】 【您已解锁唯一性隐藏职业：「魔女的人偶师」】 【备注：该职业为特殊状态，可随时切换至其他已解锁职业，亦可随时切换回此职业。】 【已解锁职业专属魔法： 【1、「魔力操纵」： 【效果：您可以感知并尝试操纵一切蕴含「魔力」的存在。操纵的难度与魔力消耗，取决于您与目标之间的绝对实力差距。】 【：万物皆系于线，世界，亦不过一具提线木偶。】 【2、「领域·机关人偶剧场」： 【：继承自历史存档「人偶师·江临」。可消耗大量魔力，展开一个半径可变的特殊领域。领域内，所有存在将被暂时赋予「魔力」属性，且您对其进行「操纵」时，难度判定大幅降低。】 【：曾有人导演一场背叛话剧，将纯白的少女，推向魔女的领域。】 江临逐行阅读信息，喜悦从心底涌起。 力量……属于我的魔力！ 他清晰感受到，一股崭新的能量，正从心脏深处泵出，如同溪流，沿着血管，浸润四肢百骸。 尽管这股魔力并不算磅礴。 粗略估计，大约在E+级别，相当于一点五个云安安。 但... 自己所掌握的这两个职业技能，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不同于「普适魔法」，比如「火球术」，人人都可以通过勤学苦练来掌握。 职业魔法，是只有特定职业，才能掌握的核心能力，其他的职业，无法修习。 寻常职业，哪怕修炼到S级。 所掌握的技能，恐怕也未必有「魔女人偶师」在E级时自带的技能强大！ 更重要的是！ 【可随时切换】！ 这意味着，他并没有被绑定死在这个职业上！ 只要未来能解锁其他职业…… 江临就能根据实际情况，随时切换身份和能力体系！ 这就像是打游戏时，可以在一局比赛中随意切换英雄，兼具所有优势！ 恐怖如斯！ “这股魔力，性质锐利，精准，似乎直接源于洛薇雅的法则本源， “嗯，难道说…… “其他职业的解锁方式，也都是通过类似的……额，亲密接触？” 这个念头让江临头皮微微发麻。 “要真是这样…… “恐怕我宏图未展，就要先一步在修罗场里被柴刀分尸了。”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江临现在，跃跃欲试。 他小心翼翼挪开洛薇雅的手臂，为她掖好被角，起身穿衣，来到了别墅外空旷的草坪上。 晨光正好，微风拂面。 江临微微站定，屏息凝神，意识沉入体内，尝试调用魔力。 「魔力操纵」，发动。 没有炫目的魔法阵出现，也没有经过冗长的咒文吟唱。 只有几道近乎融入风中的破空声响起。 下一刻，江临的视野发生了变化。 无数线条在他眼前浮现，交织成两张截然不同的网络。 其中一种，是黑色的线。 大多缠绕在昨天被云安安的魔力修复过的草坪上，层层叠叠，如同蛛网。 另一种，则是属于他自己的纯白线丝。 白线纤细明亮，随着他的意念飘动。 “原来如此， “只要用我的「白线」，成功缠绕并连接上目标的「黑线」，就能建立「操纵」关系。” 作为牢玩家，江临很快剖析了这个魔法的本质。 他心念微动，一道白线便疾射而出，射向密集的黑线。 用意念操控丝线，进行精细的捆绑，远比想象中困难 就像用一根筷子吃饭似的，哪哪不自在。 好在。 江临毕竟拥有一个专精此道的「人偶师」存档。 不一会，肌肉记忆开始苏醒，生涩感迅速褪去，他的手法变得娴熟起来。 不多时。 他成功将数道白线，与草坪区域的核心黑线缠绕打结。 「连接」，完成。 现在…… “动。”他轻吐一字，引动魔力。 只见那片草坪，连同下方厚实的土壤，如同被一把巨尺切割，齐齐整整脱离地面，悬浮而起！ 江临心念流转。 那块重达数百公斤的草土巨块，便随之而动！ 时而上浮，时而俯冲，时而左右急转，速度快得带起风声。 但，其整体结构却稳如磐石，丝毫没有松散崩解的迹象！ “解。” 江临话音落下，悬浮的土块应声四分五裂，哗啦啦落回原地。 他感受着体内的魔力消耗，心中愈发惊讶： “魔力消耗，主要集中在「捆线」建立连接的过程，” “一旦连接成功，后续的「操纵」很少额外消耗魔力！ “也就是说……无论目标多么强大，只要我能成功将「线」捆上去，就能实现绝对支配！” 超标。 这不削啊？ 不削，我苦练的轮椅，就只有被你们当作手法了。 刚才那块草皮土壤，重量绝对有几百公斤。 而自己仅凭E+级的魔力储量，就能像摆弄气球般，轻松操控它。 “这种精密度和掌控力，远超同级「人偶师」，” 江临自忖着，“要知道，绝大多数E级职业者， “能稳定释放火球、冰墙，或者小范围的火雨术，就已经是极限了， “比如上次那个A级雷系法师， “他E级的时候，放的电能不能烧开一壶水都是问题， “而我，同为E级，已经能对局部区域的地形，进行改变和操控…… “单论实战效果和能级，这已经摸到C级的门槛了！” 而这。 还是在不展开「机关人偶剧场」的前提下。 仅仅平A，就堪比C级…… 这就是具有唯一性的，隐藏职业的含金量吗？ 江临打个响指，散落一地的草皮和土壤，仿佛时光倒流般，被丝线拉着回归原位，严丝合缝，完好如初。 他伸了个懒腰，身心舒畅，正准备返回别墅。 就在这时。 一根泛着银光的丝线，忽然从二楼卧室的窗口垂落。 丝线的末端，系着一个白灰色的保温饭盒。 那饭盒，正随着丝线的收缩，如同乘坐电梯般，平稳降落到江临面前。 哐。 轻微的推窗声响起。 二楼，少女轻轻推开窗棂，晨风拂动她流泻的银发，被暖阳镀上一层光边。 “早安，我的人偶师大人，” 洛薇雅单手搭着窗沿，掌心托腮，俏脸上泛着浅淡笑意。 人偶小姐灰蓝色的眼眸迎着朝阳，还有些倦意：“这是早餐，要好好吃完哦， 她的声音，微哑缱绻： “今天……也要平安归来。” 平安归来？ 我也没打算出门啊？ 江临正愣着，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存档的记忆，一时跌跌撞撞涌入脑海。 …… 那种茅草屋，在村庄里随处可见。 天光未亮，要讨伐魔物，就要此刻启程。 干完这一票，就能凑够钱，给她换一个更灵活的膝关节材料。 他不想吵醒她，提着工具，悄悄合上木门，在中世纪布满车辙印的泥路上，刚踩出一个脚印。 身后，传来窗户被轻轻推开的“吱呀”声。 他回头，看见轮椅上的少女努力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捧着一块粗糙的烙饼。 她脸上带着红晕：“早、早安，人偶师大人， “无、无论如何，要先填饱肚子， “今天……” 她深吸一口气：“也一定要……平安归来哦。” … 那是，数据吗？ 还是，某个可以被随意读取和覆盖的存档画面？ 江临仰起头，望着窗口那道身影。 光晕勾勒着她的轮廓，影影绰绰，仿佛当初泥泞清晨的窗景，重叠在一起。 ....不。 那是记忆。 是她五百个春秋，一遍遍摩挲，一遍遍温习，早已刻入灵魂的真实。 洛薇雅…… 只是下意识复刻五百年前，每一个他转身离去的清晨。 一如既往。 纹丝不变。 第17章 洛薇雅的直觉 别墅内，晨光正好。 电视机播放着早间新闻，音量适中，充当着背景音。 江临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手中端着灰白色的保温饭盒。 盒内早餐堪称丰盛：色泽金黄的太阳蛋，油脂恰到好处的培根，搭配一碗温度适口的小米粥。 不仅卖相诱人，味道也出乎意料的地道。 洛薇雅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精通现代餐饮的？江临不得而知。 但想到对方是「魔女」，似乎任何奇迹都不足为奇。 人偶小姐此刻变回了布娃娃形态。 她坐在江临的肩膀上，纤细的腿悬空轻晃，抱着一颗对她而言如同西瓜般饱满的樱桃，正小口啃着。 洛薇雅难得觉得，维持这般迷你的形态，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 至少，她能品尝到如此“巨大”的樱桃。 “本台插播一条紧急快讯……” 电视里，女主播突然有些激动，“就在数小时前，全球多家天文机构同时观测到， “位于东北天域的「永恒星群」发生了异常现象！ “这片自人类有文字记载以来，轨迹几乎未曾变动的古老星群， “其内部恒星相对位置，正以远超物理规律的速度急剧变化，运行轨迹出现大规模、无规律的紊乱！ “……具体成因尚在紧急分析中， “有权威专家推测，我们可能在未来的七到十天内，见证一场史无前例的超大规模流星雨…… “根据计算机模拟，本次流星雨的最佳地面观测点，位于我市北部的会冬山侧峰……” 伴随着主持人的解说，导播切换了画面。 屏幕上，呈现出一张空间望远镜捕捉的星空图像。 只见古老星群，如同被搅动了般，拖曳出违背常理的光轨，四散奔流。 弥漫的星云在紊乱的引力下扭曲、拉伸，其核心区域的暗斑与光涡，仿佛一只窥伺大地的眼睛。 “……哇。” 就连魔女，也被这瑰丽的星图所震撼。 洛薇雅停下啃食樱桃的动作：“如此奇异的星象……即便在我漫长的生命里，也是头一次见。” 江临提示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洛薇雅一直呆在「往生界」，整整五百年没看过星空了？” 洛薇雅愣了愣，思考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哈。” 她很快将这点小纠结抛开，期待道：“那，亲爱的，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这些星辰，看起来真的好壮观，好美！” 面对这样纯粹的请求，江临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当然好。” 洛薇雅笑了笑。 但她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指点着下巴：“不过……为什么最佳观测点，偏偏是会冬山的侧峰呢？ “「凛冬」那个不怎么讨喜的家伙，不就住在会冬山的山巅吗？我和她关系可不算融洽——” “——我们换个地方看吧！” 江临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稍显急促。 “欸？” 洛薇雅被江临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一怔。 她眨眨眼：“亲爱的，你突然……着急什么？” 糟了！ 江临暗叫不好。 怪自己应激。 一听到「凛冬」的名号，本能反应过头了。 「凛冬魔女」，神代雪音！ 这女人怎么回事？！ 自己记得有关她的那个存档，都是快两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这么久过去，她怎么还宅在会冬山那个破神社里？ 当年她不是信誓旦旦地说，等到山巅的「终雪」融化，就要去环游世界的吗？ 既然她没走…… 江某人怎么可能去她的地盘上晃悠？！还是带着洛薇雅去？ 那不是自寻柴刀吗？！ 见他神色有异，洛薇雅疑惑更深：“亲爱的？” “啊，哈哈哈，” 江临赶紧干笑几声，“那个……我是觉得哈，深山老林的，信号不好，路也难走，怪危险的。” 洛薇雅：“……可， “……可我是「提线魔女」啊？有什么危险能威胁到我们？” 见她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江临知道这借口太烂，急忙找补：“而且，嗯，山里蚊虫肯定也多……” “……盯。” 洛薇雅微微眯起漂亮的眸子，狐疑的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视。 “哦？亲爱的……” 她拖长了语调，“你该不会……在会冬山藏着什么，不敢让洛薇雅知道的‘小秘密’吧？” 江临强装镇定：“怎么可能...哈哈。” “这可是女人的直觉哦~” 洛薇雅抱起双臂，虽然现在是Q版，气势却不容小觑，“有时候，这比最顶尖的占卜术还要准呢。”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而且……亲爱的你变得奇怪，好像就是从我说到——” “——云安安那个家伙今天怎么还没来？！” 意识到再不转移话题就要引火烧身。 江临稍稍拔高音量，打断洛薇雅的推理，并将云安安作为挡箭牌抛了出去。 对不起了小富婆！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亏她拜师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每日勤学苦练，争做三好学生的吗？” 嗯，徒儿，你放心地去吧。 为师教了你....虽然也没教你什么，但这份苦难，我不能独享。 围魏救赵，果然奏效。 听到江临如此理直气壮地关心另一个女人的行踪。 洛薇雅的大脑宕机了片刻。 等她回过神来，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牵引到了云安安身上：“哦~？ “就这么关心你那宝贝徒弟啊？亲·爱·的？” 江临只能硬着头皮接话。 在「提线魔女」和「凛冬魔女」打起来，与云安安被「提线魔女」单方面记小本本之间…… 显然是后者造成的破坏比较小吧？ “毕竟人家交了高昂学费，还提供大别墅给我们白住嘛。” 江临一脸认真，“作为师傅，关心徒弟的出勤率，合情合理。” 洛薇雅嘁了一声：“……不许提她，提我。” “小洛薇雅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点……” “不要抱怨，抱我。” “…” 江临无奈笑笑，只好将肩膀上的小布娃娃捧下来，让她安安稳稳坐在掌心。 话说回来…… 云安安那家伙，平时不是挺积极的吗？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这个点了还不见人影？ …… 与此同时。 月城下城区，贫民窟。 “呼……呼……” 云安安紧握法杖，喘着粗气，正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巷道狂奔。 她怎么也没想到！ 林檀溪为了祛除小巧儿的母亲，竟然会选择在白天动手！ 诚然，绝大多数诡物，在阳光照耀下会被严重削弱，力量十不存一。 但相应的。 它们在白日，会隐藏得极深，难以寻觅。 除非动用专业的探测魔法或大型仪器。 否则，像林檀溪这样主修战斗的C-级法师，想要在白天定位一个刻意隐藏的诡物，需要消耗的魔力和精力，完全足以将她透支了！ 这根本是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 小巧儿的妈妈根本没有伤人的意图和能力......！ 为什么一定要让这对母女分开？ 就像妈妈当年选择……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 她咬紧牙关，冲过一个拐角—— 看到了！ 在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弃空地上，以林檀溪为首的几名「破军」班学生，已然结成了一个简易的包围阵型。 他们手中的魔导器，正蓄势待发。 而阵型的中心，正是小巧儿母亲的幽灵，赖以栖身的角落！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 “给我住手！！” 云安安朝着那群精英学员的背影，嘶吼道。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破军」班的精英们动作一滞，纷纷诧异回头。 映入他们眼帘的。 是单手撑膝，法杖拄地，才能勉强站稳，汗水淋漓的云安安。 林檀溪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云安安，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知、知道……哈啊……” 云安安还没缓过气，“这个诡物，至今没有伤人！我可以用人格担保！ “而且……我也一直在监视她！ “如果真的出现失控迹象，我会亲自处理！” “亲自处理？” 林檀溪身旁，一个高个子男生嗤笑一声，“云大小姐，恕我直言，就凭您那E级的评定…… “您确定是您‘处理’她，而不是她‘处理’您？” 云安安瞬间语塞。 见她无言以对，林檀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轻轻摇头，低声道：“……夏泠女士，那样一位受人敬仰的英雄，为何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说了——不准提她！！” 云安安像是被针刺了般。 她猛地挺直身子，紧紧握住手中的法杖。 “今天，有我在，”她异常坚决，“你们谁也别想动她！” 然而。 她的决心似乎并未被对方放在眼里。 林檀溪另一侧，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生小声嘀咕道：“班长， “咱们……真要跟局长的千金动手啊？不会有麻烦吧？” 林檀溪目光沉静：“……是她包庇诡物，触犯条例在先。” “那……我们就稍请云大小姐，暂时离开咯？” “……注意分寸，制服即可，不要真的伤到她。” 他们甚至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仿佛，云安安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彻头彻尾的轻视啊。 云安安内心涌起一股屈辱。 但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今时不同往日！ 云安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脑海中，飞速闪过那天早晨，那个男人随手画在废纸上的优化回路。 ‘只要成功构建出师傅教的回路……’ ‘我， ‘会赢的！’ 第18章 帮帮我，江临先生 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女穷！ 这样的戏码，并未上演。 现实不过——三十秒溃败！ 贫民窟的狭窄巷道中。 魔法轰鸣与爆炸声已然平息，只留下硝烟味和飞扬的尘土。 待烟尘稍散，战场的情景清晰起来。 云安安半跪在地，法杖脱手飞出，落在几步之外。 她的双臂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透支魔力后，身体超越负荷所带来的痉挛。 刚才的「火雨术」，云安安倾尽所有。 她确实完美复刻了师傅优化的回路，没有出错。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样的攻击，在「破军班」绝对的实力鸿沟与人数优势面前，可谓苍白无力。 所谓的越阶逆袭，终究不过热血故事的幻想。 云安安眼神有些空洞：“我真傻，真的…… “就算是箫火火，也没试过一个人越这么多阶，打这么多个啊……” 林檀溪没听清她的呓语，也并不在意。 她持着刺剑，剑尖平稳，隔着一两米的距离，指向云安安。 “……结束了。”林檀溪语调寡淡。 在她身后。 几名「破军班」的学员依旧稳稳站立，只是形象稍显狼狈： 有人的制服下摆被烧焦卷曲，有人脸上扑满灰烬，发型散乱。 尽管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但被一个众所周知的“E级废物”弄得灰头土脸，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云安安最后那发「火雨术」，强得有些诡异。 他们联合构筑的防御屏障，虽然挡住了绝大部分冲击，却依旧被几缕火星突破了防御。 即便有轻敌的成分在内。 但一群D级，乃至C-级的精英，没能完美防御住一个E级学徒的一击…… 这事传到校长耳中，一顿严厉的训斥，怕是免不了了。 “没想到啊，云安安，” 一个双马尾女生忍不住开口，稍有惊讶，“你刚才竟然能瞬发「火雨术」？ “这不符合魔法基础理论啊！” 另一个男生点头附和：“的确， “而且她使用的魔力回路…结构精简得可怕，远超学院教科书上的标准版本。” 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云安安的目光有些复杂： “云大小姐，这难道是云局长私下给你的，管理局内部研发的，未公开技术？” 他不免质问道：“为什么如此具有革新性的优化回路，没有向整个魔法界公开？” 林檀溪横了男生一眼，让他瞬间噤声。 她重新瞧向云安安，语气虽然平淡，却隐隐多了些惋惜： “能够掌握并施展优化到这种程度的「火雨术」， “云安安，或许你的天赋，并不像你自己，或者外界认定的那么不堪， “你本可以做得更好， “为什么，始终拒绝进入魔法学院，接受系统的教导？” 然而。 无论周围是议论，是惊讶，是质疑，乃至嫉妒。 云安安都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了。 我已经尽力了… 果然，我就是这么没用，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见状，林檀溪也没再理会她，甚至没有吩咐学员去看管云安安。 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E级法师，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 临阵突破、绝地翻盘。 那是属于“天骄”的剧本。 与庸人，无关。 林檀溪转过身，目光锁定在角落里的诡物上。 拘束法阵的光辉，在阳光下闪烁。 对于诡物而言，暴露在如此强烈的阳气下，每一秒都是煎熬。 没关系，很快……你就解脱了。 她平举刺剑，剑身汇聚白光，口中吟诵起咒文： “K''raethOS AShendar…… “以神圣条例之名，涤荡此间不洁，祛除一切执念妄魂……” 云安安认识这个魔法。 这是学院标准教材中。 用于将失去抵抗力的诡物彻底净化，放逐至「往生界」，令其永世不得超生的： ——「祛除术」。 ...不入轮回 这四个字，一如冰锥，刺入云安安脑海。 …小巧儿的妈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分明是这吃人的世道，是失衡的分配，是无人问津的苦难，逼得这位母亲透支了自己，像垃圾一样，死在工地上！ 分明是残酷的现实杀死了她。 她生前活得卑微，无人关怀。 为何死后，仅仅因为放不下骨肉至亲，就要承受永世不得超生的惩罚？ 为什么这些高高在上的法师，不去思考如何改变造就这一切悲剧的根源。 却逮着祛除一个思念成疾的母亲？ …这不公平。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妈妈！” 小巧儿的哭喊撕心裂肺。 她想要扑上去，用身躯挡住逐渐凝实的白光。 一名「破军班」的学员轻易地架住了她。 “抱歉，小妹妹，” 那名学员低声说道，“对诡物仁慈，就是对潜在受害者的残忍。这是规矩。” 林檀溪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怜悯，但她手中动作始终没停。 白光，越来越凝实。 要结束了。 云安安闭上眼睛。 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果然，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废物，是没有资格逆天改命的… 那是属于“天骄”的特权。 天骄…… 等等…… 说到天骄… 自己好像……认识一个？ 一个身影猛地闯入云安安的脑海。 那家伙… 虽然我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可他实际年龄好像跟我差不多大？ 他随手改良的「火雨术」，能碾压管理局的制式回路； 初见时，他使出的咒语，甚至能让天上的月亮化为齿轮！ 如果是他的话…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 一定可以做到！ 一念至此。 云安安撑着身子，从口袋摸出手机，按下那个她亲手为对方办理的号码。 “嘟……嘟……” 等待音只响两声，便被接通。 “喂？” 听筒里，男人的声音慵懒散漫，背景还隐约夹杂着电视新闻的播报声。 不知为何。 仅仅听到这个声音，云安安的心就安定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大喊，故意叫前方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师傅！！ “您的好大徒被人给围了！场面快控制不住了！ “江湖规矩，打了小的来老的！ “您再不来捞人，您唯一的亲传弟子就要英年早逝了！！” 第19章 洛薇雅不是故意的 别墅客厅内，电视里还在絮叨关于流星雨的新闻。 江临握着手机，表情略显僵硬。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不是，哥们儿？ 你求救喊得挺有气势，但关键信息呢？ 地址呢？定位呢？！ 你不告知位置，让我怎么去？ 江某人又不是你的宝可梦！ 还“打了小的来老的”…… 我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好吧？被这么一叫，感觉成了隐居山林几百年的老骨头！ “哼……” 就在这时。 坐在他肩膀上的洛薇雅，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哼。 她抱着大樱桃，斜睨手机，灰蓝色的美眸带有审视。 “亲爱的~” 她用小手指戳戳江临的脸颊，语气幽幽，“你这徒弟，遇到生死危机， “第一反应不是求助家人，反而是找你这个才认识几天的师傅？ “按理说，云安安那种活泼外向的性格，在家族里应该很受长辈宠爱才对。” 她微微歪头，做出思考状：“这姑娘…… “该不会是对我家亲爱的，产生了什么，非分之想吧？” 淦。 人偶小姐的醋坛子，真是一刻不停地在发酵。 江临连忙否认，语气诚恳：“绝对是小洛薇雅想多了！” “可能，每个人都会有些不方便对家人开口的难处吧？” 他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洛薇雅虽然语气酸溜溜的。 但这次，似乎并没有真的动怒。 她鼓了鼓腮帮子：“亲爱的总是能找到理由反驳洛薇雅呢。” 她顿了顿，轻轻叹气，晃荡着小腿：“……算了。” 这反常的态度让江临一愣。 今天醋坛子转性了？ 只听洛薇雅接着说，声音少见的在提及外人时，带上了一丝柔和： “毕竟，说到底，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阴差阳错地念出那个咒语， “就算亲爱的已经回来了，洛薇雅可能还要寻找好久好久，才能重新抓住你的痕迹…… “就算亲爱的想找我，大概也很难想到，我会把自己锁在「往生界」那种地方吧？” 她抬起精致的下巴，小表情略显傲娇： “所以呢，这次就当洛薇雅大发慈悲，还她一个人情好了~” “不过！”她竖起手指，强调道，“下不为例哦。” 话音未落，她纤指轻轻一勾。 嗡—— 一根流淌着微光的银线，凭空浮现，如同灵蛇，在她指尖缠绕舞动。 “这是云安安的「线」，” 洛薇雅解释道，“凡是洛薇雅见过的存在，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通过「线」感知到他们，甚至进行「操纵」。” “只是嘛……” 她看向自己布娃娃般的小手小脚，有些不满，“现在这副模样， “限制了好多能力，没法直接「操纵」， “不过，帮亲爱的定位一下她的位置，还是没问题的。” 她闭目凝神，指尖轻抚银线。 片刻后，洛薇雅睁开眼：“找到了， “距离很近，直线距离大约七公里。” 七公里……打车也得一会儿啊。 江临心想。 而且只知道距离，不知道具体方位，也没用。 “位置能再精确点吗？不然连坐车，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 “才不要坐那种慢吞吞的铁盒子！” 洛薇雅嫌弃地撇撇嘴，随即，脸上忽然又扬起一抹笑意， “五百年前，一直是亲爱的推着轮椅，带洛薇雅慢慢看风景， “今天，换洛薇雅用轮椅，带亲爱的体验一下……飞一般的感觉！” 嗯？ 轮椅？飞驰？ 这两个词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能解释一下——” 江临的疑问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只见，身前！ 无数银线，如泉流喷涌，瞬间爆发交织，编织出一条璀璨夺目的银色虹桥！ 与此同时。 他身下的沙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同样由银线编织而成的白色轮椅！ “原理很简单哦~” 洛薇雅笑声调皮： “就是把起点和终点所在的空间，像折纸一样叠在一起，然后……咻~的一下穿过去就好啦！” “可能会有一点点刺激哦！ “抓紧扶手， “亲爱的！出发啦！！” 下一秒！ 江临只觉一股巨力将他牢牢按在轮椅靠背上！ 视野所及景象，眨眼被拉扯成扭曲的色块和光线。 耳边，是空间被压缩撕裂的嗡鸣！ 江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扔进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 白色轮椅载着两人，就这样沿着银色虹桥，如同被吸入异次元般，瞬间消失在客厅之中。 …… 贫民窟，空地。 “噗嗤……”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声。 这声音仿佛引线，让哄笑声爆发开来。 “打、打了小的来老的？哈哈哈！” 双马尾女生笑得前俯后仰，“云大小姐，您这唱的是哪出武侠戏啊？台词也太有年代感了吧！” 高个子男生更是忍不住拍大腿：“师傅？哈哈哈！ “月城有名有姓的大魔导师，我们哪个不认识？ “哪位会收您这样的……呃，高徒啊？” 他故意拖长语调：“难不成您这位师傅，是住在戒指里的老爷爷？还是突然觉醒的系统？” “哈哈哈……”周围的学员们笑作一团，根本停不下来。 反正云安安性子直率，事后，不太可能找云局长告状。 就算告了，局长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为难「破军班」的精英。 此刻的云安安。 在他们眼中，就像一个表演滑稽戏的小丑。 听着刺耳的嘲笑。 云安安脸颊涨得通红，梗着脖子：“我、我师傅就是超强的！ “你们现在不跑，等他来了，有你们好看！” “…唉。” 林檀溪看着这一幕，耐心也消耗殆尽，化为叹息。 为了阻止自己，竟然编造出如此拙劣的谎言…… 她摇摇头，不再理会这出闹剧，将目光重新投向诡物虚影。 “别再浪费时间了。” 她声音清冷，压下一片笑声。 学员们收敛了笑容，重新集中注意力。 林檀溪再次平举刺剑，对准小巧儿的母亲：“继续执行祛除程序。” 她正准备重新吟唱咒文—— 轰！！！ 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在巷道空地炸开！ 地面猛地一颤！ 烟尘如同蘑菇云，冲天而起，瞬间笼罩大片区域。 “咳咳咳……！呕……咳咳……” 率先从烟尘中传出的，是剧烈的咳嗽声。 在一众学生惊疑不定的目光下。 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脚步虚浮，从弥漫的烟尘中，摸索走出。 那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普通的休闲装。 他，此刻形象全无： 头发如同被十级台风吹过，根根直立，杂乱如鸟窝； 浑身上下，沾满灰尘，以及不知从哪里来的草屑树叶； 一边袖子被卷到手肘，小臂上也蹭满污迹。 整体看上去… 就像是刚从某个失控的搅拌机里，艰难爬出来的一样。 江临扶住旁边的墙壁，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他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洛薇雅准备的早餐全交代出来。 对，洛薇雅。 可恶的人偶小姐！ ……你管这叫「有一点点刺激」？！ 简直是把人塞进炮弹里发射的体验！ 呵呵。 一切的罪魁祸首，尊贵的「提线魔女」，此刻依旧安稳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只不过。 她不知何时收敛了所有声息，双眼紧闭，双手乖巧，放于膝盖上，仿佛一个真正的布娃娃。 ....装死倒是挺快。 “呕……” 江临实在没忍住，干呕一声。 随即，才抬起昏沉的头，对上了数十双写满了惊愕茫然的眼睛。 死寂持续片刻后。 爆笑声，顷刻席卷小巷。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超强的’师傅？！” “我的天！云安安，你是从哪个建筑工地或者垃圾回收站把他请来的吗？！” “他是来搞笑的吧？！绝对是来搞笑的吧！哈哈哈！” “这出场方式……是打算笑死我们，好继承我们的魔法积分吗？！” 第20章 你的魔力很好，但下一秒就是我的了 江临没有理会学生的叫嚣。 或者说. 他潜意识里，仍将这些“本地居民”的叽叽喳喳，视为游戏NPC的背景音。 他不紧不慢地拍掉身上的灰尘草屑，将目光投向云安安： “魔力透支了？” 云安安忙不迭地点头。 与那些嘲讽相比，她心中更多的是翻江倒海的震惊！ 从别墅到这里，这么远的距离…… 我电话才挂断不到一分钟吧？！师傅他就……到了？！ 她虽然魔法天赋不佳，但理论知识并不匮乏。 传送类魔法，根本不是「普适魔法」！ 这种魔法，只有极少数特殊职业才能掌握！ 而且通常需要达到B级，甚至A级才有可能修习！ 可师傅身上的魔力波动……明明感觉比我还弱，撑死了E级！ 一个E级法师，怎么可能用出传送？！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的大佬啊？！ 极度的惊骇，让云安安一时失语，甚至忘了向江临说明情况。 江临见这傻徒弟张着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只好抬了抬眼皮，提高音量： “云安安！” “在！” 被冷不丁点名，云安安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腰板，声音洪亮。 “好！很有精神！” “……啊？”云安安懵了。 江临咂咂嘴，自己怎么扮上森下下士了？ 感觉跟这二哈徒弟相处久了，画风都跟着跑偏了。 他清清嗓子，回归正题：“咳，那什么……告诉我，眼前这群人，你想怎么料理？” “料、料理？” 云安安咀嚼着这个充满江湖气的词，嘴角抽搐。 师傅……您是真的打算一个人单挑整个「破军班」吗？！ 这可是学院最强的精锐啊！ 不是她不相信江临，只是…… 传送魔法，消耗应该很大吧？ 师傅现在魔力储备，估计见底了吧？ 还能打吗？ 云安安不由得担心起来：“不、不是……” 话音未落—— “哼！大言不惭！” 听到江临随意的口吻，高个子男生怒极反笑： “我感知得清清楚楚，你的魔力水平，撑死了E级！ “一个E级的废物，哪来的底气在这里大放厥词，装神弄鬼？！” 学霸都是骄傲的。 会魔法的学霸更是狷狂。 他无法忍受这种轻视，猛地抬起法杖。 短暂吟唱后，一颗拳头大小的滚烫火球瞬间成型，呼啸射向江临的后背！ 如此近的距离，若是被击中，普通人必然重度烧伤！ “师傅小心！”云安安失声惊呼。 江临却连头都懒得回。 这些NPC，攻击性都这么强？ 他心中低语，意念微动——「魔力操纵」，发动。 指尖，无形的丝线悄然蔓延。 就在那火球即将触及江临的瞬间，它突然猛地悬停在半空！ 紧接着。 那颗火球，仿佛被驯服的宠物，温顺绕到江临身前，缠绕上他的食指，乖巧地转起圈圈。 一圈、两圈…… 然后，“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泡泡破裂，瓦解成几簇绚烂的小火花，消散在空气中。 高个子男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有些失声，无法理解，“你、你们有谁看清他构筑魔法回路了吗？！” 周围的学员纷纷摇头，脸上惊疑不定： “没有……又一个瞬发魔法？” “可连最基本的魔法徽章光辉都没有出现啊！” “是重力操控吗？感觉完全不像……”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猜不透就对了。 江临心下暗笑。 属于「人偶师」的「操纵」魔法，早在五百年前就几乎绝迹，这群家伙能认出来才怪。 不过。 那个高个子NPC，二话不说就直接下狠手... 嗯，确实让他有点不爽了。 江临转过身，目光扫过这群叽叽喳喳的精英，轻笑道： “既然我家这笨徒弟拿不定主意……” 他耸耸肩：“那就简单点，全部揍一顿好了。” “……狂妄！”这次开口的是林檀溪。 她推了推眼镜，眉头微蹙。 虽然，这人手段诡异。 但一般而言，越诡异的魔法消耗越大。 他区区E级魔力，又能支撑几次？ 一个两个... 全都来打断「祛除」... 这是对「净秽」，对自己的信仰，对那位的亵渎！ 林檀溪正要出手。 一个双马尾女生却抢先一步，越众而出： “耍点小把戏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对付你这种装神弄鬼的家伙，根本不需要我们一起上！” 她骄傲地扬起下巴，朗声道： “记好了！破军班第九席，月城魔法学院127届年级第十，程雨！ “这就是今天将你打回原形的人！” 话音未落，她已高举法杖，快速吟唱： “寒息为骨，霜晶为锋，听我号令——” “——Syl''riShal!” 「冰之矢」？ D级以下穿透力最强的普适魔法之一。 江临立刻认出了这个魔法，同时暗啧一声。 这帮家伙，下手端的没轻没重。 他眼神微凝，意念集中。 正好。 用你来试试，试试自己对于「操纵」的熟练度到底还在不在... 指尖，丝线再次蔓延。 这一次，江临将其连接上了程雨的魔力本身！ 好了。 现在，你的魔力，暂时归江某人接管了。 让江某来帮你……优化一下这个魔法。 另一边。 正在吟唱的程雨，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体验！ 体内奔腾的魔力，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不再需要她费心引导，便自发沿着最优的路径流转！ 原本，她只能勉强构筑的「冰之矢」基础模型。 但，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引导力下。 自己的魔法，竟开始自发升级重构！ 无数复杂精妙的冰系符文，在她周身凭空亮起，疯狂抽取着她的魔力！ 嗡——！ 原本预计只有小臂长短的冰箭，体积暴涨！ 化作一根，长达两米，通体晶莹，散发凛冽寒气的巨型冰晶箭矢！ “我靠！这、这是！！” 高个子男生吓得往后一跳，声音都变了调： “「冰之矢」的D+级上位魔法——「长冰之箭」？！” “开什么玩笑！程雨什么时候学会这招了？连班长都还不会吧？！” 林檀溪也满脸震惊：“不止我不会…… “这个魔法，理论上需要C-级的法师，才能稳定释放，而程雨才D级....！” 其他学生更是哗然： “程雨！你他妈藏得够深啊！平时考试都在演我们是吧？！” “十秒不到完成构筑和升级？！年级第一来了也得跪啊！” 听着周围的惊叹和酸话。 程雨内心的狂喜，完全压不住嘴角！ 难道……我真的是万中无一的魔法天才？！ 这种如有神助的感觉，就是我的天赋！ 太美妙了！ 她信心爆棚，看向江临，语气满是轻蔑： “看清楚了么？这就你我之间，无法逾越的——” 她晃动法杖，将巨大冰箭，挥斥而出！ “——差距！ “K''el''brina！” 巨型冰箭带着破空声，直奔江临而去！ 云安安被吓得脸色发白：“师傅！快躲开！” 高个子男生摇头嗤笑：“啧，估计是吓傻——” 他的风凉话戛然而止。 只见。 所有学生脸上的表情，都纷纷从看好戏，变成了错愕与茫然！ 视野中。 那势不可挡的巨型冰箭，在飞抵江临前方数米处时，猛地调转方向！ 没错！ 那，冰晶箭尖，居然在空中掉头，划出一道弧线，指向了「破军班」的众人！ “程雨！你搞什么鬼？！”有学生惊恐大喊。 “我、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了它了！！”程雨也傻眼了，脸色惨白。 这明明是我的魔法！ 为什么？！为什么会反过来瞄准我们？！ 咚。 一声清脆的响指，敲碎了所有的疑问。 江临抬起眼，冲着程雨和她的同学们，露出笑容。 他的手指轻轻勾动，仿佛在牵引着看不见的丝线。 而那根巨大的冰箭，也随之微微调整着角度。 “谢了。”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多亏了你贡献的魔力，省了我不少力气， “可惜啊，你的魔力储备还是太少了点，不然还能玩出更多花样，” 他顿了顿，笑容越发灿烂： “那么现在， “请诸位，收下这份， “——回礼。” 第21章 你们就是这么摇人的？ 毕竟是「破军班」的精锐。 他们短暂的惊慌后，还不至于彻底崩溃。 “快！结魔力防御阵！” 高个子男生反应最快，扯着嗓子吼道。 呼喊声拉回了众人的心神。 生死威胁下，他们爆发出惊人默契。 法杖挥舞间，数道颜色各异的魔法护盾被迅速构筑、叠加。 几乎同时，巨大的冰锥携着刺骨寒气，猛撞上来！ 轰！ 一层护盾应声破碎！ 第二层！ 第三层……！ 冰锥势如破竹，一连击穿七层护盾，势头才被勉强遏制。 最终。 在第九层护盾时，这十余人的联合防线，才算堪堪接下了这本属于自己人的“回礼”。 “我靠……程雨，你以前是吃火药修炼的吗？ “很难想象，这是用你的魔力构筑的法术！” 高个子男生脸色惨白，一边喘粗气一边吐槽。 先前，他构筑的护盾首当其冲，第一个被击碎。 为了顶住这波冲击，他几乎被抽干魔力，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大部分「破军班」学员，情况都好不到哪去。 他们个个魔力见底，神情萎靡。 至于程雨，作为魔力被直接“借”走的家伙，更是凄惨。 她感觉身体被掏空，站都站不稳，脸色比云安安还要难看。 反观造成这一切的江临，却依旧气定神闲，立在原地，衣角都没乱一分。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 “反应尚可，配合也马马虎虎， “以你们的年纪，能联手挡住这一下，天赋，也算是摸到中上水平的门槛了。” 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江临心下疑惑。 五百年前，在洛薇雅那个年代。 那些个领主，麾下猎魔队的年轻人，在这个年纪普遍，都有C+甚至B-级的实力了。 怎么到了这所谓的“繁荣纪元”。 人类年轻精英的质量，反而感觉变差了？ “中……中上水平？” 有学生失神地重复着，内心充满屈辱，却无力反驳。 是啊，对方那E级的魔力波动做不了假。 可就是这被他们鄙夷的等级，却让他们这群所谓天之骄子联手，都如此狼狈。 就这，还算什么天骄？ 更让他们感到无力的是。 施展如此诡异法术的对方，居然连大气都不喘一口？ 「操纵」别人魔法的魔法...这种法术，消耗不应该巨大吗？这完全违背常识！ “你……你到底是什么职业？！” 程雨靠着同学搀扶，才能勉强站稳。 她声音尖利，因为激动破了音：“这绝不是常规职业！常规职业哪会这种魔法！ “你不过是运气好！ “对，就是运气好，觉醒了个强大的隐藏职业而已！” 骄傲被击碎，让程雨情绪失控，一时语无伦次： “靠着职业优势耀武扬威…… “你、你本身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噗——” 云安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实话，她先前挺担心江临的，没想到，他只略微出手，就是对面的极限了！ 不愧是我选中的男人！哦不，师傅！ 瞧，这就是仙王重生似的存在！ 憋了半天的恶气终于吐出，她立刻抓住机会反讽： “程大天才，承认别人比你优秀就这么难吗？ “你们不是最信「天赋论」吗？怎么轮到自己，就变成「职业运气论」了？” 她脸上鄙夷丝毫不掩： “连我这废材都知道， “觉醒什么职业和自身魔力适应性，也就是天赋潜力强相关！这可是基础课哦， “承认吧，程雨， “你们就是不如我师傅，从天赋到实力，全方面的不如！跟运气没关系！” “你……！”程雨气得浑身发抖，却连一句像样反驳都组织不起来。 “班长？”旁边女生察觉她情绪不对。 “够了。” 林檀溪深呼吸，打断了争吵。 作为班长，无论如何，她不能乱。 诚然，眼前这个男人过于诡异。 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看懂他的魔法到底是什么，会消耗多少魔力。 信息，极度不对称。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能再轻易使用魔力了，那是资敌。 “这人，简直就是法师的克星，” 林檀溪抿抿嘴，“至少，常规魔法无法使用了.... “云安安师徒，为什么非要阻止「祛除」？ “诡物，是世间的污秽，是阳间的负能量... “污秽，必须被清除， “一切，一切污秽都必须！必须！清除！” “班长，你怎么了？” 一个女生见林檀溪情绪有些奇怪，关心道。 林檀溪猛地回神，摆摆手：“我没事……抱歉，有些激动。” 她迅速收敛心神，下令道： “大家保护好我，给我一点时间。” 班长这是要准备施法了吗？ 一众学生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有人多问。 他们只自觉移动位置，将林檀溪护在中央。 江临没有出手打断的意思。 他好整以暇，抱着胳膊，饶有兴致。 他想通过这场战斗，观察一下这个“版本”，嗯，是这个时代的强度。 只见。 林檀溪做出了一个奇特的仪式动作。 她翻过右手手腕，微微侧低臻首，将手腕内侧，放置在脖颈之间。 而她的左手，则是悬于身前，在空中点画出一个类似十字架的图形。 林檀溪闭上双眼，红唇轻启，声音无比虔诚： “Ae''val''Shira，” “COr''mel dOthrael，” “……” “……？” 下一个音节是什么？！ 林檀溪的吟诵声戛然而止。 她像是遭遇了某种大恐怖般，猛地睁开眼睛！ 怎么会？！ 怎么可能？！ 自己，怎么可能会把「净秽」信徒的祷告词给忘了？！ 她每天早晚必定要虔诚诵读数次，早已成为身体本能的一部分！ 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她如何回忆，也丝毫记不起祷告词？！ 有关记忆，就像是被橡皮擦，给硬生生抹去了般！ “怎么会这样....” 林檀溪英气的脸庞失了血色。 对她而言，遗忘祷告词，远比输给江临要恐怖得多。 「‘当然，不会让你引动那个女人的力量啊。’」 洛薇雅依旧乖巧地坐在江临的肩膀上，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 然而。 身子没动，不代表她的魔力也没有动用。 方才，那个戴眼镜的丫头，只看起手势，分明是想要请求「净秽魔女」的力量？ 洛薇雅怎么可能会让她得逞。 薇尔莉特，这个家伙，可是她最讨厌的存在了。 比神代雪音还要讨厌！ 神代这人嘛……只是性子冷，不好相处。 但是薇尔莉特…… 这女人，根本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这个地方居然也有洁癖狂的信徒，真晦气。” 洛薇雅这样想着，利用「操纵」的权能，移除了林檀溪有关祷告词的记忆。 估计过个一两个小时，这段记忆就会自动恢复。 毕竟布娃娃形态下的自己，受到的世界限制太多，能量有限。 不过，用来对付这么一个小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 “班长？” 见一向可靠的林檀溪都愣在原地。 学生们这下，是真的有些乱了阵脚。 ——连班长都没有办法了，难道，今天真的会输？ 输给这个……魔力只有E级的男人？ “同学们，都别慌！” 就在士气游走在崩溃边缘时。 那个高个子男生突然大喊一声，稳定军心。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通讯器，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还没完呢！ “看清楚，这是管理局高层，特批赠与给我们破军班学员的紧急通讯器！” 他目光转向江临，强调道：“先、先说清楚啊， “虽然，你这家伙的确诡异， “但，你并没有真正把我们置于生死一线的紧急情况中， “不过！” 他话锋一转：“妨碍魔法学院执行祛除诡物的公务，这是非常严重的违纪事故！ “性质恶劣！ “我们，完全有理由向上面请求支援！” 男生眼神一狠：“或许，你确实很厉害！很邪门！ “只是，你再强，难道还能强得过一位真正的A级强者吗？！” A级？！ 听到这个词，所有学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 高个子男生越说底气越足，声音也洪亮起来， “运气站在我们这边！就在隔壁街区！ “管理局的王牌行动专员，「雷鸟」先生，正在执行巡逻任务！” 他提振着所有人的信心：“他可是真正的实战派强者！ “死在他手里的凶恶诡物不计其数， “被他亲手逮捕的违纪分子，也数不胜数！ “他已经收到信号，马上就能赶到！” 说到这里时。 高个子男生再次看向江临，眼神，已经带上了优越感： “喂，那边的伙计， “听我一句劝，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劝你，最好现在立刻带着云大小姐离开！ “要是等雷鸟先生亲自到了…… “哼，那你保不定， “就得去管理局的审讯室里，喝茶了！” 第22章 雷鸟：今天是个装逼的好日子...布怼！ 高个子男生的话音落下。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这寂静，颇为微妙。 他原本以为，无论如何。 在听到「雷鸟」这个响亮的代号，以及其「A级强者」的显赫头衔后。 对面那个家伙，就算不被吓得当场滑跪，至少也该露出几分忌惮之色吧？ 或者，更识相一点，会立刻提着云安安，脚底抹油开溜！ 但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拳。 那人，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他只是做出思考状，仿佛在思考「雷鸟」是谁，或者「A级」是个什么概念。 不是，哥们儿？ 你都在月城这片地界上混了，还能没听说过「雷鸟」的赫赫威名？ 高个子男生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心里颇为不爽。 最关键的是…… 就连云安安，此刻，脸上也没有流露出慌乱。 这完全不对啊！ 按照常理，如果是以「妨碍祛除」这种理由被扭送回管理局。 即便是云家这位大小姐，也绝对逃不脱一顿来自高层的严厉训斥。 她凭什么也能这么稳？凭什么丝毫不慌？ 云安安当然有她不慌的理由。 她记得很清楚。 「雷鸟」，就是她老爸手下的直属行动专员。 前几天，父亲还特意叮嘱过她，要和师傅处好关系。 连她那个眼高于顶的老爹，都认可了师傅的实力。 这不正说明，师傅“强者归来”的剧本，管理局高层可能早就心知肚明了吗？ 既然如此，那「雷鸟」叔叔来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雷鸟……” 正如高个子男生所料，江临的确正在回忆。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的那个人， “是不是经常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鼻子有点高，看起来总是一脸阴郁， “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五百万的中年大叔？ “哦，对了， “他是不是还特别喜欢用那种…… “嗯，电光缭绕的特效，来彰显气场？” 闻言。 高个子男生迅速在脑中，检索学校优秀毕业生墙上的照片。 他脸上随即涌出狂喜之色：“对！没错！” 男生哈哈大笑：“看来你还是听说过雷鸟先生的威名的！ “那就是他标志性的装扮！” 他自觉抓住了对方的软肋，语气变得更加强硬： “既然你知道他， “那就更该清楚，雷鸟先生是多么的铁面无私、执法如山！ “像你这样目无法纪的家伙，最好别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他挥舞法杖，目光扫过周围同学，带着几分「看我机智吧」的炫耀。 其他学生也深以为然，纷纷挺直腰杆，仿佛重新找回了主心骨和底气。 至于江临。 在听完高个子男生这番慷慨陈词后。 他的表情，才终于起了变化。 那是一种……颇为精彩的神情。 “……铁面无私？” 江临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脑海里浮现出与雷鸟对峙的情景，不禁嘀咕道： “我怎么记得……他处事还挺圆滑世故的？” 圆滑世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安安听到师傅的低声评价，不由在脑海里，回忆起那位王牌专员不苟言笑的脸庞…… 额。 雷鸟圆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啊？ …… 与此同时。 月城，邻近贫民窟的一处普通工薪阶层居住区。 一道蓝紫色的电光，速度极快，正在在高楼大厦的间隙中穿梭闪烁。 雷鸟此刻的心情，实在算不上美妙。 “……是，局长，我知道了。” 他按着耳内的通讯器，正与云沧海通话，“……嗯，我再确认一遍， “会议地点在会冬山山腰，时间定在一个小时后， “「凛冬」魔女将远程参与，对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继续汇报：“……信息无误就好。嗯，我会尽快赶到。”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无奈：“遇上什么事了？ “就是……有一群学生，不知怎么，在贫民窟那边遇到了点麻烦，动用了紧急通讯， “估计是撞上了难缠的诡物，或者哪个不长眼的流浪法师吧。”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嗯嗯，放心，一分钟就能解决的小事，绝不会耽误会议。” 通讯刚一挂断。 雷鸟就忍不住长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中的烦躁。 妈的，「破军班」的那群小祖宗！ 在贫民窟这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大事，需要动用紧急通讯？ 他本来就因为时间紧张而心烦。 从这里赶到会冬山，时间已经卡得非常死了。 更别提，一旦进入「凛冬」魔女的领地范围，他哪敢继续飞行。 只依靠双脚老老实实爬山，又得耗费不少时间。 要是最后一个到场，让各位领导干等着，他这脸往哪儿搁？ “……算了，往好处想。” 化身为闪电的雷鸟，一边在高楼间飞驰，一边安慰自己， “那天晚上……在那个不知名的恐怖存在手底下，侥幸捡回一条命后， “我的精神就一直绷得太紧了，连战斗状态都受到了影响， “生死完全被他人掌控，连灵魂都仿佛被生生剥离…… “那种感觉，至今想起来，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时至今日。 雷鸟觉得自己患上了严重的“齿轮PTSD”。 只要一听到类似齿轮咬合的“咔哒”声，他都会下意识一哆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雷鸟低声骂了一句。 为了摆脱这种焦虑，他迫切地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不，准确地说。 是需要一场能够绝对碾压对手的战斗，来找回自己身为A级强者的从容和自信。 但碍于身份和面子，他总不能专门去找E级的低阶诡物撒气吧？ 眼下这群学生的求救信号，来得正是时候。 “哼，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倒霉蛋，正好撞到老子枪口上了。” 雷鸟冷笑一声，速度再提，贫民窟已近在眼前。 “既然是「破军班」的学生求救， “那我这个做前辈的，也得注意一下形象才行。” 雷鸟整理一下风衣领口，力求一丝不苟。 作为后辈们敬仰的榜样和偶像。 他必须给这些孩子，留下一个强大、可靠、不可战胜的伟岸形象！ 嗯。 这绝不是为了满足虚荣心，纯粹是为了激励下一代。 做好万全准备后。 高空中疾驰的雷鸟，看准下方贫民窟的空地，调整姿态，锁定降落点。 化雷！ 从天而降！ 轰隆隆——！！ 他如同一条暴怒的雷龙！ 裹挟耀眼的电光，裹挟震耳轰鸣！ 笔直地，朝着地面劈落！ 落地！ 巨大的冲击力掀起气浪，吹得学生们东倒西歪，几乎站立不稳！ 烟尘冲天而起，弥漫四周！ 灼热刺目的雷光闪耀，让不少学生下意识想要闭眼。 但他们又强忍着不适，满眼崇拜，紧紧盯着雷光逐渐收敛的中心。 待得雷光散尽。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挺拔身影。 他周身，有细碎电弧，缭绕跳跃。 在被他砸出的浅坑中央。 雷鸟保持着单膝半蹲的姿势，随即缓缓站直身躯。 他刻意背对着众人，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任由电弧在他周身雀跃、闪烁。 “哇哇哇！好帅啊！！”一个女生忍不住失声惊呼。 这声惊呼瞬间引爆了学生们。 “雷……雷鸟先生！太帅了！这就是A级强者的气场吗！？” “好强的压迫感！光是出场的气浪，就差点把我掀飞！” “我靠！太特么带感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这么强？！” “……” 听着他们的崇拜与惊呼，雷鸟非常受用。 那晚，被碾压所丢失的强者自信，似乎正一点点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他微微侧过头，压低声音，用带着磁性的嗓音说道： “孩子们别怕， “我来了，麻烦自然就结束了。” 这话一出。 自然又引得学生们一阵欢呼。 雷鸟心中愈发舒畅，感觉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这才带着强者应有的从容姿态，转过身，目光如鹰隼，扫向制造麻烦的罪魁祸首。 他早早构思好了接下来的台词，气势十足： “不管你是谁， “敢在月城撒野，就要做好承受……”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 他的视线，也终于定格在对面那个少年的脸上。 然后。 雷鸟僵住了。 “做好……做、做好……” 他原本流畅霸气的台词，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对面那人，正浅浅地笑着， 他甚至抬起手，冲他随意挥了挥： “哟， “好久不见。” 第23章 她又会是什么模样 “哟，好久不见。” 这声招呼轻飘飘的，带着几分随意。 但落在雷鸟耳中，却不亚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自己的天灵盖上，魂儿都快飞了。 活爹！ 我真服了！ 我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来的强者自信啊！ 这玩意儿还没捂热乎！ 怎么转眼之间，就又被您老人家给击成碎片了？！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偏偏是这个家伙啊！ 月城这么大，难道就找不出第二个能惹事的人类了吗？ 为什么自己运气这么背？ 随便出个任务，都能撞上这个煞星！ 雷鸟身后。 高个子男生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骤变。 他一个箭步上前，义愤填膺地指着江临：“雷鸟先生！就是这家伙！” 他生怕雷鸟不了解情况：“他公然阻碍我们魔法学院执行祛除任务！ “态度极其嚣张！ “甚至，还不知好歹动手，打伤我们好几个同学！” 说到这儿，他目光扫过云安安，灵机一动：“您看，就连云局长的千金，都被他蛊惑了！” 男生觉得。 自己这番话，既有事实指控，又给云安安留了台阶，堪称完美。 他越说越激动：“请您一定要严惩这个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的——” “闭嘴！！！”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直接把男生的后半句话给吓了回去。 雷鸟只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拔凉拔凉的。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单单用难看来形容。 那简直是…… 神色惨白如纸，惨白中透着一股万念俱灰； 万念俱灰中，又夹杂着便秘般的痛苦与扭曲。 呵呵。 严惩？ 我他妈是活得有多不耐烦，才敢对这位爷出手啊？ 那哪是惩罚他。 这分明是惩罚我自己，是嫌自己命长啊！ Byd！ 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知道对面是谁吗？ 那可是仅用一根银线，就差点让我这个A级强者当场去世的怪物，的男人啊！ 你小子想死。 没问题。 但你别他妈拖我下水啊！ 还有…… 雷鸟目光飘向江临身后，正好对上云安安看戏的眼睛。 他内心五味杂陈，又怕又气，又觉得有点好笑。 云沧海啊云沧海。 你个浓眉大眼的老上司，没想到背地里也是个卖女求荣的货色？ 动作挺麻利的，啊？ 这么快，就把自己亲闺女派出来拉拢这位了？ 唉。 这就是差距啊。 要是自己能有云局长一半的察言观色和行动力，恐怕早就平步青云，坐上更高的位置了。 就是不知道…… 以云大小姐这没心没肺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在那位正宫娘娘手底活下来的？ 云沧海这老小子，真就不怕自己的宝贝闺女，被那位给生吞活剥了吗？ “那个……雷鸟先生？” 见雷鸟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没有动静。 高个子男生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又喊了一声：“怎、怎么了吗？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雷鸟脸色更黑。 这小子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事态都明显到这种地步了，还他妈看不清形势？ 算了。 跟这群菜鸟置气毫无意义。 干脆，就让本前辈亲自给你们示范一下，什么才叫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 雷鸟深吸一口气，将强者尊严都压进肺里。 随即，他脸上肌肉抽搐，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他的腰杆，以肉眼可见的弧度弯了下去。 原本不可一世的A级强者气场瞬间瘪了。 “那、那个啊……” 雷鸟不自觉搓了搓手，笑容里带着腼腆和讨好：“大、大哥啊……好、好久不见， “您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啊？” “哈？！” 高个子男生当场愣住，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不仅是他。 周围，原本群情激奋，等着看雷鸟出手教训恶徒的学生们，全都傻眼了。 这、这又是在搞哪一出？！ 大、大哥？！ 他们没听错吧？ 也没产生集体幻觉吧？！ 堂堂管理局王牌，A级雷系大法师，铁面无私的行动专员雷鸟先生！ 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 对着一个看起来顶多十九岁的少年，恭恭敬敬地喊“大哥”？！ 雷鸟现在可没空理会身后的小屁孩。 面子？ 在生存压力面前，面子算个屁！ 能当饭吃吗？能保命吗？ 嘻嘻，他雷鸟今天的目标只有一个：一定要活下去呀！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另、另外…… “嫂、嫂子她……她老人家……这些天心情还好吗？” 全场，死寂更甚。 云安安惊得瞪大了美眸。 她悟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怪不得强如雷鸟也会怕成这副德行！ 她还奇怪呢。 就算师傅再强，雷鸟也不至于畏惧到这种地步才对。 但……如果这一切的根源，是牵扯到自己那位恐怖至极的师娘…… 云安安觉得。 要不是现场还有这么多「破军班」的学生看着。 雷鸟恐怕会把姿态放到尘埃里，甚至当场表演一个五体投地。 江临看着雷鸟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哎，人情世故。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肩膀上的布娃娃，代为回答道： “她啊……最近心情挺不错的，还挺开心的。” 听到这话。 雷鸟如蒙大赦，长长舒了一口气。 江临：..... 不是，你什么意思？ 我家人偶小姐有那么可怕吗？ 江临见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了笑：“小鸟儿啊，要亲自跟她打个招呼吗？” 顺着江临的话。 洛薇雅非常配合演出。 一根银色丝线，倏尔从虚空中垂落，悬停在雷鸟的眉心前方，左右晃了晃，随后又悄无声息收回。 见状。 雷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骤停了半拍。 “不、不了哈！ “打招呼就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雷鸟拼命摆手，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冷汗早已浸透他的后背：“那个....大哥！我突然想起了我还有个紧急会议！ “对！特别紧急的那种！领导同事都在等我！ “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话音落地。 雷鸟根本没敢等江临回话，滋啦一声，重新化为闪电。 他跑走的速度，甚至比他来的时候还要快。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这位王牌专员，孩子们的偶像，就已经化作一道电光，消失在天边。 被留下的学生，在风中凌乱。 “这、这……” 高个子男生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半天合不拢。 跑了？！ 我靠！ 雷鸟先生居然跑了？！ 而且还是用近乎逃窜的速度？！ 对面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身份啊？！ 如果连雷鸟先生都要尊称一句“大哥”…… 那他们招惹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后知后觉的恐惧，瞬间涌上每一个学生的心头。 “都散了吧。” 江临像是驱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事已至此，再挨个把这群吓破胆的学生揍一顿，纯属浪费时间。 “既然救兵都自己跑了，你们还围在这儿干什么？ “等着我请你们吃晚饭吗？” 他有些不耐烦：“滚吧。” 学生们如梦初醒，哪里还有半分嚣张气焰，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声道：“走！快走！” 不少人脸上写满了担忧，低声嘀咕着： “完蛋了，我们居然招惹了这样的大人物，这算不算把自己的前途给断送了？” 旁边的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别说了！你还嫌没把人家得罪透吗？快走！” “……” 这群之前还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此刻跟脚底抹了油似的，连滚带爬，飞速远离了。 只有林檀溪，留到了最后。 她咬着嘴唇，目光复杂：“……为何，非要保护一个诡物？ “让不该存世的污秽继续留存，终究会扰乱世界的秩序 “……这样的行为，可能会招致「净秽」的敌对， “净秽教派，可能会将你视作需要清除的异端...” 她声音里听不出威胁，更像是一种陈述。 云安安冲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好啦好啦，林大学霸，快走吧。” “你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像反派台词了， “言多必失哦， “小心哪天，净秽教派就成了龙王归来故事里，标准垫脚石呢。” 林檀溪扫了云安安一眼，没再争辩什么，转过身，独自离开。 至于江临。 他思绪幽幽，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说实话，他一直挺在乎林檀溪的；准确说，是在意她口中的净秽教派。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女孩。 “神爱世人... “薇尔莉特..... “圣女小姐， “现在的你，又是什么一番模样？” 第24章 恶鬼们 会冬山，山腰处会议室。 但凡有「凛冬」魔女参与的会议，都会定在此处。 毕竟，人类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和能量，能让一位「魔女」移尊降贵，亲临他们的地盘。 室内气氛凝重。 巨大的圆桌旁，早已坐满神情肃穆的与会者。 他们之中，有身穿制服的管理局高级专员，也有身披华丽法袍的资深法师。 每个人胸前，都至少佩戴着“A级”、甚至更高实力等级的徽章，无一例外。 哐当——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雷鸟气喘吁吁冲了进来，头发还有些凌乱。 瞬间。 数十道锐利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带着不悦。 雷鸟心里叫苦不迭。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他一边手忙脚乱，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不停地道歉： “抱歉！实在是非常抱歉！ “路上遇到了一点……一点不可抗力， “耽误了大家的时间！都是我的错！我的我的！”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法师皱紧眉头，语气明显不满：“雷鸟，你作为月城的王牌行动专员，竟然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迟到？” 雷鸟心里更是苦涩。 他能怎么说？ 难道，告诉各位大佬，自己路上撞见了一个超级恐怖的存在，差点回不来，全靠装孙子才捡回一条命吗？ 先别提这话有几个人会信。 就算信了，他的晋升之路估计也到此为止了。 无奈之下，雷鸟只能继续堆起讨好的笑容：“是，是，您老训斥得是，是我疏忽了。” 他硬着头皮，在尴尬氛围中，灰溜溜地，快速挪到自己的位置上。 云沧海坐在首位，淡淡地瞥了雷鸟一眼。 虽然没有开口斥责，但他那原本规律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顿了顿。 雷鸟秒懂上司动作背后的含义：会议结束后，留下来挨训。 “好了，” 云沧海沉声开口，打破寂静，“既然人都到齐了，会议现在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地。 会议室的灯光，逐渐暗淡下来。 圆桌中央，一道全息投影徐徐展开。 其投射的，是一个又一个形态狰狞恐怖、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诡异生物。 “传说级恶鬼，” 云沧海压低声音，语气沉重，“想必各位都清楚， “自从百年前，魔物被某个未知的存在彻底清除后， “人、魔、诡，三方维持了千百年的脆弱平衡，便被彻底打破。”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 “我们人类原本预想中，对诡物发起的摧枯拉朽般的攻势并未到来， “相反， “由于失去了魔物制约，那些残存于阳间的传说级恶鬼，反而变得越发强大和难以对付。” 他话音刚落。 坐在次位的老法师，便默契接过话题：“但所幸，还有「提线者」的存在， “得益于她对「往生界」的镇压， “那些被历代先贤祛除、放逐的强大恶鬼，始终无法重临人间，为祸一方， “正因为如此，高阶的诡物，可以说是杀一只，少一只， “人类，也得以在这相对和平的百年内，从工业文明，飞跃至信息文明。” 他轻轻叹了口气，总结道： “——当然，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往事了。” 在座。 所有高级法师和专员们，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他们都心知肚明。 接下来要讨论的，才是本次紧急会议真正的重点。 云沧海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关于「提线者」切断与「往生界」连接一事，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已经知晓详情，不再赘述。”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现在，我们面临的紧迫情况是…… “传说级别的恶鬼，抓住这个机会，从那个该死的地狱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操控全息面板。 面板上，影像迅速切换、放大。 最终，锁定在一个极其令人不适的形象上。 那东西似乎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片活着的、不断蠕动扩张的腐烂领域。 其核心，是一团不断搏动的巨大暗紫心脏； 心脏周围，包裹着一层薄膜。 这颗心脏，正持续不断泵出大量浑浊粘稠的黄色脓液，如同污秽的沼泽。 更令人作呕的是。 在那翻涌的脓液之中，时不时有苍白浮肿的人形物体探出“湖面”。 他们没有五官，只有黑洞洞的眼窝，朝向天空…… “我的天，好恶心。” 雷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止是他。 在场，所有人在看到这影像时，都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云沧海压住恶心感：“这是「万腐温床·溃生鬼」， “根据古老典籍记载， “它在千年之前，曾被传说中的圣女——薇尔莉特，击杀，净化， “在此后的整整一千年间，它都未曾再于世间显现踪迹， “……直到不久之前。” 全息影像再度变换。 这次投射出的，是一座现代化大都市的俯瞰图。 “这是……南大陆的首府？”有人下意识喃喃出声。 但他的话很快哽在喉咙里。 因为。 眼前的景象让他，以及所有与会者，都浑身颤栗。 只见，投影之中。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此刻如同被高温熔化的蜡烛；其表面，覆盖着一层搏动的、活体腐殖质。 曾车水马龙的街道，被粘稠的黄色脓液彻底淹没。 无数苍白浮肿的手臂，从脓液深处伸出，密密麻麻抓向污浊不堪的天空。 广告牌在冒着气泡的液体中沉浮、瓦解…… 整座宏伟的城市。 仿佛落入了一个腐烂的怀抱之中，正被缓慢地消化、吞噬。 “……这、这是溃生鬼干的？”雷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云沧海缓缓点头：“……没错， “传说级恶鬼的恐怖实力， “我想，在十年前的「日城之变」中，我们就已经见识过了。” 日城。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在场所有人，包括老法师在内，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座城市。 是人类在北大陆最为辉煌的首府，是魔法与信息文明的集大成之作，是时代的骄傲。 而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那场灾难的亲历者。 「错位者·万象共生鬼」…… 它，至今仍是悬在所有人类脖颈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那场浩劫之中，整座日城，连同数百万来不及撤离的居民，全部.... 至今，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再踏足那里。 仅仅是远远望一眼那片扭曲的废墟，都足以让一个人陷入疯狂。 “局长……” 一名中年专员忍不住看向云沧海，欲言又止，眼神中带着担忧。 谁不知道。 云沧海的妻子，正是牺牲在十年前的可怕灾变之中。 雷鸟也不由得为自己的上司感到揪心。 云头，你主动提起日城的旧事……真的没关系吗？ “不必担心我，” 云沧海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只摆了摆手， “在座的各位，谁没有在那场灾难中失去过亲人、好友或者重要的同伴？ “现在，不是沉湎于过去悲伤的时候， “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思考如何在复数传说级恶鬼的威胁下，保住脚下的月城。” 雷鸟忍不住追问道：“局长， “目前，究竟有多少个传说级的恶鬼确认复苏了？” 老法师再次接过话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确认复苏的，有四个。”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会议室内的气氛就凝固一分： “分别是，「错位者·万象共生鬼」， “「万腐温床·溃生鬼」， “「葬海尊·旱魃」， “以及… “「永谎·凍時鬼」…” 就在老法师念出最后一个名字的瞬间。 会议室的温度，突然开始急剧下降。 空气中，甚至凝结出细微的冰晶。 原本还在低声交换意见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这是那位存在的意志，即将降临的前兆。 所有人，包括云沧海和老法师在内，此刻都站了起来，神情肃穆，带着敬畏。 在「凛冬」魔女面前，他们还没有安然落座的资格。 圆桌中央，全息投影上。 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蓦然凝结、飘落。 “「凍時鬼」…” 一道清冷淡漠的女音，从雪花之中传出的。 那声线空灵而遥远，仿佛来自万载玄冰深处，不带丝毫情感温度。 “…这个东西，交给我处理。” 不知是否是错觉。 云沧海感觉到。 这位向来情绪不显的「凛冬」魔女…… 在提到「凍時鬼」这个名字时... 她那亘古不变的声线里，似乎....注入了一丝色彩？ 那并不仅仅是针对恶鬼的杀意。 其中混杂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像是一种，憎恶？ 而且，并非完全指向外物。 而是一种... 对于她自身的，深刻的憎恶？ 第25章 他叫江临？ 「凛冬」魔女降下的雪，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在宣布将由自己处理「凍時鬼」后。 这位魔女的意志便悄然消散，再无声息。 会议室骤降的温度，也随之回升，恢复常态。 云沧海和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一股庆幸感油然而生。 古籍档案明确记载。 在所有传说级恶鬼里，涉及“时间停滞”这种诡异能力的「凍時鬼」，无疑是其中最棘手的存在。 面对其他三位传说级恶鬼，人类即便胜算渺茫，至少还能组织起抵抗，有挣扎的余地。 可在掌握时间之力的「凍時鬼」面前。 人类势力，恐怕真的只有被单方面碾压的份。 “好了，继续会议。” 见众人重新落座，云沧海清了清嗓子，将议题拉回正轨。 “目前的情况是，在「溃生鬼」的持续攻势下， “南大陆全境已濒于沦陷，救援与转移工作异常艰难。” 他调出另一份资料： “而「旱魃」，目前正被「潮音」魔女牵制在远海，暂时不会对陆地构成直接威胁。” 他的手指敲了敲标注着巨大红点的北大陆地图： “我们眼下需要重点防范的， “依旧是十年前日城之变的始作俑者——「万象共生鬼」， “它盘踞在旧日城废墟，动向莫测，威胁最大。” 随着话题转入防御部署、资源调配和人员调动。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时间在讨论中飞速流逝。 这场关乎月城乃至人类命运的紧急会议，终于在夜幕降临时，画上了句号。 说实话。 会议一结束，雷鸟就恨不得脚下生风，悄无声息溜走。 可惜，云沧海的目光早就锁定了他。 “站住。”局长声音低沉。 雷鸟苦着脸，蔫蔫转过身：“头儿……” 云沧海恨铁不成钢，用手指虚点着他，满是无奈：“你小子今天可真行啊！ “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 “五色大法师——那位老爷子，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不守时的人吗？ “这下可好！ “你这一迟到，我之前在他老人家面前，费尽口舌给你塑造的正面形象，估计全泡汤了！” 云沧海越说越气：“你说说你，难道就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雷鸟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头儿！我太想进步了！我做梦都想啊！” 云沧海黑着脸：“那你说说， “到底遇上了什么，能让你把这么重要的会议都耽误了？” 雷鸟哭丧着脸，本来打算含糊其辞，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但转念一想。 眼前这位顶头上司，是自己多年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老大哥，对他撒谎实在不地道，也没必要。 于是，他干脆将贫民窟里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头儿，我是真没办法啊！ “那小…那位爷，简直要弄得我道心破碎！”雷鸟颇为悲愤。 了解完前因后果。 连云沧海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怪不得。 那个年轻人，极有可能，和第四位未记录在案的「魔女」关系匪浅。 别说是雷鸟了。 今天会议室里，任何一位亲自过去，估计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场面不会比雷鸟好看多少。 云沧海只能拍拍雷鸟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行了，这事确实不怪你。” 他顿了顿，追问道：“你刚才说，云安安那丫头当时也在？” 雷鸟点头：“是啊。” 云沧海闻言，不禁有些担忧： “她没被「破军班」那群心高气傲的小子们为难吧？ “我这闺女，性子倔，在外面受了委屈，从来不肯回家讲， “我就怕她吃了闷亏，自己一个人硬扛着。” 雷鸟听得一阵无语。 老云啊老云！ 你女儿现在抱的是谁的大腿，你心里没数吗？ 你还担心她受委屈？ 真正受委屈的，是「破军班」那群小兔崽子好吗！ 哦，还有我！ 我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倒霉蛋好吗？！ 雷鸟幽幽道：“……没呢，有那位年轻人在，大小姐能受什么委屈？” 云沧海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那个年轻人…好像是叫「江临」？ “本来我还挺担心的，怕小安不知轻重， “现在看来，他俩相处得似乎还不错？这倒是让我省心不少。” 呼——！ 就在这时。 一阵寒风突然卷来，会议室温度在刹那间再次骤降，比之前更为凛冽！ 属于「凛冬」魔女的能量，毫无征兆，去而复返！ 室内仅存的两人——云沧海和雷鸟——惊愕地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与紧张。 发生什么事了？ 「凛冬」魔女为何突然再次投下意志？ 不对啊，会议明明已经结束了啊？ 魔女阁下如果还有指示，为什么不在所有人都在的时候，一并说明？ 尽管心中充满疑问。 但云沧海和雷鸟反应极快，立刻闪身，退到一旁，恭敬地垂首站立。 他们本以为，「凛冬」这次，依旧会通过雪花传达指令。 哪曾知—— 视野中。 会议桌、墙壁，甚至空气本身，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冰霜！ 并且，这冰霜在迅速蔓延加厚！ 室内的光线被冰晶折射，变得朦胧。 寒风似乎有了实体，卷动着冰晶，在空中划出轨迹。 雷鸟一时恍惚。 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南极冰原？ 紧接着！ 令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凛冬」！ 这位两百年来，始终隐于会冬山巅，神秘莫测，不识庐山真面目的魔女！ 此刻，竟然在此处降临了真身！ 云沧海和雷鸟心中剧震，慌忙将头埋得更低，目光盯住鞋尖，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不敢抬头直视那位的存在。 “刚才……” 只听清冷嗓音再次响起。 但不知，是不是极度震惊下的错觉。 雷鸟总觉得，这位魔女的声线里，似乎不再是一片绝对的漠然。 而是夹杂了一丝，急切？ “你们说的那个名字……” 那空灵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确认： “……叫什么？” 云沧海强忍着寒意，嘴唇哆嗦：“回、回阁下，是……是叫「江临」。” 江临… 江临？ 江临…！ 会是他吗？ 或者只是…重名？ 会议室内。 原本有序流转的霜风，仿佛被搅乱一般，变得凌乱而急促，再不平静。 云沧海听到。 这位素来以冷漠与超然著称的魔女，声音里，竟带上了颤抖： “……你，想办法联系他。” “我要…… “见见他。” 第26章 云安安，你要死啊？ 月城，又是一天晚高峰。 车流如织，盏盏尾灯，在暮色中汇成光河，蜿蜒穿行。 贫民窟的风波，已然平息。 对于小巧儿母亲，江临既没有选择常规的「祛除」，也没有进行囚禁。 有洛薇雅在身边，解决方法很简单。 人偶小姐只是动了动手指，便将怨灵重新编织、固化。 最终，她变成了一个仅有巴掌大小的布娃娃。 虽然失去了力量，但她作为母亲的意识，却被完整地保留下来。 从此。 这位母亲可以一直以这种方式，陪伴在女儿身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师傅师傅！这到底是什么神仙操作？” 回家的路上。 云安安已经叽叽喳喳了一路。 她双眼放光，还在回味：“将充满怨念的诡物，转化为可以长久陪伴生者的「附灵人偶」！ “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要是让学院里那群老学究知道， “对于低级诡物，竟然存在这种无害化，甚至人情化的处理方式…… “他们的下巴，估计都得惊掉在地上！” 江临只随口应付：“小把戏而已。” 对洛薇雅而言，这确实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把戏。 相比之下。 江临更在意云安安话中的另一个信息——老学究的震惊。 这个时代的魔法文明，已经断层到如此地步了？ 即便「人偶师」这一系的职业传承断绝。 相关的古籍记载，也不至于荡然无存吧？ 他隐约记得，自己某个存档的时间点，大约在距今一百年前。 那时，还能找到关于「人偶师」技艺的书籍和零星记载。 ……短短百年间，人类文明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师傅师傅！” 云安安的好奇心显然没被打发掉，话题一转： “你到底是什么职业啊？ “一定是那种特别强、特别稀有的隐藏职业，对吧？” 江临瞥了她一眼：“你这当徒弟的，不知道随意打听师傅的底牌，是江湖大忌吗？” 云安安撇撇嘴，有些不甘心：“……这都不能透露啊？” 她眼珠一转，又开始自说自话：“哎——我懂，我懂， “就像老故事里讲的，猫教老虎，还得留一手爬树的本事！ “这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甚至被欺师灭祖，对吧？” 江临时常觉得。 和云安安这种思维跳脱的二逼打交道，体验很特别。 你永远无法预测，她下一秒会从哪个角度切入，冒出什么惊人的想法。 ……虽然，某种程度上，确实挺有趣就是了。 却听云安安话锋一转，语气忽然软了下来，讨好道： “师傅~师傅！” 她凑近了些，眼睛眨巴：“能不能请你老人家，给不成器的徒儿，指一条明路呀？” 江临脸一黑：“我看起来很老吗？” “哎呀，那不是重点嘛！” 云安安切入正题，“我的意思是…… “师傅，你见识广博，能不能给推荐推荐， “有没有那种……嗯，简单又强势的职业？ “最好呢，实战起来还特别炫酷…… “啊不是，我是说，特别有视觉效果的隐藏职业，是我可以转职的呢？” 这一次，云安安没有插科打诨。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渴望变强。 江临见状，也收起几分随意，认真思索起来。 「亡灵系」首先排除，那阴沉诡谲的画风，和云安安阳光过剩的性格水火不容。 「明珠出海」？ 这个职业要求心性沉稳，如深海藏珠，讲求厚积薄发。 以云安安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很难沉得下心。 考虑到她目前的客观定位…… 倒还真有一个潜力巨大，且颇为适合她的隐藏职业。 江临缓缓开口：“有倒是有……” 云安安激动起来，双手合十，眼睛闪闪发光：“教练！我想学这个！” “……我话还没说完呢。”江临无奈。 云安安嘻嘻一笑：“既然师傅都认真想了那么久， “那说明，这个职业肯定适合我，而且您一定有办法教我，对吧？ “我只需要考虑爽快答应就好，师傅需要考虑的可就多咯~” 没个正形。 江临心里吐槽，倒也不讨厌她没心没肺的模样。 “每一个隐藏职业，都有其独特且苛刻的转职条件，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江临正色道。 云安安点头如小鸡啄米：“清楚清楚！” 江临继续解释：“这个职业的转职条件，说苛刻也算苛刻，但理论上，在你的能力可达范围之内。” “具体是啥？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我尽量！” 云安安握了握拳头。 “……没那么夸张。” 江临瞥了她一眼，“第一个条件，概括起来就四个字——「废材逆袭」。” 云安安：“啊？” 江临补充道：“也就是说，首先，你得回魔法学院， “然后，在下一次全校级别的公开考核或大比中，击败所有对手，拿下第一名， “这就是获得转职资格的第一步。” 云安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魔力评定E级的吊车尾？连基础职业都没有的废材？去打「破军班」？还拿第一名？” “真的假的？！” 这种事情... 什么叫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啊！ 江临耸肩：“你不是最喜欢看那种，额，涉及三年之约的小说吗？ “一个废材想要逆天改命，总得击败曾经的高山吧？” 云安安严肃指正：“错了！我最喜欢看的是龙王归来！” 江临：…… 行吧，口味还挺挑。 江临一时无言。 云安安也呼出一口气，连调皮的心思都暂时没了。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我、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回学校……” 江临嗯了一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一时无话，一前一后，穿行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 时值下班放学的高峰期，街头熙熙攘攘。 路边，经常能瞧见一些面容青涩的年轻情侣。 少年少女的情绪，很是朦胧。 他们既想靠近彼此，又带着几分生涩。 不过，即便只是肩并着肩，握着两杯奶茶，在黄昏褪去，霓虹渐起的暖光下漫步。 这份简单纯粹的陪伴，也足以润色整个青春年华，成为记忆里最鲜活的悸动。 看着那些成双成对的身影。 云安安眼珠子一转，熟悉的皮劲儿又悄悄爬了上来。 她快走两步，故意凑到江临身边，几乎挨着他的手臂。 云安安刻意换上了一副茶里茶气的语调：“欸~师傅~ “我们俩单独走在街头，师娘要是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她眨巴着大眼睛：“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师傅~” 江临：…… ……！！！ 突然搞什么飞机？！ 活腻了是吧？！ 他收回前面的话！ 可恶的梗小鬼，最是让人讨厌了！ 江临已经清晰感知到。 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自己肩膀上的布娃娃，瞬间沉重了好几分，并且散发出一股寒意。 他连忙道：“小云子！你是不是想见阎王了？” 云安安被这话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不、不想啊？” “那还不赶紧把嘴闭上？！” “咕噜……”云安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是、是有点奇怪哈…… 怎么感觉周围的空气，突然就冷了好几度？ 好像…还有若有若无的“咔哒”声？ 是自己幻听了吗？ 布怼！ 云安安，你真傻，真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个恐怖的大醋坛子……哦不，是可敬的师娘大人！ 她上次展现的手段，可谓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谁知道她会不会下一秒就直接杀过来？ 云安安瞬间老实：“那、那啥，今、今天天气挺不错的哈，夕阳真美……” 江临下意识加快脚步，只想赶紧把这徒弟送到家。 万一她再蹦出什么金句，估计自己也得不好过。 ----------------- 一路无话。 两人没再有多余的交流。 不知不觉间，江临终于将云安安送到家。 这里，同样位于环境清幽的半山腰； 眼前，是一栋颇为豪华的独栋别墅。 看到熟悉的家门，云安安如释重负：“师傅，就送到这里吧！今天真是太感谢了！” 她瞧了眼手表，有些心虚：“那个，现在已经过了晚上七点了，这是我的门禁时间， “……要是碰巧撞上我爸——”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 云安安还没说完，只见别墅的雕花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云沧海站在玄关处，脸色微沉。 他刚从会冬山赶回来，到家却发现女儿不在。 时间又过了门禁，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些生气。 云安安察觉到情况不妙，缩到江临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讪讪道： “爸……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哈？” 云沧海的目光在女儿身上扫过，暂时没有搭理她。 倒不是他不想立刻训斥。 只是，眼前这个和女儿一同归来的年轻人，显然优先级更高。 江临。 这就是让雷鸟谈之色变，让未知魔女投下注视，甚至让「凛冬」都为之失态的年轻人？ 云沧海脑海中闪过魔女的指令——“把他约出来，我要见见他。” 一念至此。 他迅速收敛了脸上的不悦，看向江临，开口道： “江临先生，是吧？” “小安在家时常提起你，今天终于有幸见面。” 他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时间尚早，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进来稍坐，喝杯茶？” 第27章 江临，你掉进陷阱里了！ “喝茶就不必了。” 江临拒绝得干脆利落， “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对茶道一窍不通，怕是品不出好坏，反而浪费了好茶。” 闻言。 云沧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在异常生物管理局这个庞大机构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云沧海已是老江湖。 一路攀爬到局长这个位置，他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被拒绝后，云沧海只是略作思索。 他仿佛提出了另一个江临更不可能同意的请求： “既然如此， “江小友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直说了， 他语气自然：“改日，我备些薄礼，亲自去你府上拜访，如何？” “听说，江小友暂住在月心东路的别墅？ “那处房产，本是管理局分配给我已故妻子的居所， “环境虽然还算清幽，但毕竟空置多年，缺乏打理，想来总有诸多不便， 他看向躲在江临身后偷听的云安安，笑道： “从这层关系上说，小安这丫头，勉强也算是江小友的‘房东’吧？ “那么，作为房东的父亲， “我带点见面礼，上门拜访一下租客，聊表心意，顺便看看居住环境是否妥帖， “这于情于理，倒也不算过分吧？” 哪里不为过了？ 这理由很牵强，完全就是生拉硬扯。 这老登……怎么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 江临心中无语，再次婉拒： “云先生资产庞大，想必麾下管理着诸多要务，日理万机，繁忙得很， “我想，你不必为了我这点小事，额外费心操劳。” 他找了个借口：“再说， “我这个人生活上懒散随性，不太喜欢收拾屋子，住处恐怕杂乱不堪， “若是让云先生见了，怕徒惹你心生不喜。” 实际上，有洛薇雅在，别墅里永远整洁如新，一尘不染。 但这并不妨碍江临编造一个推脱理由。 对面老登倒也不着恼。 云沧海爽朗一笑，仿佛没听出江临话里的推拒之意。 他话锋随即一转，终于图穷匕见，抛出了真正目的： “江小友，我这番话，也并非全是场面上的客套。” “主要还是关于小安这孩子， “为人父母者，难免因为孩子的事情牵肠挂肚，这一点，江小友想必能够理解， “你成了这丫头的师傅，教导她魔法， “但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你的了解，终究还是太少，太片面， “——这不是说我信不过你的人品或能力， “只是……唉，父母之心嘛， “这份过度的顾虑和谨慎，希望江小友能体谅。” 铺垫完成，他抛出了述求：“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明天中午，我在月琳餐厅顶楼，预定了一间雅间， “那里环境私密，菜品也还过得去， “希望江小友赏个脸，过来简单吃顿饭， “没有外人，就我们俩，聊聊家常，让我这个当父亲的，能对你有多一些了解，心里也能更踏实些， “不知江小友……意下如何？” 云沧海这一手玩得相当精明。 他采用了心理学上的“门面效应”。 江临暗自撇嘴。 这种套路，他以前为了高效攻略那些性格各异的少女，早就用得滚瓜烂熟了。 大概是。 你先提出一个夸张的请求；被拒绝后，再提出实际的小要求，对方一般就会答应。 比如，你喜欢一个女孩子，想和她出去玩。 你干脆先说，“嘿，同学，你这周末愿意和我去巴黎过周末吗？” 对方拒绝后，你再说，“那明晚一起喝咖啡，总可以吧？” 一般来说，对方就不会拒绝了。 当然，凡事都有个大前提—— 那就是，女孩子对你有好感；或者，猜不透你喜不喜欢她。 这时候就有同学要问了。 江师傅！第一个打法我懂，吃经济吃建模嘛！ 但第二个打法，是什么意思？ 呆。 这也是种心理学技巧。 让她猜。 不要展露你的情愫。 而是让心意，隐藏在模棱两可的言行之下。 让她琢磨，让她猜测，猜测“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在反复猜测心意的过程中，女孩子会持续为你消耗情绪和注意力。 久而久之，即便她没有喜欢上你，也会莫名在意你哦。 学会了吗？ 学会了就去和她约会吧。 回过神来。 江临没想到。 自己堂堂旮旯给木糕手，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个老登，用心理学技巧来对付。 但平心而论。 他确实不再有拒绝的理由。。 这场正式会面，本来就躲不过去。 云家势大，富可敌国，这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云安安再怎么大大咧咧，心思单纯，那也只是她个人。 她的父亲，一个坐拥庞大资源的男人。 如果对自己女儿突然冒出来的神秘师傅，没有半分警惕之心，那才不正常。 既然这顿饭迟早都得吃，那还不如爽快答应。 至少，月琳餐厅的顶级雅间，伙食肯定差不了。 说不定还能蹭一顿满汉全席。 想到这里，江临也不再扭捏：“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云沧海暗中如释重负：“那么，江小友，我们明天中午月琳餐厅见。” 他松了口气，邀请成功。 「凛冬」魔女的指令，算是完成了。 …… 送走江临后。 云沧海神色瞬间垮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正准备偷偷溜回房间的女儿，板起了脸：“云安安！” 云安安浑身一个激灵，僵在原地：“...到！” 云沧海冷哼一声：“家里的宵禁，是几点？” “七、七点……”云安安声若蚊蚋。 “那现在几点了？！” 云沧海抬高音量，“云安安，你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我这个当爹的管不了你了？！” 云安安自知理亏，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按照以往的剧本。 这时候，她要么会撒娇耍赖；要么干脆像只鹌鹑，可怜巴巴站着，任由父亲发火，自己默默承受。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云安安抿抿嘴，突然抬起头： “爸…… “我、我想回魔法学院上学。” “……嗯？” 云沧海早已组织好的训斥词，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发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小安，你说什么？你想回学校？” 他难以置信：“你不是....最讨厌那里了吗？ “以前我跟你提了那么多次，你每次都……” 前后反差实在太大。 云沧海心中的怒气，眨眼被困惑和担忧所取代。 他之前软硬兼施都没说动女儿。 怎么今天出去一趟，回来就主动提了？ 他忍不住道：“没发烧吧？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那个江临，他欺负你了？逼你做什么了？” 云安安只摇头：“没有没有，师傅最好了！” 云沧海噎了一下，火气又有点往上冒：“那，你又为什么突然愿意去学院了？总得有个理由吧？” 云安安还攥着衣服：“我...我想变强。” 停顿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父亲的目光：“....我要回日城。” 日城？！ 云沧海心咯噔一声，瞬间沉了下去。 小安她……果然，还是没能从那场梦魇中走出来吗？ 云安安最近经常跑去贫民窟，照顾一个失去母亲的小女孩。 这件事，作为管理局局长，云沧海如何能不知道？ 一个因执念而化为诡物的母亲，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儿…… 某种程度上。 在十年前的日城之变，他云沧海身为丈夫和父亲的抉择，甚至…… 甚至，还不如小巧儿早已死去的父亲。 云沧海心头沉重。 他沉默许久：“……日城的事，不要再提，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沧海语气恢复平静：“至于魔法学院，既然是你自己想去，那就去， “我会让人去办理手续，最迟后天，你就能去报到。” 云安安也没有在日城的话题上纠缠。 她竖起纤指，音调又灵动起来：“不过老爸，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想让师傅……让江临，拥有自由进出魔法学院的权限。” 云安安振振有词，“你想啊，老爸， “所有废材逆袭的故事里，主角身边，都得有个随身老爷爷， “要是就我一个人闷头扎进学院里，人生地不熟，还是个废材， “怕不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最后什么都学不好。” 让一个黑户，一个身份成谜的男人，随意进出月城的最高学府？ 还是半军事化管理的魔法学院？ 云安安啊云安安，你可真会给你爹出难题…… 云沧海眉头微蹙，沉吟起来。 这涉及学院安全条例和高层审批，手续异常繁琐复杂。 需要动用的关系和人情，绝非一星半点。 但是…… 云沧海实在硬不起心肠拒绝。 十八岁的女儿，自出生以来，特别是十年前那场巨变后，就再没有向自己提过一个要求，表达过一份渴望。 如果这次自己狠心回绝了…… 那么下一次，当她再遇到困难的时候，还会想起自己这个父亲吗？还会愿意靠自己吗？ 几乎没怎么犹豫，云沧海便做出了决定。 他点点头：“行， “我会以管理局的名义，特聘他为学院的「客座魔法顾问」。” “老爸万岁！” 云安安欧耶一声。 她哼着不成调的歌，像只快乐小鹿，蹦蹦跳跳跑上楼。 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 云沧海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化作叹息。 他坐回客厅沙发，有些疲惫。 云沧海抓了抓头发，梳理起接下来要面对的麻烦事： “首先得给校长备份厚礼， “那老学究好像一直对古代魔法文献情有独钟？ “我早年间收藏过一本《古代契约符文残篇》，希望这东西能入他的眼…… “然后是董事会的几位实权人物，也得对症下药…… “哦，对，差点忘了， “「祛除队」和安全部门那边也得提前打好招呼，统一口径，免得节外生枝……” 云沧海越想越觉得复杂，莫名感到一阵心累。 他下意识想去拿茶几上的烟盒，却摸了个空——他早已戒烟多年了。 就在这时。 他西装内袋里的加密通讯器，震动起。 云沧海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想先去倒杯水。 他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杯，指尖触到瓷壁，才发现这杯子是空的。 他索性先掏出通讯器，点亮屏幕。 一条加密信息，赫然映入眼帘： 【监测厅紧急通报： 【收件人：云沧海局长， 【近期，观察到「净秽教派」人员活动频率异常增高，并有向会冬山侧峰集结倾向， 【目前，尚未探明对方的具体目的， 【祛除队分析部门初步推测， 【这次行动，可能与即将到来的“流星雨之夜”有关， 【鉴于「净秽教派」与某位魔女的特殊关联，特此发出预警， 【潜在风险评估等级：A-级；】 “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啊……” 云沧海放下通讯器，呢喃自语，口中燥感更加强烈。 他再次抬手，想去拿水杯。 又蓦然想起—— 这杯子，是空的。 第28章 神代雪音 清晨的阳光，总是暖得叫人想要赖床。 江临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的，一夜安眠，神清气爽。 他侧过身，轻轻点了点仍在熟睡的少女。 “唔……别闹……” 洛薇雅的娇嗔含糊地响起。 人偶小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褥里，只露出几缕银发和一小片白皙的额头，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亲爱的，洛薇雅还是很累……”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娇慵。 江临哭笑不得。 或许，自己昨晚确实有些过于努力了？ 他试着转动手指，源自洛薇雅法则本源的魔力，相较于昨日，浓厚了不少。 夸张。 哪有人通过这种方法修行？ 虽然，有一说一，按照常规速度修炼，精进魔力的速度还是要比这种.....额，不太常规的法子要快不少。 嗯。 或许策划也不推崇这种邪道玩法。 毕竟吃软饭不好，这种风气，不宜宣扬！ 洛薇雅依旧迷迷糊糊的，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但江临不能再赖下去。 既然答应了云沧海的午饭邀约，守时，便是基本的礼节。 “小洛薇雅，我得准备出门了哦，” 他揉揉少女柔软的银发，“你看上去很累，要不今天就好好在家里休息，等我回来？” “不要……” 洛薇雅闭着眼，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角，“我才不要和亲爱的分开……” 她试图撑起身体，可刚刚抬起一点，就又软软陷回床铺里。 “呜，真的用不上力气呢……” 她小声抱怨着，稍有委屈，“都怪亲爱的……” 她也没想到，自己身为「魔女」，躯体竟然会有如此孱弱的时候。 放在平时。 她变回布娃娃形态后，肯定会像个专属挂件一样赖在江临肩膀上，寸步不离。 但转念一想，以现在这种提不起劲的状态.... 就算跟出去，在布娃娃形态下，也需要时刻扮演一个玩偶，不能随意动弹说话…… 好像，会更累呢。 权衡再三，洛薇雅不情愿地撅起嘴，妥协道：“……好吧。” 停顿片刻。 洛薇雅忽然睁眼，灰蓝色眸子氤氲着雾气。 她幽幽地补充道：“但是...” 洛薇雅盯着江临，绝美的脸庞上，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亲爱的在外面， “绝对、绝对、绝对不允许沾花惹草哦~” “要是让我闻到了别的女人留下的味道， “哪怕只有一丝丝……” 她没有说完。 但如此低端的笑里藏刀，江临岂会不懂。 江临只好一番安抚，再三保证。 即便如此，临出门前。 在人偶小姐半撒娇半强硬的要求下。 江临还是被迫与她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包括但不限于： 必须带好吃的点心回来、回家后要补上至少半个小时的拥抱、不许偷看路边的漂亮女孩子等等。 江临感觉，自己就差立下字据了。 好在，这位大醋坛子总算消停下来，放他脱身了。 …… 时近正午，日头高悬。 月琳餐厅，顶层，至尊雅间门外。 江临推开实木包厢门，一股凛冽寒意便扑面而来。 措不及防下，他忍不住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哆嗦。 “云先生……” 江临搓搓发冷的手臂，抬眼看向屋内，满是疑惑， “虽然现在是初秋，还有点燥热…… “但也不至于，把空调开到零下十几度吧？” 他扫过落地窗上的霜花，又瞧瞧墙角的冰凌。 .....这真不是鸿门宴吗？ “江小友误会了，误会了！”云沧海连忙道。 这位平日里威严稳重的管理局局长，此刻竟裹着一件羊绒大衣。 他快步迎上来，脸上，笑容略显局促。 “其实... “这是月琳餐厅「雪境」主题雅间的独特设计， “风格就是如此，旨在营造一种……嗯，宁静高远的冰雪意境。” 他一边解释，一边将一件羽绒服递给江临，满是歉意： “怪我待客不周，忘了提前跟江小友说明， “正巧我多备了一件外套，若是不嫌弃，还请先穿上，千万别冻着了。” 江临接过羽绒服，神色已经不足以用奇怪二字形容了。 他来时看得分明。 这月琳餐厅，坐落于月城最繁华的中央商业区。 周边，顶级商圈环绕，消费水平堪称天文数字。 这种地方的高级雅间，主题不应该是「奢华」「科技」或者「云端」吗？ 冰雪意境？ 有钱人的癖好，已经独特到这种地步了吗？ 喜欢一边吃着天价料理，一边体验南极科考队的感受？ “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云沧海引着江临入座，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心思并不全然在此。 他用魔力操控着骨瓷茶壶，为江临斟茶。 只是。 那滚烫的茶水刚一注入杯中，升腾的热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 不过几息之间，杯壁甚至附上了一层薄霜。 江临：…… 他沉默两秒：“云先生…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在拍摄什么「极限挑战」类节目？ “隐藏摄像机在哪儿？观众在哪里？ “我的片酬又在哪里？” 云沧海矢口否认：“江小友说笑了， “我何必让自己出丑，来整蛊你呢？这只是本店的特色。” 那确实挺有特色的哈.... 只能说。 这顿饭的氛围，颇为诡异。 菜品很快被端上，无一例外，都是顶级的珍馐： 冰镇深海刺身拼盘、雪山冷萃莲子、极冬雪莲羹…… 看来云沧海所言非虚，这雅间或许真是这种风格？ 否则，怎么连菜品都是清一色寒食？生怕客人不够冷似的。 “那个，江小友。”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 云沧海忽然捂住腹部，眉头紧锁，仿佛在强忍着痛苦。 “实在不好意思…… “可能我年纪大了，肠胃受不住这冰食，有点不舒服，” 他扶着桌沿站起身，语速很快，“我得去趟洗手间，失陪片刻，江小友请自便。” 话音未落，也没等江临做出任何反应。 堂堂管理局局长，以相当敏捷的速度，飞快闪出包厢。 江临独自留在雅间，看着满桌冷食，陷入沉思。 “……” “总觉得，怪怪的。” 他放下筷子。 云沧海昨天的理由是，想为了云安安，多了解一下他这个师傅。 可整顿饭下来，除了必要的客套和刚才的尿遁，对方并未开启任何有实质意义的谈话。 话说... 老云子啊，你什么水平的法师，还会因为这点寒食就肚子疼啊？ 这顿饭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越想越觉得蹊跷。 要不，开溜？ 直接走似乎不太礼貌。 不如留张纸条说明情况，等云沧海回来也能看到。 一念至此。 江临转向包厢门，稍微提高声音：“服务员？麻烦一下，能给我拿些纸和笔吗？谢谢。” 咔…… 包厢的门，应声被推开一条缝隙。 江临瞥见。 一缕漆黑发丝在门边一闪而过，但并未见到服务员进来。 是没听清吗？ 他再次开口，语气更清晰了些：“你好，我需要纸和笔，麻烦送进来一下，谢谢。” 那门缝，似乎又略微扩大了一点。 但门外的人，依旧没有进来的意思，也没有任何回应。 江临纳闷了。 就算没有纸笔，好歹应一声吧？ 这月琳餐厅的服务，也是这种高冷风？ 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等待，打算起身去前厅询问。 就在他手扶桌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 包厢内，弥漫无源的寒气，骤然变得活跃起来。 空气发出轻微嗡鸣，似是受了绝对零度般，开始扭曲波动。 充斥雅间的寒意，仿佛寻到主人似的，如百川归海，向着虚掩的门扉方向汹涌汇聚。 江临：“……欸？” ----------------- 我该…… 用什么样的姿态，去见他？ 神社的巫女，曾为一个又一个郁结的人儿，解开心上的枷锁。 「人死后……会有来生吗？」 ——是的哦，一定有的。 她曾，这般安慰那个求问的姑娘： ：请别害怕，只要灵魂不熄，你所思念的人，终会在命运的某个转角，与你重逢。 「人转世前……会喝下忘却一切的孟婆汤吗？」 ——是的哦，或许会的呢。 她曾，这般劝慰那个求问的老婆婆： ：请别担忧，暂时的忘却，只是为了让感情被重新忆起时，更加刻骨铭心。 那么… 「来生，喝下孟婆汤的他，会原谅神代雪音吗？」 ——没有答案。 这一次，她哑口无言。 因为跪坐在神龛前的，不是任何香客。 是巫女自己。 那年。 将爱人葬入冰棺的，是巫女自己。 那天。 笼罩这片土地的凛冬诅咒，真的散去了。 春暖花开，樱树吐蕊。 她终于见全了，他所描绘过的四季。 可她的心上，却只留下了冬天；化作一座雪山，永恒刺在心尖。 我爬啊，爬啊…… 攀爬了两百年，抬头望去，唯有雪顶，没入云霄。 江临…… 我好冷。 那时... 冰棺里的你，是不是也这么冷？ 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见你？ 这扇薄薄的门板之后的人，是你。 我知道的。 不需要繁杂的证据，不需要过多的确认。 那是你的灵魂。 那是你的模样。 可我…… 该推开门吗？ 我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 还是……对不起？ 不... 其实你应该已经，忘记了我吧？ 拥有全新人生的你... 我，又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见你？ 雪音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啊…… 第29章 ....初次见面 身为旮旯给木糕手。 此时此刻，如果江临还察觉不到异常，那是白瞎了多个S+存档练就的敏锐直觉。 「冬日」俯首。 从一开始就反常得离谱的寒意； 从踏入餐厅，就处处不对劲的自然现象.... 将环境特质异变.. 甚至，让自然规律都为之让步。 这，绝非人力或普通魔法所能及。 唯有执掌相关「概念」与「法则」的魔女... 其心绪的动荡，其意志的降临，才会如此直接的浸染现实。 怪不得，云沧海那老登全程坐立不安。 原来如此。 真正想见自己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担心女儿的父亲。 而是「凛冬」本身。 “她是怎么找到我的？ “或者说，我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江临必须立刻理清现状。 这关乎接下来的应对策略，甚至人身安全。 他猛地抓住一个点。 “不，不对，” 江临思忖着，“严格来说， “对于凛冬魔女，我并没有暴露「我还记得你」这个最重要的信息， “洛薇雅之所以能确定，我是归来寻找她的爱人.... “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为了对付裂口女， “情急之下，我让云安安念出了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专属咒语， “但是这位……” 没有。 绝对没有。 江临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着绝对自信。 如果在穿越后，他曾透露过任何指向「江临还记得神代雪音」的事，他绝不可能毫无印象。 倘若，连这种敏感信息都记不清、理不顺。 他当初，也不可能精准拿捏那么多女孩的心理，刷出一堆S+评分。 “也就是说——” 江临心中一定：“至少到目前为止， “在神代雪音的认知里…… “转世后的「江临」，应该彻底遗忘了前尘往事， “正以全新的身份，过着与她毫无交集的人生。” 想到这里。 江临松了口气。 Over，局面盘活，可以操作了。 “既然「我忘了她」，” 江临大脑飞转，迅速定下了策略，“那我的反应就应该正常、自然些， “像一个...真正的陌生人。” 嗯。 置之死地而后生。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自己穿越后，真身的所有“第一次”……咳，基本上都给了洛薇雅。 如果神代雪音感官敏锐... 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半缕蔷薇香…… ——那也怪不了他啊？ 转世后的「江临」又不记得前世的巫女。 和另一位姑娘坠入爱河，这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吗？ 至于为什么对方也是位「魔女」…… 别问！ 问就是缘分！ 噫。 这逻辑很是无耻。 但，莫名站得住脚？ ……算了。 当初也没人告诉他，打个游戏而已，还会真身穿进来收拾烂摊子啊！ 他深吸一口冷气，静静思绪。 整理好衣襟，江临起身，快速调整面部肌肉。 作为资深的演员。 他很快变换神色，换上一种属于普通年轻人的情绪。 做好准备，他不再犹豫，径直走向包厢门，伸手，握住门把手。 最后，指尖用力，向内一拉—— 哗啦。 门扇轻启的瞬间。 一道纯白的身影，仿佛一直倚靠在门外，像是完全没预料到门会从里面突然打开般—— 伴随一声短促的惊呼： “啊……” 那身影顿时失了平衡，带着一丝寒梅幽香，朝地面倾跌而去。 江临瞳孔微缩。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他的手臂下意识探出，稳稳揽住对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一拉，一扶。 电光石火间。 身着白衣的少女，便已无可避免地跌入他的怀中。 入手处，白红色巫女服，质地细腻，触感微凉。 非常经典传统的款式。 两百年前。 那个总在神社廊下发呆的女孩，常常穿着类似的衣裳，手持御札，在摇曳的风铃与漫天飞雪中，为他跳一支祈福的神乐舞。 怀中身躯，柔若无骨，但也寒意渗人。 江临恍惚觉得，自己仿佛拥住了一捧新雪。 “那、那个……你没事吧？” 他瞬间影帝附体。 此刻的江临就像： 因一个意外，与陌生的绝美少女邂逅，纯情、慌乱、带着几分不自信的普通少年。 他连忙将对方扶稳，动作故作笨拙。 随即，又迅速撤后半步，拉开距离。 他甚至“不好意思”地微侧过头，视线飘向一旁的地板，仿佛不敢直视对方的容颜。 一套反应行云流水，无可挑剔。 奥斯卡小金人不颁给江某人，那就是野鸡奖。 毕竟。 任何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青涩男生。 在类似情境下，大抵就是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身前。 被他扶住的少女也慌忙站稳，双手无措，在身前交握。 只是，与江临精湛的表演不同。 她白皙脸颊上漫开的绯红，眼眸中如小鹿受惊般的慌乱，以及轻颤的纤细指尖…… 每一份羞涩。 都来得无比真切，无比生动。 “非、非常抱歉！”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一如雪落，“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临这才仿佛鼓足勇气般，抬起眼，目光快速扫过少女的脸庞。 而后。 他又仿佛被对方的倾国之貌“灼伤”，迅速垂下眼帘，更显不自在。 但这惊鸿一瞥，已足够他确认。 ....的确是她。 如墨秀发，发梢，系着红结绳，长度恰好在肩颈之下，衬得肌肤胜雪。 少女美得近乎虚幻。 淡金色的眼眸，此刻漾着涟漪， 她眼睫微微颤着，给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揉进了一丝无措感。 见她只是红着脸，抿着唇，不再开口。 江·纯情小法师·临，适时打破沉默。 他扯出一个局促的笑容，试探道：“那、那个…… “你是这里的服务员吗？我刚才叫了你好久……” “不、不是服务员……” 少女连忙小幅度摆手，动作有些生涩，甚至有些可爱。 她朝江临微微鞠了一躬，发丝随动作滑落肩头。 「凛冬」魔女似乎极不擅长说谎，语调磕磕绊绊： “我、我是附近…凌云山神社的见习巫女， 她声音很小，像是在背诵刚编好的台词： “今天、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兼职帮忙， “因、因为对工作还不太熟练，所以刚才……刚才反应慢了，对不起……” 她说话时。 纤指，紧紧攥着手腕。 少女似乎努力想要表现得自然，却依旧破绽百出。 不知，是否是她心绪波动的缘故。 包厢内，寒意悄然褪去些许，反而泛开一丝冰雪初融般的微暖。 更奇异的是。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竟毫无征兆地飘起晶莹雪花。 雪花纷纷扬扬，附着在玻璃窗上，化作蜿蜒水痕，模糊了窗外的街景。 只听。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眸，望进江临的眼底： “初、初次见面。” “我的名字是……” 她停顿了一瞬： “……神代雪音。” ----------------- 我不是没有站稳... 而是故意，跌进你怀里的； 我不是这里的服务员.... 而是思念成疾，终于找到爱人的巫女。 我们……也不是初次见面。 而是，久别重逢。 临君…… 你还记得那句话吗？ ：「据说，下雪天说谎，会被神明原谅哦。」 你看，窗外下雪了。 初秋的月城本不该有雪，……是我，作了弊。 我… 可以用这般笨拙青涩，仿佛一切都刚刚开始的模样，来见你吗？ 或许，不能吧... 这样的我，很自私，很自私。 自私到，奢望你能忘记前世所有的不快与伤痛。 自私到，既想要你忘记，又渴望能重新……完全占有你的目光，你的温度，你的爱恋。 「只远远看着转世后的你，过得幸福就好」…… 这样事情... 我做不到。 光是想象你身边，可能会出现另一个女孩。 心口，就像被冰锥刺穿，很冷，很疼。 所以，所以啊…… 可不可以…… 给我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抛开前世的一切。 只当是…… 秋风、初雪、一场意外的邂逅。 一个少女，遇见了一个让她心跳失序的少年。 ....初次见面。 这样…… 就好。 第30章 谜底、至死不渝 “我叫江临。” 他也报上自己的名字。 只是，这简单的四个字。 落在神代雪音耳中，却仿佛穿越了两百年的时光洪流，与记忆深处少年的自我介绍，重叠在一起。 “江临……” 仅仅是嗫嚅般，轻声重复这两个字。 神代雪音便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悸动感，悄然蔓延。 这种感觉.... 如此熟悉。 ……两百年前，自己还只是悄悄暗恋着他。 那时，她会偷偷将绣有他名字的御守，与自己的那枚，并排放在神龛前。 只是单单瞧着两个小小的福袋挨在一起.... 她心里，便会泛起点滴悸动。 ——仿佛，靠在一起的并非织物，而是两个人。 如今。 于现实中，于他面前。 不过再次念出这个名字，竟唤醒了同样的欢喜。 整整两百年。 悔恨与自我憎恶下，她每次想起“江临”二字，心口便刺痛不已。 真是…… 好久，好久... 好久没能似这般，带着怯怯的欢喜，再次念出你的名字了。 真好。 你忘了我。 我们……还有机会，破镜重圆。 “这个名字，” 神代雪音抬起眼帘，漾开一抹笑意，“很、很好听。” ……你这小巫女，是存心要美死谁吗？ 江临又挪开了视线，只不过，这次不是演的。 ....是被对方纯粹的美，晃了心神。 自己喜欢神代雪音吗？ 且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魔女》，是一部全息游戏。 自己的每一个存档，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往事。 要是江临硬着嘴皮，说： ：江某对这种，和自己有过深刻过往的美少女一点心动都没有！ 那是装大尾巴狼。 就好似那些二次元游戏。 对于一个版本的角色，你很喜欢她，不假。 一段时间后，游戏又推出了一个新角色——你也很喜欢她，这也是真的。 但.... 那是游戏啊。 他江某人，大抵是无法返回现实世界了。 既然如此... 这份情感，又该置于哪个位置？ 无论是洛薇雅，还是神代雪音... 对于后来者而言。 这份爱意，注定是不公的。 “……神代小姐过奖了。” 内心百转千回，最终化为一句客套。 江临暂时压下纷乱的思绪，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 这句话之后，场面再度陷入沉默。 此刻，包厢内，虽然依旧清凉，却也注入了一丝暖意，如冰雪初融。 所谓「暖雪」，大抵便是这种感觉吧。 两人相对而立，近在咫尺，谁也没有再开口。 扮演「纯情小生」的江临，按理不该主动寻找话题 ——羞涩的少年，在面对美丽的陌生少女时，通常会紧张得词穷。 而神代雪音…… 她在忍耐。 用尽身为「魔女」的克制力。 忍耐着，不要泪水决堤； 忍耐着，不要一下子扑进这个朝思暮想的怀抱里。 终于，还是神代雪音打破了煎熬的沉默。 巫女小姐尽力让自己显得端庄而优雅，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偶然的邂逅。 她将手探入宽大的袖口，小心翼翼，取出两枚御守。 瞧其模样，似是上了些年头了。 ...江临认得这御守。 那，也是有些渺远的记忆了.... ..... ‘临君，御守的种类有上百种哦；你要不要猜猜看，我给你绣的，是哪一种？’ ‘猜对了有奖励吗？’ ‘……不许贪得无厌！御守本身就是最好的奖励了！’ ‘那我猜是「恋愛守」？’ ‘....错啦！’ ‘欸？’ ‘忘了吗？御守的灵力有效期只有一年，需要每年更换；如果每年都送你「恋愛守」……总感觉，不太吉利。’ ‘那这是哪种御守呢？’ ‘想问出答案的话……要亲我一下才行哦。’ ..... 当时的自己，没有吻下去。 彼时。 身为玩家的他，思维是功利的，讲求的是攻略绩效。 他记得，自己当初想的是.... 「神代雪音会提出这种亲密要求，说明好感度已经刷满，可以收尾了。」 既然如此。 那么，就没必要继续温存，开始养成魔女吧。 于是，江临开始扮演坏人。 所以。 那枚御守，到底是什么种类？ 问题的答案，连同被他刻意掐断的情愫，一起埋葬在了两百年前的雪地。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 好奇心涌上心头。 江临一时有些忘了维持「陌生人」的身份。 他目光落在御守上，脱口问道： “……好别致的御守， “看样式，似乎有些年头了， “过了这么久，它……还有灵力吗？具体是哪种御守？” 哪一种御守？ 闻言。 神代雪音的耳根染上绯红，一如雪地中绽放的红梅。 她似乎没敢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少女眼神飘向窗外，望着纷飞的雪，像是在梦呓： “……有些事物的力量，是可以超越时间的， “一年又一年的光阴流转，不仅不会消磨它，反而会在岁月的浸润下， “……让它蕴含的祈愿，变得越发醇厚，越发深刻。” 江临：..... 不愧是巫女啊，谜语人专家。 这种拐弯抹角的表达，让你想追问都无从下手。 却听。 神代雪音稍稍平复呼吸，声音轻柔：“最近.... “我听说，不久之后，会有非常罕见、非常壮观的流星雨， 她刻意避开「会冬山」几字： “最佳的观测位置， “好像……就在凌云山对面的那座侧峰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御守，双手捧着，递到江临面前。 少女抬起淡金色的眼眸，小心翼翼： “能…… “能和我一起，去看吗？” 当然。 不能。 这个邀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江临早已答应洛薇雅，要陪她去看那场流星雨。 若是再应下神代雪音…… 他又不是什么时间管理大师。 流星雨也不可能持续一整夜，让他能赶两个场子。 拒绝的话，眼看就要冲口而出。 可是，目光触及少女盛满星光般的眼神时。 江临的言辞，又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算是，心疼？ 这种情绪，与他对洛薇雅的愧疚，底色是相似的。 ——折磨你整整两百年的心魔，是我为了达成游戏评分，所刻意编造的剧本。 自己是编剧。 她们，却从来不是演员。 ……该怎么婉拒，才不会伤到她？ 或者说，婉拒之后，又能用什么方式，稍稍补偿这份期待？ 江临沉默着，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下意识伸出手，接过少女递来的御守。 御守布料柔软，绣工精美，上面绣着雪山与神社的图案。 正面，以娟秀的字迹绣着「りん君」； 翻转过来，背面则绣着「契り」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 《魔女》本就融合了多国文化，出现其他语言的文字并不奇怪。 但奈何江某人....实在看不懂啊。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时。 雅间外，走廊上。 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串欢快清脆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元气满满的少女嗓音，便传了过来： “——师傅！师傅！ “我左思右想，好像，老爸没说不准我来蹭饭！” 声音迅速逼近门口，带着雀跃： “嘻嘻！ “俺小云来也！” 第31章 云安安，你要江某死啊？ “师傅！师傅！” 那声音由远及近，清脆雀跃，颇为没心没肺， “好神奇啊！ “我跟你说，月城居然在这个时候下雪了！ “新闻都没预报呢！” 云安安小嘴叭叭，蹦蹦跳跳，正沿着走廊过来，脚步声轻快。 “不过话说回来…… “为什么这一层楼这么冷？空调坏掉了吗？” 她嘴里嘟囔着，一把推开并未关严的雅间门。 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还没跟上。 云安安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瞬间僵在原地。 目光如锥—— 她以前，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夸张的比喻。 但现在，她真切感受到了。 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当真冰冷锐利，仿佛有实质感般，刺得她皮肤发紧。 雅间里，除了师傅，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少女。 一个极美、极美的少女。 一顾倾人城？ 这诗句，仿佛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她清冷出尘的气质，甚至能与大醋坛子、哦不，与师娘分庭抗礼。 只是…… 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冷？ 就像，想把自己当场切片一样？ ……我，又被讨厌了？ 可我小云子才刚进来，什么都没做啊？ 唔... 为什么师傅身边的漂亮女孩子，一个两个都这么凶啊？ 而且，为什么她们的火气，总是莫名其妙就往我身上丢？ 我又没想跟你们抢男人…… 云安安觉得，自己从内到外，包括灵魂，都快被冻透了。 虽然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基于丰富的生存经验，云安安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想出策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非也。 曾有一位A级大佬，以身作则，教导她：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从心！ 云安安忙露出一副腼腆乖巧的笑容，对着冷若冰霜的绝美少女，弱弱打招呼道： “你、你好啊 “……我、我叫云安安， “是那种可以随时忽略的小透明哦...” 不。 一点也不好。 神代雪音觉得非常、非常不好。 师父？ 一个活泼青春，容貌俏丽，与临君年龄相仿的少女。 如此亲昵自然地，叫着我的临君....师父？ 如果，只是传统意义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那种「师父」... 带着尊崇与距离... 那，自己可能只会稍有不悦，把她拎到一边“教育”一下即可。 但。 如果是更为随意的「师傅」... 这个女孩，对临君是不是藏着什么不该有的幻想？ ....若真是如此。 那恐怕，就不是“教训”一顿能了事的了。 见对方淡金色的冰眸，一直冷冷瞧着自己，又迟迟不予回应。 云安安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我真傻，真的。 为什么要想不开，跑来蹭这顿饭？ 话说不靠谱的老爹呢？ 死哪儿去了？ 再不出来，你的好女儿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神代雪音四周，冰息凝成实质。 云安安在心中记下一条小本本： 「凡师傅身边的美少女，有一个算一个，大概率都不是正常人」 她不敢再待，脸上堆着笑容，一边说一边往门口挪： “那、那个，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打扰你们了哈，我这就走！马上走！” 她扭头就想开溜。 “不，” 江临的声音及时响起，“你来得正是时候。” 云安安脚步一顿。 她眼底，瞬间写满哀怨和无语。 师傅，老江，江大爷！ 别搞！ 徒儿我还年轻，还没走上人生巅峰，还没扮猪吃虎，还没河东河西.....真不想这么早去见阎王爷！ 云安安思绪转动，没打算放弃，继续想着怎么脱身。 她突然灵光一闪，觉得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甚至能让自己和江临同时脱身！ ：“师傅，师娘她叫你回——唔唔唔！！” 话没说完。 江临浑身一个激灵，速度惊人，一个闪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捂住云安安的小嘴！ “呜呜呜！！” 云安安猝不及防，发出含糊的抗议，小幅度地挣扎着。 江临求生欲拉满，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苦一苦徒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捂着云安安的嘴，不敢有丝毫松懈。 随即。 江临转向似乎正在细细回味的神代雪音，满是歉意道： “抱歉..... “其实，我是这妮子的家庭魔法教师， “今天约好了要检查她的课后作业，所以我说她来得正是时候， “你看，这…… “我们可能得先走一步，实在不好意思。” 神代雪音没有回应。 她是在咬文嚼字？或者，干脆更进一步，在思考如何料理江某人了？ 江临不想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再次轻声唤道：“神代小姐？” “……不要碰她。” “……啊？”江临一愣。 没料到，对方沉默半晌，开口说的竟是这个。 “....不许、碰她。” 神代雪音微咬嫣红的下唇，目光落在江临的手上，又重复了一遍。 云安安倒是反应过来，呜呜出声，疯狂示意： 「师傅！又一个醋坛子要炸了！快松手！松手！」 江临这才回过神来。 淦。 怪自己太紧张，注意力全被被「师娘」这两个字吸走。 哪知道，神代雪音的关注点，却是自己和其他女生的肢体接触？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拿开手，并后退两步，与云安安拉开距离。 久经「沙场」的云安安此刻也影帝上身。 她摆出一副委屈又着急的样子：“就是啊，师傅！ “你这样太不负责了！ “我明天就要回魔法学院报到，今天要是再不把作业搞定，被嘲笑还是小事，万一挂科了怎么办？ “你可是收了学费的！” 好徒儿，助攻不错。 回头给你讲歪嘴龙王。 江临顺着台阶，话中歉意更浓：“……如她所说，情况紧急， “实在抱歉，神代小姐，我们只能先失陪了。” “……不许走。”神代雪音声音轻轻的。 江临只好停下脚步，回身问道：“神代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们，” 神代雪音的视线扫过云安安，最后落在江临身上，“是哪个班的？” 闻言。 江临下意识看向云安安。 小云子心领神会：“是「天钺」班的。” “「天钺」....” 神代雪音低声重复。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江临：“我....” 她停顿一下：“可以去学院找你吗？” ——就算我拒绝，你就真的不会来了吗？ 哦，等等，不对！ 我好像不是魔法学院的学生。 那怕什么？ 想通此节，江临回答爽快：“只要神代小姐有时间，随时欢迎。” 神代雪音颔首，笑意略浅：“一言为定哦。” 江临和云安安也点头应和。 这话后，两人不再有片刻停留，一前一后，滑出包厢，迅速消失在外面的走廊里。 神代雪音静静地站在原地，视线一直追随着江临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她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并未完全消散。 渐渐的。 巫女小姐俏脸上微不可察的柔和，缓缓放平，归于平静。 ——咔嚓。 雅间内，温度骤降！ 窗上，霜花疯狂蔓延，墙面凝结出厚厚冰层！ 桌上的陶瓷茶杯，甚至因承受不住这份骤冷，发出脆响，迸裂出碎纹！ 包厢内，死寂如墓。 唯有少女似笑非笑的声音，回荡开来： “——师·娘·？” 第32章 人偶小姐，在等他回家 “多么暖和的空气！多么美丽的世界！” 一脚踏出月琳餐厅的大门，接触到相对正常的初秋空气。 云安安张开双臂，一副劫后余生的夸张姿态。 “太好了！我云安安，又成功多活了一天！” 江临在一旁看得尴尬，忍不住吐槽：“……有这么夸张？” “当然有啊！ “师傅，你是当局者迷！” 云安安伸出一根食指，在江临面前煞有介事地摇了摇：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伴龙王……呃，伴师傅这样的神秘大佬，更是在刀尖上跳舞！” 她拍拍胸口，仿佛心有余悸：“你看，小说漫画里， “像我这样知道得太多，元气满满的女配角， “往往是最容易被剧情杀的！ “谨慎一点，时刻保持对危险的敬畏，这叫生存智慧！” 冲着无语的江临。 云安安切回八卦模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欸，师傅，跟徒儿透露透露呗 “……你是怎么勾搭上那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小巫女的？” 她眨了眨眼，语气促狭：“就不怕.....嗯， “不怕那位大醋坛……咳咳，我是说，不怕师娘知道找你算账吗？” 怎么勾搭上的？ 玩「游戏」认识的呗。 真相江临没法说，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敷衍道：“你想太多了。还有，洛薇雅比你想象中要温柔很多。” ……当然，这份温柔只限定于他本人。 至于外人？ 尤其是年轻可爱的女性外人？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云安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她小嘴一撅，还准备继续八卦。 就在这时。 不远处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男声： “江小友？小安？” 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云沧海正坐在餐厅露天休息区的一张长椅上。 他手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一份报纸。 身上，先前还裹得严实的羊绒大衣，此刻已经被脱下来，垫在屁股下面。 啧。 老登，这会儿不嫌冷了？大衣都拿来当坐垫了。 江临心中暗笑，皮笑肉不笑：“云先生，好巧啊， “月琳餐厅的洗手间，应该是在建筑内部吧？ “你这透气，透得可真是够远的，直接跑到大门外来了？” 云沧海老脸一红，干咳两声：“……这个， “主要是「雪境」主题雅间，风格实在太别致了，温度低得有点超出预期， “我这把老骨头实在受不住，所以就出来暖和暖和，顺便看看报纸。”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江临的神色。 他倒也确实看出了一二端倪： 无奈？担忧？焦虑？甚至，害怕？ 看这反应，「凛冬」阁下恐怕是真的与他见面了！ 他真是这位魔女要找的人？ 如果再加上之前那个未知的魔女…… 这个年轻人，已经至少引起了两位至高魔女的关注！ 他到底是谁？身上藏着怎样的秘密？ 「凛冬」魔女…… 这位，两百年来与人类的交流屈指可数，可谓惜字如金，是冰山般的存在。 为何会为了他，打破惯例，甚至设局相见？ 云沧海暗暗把江临的威胁指数上调了一个档：这已经不属于S级的范畴了！ “云先生。” 江临不打算再跟老狐狸绕弯子打哑谜了。 这个局，摆明了，就是神代雪音通过云沧海设下的。 既然双方都心知肚明，那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干脆开门见山道：“今天这顿饭... “我的精神损失费，是不是该结一下？” 云沧海秒懂，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今天是我安排不周，让江小友受累了。” 他语气郑重：“江小友放心， “无论是稀有的魔法材料、特殊的魔法典籍， “还是管理局内部的某些权限， “只要在云某人职权和能力范围内，绝无二话，任由江小友挑选！” 正如小安所说。 这江临，虽然来历成谜，实力莫测，但沟通起来并不困难，甚至颇为务实。 至于他为何对「身外之物」兴趣较大。 云沧海心中也有了推测： 试想，一个可能从古老时代的沉睡中，苏醒的「老怪物」。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现代魔法文明社会。 那么，能够快速积累，并直观增强安全感和适应力的东西是什么？ 无非是两样： 足够震慑他人的「力量」，以及，能够换取各种便利的「财富」。 江临，无疑就是这样的存在。 为了拉拢，或者说，至少不得罪这样一位与多位魔女有牵连的神秘人物。 投入再多资源，都极其划算。 “爽快，” 江临点头，也不客气，“那就先记着， “等我想好了需要什么，再来跟云先生讨要。” 说完，他摆摆手，打算开溜。 天空，月城飘洒着细密的雪花。 这是「冬日」的力量。 谁知道这些唯美的雪花，是不是巫女小姐延伸出来的感知触角，正监视着雪中的一切？ 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策。 “欸？师傅！等等！” 云安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江临的衣袖。 “又怎么了？”江临回头。 “那个，师傅，明天我不是要回魔法学院报到嘛……” 云安安眨巴着大眼睛，语气软了好几个度，“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呀？” 江临想都没想：“我拒绝。” “师傅~求你了嘛！” 云安安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放心啦， “不是以「学生」的身份进去，那多掉价呀！ “是以「客座魔法顾问」的身份哦！这是老爸特批的！ “就连首席学员见了你，都得敬礼问好呢！” 她可怜兮兮的：“你徒弟我....心里实在没底嘛， “学院里都是天才，我这个小废物回去，万一、万一又被欺负了，孤立无援的，怎么办呀？” 江临还没回话。 一旁，云沧海倒是肉眼可见的红了。 这个说话软糯糯、会撒娇、会装可怜的小蛋糕，是谁？ 是那个把人气得跳脚、皮得上房揭瓦的闺女？？ 老父亲内心受到巨大冲击，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安，别怕！ “要是真有人在学校欺负你，你就报老爸的名——” “——好啦老爸！我正在跟师傅说正事，别打岔！”云安安头也没回。 云沧海：....... 江临没注意到父女间的这一幕。 他方才在思索。 魔法学院那种地方，规矩多，是非也多，他不想去掺和。 但转念一想。 一来，自己不是以学生的身份进去，而是「顾问」，没那么束缚； 二来，万一云安安真在学院里捅了什么篓子，或者被人欺负了，最后，说不定还得拜托自己。 他可不想再体验洛薇雅的「高速直达列车」。 再者，「客座魔法顾问」，听起来就很清闲。 权衡利弊后。 江临松了口：“……行吧，就明天一天，送你过去，顺便看看。” “好耶！师傅最好了！”云安安欢呼雀跃。 …… 目送江临的身影渐渐消失。 云沧海脸上，略带心塞的笑容慢慢收敛，变得严肃。 他转过身，看向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女儿：“小安。” “嗯？”云安安回过神来。 “你刚才在里面……见到「那位」了吗？” 云安安心情正好，被父亲严肃一问，有些愣神：“那位？哪位啊？” 她想了想，恍然大悟：“哦！老爸是说， “那个穿着巫女服，长得超级、超级漂亮的美少女？” “嘘——！” 云沧海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环顾四周，生怕这些雪花突然活过来。 他压低声音：“放尊重些！ “什么美少女.....那是「凛冬」！ “是执掌「冬日」的魔女阁下！” “哈？！” 云安安漂亮的杏眼瞪得滚圆，小嘴张成了O型。 显然，她被这话惊得不轻，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云沧海对女儿的反应倒不奇怪。 任谁突然得知，自己刚刚与一位传说中的魔女近距离接触，还说了话，都会是这副震惊的模样。 却见。 云安安脸上的震惊迅速褪去，转变为一种极度的难以置信。 她语气古怪，反问道：“……老爸，你，你没在开玩笑吧？” 云沧海皱眉：“这种事，我怎敢妄言？” “可是……” 云安安神色更加诡异，她掰着手指头，细数道， “老爸你说的「凛冬魔女」， “指的是，一个年纪不大，说话会紧张，动不动就脸红，眼神躲闪，浑身上下都冒着「恋爱中的羞涩少女」气息的小女生？” 她抬起头，用看骗子般的眼神，看着自己老爹： “然后呢， “这个恋爱脑一样的小女生， “……是传说中，冷若玄冰，寡言少语，神秘莫测的「凛冬」？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个人吧！” 云沧海正想教育女儿，「魔女的性情岂是凡人所能揣测」。 他话刚到嘴边，就猛地一怔。 手中，报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云沧海双眼圆睁，满是惊骇，声音都变了调：“等下？！ “你刚才说什么？！ “恋爱脑？！” 云安安吓了一跳，下意识缩缩脖子：“对、对啊……铁暗恋！” 她哼了一声：“我骗你干嘛？又没好处。” 她试着回忆雅间里的场景，接着说： “老爸，你听我说！ “你家小云子虽然天赋不行，但杂书看得多，在感情线方面，判断很准的！” 云安安一条条分析：“那位……呃，凛冬阁下， “她看师傅的眼神，根本藏不住好吗！ “想要靠近却又不敢，只敢小心翼翼地试探； “还有那死死压制着的占有欲……” 云安安越说越肯定：“没错！ “我用我下半年的零花钱打赌！ “就是铁暗恋！ “……不，可能都不止是暗恋了！” “噗——咳咳咳！！” 云沧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些词……这些描述！ 是怎么能和那位，如冬日本身一般冷漠的魔女联系在一起的？！ 要知道！ 就算是月城魔法学院，那位德高望重、人类巅峰之一的院长大人。 曾因日城之变，前往会冬山求见「凛冬」阁下时。 对方，也只不过是让一片雪花飘落，传达了一句不超过十个字的建议，便再无回应！ 而现在。 自己的女儿，居然这般形容那位存在？！ 云沧海只觉自己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其实现在在做梦？ 还是说…… 其实，我的人生是一部荒诞喜剧？ 或者更离谱点！ 我是某个巨型游戏里的NPC？ 不然眼前这一切，怎么会魔幻得跟三流旮旯给木似的？！ 云沧海正天人交战着。 旁边。 云安安忽然“哎呀”一声，一拍额头，懊恼道：“不好！” 云沧海连忙关切道：“怎么了，小安？” 云安安有些慌乱：“我、我忘了提醒师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快说！”云沧海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云安安抿抿嘴，小声说道：“就是..... “凛冬阁下身上，有一种很特别，很清淡的梅花冷香，很好闻....” 云沧海不明所以：“嗯，然后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云安安急道。 她莫名担心自己明天能不能见到江临：“那个梅花香， “好像， “沾到师傅身上了呢……” 第33章 洛薇雅，重度依赖 江临当然不可能空手回家。 在距离月琳餐厅稍远的商业区，他特意绕了一圈，精挑细选，采购了不少香气扑鼻的食物： 软糯香甜的红豆鲷鱼烧、热气腾腾的沙姜鸡煲、铁板黑椒牛肉粒、以及淋着燃酒，鲜香四溢的醉翁虾…… 佳肴在手，琳琅满目。 各色香气交织在一起，熏得江临身上沾满烟火气。 至于为什么要破费买这么多？ 绝不是因为心里发虚，想要补偿什么。 单纯是为了严格履行出门前，与洛薇雅订立的“投喂条约”。 拦下一辆出租车。 在司机师傅不断偷咽口水的微妙氛围中。 江临很快便回到月心东路的半山别墅。 站在别墅前，江临没有立刻推门。 他要做最后的检阅，从头到脚，仔细检查自己。 衣领？平整，没有褶皱或外翻。 头发？被化雪的细小水雾沾湿了一点，但已经梳理服帖。 身上有没有蹭到口红印？这个确实没有。 最后，有没有不属于自己的黑发？ ……的确有一两缕，直接用手指捻走。 三下五除二。 江临迅速将自己打理得干净清爽，确认看不出可疑之处，大抵称得上天衣无缝了。 最后。 他调整面部肌肉，勾勒出一个自然而放松的笑容。 江临这才用钥匙开门，走进玄关。 他提着好几大袋打包盒，整个人都被食物的香气所簇拥。 江临声音轻快：“洛薇雅，我回——” ——嗖！ 话音未落。 一道银色的残影，便从客厅方向疾射而来，带着馥郁的蔷薇香气，软软撞进江临怀里。 江临只觉得怀里一沉。 回过神来时，精致绝伦的布娃娃已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亲昵地在他颈窝处蹭来蹭去。 “好想好想好想你！” 洛薇雅的依恋几乎要溢满而出。 就仿佛，江临离开的不是一顿午饭工夫，而是漫长的好几年。 “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她微微抬起头，带着一丝委屈， “洛薇雅都快无聊得长蘑菇了……” 江临托住她小巧玲珑的身子，自然得很：“路上看到好几家口碑很好的店， “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都去买了点， “排队的人有点多，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中沉甸甸的纸袋提高一些。 焦糖的甜蜜、沙姜的辛香、黑胡椒的微辛、还有火焰燎过虾壳的鲜香…… 各种诱人的气味交织在一起，丰盛无比。 “唔……好香。” 洛薇雅小巧的鼻梁微微抽动，仔细嗅嗅，很是开心。 她闭上眼，又深深吸了一口，似乎想把江临的气息，连同食物香气，深深刻进感知里。 “虽然饭菜很香……” 她睁开眼，甜甜笑道，“但最好闻的，还是亲爱的的味道呢， “暖暖的，带着晨光般的气味，洛薇雅最喜——” 言及此处。 少女软糯的嗓音，一如被剪刀剪断，戛然而止。 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 江临的心，随着少女突兀的停顿，猛地一紧。 他脸上笑容不变，试探道：“怎么了，洛薇雅？是...不喜欢这些口味吗？” 怀里，人偶小姐没有回答。 洛薇雅甚至没有抬眸看他。 江临只感觉。 手中，布娃娃原本柔软的躯体，正在一点点变得僵硬。 洛薇雅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鼻尖再次凑近江临的衣领。 这一次，她近乎贴着江临的颈侧肌肤，顺着衣料的纹理，深深地嗅探。 ……不对。 有别的味道。 不是食物的香气，也不是亲爱的自己的气息。 是一缕… 极冷，极淡，清冽，如冰雪初融般的，寒梅幽香…… 是一缕.... 陌生的女人味。 ……是，谁？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胆敢靠近她的江临，甚至将气息留在他的身上？ 还是... 还是亲爱的……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为了掩盖痕迹，才特意买了这么多香气扑鼻的食物，试图混淆她的感知？ 不要... 不要！ 绝对、绝对不能是后面那种可能！ “亲爱的....” 洛薇雅终于开口，声线微颤。 江临：补兑！ 他本能绷紧肌肉。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但洛薇雅的反应不会假，她绝对发现了什么！ 事已至此，需要立刻寻找合理的解释来补救！ 他思绪急速运转，瞬间罗列出无数个借口—— 比如，路过高级香水店时沾染了试香； 在拥挤的餐厅，不小心被邻座女士的披肩扫到； 甚至，是被商场里促销的鲜花熏染.... 然而。 即便江临，在电光石火间捏造好了数个谎言。 预想中，少女的质问、暴怒、或直接动用「操纵」...... 以上种种，统统没有降临。 他忽然感觉。 有一两滴温热的液体，轻轻落在他的皮肤上。 一点，又一点。 滚烫。 又，灼人心魄。 江临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 视线所及。 洛薇雅死死抿着嫣红的唇瓣，灰蓝色美眸里，此刻蓄满浓郁雾霭。 她似怨似伤，眼神仿佛破碎，只静静望着他。 “亲爱的....” 人偶小姐抬起手，紧紧攥住江临的衣料，纤指止不住颤。 她声音很轻。 轻得，就好似溺水者抓住浮木般： “可以..... “不要再离开洛薇雅了吗？” 江临：.... 心脏，好似挨了一记重锤。 所有纷繁的思绪、精巧的算计、应急的谎言，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化为一片彻彻底底的空白。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反应？ 他想过洛薇雅会生气、会逼问、甚至，会用极端的手段将他囚禁。 可她，只是哭了。 没有尖锐的指责，只有小心翼翼的自我怀疑。 「是不是洛薇雅做得不够好？」 「是洛薇雅的怀抱不够温暖吗？」 「是亲爱的.....厌倦洛薇雅了吗？」 「能不能，不要第二次丢下洛薇雅了....」 「....」 少女低声泣着。 或是自责，或是自卑，却总不见愤怒。 她压抑的啜泣声。 落在彻底失神的江临耳边，恍若呓语。 ——自己该怎么安慰她？ ——又该如何开口？ 信手拈来的技巧，仿佛一纸空谈；熟稔于心的心理学效应，此刻，也显得空洞而虚伪。 想来，这世上。 最坚固的城堡，是真心； 最难抵御的攻势，也同样是真心。 说到底。 撕开所有的伪装，剥开算计的外衣。 拿走罪犯的头套。 麻布下的.... 是江临自己。 第34章 为你准备的庆典 江临最终没能说出任何话。 在此刻。 任何辩解或安慰，一不小心，都会异变为更深的伤害。 他只微微收紧手臂，将少女更深地拥入怀中，一下又一下，轻抚她后背。 就这样，一点点熨平洛薇雅的不安与惊悸。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逝。 过了许久。 怀中，人偶小姐的啜泣声终于渐渐止息。 洛薇雅似乎是哭累了。 也似乎，是将积压的委屈宣泄完毕。 又或者，是她从江临的拥抱中，再次确认了安全感。 于是。 这个布娃娃安静下来，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深深蜷缩在江临的臂弯里。 但很快，她有了新的动作—— 用脑袋、用脸颊，在江临身上蹭来蹭去。 她要把属于另一个女人的，讨厌的梅花香气…… 统！统！蹭！掉！ 江临身上！ 必须全部！全部！ 都覆盖上洛薇雅的蔷薇香！ 感受到洛薇雅近乎撒娇的动作。 江临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她情绪波动虽然剧烈，但自我调节能力，似乎比预想的要强一些。 只是。 在江临视线不及之处。 洛薇雅的灰蓝色眸子，其中盈满的委屈，正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 「提线魔女」，很生气。 非常、非常生气。 万事万物，皆有其线。 哪怕，只是一缕残留的香气，也必然有着一根丝线，连接其源头。 洛薇雅的纤指，悄悄勾动。 那缕梅花冷香，其无形的「因果之线」，如同蛛丝，被她轻易抽出，握于指尖。 她指尖轻动，顺藤摸瓜。 「魔女」的浩瀚感知，沿着这条丝线，跨越空间、逆着时间，一路追溯、深入。 直到…… 丝线，撞见一座巍峨耸立的冰雪高山。 山巅，古老神社的肃穆庄严。 在洛薇雅感知触及的刹那。 神社深处，一位静坐的绝美少女似有所感，抬起清冷的眼眸，望向虚空。 下一瞬。 一股同样强大的魔力拂过，如同冰墙，将洛薇雅的感知阻隔。 “……找到了。”洛薇雅心中低语，声音森寒。 居然，是你啊。 神·代·雪·音。 呵…… 真是有趣。 以清冷孤高著称、长年独居会冬山巅、仿佛早已脱离红尘俗世的巫女大人.... 被世人敬畏的「凛冬」阁下.... 什么时候，也学会偷偷下山，做些……觊觎、甚至，试图沾染别人家男人的勾当了？ 洛薇雅眼底划过一丝暴戾与讥诮。 可恶的偷腥猫…… 总有一天，她要好好料理料理、这个道貌岸然的坏女人。 她很清楚。 神代雪音的「冬日」权能，在会冬山范围内，才能发挥出完整的力量。 可要是…… 你这虚伪的巫女，哪天离开了你的地盘，不小心撞到了「提线」。 那可就.... 别·被·我·打·哭·了·哦。 “……洛薇雅？” 见怀中人久久没有动静，江临试着唤道。 听到爱人的呼唤。 洛薇雅瞬间收敛杀意。 她抬起眼眸时，已然变回乖巧粘人，雨后梨花般的脆弱模样。 只是。 人偶小姐依旧没说话，只是用还有些湿漉的美眸，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江临被这样看着，心中不由一软。 为了缓解气氛，他换了个话题，语气尽量轻松： “小洛薇雅…… “明天，我还得再出门一趟， “我答应了云安安，要陪她去魔法学院，办理入学报到。” 闻言，洛薇雅沉默两秒。 她语气幽幽地，拖着尾音：“……哦？” 她伸出手指，戳戳江临的胸口，不轻不重：“你那笨徒弟....邀请你的时候，有提到我吗？” 江临：…… 好像，还真没有？ 看他语塞，洛薇雅微微眯眼：“没有邀请我很可疑。” 江临顺杆爬，接过话茬：“我正准备说来着， “云安安大大咧咧的，估计是忘了，或者不好意思开口。” 他低下头，诱哄道：“所以， “不知道我们温柔可爱、美丽大方、贤惠体贴的洛薇雅小姐， “明天，愿不愿意陪我一同前去呢？” 这话，显然把洛薇雅哄得顺毛不少。 她轻哼一声，虽然还故作矜持，但也瞧不出生气的样子了。 她在江临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既然是人偶师大人的邀请，我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呢。” 毕竟。 可恶的神代雪音，已经对我的江临露出獠牙。 那自己，就更不能离开亲爱的半步！ 正好。 神代雪音那女人，与人类的关系，似乎相对密切。 魔法学院这种地方，她说不定也有所关注。 所以.... 她就更要去那里，光明正大地宣示主权！ ……可恶的狐狸精。 记好了，我才是先来的那个！ ----------------- 月城魔法学院，行政楼顶层。 夜色已深。 窗外，城市霓虹闪烁，将玻璃映得流光溢彩。 副院长办公室内，白炽灯光，则稍显清冷。 夏婉站在落地窗前，手持一部通讯器，神色凝重。 作为学院的副院长。 能在深夜里，将她拉回办公室的事务，无一不是很棘手的。 “……是的，院长。” 夏婉向学院最高领导者汇报着， “天文观测中心已经再三复核数据模型， “大规模流星雨主体，确凿还需要数日时间，才会进入观测轨道，掠过我们上空。” “但是，就在三小时前，有一颗「流星」 “——或者说，一个独立的、未被纳入模型的坠落体， “提前坠落在城郊区域，这是已经确认的事实。” 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询问声。 夏婉颔首，忧虑加深：“您说得对，问题恰恰就在这里， “如果只是普通的陨石碎片，那不过是增加一次考察样本， “但根据前线「祛除队」人员传回的紧急报告……” 她停顿一下，确认用词：“……那个坠落物， “其成分并非自然界的岩石或金属矿物， “初步扫描显示，它具有高度规整的几何结构和内部腔体， “……更像是一个，未知的机械造物。” 言及此处。 夏婉适时沉默，等待对方消化信息。 片刻后。 她听到指示，才继续汇报：“……的确，我和您的判断一致， “此次「流星雨」天象，从一开始就伴随着诸多异常， “我认为，整件事背后，恐怕另有蹊跷。” 她调出另一份情报，比对了一下：“另外， “云沧海局长也传来加密信息， “迹象表明，「净秽教派」的成员近期活动异常，有向坠落点及周边区域渗透的迹象，目的不明， “最后，关于坠落现场的机械体本身……” 夏婉揉了揉眉心， “前线报告称，其周围弥漫着一种未知的能量， “具体性质，暂时无法明确， “我已下令「祛除队」封锁该区域，隔绝内外信息。” 夏婉最后总结道： “不日后，「天钺班」的首席导师，将带领专项调查组，前往核心区域进行探查， “嗯，明白， “我会时刻关注，有任何进展立刻向您汇报。” 挂断通讯。 夏婉吐出一口浊气，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很是疲惫。 她转身，望向窗外璀璨的夜色，低声自语： “「流星雨之夜」…… “这场难得的天文奇观，早已被媒体和旅游部门宣传得沸沸扬扬，吸引了无数市民和游客的关注， “只希望， “到了那一天，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话音未落。 夏婉突然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 她诧异抬头。 不知何时，办公室里的温度，悄然降到了冰点之下。 紧接着。 办公室中央，半空中。 一片完美无瑕的六角形雪花，凭空凝结，旋转着飘落。 「凛冬」阁下？！ 夏婉心中剧震。 她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整理衣装，朝着雪花方向躬身行礼。 夏婉恭敬道：“有失远迎，凛冬阁下， “不知阁下深夜莅临月城学院，是有什么重要指示？ “学院上下，定当竭尽所能，为您效劳。” 雪花并未落地，只是盘旋。 片刻后，一道清冷女声，直接响在夏婉的脑海深处： “……明日， “我希望，月城魔法学院能够举办一场.... “....大型的公开庆典活动。” 夏婉一愣。 她维持着表情，大脑却有些宕机。 庆、庆典？ 这位两百年来隐于会冬山巅，极少与世俗往来，更从未对学院事务有过任何兴趣的「凛冬」魔女！ 深夜降下意志，提出的要求... 竟然……只是为了让学院举办一场庆典活动？！ 这、这是什么情况？ 夏婉心中疑惑，如同沸水。 但她面上没有丝毫表露，立刻应道：“您的意志，便是学院的意志， “举办庆典一事，学院必定全力操办。” 她顿了顿，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只是，恕我冒昧， “阁下此举，是否……另有深意？ “是否需要学院配合，进行某些特别的安排？” 深意？ 当然有深意。 那就是创造一个足够盛大、足够浪漫、足够自然的场合和氛围。 让她能够顺理成章地，重新攻略临君。 至于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师娘」？ 哼。 无论她是谁，总不能阻止临君奔向更好的我吧？ 神代雪音自然不会将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说出口。 雪花微微闪烁，清冷嗓音再次响起： “作为交换， “在你们需要的时候，我可以无偿出手一次。” 夏婉：！！！ 她猛抬头，脸上，震惊和狂喜，完全无法掩饰！ 这个承诺……来自「凛冬魔女」的承诺！ 其价值，根本无法用任何世俗的财富或权力来衡量！ 这等同于为月城，换来一张近乎无敌的护身符！ 一个可以在灭顶之灾时，动用的终极底牌！ 而代价.....仅仅是一场校园庆典？！ 这简直就像是用一本暑假作业，去换一座金山！ 不，比那还要夸张！ 虽然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一场校园庆典，到底哪里触动了这位魔女。 但这个交易。 对她个人、对整个魔法学院、乃至对整个月城而言，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更担心，这位阁下会不会反悔！ “我明白了！” 夏婉声音激动，立刻应承下来，生怕对方改变主意， “请阁下放心！ “我这就召集所有院系领导与行政部门负责人，保证在最短时间内，拿出最盛大隆重的庆典方案！” 她语速极快。 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要调动多少资源、邀请哪些名人、安排哪些表演了。 停顿片刻。 夏婉压下激动，试探道：“那个， “不知，庆典举办之时，阁下是否会亲自莅临？” 办公室内。 盘旋的雪花，似乎灵动了一点点。 「魔女」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 “我会去。” 第35章 凛冬阁下，我的任务完成了！（4.4k） 翌日，清晨。 月心东路，别墅门前，早早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后座车窗降下，云安安探出半个身子，冲着江临挥手：“师傅！早上好呀！” 今天的云安安，褪下平时随性的常服，换上了月城魔法学院的制式校服。 那是一套深蓝色西装式外套与百褶裙，领口系着红色领结，裙摆下是纯白小腿袜，和一双小皮鞋。 细心看去，会发现她的裙摆比标准款式略长了一两寸，更显保守。 少了往日大大咧咧的模样，此刻的云安安，倒真像一位亭亭玉立，正值二九年华的青春少女，明媚而清爽。 “哼...花枝招展。” 江临肩膀上。 布娃娃形态的洛薇雅小声嘀咕。 她的目光在学院制服上停留片刻，又下意识看看自己这身百年不变的哥特式黑裙…… 心底忽然莫名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也该尝试换换风格了？ 若是穿上那种轻飘飘的水手服.... 自己肯定要比这个呆头呆脑的徒弟好看一千倍、一万倍吧？ 洛薇雅正思绪着“服装攀比”。 云安安左右张望一番，好奇问道：“师傅，师娘她不跟我们一起吗？” 她眨眨眼：“咦？大醋坛子今天这么松弛？转性啦？” 江临连忙冲她做个噤声手势：“敢把这话说出口，我看你才是挺松弛的， “你就当，嗯， “当你师娘无处不在就好。” 云安安闻言，目光狐疑，落在江临肩上的布娃娃上，若有所思。 ……我悟了！ 原来如此！ 大醋坛子一定是将部分意识、或者魔力注入到了这个布娃娃里，把它变成一个监控器，以便随时掌握师傅的行踪！ 天啊…… 这是何等可怕的占有欲！ 云安安左想右想，最终还是多余的话咽了回去，没敢吱声。 江临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出发吧。” 车子驶离月心东路，向着城市北郊开去。 ----------------- 月城魔法学院，坐落于月城北郊的苍翠山峦之间。 其占地极广，建筑群气势恢宏，兼具古典魔法塔楼的庄严，与现代魔法工学的精密。 远远望去，如同一座魔法要塞。 当今人类社会。 几乎所有登记在册的顶尖魔法师，都出自这所最高学府。 正因如此。 学院兼具教育、科研与部分行政管理职能，平日里，氛围总是严谨肃穆。 然而今日。 学院的气氛，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江临他们的车还没驶入正门，远远地，便能看见校园上空彩旗飘扬，各色气球悬浮。 即使是在白天，也有千奇百怪的魔法烟花不断绽开，留下久久不散的光痕。 道路两旁。 各式各样的主题摊位、表演舞台、游乐设施，仿佛在一夜之间冒出来似的，密密麻麻，挤满学院每一个角落。 学生们也一改往日的行色匆匆。 他们三五成群，穿着或正式、或有趣的服装，洋溢着笑容，在各个摊位穿梭流连。 “哇！” 轿车刚停稳，云安安就急不可耐地跳下车。 她望着这片盛大狂欢般的景象，又惊又喜：“这是在干什么呀？ “今天……好像也不是什么校庆日或者节日吧？” 她随手喊住一个路过的女同学：“同学！ “今天学院是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怎么这么热闹？” 被问到的女生转头一看是云安安，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是云小姐啊！ “其实，事发突然，我们也是早上到了学校才知道的， “听说，院长管这叫「安宁庆典」， “学校不仅取消了所有理论课和实践课， “还拨款弄了好多活动和摊位，让大家放松呢！” 临时举行？ 全校停课狂欢？ 云安安虽然还有点懵，但热烈欢腾的氛围已经迅速感染了她。 她忍不住雀跃起来：“学院居然也能这么任性？太棒了，我喜欢！” 云安安忙转向江临：“师傅师傅！我们一起去玩吧？那边好像有魔法飞椅！” 江临提醒她：“你是不是得先把入学手续办妥？” “哦，对哦……” 云安安这才想起正事，兴奋劲儿回落一些，“那我们快去行政楼吧！ “快点办完，就能快点出来玩了！” 说着，她刚想往行政楼方向走。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从侧面传来： “....不用去了。” 林檀溪拿着一份文件袋，径直走到云安安面前，递了过来： “你的返校复学手续，我已经替你办妥了，相关证件和课表都在里面， “「天钺班」的教室在南斗乙楼，203，别忘了。” “……啊？” 云安安接过文件袋，眼神诧异，“……林前辈？你……？” 林檀溪推推金丝眼镜，语气没什么起伏： “如果你想说， “「你为什么这么好心」或者「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大可不必。” 她目光扫过云安安，又不经意掠过江临，解释道： “这是夏婉副院长的安排，我只是代为执行和转交， “要谢，就去谢她吧。” 说完，她没有多余的停留，转身，很快消失在人潮中。 “夏婉副院长？ “小姨？” 云安安小声嘟囔，有些困惑，“她平时不是忙得连吃饭时间都要掐表吗？ “怎么会有空关心我返校这种小事？”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神经大条也有神经大条的好处——越简单，越快乐！ 云安安瞬间就把疑惑抛到了脑后。 她下意识就想去扯江临的袖子，手伸到一半，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云安安转过身，背着手，往前小跑几步，回眸，对江临灿烂一笑，催促道： “师傅！手续齐啦！别发呆了，快走哦！” 两人，外加一个布娃娃，很快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不得不说。 魔法学院举办的庆典，其精彩程度，的确远超普通的学园祭。 这里，随处可见学生们运用魔法，创造出各种新奇的娱乐项目： 有火系法师操控着蓝焰，制作香气四溢的魔法烧烤； 有风系的学生骑着装饰华丽的飞天扫帚，在低空划出光轨，进行技巧比赛； 还有有擅长水系魔法的团队，合力在广场上搭建起小型的水上乐园，水滑梯、波浪池一应俱全.... 云安安像闯入花园的蝴蝶，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东看看西瞧瞧。 最后，她的目光被一个深紫色魔法帐篷吸引了。 帐篷上方，挂着一个风格古朴的木牌。 木牌上，发光的颜料写着直白的名字：「有趣的占卜屋」。 更令人惊讶的是。 在帐篷前，负责接待的，并非普通学生，而是一位身穿长袍、胸前徽章上，有四枚银色弯月的S级大法师！ “那是，夏婉小姨？” 云安安惊呼出声，“连副院长都参与活动了？这次庆典真接地气。” 见到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学院领导，共同参与活动，这最能激发学生们的热情；帐篷前，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云安安也不例外。 她立刻小跑过去，挥手喊道：“小姨！夏副院长！” 夏婉刚刚向几位学生解释完规则。 闻声，她抬头望去，目光先在江临身上停留一瞬，随即又看向云安安。 “小安？终于肯回学校了？” “嗯嗯！ “多亏小姨提前打点好了一切，我一到学校就能无缝衔接，赶上这么好玩儿的庆典！” 她原本想说，「是老爸把我塞回来的」。 但想起小姨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很是紧张，便立刻换了个话题。 她侧身让出半步，有些小得意：“小姨你瞧， “这就是我的师傅，江临， “是不是一看就特别有隐士高人、绝世大佬的气质？” 夏婉顺着她的话，将目光转向江临：“江临先生，久仰， “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客座魔法顾问」……如此人物，怎会没有气质？” 江临客气道：“夏副院长过奖了。” 云安安的注意力重新被帐篷吸引。 她指着帐篷入口，一脸好奇：“小姨，这个占卜屋具体怎么玩呀？和普通的占卜一样吗？” 夏婉耐心解释：“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占卜， “我们将其称为，‘挖掘「隐秘」’的游戏。” 她稍稍提高音量，让周围每个学生都听清： “简单来说， “帐篷内部有三个关卡房间， “参与者依次进入，每一关都会遇到不同的问题。” 云安安一听，兴趣稍减：“哦？听着像加强版的真心话大冒险？” 夏婉摇摇头：“当然不是， “这个游戏的独特之处，在于有「潮音」阁下亲自赐予的宝物——「海螺石」的参与。” 她顿顿，确保学生都跟上，才继续道： “「海螺石」的作用非常特殊， “当你回答问题时，这个答案，越接近客观事实， “它就会发出越加悦耳动听的声音， “平日里， “「海螺石」主要用于辅助魔法研究，探寻法师们潜意识中，可能知晓，却未被注意的「知识隐秘」，或「自我认知盲点」， “今天庆典，学院特意将它用于这个游戏， “也算是让同学们有机会体验一下这件宝物的奇妙之处。” 她留出片刻时间让众人消化。 随后，才揭晓游戏形式： “参与者每回答一个问题， “「海螺石」都会根据答案的「真确度」，发出不同音色的鸣响， “根据鸣响的等级，你们会被引导至不同的房间， “最终，走完三个房间后，最后的房间里，可能会获得学院准备的神秘礼物。” 夏婉扫过学生们，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另外，请各位同学放心， “学院充分尊重并保护个人隐私， “此次活动预设的所有问题库，绝不会涉及任何个人情感、家庭关系等私密领域， “更多是关于知识、见解或一些无伤大雅的趣味判断。” 此言一出。 原本有些担心被问到尴尬问题的学生顿时松了口气。 云安安也跃跃欲试：“师傅！我们也来玩这个吧？ “听起来好有意思！说不定还能拿到神秘大奖！” 江临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 对于他而言，玩什么都可以：“好。” 两人刚准备随着队伍向前，进入准备区。 夏婉忽然伸出手，拦在江临身前。 她脸上带着歉意微笑：“很抱歉，江顾问，打断一下， “按照活动的规则，为了确保体验的纯粹性，以及和某些技术性原因， “参与者需要按照性别，进入不同的专用通道。” 她说明着：“男性参与者从左侧进入，女性参与者，则走右侧入口。” 接着。 夏婉指向洛薇雅化身的布娃娃：“你的这个玩偶， “....虽然并非活物，但观其打扮、发色、容貌，显然是个姑娘， “因此，按照规则， “她不能随你一同进入男性通道。” 江临：？ 洛薇雅：......(╯▔皿▔)╯ 江临一时语塞：“需要……分得如此细致吗？” 夏婉维持着微笑，再次说明规定如此。 沉默些许，她提出一个方案： “不如这样处理？ “江顾问可以将布娃娃暂时交给小安保管，从女性通道进入， “你们各自完成游戏后，最终也会汇合， “这样，你看如何？” 不如何。 开什么玩笑！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方设法要把她和亲爱的分开？！ 绝对不行！ 她立刻就想传音给江临，让亲爱的干脆离开。 哪知道。 云安安动作更快。 ——这是个讨好师娘的好机会！ 她如此想着，一把就从江临肩膀上拿过布娃娃，抱在自己怀里。 “好哦，” 云安安笑嘻嘻应下，“那师傅，我们就出口见，看看谁先通关！” 洛薇雅：！！！ 可恶的笨冬瓜！臭徒弟！云傻子！ 谁允许你替本魔女做决定了？！ 洛薇雅当即就要调动「操纵」之力。 “小洛薇雅，别！” 江临察觉到不对，连忙通过丝线传音劝阻。 人偶小姐很执拗：“不要！我不要和亲爱的分开！一秒钟都不要！” 江临点出关键：“笨蛋，想想场合，这里是魔法学院， “众目睽睽之下，要是动用了「魔女」层次的力量，会引发大混乱和大恐慌的。” “就算全世界都毁灭了，我也不要和亲爱的分开！” “就几分钟的事情，很快就会汇合的。我保证一结束就立刻去找你。” “……” 洛薇雅还想拒绝，但转念一想。 如果，自己太任性胡闹，为了这点小事引发骚动，让亲爱的在众目睽睽下难堪，陷入麻烦…… 嗯…… 那似乎，不是一个体贴贤惠的妻子应该做的事情。 反正、反正也就几分钟。 ....亲爱的肯定很快就能出来。 洛薇雅不情不愿地泄了气。 她在心里安抚自己：「要贤惠！要大度！」 “那，亲爱的一定要快点出来哦？ “不许在里面耽搁，不许和奇怪的人说话。” 江临：“嗯嗯。” 于是。 云安安抱着洛薇雅，转身走进了右侧的女性入口。 江临则独自一人，走向了左侧的男性入口。 看着两人的身影分别消失在对应的门帘之后。 夏婉松了一口气，一直维持微笑的嘴角，放松了一瞬。 她垂下眼眸，心中默念： “「凛冬」阁下， “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 虽然不知道。 那位魔女大人，为什么特意强调： 「必须让那个男人单独进入特定的房间」；「任何可能的异性都不能跟着他」； 但自己，只要好好执行任务就行了。 至于「凛冬」阁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 第36章 神代雪音的恋爱头脑战 掀开蓝色门帘，身后，学园祭的喧嚣鼎沸瞬间被隔绝。 江临仿佛投入了另一个空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深长廊； 两侧墙壁上，点缀着昏黄烛火，将影子照得忽长忽短。 ——这里显然施加了空间拓展类的魔法。 江临能感觉到，内部的实际面积，远比外面的帐篷要大得多。 他沿着烛光前行，推开第一扇木门，进入第一个关卡房间。 房间不大，像一个颇具年代感的旧式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的气息。 宽大的实木书桌后面，并没有考官或工作人员。 只有一只羽毛蓬松、神态倨傲的乌鸦。 乌鸦正歪着头打量江临，它的眼眶上，甚至还卡着一片单片眼镜。 江临细细瞧了一眼乌鸦的单片眼镜，心下莞尔： 《魔女》制作组，当真杂糅各种各样的内容。 虽然，他估计也没机会回到现实世界，去读完相关网文了。 察觉到江临的进入，乌鸦眼睛亮起两团红光。 它扑棱两下翅膀，声音粗嘎难听：“呱呱！肃静！” 它用翅膀扶了扶身前的羽毛，一本正经：“吾乃「魔物同好会」之副社长，在此恭候，挑战者， 乌鸦清了清嗓子：“请听题—— “根据现有公开资料与普遍认知，这个世界上一共有多少位「魔女」？” 江临眉梢微挑。 这个问题，对普通人而言，或许反而更容易回答。 但对他这个「玩家」来说…… 这个世界的每一位「魔女」，都是他亲手培养的。 具体是五位，还是……？ 嗯，魔女卡确实有五张，但难保没有自己遗忘的地方。 总之，绝不能说出实话。 万一汐音的「海螺石」，具备验证「绝对真相」的能力。 确认了他答案的正确性，后续解释自己为何知道如此秘辛，会很麻烦。 江临给出一个符合大众认知的答案：“四位。” 「嗡嗡——」 房间某处，传来海螺被吹响般的鸣音，不紧不慢，音量适中。 这意味着：答案并非完全错误，但也并非完整的真理。 “呱呱！” 乌鸦副社长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 它语气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得意： “看来你的认知范畴，也与世俗众人一般局限呢，挑战者。” 它如数家珍地掰着翅膀：“「凛冬」「潮音」「净秽」， “外加一位刚刚显现踪迹、尚未知其名讳的新魔女， “你所知的，便是这四位，对吧？” 江临顺水推舟：“嗯。” 乌鸦更加得意：“呱呱！不错，世人皆知是四位！” 它神秘兮兮，忽地压低声音：“然而！ “经过本社团，对诸多古老残卷与禁忌文献的深度挖掘与交叉考证， “我们发现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事实！” 它挺起胸脯，颇为骄傲：“其实，还存在第五位魔女！” “她曾在一百年前，以无上伟力，将肆虐大陆的妖魔彻底灭绝！” 言及此处。 乌鸦的语气转为困惑，但更多的还是自豪：“如此壮举， “竟未被正史详细记载，着实令人费解…… “尽管如此， “本社团还是凭借超凡的学术精神，考证出了她的尊讳！” 它用翅膀尖在空中虚划：“其称讳，应为！ “——「晨昏」！” 乌鸦说完，昂着头，一副等待夸奖和惊叹的模样：“如何？ “本社团的发现，是否石破天惊？ “有没有被震惊到？” 江临一边起身，一边微笑：“嗯嗯，很棒。” 乌鸦有些不满，扑腾一下：“挑战者！ “你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了吧？ “这可是足以颠覆常识的伟大发现！” 江临点头应和，已经朝着第二扇门走去。 “我没有客套，” 他回过头，语气诚恳，“你们确实很厉害。” 他留下后半句，推开门：“至少，猜对了她一半的尊讳。” 乌鸦：“……？” 它眼睛里充满疑惑，还没来得及追问，江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 第二个房间。 与方才书房的沉郁古旧不同。 这里，色调是柔和的粉白色，空气中弥漫着香薰味，像个舒适的私人卧室。 房间中央，绒垫上，趴伏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咪。 它慵懒地伸展着身体，像一条猫猫虫。 瞧见江临进来，黑猫睁开琥珀色的眼眸，打个哈欠，口吐人言：“你好呀~ “此处乃「爱情扶持同好会」之副社长坐镇， 它用尾巴拍拍垫子：“本社团之宗旨，在于维系与促进校园内纯洁而美好的情感纽带，喵~” “挑战者，请听题—— “假如， “有一个人失去了记忆，过往皆化为空白。 “那么…… “这个人，是否还会无可救药地、再一次爱上，那个曾深深伤害过自己的恋人？” 江临嘴角微抽。 这题目.... 感觉像某人的借题发挥？ 他沉默片刻，给出一个不算走心的回答：“会吧。” 「嗡——」 海螺石再次发出中等音量的鸣响，意味难明。 黑猫见状，又打个哈欠：“海螺石说得没错， “这个问题，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 它舔舔爪子：“但白月光之所以被称为白月光， “或许就在于，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记忆是否存在，人啊，都会不由自主地再次选择她， “就算…… “现在的白月光亲自站在他面前，……也不行呢，喵。” 江临没太在意黑猫的叽里咕噜。 时至今日，如果不是深陷前女友风波。 他最在意的，其实是「战斗爽」。 在海螺石鸣响后。 江临已经起身，准备前往下一个房间。 行至门边，身后，忽然又传来黑猫声音： “嘿，挑战者， “那你说，什么才是爱呢？” 江临脚步未停： “当你为某个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 第三个房间。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片微缩的冰雪庭院。 这里，地面覆着皑皑白雪，空中飘着细小冰晶。 镇守此处的，是一个丑萌丑萌的雪人。 它的身体仅由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叠成，五官像是被随手用煤块点上去的，十分随性，甚至有些滑稽。 有了前两关的经验，江临主动开口：“你属于哪个社团？” 雪人没有嘴巴，声音却直接响起，软软糯糯，像新雪落下：“我不属于任何社团哦。” 它歪歪扭扭的煤球眼睛看着江临，抛出问题： “挑战者，请听题——” “你觉得，人们会喜欢那种……「必须接吻才能离开」的房间吗？” 江临：..... 他好生打量画风清奇的雪人，额角滑下三道黑线。 这算什么问题？ 前面的，好歹一个是魔法学术研讨，一个是情感哲学思辨。 你这儿关注的是什么鬼？ 江临一时有些难绷，斟酌着回答：“……这得看具体是谁， “如果彼此有意，或许，会觉得是种不错的情趣？” 「嗡——」 海螺石这次的鸣响，似乎清脆了一些。 雪人歪斜的嘴角，仿佛向上弯了弯。 它向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一扇华丽的金属大门。 “请进吧，挑战者，” 它软软的声音说道： “在最后的房间，领取你此次参与活动的奖励。” 真的会是奖励吗？ 江临内心叹了口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条长廊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伸出手，推开门扉。 ----------------- 门后，是一处格调雅致的和风茶室。 榻榻米、水墨屏风、插花，以及点燃的白檀香。 江临刚将身子完全放进来。 ——咔嚓。 一声金属脆响自身后传来。 紧接着。 一连串急促的机括声接连响起，好似无数道锁舌同时弹出，将门扉彻底锁死。 江临甚至懒得回头。 说实话。 当雪人问出那个问题时，他便隐隐猜到，终点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了。 ——神代雪音。 果不其然。 一位身着红白巫女服的绝美少女，此刻恰好站在茶室中央。 她拿着一枚罗盘，黛眉微蹙，正装模作样地探测着什么，仿佛在寻找出路。 听到身后传来锁门声，她似是被吓了一跳，顺势转过身，朝门口望来。 恰巧，与刚刚进门的江临四目相对。 她淡金色的瞳孔，顷刻光彩四溢。 神代雪音仿佛不敢直视江临。 她微侧臻首，声音轻颤：“江、江临君……？” “真、真是好巧呢…… 神代雪音伸出柔荑，指指金属大门，稍显困扰： “我也刚刚进来不久…… “这扇门，好像突然就坏掉了，怎么都打不开。” 巫女小姐顿了顿，纤指绞着衣袖： “那个.... “我们要不要…… “一起找找看，有没有机关，或者出路？” 第37章 偷家，是偷家！ 女生通道，第三关卡。 云安安抱着布娃娃洛薇雅，一路过关斩将，颇为顺利。 不同于江临那边，不是神神叨叨的动物，就是叨叨神神的雪人。 云安安这边的画风，要正常得多。 不仅考官都是普通的学院女生，连问题也朴素平实。 第一关：「月城哪家甜品店卖的草莓大福口碑最好？」 第二关：「在庆典魔法中，哪一种烟花魔法最受年轻人喜爱？」 …… 总之。 前两关，对云安安这种本地通来说没有任何挑战。 她甚至还有余裕和考官小姐姐闲聊几句。 “根本难不倒我嘛！” 云安安心情愉悦，将怀里的布娃娃向上抛了抛，又稳稳接住，笑眼弯弯， “前两个问题，「海螺石」的音色都特别动听， “说明我的答案非常准确！” 她信心满满，脚步轻快，推开第三个房间的门： “搞定最后一题，我一定可以拿到超棒的奖励！” 云安安没有注意到。 被她抛来抛去的布娃娃，那张精致绝伦的小脸上，颜色正一点点变黑。 “可恶的云傻子……” 洛薇雅在心中记下一笔，非常不悦。 但除了江临，在所有人眼里，她都只是一个“布娃娃玩偶”，此刻也不好发作。 人偶小姐只能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添一行：「云安安，对洛薇雅大人不敬，抛接之罪。」 洛薇雅暗自决定：“等第三个问题的时候， “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个没大没小的傻徒弟。” 具体怎么“招待”呢？ 要听亲爱的的话。 不能动用「魔女」的权能，也不能使用「操纵」的力量…… 哦，有了。 亲爱的是「魔女的人偶师」。 为了方便联系，他在自己这里，预留了一两根属于他的魔力丝线。 这些丝线源自亲爱的魔力本身，不掺杂魔女之力。 虽然功能有限，威力也远不如真正的「操纵」…… 但拿来影响一下负责提问的女学生，给云安安制造一点惊吓，还是绰绰有余的。 该怎么惩罚她好呢？ 既然都到了「真心话」环节…… 洛薇雅眸子微微一闪，略显狡黠。 不如…… 趁机审问一下这个总是围着亲爱的打转，好像不似表面般单纯的好徒弟？ 说做就做。 对着第三关的女考官，洛薇雅藏在云安安怀中，纤指微动。 一缕魔力丝线，悄然飘出。 云安安刚在对面的椅子坐下，等着考官发问。 对面，女生的确张开了嘴。 按照原本的流程，她应该询问的是：「为什么月城官方对“净秽教派”的某些活动采取默许态度？」 然而，话到嘴边。 她突然感到一阵恍惚，眼神有瞬间的失焦，随即脱口而出的，是一个不在题库内的问题： “请听题…… “你，有喜欢的人吗？” 云安安的笑容顷刻僵住，直直一怔。 反应过来后，她的耳根倏尔红透，身体向后靠去，连连摆手： “等、等一下！ “不是说好不会涉及个人隐私问题吗？ “这、这题目严重超纲了啊！” 女学生带着茫然，只机械重复：“请作答。” “什么嘛……” 云安安慌慌张张移开视线，手指绞着衣角，随便扯了个答案，“……没、没有！” 她语气有些夸张：“我的道侣，唯有长生和大道！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那、那什么来着？ “法之巅，傲世间，有我安安便有天……” 「嗡....」 这一次，石头的音色明显低沉，甚至刺耳。 这意味着。 云安安的回答，要么与客观事实相去甚远；要么，存在自我认知偏差。 云安安心虚地瞥了一眼怀里的布娃娃，讪讪道：“……这石头， “是不是年久失修，坏掉了啊？” 洛薇雅心下轻哼。 坏了？ 「潮音」那家伙亲手固化，放在风暴中、淬炼上千年的「望夫石」衍生物，哪有这么容易坏？ 不过，这海螺石确实挺有趣的。 洛薇雅记得。 「潮音」本人对在外的石头，并没有控制权，也不能直接感知。 它们更像是一种客观装置。 要不…… 找机会偷偷顺走一块？ 平时拿来逗逗亲爱的，测试他有没有说谎，好像挺好玩的…… ……算了。 偷走海螺石，会给亲爱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继续审问这个暗藏祸心的「乖徒弟」吧。 洛薇雅操控着魔力丝线，再次引导了女生的提问。 “……你在撒谎， “请回答：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叫， “……江临？” 云安安：？？？！！！ 她纤指一绞，把怀里的布娃娃捏得有些变形。 为、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啊？！ 可以好好玩游戏吗？！ 能不能不回答啊？！ ……不回答的话，挑战会不会失败？ 其实，奖励差一点也没什么.... 云安安心乱如麻。 她突然低下头，严严实实捂住布娃娃耳朵——尽管它只是个布偶。 洛薇雅嘁了一声。 在不动用魔力的情况下，被物理捂住耳朵的她，听力依旧会受影响。 她刚想抬头，试图读取云安安的唇语。 然而，云安安的语速更快。 洛薇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说完回答，松开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嗡……」 海螺石再次鸣响。 这一次，声音悦耳，余韵悠长。 这意味着…… 刚才云安安的回答，贴近客观事实？ 那她到底说的，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是承认了，还是否认了？ 可惜。 亲爱的留在自己身上的魔力丝线，暂时无法再用。 不然，洛薇雅高低得让这女学生，再追问几个问题。 “走、走了哈！” 云安安从椅子上弹起来，脸颊绯红未退，“那个， “不、不许说出去哦！” 不许说出去什么？ 记忆有些断片的女学生，看着云大小姐背影，很是不明所以。 ----------------- 与此同时。 江临所在的茶室内。 神代雪音举着罗盘，眸子似是打量着房间的各个角落，眼神却时不时游离，悄悄飘向江临身上。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纤指抬起，指向茶室正中的一幅水墨画。 “找到机关了。” 她笑容腼腆。 神代雪音拿着罗盘走近，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张湛蓝色御札，将其贴在画卷一角。 而后。 水墨画仿佛被注入生命，活了过来。 画中，墨色如同拥有了意志，从宣纸上蒸腾而起，化作氤氲墨气，在半空中龙飞凤舞，聚成行行飘逸的汉字。 神代雪音将一缕滑落颊边的黑发挽至耳后。 她转向江临，求助道：“江临君， “这种古典的汉字文体，我看不太懂呢。” 她微微歪头：“你能帮我念出来吗？ “……或许，这上面写着的， “就是解开茶室门锁、让我们离开这里的方法哦。” 看不懂？ 江临不由莞尔。 日系文化的古典贵族，向来以精通和运用汉文为荣，这是教养与地位的象征。 身为雪之神社的主人，更是解读典籍的专家。 我们的巫女小姐，怎么会看不懂？ 她好像在刷自己的好感度...？ 这种小心思…… 有点笨拙，又有点……可爱。 江临定定心神，压下心中的涟漪，抬头，望向墨水隶书：“……若欲离开此室，” 他念到一半，顿了一下： “……需以亲吻，解开封印。” 话音刚落。 一股寒梅初绽般的冷香，扑面而来；浓郁，又醉人。 神代雪音不知何时靠近。 少女绝美的俏脸，染着动人的绯红。 她踮起脚尖，藏在身后的手指，绕了一圈又一圈。 巫女小姐望向江临，明眸如水：“这、这样啊， “那.... “……可以吗？” 第38章 人偶小姐在门外 “……可以吗？” 神代雪音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不止息地撞着胸腔，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 少女心中掠过一丝忐忑。 明明是「初次见面」，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到两天。 这么快，就直白地提出，逾越社交距离的要求…… 这哪里像一位端庄矜持的巫女，应有的行径？ 这分明像是，故事里不知羞耻、惯会蛊惑人心的魅魔才会做的事。 可、可是…… 把话说回来，这怎么能算是心急呢？ 两百年来，日月交替，每一个晨昏，每一个朝暮，她都在反复咀嚼着，记忆里他早已模糊的气息。 其实。 自己已经很有理智，很能克制了。 不然，早在找到他的那一刻，恐怕就会寸步不离，将他的所有都据为己有，一丝一毫也不分给旁人。 啊....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神代雪音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望着江临的眼眸，不由自主闪烁一下，稍稍垂落。 这样的自己... 会不会让临君觉得、觉得很轻浮，很不堪？ 可是，天地可鉴，这份渴望与亲近，只属于他一个人啊。 自己最近几日，同临君所说的话、所表露的情绪，恐怕比对全人类文明所说的总和还要多了。 ……也罢。 轻浮就轻浮吧。 只要能触碰到他，能再次感受到他的气息与温度.... 日子久了，他总会明白，这份爱意是唯一的，是历经漫长时光淬炼而成的。 欸…… 等等。 如此行事，对临君现在的「女朋友」，那个所谓的「师娘」，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这个念头刚探出头，就被神代雪音掐断。 她暗自冷哼：什么女朋友？ 不过是个趁虚而入，在临君转世后，凑巧出现在他身边的狐媚子罢了！ 临君本来就是我的！ 从两百年前，他就是我的！ 谁也不能把他抢走！ 不道德？不公平？ 如果放任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继续留在临君身边。 那自己两百年来，日夜煎熬的相思之苦，悔恨之痛……难道就公平了吗？！ 一念至此。 种种情绪轰然上涌，就快冲毁神代雪音所有的理性。 少女俏脸上，红晕尚未褪去。 心底的占有欲，已开始呼啸翻腾。 只要，不让临君难堪就好。 神代雪音划下底线。 让临君主动背叛他现在的“恋人”？想想也知道绝无可能。 他向来是那样认真而专一的人啊。 所以，这种坏事，就让自己来做吧。 让自己在「引诱」，在「步步紧逼」，直至他再也无法逃开。 最终，他的心，也终会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临君只要……坦然接受这份爱意就好。 一番漫长的内心交战之后，神代雪音不再犹豫。 她微吸气，抬眸，望进江临眼里，然后，往前迈了一小步。 一步。 又一步。 直到—— 咚。 江临的后背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江临：…… 等等！ 巫女小姐，旮旯给木不是这样玩的！ 按照周礼，你应该先请媒人来表达通婚之意，如果我家同意，再派人带着大雁作为礼物来纳采，接着是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总、总之， 周礼根本不是这样的！跳过这么多步骤是犯规的！ .... 啪嗒。 一声轻响，打断了江临思绪。 神代雪音伸出手，撑在江临耳侧的墙壁上。 尽管做出了如此动作。 但巫女小姐本人，看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凶悍。 她脸颊绯红，带着怯生生的试探。 真到临门一脚的时刻，神代雪音反而手足无措起来。 吻……？ 该怎么进行？ 临君这个坏蛋，当初两人情意最浓时，他竟连她的初吻都未曾夺走…… 越是接近目标，越是心慌意乱。 神代雪音先前破釜沉舟的勇气，开始漏气。 她从心了：“那、那个，江临君....不、不想出去吗？” 只是。 时间并不允许她继续这番纠结的引导。 “师傅！师傅！” 就在这时，房间外，属于云安安的声音传来，“你还没通关吗？ “嘿嘿，看来小云子我也有胜过龙王的地方呢！ “我已经拿到通关奖励了哦！ “是一个超——级大的海螺石抱枕，软乎乎的！” “话说，我想进来看看师傅你的奖励是什么？ “比我的差，还是比我的好呀？” 别。 别！ 千万别进来！ 尤其别带着那个布娃娃进来！ 这里不是《SChOOl DayS》片场！不需要你来推动什么奇怪的剧情！ 江临瞳孔收缩，刚想找个理由严词拒绝。 却听见，门外忽然传来夏婉的声音。 她似乎和云安安说了什么，具体内容听不真切。 但云安安“诶？”了一声后，脚步声倒是停了下来。 好像暂时不打算进来了？ OK，诚哥，下次再来找你喝酒哈.....还是算了，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 夏婉副院长得了MVP！我江某人就是躺赢狗！ 江临紧绷的神经一松。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彻底松懈下来。 一道女声通过魔力丝线，直接响在江临脑海： “亲爱的？还没好吗？ “我想见你了哦。” 洛薇雅…… 江临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 在这分神的刹那。 清冽的梅香，骤然变得浓郁，瞬间充斥他所有感官。 脖颈处，传来微凉的触感。 少女踮起脚尖。 她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他轻轻向下拉。 随后。 唇上，触感冰凉、柔软，带着生涩的甜。 ……雪、雪音？！ 江临思维宕机，仿佛被抛入一片寒梅林中。 回应他的，只有巫女小姐越发浓郁的占有欲。 「这是你欠我的哦，临君，」 「两百年前，在我将御守递给你的那天...」 「...你就，该把它夺走了」 第39章 标题四个字 「亲爱的，为什么不回答？」 「亲爱的，你在听洛薇雅说话吗？」 「你的心跳有些快……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为什么……亲爱的的呼吸，这么紊乱？」 洛薇雅的传音接连不断，一次又一次响在江临脑海。 没有得到他的及时回应，人偶小姐心中仿佛空了一角，催促一遍又一遍。 可江临却始终没回应。 倒不是他不想。 神代雪音太过强势。 她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甚至加强了对周围魔力的掌控，干扰了江临与外界的魔力联系。 此时此刻。 巫女小姐，只想让江临聚焦于她一人。 压抑了两百年的情感，一旦雪崩，便一发不可收拾。 江临试图挣脱片刻，哪怕只有一瞬，能让他给洛薇雅回一句话也好。 但神代雪音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身为执掌「冬日」的魔女，她对魔力的感知极其敏锐。 江临身上，仅有E级的魔力丝线，如何能逃过她的洞察？ 巫女小姐心中雪亮。 有另一个女人，——那个所谓的「师娘」，正通过魔力丝线，呼唤着她的临君。 哼…… 如此美好的独处氛围，全被这个不识趣的女人给搅扰了呢。 神代雪音心底划过一丝戾气。 为了让临君不为难，选择暂时退缩、装作无事发生？ 那种事情，她才不要。 既然可恶的「狐狸精」主动找上门来了…… 少女心下一横，一时决绝。 她忽地再次上前一步，十指穿过江临的指缝，紧紧相扣。 ——那就， 让·她·看。 …… …… 与此同时，帐篷门外。 “奇怪，师傅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云安安抱着布娃娃，在门口踱来踱去， “刚才明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门锁，或机关被打开的声音， “按理说，师傅应该出来了才对啊？” 夏婉守在一旁，安抚道：“或许江临先生正在清点奖励？ “小安，再耐心等一会儿就好。” 耐心？ 云安安觉得，自己倒是挺有耐心的。 只不过…… 从刚才开始，怀里的这个布娃娃，好像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沉了…… 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低头看去。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布娃娃绝美的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阴沉的寒意。 她倒也没看错。 洛薇雅的神色，的确难看到了极点。 亲爱的，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理我？ 心里好乱，好空，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不对，不对！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 他到底在门里做什么？！ “……进去。” 心烦意乱的洛薇雅，再也无法忍耐。 不能轻易动用「魔女」之力？ 这种事情，她现在根本顾不上。 她要进去，现在、立刻、马上！ “……欸？” 洛薇雅声调极冷，直接响在云安安脑海，让她不由一愣。 她还没反应过来，眨眼间，便失去四肢的控制权。 她仿佛变成一只提线木偶，被丝线牵引，转身，迈步，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小安，还请在外稍等——” 夏婉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试图阻拦，继续执行「凛冬」阁下交代的守门任务。 然而，她话才说一半，思维便猛地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这是？ 情…报…中…的…第…四…位…魔…女…？ 一股极致的威压，倏尔漫过夏婉全身。 她发觉，自己从灵魂到躯体，都在瞬间变为呆滞的木偶。 除了眼球还能勉强转动，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夏婉脸色唰地变白，余光扫过云安安怀中的布娃娃，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对方，并没有杀意。 但仅仅是因焦躁而泄露出的气息，便已足够将她这位S级强者彻底震慑，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凛冬」阁下让自己阻拦的，居然也是一位魔女？！ 而自己之前，居然真的成功了？ ……不，不对。 夏婉瞬间明白。 这位魔女，此前之所以听从安排，完全是看在那位少年的份上。 她，是在照顾他的面子与处境。 夏婉喉咙艰难滚动，却连这个小动作都无法完成。 ——那个神秘「客座顾问」，江临。 ……他究竟是什么人？！ 竟能让两位魔女为他如此…… 在惊骇与疑惑中。 夏婉只能看着云安安，伸出手，推开大门。 …… 茶室内。 江临的听觉并未被封死。 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是云安安？ 不，应该是，被洛薇雅操控的云安安。 她真的要进来了？ ……完蛋。 走位被彻底封死，所有退路都被堵上。 这次，很难找到任何操作空间。 虽然江临知道，洛薇雅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自己，神代雪音同样不会。 但这两位魔女若是动起手来.... 哪怕只是一丝力量余波，都足够把目前的他拍死一万次。 江临试图挣扎一下，抬手，推开神代雪音。 少女却早已预判了他的动作。 巫女小姐指尖微抬，一缕柔和的魔力流入江临的四肢百骸。 「冬日」，是一个概念。 人在极寒环境下，会逐渐失去对肢体的感知与控制——这，同样在「冬日」的权柄之内。 神代雪音不会弄疼江临。 她只是暂时“安抚”了江临的神经，让他像是泡在温泉里，浑身酥软，提不起半分力气。 事实也的确如此。 江临不仅没能推开神代雪音，反而脚下一软，向前滑落，下巴落在巫女小姐的香肩上。 江临：…… 不亲身经历一下，你真不知道女孩子主动起来，能有多可怕。 遇到困难，不能坐以待毙！ 江临还没放弃。 他凝聚心神，试图调用「魔女的人偶师」的魔力，用丝线控制自己的身体。 念头刚起，魔力还未及流转。 神代雪音伸出柔软的微凉小手，轻轻按在他的后颈处。 绝对的位格压制之下。 江临的魔力悄然溃散，再也无法凝聚。 巫女小姐偏头，凝视着江临，伸手，摩挲他的脸颊，柔声道： “别担心，江临君…… “很快，很快就好了。” 瞧你这话说的。 江某人是担心“被抓现行”吗？ 自己担心的，是你们两个打起来，把整个世界都给重新装修一遍啊！ 就在神代雪音话音落下的瞬间。 ——吱呀。 大门被推开。 门外的光线，连同喧闹声，一同涌入原本静谧的茶室。 云安安僵站在门口。 被「操纵」的她，虽然此刻口不能言。 但，这并不妨碍她为自家师傅捏一把冷汗。 ……那是，「凛冬」阁下？！ 为什么师傅和她，会是如此亲密无间的姿态？！ 啊。 手好冷，怀里好冷！ 布娃娃，是要变成一块万年寒冰了吗？！ 云安安无法低头，但她知道。 此刻，自己怀中的玩偶，其灰蓝色的眸子，正死死盯着神代雪音。 因为…… 茶室另一侧的凛冬魔女，也正幽幽地回望这个方向。 相较于洛薇雅仿佛死机般的凝固， 见到「师娘」居然是那位「提线」。 神代雪音也有一丝惊讶，但她调整极快。 巫女小姐轻哼一声，当着门口两人的面，不仅没有松开江临，反而环住他的脖颈。 然后，她倾身，探头。 在江临侧脸处—— 轻轻一点。 第40章 雷鸟：太好了，我们没救了！ 月城魔法学院，中央广场。 今日阳光正好，洒在熙攘的人潮上。 雷鸟的心情相当不错。 作为异常生物管理局，受邀参加学院「安宁庆典」的特邀嘉宾。 他不仅享受了高规格的接待，更体验了一把“校园巨星”般的待遇。 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一群眼睛发亮的学生围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诸如： “雷鸟前辈！您今天这身风衣太帅了！我要是也能觉醒雷系天赋就好了！” “前辈前辈！能给我们展示一下您的招牌绝技吗？就是传说中‘以雷霆击碎黑暗’的那招！” “雷鸟先生！您在面对诡物的时候，是怎么克服恐惧、保持冷静的呢？” “……” 种种崇拜与赞美，让雷鸟很是受用，几乎找回身为A级强者的从容与自信。 当然，那几个「破军班」的学生除外。 这群小崽子，总是用古怪眼神偷偷瞄他。 呵呵。 真是不识好歹！ 自己不过身体力行，教会他们踏入社会后最重要的一课：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叫生存的智慧！ 没想到这群心高气傲的天才非但不领情，似乎还颇有微词，甚至有些鄙夷？ 算了。 瑕不掩瑜，瑕不掩瑜。 一想到这群眼高于顶的「破军班」精英。 毕业后，会保送入学院管理层，开始体会人情世故，雷鸟就想笑。 总之。 雷鸟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整理风衣领口，感觉状态良好。 “嗯，放松得差不多了，该干正事了。” 他看一眼腕表，朝预先划定的区域走去。 他今天的任务并不轻松。 首先，便是在特定时间节点，利用「潮满石」，在指定地点搭建传送法阵。 据说。 「潮音」阁下，得知「凛冬」将出席学院庆典，有紧急事宜要当面与她商议，故需借此法阵，短暂降临。 除此之外，他还有第二个任务。 那便是：一旦法阵搭建完成，他必须立刻赶往月城北郊的“异常坠落点”进行支援。 「天钺班」的首席导师在调查未知机械体时，遭遇到意料之外的麻烦，发出了求援信号。 关键时刻，果然，还是得靠自己这样的王牌出场。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雷鸟一边感慨，一边取出一块块「潮满石」，按照图纸上的方位逐一摆放。 当最后一块石头归位。 嗡——！ 嗡鸣声响起，法阵纹路逐一散发光辉。 成功了。 雷鸟点点头。 他松口气，正想活动一下肩膀，伸个懒腰：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在天穹炸开！ 紧接着。 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在刹那间，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天象，硬生生撕成两半！ 西侧天际，无数银线如瀑布垂落，一个个黄铜齿轮层层咬合，遮天蔽日！ 东侧天空，则是风雪狂卷，一座冰雪神山的虚影，倒悬而立，森然寒气弥漫！ 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之力，甫一出现，便轰然对撞！ 嗡——！！！ 冲击波以对撞点为中心，瞬间席卷整个学院！ “卧槽？！！” 雷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国骂。 下一刻，他便被冲击波气浪掀飞，像断线风筝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然后，砰地一声，摔在一顶深紫色的帐篷前。 “发、发生什么事了？！” 雷鸟捂着差点摔成八瓣的屁股，龇牙咧嘴，勉强支起上半身，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世界末日提前到来了？ 群星归位了？ 沉睡的旧日支配者要苏醒了？！ 他晃晃脑袋，和广场上无数惊恐骇然的人们一起，抬头，望向剧变的苍穹。 一东一西。 天幕，被两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所占据。 雷鸟无法看清光芒与法则交织的中心究竟是什么。 他只能模糊感知到，那是两个「概念」本身的抽象显化。 西边那股力量，——雷鸟哪怕化成灰都认得！ 诡谲的银丝、咬合的齿轮，不正是差点让他魂飞魄散的那位嫂子！ 东边那股浩瀚冰冷的威压…… 他也绝不会认错！ 这与不久前，在会冬山会议室感受到的，属于「凛冬」魔女的寒意如出一辙！ “这、这他妈的难道是……？！” 雷鸟舌头都打了结，“魔、魔魔魔……魔女打起来了？！！” 我靠！ 得跑！必须立刻润！ 雷鸟心中警铃炸响，连滚带爬，转身想找掩体。 他眼角余光突然在帐篷一旁，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好大哥」，江临。 这位爷，居然趁着两位魔女对峙的空档，冲他挤眉弄眼，嘴唇快速开合。 作为管理局王牌，雷鸟受过专业训练。 他瞬间读懂了唇语的意思： 「小鸟子！你的雷霆呢？闪电呢？飞起来，救一下啊！」 雷鸟：…… 他差点膝盖一软，直接给跪了。 雷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用唇语回复：「大哥！ 「您睁开眼，好好看看天上那两位祖宗！ 「法则都乱成一锅粥了！我现在敢起飞，绝对会当场坠机，死得梆硬！」 他摆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哥！是不是后院起火了？ 「您能不能……稍微管管？ 「这两位打起来，别说学院了，整个月城都得跟着陪葬啊！」 管？ 江临此刻最希望的，是现实世界来个人，把他网线拔了。 天上。 虽然众人听不真切，但两女的火药味早已不可开交。 “神·代·雪·音……！” 洛薇雅话里，每一个字都淬着怒火，“不知廉耻的偷腥猫！ “趁着我不在，你就只会用这种扮偶遇的下作手段，来勾引别人的爱人吗？！” “……你的爱人？” 神代雪音略有讥诮。 她纤指掠过自己嫣红的唇瓣，仿佛在回味什么， “临君，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人， “论先来后到，你才是来者，是第三人，明白吗？ “况且…… “他的初吻，已经属于我了。” 吻？！ 吻？！ 神代雪音这个、这个狐狸精！ 她不止亲了亲爱的，甚至还吻了他……！？ 洛薇雅呼吸一滞，怒火如同被泼了滚油，轰然暴涨！ 只是。 这暴怒仅仅维持了一瞬，便被压下。 人偶小姐深吸气，再开口时，声音竟诡异地平静下来：“初吻？ “你就为了这种事，而沾沾自喜？” 她调动魔力，将下一句话凝成一线，精准送入神代雪音一人耳中： “可是啊， “我和亲爱的，早把恋人之间…… “「该做的」，「能做的」，所有的一切， “都做完了哦。” …… 神代雪音冷傲的神情，霎时凝固。 她淡金色的眼眸，其中的高光，迅速涣散、黯淡，一点点变得空洞幽深。 最终。 化作两潭死寂的漆黑。 呼啸的风雪，在这一刻停滞。 但，东边倒悬的天幕，却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仿佛镜面般，正在缓缓龟裂。 一股比之前恐怖百倍的森然威压，轰然碾过整个学院！ 下方。 原本勉强站立的人们，此刻，连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雷鸟艰难地咽口唾沫，喉咙发疼。 他对着江临，充满绝望：「哥，恭喜你要达成灭世成就了。」 江临：…… 他回复：「带我走，世界还有救， 「只要我消失了，她们肯定会优先寻找我，暂时就没空打架了，危机就解除了。」 雷鸟撇撇嘴，做出哈士奇指人动作：「大哥，道理我都懂， 「逻辑上完全没问题， 「但是——」 他指指天，又指指自己：「我呢？ 「我把你偷偷拐跑了，事后……还能留个全尸吗？」 为了世界存亡，江临还要再劝。 就在此时。 高天之上，齿轮咬合声，与风雪呼啸声，蓦然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不。 声音并非完全消失。 而是被一种湿润的介质，所充满、所包裹。 学院的每一寸空间，仿佛被浸入万米深海。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渺远，就像，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似的。 “呜———” 一声空灵悠长的鲸鸣，响在每个人耳畔，直抵灵魂。 随即。 一抹幽邃宁静的蔚蓝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一如海洋倒灌天穹，晕染开来。 哗啦，哗啦…… 潮汐涌动般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如同极光垂落般的蔚蓝光华之后。 一位少女，赤着双足，缓缓走出。 她每一次落步，都会在空中，荡开一圈淡蓝色的涟漪。 尽管，下方广场上，已无人能抬头，去看天上到底是什么情景。 但听到鲸鸣，感受到海之气息后，所有人都心头一松。 是「潮音」阁下！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诚然如此。 随着汐音的到来，她以「深海」之广，暂时平息了「操纵」与「冬日」的躁动。 少女绝美的容颜，带着凝重。 她微微侧首，颈前沙漏随之晃动。 “洛薇雅，神代雪音……” 汐音的声音，如海浪拍岸，清脆悦耳，“你们， “在干什么？” 第41章 潮音一定是局外人，对吧？ “人鱼，滚。” 神代雪音语调降至冰点，如淬寒冰。 她淡金色的眸子，此刻犹如黑洞，再无半分往日的清冷。 巫女小姐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汐音，如果不想海洋变成冰原，就转身离开，别来蹚这趟浑水。” “嘁。” 洛薇雅闻言，浅浅嗤笑。 虽然她和这个“臭巫女”势同水火。 但在这件事上，两人的立场倒是一致。 她的目光刮过汐音：“听到了吗？滚远点，人鱼， “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个不知廉耻的第三者……做成世界上最丑最丑的布偶。” 两人一唱一和，言辞锋利，对汐音极尽威胁。 然而，人鱼小姐并未因此动怒。 她黛眉微蹙，如玉般的手指点向虚空，荡开圈圈涟漪，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天空， “……如果你们之间的战斗，真的无法避免， “请移步至远海， “二位的力量太过恐怖，哪怕只是一丝余波，也足以将整座月城抹作齑粉。” 切。 又是这副理中客的讨厌模样。 洛薇雅扫了汐音一眼。 果然是她第二讨厌……哦不，鉴于神代雪音荣登榜首，汐音只能算第三讨厌的魔女了！ 整天悲天悯人的，装给谁看啊？ 人偶小姐对此嗤之以鼻，她满不在乎地摆摆小手：“毁了就毁了呗， “人类文明又没有那么脆弱， “……反正只要花点时间，总能再建一个新的，不是吗？” 汐音对洛薇雅的言论，倒并不感到意外。 「提线魔女」的心，早被她的爱人完全填满，再容不下他物。 指望她对芸芸众生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那是痴人说梦。 可是…… 神代雪音呢？ 人鱼小姐侧首，望向向来守序克制的凛冬巫女。 这位镇守会冬山，维持一方安宁的存在，又会如何抉择？ 她的思绪尚未走完。 视线中，神代雪音的犹豫一闪而过，就似风下薄雪，眨眼无影无踪。 嫉妒。 嫉妒... 焚心蚀骨的嫉妒！ 情绪的毒火，早已吞噬了她的理智。 神代雪音转过视线，眼眸毫无高光：“如果， “如果连他都被别人抢走、玷污、占有…… “那么这个世界是存是亡，是繁荣还是毁灭， “对我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汐音：……？ 疯了。 这两个女人，彻底疯了。 虽然自己……在旁人眼中，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恋爱脑。 但她何曾像眼前这两个颠婆一样，偏执到这种地步？！ 人鱼小姐摇头轻叹。 她抬起纤手，身后虚空，惊涛骇浪迅速凝实，散发出磅礴威压： “很遗憾， “为了守护，为了避免下方生灵涂炭， “我不得不阻止你们。” “「守护」？” 神代雪音蓦然开口，打断了汐音的蓄势。 巫女小姐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并非讥讽，反而倒有些悲凉：“人鱼啊……” 她轻声唤道，声音飘忽，“你执着践行着「守护」， “说到底，不正是因为，你在模仿「他」吗？ “你在模仿你失踪已久的恋人，模仿他曾做过的事，走他走过的路，坚守他曾坚守的信念， “你，不过是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 “来怀念他， “来让自己感觉.....他从未真正离开，不是吗？” 汐音向来平静无波的俏脸，为之一顿。 她沉默数息，坦然道：“……是。那又如何？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什么？” 神代雪音唇边的弧度，加深些许， “汐音，我记得， “你挂颈前，这个从不离身的小沙漏，转完一圈，是三分之一刻，也就是五分钟，对吧？ “你曾说，它转过一亿圈了，不是吗？ “也就是说，你等了他足足一千年哦。” 她微微歪头：“那么， “请你现在，好好设想一下， “——假如，你日思夜想，守候了一千年的那个人， “终于、终于跨越茫茫时空，回到了你的身边……” 巫女小姐越是诉说，眸中的黑暗就越是浓重： “可是他却、 “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恬不知耻的「绿茶」，用下作的手段逆推、占有，做完了所有本该属于你的，最亲密、最神圣的事情…… “……你， “受·得·了·吗？” 汐音：…… 她指尖一颤。 心脏，猛地攥紧，随着神代雪音描绘的画面，骤然抽搐。 不、 不要…… 那种事情……绝对不要！ 江郎被别的女人抢走？被逆推？被……吃干抹净？ 仅仅是顺着这个念头想象一瞬。 窒息感与怒意，便猛地梗在她喉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思绪翻腾间，她下意识吐词道： “……杀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 “如果真是那样， “我会将那个胆敢插足的贱人……永生永世，封印在无尽海渊的最深处。” 说完这话，汐音好不容易抓回理智。 自己，方才是何等失态？ 她定定神，看向剑拔弩张的洛薇雅与神代雪音，眼中闪过错愕与恍然：“等等…… 汐音一时难以置信： “神代，你的意思是， “你们的爱人，……是同一个人？” “才不是！” “并没有！” 洛薇雅与神代雪音同时否认。 话音落下，她们又恶狠狠瞪向对方。 “她才是那个横插一脚、不要脸的狐狸精！”洛薇雅抢先控诉。 “胡扯！……他一直都是我的人！”神代雪音寸步不让。 汐音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些。 所以，到底是谁抢了谁的男人？ 哪个才是先来的？ 哪个才是插足者？ .....好烧脑的局面。 倘若洛薇雅和神代雪音冷静一点，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汐音或许还能充当个中间人，帮她们把这段混乱的关系捋清楚。 可惜，很显然。 此刻，除了撕碎对方，她们眼中再无他物。 “唉……” 汐音浅浅吐气，心中自语，“还好，还好， “我的江郎，自始至终都只属于我，” 她略感庆幸，旋即拉回注意力，“好了，闲话到此为止。” 她必须控制住局面，不能再让她们打下去了， “Maregar''raS， VeX''thUl……” “……「界断」。” 呜———— 空灵悠远的鲸鸣声，再次响彻。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接天连地的深蓝色水幕。 水幕从天穹垂落，弯曲、合拢，最终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水泡状球体。 球体光芒一闪，将包括汐音在内的三位魔女，从现世中切割出去。 一个独立的亚空间瞬间形成。 在这里，无论洛薇雅和神代雪音打得如何天崩地裂，哪怕打到大道都磨灭了。 在汐音自己撑不住之前。 其威能，都会被限制在水泡之内，不会波及外界的一草一木。 ..... “巨大水泡现踪....” 雷鸟总算可以抬头了。 他望向恢复晴朗的天空，其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球体。 虽然，水幕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活下来了，多亏还有「潮音」阁下……” 他心有余悸，擦擦额上冷汗：“出了这么大的事，管理局和学院高层那边，恐怕要乱成一锅粥了……” 雷鸟顿了顿，环顾四周：“大哥？ “江哥？ “不用躲了！她们被关进小黑屋了！ “我们安全了，暂时。” 自己的「好大哥」。 自从潮音魔女现身后，突然话不说了，背也不痛了，一溜烟，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怕她干什么？ 怎么... 不可能连「潮音」阁下，也是你的女人吧？ 雷鸟摇摇头，自己在想什么呢。 ……这种小说里才有的荒诞剧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 雷鸟赶紧摇头，甩掉这个念头。 他转过身，刚想去查看学生们的状况，就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小鸟子，快，趁现在，带我走。” 江临的声音随之响起，稍显急切。 雷鸟被吓得一个激灵：“一码？扣扣哒？” 江临点头：“对，就现在。” 他指指天上的水泡：“没看见吗？ “超标怪都被Ban进小黑屋了， “Ban位都用了，此时不开溜，更待何时？” 雷鸟脸都绿了：“哥！我的亲哥！你别害我！ “事发之后，你屁事没有！ “但我要是敢拐跑魔女的男人，……我是真的会死的！” 江临拍拍雷鸟肩膀，正气凛然： “嘿，少年，你难道不想拯救世界吗？” 雷鸟：……？ 这、这又是什么展开？！ 老雷我都是三十好几的中登了！ 要不是小时候把光交给了什么奥特曼，现在也不至于前途一片黑暗！ 总、总之。 自己早过了中二的年龄了！ 他心虚地侧过头。 动作间，雷鸟的目光，经过不远处一个个惊魂未定的学生们。 他们神色茫然，望着天空，不知所措。 学生们无助的眼神，忽地扎了雷鸟一下。 孩子们.... 孩子们别怕！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雷鸟头顶。 操！ 就算事后被魔女顺手拍死！ 至少这一刻，老子要像个靠谱的前辈！ “妈的！干了！” 雷鸟一咬牙，脸上闪过决绝，抓住江临的手臂。 他周身瞬间爆发雷光，电弧噼啪作响：“大哥！坐稳了！” 他大吼一声，仿佛在为自己壮胆， “事后，万一我没了， “麻烦告诉我老妈…… “俺雷鸟，不是孬种！！！” 滋啦—— 刹那间，电闪雷鸣，一道雷光拔地而起！ 不远处。 这巨大的动静，吸引学生们纷纷侧目。 在他们的视野中。 管理局的王牌，孩子们的偶像——雷鸟先生，在冲天而起的雷光中，冲他们露出悲壮的笑容。 下一瞬。 雷光撕裂长空，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第42章 已经不能慢慢攻略了！必须重拳出击！ 云安安站在原地，眨眨眼，有点发懵。 师傅，就这么跑了？ 没带上我？！ 哇，就这么狠心，把你弱小、可怜又愚蠢的徒弟，丢在这个堪比天灾现场的擂台边上啊？ “这，不对劲。” 她摸着下巴，摆出一副名侦探思考的架势：“嗯，非常不对劲， “正所谓， “他江临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龙王归来的剧本，每一步必有深意！ “师傅把我留在这里，一定是因为，有些至关重要的任务，只有我云安安才能完成！” 就在云安安胡思乱想间。 身旁，传来一个稍有颤抖的女声：“......小安。” 云安安转过头。 自己的小姨，向来一丝不苟的夏婉副院长，此刻正满脸惊慌地看着天空中的巨大水泡。 “快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夏婉抓住云安安，语气急促，“水泡里的能量太过恐怖，一旦它破裂失控， “……我们，恐怕没有人能活下来。”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接触洛薇雅这位魔女有些多。 云安安此刻倒没觉得多害怕。 她看着夏婉：“小姨，那你呢？你不走吗？” 夏婉摇摇头，看向惊慌失措的学生：“我是学院的副院长， “我必须留下，尽我所能，保护好学生们。” 云安安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了。 她可以神经大条，是因为她心里有底： ——虽然师娘又酸又凶，还占有欲爆棚，总是嘴上从不饶人。 但似乎，也并非真正视人命如草芥的存在。 包括凛冬阁下在内。 她们总归，要在意师傅的看法吧？ 而师傅，他不像是漠视生命的人。 不然，当初在贫民窟，自己那样任性的要求，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只是，这份相信，是她云安安基于个人经历的判断。 又如何能强求别人，尤其是肩负着学生生命安全的小姨去相信？ 电光石火间，云安安脑中灵光一闪。 “小姨！我悟了！” 她猛地拍手，声音都高了八度。 “……小安？” 夏婉被吓了一跳，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惊吓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了。 云安安眼神灼灼：“对，我明白了！ “师傅他突然跑走，这是一个策略！ “他以身入局，把自己变成了诱饵！” 她简直要被自己的智慧折服：“小姨，你想啊， “天上那两位为什么打起来？核心矛盾是什么？ “是师傅啊！ “只要她们知道师傅跑了，那她们肯定会立刻停手，掉头去找他！ “而被师傅特意留下的我！ “就是负责通风报信，传递信息的关键NPC！” 夏婉：“……啊？” 她一时没跟上自家外甥女跳跃的逻辑。 云安安却已经完全进入角色，无暇顾及小姨的疑惑。 舍我，其谁？ 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让她热血沸腾。 她深吸气，气沉丹田，对着遮天蔽日的水泡，扯开嗓子：“喂——！！！ “大醋坛子——！ “还有凛冬阁下——！ “别打了——！ “你们的男人——！！ “已——经——跑——啦——！！！” 一嗓子喊完，云安安被抽干不少力气，一时泄气，险些歪在地上。 幸亏夏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这一嗓子，效果可谓震撼。 四周，原本被雷鸟那一幕吸引注意力的学生，再次转过头，神色古怪，看向声音的来源。 “……云、云大小姐她，是在对那两位魔女喊话？” “她喊的什么？「你们的男人」？我没听错吧？魔女间的战斗……是为了抢男人？这怎么可能？！” “嗨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小姐自从夏泠女士牺牲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看了好几年杂书，她嘴里蹦出什么话来，都不稀奇……”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当年要不是大家对她期望太高，总希望她能继承夏泠女士的衣钵，她也不至于受不住压力退学……” “是啊，人家好不容易愿意回来，还是打击她了。” 学生们议论纷纷，投向云安安的目光复杂无比，有同情，有不解，也有无奈。 说来说去。 大家心底，其实都有一个共同而荒诞的念头， ——这里，是月城最高魔法学府，是培养未来栋梁的地方。 总不可能……是什么大型修罗场吧？ 很快。 「....啵」 一声轻响，打断了所有人的腹诽。 天空中的那个巨大水泡，真的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消散了。 紧接着。 两道颜色迥异的流光，如流星坠地，从天而降。。 一道，落在夏婉身前。 那是神代雪音。 她的发髻此刻略显散乱，发簪都不知所踪，咬合发间的，是一个黄铜齿轮。 另一道，则落在云安安身前。 洛薇雅显现出身形。 她如瀑银发上，结着好几层冰霜，怎么也抖落不掉。 两位魔女距离如此之近，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未散的魔力余波。 她们面色都沉得可怕，目光在空中对撞一瞬，激起火花。 两人同时冷哼一声。 随即，她们各自抓起身前的人，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疾飞而去。 见状。 整个学院，死寂之后，瞬间哗然！ “我、我靠！什么情况？” “魔、魔女真的停手了？！就因为云安安那一嗓子？！这、这太逆天了吧？！那他妈可是魔女！不是什么A级B级法师啊！” “也就是说，云小姐喊的「你们的男人」……难道是真的？！” 学生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惊骇与茫然。 “那个，我们这里，确定是月城魔法学院，不是什么奇怪的剧组现场吧？” “学员证写着呢...没错啊。” “听过刀负心汉的，没听过顺手刀路人的....” “够了！都别瞎猜了！” 一个女生突然尖声打断所有人。 她情绪近乎崩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脸上泪水纵横，毫无形象大哭起来： “呜哇——！！！ “凛、凛冬阁下！！！” “我们家族世代信仰了整整两百年的冰雪主宰，至高无上的凛冬魔女啊！！” “为、为什么会是…… “会是恋爱脑啊呜呜呜呜呜！！！ “我不接受！！！” ----------------- 学院某处角落。 洛薇雅刚一落地，便松开云安安，很是焦急： “亲爱的去哪里了？快告诉我，他去哪个方向了？” “啊？这个……” 云安安努力回想了一下。 欸…… 雷鸟专员是带着师傅往哪边飞来着？ 当时阳光很是刺眼，她光顾着震惊师傅被「掳走」，没看清具体方位…… 再说了。 她云安安平时就是方向感苦手，东南西北什么的，在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 云安安缩缩脖子，心虚笑道：“师、师娘……， “我、我当时太紧张了，没、没太看清具体方向哈哈哈……” 洛薇雅：…… 她沉默片刻，一时无言以对。 再笨，也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吧？！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和傻子动气，不要和傻子一般见识，找到亲爱的才是最重要的。 洛薇雅抬手，指尖魔力流淌，丝线自虚空中蔓延。 她试图通过自己与江临之间的丝线，直接定位他的所在。 然而，片刻之后。 洛薇雅绝美的俏脸渐笼寒霜，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断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可恶的人鱼！ “洛薇雅第三讨厌的人鱼！” 汐音那家伙的「界断」！ 不仅强行隔绝了空间！ 竟然连她与江临之间的丝线，也一并被隔绝切断了！ 洛薇雅银牙轻咬下唇，眼中满是不甘与焦急。 世界如此之大，该从何处开始寻找？ ……万一， 万一被那个讨厌的臭巫女先一步找到了亲爱的…… 不！不能这么想！绝对不要！ 找！ 现在就去找！ 一寸一寸地找，也要先把他找回来！ 洛薇雅不再犹豫，伸指，在身前一划。 空间如同窗帘般被折叠，她的身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 学院另一侧。 神代雪音松开拉住夏婉的手。 “临君，他去哪个方向了？” 她开门见山，声音虽轻，却带着急切。 夏婉定了定神，迅速回忆。 作为实战经验丰富的S级魔法师，她的观察力和方向感，远非云安安可比。 “刚才那一幕发生得太快，但我看得很清楚，” 夏婉指向一个方向，语气肯定，“雷鸟专员带着江临先生，是朝着正北方位飞走的。” 神代雪音低声重复：“北方……” 很好。 有了明确的方向，自己很快就能找到他。 “……谢谢。” 神代雪音顿顿，又补了一句，“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说完，她不再停留，周身泛起寒气，化作一道雪流，朝着北方疾速掠去，瞬息消散无踪。 「临君……等着我，」 「等我找到你……」 「这一次，我才不要慢慢的细水长流，」 「哪怕姿态显得强硬一些，不够温柔……」 「我也一定要把那个破布娃娃对你做过的事情……统统做一遍！」 「不对！」 「是十遍！百遍！千遍！」 「直到你的身躯、你的灵魂深处……每一缕气息，都完全、完全……只属于我神代雪音...」 .... 就在神代雪音离开后不久。 一阵柔和海风，拂过这片角落。 汐音由水光凝聚的身影，缓缓变得清晰实在。 她微微蹙眉，看着神代雪音消失的方向，有些无奈：“神代走了？ “这么着急……” 夏婉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恭敬道：“「潮音」阁下， “如果您有需要转达给凛冬阁下的话，我可以代为效劳。” 汐音收回目光，看向夏婉。 她轻轻颔首：“嗯，确有要事，需要提醒她， “最近，我发现复苏的传说级恶鬼，因未知的原因，变得比历史中更为强悍难缠， 她微微垂首，看看自己略显虚幻的手掌， “而因为世界规则的排斥与限制， “「魔女」，无法在现世长时间维持全部实力， “....除去「望夫石」附近海域， “我应对那只「旱魃」，已经感到有些吃力，” 汐音抬起头，望向北方：“请务必转告神代， “应对「凍時鬼」时，切勿大意。” 第43章 还有糕手？ 「有没有大佬在线？」 「萌新跪求解答：到底存不存在某种职业，或者什么轮椅套路，能战胜魔女？」 穿越前。 江临在《魔女》游戏论坛，刷到这个被顶成热帖的求助时，刚炫完一瓶冰镇可乐。 作为旮旯给木顶尖糕手。 为迷途萌新排忧解难，是江某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敲打键盘，回复道： 「希腊奶；」 「但可以明确告诉你，《魔女》是单机游戏， 「每一局，都是程序生成的独立时间线， 「每个玩家，每一个存档，所邂逅的每一位少女，以及少女异变而成的魔女，其所掌握的权能—— 「不存在，任何、任何、任何重复的可能， 「甚至连高度相似都做不到， 「换句话说，你亲手养出来的魔女，她究竟有什么弱点或破绽，只有你这个创造者知道， 「再说，你担心这个干嘛？ 「不就是个沉浸感强点的全息游戏吗？ 「她们难道还能顺着网线过来，把你给刀了不成？」 《魔女》热度正高，帖子几乎秒回。 发帖的玩家立刻在下面跟评：「佬，别笑话我…… 「实不相瞒，我已经打出3个A级评价的存档了， 「可越玩到后面，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有时候半夜醒来，心里都慌得厉害，总怕哪天遭了报应。」 这条评论下面，很快有其他玩家跟帖。 他分享了一个游戏链接：《消逝的光芒2：坚守人性》。 江临见状，对屏幕嗤笑一声。 搞半天，这小登是在拐弯抹角凡尔赛，炫耀战绩？ 他反手分享另一个游戏的链接：《守个蛋》。 并在后面附言：「稳住，别慌， 「哥们儿我手里已经捏着4个S+的存档了，正准备开第五局呢，你看我虚了吗？ 「玩过《群星》没？知道知识管理者不？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魔女，相比能察觉‘第四面墙’的宇宙级文明，连其边角料都比不上， 「魔女再强，能突破游戏框架来揍你？ 「嗨呀，自己吓自己， 「放宽心，继续玩呗，游戏而已，怎么开心怎么来。」 …… “大哥？江哥？回神！回神！” 雷鸟急促的呼喊声，将江临从回忆里猛地拉了回来。 兴许是在高空被雷鸟带着疾驰，吹了太多冷风。 江临只觉，脸颊被刮得有些生疼。 嗯。 绝对不是因为吃了回旋镖的缘故。 见江临还在走神，雷鸟赶忙又补充：“大哥，是这样的， “按照我原本的行程安排，我现在应该赶去北郊坠落点，支援「天钺班」的首席导师执行任务……” 江临闻言，收敛飘散的思绪。 他将目光投向下方，那是一片被灰迷雾笼罩的森林：“哦，那你去呗， “我跟你一起过去，顺便避避风头。” 闻言。 雷鸟没有俯冲降落。 他依旧维持着雷电环绕的悬停状态，脸色古怪，又显凝重。 只见他伸出手指，朝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往前一戳—— 嗡。 指尖触及之处，大气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荡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 雷鸟手指被烫了一下，飞速缩了回来。 他咽口唾沫，压低声音：“大哥，如你所见，麻烦有些大， “今早，这里都没有这个超大范围的封闭结界！ “它完全隔绝了内外空间，把咱们前路给堵死了！” 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而且， “最关键的是，这个结界的魔力构成、符文结构，还有能量波动…… “我，我居然完全认不出来！ “要么是我才疏学浅，没见过这种冷门流派； “要么……，布置这个结界所用的魔法体系，根本就不在人类已知的记载之中！” 江临眉头微挑。 他跟着看去，凝神观察起前方的淡金色壁障。 以他牢玩家的阅历和眼光，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阵、结界，按理都见识过。 可眼前这个，却让他也感到陌生。 什么情况？ 因为自己目前魔力等级太低，导致一些关键纹路无法清晰感知，所以看不明白？ 还是说，狗策划偷偷打了什么热补丁，暗改了内容？ 江临提出建议：“小鸟子，其他方向看过没？有没有相对薄弱的节点？” 雷鸟摇摇头：“都看过了，这结界像个倒扣的碗，把这一片全罩进去了，没发现薄弱点。” 江临想了想：“那，我们干脆换个方向，绕开这片区域总行吧？” 雷鸟闻言，脸上古怪更浓：“大哥， “这种最基本的应对方法，你觉得我这种王牌会想不到吗？” 他声音干涩： “只是现在， “问题已经不在于怎么绕路了……” 他说着，一边转过身，抬起手臂，指向不远处一片洁白的云朵：“问题是， “有拦路虎，不让我们走啊。” 江临顺着他手指方向，凝目望去。 只见，那朵悬浮的云絮之上，静静伫立着一只生物。 它通体毛色，如新雪般洁白；头顶的角，并非寻常鹿类的骨质分支，而是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晶莹剔透；其周身，更是萦绕着一层荧光。 它踏云而立，姿态优雅，仿佛仙灵。 一只……鹿？ 雷鸟声音适时在江临耳边响起：“大哥， “我好像，在管理局档案室，见过类似生物的画像和描述。” 他努力回忆着： “「其体洁白无垢，其身散发圣辉，其能蕴含生机；常栖于森林之穹顶，是为……」” 背到这里，他卡壳了：“欸？ “具体叫什么名字来着？档案太古老，我只扫过一眼， “关键是.... “……档案记载的魔物，不是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宣告灭绝了吗？！ “那我们眼前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临脱口而出：“是「圣林鹿」， “你们的档案没错，这确实是魔物。” 可是……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疑惑更甚。 如果自己的魔女卡记载无误，且自己的游戏记忆没有出现偏差…… 按照存档，世界上所有的魔物，早该在一百年前，就被那位公主殿下屠戮殆尽了才对。 那，眼前这只圣林鹿，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还没等江临理清思绪。 前方，圣林鹿忽然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云絮，也随其动作流动。 它抬头，翡翠鹿角光彩瑰丽，女声略显稚嫩：“还请两位，就此止步， “吾主观测到， “自来自星空的未知之物，坠落这片区域后，此地受到了极其深重、性质不明的污染， “鉴于此类污染， “对生物而言，存在的长期潜伏性、扭曲性及重大危险性……” “任何在区域周边活动过的生物，为防万一，都必须接受「黄昏净化」。” 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稍作停留：“过程可能会伴随痛楚与不适，还请忍耐。” 话音落下。 圣林鹿再次昂首，发出声声悠远的呦呦鸣叫。 下一瞬。 轰！！！ 一股恐怖威压，从看似祥和的鹿子身上轰然爆发！ A+级！ 天空中，厚重云层剧烈激荡，甚至被震开数个空洞，天光紊乱洒落！ “A、A……A+！！” 雷鸟脸色大变，周身雷光，被冲击得明灭不定，险些维持不住飞行姿态，差点直接坠机。 作为相对常见的元素系法师。 面对这种跨越位阶的力量压制，他几乎不存在越阶挑战的能力。 “那、那什么，这位鹿、鹿仙子……” 雷鸟强撑着：“我和我大哥只是路过！ “刚飞过来，连树林都没进去，应该没有沾染到什么污染吧？” 圣林鹿摇摇头：“抱歉， “面对星空，吾等必须警惕，宁枉勿纵。” 说着。 它头顶鹿角调整角度，率先对准江临，角尖开始凝聚光辉。 雷鸟心中大急，正要拉着江临突围。 却见，对面圣林鹿动作忽然一顿。 它修长的耳朵动了动，仿佛在倾听着某个声音。 片刻的聆听后，圣林鹿眸中闪过人性化的疑惑。 它暂时收敛角尖的光辉，微微低下头，对着江临，抽动几下小巧的鼻子，像是在嗅探气息。 过了好几秒，它才重新抬头。 再次看向江临时，它空灵的声音里满是探究：“这位....小先生。” 圣林鹿的视线落在江临脸上：“吾主刚刚传讯， “她说，在您身上，感应到了一股她非常、非常熟悉的气息， “能否劳烦您.... “告知一下，自己的名字？” 第44章 她忘了 “名字？” 江临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事到如今，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打游戏时图省事，次次实名上网，还本色出演。 有过自报家门的惨痛教训，他现在的警惕性拉满。 洛薇雅和神代雪音，这两个大坑还没填平呢！ 要是这只圣林鹿背后，真是那位「公主殿下」…… 呵。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戏台子怕是能演到天地变色。 加上江某人自己，四个人聚一块，已经不是一般的斗地主了。 必须重拳出击，哦不，退避三舍！ 假名！ 一定要用假名！ 江临瞬间有了主意。 他清清嗓子，端正面容，朗声道： “这位鹿朋友，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临江是也。” 把本名倒过来念，简单省事。 江临暗自点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却见，对面的圣林鹿歪歪头，修长的耳朵动动，努力消化这两个音节：“林……江？” 江临肯定道：“嗯，双木林，江水的江， “一个路过此地的普通法师，你不必特意记住。” 圣林鹿沉默片刻。 它鹿耳再次颤动，聆听着某个低语。 随后，它眨眨眼眸，念叨道：“……江临？” ？？？？？ 江临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什么情况？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姐，咱能别这样吗？开了有什么意思？影响游戏体验啊！ 江临脑子正混乱，仿佛有只尖叫土拨鼠。 突然，他猛地抓住了盲点。 ——「公主殿下」，是西方人！ 西方人的姓名习惯，是名在前，姓在后。 臭外地的，上伦敦来要饭了？ 来个正米字旗的解释一下，什么是FirSt Name，什么是LaSt Name啊？ 总之。 在他报出“临江”时。 如果对方不以东方的习惯去理解，而是下意识用西方思维，将“临”当作名，“江”当作姓…… 那么倒推回去，不就他娘的是“江·临”吗？！ 江临差点没被气笑。 对，对。 自己临时起意，倒序假名，是有点偷懒。 但是！ 你一个正儿八经的洋人，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我这个一看就华夏人的家伙，会按照你们西方的习惯来报名字啊？！ 这逻辑通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雷鸟。 雷鸟也正瞪大眼睛盯着他。 「哥，又来一个？」 「……不，没有。」 「哦。要跑吗？」 「要。」 一切，尽在不言中。 雷鸟的牢牢抓住江临胳膊，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带大哥开溜。 但，不远处。 圣林鹿眼中的光芒反而黯淡了几分，流露出一丝悲哀： “很抱歉…… “吾主，曾因某件事，遗忘了太多、太多的过往， “她将自己封闭太久，久到许多记忆，如同被打碎的镜面，散落各处，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拼凑完整， 圣林鹿望着江临，语气诚恳： “……吾主她，已经记不清那个名字了， “但「江临」.... “确实让她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圣林鹿诚挚邀请道：“这位小先生， “虽然这个请求有些唐突， “但，不知您是否愿意，随我去见一见吾主？” 它的眼中带着希冀：“或许， “当吾主亲眼见到您时，破碎的记忆碎片能被重新唤醒，拼凑出失去的过往。” 但是，我拒绝！ 江临毫无犹豫，立刻摇头。 他心底反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自己当年，对「公主殿下」所做的“好事”。 其畜生程度，远超洛薇雅和神代雪音，直接弄得对方逃避性失忆了。 既然如此。 那还请「公主殿下」您继续失忆吧，千万别想起来！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什么的，这种蠢事，江某人坚决不干！ “鹿朋友，实在抱歉。”江临面露遗憾，语气礼貌。 他伸手指向身后结界，“在下有公务在身，刻不容缓， “我的同伴，在结界之中，生死未卜， “救援事大，请恕我实在无法抽身。” 江临心中跟明镜似的。 这可是「公主殿下」布下的结界！ 只要自己成功钻进去，就算之后洛薇雅或者神代雪音追来，想要进入另一位魔女的屏障，多少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只要有时间差。 自己，就还能蒸！ 圣林鹿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 它似乎还想再劝说，但耳朵又是一动，收到了新的指令。 最终，它不再坚持：“……我明白了， “愿您闲暇之时，务必来访。” 它话锋一转，提醒道：“不过， “这片区域的污染确实异常严重， “为了二位的安全……” 说到这里，圣林鹿鹿角顶端，亮起两团柔和的光。 光团轻盈飘出，分别没入江临和雷鸟。 一股暖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仿佛为身体镀上一层薄膜。 “这是吾主的「晨曦庇佑」，” 圣林鹿解释道，“能在短时间内，保护你们免受污染的侵蚀， “但请务必记住……” 它特别看向江临，似在记忆他的模样：“切勿在内部长久滞留， “找到同伴后，请尽快带他们离开， “……出来后，最好，能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说完，圣林鹿不再停留，转过身，四蹄踏着若有若无的云气，跃向结界另一处区域。 周围，需要净化的生灵还有很多，它颇为忙碌。 “呼——” 看着鹿影远去，雷鸟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那晚邂逅了老大哥之后，他的运气就一路走低，净碰上些心惊肉跳的场面。 他冲着江临，有些疑惑：“江哥， “我怎么感觉， “……你比我这个正经出外勤的，还要着急进这鬼地方啊？” 江临撇撇嘴：“我要战斗爽。” 雷鸟：“……啊？” 江临严肃道：“最近……比较郁闷，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发泄一下。就是这样。” 雷鸟恍然大悟。 他露出深有同情的表情，拍拍江临的肩膀：“哦——！我懂，我懂！” “确实哈！ “大哥后院那几位，一个比一个吓人，占有欲也是顶级的， “那种被时刻关注的感觉，着实挺让人压抑的。” .....何止是压抑。 他没接话，只是伸出手，触碰结界光膜。 手指，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走了。” 听到大哥发话。 雷鸟抓紧江临，化作闪电，没入光晕之中。 ----------------- 不久后。 寒风破开云层，盘旋凝聚，显化出神代雪音的身影。 她悬停在结界边缘，淡然扫视眼前的屏障。 “临君就在里面....” 她低声自语，指尖凝出一朵冰莲。 玉指轻弹，冰莲离弦，撞在壁障之上。 滋滋—— 冰与光接触，发出消融声，蒸腾起大片白雾。 结界纹丝未动，甚至反弹出一股不弱的力量，将冰晶彻底震碎。 神代雪音秀眉微蹙。 “……结界，强度不低。” 她有些疑惑，“临君他，是怎么进去的？” 她已猜出了结界的主人是谁。 若要强行破开屏障，对她而言并非做不到，但势必会耗费不少时间。 而时间…… 恰恰是她最紧缺的东西。 每多耽搁一秒，她的临君，就可能被那个不知死活的专员，拐得更远。 “不能硬闯，” 神代雪音迅速做出判断，“得找锁门人谈谈。” 这个念头刚起，她又微微一顿。 “说来……” “「晨曦」她，平日究竟躲在哪个角落？” “不对。” 她立刻自我纠正，抬眼，望了望天际逐染暮色的云霞。 “此刻已是傍晚， “她应该是「黄昏」才对……” 思绪流转间，神代雪音的余光，瞧见了一只在结界边缘徘徊的圣林鹿。 ……「黄昏」的小宠物？ 巫女小姐找到了目标。 ——既然发现了门卫，那么，直接去问路就好。 第45章 雷鸟：终于让我装到了！ 月城北郊，坠落点区域。 空气中，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与魔力燃烧后的焦味杂糅，刺鼻无比。 “咳……咳咳！！” 林崇山重重咳嗽两声，胸腔火辣辣的疼，嘴角溢出黑血。 他手中法杖明灭不定，杖头镶嵌的魔核表面，已然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作为「天钺班」的首席导师，林崇山在魔法研究摸爬滚打几十年，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即便魔力评级止步于B+，算不得顶尖强者，但也绝非庸手。 无论如何，他也不该被逼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境地。 ——尤其是，被一群单体威胁只有C级的「鬼狼」，逼至绝境。 “林导师！结界……快撑不住了！” 一名年轻的「祛除队」队员嘶声喊道。 他拼死维持着魔力输出，抬头望了一眼天际，脸色惨白：“天、天黑得太快了！ “现在不是正值黄昏吗？！” 他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入夜之后，诡物的力量会再次增强！ “导师！我们、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他甚至不敢去看结界外的景象。 那里，在异常提前降临的浓稠夜幕中。 无数黑影，正疯狂蠕动，发出非人嘶吼。 「鬼狼」。 这种诡物本不足为惧。 幽绿眼眸，群居习性；以林崇山的实力，足以从容应对。 但今天，一切都脱离了常轨。 它们的眼眸燃烧着诡异的血红，体型膨胀了近一倍，爪牙上，还缠绕着翻涌的黑雾。 最令人绝望的是。 ——它们，似乎无法被真正“杀死”！ 常规的「祛除术」，根本无法将其放逐回「往生界」。 被法术击中的鬼狼，只会化作一团黑雾，被另一头鬼狼吞噬，使存活者变得更加暴戾强大。 即便他们击败了所有鬼狼。 最终，吞噬全部同类、汇聚全部污秽，所诞生的怪物，又会恐怖到何种地步？ “……是这个铁疙瘩的影响吗？” 林崇山咬紧牙关，将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咽下。 此刻。 以他为首的调查队和祛除队，正是背靠这个从天而降的东西，构筑起了环形防线。 若非退无可退，林崇山死也不愿靠近这玩意儿半步！ 它由不明金属构成，表面没有任何符文或魔法刻印，只有仿佛被什么抓挠过的粗糙纹理。 但它却像一颗沉睡的……心脏。 伴随着低沉缓慢的“嗡……嗡……”声，它在微微搏动。 每一次搏动后，鬼狼就会变得更加狂躁，眼中血色更浓。 ....鬼狼，在渴望着这个机械体。 它到底是什么？ 林崇山转向戴着厚重眼镜的研究员，声音嘶哑：“破译出来没有？！ “这个该死的铁盒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到底想「说」什么？！” “快、快了！就快好了！” 研究员头也不抬，额头汗珠豆大。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乱码和曲线，“它的编码逻辑……非常奇怪！ “完全不同于已知的任何魔法符文体系或科技编码！ “我正尝试用魔法强行模拟其波动频率，结合破译算法……再给我一点时间！马上就好！” 林崇山还是没底。 即便破译出来了，一段信息，又能如何改变死局？ 雷鸟…… 号称月城最快的男人，管理局王牌专员，为什么还没到？ 他不是接到求援信号了吗？ 再晚来片刻……他们这十几个人，恐怕真得交代在这了。 “嗷呜——！！！” 结界外，狼嚎撕裂了短暂的寂静，再度进攻！ 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不顾一切撞击在防御结界上！ 砰！砰！砰！砰！ 撞击声，如同死神的鼓点。 裂痕在不断蔓延、交织！ “导师！顶不住了！！”队员尖叫道。 “退下休息！换我来！！” 林崇山双目赤红，怒吼一声，悍然点燃本源魔力， “都给我打起精神！” 他嘶吼着，“就算要死……也是我这个老家伙，死在你们前面！” 几乎同时。 “出来了！破译出来了！！”研究员发出惊呼。 “是什么？！它说了什么？！有没有找到关闭它的方法？！” 林崇山一边支撑结界，一边急声追问。 研究员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身体在发抖，颤巍巍，将解析仪屏幕转向众人。 屏幕上，令人眼晕的乱码和波形，已被转化为大家能看懂的文字。 而那内容…… ：「星辰的轨迹有其规律， 「...只要深入研究，便能找出群星可能的归位时间， 「...研究毫无进展，我们已经排列了数万种天文模型，依旧毫无头绪， 「...或许，那只是无聊的传说？」 「....」 「.....天空坠落了一艘神秘的飞船，其能量相当特殊，可能会对研究有所帮助」 「....」 「....又有一位同事疯了，他说他看见了梦中的怪物， 「奇怪，可是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啊」 「....」 「....已经上亿个天文模型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规律？」 「...难道，当我们研究群星时，群星便已经归位？」 「...」 「...错了、错了，错了！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知晓那个知识！」 「...」 「...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 「...母亲，为何空荡的宇宙，会有海鸣声？」 「...」 「...祂们来了。」 .... 死寂。 屏幕上的文字，压得每个人失去了呼吸。 结界外，鬼狼的咆哮、撞击声，似乎被无限拉远，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这几行文字上。 他们试图理解，却又恐惧于理解。 林崇山第一个从惊骇中挣脱出来。 他咽下唾沫，扯出苦笑：“…我也是急糊涂了， “如果，这东西真能带来什么指引或者方法…… “它自己，又怎么会像块废铁一样，坠落在这里呢？” 研究员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导、导师，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崇山看向结界外的黑影，又看了一眼机械体，一时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所有人听令！ “放弃防御！集中所有剩余魔力！ “目标——那个铁疙瘩！ “从现有信息推断，它才是让诡物发疯变异的源头！ “甚至，是某种可怕的「信标」！ “在我们死前，必须毁掉它！ “这是我们这群人，唯一还能为这个世界做的事了！” 幸存的队员们闻言，脸上先是掠过绝望和颓然。 但很快，被破釜沉舟般的神色所取代。 “收到！” “跟它拼了！” 他们纷纷调转法杖，凝聚起残存的魔力，或炽或冷的光芒在杖尖亮起，齐齐对准不断搏动的机械体。 可就在这时。 机械体仿佛「感知」到了威胁，表面，骤然亮起一圈暗红色光芒！ 嗡！！！ 一道脉冲，以它为中心轰然爆发！ 所有人的大脑，如同刺入冰锥，顷刻一片空白！ 而结界外。 被脉冲扫过的鬼狼群，再次异变！ 它们的体型又一次膨胀，血红的眼珠接连爆开，溅出黑色脓血！ 紧接着。 这些怪物，竟开始相互撕咬、吞噬，以此换取更加恐怖的力量！ 几乎眨眼之间，数头恐怖的“融合巨狼”便诞生了！ 随即，它们向结界发起了冲锋！ 咔嚓——！！ 早已不堪重负的结界，瞬息之间便彻底粉碎！ 光幕化为漫天光点，消散在夜风中。 “呃啊——！” 结界破碎的反噬，让林崇山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没顾及伤势：“别管怪物！攻击！攻击那个机械体！！毁了它！！” 鬼狼在脉冲后的恐怖异变，让他笃定：异常的根源，必定是这个来自星空的诡异之物！ 必须在被撕碎前，毁掉它！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 嗡！！！ 第二道更加尖锐的脉冲，再次爆发！ 这一次，未知的呓语和破碎的影像，被脉冲塞入所有人的脑海。 他们彻底僵住，眼神涣散，连自我意识都被短暂淹没。 等他们从空白中，挣扎着恢复一丝神智时…… 腥臭的热风已扑面而来！ 鬼狼布满狰狞骨刺的巨口，已然噬向他们的脖颈！ 「结束了……」 这念头，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 就在獠牙即将触及皮肤之际—— 滋啦——！！！！ 一道蓝紫色雷光，突然撕裂黄昏，自高空劈落！轰击在鬼狼群最密集的区域！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随之炸响！ 狂暴的雷霆呈球形爆开！ 好几只鬼狼，连哀嚎都未能发出，便在至阳的雷霆中瞬间汽化，化为黑灰与青烟！ 爆炸产生的气浪横扫开来，将林崇山等人掀倒在地。 但这一次，没人感到恐惧。 “雷……雷霆！是击碎黑暗的雷霆！” 一个年轻的队员挣扎爬起，望向雷光落下的中心，激动得语无伦次。 在那里，一个身披黑色风衣、周身缭绕着电弧的身影，正缓缓收起引导雷霆的手臂。 他的衣摆，在能量余波中猎猎作响。 “是雷鸟专员！是雷鸟专员来了！”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第46章 雷鸟：错了！哥！求代打！ 烟尘未散。 电光缭绕的中心，雷鸟潇洒抬手，撩了下自己的短发。 他还悄悄调整了站立的角度，确保风衣下摆，能在气流吹拂下，以最合适的弧度向后飘扬。 做完这些小动作。 他才转过身，冲着江临，露出一个自认为英俊不羁的笑容： “怎么样，江哥？” “刚才那一手天降正义，帅不帅？” 江临瞥了他一眼，倒是没吝啬评价：“还不错， “至少这次落地，我没想吐， “在乘客体验这方面……你比某位魔女还强。” 我，比魔女厉害？！ 雷鸟心中乐开了花。 他脸上肌肉抽搐，努力维持着酷哥表情。 得到这个水准的夸奖，他恨不得当场仰天大笑。 但不行。 周围还有后辈和同僚看着呢，必须保持王牌专员高深莫测的形象！ 嗯。 全体，保持嘴角下压！ 不远处。 林崇山看着两个画风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家伙，额上滑下几道黑线。 他目光扫过江临：一身便装，魔力波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小伙的姿态，哪里像是来执行救援任务的？跟郊外踏青观光似的。 “……跟着雷鸟专员，出来刷履历镀金的世家少爷？” 林崇山默默给江临贴上标签。 不过，转念一想。 在这种危险局面下，还敢跟着雷鸟空降进场…… 哪怕真是个纨绔，这份胆子也算不小了。 林崇山摇摇头，现在不是探究别人背景的时候。 他转向雷鸟，语气凝重，提醒道：“雷鸟专员，请务必小心！ “这些诡物受到了未知的强化，特性诡异，越杀越强！ “千万不能以常理对待！” 听到林崇山的提醒。 雷鸟先是迅速过了一遍对方的社会生态位： ——「天钺班」导师，南斗星系的乙等班，属于学院中下游位置。 嗯。 是需要对自己采取人情世故的存在。 老雷我，在他面前得端着点。 一念至此，雷鸟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转过身，背对众人，单手插兜，风衣猎猎：“嗯，林导师，放心吧。” 他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我， “会赢哦。” 说完这话。 他趁着众人注意力被吸引，飞快侧头，冲江临挤挤眼，用唇语说道： 「哥，你看好了， 「这一波，我要秀翻全场！」 轰——！ 下一瞬，蓝紫色雷光，骤然从他体内迸发，如同铠甲，将他包裹！ 他仿佛化身一尊雷神，怒吼着冲天而起：“Kera''thOn！ “DravOS！ “——「雷霆万钧」！” 伴随最后一个音节炸响。 他好似天罚之雷，从半空中，向着狼群悍然坠落！ 双掌齐出，拳脚如电！ 水桶粗细的雷霆，如狂怒银龙，自他掌心喷薄爆发！ 滋啦啦——！！！ 雷霆所过之处，空气都被被电离，散发焦糊的气味。 凶残的鬼狼，在至刚雷光中，成片成片化作，崩解为飞灰！ 相比起精细操作、过程缓慢的「祛除术」。 只要自己能碾压对方。 雷鸟一向喜欢用爆裂的雷霆，直接将诡物抹除。 刚才还不可一世，将B+级导师领导的小队，逼入绝境的诡物，在雷鸟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 “好、好强！这就是A级强者吗？完全是碾压啊！” “太帅了！妈的，早知如此，当年拼了命也要转职雷系职业！” 年轻的队员们看着半空中战神般的身影，眼中满是崇拜。 就连一向沉稳老练的林崇山，也不由得感慨道：“术业有专攻啊……， “论起大规模的清场和毁灭打击， “还是雷鸟专员这种专精攻击的战斗法师，更为强悍。” 很快，鬼狼已快被屠戮殆尽。 只剩最后一只躲在阴影中的头狼，还想做困兽之斗。 它瞅准雷鸟摆造型的瞬间，扑出偷袭！ 然而雷鸟仿佛脑后长眼。 在狼爪即将触及他的刹那，以一个侧身滑步，轻松避开扑击。 他甚至还有闲暇，再次伸手撩了一下额上的头发，并冲着江临，嘴角一勾，递去一个“看老弟儿多帅”的眼神。 江临：…… 你是《释放阿凡达》的动捕？还带表情管理的？ 算了算了，你帅得可怕。 偷袭的头狼，被雷鸟一记回旋踢，轰成一蓬黑烟。 雷鸟这才缓缓从半空降下，双足稳稳落地。 他双臂微微张开，身躯挺直如松，昂首而立。 “啪、啪啪……”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而后，变成了热烈的欢呼。 掌声一如野火被点燃，迅速变得热烈： “雷鸟专员！您太强了！我一辈子都以您为目标努力修炼！” “雷鸟专员！实不相瞒，我弟弟的卧室墙上贴的就是您的海报！能、能给我签个名吗？就签在我制服上！” “雷鸟专员！这次真的多亏了您！” “……” 唉。 爽。 真他妈的爽啊。 雷鸟真的要压不住嘴角了。 自从那天晚上，差点被嫂子随手送去见祖宗后。 他何曾有过这般扬眉吐气的时刻？ 等等，光有小喽啰的吹捧怎么够？ 大哥呢？ 江哥？点评一下啊？ 雷鸟竖起耳朵，在嘈杂的欢呼声中搜寻江临的声音。 他很快就捕捉到了。 但江临的话，并非他期待的夸赞：“……小心， “还没结束。” 这几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欢呼声戛然而止。 林崇山皱了皱眉，看向出声的江临，严肃道：“这位……小友？ “虽然不清楚你的具体身份，但是……” 他指指满地的焦迹，以及正在快速消散的黑烟： “在场的所有鬼狼， “确实已经被雷鸟专员彻底抹除，连能量残渣都在消散， “我的感知确认，周围没有多余的魔力反应。” 他看向疲惫不堪的队员们，语气加重： “大家现在都是强弩之末，需要的是提振士气，恢复状态， “还请你……， “不要在这种时候，危言耸听，制造不必要的恐慌。” 周围。 队员们纷纷点头，看向江临的目光带上几分不解，甚至隐隐有些埋怨。 他们觉得， 这位跟着雷鸟专员来的“少爷”，混点资历也就罢了，战斗都结束了，何必再说这种吓人的话呢？ 只不过。 雷鸟的反应，与林崇山截然相反。 在听到江临提醒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全身肌肉绷紧，眼神锐利如鹰。 他江哥是谁？ 让两位魔女为之侧目的男人！ 他的判断，怎么可能有错？！ 雷鸟没有任何犹豫，体内魔力狂涌，就要再度冲天而起，进行感知扫荡。 但，就在他动作的同一瞬间—— 异变陡生！ 四周，本该彻底消散的诡物残骸，其灰烬与能量，好似受到无形的牵引，突然开始倒卷、聚拢！ 无数黑粒，如百川归海，在空中急速旋转、压缩！ 这团不断坍缩的黑雾中心，传出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 压缩！ 再压缩！ 直到——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震裂灵魂的恐怖咆哮，猛然炸开！ 黑雾爆散！ 一头体型超过十米、筋肉虬结、颈生三颗狼首、通体燃烧着黑焰的恐怖巨兽，从黑雾中跨出！ “A……A+级？！” 林崇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手中法杖掉落在地，都未能察觉。 他难以置信，猛扭头，看向一旁面色平静的江临， ——竟然……真的被这个年轻人说中了？！ 自己这个B+级的导师，都未能提前察觉到端倪！ 他魔力波动不过只有E级！对能量变化的感知，竟敏锐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此刻，轮不到林崇山震惊发呆了。 新生的三首魔狼，六只猩红的眼瞳，瞬间锁定场中能量反应最强的雷鸟。 没有任何预兆。 它庞大的身躯爆出极速，好比黑色闪电，裹挟腥风和魔焰，朝雷鸟当头扑下！ “该死！” 说实话，感受到对方A+级别的气息时，雷鸟有些慌。 要是只有江哥还好，——反正在他面前丢脸又不是头一次了，——直接带着他跑就行。 但。 这么多人看着呢！ 身为管理局王牌，身经百战的A级强者，难道要不战而逃？ “给我死——！” 雷鸟把心一横，怒吼一声，为自己壮胆。 他周身雷光再次璀璨到极致，整个人化为逆射雷霆，不闪不避，迎面撞向三首魔狼！ 砰——！ 只听，一声巨响！ 雷鸟就像一只撞上了高速列车的麻雀，护体雷光瞬间宣告破碎！ 他被三首狼的一股巨力狠狠拍飞！ 如同断线风筝，接连撞断两棵碗口粗的大树，才勉强停了下来。 “噗——！” 雷鸟喷出一口鲜血。 他只感眼前发黑，耳朵嗡鸣，全身骨头像是散架了般，五脏六腑更是火烧火燎。 大意了，没有闪。 自己出红刀的，又不是肉盾，硬抗什么啊？ 可惜。 三首魔狼根本没给他调整的机会。 它中间的狼头，长啸一声，血盆大口猛然张开！ 一道漆黑如墨，混杂浓烈腐蚀的能量吐息，朝雷鸟暴射而来！ “布豪！” 雷鸟瞳孔骤缩，顾不得剧痛，朝侧面连续翻滚！ 嗤——！ 漆黑的吐息，几乎是贴着他的风衣下摆擦过。 所过之处，坚韧的特制布料瞬间脆化！ 其周围肌肤，传来火辣辣的痛，显然已被灼伤。 而他刚才躺卧的地方，直接被强酸融化，侵蚀出一个直径数米的坑洞，边缘还在滋滋作响，冒着白烟！ “这、这怎么可能！” “连雷鸟专员也不是对手吗？！” “为什么……明明已经抹除的诡物，会聚合成这种怪物？难道它们真的杀不死吗？” 队员们刚刚升起的希望，跌入幻灭。 连强大的A级雷法专精者，在对方手下都走不过一个照面。 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又还能做什么？ 此刻。 雷鸟已被三首狼完全压制。 对方扑击快如闪电，爪击势大力沉，还有随时可能喷吐的致命黑息…… 雷鸟只能将全部精力，用于防御和闪避，像个蛆一样滚来滚去。 “尼玛的粪怪，至少要给喝药时间吧？ “...好像要栽在这里了？” 雷鸟心中一片冰凉，甚至有点想笑。 为什么每次自己刚装逼，立马就要迎来吃瘪？ 老雷我……难道就不能有一次完美的装逼吗？ 视野中。 巨大狼爪，带着腥风，极速放大。 雷鸟知道翻滚不及，只能咬牙，将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准备硬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突然，雷鸟感觉到一股丝线，不知何时，正悄无声息缠绕着他体内的魔力回路！ ……什么东西？！ 雷鸟一愣，下意识就想震碎这未知的入侵。 一道熟悉的声音倏尔从不远处传来： “别动， “放松，不要抗拒，把你魔力的控制权，暂时交给我。” 江临伸出手指，在空中虚虚一握，指尖牵引着丝线，就像在操控皮影戏一般， “……不要心急， “等一会， “好好看，好好学。” 第47章 连续剧结束，该领盒饭了 “这年轻人在干什么？” 看到江临的动作，周围的队员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他是在……催动魔力吗？ 可为什么完全感觉不到有法术成型？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职业的能力？ 眼下危机四伏，他们也顾不上深究。 不少人甚至闪过一个念头：罢了，“镀金少爷”这时候还愿意出手，不管效果如何，至少勇气可嘉，总比吓傻了强。 一边。 林崇山盯着江临指尖的微光，倒看出了些许门道。 这一看，吓得他老脸一白，胡子都抖了起来：“住手！快住手！！ “这位小友！快停下！不要干扰雷鸟专员的战斗！ “你还年轻，魔力等级也只有E，战斗经验怎么可能比得上身经百战的雷鸟专员？！ “这时候贸然接管他的魔力，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此言一出，队员们回过味来，脸色唰得全白了。 这年轻人不是在帮忙，是在捣乱？！ 没有人想死。他们忍不住喊出声： “这少爷！别乱来！快把那线收回去——”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就在这时，无处可闪的雷鸟突然迸出一声暴喝， “吵什么吵！全都给我安静！ “信我大哥的！让他来！” 大、大哥？！ 雷鸟专员……管这个年轻的小子叫“大哥”？ 自己在绝境中，产生幻听了？ 但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雷鸟应该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被他孤注一掷的气势一压，众人满肚子的质疑被生生堵了回去，皆是闭了嘴。 也就在这时。 三首狼燃烧着黑焰的巨爪，已然朝着雷鸟的天灵盖，狠狠拍下！ 距离，已不足半米！ 爪风激起的腥气，几乎喷到雷鸟脸上。 完了！ 所有人心头一凉，下意识地闭上眼，不敢直视接下来的场景。 雷鸟自己也慌得要命。 但选择了相信，那就信到底！ 反正他已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他彻底放弃身体的控制权，将体内魔力，毫无保留引向丝线。 拼了！ 「把我当成提线木偶吧！」 「我不做人了！江哥！」 江临也没料到雷鸟会交付得如此果断。 他失笑摇头：“好， “哥今天就帮你，装个大的。” 滋滋滋——！！ 在狼爪即将触及雷鸟的瞬间！ 密如蜂鸣的电流声，骤然爆响！ 紧接着！ 雷鸟的身体，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碎」了！ 不，更准确地说。 是他的身躯在倏尔间崩解、化作成千上万道细如发丝的电弧！ 这些电弧一如萤火虫，灵动无比，在三首狼爪牙缝隙中穿梭游弋，轻盈飘逸，仿佛没有实体！ 轰隆！！ 巨爪以万钧之力拍落，将地面砸出深坑，土石飞溅，烟尘冲天！ 但它拍中的，只有空气。 下一瞬，分散的电弧如百川归海，在三首狼的身后汇聚重组—— 滋啦！ 电光一闪，雷鸟的身影重新凝聚，连衣角都没乱！ “这……这是？！” 不仅林崇山和队员们看傻了。 就连凶威滔天的三首狼，六只猩红眼瞳，也齐齐闪过一瞬人性化的茫然。 刚才……拍到了吗？触感好像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类怎么跑到后面去了？ “……我、我的魔力，还能打出这种操作？！” 雷鸟自己也懵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脸，难以置信。 将自身元素化不难。 但，将自身崩解成如此细微的“雷粒子”进行闪避，再完美重组…… 这对魔力操控的精度要求，堪称变态！ 稍有差池，重组时缺胳膊少腿都是轻的！ 更可能，直接因为结构崩溃，彻底消失死亡！ 在他的认知里。 即便是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夏泠女士。 也未必敢在实战中，随意使用这种技巧。 江临适时开口：“常规的「元素化」闪避，体积庞大，容易被预判， “在狭小空间或被逼入死角时，局限很大， “刚才你体验的「粒子态雷解」， “其魔力回路，是我个人优化过的版本，操控更简单，重组更稳定， “下去后，自己好好感悟回味。” 不远处。 林崇山听到这话，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粒子态元素解」？！ “这种魔法……居然还有被优化的可能？！” 作为一名以研究和教学为主的学者。 他曾在某本侥幸流传下来的古魔法书残页上，读到过关于这种技巧的只言片语。 书上明确记载，这魔法修炼极难，凶险万分！ 崩解自身，并不难。 难的是，如何在崩解后，于瞬息间，将无数魔力粒子毫厘不差地重组回原状！ 别说优化了。 当年他耗费数年心血，试图根据残缺的描述，反推出最基础的「粒子解」魔力回路模型，都以失败告终。 更何况。 有关雷系「粒子解」的详细记载，早在百年前「魔物灭绝之变」中，就随着无数典籍一起湮灭了！ 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更可怕的是。 他还是操纵着别人的魔力，用出来的这个法术！ 这已经超出了林崇山的理解范畴。 他咽口唾沫，看向江临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哪是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分明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 等会儿…等战斗结束。 自己一定要为之前的怠慢，郑重其事地道歉！ .... 江临没有察觉到众人的震惊。 此刻，他脸色略有发白，无暇他顾。 以他目前仅E级的魔力储备。 光是完成与雷鸟的魔力链接，就已经严重透支。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魔力见底了？ 正好。 空蓝反杀，才最刺激。 江临眼神一凝：“小鸟子，再教你一招进攻。” 随着他的牵引，雷鸟体内奔腾的蓝紫色雷霆，顷刻开始向内压缩、凝聚！ 滋滋——噼啪！ 电光的颜色，竟在压缩中逐渐由蓝紫转向暗红，散发出凶戾数倍的毁灭气息！ “我靠！这、这是什么？！……好强！！” 雷鸟只觉经脉传来胀痛。 但伴随着剧痛的，是一种力量无限澎湃的极致快感！ ——嗡！！！ 能量嗡鸣，震颤空气。 雷鸟手中，一杆通体由暗红色雷霆凝聚而成的巨大弯刀，骤然成形！ 它长达四米，没有刀柄，雷霆即是其躯，猩红的电蛇在刀身上窜动跳跃，直叫人灵魂战栗！ 「古龙系·兰斯桑克斯剃刀」。 江临照着老头环捏的。 “红、红色的雷电？！” “这又是什么魔法？！从来没见过啊！” “这红雷……比刚才霸道十倍不止！！” 队员们看得热血沸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早已收了先前的质疑，心中只剩下震撼与羡慕。 巴不得，被江临操纵的是自己，让自己来斩出这一刀。 对面。 三首狼的瞳孔骤缩。 它本能从那股暗红雷霆中，感受到了致命威胁！ 不可力敌！ 逃！ 它发出不甘的咆哮，毫不犹豫放弃了进攻，身躯猛地扭转，四爪刨地，裹挟着黑焰，拼命向森林深处逃窜！ “去，把逼装完。” 江临手指一松，将最后一幕交还给雷鸟。 雷鸟眼中精光爆射，战意沸腾到了顶点！ 他狂吼一声，猛然跃起，单手虚握暗红雷刀，朝着三首狼，竭力横向挥斩！ 轰隆隆——！！！ 凄艳夺目的血色雷霆，撕裂昏暗的天幕！ 刀光之后！ 更有数道水桶粗细的暗红霹雳，自苍穹劈落！ 斩击！ 天罚！ 双重雷暴，同时降临！ 噗嗤——！！！ 奔逃中的三首狼，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 一道细细的红线自它腰间浮现。 下一秒。 上下两半身躯，错位分离！ 切口处尚未溅出鲜血！ 暗红雷劲，便已轰然爆发！ 从内向外，将它两段残躯彻底吞没汽化！ 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秒杀！ 湮灭！ “我、我操！！” 雷鸟落回地面，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焦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爽！太他妈的爽了！ “比五指姑娘还爽！” 自己，竟然越阶斩杀了一头A+级的诡物？！ 虽然是“滴滴代打”…… 但亲手斩灭强敌的极致快感，是真的啊！ “我就知道！” 雷鸟激动之余，更加笃定：“江哥能被魔女死心塌地地爱着， “他本身，怎么可能是普通的E级菜鸟？！ “兴许，他从某个古老时代苏醒的老怪物！ “正在逐步，取回他的力量！” 雷鸟觉得自己洞察了真相。 他转过身，正准备上前，搀扶消耗过度的大哥。 然而，队员们的动作比他更快。 “小先生！您没事吧？！” “快！扶住大师！水！谁还有恢复药剂？！” “对不住！大师！刚才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今后您但有差遣，我们绝无二话！” “小先生！我也想被代打....！” 一群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将江临簇拥在中间。 他们递水的递水，擦汗的擦汗，恭敬又热情。 林崇山更是挤到最前面，老脸涨得通红： “小兄弟……不，大师！刚才是老头子我鼠目寸光，门缝里看人！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等回去后，老朽一定备上厚礼，亲自登门致歉！” 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江临。 雷鸟站在原地，心情复杂。 不是，哥们。 这是我大哥啊。 还有.... 刚才挨打的是我，出魔力的是我，最后摆pOSe的也是我！ 怎么没人来关心一下我？ ……算了算了，格局打开。 江哥装到了，就等于我装到了。 瑕不掩瑜，瑕不掩瑜嘛。 反正自己白嫖了两个顶级魔法，血赚不亏！ 这么一想，雷鸟心里又平衡了，甚至还美滋滋的。 他整理一下风衣，也打算凑上去蹭点关怀。 当此之时。 暂时脱离了众人注意，沉默已久的黑色机械体，毫无预兆，再度脉冲。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横的空间波动，顷刻席卷全场！ “糟了！忘了这铁疙瘩！！” 林崇山猛地一拍脑门，脸色剧变！ 死里逃生的狂喜，让他一时大意，竟然忘了处理这个罪魁祸首！ 可惜。 现在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 脉冲之下。 所有人眼中的景象倏尔扭曲、拉伸，化作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色块和线条。 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感传来。 几秒后，雷鸟只觉脚下一实，混乱的视野也终于重新聚焦，恢复正常。 但当他看清周围环境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里，早已不是刚才激战的那片林间空地。 树木的品种、地势的高低、甚至连空气的湿度都不尽相同。 他，被传送到了广袤森林的另一处地方了？ “这给我干哪来了？” ....江哥呢？ 操，我大哥呢？ 别搞啊！！ 雷鸟一个激灵，慌忙四处张望。 空荡荡的林地，除了他，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哪里还有江临，或其他队员的影子？！ “......” 一阵寒风吹过，他直打一个哆嗦。 悲伤淹没了他：“完了..... “我特么不仅拐跑了魔女的男人.... “我还给他弄丢了啊！！！！” 第48章 「晨曦」「黄昏」「子夜」 「黄昏神界」。 这里的天穹，并无恒星照耀，只有漫无边际的瑰丽晚霞，永恒铺陈。 紫罗兰色的云絮，金红色的霞光，交织缠绵，将天幕浸染为琥珀色。 往下瞧，所见并非大地。 而是一片平整如镜，倒映霞光的浩瀚水面。 水天相接，霞光交融，一时间叫人恍惚，难以分辨哪边是天，哪边是地。 天地间，蒲公英散发微光，随着微风摇曳。 它们播撒出光点，如星尘闪烁，为黄昏缀上呼吸。 “神代姐姐？”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一个娇小的身影踏着水波，轻快跑到神代雪音面前。 那是一位穿着洛丽塔蓬蓬裙的少女。 她层层叠叠的裙摆上，缀满宝石与蕾丝，在霞光下折射出光晕。 一头亚麻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发丝之间，一对毛茸茸、宛如松鼠般的大耳朵，正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 少女抬起脸，琥珀色的眼眸通透纯净，好似盛着夕阳余晖。 “真的是神代姐姐？” 黛璃桉绕着神代雪音转了一圈，蓬松的大松鼠尾巴晃来晃去， “虽然会冬山就在隔壁不远，但神代姐姐很少来找我玩呢，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是不是觉得外面那个世界……太无聊了？” 神代雪音瞧着烂漫无邪的少女，心中微微叹气。 魔女黛璃桉，状态颇为特殊。 一天之中，不同时辰，拥有不同天色； 她，在不同时辰，也拥有截然不同的面貌性格。 眼下「黄昏」状态下的黛璃桉……至少从表面看来，属于不谙世事的那一面。 略一思忖，神代雪音收敛心绪，对少女回以清浅微笑：“嗯，好久不见。” 她并未过多寒暄：“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笼罩在冬夏森林外围的那道结界，是你设下的吧？ “……可以请你，放我进去吗？” “结界？” 黛璃桉歪歪脑袋，头顶，毛茸茸的耳朵也因困惑，耷拉下来一只。 她眨眨眼，努力回忆一下，小手一拍：“哦！你说那个呀！ “那个结界是「晨曦」布下的哦，和黛璃桉没有关系呢。” 神代雪音：…… 巫女小姐一时哑然。 她正思索，如何与这位状态特殊的魔女沟通时。 黛璃桉又补充道：“不过呢， “那个结界，已经被取消掉了哦！” 神代雪音微微一怔：“……为什么取消了？” “因为呀，” 黛璃桉的大耳朵又竖了起来，“之前，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大铁块， “它突然自己跑掉了， “很厉害呢，神代姐姐， “它居然能挣脱「晨曦」设下的结界！” 她托着腮：“我现在也有点好奇，它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总感觉，不能放着不管。” 总之，结界已经破了。 这对神代而言，才是最关键的信息。 既然，阻碍她进入冬夏森林的东西已经消失。 那么，她也没有必要继续滞留在此。 该畅通无阻地去寻找临君了。 神代雪音不再犹豫，对黛璃桉轻轻颔首：“多谢告知。” 她随即提出告辞：“我还有急事需要处理，就不多打扰你了， “下次....下次一定来陪黛璃桉玩。” 话音未落。 她周身泛起飘雪，在黄昏的光晕中迅速淡化，眨眼间便已离开这片神界。 “欸？这就走了？” 黛璃桉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不过，她倒也没觉得有多失落，只是用手指卷着亚麻色的发梢，喃喃自语： “原来不是专程来找我玩的， 她抱着膝盖，在水面上坐下，尾巴圈在身侧，眼中迷茫：“可我记得， “好像，以前也有一个人，每天都会来陪我玩， “是谁呢？ “为什么，现在都不来了呢？” 少女静静坐着，任由思绪飘散。 时间，悄然流逝。 漫天霞光，开始一丝一丝褪去颜色； 深邃的漆黑，从天际线缓缓蔓延上来。 夜，降临了。 黛璃桉身躯轻轻一颤。 她忽地站起身来。 动作间，那对毛茸茸的松鼠耳朵，连同蓬松的大尾巴，被最后一缕夕阳卷走，化作一道光痕，没入地平线之下。 随即，黑夜彻底降临。 几乎在同一时刻。 一对幽暗的夜莺羽翼，自她背后舒展开来。 “……圣林鹿。” 黛璃桉蓦然开口，语调冷冽而疏远。 闻言。 一直侍立在远处的圣林鹿，下意识一抖，立刻屈膝跪伏于水面：“我在……「子夜」大人。” “给我描述一下，” 黛璃桉把玩着一缕垂落的发丝，眼神深暗，“你今天见到那个人类少年的模样。” 顿了顿，她忽地转口。 “不， “给我，画出来。” …… 冬夏森林，某处。 夜色浓稠，林间弥漫着雾气。 江临背靠树干，支撑着身体，抬头，透过交错的枝叶缝隙，望向星空。 “……要是有个地理课代表在就好了，” 他低声自语，“谁能讲讲，怎么靠星星分辨方向来着？” 江临完全不清楚，自己被诡异的脉冲抛到了何处。 透支魔力，强行操纵雷鸟，导致他现在的状态异常虚弱。 四周，是深沉的夜色、影影绰绰的树木，以及，一座颇为破败的小木屋。 雷鸟、林崇山还有那群队员，全都不见踪影。 ……这环境，倒是适合开展一场恐怖故事。 江临将目光投向小木屋。 看其样式，大概是被废弃的守林人小屋。 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总比露宿在潮湿的森林要强。 等天亮些，恢复了体力，再寻找雷鸟。 江临拖着步伐，走向木屋。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入其中。 屋内灰尘密布，蛛网悬挂，但所幸还算干燥，没有漏雨迹象。 角落里，石头壁炉内，还有些未烧完的干柴。 江临随手打个响指。 虽然魔力见底，但操纵空气中游离的火元素，点燃干柴，他还是能办到的。 橘黄色的火光跳跃起来，驱散小屋内的阴冷与黑暗，带来些许安心感。 江临靠在壁炉边，感受着火焰的温度，神经稍稍放松。 他闭上眼，准备休息会，恢复一点体力。 ——笃、笃、笃。 颇具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在寂静中响起。 江临倏然挑开眼皮。 ……这就开始闹鬼了？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 门外，传来一个死板僵硬的声音，“你好， “净秽教派。” .... 第49章 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净秽教派」？ 可以不要过来吗？ 江临暗道不妙，抢先出声，试图堵住话头： “在下坚定地信仰中天北极紫薇大帝，没有改换门庭的打算， “所以，传教就不必了，还请回——” 话音未落。 吱呀一声，小木屋的门，被人径直推开。 “打扰了。” 来者没有客气的意思，语气平淡，打声招呼，便自顾自走了进来。 屋外寒风趁机灌入，似乎让来人觉得有些冷，于是顺手带上了门。 借着壁炉的火光，江临看清了闯入者的模样。 来人穿着一身黑白配色的教士袍。 第一眼看去，像个气质冷峻的“少年”。 但仔细一瞧，从身形和脸部线条判断，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 她头发留得短，没什么表情，绷着标准的扑克脸。 江临望着这张有几分眼熟的脸，怔了怔，脱口而出：“……林檀溪？” 「破军班」的优等生？她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闻言，摇摇头，音调略显中性，纠正道：“不是， “那是我堂姐。我是林檀河。” 说完名字，她停顿一下，对江临为何认识堂姐，似乎并不感兴趣。 她就像课堂上，等待学生记完笔记的老师。 确认江临消化信息后，才继续陈述： “刚才， “冬夏森林某处，爆发了一阵性质诡异的能量脉冲，导致我暂时性眩晕， “等我恢复清醒时，已经和同行的教友们走散了， 她环顾小屋，目光在壁炉上停留： “我注意到附近木屋透出火光，据此判断存在人类活动，因此决定进入。” 思路挺清晰的哈。 江临想着，是不是传教士，都这么自来熟，或胆大包天？ 就不怕推开门，里面的不是人类，而是正饿着肚子的熊瞎子，或者更糟的东西？ 江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请暂停一下。” 林檀河突然抬起手，做出制止手势，面无表情道：“等我走个流程。” 江临：？ 只见对方神色严肃了一点，江临也试着竖起耳朵。 却听林檀河用着依旧死板的语气道：“我来提醒你一些事， “——不要失去一些美好的东西， “比如，信仰「净秽阁下」，加入「净秽教派」，亲近「净秽教友」什么的。” 江临：...... 你们的传教词，就这么随意，这么松弛？ 他忍不住吐槽：“……这文案谁写的？ “说句实话，感染力有点欠缺，可以优化下，传教效果不怎么好。” 林檀河指向自己的鼻子，坦然承认：“我写的。” 见江临脸上再次浮现困惑。 她多解释了几句，语调依旧：“我们教派，真正的传教圣典， “是由伟大的教皇冕下亲自撰写的， “只不过，” 她顿了顿， “「净秽阁下」从不允许将这些篇章公开示人，一直将其封存于某处， “所以， “我们日常使用的传教词，大多是各位教友即兴发挥的。” 本着「既然开了头就说完」的原则。 林檀河干脆补全背景知识道：“顺带一提。” “根据记载，那位冕下，其实是净秽阁下在他身死后，才追封的教皇， “他已经逝世一千五百年， “但教皇之位，千百年来一直是他，从未有过继任者。” “其中缘由……，连很多主教都弄不明白。” 言及此处。 林檀河毫无波澜的脸上，肌肉似被牵动了一下，但声调依旧平稳：“哦， “我不应该说这么多关于教皇的事， “这大概属于教会的某种禁忌？姑且这么定义吧， “总之， “回去之后，我大概要被罚抄一百遍基础教义了。” 她没有注意到。 当自己提及「教皇」时，对面，江临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江临没接话茬，转移话题道：“....说来，林小姐， “你大半夜跑到这里来，总不可能只是为了传教吧？” 林檀河闻言颔首。 她非常实诚，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板一眼道：“我想请问一下， “你是这里的守林人，或者林业工作人员吗？ “请问，冬夏森林区域的晚间公共交通车站，位于哪个方向？ “另外， “这个车站，有没有相对便宜的车票选项？能够让我乘车返回月城外城的那种。” 一边说着。 她一边低下头，手指滑动。 手机没有信号，显示的，是几个小时前的一段聊天记录： 「林檀河：妈，晚上我会晚些回去，可以转我50吗？可能需要打车。」 「平安顺遂：妈先转你42可以吗？够不够？」 「……」 「系统提醒：月城付到账，42.9元。」 林檀河眼神闪烁一下，按熄屏幕，嘴唇抿紧。 江临注意到她的异样，但萍水相逢，也不便多问。 他只如实回答：“抱歉，我不是这里的守林人， “和你一样，我不过恰巧被困在森林里了， “我要是知道车站在哪儿…… “也不至于缩在木屋里，靠着壁炉过夜。” 林檀河想了想，逻辑成立。 她点头：“……我明白了。” 既然无法获得有效信息，她也没有继续逗留的打算。 转身，林檀河拉开门，迈开步子。 临出门前，她顿顿，忽然又转过头来，看着江临，提醒道： “.....根据教会监测数据显示， “这片区域的污秽浓度，达到了一个极端异常的峰值水平，” 她从教士袍口袋中，掏出一朵造型精巧的机械风信子，端详过上面的读数，才继续说道： “虽然探测仪显示， “你目前似乎没有沾染上明显的污秽气息，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等回到月城之后，我强烈建议你去月圆西路255号的净秽教堂，做一次净化仪式。” 林檀河停顿片刻，又补充一句： “……最好可以联系我，为你辅助进行仪式， “我可以给你打八折，比其他教士要便宜一些。” 说完。 她不再停留，拉开门，身影很快融入门外浓稠的夜色中。 “月圆西路255号，净秽教堂？” 江临看着还在微微晃动的木门，将这个地址牢牢记住。 随即。 他在自己脑海中的地图上，给这个位置，画上大大的“叉”。 自己的前科太过丰富。 那地方，对他而言，是禁地中的禁地，是龙潭虎穴，必须绕道八百米，能离多远就多远。 “唉……” 他靠回壁炉边，疲惫感再次袭来： “如果，我也拥有「魔女」级的力量就好。” 那样的话。 自己直接一手镇压一个，全都.... 咳咳。 总之，若是如此。 他江某人又何苦小心翼翼的端水？弄得里外不是人？ .... 江临被壁炉烘得暖洋洋，打个哈欠，眼皮缓缓合上。 他刚准备继续休息——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打破屋内的宁静。 这次敲门的人，似乎格外轻柔，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 还来？ 江临疲惫睁眼，就听见： 门外，传来少女细微的声音： “……江临君？ “你在里面吗……？” 第50章 白无垢 心跳，很快。 在万籁俱寂的晚夜森林里，这“扑通、扑通”的搏动声，在她听来，甚至有些扰人。 神代雪音将手按在心口，试图安抚那份悸动，却收效甚微。 碍事的人，都离开了。 深垂的夜幕下，广袤的森林中。 此刻，只剩下木屋外自己，和木屋内的他。 ……上天，难得赐予了这样的机会，赐予了自己，和他的独处时光。 仿佛，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一般。 这种感觉，这份喜悦…… 让巫女小姐心中，涌起阵阵汹涌的浪潮。 是占有欲吗？ 不，似乎……不止于此。 神代雪音深吸气，纤细的指尖，在空中一点。 霎时，晶莹剔透的雪花受到召唤，从夜色中析出，环绕着她翩翩起舞。 她身上的红白巫女服，在雪花包裹下，眨眼化作另一套服饰。 风雪散去。 神代雪音低头打量自己的新装扮，耳根瞬染绯红，连脖颈都有些发热。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再次抬手，轻轻一招。 剩余的雪花随之塑形，化作另一套颜色较深的衣物，被她揽在怀中。 做完这一切。 神代雪音这才鼓起勇气。 她抬起发颤的手，叩响透着橘光的木门。 少女声音轻软：“江临君…… “你、在里面吗？” …… 自己，该在吗？ 这个念头刚在江临脑海闪过，就被他甩开。 在。 他必须在。 神代雪音是「魔女」，她能找到这里，必然是笃定他就在屋内。 一味的逃避，毫无意义。 “是神代小姐吗？”江临稳住声线，朝着门外回应。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门边，抬手，拉开门栓。 吱呀—— 木门老旧，被晃晃悠悠地拉开。 门外，森林的寒气，和着寒梅幽香，扑面而来。 江临抬眼看去。 只一眼，他的呼吸便是一窒，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 为、为何…… 神代雪音……会是这副打扮？ 少女盈盈，立在门口，含着极浅的笑意。 屋内，壁炉火光，驱散她身后浓稠的夜色，勾勒出纷飞如萤的雪花，为少女披上朦胧的光晕。 她着一袭毫无杂色的纯白和服，将本就欺霜赛雪的肌肤，衬得愈发晶莹剔透。 袖摆宽大，如水垂落，露出小截皓腕，在火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再往下。 纯白足袋，包裹着玲珑小巧的双足；她并拢的足尖，正不自觉地微微蜷缩着。 神代雪音稍低着头，白色的绵帽遮掩住她大半面容，只露出精致的下颌，以及嫣红的唇瓣。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美…… 惊心动魄。 江临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他张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身前。 捕捉到对方的失神，神代雪音藏在帽檐下的眉眼，偷偷弯了弯。 她抬起头，金眸波光潋滟，怯怯探询道：“……我、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江临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错开视线，声音干涩：“……没有。神代小姐，很好看。” 神代雪音也略略偏头，伸手，将一缕黑发撩至耳后。 她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连一句简单的「谢谢夸奖」，都因羞涩，变得含糊不清。 少女有些生硬，试图缓解氛围：“说、说来， “那个该死的专员呢？他没有伤到江临君吧？ “雪音可以……帮江临君杀了他吗？” 就像，最珍视的东西被人夺走。 巫女在提及雷鸟时，原本的羞涩，渐次被杀意覆盖。 对方突如其来的凛冽杀意，吓了江临一跳。 他从旖旎中挣脱出来：“别！ “…是我要求他带我离开的，不怪他。” 闻言。 神代雪音眼中的杀意褪去，一时，被更为浓郁的黯淡取代。 居然是……临君主动要离开的？ 是为了躲避我？ 还是……为了保护那个「提线」，不让我与她冲突？ 少女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她垂首，将自己藏进帽檐的阴影里：“抱歉……江临君。” “之前在学院，我的样子，.....一定吓到你了吧？” 神代雪音越说，声线越颤：“……对不起， “我撒了谎... “我不是什么见习巫女， “我、我是「凛冬」.... “是会冬山巅的……魔女。” .... 「如果，如果我说，我们曾是前世的爱人，你会相信吗？」 这句话。 在重逢之时，便已在她唇边，盘旋了千次、万次，如同春暖消融的河流，渴望奔涌而出。 这一次，她依然没敢说出口。 ……这种话，又如何能让他相信呢？ 只会被当成是胡言乱语的疯子吧…… 只会，惹他厌烦和远离吧…… 神代雪音紧咬下唇，唇瓣颤着，翕着，只泄出一二破碎的气音。 江临缄默。 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少女，他心中五味杂陈。 傻子。 其实，我也骗了你啊。 ……可江某人，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辜，那么高尚。 自己，是卑劣的玩家。 在这个似真似幻的世界，一边畏惧着与你们相认，一边，又肆意享受着你们的爱意。 我啊。 一直，一直，都只是个卑劣的家伙。 江临叹口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嗯。 无论如何，源头都是我。 听到这话。 神代雪音怔了怔，有些讶异，悄悄抬起眼帘。 少女鼻尖微微一酸。 ……本来，就该是你道歉啊，临君。 毕竟。 那么重要的，本该属于我的第一次……你居然……给了那个人偶。 虽然。 虽然不知道，此刻的你，这份歉意，到底源于何处。 但是…… 雪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哦。 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出白皙的手，抓住江临的衣领。 “既然，江临君觉得有愧于我，” 神代雪音继续向前，走进木屋，走进江临被壁炉火光、拉长的影子里。 她仰起脸，轻声道：“那么，作为补偿， “能不能请江临君…… “陪我，演一出戏剧？” 演戏？ 江临转过身，看着笑容清浅的少女，心中莫名一悸。 “……没问题。” 他顿顿，环顾小木屋，有些疑惑：“只是， “我这身装扮，加上这小屋的场景，我们能演什么呢？” 神代雪音没有回话。 她轻移莲步，走到小屋的左侧，又示意江临站到右侧。 然后。 她将怀中一直捧着的衣物，举起，递到江临面前。 壁炉火光，照亮衣物的模样： 一套黑色的，在衣摆与袖口处，绣着蜿蜒江河纹路的…… 「纹付羽织袴」。 “这出戏，虽然不合乎古礼，但只要有一间小屋，有两个人，就可以出演哦。” 神代雪音垂下眼帘。 少女长长的睫毛一颤， 又一颤： “请…… “请临君，更衣。” 第51章 三三九度 「纹付羽织袴」。 这古典的服饰，江临只在一二大河剧中见过。 一层层繁复的系带、讲究的内衬、严谨的褶皱，让他这个现代人一时无从下手，面露难色。 “那个，神代小姐，” 他如实坦言，“这衣服的穿法……我可能不太会。” “没关系。” 神代雪音打断了他，没有丝毫不耐。 她像是早有预料，或者说，这本就是她期待的一环。 巫女小姐向前挪动脚步，拉近与江临的距离，直到两人近在咫尺。 寒梅幽香随之弥漫开来，霸道地侵占江临的全部嗅觉。 “失礼了。” 神代雪音微微欠身，展开手中羽织。 她踮起脚尖，轻柔而仔细，一点一点，为江临披上内衬，理顺衣领，抚平褶皱。 过程中。 少女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拂过江临的颈窝与耳畔，带着微痒，激起他一阵战栗。 尤其当系紧腰带时。 神代雪音几乎以一种环抱的姿势贴近，手臂绕过他的腰身。 江临能感知到，少女的心，正以怎样的节奏跳动着。 “……好了。” 终于。 神代雪音退开半步，目光落在江临身上。 她稍稍怔住，眸子，流露出痴迷与满足。 黑色的纹付羽织袴，妥帖穿在江临身上，衬得他身姿挺拔，庄重沉稳，又古典儒雅。 「我的，郎君....」 在梦里，在无数个独对寒山的日夜中.... 这般模样，她已反复描摹了千千万万次。 “人生若只如初见， “会叫人间美满太过……” 她低声自言，仿佛陷入某种朦胧的幻梦，一似呓语，“……许是上天怜我， “两百年来孤寂悲苦，如同秋扇见捐……” 她语调婉转，似说，似唱：“才让这份情意，不止堪堪、不止堪堪。” 少女音节如歌。 用着江临，听不懂的语言。 出神间。 神代雪音广袖轻挥，素手微抬。 雪花应召而来，在她身前舞动、凝结，转瞬化作三只冰盏，以及一座冰壶。 少女跪坐于地，将三只冰盏在两人之间一字排开。 她仰起精致的俏脸，淡金眸子闪闪发光，轻声唤道：“临君……” 江临心神微动：“……嗯？” 神代雪音侧首，绽开笑容，期待道：“要，好好演完这一场哦。” “……嗯。” 得到他的回应。 少女笑意更深。 她双手郑重，捧起其中一只冰盏。 在将冰盏递向江临的途中。 神代雪音垂下眼帘，低声念诵：“虽无神明在上见证，亦无亲朋在侧祝福， “但，有漫天飞雪，作天之泪，以此上敬苍天； “有壁之炉火，为地之暖，以此下恭厚土。” 她抬起眼眸，望进江临眼底：“……临君， “可愿饮下此杯，与我，共结白首之契？” 或许，是害怕被拒绝。 话音未落，木屋内，雪花悄然卷动，纷纷扬扬，落在两人发间，点点莹白，恍若银霜。 神代雪音抿抿唇，指指彼此的发梢：“看， “头发……已经一起白了呢， “所以，不许说不。” 江临一时哑然。 少女这番情态，这番举动，这般如履薄冰的期盼…… 让他，竟有些不敢直视。 他深吸气，撩起衣摆，跪坐下来，伸出双手，接过冰盏。 “临君，请。”神代雪音目光灼灼。 「第一献，新郎先饮」。 江临举杯，将盏中清澈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滑入喉间，意料之中的冰冷并未出现，反而泛起一股回甘。 紧接着，一股暖意自胃腹升腾，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感觉，很微妙。 是酒吗？似乎不仅仅是酒。 在他身前。 神代雪音仿佛没有察觉到异样，已然按照仪程，进行下一步。 「第二献，新娘先饮」。 她捧起第二只冰盏，抿一小口，随后将杯子递到江临唇边，已满是柔情： “……临君，轮到你了哦。” 见冰盏过来，江临感到一阵恍惚。 ……自己的酒量，似乎没这么差才对？ 他依言，接过少女递来的冰盏，饮下半杯。 正当他准备将杯子递回，好让少女继续仪式时： 手臂刚刚伸出，一股脱力感眨眼间席卷全身。 仿佛，所有的力气被抽空。 江临的知觉迅速模糊，连维持坐姿都无法做到，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下去。 不过。 预想中，撞击地板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个温软沁凉，带着梅香的怀抱，轻轻接住了他。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 江临残留的思绪里，掠过一丝无奈。 ——果然啊…… 自己还是，太小看了魔女们深植于灵魂的占有欲了。 ----------------- “临君，你太累了。” 神代雪音拥着失去意识的少年，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她伸出手指，描摹他的眉眼，极尽温柔，低声呢喃： “外面的世界太吵…… “心怀不轨的坏女人……也太多。” 少女俯下身，将脸颊贴在江临胸膛上，倾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 她闭着眼，带着得偿所愿的满足：“很抱歉， “我实在是... “太嫉妒，太嫉妒她了， “……所以，暂时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哦。” 神代雪音抬起纤指，勾开江临羽织一角。 少女贴近他的耳畔，吐息如兰： “……我，已经等不了了， “夫君。” 第52章 魔女的欺诈师 清晨。 阳光和煦，透过格子窗，洒在江临脸上。 他有些恍惚地睁开眼，意识从睡眠中浮起。 木屋陈旧霉湿的气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下，是柔软的锦缎被褥；空气中，麝香清冽，食物暖香，交织弥漫。 这座简陋的守林人小屋，不知何时被悄然改造。 木墙覆上墙纸，屋内陈设充满和风韵味，俨然一间温暖的和室。 江临揉揉略感发胀的太阳穴，撑起身子。 嗯。 神清气爽，连日来积累的疲惫一扫而空，体内魔力格外顺畅。 ……看来，适度的深入交流，对于促进身心和谐，确实有着意想不到的奇效。 江临转向身侧。 那里空无一人，只余冷梅香。 洁白的床单上，一点红梅，宛如绽于雪地，烙印其中。 江临：…… 他老脸一热，连忙扯过被角，将其覆盖住。 “这傻姑娘……” 平复心绪，江临转过头，目光落在床头矮桌上。 那里，摆放着一份早餐： 色泽醇厚的味增汤，配上颗粒晶莹的白米饭； 主菜是盐渍鲑鱼，煎得恰到好处、咸鲜诱人，还搭配着几碟小菜。 任谁都能看出，准备早餐的人，倾注了何等细腻的心思。 餐盘边，压着一封信笺，以及，一枚御守。 那御守，江临认得。 是两百年前未送出的那枚，也是「初见」时，自己忘记收走的那枚。 兜兜转转，跨越两百年时光。 固执的巫女小姐，终究还是将它交到了自己手中。 江临将御守收起。 然后，他拿起信笺，缓缓展开。 字迹娟秀： 「江临君亲启：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短短的开场白之后。 接下来的，竟是一大段、一大段，被浓重涂黑的文字。 执笔者，应该经历了相当激烈的内心挣扎。 最后，还是将那些情愫，偷偷藏了起来。 在“墨海”之下，笔迹才重新变得清晰： 「……请务必随身携带这个御守， 「如果江临君想见我，或者……」 墨迹又晕染开一点，少女落笔此处时，笔锋应该顿了顿： 「……或者还想再温存， 「只需轻轻摇动它，便会被传送到会冬山的神社。」 「只要你来，我随时都在。」 「……就这些。」 落款是—— 「——雪音。」 读完信，江临下意识翻转信纸，举起，对着窗外阳光，试图透视被浓墨掩盖的内容。 可惜。 写信的人，大抵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一举。 连信纸的背面，也被她用同样的墨迹，妥帖地涂抹了一遍。 江临笑笑，将信纸折好。 算了。 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好奇。 只不过。 江临意识到一个问题：神代雪音在信里，没有告诉他离开森林的路啊。 这不摆着明示：江临君，如果想离开，唯一的方法，就是摇动御守，传送到我身边来。 ……嚯嚯。 巫女小姐，表面清冷得很，心底的小巧思，倒是拐了一万个弯呢。 江临正对着御守，思绪飘散间。 熟悉的光幕，再次在他视野中展开，流淌出鎏金字体： 【恭喜玩家，专属隐藏成就：「永恒的谎言」，进度达到50%；】 【： 【「你能欺骗的，永远只有爱你的人。」】 【成就奖励结算中……】 【检测到玩家当前已激活职业模板：「魔女的人偶师」……】 【正在根据成就核心属性，进行第二职业适配……】 【适配成功！】 【您已解锁第二唯一性隐藏职业：「魔女的欺诈师」】 【备注：该职业为特殊被动状态，效果永久存在，无需主动切换。】 【已解锁职业专属魔法： 【1、「概念偷换」： 【效果：消耗魔力，您可以尝试强制交换、转移或覆盖目标的「增益状态」、「异常状态」、「魔力属性」等抽象概念；成功率取决于您与目标间的绝对实力差距，以及目标的反抗强度。】 【：假作真时真亦假。】 【2、「模因污染」： 【效果：对目标的潜意识进行欺诈，向其思维中持续灌注无用、荒谬的信息流，干扰其施法、战斗直觉与理性判断；污染速度取决于双方实力差、及目标意志力强度；无法被豁免。】 【：无量空处。】 【……系统提醒： 【恭喜，您的综合魔力等级已提升至：D级。】 【基于魔力成长与职业联动，「魔女的人偶师」职业已解锁新技能： 【——「人偶手臂」： 【效果： 【当您发动「魔女的欺诈师」专属技能「概念偷换」后， 【可藉此联动，将换取得来的魔力属性，临时赋予您的右手，使其获得相应的特质与力量。】 【：It''S a lie Of P】 “好家伙， “提升魔力的方式，越歪门，越超标是吧？” 江临逐行读完，陷入沉默。 “话说回来， “……我是不是该考虑配一副单片眼镜？” 虽然表面上，只是新增了三个技能。 但其背后蕴含的战术可能性，堪称离谱。 「概念偷换」配合「人偶手臂」，意味着他已经摆脱了普通法师的属性限制。 理论上，只要能“偷”到相应的属性，他的右手就能临时变成火焰之拳、寒冰之爪、雷霆之臂……成为一名变幻莫测的万能法师。 “试试看。” 江临目光在室内逡巡，最终定在壁炉的火苗上。 他对其伸出右手，意念集中，锁定“火元素”，发动「概念偷换」。 嗡！ 一股波动掠过。 壁炉内，火光骤然熄灭，只余一缕青烟。 与此同时。 江临的右手自指尖开始，迅速被赤红烈焰所包裹！ 高温，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炎拳？” 江临表情有些古怪，凌空挥动一下。 呼！ 火焰划过空气，发出爆鸣与热浪。 壁炉的火元素含量极低。 这炎拳，仅仅维持了数秒便彻底消散。 江临打量着房间，很快找到新的目标——那是神代雪音残留在房间的冰雪魔力。 ……魔女级别的魔力，也能被“偷换”吗？ 江临怀着好奇，再次发动「概念偷换」。 他的意念触碰那缕魔力的瞬间。 一股恐怖的阻力，便轰然撞来！ 江临只觉，自己仿佛在试图侵入一片绝对零度的领域。 不仅寸步难行，更有寒意，顺着他的魔力倒卷而回，几乎要冻僵他的思维。 好在。 冰雪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刹那后，阻力如潮水般退去，换作纵容的接纳。 在对方卸下防备之时。 江临甚至通过魔力连接，感知到一缕来自远方的心绪碎片： ——混着深深疲惫、未褪的羞涩，以及，慵懒满足的余韵。 看来……巫女小姐确实是累坏了啊。 虽然雪音故意解开了自己的感知。 但过程……嗯，的确是全自动…… ——打住！ 江临连忙收敛心神，专注于施法。。 很快，他的右手再次被光芒笼罩。 这一次，覆盖其上的，是森森寒气。 源自「凛冬」的魔力，哪怕只有一丝，也霸道得超乎想象。 冰霜迅速蔓延，将他整只右臂都包裹在玄冰中。 周围，空气中的水汽眨眼结成冰晶，簌簌落下。 江临能感觉到，这只“冰霜手臂”蕴含的力量，与刚才的“炎拳”可谓天差地别。 感觉一拳，可以打死一只雷鸟。 他心念一动，散去冰霜。 江临正琢磨着，该如何试验一下「模因污染」…… 轰——！ 整个木屋，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仿佛正从地基处，被生生抬起、摇晃！ 江临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回床上。 “什么情况？ “地震？还是…… “神秘怪力女，橘雪梨？？” 震动并未停止，反而越发剧烈，木质结构吱吱呀呀，不堪重负。 好在。 来者最后没将整间屋子连根拔起。 她用了一种更高效的方式： 无数银线自天穹垂落，刺入屋顶，然后…… 哗啦啦——！ 整个屋顶，被丝线硬生生地掀飞！ 阳光和晨风，齐齐灌入“开放式”的木屋。 一道银色身影，随着飘落的木屑与阳光，从天而降，带着蔷薇香，撞进江临怀里。 “亲爱的！” 洛薇雅紧紧环住江临的脖子，埋在他颈窝，声音里满是后怕： “终于找到你了……” 人偶小姐越抱越紧，好似要将他揉进身体里： “……真是担心死洛薇雅了。” “我找到了那个胆敢拐走你的坏蛋， “顺着亲爱的残留在他身上的「线」，好不容易才追踪到这里呢…… “亲爱的， “你在那个专员身上留下的「线」……数量可真不少， “他一定是对亲爱的，做了非常、非常过分的事情吧？” 她轻声哄道，一点一点，抚拍江临的后背：“别怕，别怕哦， “洛薇雅已经…… “……把他做成一个超级难看的布偶了，嘻嘻。” 江临：......？！ 第53章 人偶小姐极度依赖 “……做成布娃娃了？” 江临心脏一跳。 好吧。 点火，上香，领便当——雷鸟同志，一路走好。 ……等等。 洛薇雅真的下杀手了吗？ 会不会还有抢救的余地？ 默哀三秒后，江临追问道：“他，还活着吗？那个布娃娃，洛薇雅有没有带过来？” 洛薇雅从江临怀里抬头，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带过来？” 她理所当然地摇摇头，嫌弃道：“当然没有啊， “亲爱的为什么会觉得， “洛薇雅会触碰除了亲爱的以外的男性呢？就算是布娃娃形态…… “……说来，洛薇雅还嫌弄脏自己的丝线呢。” 江临一时语塞。 不知道该喜，还是该为雷鸟悲哀。 “所以，他到底死没死？”江临锲而不舍。 洛薇雅眨眨眼，回忆当时的细节：“没有哦， “亲爱的不是叮嘱过洛薇雅，不要随便取人性命吗？ “洛薇雅很听话的， “我只是把他整个儿压缩、固定了一下，做成了一个有点丑的玩偶而已。” 她甚至还觉得，这处理方式颇为人道：“这样其实挺好的嘛， “变成布偶之后，他就不需要呼吸、吃饭、睡觉了，连麻烦的人情世故也统统免了， “顶多……会觉得有点无聊吧？” 洛薇雅在江临胸口蹭了蹭，随即疑惑道：“怎么了？ “亲爱的好像很在意那个坏人？” 江临决定，在这个问题上坦白从宽：“其实， “不是他拐走我的， “是我主动要求，让他带我离开的。” 洛薇雅：“……欸？” 她脸上浮现出茫然，眼看就要被委屈取代。 江临赶在她情绪发酵之前，把话摊开：“你想想看， “当时那种情况——你和神代雪音，要是真的不顾一切打起来，场面会变成什么样？ “我最担心的，是你会受伤， “所以，我才想了这个办法， “让他带我离开冲突的中心，用这种方式，或许能让双方都冷静下来，不要再打了。” 直球攻击，效果拔群。 洛薇雅正在酝酿的情绪，一如晨雾被阳光照射，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眸子顿时漾开涟漪：“人偶师大人真是个大笨蛋呢……” 少女软软地嗔怪，飞快在江临脸颊上亲了一下。 “放心嘛~” 她昂起臻首，“凛冬那个家伙，要是真打起来，她绝对赢不了洛薇雅的。” 洛薇雅轻哼一声：“都怪那个臭巫女太过分了！竟敢当着我的面——” 话到一半。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在江临怀里蹭动的脑袋，忽然僵住。 人偶小姐精致的鼻翼，微微抽动一下。 接着，是第二下。 第三下。 气氛，一时僵滞，转向凝固。 洛薇雅慢慢地、慢慢垂下头。 她的视线，一寸寸刮过江临身上陌生的黑色羽织。 先前，被重逢喜悦裹挟的她，一时没注意到这处变化。 “……亲爱的。” 洛薇雅语调很轻，却在渐渐褪去温度。 江临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喉咙发干：“……在。” 洛薇雅的指尖捻起羽织的一角，凑到鼻尖，深深吸气。 然后。 她抬起眼，灰蓝色的美丽瞳孔里，只剩下森然冷意，“你这件衣服…… “……是什么时候，换上的啊？” 她勾勾唇角，弧度却不显丝毫笑意：“……好浓的，梅花香啊， “真是狡猾呢，亲爱的。” 她攥紧羽织布料，指节作响：“趁着我找到你，高兴过头， “……险些，就让你蒙混过关了呢。” 洛薇雅微微歪头：“呐，亲爱的~ “这种浓度……怕不是简单的「拥抱」，可以留下的吧？ “是亲吻了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是……？” 江临：！！ 为什么自己会在同一个坑里，连续翻车两次？！ 他大脑飞转：“……可能是之前，在魔法学院——” “——人偶师大人。” 洛薇雅很是平静，出言打断了他。 少女灰眸深不见底：“我不是傻子， “这味道，新鲜得很呢， “让我想想…… “是一个小时前？ “两个小时前？ “还是…… “整整一晚？” ...可恶啊。 为什么女孩子，就非得有体香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不可？！ 草泥马。 别说自己，这种情况，换谁都操作不起来。 江临都快要放弃反抗，听天由命。 偏偏在这时。 洛薇雅突然用梦呓般的语调，自顾自开口道：“好过分啊……” 她喃喃着，视线没有焦点：“一定是她强迫亲爱的，对吧？ “一定是这样，没错吧？ “……嗯，想来也一定是这样， “那个卑鄙的巫女，一定是趁我不在，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对吧？” “亲爱的这么爱我，怎么会主动去碰那个女人呢，对吧？” “一定是这样的， “对吧？！” 她根本没有等江临回应，魔怔似的不断自问自答：“对……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她逼你的，是她强迫你的……”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洛薇雅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画面： 昨晚，自己心急如焚，几乎将世界翻个遍，寻找失踪的爱人。 担忧、恐惧，几乎将她吞噬。 可与此同时…… 那个该死的巫女！ 她竟然.....她竟然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和她的江临在一起，甚至……欺负了他？！ 光是想想。 一阵强烈的眩晕，便猛地袭上洛薇雅的脑海。 她心脏升起扭曲的绞痛。 “洛薇雅....？” 江临见她身子一晃，连忙紧紧揽住她：“……好啦，好啦， “没事了，都过去了，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你的面前吗？ “我最喜欢的，永远都是小洛薇雅啊。” 情急之下。 江临没来得及斟酌措辞。 他一时忘了，这样的话，此时落在洛薇雅耳中，会造成多大的杀伤。 他还想转移少女注意力：“……那个， “要不，我们还是先去找雷鸟吧？” “……找他？” 洛薇雅凄然一笑。 她沉默几秒。 然后，她动了！ 人偶小姐猛然爆发，一把将江临推倒在床铺上。 与此同时。 银线从虚空中爆发而出，将被掀飞的屋顶，粗暴缝合起来！ 紧接着是窗帘、木门！ 所有缝隙，都被银线封死，光线被隔绝在外。 原本透着天光的小屋，顷刻陷入昏暗。 江临一怔。 不是，还来？ “洛薇雅.....？”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 “....要做什么？” “....哼。” 少女没有回答。 带着蔷薇香，她猛然俯身，给出一个近乎掠夺般的吻。 「当然是……」 「要把那个女人留下的、肮脏的气味痕迹……」 「一点、一点覆盖掉。」 「全部……」 「换成洛薇雅的味道。」 第54章 做·局！ 森林深处，某棵乔木的枝杈之间。 一个针脚粗糙，不堪入目的破旧布偶，正像晴天娃娃般，被悬挂在树枝上，在风中晃荡。 那正是雷鸟。 管理局的王牌，学生的偶像，此刻的森林挂件。 他在这儿，已经挂了不少时间。 起初，他内心还充满希望：大哥发现我似了，肯定很快就会来捞我吧？ 结果呢？ 左等右等，从黑夜等到黎明，从清晨等到日上三竿，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唉。 不奇怪，不奇怪。 江哥，毕竟是个渣男。 “嘀——嘀——嘀——” 雷·晴天娃娃·鸟下方的林地上，他的加密通讯器，已经震动了许久，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顶头上司云沧海发来的信息，从普通的询问，逐渐升级。 【云沧海：雷鸟？看到速回。】 【云沧海：任务报告呢？别告诉我你在摸鱼。】 在迟迟得不到回复后。 不耐烦的云局长，甚至动用了魔力传讯： 【云沧海：雷鸟？！收到立刻回答！我不是三体，不需要你保持静默！】 【云沧海：说话！别给我装死！「五色大法师」亲自探测过了，你活得好好的！】 【云沧海：……妈的，你小子想挑战考勤制度？信不信我扣你绩效点？】 【云沧海：总之，无论你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看到信息后，立即前往月圆西路254号的「第一综合医院」，接受全面检查和净化！】 【云沧海：「林崇山」小队均已安全返回。管理局初步评估，将你们遭遇的那个「天外来物」，暂定为S-级异常威胁。】 【云沧海：目前，所有涉事人员中，就差你和「江临」先生尚未回来。】 【云沧海：你去医院的时候，务必把江先生也请过来。这是命令，也是为你们的安全负责。】 扣绩点？ 那种事情不要啊！ 雷鸟内心哀嚎，可他现在，连嘴巴都被严严实实缝住，只能发出“唔唔”闷响，怎么回话？ 这应该算因公负伤吧？ 是最高等级的工伤吧？ 工伤期间……绩效点总该是豁免的吧？ 不能扣的吧？ 雷鸟靠内心戏来打发时间，——没办法，如果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在这种动弹不得、看腻风景的状态下，他真得无聊透顶。 正当他百无聊赖思考，这布娃娃是否具备防水、防腐蚀、防虫蛀等优良特性时…… 沙沙…… 一阵脚步声，从林间小径传来。 雷鸟精神猛地一振，拼命转动他充当眼睛的黑色纽扣，试图看清来者。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瞬间狂喜。 江临！ 江哥！ 您老人家终于想起我了吗？！ 话说…… 大哥您这满面春风、神清气爽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雷鸟的纽扣眼睛骨碌转动，左瞧右看，没发现那位恐怖嫂子的身影。 江临怀里，倒是抱着一个银发如瀑、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布娃娃。 与江临的容光焕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这个布娃娃看起来蔫蔫的，一副筋疲力尽模样。 惟妙惟肖得……像个活物。 「大哥！大哥！我在这里！请你好好的看看我啊！」 雷鸟心中呐喊，左右摇摆，带动着树枝发出吱呀声。 江临本就是专程来找他的。 听到动静，他抬头望去，目光锁定在枝头的超丑布偶上。 “别慌，这就把你变回来。” 接连获得魔力补给的江临，精神气不要太好。 他抬手一抓，几根丝线从指尖飞出，缠绕上树杈间的布偶，将其卷了下来，托在手中。 身为「魔女的人偶师」。 江临的魔力本源，与洛薇雅同出一脉。 加之洛薇雅对他可谓百依百顺，自然不会阻碍他释放雷鸟。 因此。 对于江临来说，解开这个禁制可谓信手拈来。 随着他魔力的注入，掌心，丑陋的布偶表面开始泛起银色光辉，整个躯体也如同充气般膨胀变形。 眼看就要爆炸： 江临手腕一抖，像投掷精灵球一般，将雷鸟布偶抛了出去。 砰！ 如同气球爆炸，一声轻响混着烟雾升腾。 很快，雷鸟的身影重新出现，狼狈跌坐在草地上，还咳嗽了两声。 “哥！江哥！我亲哥！” 刚恢复自由，雷鸟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立刻苦着一张脸，开始大倒苦水： “您可算来了！ “真是差点没把我给骇死……！ “你家那位....简直太恐怖了！太不讲道理了！” 雷鸟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当时就觉得眼前银光一闪， “连句解释的话都没说出口，意识一模糊，……就被挂在这荒山野岭，当晴天娃娃了！ “……这要是被局里算作无故旷工，扣了绩效点， “我年底的奖金、补贴、还有计划好的海岛度假，可就全泡汤了！” 雷鸟越说越投入，正沉浸在悲伤中。 一股寒意，突然从江临怀中弥漫开来。 “呃……” 雷鸟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所有抱怨戛然而止。 这感觉，他太熟悉了。 嗯。 已经是第三次，哦不，第四次了。 不对啊？ 嫂子明明不在附近啊？ 那这股寒意是…… 雷鸟脑中灵光一闪，将目光投向江临怀里的布娃娃。 他如遭雷击。 不是，哥们儿。 这个看起来像顶级手办似的布偶……居然就是嫂子本尊？！ 那个恐怖魔女的化身，就这么乖巧地被大哥抱在怀里？！ 淦！ 他早该想到的！ 以那位对大哥恐怖的占有欲，除非极个别情况，怎么可能允许大哥单独行动？ 必然是以某种形式如影随形啊！ ……大哥，能捞一下吗？ 雷鸟冲江临疯狂眨眼。 江临见状，无奈笑笑，揉揉怀中布娃娃柔顺的银发：“好了，洛薇雅，别生气， “你自己都累成这样了，就别跟他一般见识，嗯？ “省点力气，好好休息会儿。” 洛薇雅轻哼一声，在江临怀里调整姿势，乖巧地合上眼睛。 弥漫的寒意，也随之收敛。 雷鸟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很棒。 自己又一次在魔女手下活过来了。 ....等老了，他一定要好好拿这些事情吹牛逼。 甩开思绪，雷鸟连忙捡起地上的通讯器，岔开话题：“那个，大哥， “刚才云头儿发来了紧急通知， “他要求，所有接触过「天外来物」的人员，需要立刻前往第一综合医院，接受检查和净化， “虽然我们身上有那位的「晨曦庇佑」， “不过，这个机械体到底过于诡异，前所未见， “保险起见，我们也最好去做个检查，图个安心。” 听到这话。 江临还没表态，他怀中，似乎已经睡着的洛薇雅，却忽然睁开了眼：“「晨曦庇佑」？ “黛璃桉那个颠婆……居然肯把这种东西，放在亲爱的身上？” 话题，涉及到另一位魔女。 江临下意识开始斟酌词汇。 而雷鸟，则瞬间捕捉到了大哥的窘迫。 没事。 展现僚机价值的时刻到了！ 考虑到这位，很可能也是江哥后院中一位重量级选手。 雷鸟故意面露疑惑，开口道：“听嫂子您这话， “似乎，对这位黛璃桉阁下观感不佳？” 洛薇雅随口道：“嗯， “谁会喜欢一个疯疯癫癫的神经病呢？” 她想了想，补充道：“不过， “我和她接触不算多，算是……第四讨厌的家伙吧。” 雷鸟将人偶小姐的思绪重点，从「黛璃桉为什么肯给江临庇佑」，转移为「黛璃桉是个讨厌的颠婆」。 他觉得自己太有操作了，真想撩一下头发。 江临暗中给雷鸟点个赞。 论人情世故、察言观色，还得是你啊，小鸟子。 江临顺势接过话头：“好了，闲话就聊到这里吧。” 对于「天外来物」及其污染。 江临在自己先前的游戏存档中，从未见过相关记载。 兴许是因为，自己先前玩的是内测服？穿越的，却是正式版的缘故？ 这种未知的东西，谨慎对待总没错。 “做个检查也好，以防万一，” “你带路。”江临对雷鸟示意。 “好嘞！大哥您抱稳嫂子！” 雷鸟精神一振，身上再次泛起电光。 他伸手抓住江临的手臂。 ——滋啦！ 雷光迸发，两人的身影化作闪电，划破林间，朝着月城的方向，疾速掠去。 第55章 ....骑士先生？ 风声呼啸。 乘坐“雷鸟牌鬼火”赶路，确实畅快淋漓。 雷鸟带着江临，正以极速逼近月城。 下方城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江临本漫无目的扫视着，突然，他惊觉，一座尖顶高耸的灰白色建筑，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眼皮一跳。 “……小鸟子，” 江临的声音在风声中略显飘忽，“你之前说的第一综合医院，具体地址……是在哪儿？” 闻言。 雷鸟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回答：“月圆西路254号啊， “大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一般人，谁会在意医院的具体门牌号啊？ 江临：…… 资本，你赢了。 254号。 就在净秽教堂的255号旁边。 换句话说。 第一综合医院和净秽教堂，是紧挨着的邻居。 说不定，两者中间只隔了一道栅栏，甚至共享一面围墙！ 黄金精神在江临心中油然而生。 他打算退避三舍，商量道：“……检查，非得在第一综合医院吗？ “月城这么大，没有别的权威机构？” “嗯，必须在第一综合医院。” 雷鸟解释道，“这是标准流程： “所有与高浓度未知能量，或高阶诡物接触过的人员， “都需要先到净秽教堂接受「净化」仪式，祛除可能附着的「污秽」或「诅咒」， “然后，才到医院进行全面体检。” 他停顿片刻：“虽然， “净秽教派的行事作风，管理局难以理解， “他们背后的「净秽」阁下，对「洁净」近乎偏执的追求，以及对「污秽之物」格杀勿论的强硬态度，更是让很多人敬而远之…… “但是，” 雷鸟话锋一转，“单论「驱除异常能量」和「净化精神污染」， “净秽教派的手段，确实是最权威、最彻底的。” 江临没有放弃挣扎。 比起洛薇雅和神代雪音，他是发自内心有些畏惧“圣女小姐”。 毕竟…… 这位，是真的，有严·重·洁·癖。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看能不能争取转院。 怀里，一直安安静静的洛薇雅，突然动了动：“亲爱的，我觉得去一下也好， “虽然净秽是我第二讨厌的家伙…… “但昨晚那个「铁块」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连洛薇雅一时之间都无法完全看透， “....确实非常古怪呢。” 她依恋地蹭蹭江临，担忧道：“为了亲爱的安全着想，还是净化一下比较好， “万一留下什么隐患呢？” 小洛薇雅。 你担心我，我真的很感动。 可是……我又该怎么告诉你，你这是在把你的男人，往火坑里推呢？ 言语间的工夫。 江临已经来不及再做什么了。 作为月城最快的男人，雷鸟的速度很快。 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带着江临，降落在净秽教堂的橡木大门前。 教堂门口。 林檀河正坐在一张木桌前，低头抄写着什么。 听到落地声，她抬起头，扫了江临和雷鸟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来了？” 她的语气依旧死板，“请跟我来， “管理局已经提前为两位预付了本次净化仪式的费用。” 她的目光，在江临怀中的布娃娃上停留半秒。 林檀河并未流露出任何好奇或疑问。 她只当，这是江临某种奇怪的爱好。 “走吧。” 林檀河毫不拖泥带水，合上本子，起身。 在她的引领下， 两人穿过光线幽暗的长廊，来到教堂深处的密室前。 当他们抵达时，恰好密室的石门打开。 一位面色轻松的中年女性从里走出，对门旁一位神职人员微微鞠躬，然后离开。 看来，这净化教堂的生意，也不算冷清？ 密室内部空间不大，陈设极其简洁，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唯一的焦点，便是中央那个用白玉砌成的方形水池。 池水清澈见底，质感略显神秘，并散发出柔和的荧光。 最神奇的是。 明明没有任何土壤，其水面上，却绽放着几株风信子。 “这位专员，你排在他后面，请暂且在外等候。” 林檀河将雷鸟请出密室，并关上石门。 她转向江临，平铺直叙：“仪式很简单， “首先，请面向净池，诵读一段你内心关于「净秽」的真谛或祈愿， “然后，将面部浸入池水中，闭气静心， “直到我告知你可以停止为止。” 江临心中一紧：“教义？” 每次需要他念叨点特定内容的时候，似乎总会遇见一些麻烦。 洛薇雅的专属咒语是这样。 上次，自己发癫倒念名字也是这样。 他问道：“有没有标准的教义文本，可以供给我参考一下？” 林檀河摇摇头：“没有。” “……嗯？” “净秽阁下从未颁布，或认可过任何官方的教义典籍，” 林檀河解释道，“你只需遵从内心，说出你认为最契合「净秽」本质的话语即可。” 江临：…… 这也太随意了吧？ 没有教条、没有教义、没有经典？ 你们这个教会，到底是怎么传承至今的？ ....自己该扯点什么好？ 「赞美太阳？」 「神曼波？」 「为了泰坦？」 「列奥罗德？！」 都不对劲！ 好在，江临刚才走近密室时，就特意留了个心眼。 他尖起耳朵，捕捉了前一位信徒诵念的内容。 照葫芦画瓢，总不会出问题吧？ 江临定定神，走到水池边，学着记忆中的腔调，开口诵念： “「净蚀吾垢，秽土生花」。” 念完。 一秒钟，两秒钟... 密室一片寂静。 预想中的异象并未发生。 ……难得，难得。 这次居然这么顺利？ 江临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先将洛薇雅放在池边地面上，然后俯下身，将面部埋入池水中。 咕噜噜…… 水，澳然自立漫波。 水波拂过脸颊，将视觉和听觉隔绝开来，世界陷入一片静谧。 一种奇异的感觉，顺着皮肤毛孔，渗透进来。 这池水，仿佛拥有灵性，正一点一点，拂拭着他灵魂深处，可能存在「尘埃」和「疲惫」。 舒服。 出乎意料的舒服。 没有憋气的窒息感，也没有液体浸入耳鼻的不适。 在这池水中，江临感知到的只有纯净与安宁。 「……如果圣女小姐察觉不到什么异常的话，以后偶尔来泡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江临脑海蓦然闪过这个念头。 他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净秽教派能在没有教义的情况下，依然吸引了不少信徒。 不怕教会吹牛逼，就怕教会给实惠。 上一个把“治病祛疾”作为招牌的，还叫“太平道”。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 江临放松心神，等待着林檀河按流程喊停，然后就去隔壁医院，走个简单的过场。 不过。 事与愿违。 平静的池水，不知从哪个瞬间开始，逐渐有了变化。 水面下，似有暗流开始涌动、盘旋。 池水，似乎活了过来。 ……不，不对。 不是池水「活了」。 更像是某种存在，在某一刻，透过这池水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她的目光，带着疑惑，停留下来，并投以注视。 ...有人，在看着自己。 江临暗道不妙。 他下意识就想从水中抬头，远离池水。 可偏偏，他的身体仿佛被锁住了。 无论他如何动作，如何仰起脖颈，自己的面部，却始终浸在荡漾的水中。 渐渐地。 一个飘渺虚幻的声音，穿透水层的阻隔，重重回荡： “……我的…… “……骑士先生？” 第56章 脏小狗 池水的触感，逐渐诡异。 它不再温润，也不再纯净。 江临感觉，这潭池水，此刻更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渊。 一个名为「拥抱」的深渊。 “骑士先生……” 「净秽」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知何时，她虚幻的语调已然凝实，不再遥远。 仿佛，她就附在江临耳边，轻柔吐息。 她毫不掩饰惊喜，带着一种近乎纯真的开心。 这位在世人眼中，最为极端、最为恐怖的魔女。 此刻，声线竟带着颤，仿佛羞涩，又好似在担心这是易碎的梦境，语气中，萦绕着患得患失的怅然： “灵魂，是你， “这具躯体，也是你， “我的骑士先生…… “你终于……舍得回到我身边了？” 不。 我一点儿也不舍得。 「舍得」酒很贵，而且后劲太大，容易出事。 江临只当自己是一根没有知觉的木头，或一块顽石。 他紧闭双眼，屏住呼吸，仿佛耳朵聋一样，对圣女小姐的呼唤，没给出任何回应。 不过。 声音的主人，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哎呀……” 圣女小姐的音调忽然一转，染上了一丝嫌弃。 准确一点。 与其说是嫌弃，不如说那是一种....病态的扭曲：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啊？ “江临，我的脏小狗， “你身上，沾染了好多……乱七八糟的味道呢， “……哦，闻到了， “有从星空坠落下来的、那个臭铁疙瘩的味道， “还有，「晨曦」虚伪的光明余烬……” “还有什么呢……？ “说来，这仪式池水，不过是脏小狗当年、送给我的「符水」的产物， “毕竟不是我的造物， “借它的「眼睛」，我看不真切，嗅不全…… “我的骑士先生.... “这一千五百年，你是不是， “....有些不乖啊？” 无论对方怎么说。 江临犹如西北老汉，一动不动。 他只觉着，一双冰凉的纤纤玉手，仿佛正顺着他的脊椎游走。 其触感偏冷，浸透肌肤，触及灵魂，刺得他忍不住战栗。 江临继续装死。 圣女小姐？你在说什么？能不能大声点？ 本大学牲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选择性失聪，是当代年轻人的被动技能！ 渐渐的。 对方的话，逐渐急促，某种情绪开始翻涌： “……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亲眼看看你， “不要、不要再借用这劣质的池水了， “等我…… “我这就来找你， “我要亲自……把我的脏小狗，把你身上不该有的污秽，一点一点，全部净化掉。” 江某人才不脏。 江某人干净得很。 咳咳。 我的名字是江临，19岁，住在月心东路别墅一带，未婚；每天都有认真洗漱，最晚三天洗一次澡；我不抽烟，酒也浅尝辄止；晚上11点睡觉，保证睡足8小时，睡前一定喝一杯温牛奶，做20分钟舒缓拉伸—— 他正通过这种无厘头的方式，分散注意力。 确保自己的面部肌肉，不会抽搐，露出破绽。 只是。 圣女小姐，似乎缺乏耐心陪他玩沉默的游戏：“……脏小狗。” “为·什·么·不·回·话？” 因为怕出事啊。 洁癖狂什么的，最是可怕。 还是软软黏人的洛薇雅好，还是端庄温柔的雪音好…… 江临继续贯彻「装死」策略。 考虑到自己已经溺在水中太久。 他干脆模仿溺水者，双臂在水中抽搐挣扎，脖颈一次次后仰，想脱离水面呼吸，却又始终无法成功。 他在努力传达一个信息： 「我快淹死了，意识模糊，什么都听不见。」 「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只是个快要窒息的倒霉蛋。」 可， 就在他表演得投入时—— “呵……” 一声轻笑，很冷，很脆，在江临耳畔炸开： “骑士先生的演技…… “哪怕过了一千五百年，也丝毫没有退步， “....不，甚至更精进了。” 圣女小姐追忆着，语调讥诮：“当年， “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修女，就是这样，被骑士先生骗得团团转， “被你骗走了懵懂的初心，骗走了爱慕与信赖…… “...啊，这么说也不对， “因为爱你这件事， “是我死心塌地，至今未曾改变的， “我真正被你骗得深的…… “是那个「真相」啊，我亲爱的，骑士先生。” 犹如猫捉老鼠，她略有戏谑：“所以，我的脏小狗， “你觉得，同样的把戏， “....还能糊弄我第二次吗？” 话音落地的刹那： 啪！ 圣女小姐，似乎敲了一个响指。 哗啦啦——！ 束缚感、溺毙感、池水的触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呼——咳！咳咳！” 江临睁大眼睛，如同从海底被拽回水面，身体本能向前一躬，大口吸入空气，剧烈喘息起来。 当视觉重新聚焦。 江临愣在原地，瞳孔收缩，一时愕然。 自己哪里，还趴在白玉水池边？ 他此刻，竟是站在密室石门内侧，一只脚甚至还踏在门槛上。 一步之遥，林檀河正站在他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略有无奈：“江临先生， “这是我第十次提醒你了， “你的净化仪式，早在五分钟前就已结束， “按照规定和后续流程，你现在应该走出这扇门，通知雷鸟专员进来， “还请你…… “不要一直站在门口发呆。” 江临语塞。 他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触感微湿，但发梢已经半干，残留的水珠早已滑落殆尽，根本不是刚出水的状态。 他再看向密室中央的白玉水池。 池面平滑如镜，水波不兴，显然，已有一段时间没受过扰动。 “亲爱的？” 脚边传来拉扯感。 布娃娃形态的洛薇雅，仰着小脸，伸手拽拽他的裤腿，灰蓝色的眸子盛满担忧。 她通过意念直接沟通：“……你发愣好久了， “布娃娃形态下，洛薇雅的感知被限制得很严重……， “是……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 “可以告诉洛薇雅吗？” 江临心中苦笑。 淦。 圣女小姐，你赢了。 或许。 从她「注意」到自己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掉进了她的陷阱里。 「净秽」魔女，从来没有将他锁在水中。 她只是在自己意识深处，构建了一个“无法挣脱池水”的逼真幻境。 然后.... 好整以暇，躲在暗处，静静观察他的反应、他的小动作。 溺水是假的。 窒息是假的。 所以…… 自己那番卖力的「溺水表演」，反倒成了弄巧成拙的笑话。 ……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小修女，究竟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可怕、如此机敏？ 江临思绪翻腾间。 耳畔，「净秽」魔女幽冷的声音，如附骨之疽般，幽幽响起： “我的骑士先生， “你是在，害怕我吗？ “你在恐惧与我重逢吗？ “你的伪装、你的挣扎，是在担心着什么？ “你又在，拼命地隐瞒着什么？” 那声音顿了顿，如同银铃轻笑，又轻笑， “趁现在， “要好好想想借口哦， “我…… “这就来见你。” 第57章 江临，危 “亲爱的？” 洛薇雅仰起小脸，看着江临越来越差的脸色，一颗心也跟着越揪越紧。 到底怎么了？ 是「净秽」那个洁癖狂的仪式出了什么问题，把他吓到了？ 还是遇到了其他麻烦？ 要不要……干脆去把「净秽」揍一顿，给亲爱的出出气？ 洛薇雅心里担忧得厉害，也顾不上维持什么“布娃娃”的伪装了。 被林檀河发现这个布娃娃是活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安抚自己的爱人。 “亲爱的别怕， “洛薇雅在呢，一直都在这里。” 布娃娃形态的洛薇雅，手脚并用，顺着江临的裤腿，有些笨拙地往上爬。 江临瞧见她的动作，稍稍笑笑。 ....果然还是洛薇雅最好了。 “我没事。” 他轻声说，准备弯下腰，把小人偶抱起来。 可，就在这时。 洛薇雅为了寻找借力点，恰好抓住江临腰间，悬挂着的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绣着雪山神社的御守。 叮铃—— 随着洛薇雅的动作，御守上的小铃铛发出清响。 紧接着。 一股并不强烈的空间波动，以御守为中心，荡漾开来。 江临：…… 洛薇雅：？ “欸？” 洛薇雅面露疑惑。 她看向自己手中开始微微滚烫的御守，一个疑问冲上心头： 「这东西，是谁？在什么时候……系在亲爱的腰上的？」 还没等她从疑问中回过神来： 江临的身影，骤然开始扭曲、模糊、淡化。 仿佛有一块橡皮擦，正将他从空间中擦除。 接着，他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啪嗒。 失去支撑物的洛薇雅，一下子掉落在地板上。 她怔怔坐在地上，望着空荡荡的密室，纤手还保持着抓握姿势。 “…… “亲爱的？” 她茫然眨了下眼，“我、 “我那么大一个男人呢？？？” …… 江临一向觉得。 「摇一摇就自动跳转广告或陌生页面」，是世界上最反人类、最恶劣的发明之一。 那我问你！ 我走路算不算在摇？ 赶车算不算在摇？ ……运动算不算在摇？！ 刚才洛薇雅，根本一点“摇”的心思都没有好吧？ 总之。 一阵天旋地转后，江临感觉自己落在一个柔软厚实的坐垫上。 他下意识扶住额头，闭眼缓了一会儿，才将眩晕感压下去。 “……江临君？” 少女嗓音难掩惊喜，从前方传来。 江临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神社正殿之内。 而他，恰好跌坐在神龛前一个蒲团坐垫上。 不远处。 神代雪音身着典雅的红白巫女服，跪坐在神像前。 她手执一把绘有江河图案的折扇，半遮姣好面容，只露出一双灿若晨星的金色眼眸。 ……临君，主动来找她了。 巫女小姐的心尖简直要被蜜糖浸透。 见他被传送过来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为香客准备的坐垫上。 神代雪音按捺住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忽然生出一点小小的玩心。 她清清嗓子，端起一副清冷巫女的架子： “这位香客……” “造访蔽社，不知所求何事，所问何缘？” 其实。 早在两百年前，江临「死后」，会冬山巅的这座神社，便已谢绝了一切香客参拜。 对她而言，这座神社的意义早已改变。 它不过是她与他记忆的圣殿，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守望塔。 神代雪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早就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巫女了呀。 江临瞧瞧正在兴头上的少女，心里偷偷叹气。 他还真想问问。 巫女小姐，能不能把御守的触发机制，从「摇一摇」，改成复杂的「砍一刀」？ 至少后者没那么容易误触！ ……罢了，罢了。 收起心思，江临倒也确实想问一个问题。 算是配合神代雪音的小雅兴，他正正神色，开口道： “……其实， “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困扰， “我想为自己取一个合适的和风名字，心中已有两个备选，却迟迟无法抉择，很是烦恼， “这两个名字， “一个呢，叫「伊藤诚」， “另一个呢，叫「苗木诚」。” 江临表情认真：“不知博学的巫女小姐，能否为我解惑， “告知，哪一个……更符合我的气运？” 神代雪音闻言，将脸往折扇后藏了藏，娇嗔道：“笨蛋。” 她收起折扇，也不再扮演清冷巫女了。 少女膝行几步，来到江临面前，拉住他的手。 巫女摇摇头，金眸漾着水光：“这两个名字，听起来都怪怪的，不适合江临君。” “所以， “身为巫女的我，决定不予采纳，也不予回答。” 她微微前倾身子，凑到江临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 “话说回来…… “江临君怎么，舍得来我这里啦？” 她抬起眼，长长睫毛几乎扫到江临脸颊：“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是因为，你御守的「摇一摇」功能太奇葩了啊，巫女小姐。 你大概也不想听到，我是被你的情敌，亲手「摇」过来的吧？ 江临面露笑容，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就是，突然想来看看。” “来看看？” 神代雪音金眸闪闪。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清浅一笑。 “哦……” 她拖长调子，笑意了然，“那我大抵....猜到原因了。” 江临顺着她的话问：“说说看？” 巫女小姐微微歪头，柔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是你想我了呀。 “夫君。” …… 神社外，寒风凛冽。 一株苍劲的老松树上，积着皑皑白雪。 它横出的枝桠上，静静地立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寒鸦。 寒鸦没有梳理羽毛，也没有像寻常鸟类那样，左右顾盼，寻找食物。 它只是端着头，透过神社洞开的正殿大门，凝视着其中场景。 寒鸦的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光彩，变得死寂。 它突然开喙。 发出的，却并非鸟类应有的啼鸣。 而是一个幽然女音。 圣女小姐，似乎颇为玩味。 但除去这一分玩味外，余下的，是九百九十九分的寒意： “原来如此， “我最爱的，……脏·小·狗。 “你，果然…… “从里到外，都脏到没边了呢。” 第58章 不能共享之物 “……夫君。” 下意识念出这两个字后。 神代雪音在第一时间就后悔了。 ……明明是只能偷偷使用的称呼。 怎么，就没忍住呢？ 看着江临明显愣住，少女的羞涩眨眼被慌乱淹没。 巫女小姐忙垂下臻首，声音低了下去：“抱、抱歉，江临君 “……怪我失态了， 她试图解释，攥紧袖口：“刚才， “大抵是还没完全从「扮演新娘」里回过神来，有些恍惚…… “江临君， “只把那声称呼，当作是我入戏太深的胡言乱语就好， “……不、不用当真的。” 少女情思的底色，终究是患得患失。 她害怕，一旦将称呼坐实，随之而来的，是否定或尴尬。 与其让卑微的期望，在对方口中破碎。 不如自己抢先一步，亲手将这奢侈的幻想，扼杀在摇篮里。 这样……至少还能维持体面，不至于更难堪。 江临望着少女，见她一副做错事般忐忑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也没说要否认啊。 渣男？ 对，江某承认，自己就是个脚踩几条船、船比手脚还多的渣男。 事到如今，坦然一点会更好。 他就是既喜欢黏人、又醋意滔天的洛薇雅； 也喜欢清冷脆弱、又深情一片的神代雪音。 先前的逃避、躲闪；乃至欺骗、隐瞒。 都建立在「害怕被雪音或洛薇雅撕成碎片」的基础上。 可事实上呢？ 无论他做了什么，到目前为止，几乎可以笃定： 至少她们两人，都不会伤害他。 ……既然，自己已经实实在在地占有了雪音，获取少女最纯粹的一切。 那么，随之而来的责任，就不能再逃避。 ……混蛋就混蛋吧。 面对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守候你两百年的姑娘，谁又能硬起心肠？ “雪音。” 吸气，江临抬起左手，反握神代雪音攥着衣袖的手。 同时，他伸出右手，指尖撩起少女低垂的下颌，迫使她那双带着躲闪之意的淡金色眼眸，与自己对视。 他语气认真：“这不是演戏。” “——！”神代雪音身子一颤，错愕得一时失语。 江临没有停顿：“三三九度， “交杯酒，敬过天地，也敬过彼此， “虽然没有红烛高照，但洞房亦是事实，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不认账， “……那便是背弃礼数、辜负信义，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他看着她眼中积聚的雾气，更加严肃：“所以，雪音， “于情于理，于实于名，你都该是我的妻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 巫女小姐美眸之上，顷刻涌起一层又一层氤氲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她抿紧红唇，用了不少力气，才将泪水锁在眼眶。 「我……是他的妻子？」 如深雪遇重阳。 这个认知，照亮了她冰封两百年的心湖。 等待，思念，悔恨……在这一刻，好似都得到了回报。 即使，这回报来得如此之晚，甚至，来得有些不纯粹。 不过，当年亲手夺去他生命的自己，又怎敢奢求更多？ 只要，这是他亲口承认的。 只要他肯认下这个名分。 对她而言，便已足够。 “……夫君。” 神代雪音终于忍不住。 她抬起手，掩住湿润的双眼，只让江临看到她的笑颜。 她好开心。 真的……好开心。 ……虽然，心底深处，还有一个问题，像一根顽固的刺，一直卡在那里，隐隐作痛。 不过呢…… 在得到临君的承认之后，突然间，好像……也没那么生他的气了。 神代雪音眼神闪烁一下，难得地鼓起勇气。 她将一直盘旋在心头、却始终不敢问出口的问题，问了出来：“那，” “既然，我是临君名正言顺的妻子， “……夫君是不是就该， “和那位「人偶小姐」，彻底了断了呢？” 江临：..... 你，相信柴刀吗？ 他很佩服第一个开后宫的人，因为说不定每一个少女都能毁天灭地呢。 诚哥，等我得心应手后，我一定会让你明白。 人，终究是要下地狱的。 最后再说一次。 修罗场，要开始加速了。 .... 神代雪音瞧着爱人精彩纷呈的表情，不知道他的思绪，又飞到哪座山头去了。 不过呢。 注意到江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巫女小姐眼中的光彩，还是黯淡了一瞬。 「果然……还是不行啊。」 少女没有哭闹，没有发脾气，甚至没有流露出不满。 她只是靠近江临的怀里，将脸颊埋在他的胸膛，闷声道： “夫君，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呢。” 「....能得到娘子的肯定，我很荣幸...？」 江临无言以对。 神代雪音话语未停： “世间万物，或许都可以分享， “唯独「爱」，是绝对的私有品，是最不容玷污、绝不许被他人染指的禁地，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容纳洛薇雅的存在， “而她……想必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纳我吧， 她抬起指尖，描摹江临心脏的轮廓： “我想要临君完整的爱，想要独占你的一切。” 她苦笑一下：“可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发现江临张张嘴，似乎想要解释，或者说，试图狡辩。 神代雪音先一步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唇上。 “不过呢……” 她的声调放得极轻，一如羽毛飘落，让人听不出情绪：“一个贤惠、懂得体谅的妻子， “是不能让自己的夫君陷入两难，感到难堪的， “如果我非逼着临君，在我们之间做出选择……， “那，会让你非常为难，非常痛苦吧？ “……我不想看到临君难过的样子。” 江临在心底给了自己一巴掌，又一巴掌。 妈的。 果然。 这世上最让人心疼，最让人自责，莫过于对方毫无保留的包容与懂事。 “但是，” 神代雪音话锋一转，低柔的语气里，掺入点滴清冷：“临君，要爱我多一些， “绝对……要比爱那个「布娃娃」，多一些， “……不然的话，我真的会忍不住， 她的声音很轻： “……把你心爱的人偶小姐，一片一片，拆成漂亮的雪花哦。” 这个简单。 在洛薇雅那边，就多爱洛薇雅一点； 在雪音这里，就多爱你一点。 两个人凑到一起了怎么办？ ……那时候，她们多半会自己先斗起来。 江某可以无耻地假装是个透明人…… 吐槽，是缓解负罪感的良药。 然而，千言万语，在胸口翻腾许久之后。 江临沉默片刻，还是只能化作一句：“......我很抱歉。” 神代雪音颔首，理所当然道：“是。夫君确实该好好道歉。” 她从江临怀中退开，整理略有凌乱的襟口，恢复清冷的巫女模样：“因而—— “作为对临君「贪心不足」的惩罚…… “今天，不会给夫君温柔乡。” 就这？ 江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个惩罚，完全能接受，甚至可谓正中下怀。 这些时日，他马不停蹄，确实需要休养生息。 他脸上配合地露出「认罚」的表情：“我领罚，巫女小姐。” 江临正准备起身，神代雪音忽地叫住他。 “……等下。” “嗯？” “首先，” 神代语气认真，“要叫我「雪音」，或者……” 兴许因为「娘子」这个词，对她而言还是太过羞人。 她最后没能说出口，耳根却悄悄红了。 她迅速转移了话题，黛眉蹙得更紧，目光投向神社外的茫茫雪雾： “其次， “我感知到，有什么「东西」， “或者说，某种存在， “一直在附近，远远地盯着临君。” 她收回目光，俏脸浮现困惑与凝重：“……很奇怪， “这里是会冬山，是我的法则覆盖最为彻底的地方， “在这里，我的感知不会出错， “可我，.....始终无法确切锁定窥视者的具体位置和形态， “……换句话说， “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不亚于一位真正的「魔女」，” “并且，具备相当可怕隐匿和反侦察能力。” 巫女小姐的目光落回江临脸上，似笑非笑：“夫君， “你老实告诉我…… “你背着我，到底还有几位红颜知己啊？” 江临汗流浃背。 究其原因，少数是因为神代雪音的质询。 更多的，是因为： ——圣女小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找过来了？！ 她的落脚点不应该是在净秽教堂吗？ 放定位器了？能锁定自己在会冬山？ 嘶。 那刚才，自己和雪音的对话、互动…… 她岂不是，全都看见，也全都听见了？ 江临整个人都不好了。 瞧见江临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神代雪音倒也没有追问。 她向前一步，抱抱自己的爱人，安抚道：“好啦，别太担心，放心休息。” 她抬眼，望向神社外的风雪：“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到临君分毫。” 末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特意加重了语气：“在保护夫君这方面……， “我肯定比那个无能的人偶， “做得更好哦。” 第59章 圣女和骑士 神代雪音所言的惩罚，实践起来，颇为别致。 江临被她安排在了神社的侧殿休息： 这里，恰好是他两百年前的居所。 奇异的是，巫女小姐以「我得好好‘看守’受罚之人」为由，也跟了进来。 只不过。 她自己抱着被褥和枕头，在地板上铺好了地铺。 反而，将侧殿里柔软的床铺，让给了江临。 江临看着她这通操作，实在有些哭笑不得：“雪音……” 他指了指地板，又指了指床，“你管这个叫「惩罚」？ “惩罚就是让你自己睡地板，让我这个「罪人」舒舒服服睡床？” 他试着商量：“……真不用换换？我睡地板也没问题的。” “不换。” 神代雪音不假思索道；她正跪坐在地铺上，仔细整理被角。 “虽然是惩罚……” 她垂下眼帘，“但再怎么，也不能让夫君睡地板啊。” 江临：…… 这算什么惩罚？ 这算科幻片吧。 他瞧着过于懂事的巫女小姐，提议道：“那，要不你也上来？ “这张床还蛮大的。” “不要。” 神代雪音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划一个大大的「×」，“说好了是惩罚。今晚，临君别想抱着我睡觉。” 少女的态度异常坚决。 无论江临如何劝说，她都不肯退让半步。 无奈之下，江临只得独自躺上床铺。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裹在温暖的被褥里，听着窗外稀疏的飘雪声，江临的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在神代雪音悄悄的注视下。 他沉入梦乡。 ----------------- “喔喔喔——！”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嘹亮的公鸡打鸣，刺破了宁静的梦境。 天亮了？ ……等等，会冬山巅，哪来的公鸡？ 江临迷迷糊糊，睁开眼。 在看清头顶景象的瞬间。 他顷刻一怔，残余的睡意被驱散大半。 江临连忙揉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眼花。 ：头顶哪里还是神社侧殿的天花板与横梁。 不知何时。 它已变成了由粗糙石块砌成的拱顶，风格厚重古朴，类似古典时代的罗马建筑。 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干燥后的淡淡香气。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处狭窄的窗户洒入，在空气中照出光柱，无数微尘在其中飞舞。 “……给我，干到哪儿来了？ “总不可能又穿越了吧？！” 他下意识想要坐起，却感觉身体异常沉重。 低头一看，他再次愣住。 只见自己身上，竟然套着一套厚重到夸张的全身板甲！ 除去头部，从脖颈到脚踝，每一寸躯体，都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金属之中，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而且，这铠甲厚得离谱！ 光是胸甲的部分，目测就有好几厘米的厚度！ ……这特么是拿来防御弩炮，还是准备硬扛巨龙吐息？！ “到底怎么回事……” 江临思绪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一股清冽的寒意，蓦地在他脑海深处拂过，让他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是……雪音的寒风？ 这阵寒意，仿佛有提神醒脑之效。 江临思绪顷刻清晰，结合现状，他做出了推论： ——自己，应该是被某种力量，拖入了「幻境」之中。 什么时候中的招？ 在「凛冬」魔女的领域，在神代雪音的眼皮子底下，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悄无声息地将他拉入梦境？！ 答案，呼之欲出。 “阴得可怕啊，圣女小姐，” 铠甲的重量，唤醒了江临尘封的记忆： “这铠甲，应该就是我在那个「圣女小姐」的存档里，从头穿到尾的那一套。” 那么问题来了。 “……现在这幻境，到底是这个存档的，哪个时间节点？” 就在他努力回忆时。 笃、笃、笃。 房间的木门，被人轻轻敲响。 随之传来的，是一道似百灵初啼般，悦耳动听的少女嗓音：“骑士先生…… “您起来了吗？” 江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得到许可，木门被缓缓地推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涌入的晨光，映入眼帘。 少女容颜端的是闭月羞花，纯净无暇。 她身着一袭洁白的修女服，头上戴着同色的头巾，几缕灿烂的金发从头巾边缘垂落，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她那褐色眼眸，仿佛天然盛满「圣洁」，只是让人瞧上一眼，便会莫名感到心安与平静。 「薇尔莉特·安格洛斯」。 尚未异变为「净秽魔女」的—— 小修女，安格洛斯。 “骑士先生，” 少女快步走到床边，双手交握在胸前，语气略显急促： “又、又有好多生病的百姓，聚集在教堂外面了， “他们病得很重，身上，又长出了那些黑色的、溃烂的可怕东西……” “我们，要去帮帮他们吗？” 闻言。 相关的记忆碎片，在江临脑海中点滴闪现。 这一局，他的身份是「圣骑士」。 「溃生鬼」肆虐，其散播的可怕瘟疫与腐败诅咒，让南大陆哀鸿遍野。 彼时，名为安格洛斯的小修女，家族世代，追寻净化瘟疫的方法。 她的父亲、母亲、乃至祖父母，因此相继殉道。 尽管悲痛欲绝，这个善良的女孩，依旧踏上前人未竟的道路，苦苦寻觅能「净除污秽」的救世良方。 当然，仅凭她一人之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江某人我来了。 …… 「骑士先生，真的……能治好恶鬼的诅咒吗？」 「嗯。」 「……没有后遗症吗？不会……伤到骑士先生您吧？」 「没有。」 「……」 「骑士先生的铠甲，为什么……越穿越厚了？」 「因为帅。」 江临自然不会告诉她真相。 所谓的「圣骑士」净化，不过是利用系统的特殊机制，将感染者身上的「污秽诅咒」，转移、承载到自己身上。 他的躯体，在铠甲之下，早已被腐败与溃烂悄然侵蚀，变得越来越非人，越来越可怖。 为了将这个秘密维持到最后，不让她过早发现真相、从而阻止他的计划…… 江临将铠甲，打造得越来越厚，将自己包裹得越来越严实。 ：「一切，都是为了养成最高品质的魔女」 ..... 江临望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少女，心下五味杂陈。 很出戏啊，真的很出戏。 特别是……你堂堂「净秽」，张口闭口「脏小狗」，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后。 又扮出这副纯真无邪的模样…… 叫江某，如何入戏啊？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前女友了。 必须重拳出击！ “安格洛斯小姐，” 江临叹口气，决定单刀直入，打破虚伪的温情戏码： “……这不过是你编织的幻境而已，我们，又何苦在这里演戏呢？” “我们大可开诚布公，好好聊聊。” 小修女愣了一下。 她眸中闪过茫然与困惑：“骑士先生，您、您在说什么呢？什么幻境？” 她微微歪头，显得更加不解。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踮起脚尖，伸出手，将柔软手背贴在江临的额头上： “是太过辛劳，发烧了吗？” 随着她的触碰。 一股温暖纯净的魔力，流入江临的四肢百骸，驱散着铠甲带来的僵硬与不适。 这感觉……异常真实。 魔力流动的轨迹、治愈特有的暖意、甚至她指尖的触感。 都细腻得，全然不似幻境造物。 饶是江临，在这一刻，也不禁产生一瞬恍惚。 安格洛斯收回手，抿嘴轻笑，脸颊微红：“很抱歉，骑士先生…… “我很没用，不像您那样，拥有净化瘟疫的神圣力量，可以疗愈世人， “我的这点治愈小法术，……只对骑士先生有效呢， “而、而且，好像也只能帮您缓解一点点疲劳，治不了真正的伤病。” 她低下头，双手无措交握：“……其实， “大家真正应该奉为圣子，当作救世主来崇拜的，是骑士先生才对， “而不是…… “……把我这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无用之人，奉为「圣女」。” 言及此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江临的铠甲上。 少女褐色的眸子里，盈满心疼。 “骑士先生的铠甲，好像比昨天，又厚重了几分……” 她轻声说着。 仿佛，铠甲的重量也压在了她的心上。 “穿着这么重的铠甲，行动会很困难吧？ “睡觉的时候，一定也很不舒服， “休息的时候，不妨将它脱下来，换上轻便的衣服，好好睡一觉，可以吗？” 少女顿顿，头埋得更低，睫毛颤颤：“不然的话， “……我会……很心疼的。” 好家伙！ 「净秽」阁下，真是装糊涂的天才！ 奥斯卡都欠您一座小金人！ 这份演技！ 这克制中暗含崇拜，纯净下藏着情愫的完美演绎！ 简直活灵活现！ 这份功力，比起他江某人，恐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临刚下意识地想着：自己当然不可能脱下铠甲： 按照原定剧本，此时「蓄力」还未完成。 若被她发现，铠甲下自己腐败的躯体。 小修女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从而偏离「魔女化」的预定轨道。 欸？ 等等！ 江临回过神来。 自己早就不是在玩《魔女》游戏了！ 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居然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节奏，入了戏？ 江临沉默片刻，眼神渐渐锐利。 他摇摇头，语气转为冷淡：“……够了。” 他看着小修女，声音沉下来：“安格洛斯小姐，或者说…… “……「净秽」阁下， “这场戏，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你把我拉进这个幻境，到底想做什么？” 说来也怪。 按理说，面对「净秽魔女」，他不该如此硬气。 但她先前的姿态，确实让江某人有些不爽了。 至少，在亲眼见到柴刀前！ 我，江临，绝不先低头！ 你的骑士先生，永远有他的骄傲和脾气！ 被江临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吓到。 安格洛斯娇躯一抖，一如受惊的小兔子，顷刻委屈起来：“骑、骑士先生……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她怯生生想要上前，又不敢：“您、您是不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没关系的，我——” 江临不为所动，甚至将声调压得更低：“别装了。” 安格洛斯再次一怔，僵在原地。 她眸中倏尔蓄满雾气，委屈与不解，近乎凝实。 在数秒沉默后。 她突然动了。 少女向前一扑，伸出双臂，试图拥抱江临： ——尽管，铠甲的金属弧度，让她根本无法真正将之环抱。 小修女将脸贴在冰冷的胸甲上，带着哭腔：“……骑士先生别生气， “……我可以改的，我很听话的， “对不起、对不起…… “都怪我没用，要是我能杀死「溃生鬼」，就不会让骑士先生承受那么多痛苦，变得那么累……” 她的音调越来越低，像是哀求：“我、我们躲起来好不好？ “....我不想让骑士先生再受苦了， “我、我们可以找个地方隐居，躲起来，对，躲起来.... “——骑士先生， “可不可以……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 “……看着我？” 第60章 净秽·安格洛斯(4k) 「异常生物管理局·绝密档案·编号S-002」 「代号：净秽」 「首次观测记录： 「古典纪756年，南大陆。 「自称“净秽教派”的宗教组织迅速崛起，其信仰，明确指向一位身份未知的女性。」 「....以下为补充记录： 「经后续数百年的观察与验证，最终确认，该信仰所指的个体，是为‘法则化身’，....称为： 「——“魔女”」 「……」 「首次接触记录： 「古典纪757年，南大陆诸国组成讨伐军，以‘剿灭异端’之名，对净秽教派发动军事清剿； 「战果：联军在接近目标区域后，顷刻全军覆没， 「战后报告指出，所有士兵均未遭到物理层面的杀戮；他们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净化’了。 「……这些士兵遗忘了关于战争、杀戮、敌意的一切记忆与本能欲望，安然返回故乡，终生再未握持武器。 「此事后，南大陆诸国以默许姿态，承认净秽教派的合法存在。」 「……」 「海魇纪179年： 「早期管理局经过内部辩论，正式确立对‘净秽教派’的长期外交策略： 「不主动合作、不公开对抗、保持最高级别静默观测。」 「……」 「领主纪472年： 「基于近千年的观测数据，早期管理局大致分析出‘净秽’的行为逻辑： 「相较于另一位对人类文明持疏离，偶尔施以援手的‘潮音’魔女， 「‘净秽’对于介入并‘修正’人类社会，展现出极高的主动性与偏执性， 「分析指出， 「她并非对信仰，或人类文明本身感兴趣； 「驱动她行动的根源，似乎是一种纯粹的、形而上的‘憎恶’—— 「对一切她所认定的‘污秽’，发自本能的憎恶。」 ----------------- “「净秽」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载着江临，前往冬夏森林的途中。 听到好大哥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雷鸟险些没稳住，差点坠机。 他回忆管理局的内部档案，以及前辈们口耳相传、讳莫如深的轶事。 良久，才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地反问道： “……江哥，你听说过， “几十年前，南大陆首府那场的「净化」事件吗？” 没等江临回答，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那年， “……南大陆的首府，爆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诡物之乱， “接近十几只被评定为S-级的凶恶诡物， “不知为何聚集在一起，同时发难……” 他眼里闪过后怕：“首府近千万的平民， “在极短时间内，被诡物侵蚀、污染， “他们的身体产生了各种各样、难以形容的恐怖畸变，精神也濒临崩溃， “那种情况……基本上已经没救了， “通常方案，要么，是动用禁忌魔法进行人道毁灭； “要么，就是永久封城，画地为牢。” 雷鸟声音开始发颤：“但是， “「净秽」阁下……出手了， “她没有亲临现场，也没有显露真身， ”根据残存的魔力推断，她只是隔空投下一缕意志，动用了权能。” 雷鸟顿了顿：“然后， “所有被侵蚀的平民，他们的灵魂被一股力量维系住，但他们的身体……” 雷鸟喉结滚动：“……在一瞬间，全部崩解了， “不是爆炸，而是如同被打碎的瓷器，化为了亿万个「碎块」， “接着， “「净秽」阁下，将「碎块」中每一丝、每一毫污秽，剥离、净化， “最后……， “她再将变得纯净的「碎块」，重新拼装回人形， “再把灵魂，塞回焕然一新的躯壳之中。” 雷鸟说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是、是啊……” 他声音干涩：“虽然，从结果上看，所有人都活了下来，甚至恢复了健康， “但经由这件事，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事实： “「净秽」阁下， “对于「污秽」的憎恶，已经偏执、极端到了如此……令人战栗的程度。” ----------------- 小修女安格洛斯，一点也不讨厌脏东西。 她看得很清楚。 春耕时节，父亲卷起裤腿下田犁地，小腿上，总会沾满黑黄湿润的泥土，弄得整个人脏兮兮的； 秋分前后，自己背着竹篓上山采药，粗布的裙角袖口，难免染上斑驳的绿痕，弄得自己脏兮兮的； 母亲在房间，捣鼓治病的草药时，药渣和偶尔溅出的药液，会把整个家弄得脏兮兮的； 卖煤炭的老翁，每次赶着牛车进村，车轮与牛蹄会在土路上扬起黑尘，让整个村子都脏兮兮的..... 安格洛斯并不讨厌这些。 人，是自然的生灵。 生于尘土，劳作于天地，怎么可能一尘不染、洁净如新呢？ 弄脏自己，不正说明大家有在努力地生活，有在为了明天而辛勤付出吗？ 可是……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大抵，是那场瘟疫袭来之后吧。 护民官大人说，这是恶鬼散播的诅咒，告诫大家要勤洗澡、多通风，保持身体与居所的洁净。 元老院的大人们，则终日为「是战是和」争吵不休。 议事厅里唾沫横飞，却迟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 说到底。 孱弱的人类，又怎么可能战胜带来疫病的恶鬼呢？ 爷爷，是在医治病人时倒下的。 他死的时候，面容与身躯上，布满流着黑色脓液的脓包。 父亲，是在一个暴雨之夜，执意上山寻找药材时，失踪的。 为什么一定要在那种天气出门？ 安格洛斯想不明白。 她只记得，父亲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无边的夜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是殉情的。 在寻不到治疗方法，看着至亲接连离去后。 她在一个清晨，喝下了自己调配的毒药。 ……啊。 一场瘟疫。 一场由最肮脏的恶鬼，带来的最肮脏的瘟疫。 安格洛斯想。 自己，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开始憎恶「疾病」这种东西的。 它如此肮脏，如此不洁，如此蛮横地夺走珍贵的生命，将一切美好，都腐蚀成恶臭的脓水。 可是，光是憎恶，又能改变什么呢？ 自己只是一个没用的，连最基础的治疗术都施展不好的见习修女。 除了悄悄死掉，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所以，安格洛斯，自杀吧。 只要死掉，就不用再感受这份无力与绝望。 是的。 ....只要死掉，一切就都结束了。 如果…… 如果那天，那位路过的骑士先生，没有救下自己，就好了。 …… 他找到她时，她正进行自我了断。 安格洛斯将自己锁在家中，关闭所有门窗，点燃炭盆。 然后，静静守在旁边，等待意识与生命，在温暖的昏沉中流逝。 很痛苦。 呼吸逐渐困难，胸口渐渐发闷。 ...很痛苦。 但……意识也的确在模糊。 很快就能彻底解脱了——小修女如此想着。 可偏偏，这时候。 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撞开。 新鲜空气涌入，顷刻冲淡室内致命的一氧化碳。 随空气一同闯入她的世界的，还有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铠甲，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他就像一道不合时宜的光。 硬生生，撕开了她为自己选定的终幕。 …… 「你不该救我的。」 这是意识朦胧间，恢复些许清明的安格洛斯，对陌生的骑士说的第一句话： 「这只是徒费心神，没有任何意义。」 「在自杀失败之后，还敢尝试第二次吗？」骑士先生似乎很惊讶。 「——如果您想对我说， 「‘连死亡都不怕的人，世上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这类话……我想，大可不必； 「这世上……总有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骑士先生没有反驳，也没有搬出任何教条或哲理。 他只是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然后，起身，转头，走向她家中冷寂许久的灶台。 ：他要干什么？不，他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安格洛斯别过头，准备等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离开后，再重新收集些木炭。 直到—— 一股她从未闻过的奇异香气，从灶台方向袅袅飘来。 那是肉的类焦香、某种菌类的鲜香、还有陌生蔬菜清甜气息。 它们在热油中翻滚，激荡道道令人食欲大动的味道。 其间，还夹杂着勾人的酸甜，开胃的微辣。 ……好香。 她空洞的胃袋，在那瞬间，一声咕噜。 「就算要上路，也先吃完这一顿吧。」 骑士先生的声音传来。 他端着一个大陶盘；盘中盛着的，是热气腾腾、色彩鲜艳的一堆食物。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饭菜。 红的肉丝、黑的木耳、橙色的胡萝卜、还有翠绿的葱花…… 它们交织在一起，油润发亮，散发热气与香气。 安格洛斯想，也好。 这顿饭……真的好香，好想吃。 等自己记住了它的做法和味道，等会儿去了天堂，见到爸爸妈妈和爷爷，一定要做给他们尝尝。 不过，不过…… 现在想来，骑士先生，可真是狡猾呢。 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回锅肉、麻婆豆腐…… 他的脑海，仿佛藏着无尽宝藏。 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神奇又美味的菜肴？ 为什么每一道都如此好吃，如此让人念念不忘？ 又为何，他每天只肯做那么一点点，只做一道？ 今天变出这个，明天换作那个？ 骑士先生，像一位高明的钓者。 他，用香气四溢的饵，吊着她活下去的胃口，吊着她对「明天」的好奇心。 ……渐渐地。 不知从哪一天起，安格洛斯不那么想死了。 她开始有了期待。 期待明天清光，期待灶台的炊烟； 期待骑士先生，又会变出什么新鲜的食材； 期待，每一个有他的平凡日子。 「……我要和骑士先生一起，找到净化瘟疫的方法。」 某天，她忽然低声说道： 「然后……」 后面的话，她红着脸，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却没能说出口： 「嫁给他。」 一颗种子，不知何时被悄然埋入心田。 等她蓦然惊觉时。 它早已亭亭如盖，化作参天大树。 ..... 说来。 这也是她，最「讨厌」骑士先生的地方了。 ——他啊，实在是太会「演戏」了。 直到那一天来临之前，安格洛斯始终被蒙在鼓里。 她丝毫不知道，这个穿着厚重铠甲、守护在她身前的少年。 在那锃亮的金属之下，在他无瑕面容之下…… 他的躯干，他的四肢，他每一寸肌肤与血肉。 早已被「污秽」腐蚀，溃烂到了那种程度。 ……为什么？ 不会，很疼吗？ 骑士先生，为什么可以掩饰得那么好？ 好到让她这个朝夕相处的人，都未曾察觉一丝一毫的异样？ 为什么要独自一人，默默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 你难道就真的如此愚笨，如此不解风情？ 连少女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情愫，都看不透、读不懂吗？ 「一起净化瘟疫」： ——那不过是自己为了掩饰喜欢，找来的借口啊。 我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你。 ——「比起拯救世界，我更想拯救你；」 ——「我只是，单纯地，爱你。」 可为什么。 到最后。 你留给我的…… 却只是一具，被腐蚀殆尽，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的…… 脓水。 ----------------- 下葬的那天，安格洛斯觉得自己还算平静。 至少，她没有哭，没有闹。 至少，她还能用自己的手，将那坛混着血肉与脓液的遗骸，一点一点埋入黄土。 安格洛斯觉得，自己很平静。 很平静…… 很平静……？ 很平静……？！ 火山口，即使被熔岩堵塞，又怎么可能一直被压制？ 当最后一捧黄土，覆盖上去的瞬间。 当意识到，「他」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后—— 洪水，决堤。 「我绝不原谅……」 「我绝不原谅世间一丝一毫的污秽！！」 「必须……必须！必须！」 「全部！全部！」 「净秽、净化！净化——！！！」 ----------------- 于是，那一天。 圣女，死了。 执掌「净秽」权柄的魔女—— 于此，诞生。 第61章 套娃！是套娃！ 古罗马风格的石室。 江临僵在原地，双臂微抬，不知该落在何处。 即使隔着厚重的铠甲。 他依然能感受到，怀中少女纤细身躯传来的颤抖。 ……「净秽」，在哭。 安格洛斯，在哭？ 小修女此刻的脆弱模样，像一块落石，坠入江临心底，泛起阵阵怜惜。 她，是在演戏吗？ 还是说，这是真情流露？ 无论此刻抱住他的是圣女安格洛斯，还是魔女「净秽」…… 至少在这一瞬间，她的委屈，真实得不似作伪。 江临张张嘴，试图组织一些言语；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他，摸不透「净秽」真实的想法。 因此，他既无法硬起心肠，冷冷地将她推开； 也无法卸下所有防备，毫无芥蒂地给予温存。 他只能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让沉默在石室中蔓延。 就在这时。 怀中，少女忽然抬头。 褐色眸子被泪水浸湿，显得格外晶莹。 她直直望进江临眼底，突兀轻声问道：“骑士先生…… “你会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对吧？” 江临：…… OK，破案了。 可以百分百确认，眼前这位小修女，内核正是「净秽」魔女无疑。 因为当年的圣女安格洛斯，绝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我江某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别笑！ 就说在单个存档里，他是不是从头到尾只钟情一个？ 江临快速思忖。 事已至此，逃避不但无耻，而且没用。 他暗自叹气，坦然道：“……神社里发生的事情，圣女小姐不是都看到了吗？” 闻言。 安格洛斯并没有暴怒，甚至没有发出质问。 少女灵巧地眨了眨挂着泪珠的眼睛。 她松开环抱江临的手臂，后退半步，背着手，歪着头，蓦然切换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骑士先生…… “你还记得，我们从前一起在教堂里养的那只小狗吗？” 小狗？ 江临愣了一下，随即在记忆中快速检索。 “……你是说，「小白」？ “那只安静的雌性小狗？” “……我还记得， “怎么了，突然提起它？” 安格洛斯绽出盈盈笑意，金发灿烂，在透过石窗的阳光下，光泽流淌。 “是啊，就是小白，” 她笑吟吟地，语气温柔： “前不久，我发现它不小心染上了一种很奇怪的「病」， “这种病，让它变得很脏、很脏、非常脏， “它原本雪白的皮毛上，沾满了各式各样的，令人不悦的陌生气息。” 她挑起纤指，仿佛在列举：“有蔷薇花的冷香， “有寒梅的幽冽， “……刺鼻得很呢。” 少女微微蹙起眉头，神色些许困扰： “……我试了很多方法，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呢。” 她的笑容纯洁如天使：“骑士先生， “你猜猜看，我后来，是怎么把它「洗干净」的？” 江临连道布豪！ 明示啊！这是在明示啊！ 他感觉喉咙一阵发干，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嗯，是怎么洗干净的？” “当然是……” 安格洛斯凑近了些，指尖缠上江临的发梢，动作亲昵：“把它，耐心地，分解成一小块、一小块啊， “先把皮毛剥下来，再把骨头拆解开。” 少女抬起另一只手，虚点江临的胸膛：“然后呢， “用我的「权柄」， “一点、一点，把它所有藏着的「污秽」，彻底清洗、净化掉， “最后…… “再把这些干干净净的「零件」，按照原来的样子拼装回去，就大功告成了！ “欸？ “怎么了，骑士先生？ “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奇怪？是哪里不舒服吗？” 安格洛斯又远了江临半步，语调温柔轻快：“放心啦，我的呆瓜骑士， “小白，毕竟是我们一起养的小狗呀……” 她褐眸微弯：“所以， “我动手的时候，特别特别轻，一点都没有弄痛它， “而且， “你看，「清洗」过后，它真的变得比以前更乖、更听话、更干净了哦， “再也不会乱跑，去沾染那些不三不四的味道了。” 汗流浃背了，老弟。 呵。 女人，我能说些什么？ 你是怎么用这样动听的语气，说出这样瘆人的话的？ 江临冷静下来，假装完全没有听懂对方的隐喻。 他转而问道：“……就没有更温和一点的方法，可以清洗干净吗？ “比如，某种特制、蕴含魔力的「沐浴露」？” 安格洛斯静静瞧着他，又略略歪头。 她单手撑住线条优美的下颌，靠在石制窗沿。 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少女红唇轻启，柔声道： “没·有·哦~” .... 唰——！ 江临如同惊醒一般，骤然从床上坐起。 他呼吸略有急促。 环顾四周。 入目，是带着岁月纹理的木制天花板； 鼻尖，萦绕着檀香气息； 窗外，是千年不化、纷纷扬扬的飞雪。 ……是会冬山神社的侧殿。 是自己熟悉的房间。 江临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自己，摆脱幻境了？ “临君？” 身边，传来一个关切声音。 神代雪音不知何时坐在了床边。 她伸出手，微凉指尖，拭去江临额上涔涔的冷汗，满是担忧：“怎么了？ “是做噩梦了吗？” 她秀眉微蹙，带上一丝冷意：“……还是说， “「净秽」那个坏女人，背着我，对夫君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听到神代雪音的声音，江临心中一安。 ……还是巫女小姐最好了。 哦不，洛薇雅最好……算了，都好，都好。 总之。 都比阴恻恻的圣女小姐好！ 江临摇摇头，握住她柔软的手：“没，别担心， “「净秽」她……或许的确想做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动手，我就醒了， “多亏了雪音在身边，我才能及时挣脱出来， “不然的话，我可能真的要被那个笑里藏刀的坏女——” 话音，戛然而止。 江临神色猛地僵住，一如电影定格。 桥豆麻袋！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突然抓住了一个盲点： ——为什么神代雪音能如此笃定，将自己拉入幻境的，是「净秽」魔女？ 她凭什么排除了其他可能？ 例如同样神秘的「子夜」，或是执掌海洋的「潮音」？ 如果，雪音真的能准确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那么在此之前，她又何必说出「我没能探明她是谁」这番模糊的话？ 靠。 还有智斗，还有坝坝博弈。 那身边的这位是…… 江临僵硬转头，看向容颜绝美的「神代雪音」。 他直想念出那句话： “唏，可以和解吗？” 视野中。 「神代雪音」脸上的柔情，正渐次褪去。 一抹浅浅的微笑，重新勾勒在她的唇角。 她带着讥，轻哼一声。 淡金色的眼眸深处，隐隐有褐光流转交织。 “原来……” 她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在骑士先生的眼中， “我，是个「坏女人」啊？” 她微微倾身，靠近江临：“……果然呢， “骑士都是多情的，无一例外，全是喜欢到处沾花惹草的渣男。” 她伸出手指，点点江临的鼻尖：“脏·小·狗。” “论起先来后到…… “我，才应该是你「最爱」的那个人吧？” 梦中梦。 幻境套着幻境，无言了。 谁开的无限月读？能不能关一下？ 江临一时语塞。 面对层层嵌套、真真假假的洁癖魔女。 他暂时没能组织起有效的话术。 只见。 「神代雪音」俯下身。 她绝美的俏脸，在视野中，逐渐发生扭曲与重叠。 一时，是神代雪音清冷出尘的面容。 一时，又幻化成安格洛斯纯洁的模样。 她伸出玉指，勾起江临的下巴，叫他与自己对视。 「神代雪音」幽然道：“所以，我亲爱的骑士先生， “你希望， “现在的我， “是懵懂的「圣女」？ “是掌控净化的「魔女」？” 她指尖轻轻用力：“……抑或是， “你的「巫女」呢？” 第62章 安格洛斯，我很失望 江临一向认为。 这世上，真正喜欢「病娇」的人，终究是极少数，大多不过叶公好龙。 ……说到底。 绝大部分人渴求的，并非偏执到令人窒息的掌控，而是「爱意」。 是被一个温柔、善良、美好的姑娘，毫无保留地视作整个世界的「喜欢」。 那是一种排他的占有欲。 而非…… 像眼前「圣女小姐」这般，扭曲，甚至带着毁灭意味的「欲念」。 ……倘若安格洛斯说些有意思的话，比如： 「这不是支配，是爱哦。」 「无法得到，那就将他彻底毁掉」……诸如此类。 江临，或许还能像“狐神相信太狸”一样，姑且信她十分。 可什么叫—— 「把你拆解开，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再一片片重新拼装起来」啊？ 搞半天还要自己拼？ ....这服务也太不到位了。 少女指尖，细腻冰凉，端着江临的下巴。 不过，被如此对待的江临，心中却升不起旖旎享受的心思。 他，在烧烤。 直接认怂，从心而行？ ……感觉不太行；他也不许自己这么做。 倘若真的求饶，或摆出忏悔姿态。 以圣女小姐目前的恶趣味来看。 这，恐怕只会让她更加兴奋，认定「骑士先生果然是个需要好好调教的坏孩子呢」。 再者。 江临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短暂慌神后，他的理智重新上线，思绪渐渐清晰： ——敲黑板，这里，是会冬山。 诚然。 雪音成为「凛冬魔女」的时间只有两百年；而安格洛斯，资历是她的七倍以上。 凭借更丰富的经验，「净秽」或许有能力瞒天过海，将自己拖入幻境，甚至玩一出「梦中梦」。 但，这里终究是「凛冬」的领域。 安格洛斯能做到眼下这一步，恐怕……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倘若圣女小姐真有能力，把他洗洗拼拼，效仿「火下梅露露」。 雪音，不可能毫无察觉。 “也就是说，” 江临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我们的圣女小姐.....” 他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绝美少女，心中有了判断：“……其实，是在诈唬我呢？” 她，只是在做心理博弈，虚张声势？ 也对…… 以圣女小姐目前的模样，她若是真有能力，恐怕早就把他绑回老巢，哪还需要演什么《盗梦空间》？ ……OK。 思路打通，逻辑自洽。 我江某人，又可以蒸了。 小修女啊小修女，你这演技，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啊。 让你的骑士先生好好演示，什么叫做奥斯卡级别的行为艺术！ 「你希望我是谁？」 面对安格洛斯幽幽的眸光，江临没有用言语回答。 他的回应，是动作。 ——「啪」！ 江临突然抬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安格洛斯白皙的手腕！ 他心下果断，动作更是毫不拖泥带水。 圣女小姐明显愣了一下，俏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她完全没料到，处于「猎物」位置的骑士先生，竟会如此大胆反抗。 趁着她瞬间的失神。 江临乘胜追击，手臂发力，顺着她前倾的姿势，向自己身前一拉！ “....欸？” 少女的轻呼，短促又茫然。 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的姿态瞬间逆转。 江临的左手，揽住圣女小姐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他的右手，则捏住了这位不可一世的魔女、那精致的下颌。 江临微微用力，捻起修女的臻首，迫使她盈满惊愕的眼眸，与自己直视。 “你……” 安格洛斯先前满是戏谑玩味的眸子里，悄然掠过一丝慌乱，一抹羞赧。 但「净秽」阁下岂是泛泛之辈。 她迅速压下娇意，装作挣扎的模样，微微偏头，将耳根藏进流泻的金发之后。 随即。 她换回那副幽然空灵，掌控一切的模样；甚至伸出手，轻轻握住江临的手腕，浅浅一笑： “怎么了，骑士先生？ “……突然这么主动。” 在江临手腕内侧，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动：“是害怕……， “我真的会说到做到，欺负你吗？” 切。 小修女，你这点临场应变，还是太贫弱，太贫弱了啊。 江某人最擅长的，就是绝地反击，将对方拖入自己的节奏，引向自己预设的剧情。 好好看，好好学。 江临闭上双眼，似在平复心绪，又像在酝酿某种情绪。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眸。 ——他眼底，情感颇为复杂： 混杂着一分眷恋，一分不忍，一分怜惜； 而剩下的九十七分，则皆是冷意。 江临将声音压得，很低，很沉，很疲惫。 他凝视着怀中少女。 凝视着她带着茫然，闪过不安的褐色眼眸。 江临，微微一叹： “安格洛斯…… “我对你……很失望。” …… “好可恶！好可恶！好可恶！！” 洛薇雅已经记不清，这是短短几天内，自己第几次被气得快要灵魂出窍了， “神代雪音！ “坏巫女！臭巫女！洛薇雅最·讨·厌的巫女！ “花枝招展、不安好心的狐狸精……！” 她银牙紧咬：“居然、居然敢偷偷在亲爱的身上，系上那种东西！ “还是被动触发式的传送御守…… “好可恶，好可恶啊！！！”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如果不是自己心血来潮，非要爬上亲爱的身上…… 她恐怕，还要被蒙在鼓里更久！ 此刻。 这位身着繁复哥特式黑裙、银发如星河流泻的绝美少女。 正在常人无法窥见的「折叠空间」中疾驰。 诚然。 强行挣脱世界限制，短暂恢复完整的魔女本体。 代价是，当她再变回布娃娃时，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会被进一步削弱。 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说到底。 她维持感知力，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好亲爱的，防止他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叼走。 可现在…… 亲爱的都已经被叼走了！ 她还要感知力有什么用？！ 在净秽教堂的密室，「提线魔女」，动用了权能。 银丝以她为中心蔓延开去，筛选着密室内无数条因果之线。 这耗费了她一些时间。 但最终，她还是成功锁定了江临目前所在位置—— 会冬山。 确定位置后，洛薇雅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朝着会冬山赶去。 「亲爱的，你一定要反抗，一定要坚持住！」 「一定、一定不能屈服于神代雪音的威逼利诱之下……」 「……不要，不许，不准欺负我的亲爱的！」 越是接近那座被冰雪笼罩的山峰。 洛薇雅的心就揪得越紧，传来阵阵空虚的钝痛。 ……空空荡荡的。 很奇怪。 很，难受。 第63章 临君，你在念叨谁？ “我对你，很失望。” ……很失望？ 为什么？ 骑士先生略显痛惜的语句，落在安格洛斯心口，犹如一记钝锤。 少女明显一怔，盈满神性的褐眸里，出现本能的慌乱。 “失，望？” 她喃喃重复，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瞧见她这副模样，江临心中一定。 他赌对了。 剥开「净秽魔女」的外壳，少女内里的灵魂本质，并未改变。 她依旧是曾经那个很好哄，很好吃，却又总喜欢在他面前强装正经的小修女。 江临趁热打铁，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他直视少女闪烁的眸子，控好面部表情，确保情绪饱满：“当年， “我忍受着痛苦，强行承受「溃生鬼」所有的污秽，最终走向死亡……” 他故意顿顿：“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摆脱绝望的命运，是为了让你所珍爱的这个世界，恢复它应有的洁净与安宁。” “——而不是为了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江临摩挲着少女的下颌，越发严厉：“看看你现在，安格洛斯。， “偏执，扭曲， “对「污秽」怀抱着近乎病态、极端的厌恶，” “这份容不得半点「不洁」的偏执本身， “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灵魂上的「污秽」呢？” 讲真，这话说得相当不要脸。 本质上，就是扯过「牺牲者」和「道德」两面大旗。 本着「我都为你死过一次了你还要怎样」的流氓逻辑，试图在心理和情感上压制对方。 说来也是。 如果眼前人，还是一千五百年前的圣女安格洛斯…… 恐怕，她此刻已羞愧得无地自容，扑进他怀里哭着忏悔了。 ……只可惜。 如今的她，不仅是安格洛斯。 更是「净秽」魔女，是「净化」概念本身，是亿万信徒奉若神明的至高存在。 虽然，安格洛斯心中掀起了阵阵涟漪。 但少女只是用力抿唇，压下慌乱。 她轻声开口：“……骑士先生， “当年，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将我奉为「圣女」？ “我们明明，可以不用做这些的。” 江临眉头微微一挑，几不可察。 嚯嚯？ 不仅没有顺着我的谴责自我检讨，反而向我发起了反问吗？ 圣女小姐，真是难以对付呢。 江临丝毫不露怯，立刻跟上了她的话题：“为什么？ “很简单， “当然是因为，安格洛斯是个善良的姑娘啊。” 他语气放缓：“当时瘟疫横行，人心惶惶，绝望蔓延， “如果不为挣扎求生的百姓，竖起「希望」的标杆，树立一个他们可以追随的「圣女」， “他们，又如何能撑到祛除瘟疫的那一天？” 江临随即反问：“……难道善良的安格洛斯， “会愿意看着他们，在痛苦中相继死去吗？” 回应江临的。 是安格洛斯的一声嗤笑。 少女的语调，第一次真正褪去所有温度：“……骑士先生， “因为你做的美味菜肴，我曾经对你故乡的文化，产生过浓厚的好奇，不是吗？” 江临点头：“嗯。” “那你应该也还记得吧？” 安格洛斯的声量陡然拔高几分，“你故乡的先贤曾说过，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少女声音发颤：“如果， “如果我连身边的你都不够珍爱，如果我连你的生死都可以淡然以待！ “却还要口口声声说， “我爱着世间的一切，爱着与我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这可能吗？！这合理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虚伪透顶的人吗？！” 圣女小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她眼眶中早已蓄满泪水，却倔强仰着头，不肯让它们落下：“我不要当什么圣女！ “我也不要当什么魔女！ “我只要你！ “我只要我的骑士先生！ “我无法接受……骑士先生，我无法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本应属于我的爱，分给其他人？ “为什么要把本应只看着我的目光，投向那些陌生的女人？！” 她声音嘶哑，终于忍不住泪水：“明明、 “明明是我先来的啊……” 江临：..... 这是，第几次了？ 第几次让他感受到，自己身为「玩家」的算计，在纯粹的情感面前，是如此卑劣与不堪？ ……可恶啊。 这份苦难，我不能独享。 希望有大手子发力。 把《群星》玩家都丢进游戏当海星，把《环世界》玩家都丢进游戏被收过路肺；所有打洲的都穿成阿萨拉士兵，所有玩魔裁的都去....额，当处刑台底座。 吐槽、吐槽、吐槽。 一阵叨叨后，江临梗住的情绪总算疏通些许。 他暗叹一声。 人家都哭成这样了，还演什么？ 他伸出手，想将泣不成声的少女拥入怀中，给予一些真实的安慰。 不料。 安格洛斯几乎在同一时刻，想要靠向他的肩膀。 两人一来一去，动作交错，重心瞬间失衡。 下意识地，江临在半空中调整姿势，一手揽住少女的腰，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 「砰」！ 一声闷响，两人跌作一团。 片刻恍惚后，江临睁开眼。 视野中。 安格洛斯趴在他胸前，梨花带雨，褐色的眼眸，被泪水洗得莹润发亮。 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连发丝都被沾湿，贴在白皙的脸颊上。 江临沉默，收紧手臂，抱住颤抖的少女： “好了，好了……安格洛斯，不哭了， “骑士在呢，骑士就在这里，哪儿也不——” “——夫君？ “安格洛斯是谁？”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兀打断了他。 江临的话语戛然而止，顷刻一僵。 ……等等？ 怀里的声音……怎么突然变成神代雪音的了？！ 圣女小姐，到这时候还有心思玩恶作剧？ 还是…… 江临直呼布豪。 他连忙低头，仔细瞧了瞧—— 容貌、发色、衣着……是神代雪音没错。 幻境，是什么时候解除的？！ 江临大脑一时宕机，望着神代雪音的金眸，试探道：“……额， “天、天亮了吗，雪音？” 神代雪音，没有接他的话茬。 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拍拍江临的脸颊：“临君， “我在问， “……安格洛斯，是谁？” 江临：…… 都是拗口的西洋名字害的！ 世人记洋人的名字，要么记前半段，要么记后半段，谁会去记全名啊？ 别的不说。 不查资料，有几个人能瞬间答出华盛顿的全名是什么？俾斯麦的名字有多长？ 难不成…… 「薇尔莉特·安格洛斯」这个名字，世上只有他江临一个人知道？ 江临顷刻化作最强大脑，快速思考该如何找补。 就在这时。 神社外，山巅下，漫天风雪中。 一道饱含愤怒的少女清叱，穿透呼啸的风雪，回荡山巅： “神——代——雪——音——！” “你这个心机深沉的坏女人！ “把亲爱的—— “还！给！我！！！” 第64章 欸，我有一个点子 「净秽神国」。 单从物理层面观察，这是个绝对洁净的世界。 没有尘埃，没有污秽。 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遵循着完美的几何韵律。 视线所及。 大理石柱纯白无瑕，高耸入云。 它们支撑起的圣殿，更是由剔透水晶砌成。 每一处弧度，每一个转角，其比例都精确到极致。 在秩序的圣殿之外。 唯一被允许存在的「生机」，是漫山遍野的白色风信子。 安格洛斯记得，它的花语，是「重生的爱」。 她亲手将它们种满神国，年复一年，等待她的骑士先生归来。 只是，没想到。 当重逢真正来临，自己远没有预想中那么……会「演」。 安格洛斯独坐花海中央，明眸周围，泛着未散的红晕。 “……果然，还是不行呢，” 少女抬起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梦呓似地说着， “我还以为， “经历了一千五百年的沉淀…… “我真的可以在骑士先生面前，演绎出一副「高冷疏离、掌控一切」的魔女姿态。” 现实却是。 当骑士先生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时。 她所有的心理防线，练习了无数次的冷淡表情，都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心跳失控加速，大脑一片空白—— 这番手足无措的感觉，居然和一千五百年前，那个躲在门后，偷看他准备晚餐的修女……没有任何区别。 “还好、还好我撤得快，” 安格洛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不然被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可就……” 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无意识用脚尖，踢了踢身旁的一丛风信子。 就在这时。 一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的土松犬，分开茂密的花丛，蹑手蹑脚地来到她的脚边。 「小白」一直觉得。 自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型代表。 作为圣女与骑士共同饲养的宠物。 她区区一只普通小狗，竟也活了一千五百年的悠长岁月。 瞧见自家女主人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小白仰起头，口吐人言：“修女主人， “您，找到骑士主人了吗？” 安格洛斯撩起一缕发丝，遮掩后耳。 她弯下腰，揉揉小白毛茸茸的脑袋：“找到了； “从灵魂到躯壳，他、一点也没变。” 圣女小姐顿顿，语气随即幽冷几分：“不过呢， “他的身边，现在围着很多……不三不四的女人呢。” 她蹙起精致的眉头：“……我其实不太明白， “「提线」和「凛冬」，她们的魔女化，我几乎亲眼见证； “但我始终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勾搭上我的骑士先生的？” 她点着花瓣，继续道：“我试图回溯时间的源头，去查看完整的因果， “但很奇怪， “我遭遇了一层前所未见，甚至无法理解的屏障， “它，阻碍了我获取她们与骑士先生之间……完整的过往， “……真是，奇怪呢。” 小白歪头想了想，简单粗暴道：“那， “修女主人，为什么不直接对骑士主人使用「净化」呢？ “把他关于其他女人的情感，「净化」掉不就好了？” 它晃着尾巴：“我记得， “您可以通过「净化」杂念的方式，营造幻境， “所以，用同样的权能， “「净化」掉一些不想要的情绪，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安格洛斯却摇摇头：“不行。” 她眼神坚定：“……我要亲自击败那些‘小三’‘小四’， “我要让她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 “——骑士先生的心，从始至终，最爱的、唯一会爱的，只会是我。” 小白一时哑然。 有外挂不用，非要选择公平竞技？ 万一，玩脱了呢？ 它不敢反驳主人的意志，只好换个建议：“或许， “……修女主人也可以试着，宣布主权？” 宣布主权？ 安格洛斯咀嚼着这个词，褐色的眼眸倏然一亮：“不错的建议。” 她转过头，目光穿透神国的壁垒，遥遥投向下方的人类世界。 “是呢…… “该让全世界的人类，让神代雪音和洛薇雅都知道， “……他，究竟是谁的教皇。” ----------------- 月圆西路，净秽教堂。 夜色已深。 教堂侧殿的一间书房内，依旧亮着灯火。 林檀河正执笔坐在书桌前，在一张张羊皮纸上，一遍遍抄写教义。 先前，在面对江临时。 由于她因多嘴，提及关于「教皇」的古老隐秘。 回来后，林檀河自觉领罚，抄写教义一百遍。 林檀河并不觉得，这种处罚难以忍受。 能够坐在安静的室内，通过抄写经文来作罚，同时还能领取教会发放的补贴—— 相比外界，绝大多数在贫困中挣扎求存的人，这已经是一份体面轻松的工作了。 “吱呀——” 房门被推开。 林檀河头也不抬，笔尖依旧在羊皮纸上移动，只随口问道： “堂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林檀溪走到书桌前，也没有多余的寒暄： “小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魔力污染的后遗症，有好转一些吗？” “……一般吧。” 林檀河握笔的指节顿顿，“魔法矿石辐射引起的疾病，对于凡人而言，几乎不可逆， “妈妈她....就是闲不下来，总想干活。” 她叹口气：“矿工，本就是高危职业， “更何况黑心矿场，隐瞒了开采的是高辐射魔力矿石的事实； “要不是姐姐你替我在教会里找了份工作…… “光靠矿老板一直拖着的赔偿金，我真不知道，这个月的治疗费该怎么凑齐。”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檀溪缄言片刻，才低声说了句：“矿老板，是我们校长的小舅子。”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林檀溪从口袋掏出两张印制精美的门票，放在桌角。 “这是过几天「流星雨之夜」，会冬山侧峰官方观景台的入场券。” 她打断林檀河想要拒绝的话头：“……这不是花钱买的； “是我作为「破军班」首席，学院给的奖励， “那晚，会冬山侧峰会非常热闹， “官方会组织庆典，各种小吃摊、娱乐设施、专业的观星望远镜，都会开放。 “我记得，小姨……很想看一次流星， “带她去吧，散散心也好。” 林檀河盯着桌角的门票，看了好一阵。 良久，她才伸出手将其拿起，摩挲光滑的票面：“……谢谢姐姐。” 林檀溪正想开口，让她别客套生分。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庞大至极的空间波动，在净秽教堂的中心，轰然爆发！ 林檀溪脸色剧变！ 这股突然出现的魔力，不仅浓度高得骇人； 其「位格」，更是对月城的所有存在，形成碾压般的压制！ 与此同时！ 教堂穹顶之上，象征着教派的风信子徽章，骤然迸发出纯粹夺目的圣洁光辉！ 光芒如同洪流，穿透砖石与瓦砾，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光柱，直冲云霄！ 瞬息之间！ 圣洁的光芒，以教堂为中心，覆盖了整座月城。 深沉的夜幕，恍如白昼！ “……这是！！”林檀溪瞳孔地震。 这种景象，她在教会的古老典籍中只见过一次记载： 那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净秽」阁下创立教派的那一天！ 时隔一千五百年！ 那位向来高踞神国，对尘世教会事务不闻不问，连旨意也只通过麾下「白天使」代为传达的至高存在—— 「净秽」魔女阁下！ 终于.....要再次亲自降下意志了吗？！ “扑通！” “扑通！扑通！” 净秽教堂内，所有神职人员、信徒； 乃至整座月城，所有的净秽教徒，甚至于一二不信者！ 都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朝着光柱方向跪倒在地。 “……姐姐，看天上。” 林檀河不知何时放下笔，抱着叠叠羊皮纸，走到窗边。 她仰头，望着被圣光撕裂的夜空，声音颤抖。 只见。 云层散开。 一座巍峨圣洁，犹如梦境的神国虚影，悬于中天。 一道威严的女声，从神国之中浩荡传来： “我，「净秽」魔女，于此，向全体净秽信徒宣告—— “——你们的教皇，回来了。” 第65章 把大伙叫来，就是为了这事？ 月圆西路254号，第一综合医院。 管理局专属的特殊看护病房内。 “头儿！我冤枉啊——！” 雷鸟呈大字型瘫在病床上。 尽管经过净化仪式和治疗，他的伤势早已痊愈，连道疤都没留下。 但他坚持认为，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主要是消化心理阴影。 看着眼前脸色铁青的顶头上司云沧海，雷鸟为自己辩护： “我当时寸步不离，守在密室门口，眼睛都没眨！ “别说活人，连蚊子都不可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进去！ 他用手比划着：“谁知道江临大哥他…… “「咻」地一下，整个人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这能怪我吗？” “少废话！” 云沧海将手中茶杯往床头柜上一顿。 他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指着雷鸟的鼻子，压低声音吼道：“雷鸟！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弄丢了什么？！” 雷鸟脸色一正，语气严肃：“知道，我当然知道， “作为人类有史以来， “第一个从魔女的攻击下存活，并且基本完好的伟大先驱，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搞丢的，不就是魔女的男人嘛。” 云沧海深吸一口气：“什么他妈叫「不就是」？！” 他逼近病床：“根据现有的所有情报和迹象， “管理局最高层已经达成了共识—— “江临，极有可能是被复数「魔女」共同关注，甚至……同时爱慕着的男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我们能够交好他， “哪怕，只是让他对人类保持一丝善意和好感……” “在传说级恶鬼环伺的危机中， “我们就可以获得一张保命符！” 云沧海语气凝重：“江临，他就是活生生的「战略威慑武器」！ “是决定文明存续的关键！ “结果你呢？！”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雷鸟，“你不仅把人跟丢了，还连他可能去哪、半点线索都没有？！” “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 “我们拿什么去和「凛冬」阁下解释？！” 雷鸟缩缩脖子，辩解道：“也、也许， “大哥是被别的哪位……，比如「净秽」阁下给请走了呢？ “毕竟洗礼池是净秽教派的地盘，说不定……”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恢弘的巨响，从隔壁255号方向爆发开来！ 紧接着。 一道纯净到极致的炽烈白光，贯穿天地，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即便病房拉着遮光窗帘。 光芒依然透入，刺得云沧海和雷鸟下意识闭眼偏头。 比光芒更令人心悸的。 是紧随其后的无上威压！ 那是凌驾于魔力之上，源自某种“概念”的绝对位格！ ——是「净秽」！ “净秽显圣了？！” 云沧海顾不上训斥雷鸟，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拉开窗帘。 夜空中。 巍峨梦幻的神国虚影，正缓缓流转。 云沧海僵在原地：“这、这位存在，想干什么？在这种时候……” 他猛地回头：“雷鸟！立刻联系总部，启动最高警戒预案！ “让所有单位保持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有任何异动！” 雷鸟举起特制通讯器：“头儿，电子仪器，包括加密频道，都被静默了，完全失灵。” 云沧海：…… 你这家伙，是怎么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话的啊！？ 仗着认了江临当大哥，连魔女都不怕了是吧？！ 一阵心慌掠过心头，但事已至此，他必须镇定下来。 云沧海望着神国虚影，屏息凝神，打算好好听清从云端降下的威严宣告： ——「……你们的教皇，回来了。」 教皇？ 云沧海大脑疯狂运转。 作为管理局局长，他掌握的秘辛远超常人，只略逊于魔法学院的校长。 “教皇……？ “我想起来了！” 他一拍手，“在南大陆早期的某次遗迹发掘中， “曾出土过一份无法验证真伪的孤本文献！ “那份文献里隐晦提到， “净秽教派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教皇」……其真实身份，可能就是「净秽」魔女逝去的爱人！” 他呼吸变得急促：“如果、如果这份记载是真的！ “那么这位归来的「教皇」…… “就将是除去江临之外，第二个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的关键人物！ “是足以影响文明天平的另一枚砝码！” 雷鸟只听着。 他望向窗外的恢宏异象，还没来得及点头附和。 就听响彻天地的威严之音，补全了后半句宣告： “——净秽教皇，姓江，讳临， “从今以后，凡我信徒，皆须避讳其名， “见「临」，如见我。” …… 神国虚影，在宣告完毕后，逐渐淡化、消散。 月城，重新被夜幕笼罩。 病房内。 啪嗒。 雷鸟手一抖，加密通讯器从他指间滑落，掉在地板上。 云沧海手中茶杯倾斜，茶水浇在他手背上，他却像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凝固在原地，连眼睛都忘了眨。 死寂，在病房中蔓延良久。 雷鸟转过头，看向自家局长，喉结滑动：“……头、头儿，我、我没听错吧？ “「净秽」阁下说， “她的教皇，叫什么名字来着？” 云沧海嘴唇翕动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他妈的……” 他眼神发直：“「净秽」魔女的爱人，也是江临？！ “……难道、难道魔女们， “全都是他的人？！！” ----------------- 与此同时。 冬夏森林，某处。 黛璃桉悬于流云之上，身后的天使羽翼，正缓缓收拢变幻，化作夜莺羽毛。 她如墨的眸子，掠过远方淡去的神国虚影，轻轻摇了摇头。 “「净秽」，” 她嗓音清灵，如同山泉落深潭：“三更半夜，弄出如此扰人的动静…… “就只是为了，宣告这种无聊的所有权？” 动静，确实太大了。 此时，身为执掌「子夜」的魔女。 黛璃桉偏爱万籁俱寂的黑暗，极为厌恶打破宁静的喧嚣。 她很清楚。 除去远在海疆的「潮音」。 此刻，会冬山巅的那位「凛冬」，以及不久前才从「往生界」脱身的「提线」…… 恐怕，都听到了这番宣告。 “……江临？” 黛璃桉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要从中品味出什么。 她收回目光，垂首，看向自己怀中。 那里，是由圣林鹿拓印出的一幅肖像画。 画中，是一位气质独特的少年。 赫然，也是江临。 黛璃桉伸出白皙的手指，虚虚摹着少年的轮廓。 “「净秽」宣称她的教皇是江临……” 她低声自语，略显困惑， “神代雪音找上「黄昏」，深入森林寻找的人，也叫江临， “跟在她后面的洛薇雅，急切追寻的，同样是江临。” 她的指尖停顿在少年的眉心，瞳孔深处，掠过涟漪： “……你，究竟是谁？” 画中人的眉眼轮廓。 让她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仿佛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 可每当她试图深入回忆，脑海便会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 “为什么？” 她闭上眼，纤长睫毛微颤，“为什么她们，似乎都记得你， “唯独我…… “什么都想不起来？” 黛璃桉立在云端，任由微风吹乱她的发丝。 许久。 她睁开眼，墨瞳映着漫天星河，却空茫得没有焦点。 只剩一声极轻、极淡的呢喃，在夜风里消散： “……江临？” 第66章 安格洛斯，你要你男人死啊？ 为什么？ 眼前这一幕，究竟是为什么？ 会冬山神社，侧殿门口。 山风凛冽，卷着碎雪呼啸而过，将人偶小姐的银发吹得凌乱飞舞。 洛薇雅僵在门槛之外，仿佛一尊真正的精美人偶。 她抬起手，用力，揉揉眼。 放下，定睛看去。 又抬起，再揉。 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画面没有丝毫改变—— 「亲爱的，正和神代雪音……在一起？」 「他们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倒在神殿的地上？」 「在洛薇雅到来之前……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是、是因为，神代对他下了什么魔药？” 洛薇雅喃喃自语，眼眶顷刻被氤氲的水汽充盈， “对、一定是这样……” 她语速加快，试图说服自己：“亲爱的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主动去碰这个讨厌的女人？ “一定是神代雪音，是她用了什么下作不堪的迷魂术、催眠咒…… “对，一定是！” 可是，可是..... 亲爱的。 你眼里的慌乱，又是怎么回事？ 是洛薇雅看错了吗？ 是你在故意捉弄我吗？ 又或者，是神代雪音操控了你，让你故意摆出这副模样，让我伤心？ 但是…… 但是洛薇雅的心脏，真的好痛啊。 就像，心口被剜去了一块。 有些事情，亲眼所见的冲击力，远比想象要残忍千百倍。 酸涩和委屈，根本不受控制，蛮横地冲垮少女的心防，涌上鼻尖与眼眶。 悲伤，甚至暂时压过了暴怒。 洛薇雅一时间竟然忘了冲上去，将神代雪音撕成碎片。 她只是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在肩头，语调破碎：“亲爱的……” 泪珠终于滚落，划过少女绝美的脸颊， “你、你不是说过…… “说过……最喜欢洛薇雅了吗？” …… 蒸。 蒸？ 怎么蒸？！ 江临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上次，还能一口咬定，是巫女小姐主动的。 可眼下这般情景，可谓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就算浑身是嘴，又该如何辩白？！ 慌乱中。 江临下意识想要挣开身，先去安抚快碎掉的人偶小姐。 然而，他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动作还未起—— 环在他颈间的手臂，骤然收紧。 “不许走。” 神代雪音语气犟犟的。 她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进行一场较量。 巫女小姐没有转头去看洛薇雅，一双金眸只是死死锁着江临： “夫君。” 唤出这个称谓时，她故意抬高音调。 说完，她才带着某种「大房」才有的容忍气度，继续说道：“洛薇雅的事……， “我可以暂时搁置，稍后再议。” 她顿了一下，语气冷然：“……但这绝不意味着，我完全接纳了她的存在， “我现在，更想弄明白的是——” 她再次凑近江临，两人呼吸几乎交缠： “你刚才喊出的那个名字…… “——安·格·洛·斯， “她，到底是谁？” 在神代雪音看来。 洛薇雅已是既成事实，是无法甩开的“历史遗留问题”。 此刻，更让她如鲠在喉的。 是江临在「梦游」状态中，那声下意识的呼唤。 潜意识深处的情愫，往往才是最真实的。 「安格洛斯」这四个字，让巫女小姐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江临，头皮发麻。 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存档点呢？ 篝火呢？ 救一下啊？ 自己该说什么？ 能说什么？ 可以说什么？！ 他到底还是galgame玩少了，一时CPU都快干烧，思绪一片乱麻。 就在他嘴唇翕动，准备先随便扯点什么，稳住局面时： “——亲！爱！的！” 洛薇雅终于无法忍耐。 她的嘶喊带着哭腔：“为什么她可以叫你「夫君」啊？！ “你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否认？！ “你快拒绝她！快骂她啊！ “快告诉她你是我的人！快说啊——！！” 少女心碎欲绝的呐喊。 好似最后一把盐，撒在江临本就焦头烂额的神经上。 他，又愧又急，汗流浃背，刚刚组织的零星词句，被彻底吼散，陷入宕机状态。 不过。 神代雪音却先一步，将目光投向洛薇雅：“「提线」， “我的夫君，已经将他最珍贵的所有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给了你。”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我……” “我已经在努力说服自己，去接受临君身边……，还有第二个女人存在的事实， “作为「妻子」， “我认为，我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与包容。” 她定定看着洛薇雅：“……你，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洛薇雅的呼吸，骤然一窒。 她倏尔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端平颤抖的声线：“得、得寸进尺？！ “神代雪音！你摆出这副「正宫」的架子给谁看？！ “你充其量，不过是个趁虚而入的妾！ “亲爱的给你的……全都是洛薇雅剩下的！” 此言一出。 神代雪音清冷的俏脸瞬间变色，连从容都维持不住，声音陡然转厉： “……够了！” 两位魔女的情绪，眼看就要被彻底点燃。 江临被夹在风暴中心，感觉自己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 就在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维系下局面时—— 嗡——！ 一道纯粹的圣光，从南方的月城横扫天际，贯穿苍穹！ 紧接着。 一座由光与秩序构成的虚影，映亮半边天空。 「净秽神国」！ 突如其来的异象，让剑拔弩张的两位魔女齐齐一顿。 “净秽？”/“洁癖女？” ——“她想干什么？” 察觉到另一位「魔女」突然展现神迹。 洛薇雅和神代雪音，本能收敛了针对彼此的杀意。 人偶小姐下意识将心神放在了保护江临之上。 巫女小姐，亦是如此。 只有江临，面色越发奇怪。 他望向门外贯穿天地的圣光，心中莫名涌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 下一刻。 安格洛斯的声音，如同神谕，回荡在天地之间： “.....” “——净秽教皇，姓江，讳临， “....” “见「临」，如见我。” …… 洛薇雅一怔，指尖缠绕的银线，无力垂落。 神代雪音微僵，神社外，飘舞的雪花倏尔悬停在空中，一如时间凝固。 两位魔女，在原地愣了足足数秒。 然后。 她们转过头。 一双，是氤氲着泪光的灰蓝眼眸。 一双，是凝结着冰霜的淡金眼眸。 两双属于「魔女」的眸子，在这一刻，齐齐聚焦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江临：..... 唏。 ....可以和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