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美人的随军日常[六零]》 1、第 1 章 第一章逃婚 秋高气爽,北雁南飞,宜纳采,忌出行。 今天是合金厂副厂长的儿子过来下聘订婚的日子,黎月坐在床边,眉头深锁,手里不自觉揪了揪那条浅黄印花国民床单。 “月月,你听话,别甩脸子。你的出身这么差,张阿姨好不容易说拢这门亲事,你要是又搅黄了,谁还敢要你?”表婶劝道。 “人家还不是看在你有个好模样的份上,不计较你的出身,况且副厂长家的家境多好,别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嫁过去,顺便把你的工作也解决了,你别耍性子。” 黎月站起身,挤出微笑,推着表婶往外走:“知道了婶婶,你先出去嘛,我收拾一下。” 表婶点了点头:“这才像话,他们就快过来了,你拾掇拾掇也是应该的。” 黎月送表婶离开,眼睛顺势扫了一下衣柜,那里放着一个腰布包,里面装着六十块钱和二十来斤粮票,这是黎月在两分钟前,趁着表婶出门的空当,从她皮包里翻出来的。 从小到大亲戚给她的压岁钱,她攒下来都让表婶收走了,有五六十元。前几天她就问表婶要,说想自己支配使用,但表婶一直打着马虎眼儿不给。还有粮票,也是从黎月口中节省下来的。她长身体的时候,都不敢多吃一个馒头。 一句话,这本就是她的东西,她都要逃婚了,拿走自己的所有物怎么了? 可她从没干过这种事,第一次做“贼”,吓得心脏狂跳,才塞进腰布包里,就听见表婶回来的脚步声,她只好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背后虚汗直冒。 表婶总算走了,黎月轻轻吁了一口气。等下她会直接坐火车去南方投靠大姨,大姨是个老师,也许能帮忙让她去做个代课老师或者找找别的工作,总之她先独立生活下去要紧。 现在是1968年,即将迎来大规模的下乡运动,她如果不嫁人,大概率是会被安排下乡的。像她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会是重点改造的对象。 黎家祖上是做生意的,发展最鼎盛时,有两间工厂,一间车行,一间金店,若干别的店铺……40年代末,黎家爷爷带着二叔先去了美国,50年代初,在公私合营前,黎父带着黎母及哥哥姐姐经港转道去了美国。 只留下当时还不满半岁的小月儿,托付给了表婶一家。黎家父母给了表叔表婶足够她生活到成年的钱财物资,只是这些年日子太苦,钱没有全用在她身上,也花得差不多了。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本想考个大学,结果高中没读完,时运政策之下,大家都没大学可上。 半年前,她大病了一场,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黎月正好穿进来。 这半年,黎月出落得越发漂亮,跟变了个人似的。又因为成分不好,找不到工作,表婶见她已经满了十八岁,便四处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只盼着早点儿把这个烫手山芋嫁出去。 但黎月才不是原来那个好拿捏,有什么好吃的都让给表弟表妹的姑娘,她可不想这么早嫁人,为此跟表婶吵个没完。 被人介绍合金厂副厂长的儿子,还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相的亲,黎月觉得这次再不逃走,自己就完了。 接下来不是被迫嫁人,就是下乡做知青,要么去开垦北大荒,要么去西南种橡胶,还有小命回城吗? 总而言之,她得给自己谋条出路。 把表婶推出去后,黎月将腰布包里的东西打点好,再绑在腰上。 随后出门,跟表婶说:“我去一下厕所,马上回来。” 表婶正往果盘里放炒花生,用来招待下聘的人,随口应了一声。 黎月一出门,穿过机床厂家属院,直接去了院外不远的公交站。 发小古燕梅早早拿着行李包在这里等她了,黎月接过行李包,清甜一笑。 古燕梅担忧地问:“黎月,你昨天让我保管行李,今天在这里等你,你究竟要去干什么?” 黎月笑眯眯:“反正都要走了,不怕告诉你,我要去南方找我大姨。” “去南方?”古燕梅目瞪口呆。 “是的,我票都买好了。” “那你婶婶知道吗?” “不知道,我是逃走的,我才不会嫁给不喜欢的男人。 古燕梅一听,立即道:“那不行那不行,他们知道了不得急死。” “我留信了。”黎月看着古燕梅,“我到了后也会给你写信的。” “可是,”古燕梅有些急,“你不能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我有我大姨工作的学校地址和家庭住址,下了火车,我直接去找她。” 古燕梅有种说不上的焦急,一把扯住了她胳膊,不让她走。 “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了,”黎月挣脱开,“我这是为了寻找生路。” “唯一的朋友……”古燕梅愣了一下,“蓉蓉和东平不算吗?” 黎月冷哼:“他们不算,我祝他们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 “黎月!”古燕梅郁闷地加重了语气,“不要这样嘛,你以前都很温和的,还祝他们幸福。” 那是原身温和,不是她温和。 他们几个人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李东平从小就喜欢黎月,黎月也喜欢他,结果因为黎月的家庭出身,他们家里不同意,伍蓉蓉趁机撬了墙角。 黎月穿进来时,他俩正好订亲,原身受了情伤,才难过得高烧不退。 前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停下,黎月朝古燕梅挥手:“梅子再见,我会给你写信的。” 看着黎月的身影,古燕梅无奈地叹气。 车子一走,从旁边的大树后钻出一个人影,朝古燕梅喂了一声:“她要去哪儿?” 古燕梅看着蓉蓉:“去南方她大姨家。” “走了正好,要不然东平老惦记着她,一下跟我说一个月不见,黎月又变漂亮了,一下又说两个月不见,她性格也变开朗了。东平就是放不下她,她要是不走,早晚是个祸害。” 古燕梅心中不安地道:“你别说了。” 蓉蓉笑着搂过她的肩膀:“好好好,不说这个,陪我去趟百货商场,新郎新娘的胸花我不满意,想再换换。” 古燕梅思来想去,最后说道:“我不去了,我得去跟黎月的婶婶说一声,要不然真的要出事。” 蓉蓉一把扯过她胳膊:“你现在去做什么,也得等火车发了再说吧。” “火车要是发了,就来不及了。你真的舍得黎月一个人去南方吗?她比我们都要小,你不怕她出事?”古燕梅老实巴交惯了,突然硬气起来,让伍蓉蓉愣了一下。 下一秒,蓉蓉挺直了腰杆说:“你朝我嚷什么,决定逃婚去南方的又不是我,是她自己想去的。副厂长的儿子都想娶她,她在挑什么?” “你要是现在去告状,把黎月逮回来了,她不会怪罪你吗?你别忘了,是你帮她藏行李的,还有,我跟东平在一起,也有你一分功劳。” 古燕梅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跑向了家属院:“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离开京城,去几千里外的地方。” 刚跑进家属院门口,黎月的表婶就急匆匆迎面而来:“燕梅,看到月月了吗?” 古燕梅抹了一把眼泪:“她去火车站了。” 表婶气急败坏道:“这个死丫头!把我收着的粮票和钱全卷走了,还骗我说去上厕所……她跑去火车站是要逃到哪里?” “……” 公交车很快抵达火车站,黎月拿着一个行李包,腰间揣着钱与粮,心里一点儿也不慌。 相反,她的心情非常雀跃。 大姨这几年都有联系,前不久在信里还让她有时间去南方玩。只是因为表叔表婶不放心,一直没让她去。 虽然说前路漫漫,未必就很好,但至少,不用见到那个色眯眯的副厂长儿子。 对方长得真的猥琐,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 她十八九岁,活力满满,正是喜欢帅哥的年纪,即使不幸穿了进来,也不会改变审美。 距离发车时间还早,黎月随着乘客走下公交车。 只要穿过马路,前方就是火车站。 可就在穿过人行道时,身后有个人骑着自行车,也不下车推着走,偏偏要骑行。 虽然他骑在边上,但黎月也在边上,为了不碰到自行车,她往里挤了挤,挤到了一个烦躁的大妈,对方粗臂一甩,直接打在黎月的脖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打到了要害部位,瞬间的疼痛,让她几乎失去意识。身子往斑马线旁边停着的一辆吉普车上撞,嘭的一声,撞在车头,随后晕了过去。 那是一辆军用吉普车,开车的男人面色冷峻地看着行人经过,亲眼看见这一幕的发生,他不得不赶紧下车。 被击中的部位他很清楚,叫颈动脉窦,情况轻的晕厥几秒就能醒,严重的可能直接危害性命。 身材高大的男人蹲在女孩跟前,扶着她胳膊,摇了摇,再唤了几声:“小同志。” 女孩都没反应。 围观的人则说:“看,她嘴唇都发白了。” 男人再试探了一下,女孩的呼吸与脉搏越发微弱,他顾不上许多,直接抱起人往副驾驶座位走。 把人放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再匆匆开往就近的军医院。 ……《 》 2、第 2 章 第二章抱他 凌见微休假回京探亲,顺便相亲。 今天就要去见相亲的对象,两边父母认识,双方知根知底,甚至他以前就见过对方,可惜着实没什么想法。 心烦意乱开车兜风,捡到了一个倒霉姑娘。 在军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没什么大问题,醒过来就好。 那倒霉姑娘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凌见微静静地瞧着她,不得不说,这姑娘睡着时的模样是真好看。 皮肤跟白瓷一样细腻,五官如画,和睡美人一样。 瞧着她的唇色从苍白转嫣红,想必离苏醒不远了。 凌见微抬腕看了眼手表,十一点,早就过了见面的时间,按理他应该尽早离开,但他没走。 黎月睡得昏昏沉沉。 她本是美术学院学设计的大一新生,在参观完一个瓷器展后,心中暗暗赞叹古代瓷器的精美绝伦,尤其是“天青色等烟雨”的汝瓷,她最是喜欢。 釉中平白长出一片玉质的青色天空,烧制时自然生出的岁月裂纹,让它成为瓷器美学巅峰。 太美了,太伟大了! 只是可惜它的辉煌期极为短暂,如同昙花一现,而今留存于世的汝窑瓷器少之又少。 正是因为对汝瓷念念不忘,一时走神,她被一辆失控的车撞飞。 睁开双眼,视线内有些模糊,面前坐着一个男人,轮廓竟和一起去看展的学长极像,也穿着件白衬衫。 她这是,穿回去了? 黎月心中一阵激动。 不管是学长,还是学姐,此刻都是她的亲人,别说学长本来就长得挺帅,哪怕他不帅,也不耽误她劫后余生,见到亲人就想抱。 黎月坐起身,眼睛一阖,眼泪便冲刷出来:“学长,呜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病房内其他人全都看过来。 凌见微被这姑娘死死箍住脖子,女孩身上特有的馨香钻入鼻腔,男人忍了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你认错人了,注意一下影响。” 黎月也觉察到了不对劲,病房内的装修很有年代风格,墙壁上刷着绿油漆。 呃,白高兴了一场,她压根儿没穿回去。 正在此时,主任医生巡房进来,门口站着若干医护人员,齐刷刷看着这对拥抱的年轻人。 黎月迅速松开怀抱,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这才看清了自己抱着的男人。 有一说一,对方长得很帅,硬朗帅。他的脸部轮廓线条分明,五官组合出色,看过来时,眼睛微凝,带了几分深邃。 黎月微微发窘,抹着眼泪尴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主任医生带着人走到床边,看了眼病历上的记录,亲切问道:“醒了?” 黎月点着脑袋:“嗯。” 凌见微站起身,朝对方礼貌点点头。 李主任却没再问黎月,而是打量着凌见微,疑惑问道:“你是,凌首长的儿子?” 凌见微略惊讶:“是的,主任,您怎么称呼。” “哎哟,估计你对我没什么印象了。” 十年前,凌父动手术,李主任当时还不是主任,跟着老师治疗过凌父,因此见过凌见微两次。 凌见微赶紧道:“那我该叫您一声李叔叔。” 李主任笑吟吟:“见外见外。” 说罢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姑娘:“这是你对象?” 凌见微:“并不是,她被人无意中击中了颈动脉窦,晕了过去,我把她送到的医院。” 李主任吩咐人量了一下她的血压、脉搏等,说道:“问题不大,可以出院了。” …… 黎月下了床,看了看四周,问道:“我的行李包呢?” “在我车里。” “哦。”黎月又摸了一下腰间,还好,布包还在,她拍着心脏松了口气。 抬起眸,才发现这个男人个子很高,白衬衫扎进军绿色裤子中,勾勒出窄瘦的腰,正目光凌厉地盯着自己。 黎月怔了怔,随后道:“谢谢你啊同志” 凌见微回过神:“不客气。” “现在几点钟了?” “十一点半。” 黎月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车要开了。” 说罢直接朝门口冲去。 在长长的走廊跑了一段路,黎月知道自己跑再快也是徒劳,只好停下脚步,回过头,见对方迈着长腿信步走过来。 黎月皱了皱眉:“同志,你能不能送我去火车站?” “几点的火车。”他问。 “十一点零五十五分。” 男人轻轻发笑,神色淡定:“来不及了,改签吧。” “那也要去火车站。”黎月道。 即使没有今天直达南方的,改到半途换乘也行。总之,她一定要离开京。 黎月办好出院手续,走到医院外。 正值十月中旬,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但秋风很凉,他只穿着件衬衫,黎月不禁问:“你不冷吗?” 凌见微道:“外套在车里。” 当时觉得心中烦乱,便将外套和帽子都脱了下来,急着送她去医院,没来得及穿。 站在车门边,才将军装外套穿上。 黎月坐在副驾驶座,往车外看了一眼,有一说一,这人身材外貌没得说。 车子开出去一段路,车内有些安静。 凌见微问:“你叫什么?” “黎月。黎明的月亮。” “家住哪儿?” “红星第一机床厂家属院。” “坐火车去哪儿?” “南方广市。” “去做什么?” “探亲。” “一个人?” “嗯。” 回答完毕,黎月嘀咕:“盘问得好清楚。” 他扯起唇角:“我辛苦救你一场,还不能问问了?” “没有不能问,那你叫什么?”黎月问。 “凌见微,凌晨的凌,见微知著的见微。” 黎月:“哇,好棒的名字!” 她想问更多细节,但他是军人同志,可能不方便透露…… 只好口头道谢:“今天谢谢你哦,凌同志。本来应该去你单位送锦旗,但是我要走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得好像你不会再回来。” 黎月点着下巴,有些得意地说:“短时间内可能不回来了。” 她现在又恢复了出逃的状态,对未来充满激动与向往。 凌见微皱了皱眉:“要探这么久的亲?” 黎月没多言,只是嗯了一声。 一下车,黎月从后座拎出行李,以为他会直接开车走,不想他也下了车。黎月觉得奇怪:“你也要买票吗?” 他语气平淡:“帮人帮到底。” 这人还怪好的。 黎月没多想,拎着行李往广场上的售票大厅走。 往前行进十来米,抬眼一看,站在售票大厅外的人,不正是她表婶么? 黎月吓得立即转身,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抓住胳膊:“你往哪儿走?” 这种时候,黎月跟他说不明白,把行李包往他手里一塞:“我我我,我车里还有东西。” 凌见微扬了扬眉:“我下车时看过,并没有落东西。” 与此同时,表婶也看到了她,大喊着“月月”,随后跑了过来。 完了。 黎月躲在凌见微身后,露出半张脸,见表婶的五官表情都扭曲了。 “你个死丫头,你还要跑是不是?你要跑去哪儿?” “你还偷拿我的钱,还有家里的粮票,你胆子大得很啊,我已经报了案,你就准备领死吧。” 表婶要过来掐她,黎月借着凌见微的身体做挡箭牌。 无奈之下,凌见微冷声道:“有话慢慢说。” 与此同时,有两位民警同志也走了过来,打量着黎月:“你就是黎月?” 见事情败露,黎月也不躲藏了,点头:“是的。” “报案人说你偷了她的钱和粮票,然后闹失踪。” 黎月:“不是偷,这些本来就是我的,我在她那里存了钱,况且我只是拿了去南方探亲,又不是做坏事。” 表婶抢过话:“你真的是去探亲?别花言巧语说得这么好听,你是走得轻巧,留下我们收拾烂摊子。” 黎月:“可我本来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站在一旁的男人听着争吵的话语,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他侧头看向黎月,轻笑:“你这是,要逃婚?” 正吵得不可开交,忽然被他的声音打断,两边吵的人都不说话了。 凌见微:“还挺有胆色。” 黎月郁闷道:“我是反抗压迫,反抗包办婚姻。” 他点头:“也是,现在讲究恋爱自由。” 两位民警同志察觉凌见微气度不凡,又身着军装,便问:“这位同志,你是?” 凌见微道:“她晕倒了,我送她去了趟医院。” 民警也听明白了事情经过,说道:“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家庭内部矛盾,适合内部解决,不过你们得去趟派出所,签个字结案。” 凌见微抬腕看了眼时间,对黎月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黎月点点头:“好,今天谢谢你救我。” 他笑笑:“要是还有什么麻烦事,去总后大院找我,我近期都会在京。” “……”《 》 3、第 3 章 第三章“我长得有这么老?” 虽然不情愿,但黎月跟表婶,以及过来会合的表叔一起,把票退了后,去了一趟派出所。 原本票是退不了的,民警同志在一旁说了一下情,才退掉。 在派出所里,民警同志教育道:“拒绝结婚是你的自由,不过一声不吭拿了钱就跑的行为不可取。” 黎月吃了瘪,乖乖认错。 表婶也允诺不逼她结婚,三人才离开派出所。 家属院外,古燕梅在门口一看到他们,就远远地就跑过来。 古燕梅道:“太好了黎月,你没事就好。” 黎月无奈地看她,一切尽在眼神中。古燕梅道歉:“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能看着你一个人跑去南方,太危险了。” 黎月:“有什么危险啊。” 表婶催道:“行了行了,赶紧回家,都下午了,午饭还没吃。” 家属院里一向没有秘密可言,爱看戏的邻居全都在问询搭话。 “回来啦?” “月月,你可得懂事啊。” “凤霞,别骂孩子啊。” “……” 表婶谭凤霞脸色难看地应付,黎月一语不发地前行,跟着表叔表婶回到了家里。 表妹16岁,现在也没上学,在家里煮了稀饭,见三人回来,把早上剩下的馒头上锅蒸软。 黎月已经做好了回家继续被骂的心理准备,但是表婶像是已经懒得再骂,只说:“把东西给我。” 黎月将腰包取下,把钱和粮票还给表婶,里面还剩下一点儿东西,有小时候戴过的一对银镯子,还有这几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十几元钱。 这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表婶收起来后,又问向亲生女儿:“青青,张阿姨有没有留话?” 表妹杜青兰道:“她让你回来后去找她。” 张阿姨就是做媒的那个邻居,黎月听罢,抬起头:“就跟张阿姨说我不同意。” 表婶深吸口气,发话:“你跟我一起去说。” …… 三个人饥肠辘辘,将就着吃了点儿东西。 饭后来到张阿姨家,表婶这才借着张阿姨的势,将黎月好一顿数落。 说自己如何发现粮票不见了,急匆匆去找她,说黎月的表叔班也没上了一起去报案,一起去火车站……又说黎月如何让她失望难过,拉拉杂杂说了好久。 张阿姨陪着感叹:“副厂长他们家条件是真的好,当然要求高也是正常的,要不然咱们院里那么多适龄的姑娘我随便都能说成这桩好事,多少人想嫁过去啊。可他就相中了你,月月,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多听话懂事,怎么大了反而有脾气了,让你婶婶这么操心。” 表婶道:“现在好了,成了全院最大的笑柄,让我的脸都没地方搁。” 黎月打定主意不反驳不开口,任她们把她当地主斗。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 睡觉的时候,黎月跟表妹一张床,表妹问:“姐,你真的不想嫁人?” “我才18岁,这么着急嫁人做什么。” “可是,你不嫁人,又找不到工作,那咱们家得一直养着你。” 表妹是个性子很直的人,黎月道:“我爸妈留给你爸妈的钱,足够养我很多年了,还不是你们家把钱都花掉了。” 表妹没了声音,随后又道:“那你以后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 再过不久,就开始知青下乡了,黎月叹了口气,既然没走成,那只能下乡。 北大荒冬天那么冷,西南又是热带雨林,有蛇虫鼠蚁出没,再不然就是天山戈壁……她是哪也不想去。 实在不行,她会选择北大荒。 至少,离京近一些,坐车不用熬那么久。 说来说去,都怪人行道上那个大妈,跟练家子似的,力道那么重。 折腾一天,黎月也很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子和从前没什么区别,黎月无所事事。表叔、表婶、表哥都要工作,表弟上学,黎月便跟表妹在家里缠毛线,用来织毛衣。 古燕梅也过来了,三人一起聊了会儿天。 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古燕梅问她:“这周日是蓉蓉的婚宴,你要去喝喜酒吗?她和东平都邀请了你。” 黎月道:“我不知道,再说吧。” 大概是下午四点多,学生放学的时间,忽然有人在门口喊:“月月姐。” 表叔家在一楼,黎月走到门口,有个小姑娘传话:“大门口有人找你。” “谁啊?”黎月疑惑。 “一个叔叔。” 叔叔?警察叔叔吗? 走到门口才知,竟然是昨天救她的凌见微。彼时,腿长的男人靠着车门,手指夹走一根烟,吁出一团灰蓝色烟雾。 黎月不禁感到意外,走了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凌见微目光清朗,唇角带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打残废,出不了门。” 这人还挺逗,黎月笑了笑:“那不至于。” “饿不饿?”他问。 “一般。” “去吃点儿东西?” 黎月道:“好啊,我请你吧,以示感谢。” “还挺会来事儿,先上车吧。”他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黎月坐在车里,偶尔看他一眼,笑笑。 凌见微的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看前方路况,余光瞟一眼她。 为什么会过来找她,他也说不清。 昨天他误了相亲,回去挨了一顿训,今天中午,做媒的长辈过来,也批评了他一顿,并说约时间再见面。 其实不用他们介绍,他也知道,对方各方面都没什么可挑,那姑娘长得清秀,工作单位很好,家世也相当……可听他们聊着天,男人脑海里却有一张无法消除的鲜活生动的脸庞。 她似乎是由表叔表婶做主婚姻,那她自己的父母呢? 看上去年纪不大,人倒挺有主见,宁可逃婚也不同意婚事。 逃婚去南方,真有勇气。 …… “想吃什么?”他问。 黎月道:“要不饺子吧。” 现在不早不晚的,吃碗饺子刚刚好。 他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国营饭店,点了两份羊肉水饺。 黎月抢先结账,凌见微并没有跟她争着付钱,只说:“吃了你这一顿,我下次不请回去,不被人笑话。” “不用,说好了我请你的,你昨天救了我,这是我应该的。”她爽快回。 “说说看,怎么要逃婚?”他看上去饶有兴趣。 黎月十分坦诚地说:“也没怎么,不喜欢的人,当然不能嫁啊。要是和不喜欢的人结婚,这辈子都会活得很痛苦,我不想那样活着。” 凌见微轻轻地笑:“可大多数人都不过是凑合着过。” 黎月道:“当然,说了呀,这都是个人选择。有的人出于很多原因,能和没感情的人生活一辈子,比如生存、家族、事业,但我不会因为这些低头。我又没家,也没工作事业,所以想的比较简单。” 凌见微:“你的家人呢?” 黎月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虽然说跟这个人也就昨天才认识,但是瞧着他一身正气,还挺有情义,便道:“我爸妈在我半岁的时候就去美国了,把我留了下来,我是表叔一家带大的。” 凌见微脸容释疑:“原来是这样。” 服务员把两碗饺子端了上来,凌见微道:“先吃吧。” 黎月埋头吃饺子,这两天因为出的这档子事,表婶脸色不好,家里都是馒头稀饭之类,黎月也不挑剔,有口吃的就行。 不过,有肉当然还是肉好吃啊。 黎月搁了一点儿醋,很快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吃进了肚子里,她还把汤全喝了,顿时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脸上的血色涌现。 凌见微瞧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笑了笑,忽然问:“你多大?” “十八。” 他扬了眉:“这么小。” “那你多大。” “比你大多了。” “那是多大。” 他没回,只说:“很大。” 难道,年龄也是秘密吗?黎月没再问,改口道:“吃好了,回家吧。” 两个人又坐回了车里,他没有立即起步,而是靠着座椅,看着前方,仿佛在思考什么。 黎月问:“你还不走吗?” “歇会儿,你急着回家?” 黎月摇头:“不急。” 反正回家也是面对鸡毛蒜皮那些事。 可是坐在这里,总得聊点儿什么吧,黎月长嗯了一声。 凌见微看过来。 黎月道:“所以你究竟多大?” 凌见微发笑,这次终于说:“比你大七岁。” “才二十五,也不是很大啊。”黎月道,“我还以为你三十了。” “三十……”他看过来,“我长得有这么老?” “是你自己说很大了。”黎月朝他哼声。 再仔细地观察他的脸庞,估且不论年龄,这张脸真的很帅,轮廓与五官,都像雕塑作品,收敛表情时,下颌紧绷,侧脸线条更清晰流畅。 还有,他的眼睛乌黑有神,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 察觉到这点时,黎月发现他在回看自己,眼睛里带了笑。二人对视一眼,黎月迅速收起视线,脸颊开始微微发烫,不大好意思地看向车窗外。 耳边听见轻轻的一声笑,他说:“送你回家。” ……《 》 4、第 4 章 第四章“带个更好的去” 黎月回到家时,正是薄暮冥冥的六点钟。 家门口用木板和石棉瓦搭了一个小房子,是和隔壁邻居一起共用的厨房,做饭的时候,只容得下两个人。 黎月在厨房门口瞧了一眼,表妹在炒土豆丝,神色不满地道:“你去哪了?去了这么久。” “没去哪。” “找你的男人是谁?” 黎月道:“昨天救我的人,过来问我情况。” 表妹这才没了怨气。 晚饭时间,虽然黎月吃了一碗饺子,但还是端碗吃了些米饭和土豆丝。 吃罢饭,她收拾碗筷,在外面的水龙头下洗碗。有人过来,叫了一声:“月月。” 就着微弱的光,黎月看向对方。 来者是伍蓉蓉,19岁,撬走了原身的初恋对象李东平,将于这周日结婚。 两个人在夜色里对峙,黎月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最后还是蓉蓉开口:“月月,做我伴娘不。” “不做。”黎月一口回绝,“不是有燕梅了吗?” “我妈说伴娘姐妹要两个。” 黎月道:“我不去,你另请高明吧。” “你俩都是我发小,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的,只有找你和燕梅最合适。” 黎月忍了忍心头的火气。 想想原身当时那么痛苦难过,她才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她穿过来,原身估计就这么死掉了。这姑娘实在太善良了,什么都忍气吞声,她总得帮忙出出气。 伍蓉蓉缓了语气:“月月,你如果不去,那就说明你还介意,也没原谅东平和我,可这件事,也不是我造成的。” “不是你造成的?还不是你管不住自己。” 伍蓉蓉叹了一口气:“可他们家不同意你们,不是我造成的,你的出身谁也改变不了。况且,我比你还要先喜欢他,我的喜欢不比你少。” 黎月跟古燕梅住同一个家属院,伍蓉蓉的家在附近胡同里,李东平家在附近另一个家属院,四人很小的时候就一起读书一起玩。伍蓉蓉确实先暗恋李东平,奈何李东平喜欢黎月。感情的事不能说谁先喜欢谁,谁就有理。 李东平家里不同意之后,伍蓉蓉借着安慰李东平,两个人走得很近,最后干柴烈火地搞到一起去了,还被古燕梅看到他俩在抱着亲嘴。 迫于各方面压力,李东平决定娶她。 表婶听见外头的动静,走出来,叫了一声:“是蓉蓉啊,进屋坐。” 伍蓉蓉嘴甜,说道:“阿姨,我在跟月月商量做伴娘的事。” 表婶赞同:“你们一起长大,这很适合。” 黎月说:“我没同意。” 表婶忍不住帮蓉蓉说话:“你看看你这脾气,生了一场病,性情也大变样。蓉蓉你放心啊,我肯定说服她。” “我不去就是不去,说再多也没用。” 伍蓉蓉见她态度坚决,没有松口,只得说:“我先回家了,月月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没什么可考虑的。 尽管表婶也一个劲儿做思想工作,说什么:“你的出身是老天决定的,不能怪别人,总不能挡着人家的姻缘吧。况且副厂长的家境不比李东平家好?是你自己不要的。” 黎月懒得再为这个争吵,洗漱完就进了房间。 睡觉时,表妹问:“姐,你真不打算当蓉蓉伴娘?” 黎月:“换作是你,你乐意?” “我不乐意。” “你看看……” “不过我看他俩态度挺好的,一直在哄你。” “他们心里有鬼,一直叫我参加婚礼当伴娘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一定是想让大家看我笑话。” 直爽的表妹嗯了一声:“有可能。毕竟现在全家属院都在看你的笑话。” 黎月:“他们都说什么?” “还不是那些,就说你平时看起来很乖,骨子里到底是资本家小姐,眼光高,副厂长的儿子都看不上,以后更难嫁了,没准最后嫁的男人又老又穷又丑。” “他们真这么说?” “我听着就是这个意思。” 院里的人闲着没事,就爱聊这些八卦是非,黎月侧转身子,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但是表妹又道:“姐,你不会最后真的嫁一个又老又穷又丑的男人吧。” 听得黎月一阵窒息:“你能盼我点儿好吗?又不是只有嫁人一条路。” 这个表妹的性子就是特别直,人很勤快,倒没什么坏心眼。 “我不是不盼你好,主要是吧,你确实很挑,虽然长得漂亮,但就不考虑一下现实问题吗?现在你工作都找不到。”表妹说道。 “又不是我一个人找不到工作,你不也找不到工作。这三年集中毕业的学生那么多,全都在街上晃荡。”提及此,黎月问表妹,“我听他们说,可能会把这些找不到工作的毕业生安排到农村边疆去干活,要是真的,你乐意去?” 表妹:“我无所谓。” “无所谓?干农活哦,开荒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种。” 表妹:“反正在家不也是我干活?倒是你,你能干得动农活?” 黎月声音变小:“我是干不动。可是让我嫁给不喜欢的男人,我宁可去干农活。” - 翌日。 古燕梅也无业游民一个,过来找黎月玩,闲聊一通后,说道:“黎月,你真的不当伴娘吗?” 黎月知道她是来当说客的,没好气道:“你跟蓉蓉说,我要是当了她伴娘,就大闹婚礼现场,看她还敢不敢叫我当伴娘。” 古燕梅:“这会不会太过分,你也不像会大闹婚礼现场的人。” “我都逃婚了,怎么不像?” 古燕梅一时语塞。 表妹一边织着一件毛衣,一边说:“燕梅姐,他们结婚,你感到高兴吗?” 古燕梅愣了一下:“我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你们四人关系好,任何一个人跟东平哥结婚,好像都行。” 黎月无语:“你当菜市场买菜呢?” 古燕梅这才说:“说句公道话,当然还是黎月跟东平更配。” 表妹突发奇想:“要是东平回头找你,姐,你还要他不?” “不要。”黎月十分果断地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既然你都放下了,去参加婚礼有什么。” “不是参加婚礼的问题,是去当伴娘的问题。” 说来说去,她个人不喜欢蓉蓉,觉得她心眼儿多。 不知道是不是古燕梅把这件事告诉了李东平,到了星期五的上午,距离他俩的婚礼还有两天,黎月去外面闲逛,回家时,看见李东平跟伍蓉蓉一起,站在家属院门口。 他俩是专门来等黎月的。 李东平注视着黎月,发觉她好像比以前又漂亮好多,就像变了个人。伍蓉蓉用胳膊肘怼了一下他,提醒他说话。 李东平这才开口:“月月,我俩一起来诚心地邀请你参加婚礼,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有别人难以理解的情分在。你要是不参加,我和蓉蓉都不会感到幸福的。” 一听这话术,就知是蓉蓉教他的。 黎月道:“你俩幸福不幸福,都绑在我身上了吗?要是不幸福,全赖我,这对我公平吗?” 李东平噎了一下,低声说:“月月,你真的像变了个人,我对你感到越来越陌生。” 黎月心说,我又不是原来的黎月。 蓉蓉则道:“反正那天我会等你,一直到我出门,你要是实在不来,我就只有一个伴娘,不会找别人,他们说这样不好,我也不管了。” 这话像是下最后的通牒,但黎月依然不为所动。 她真的不明白蓉蓉,为什么执意要她去当这个伴娘。 思来想去,如果她去了,就代表他们之间没问题,蓉蓉没抢她对象,别人也不会说三道四。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黎月正要回应,一辆吉普车停在旁边,按了一下喇叭。透过车窗玻璃看去,黎月认出了坐在里面的男人。 她的眼睛不由睁圆了些,凌见微又过来了? 她回看向这对男女,说道:“你们走吧,别来找我了,好好筹备你俩的婚事。” “那你来吗?”蓉蓉又问。 “到那天就知道了。” 见她态度坚定,二人不再多言,蓉蓉挽着李东平的手离开。 黎月看着他俩的背影,冷冷哼了哼。 车上的男人把副驾驶座的门打开,朝她偏头,扬起笑:“上车吗?” 黎月走过去,坐上了车。 然而心里的余怒未消,一直在哼声。 凌见微觉得好笑:“怎么,跟人吵架了?” 黎月道:“要是你和一个人互相喜欢,结果另一个发小撬走了你对象,还邀请你做伴郎,你会去?” 凌见微神色凝起,看向前方的两个身影:“那男的是你以前的对象?” 黎月停了停,发现凌见微真的是个聪明人,不过她摇头:“也不算,关系要确定的时候,他们家不同意。” 凌见微点点头:“然后发小跟他在一起,还要你做她伴娘?” “嗯。” “你们仨关系都是发小?” “是的。”黎月回答,“要是你,你会去?” 凌见微眉心蹙起,似乎在思考,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最后语气果决: “去。” 黎月:“?” 男人朝她微微一笑:“带个更好的去。” ……《 》 5、第 5 章 第五章英俊的军官 乍然听见这句话,黎月不解地望向他: “带个更好的?” “可我没有更好的。” 凌见微扯起笑容:“没有的话,我借你啊。” “?”黎月一脸茫然,声音喃喃,“你借我?你是说,我带你参加婚礼?” 凌见微啊了一声:“我怎么看也比那个男的强吧,起码个子比他高。” 黎月冷冷一笑:“那可强太多了,你不光比他高,还比他帅,又是部队出身。” 听见这个回答,凌见微满意了:“这不就结了?” 但黎月并没有马上觉得可行,而是冷静分析:“说得容易,我要是带你过去的话,他们会当真,会问东问西,以后传来传去说我对象不要我了,我的名节不保。” 凌见微声音变得散漫:“这容易,你就说,咱俩是朋友,不一定要说成是对象,重要的是让人产生误解,认为咱俩有点啥。反正我不常在京,他们认识和遇到我的概率小。” 黎月懂了,故意搞暧昧,误导群众是吗? “可是我表叔表婶见过你。” “他们会参加婚礼?” “不会。” “这不正好?” 黎月:“……” 他启动了车子:“先吃饭去,咱边吃边聊。” 路上思索这个方案,想想还挺刺激。那些人见到凌见微,一定惊艳得说不出话。 吃饭时,黎月说:“既然我要带你去婚礼现场,那我总得对你有一定了解,要不然别人问起来,我什么都答不出来,不是穿帮了吗。” 男人点头:“随便问,不涉密的都可以回答。” 黎月放下心来:“你是在京工作?” “休假,回京探亲。” “那你假期有多少天?” “理论上一个月,实际上即召即回。” “哦,部队在哪里?” “在中原。” 他说了一个具体地名,但黎月没放在心上,知道他在哪个省就行。 黎月又问:“那你职务是?” “副营。” 这个年代25岁的副营长并不稀奇,黎月说:“问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他笑,“我们家的情况你还没问呢。” “家里的情况不用了解这么清楚,他们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不方便讲。” 静默半晌,凌见微瞥她,说道:“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不过我还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两哥一姐。” 黎月正吃着一块美味的排骨,觉得他们那个时代的首长,有几任婚姻很正常,便轻描淡写回应:“哦。” “还有,”他眸光深深地看过来,“我目前没对象。” 黎月用筷子夹走骨头,放在桌上,咧着嘴角笑:“当然不能有对象啊,要不然你对象知道了不得生气。” 凌见微瞧着这没心没肺的模样,眼皮阖了阖,随后夹了块排骨到她碗里。 “不过,”黎月抬眼看他,“既然你回京探亲,家里没有给你安排相亲什么的吗?” 凌见微:“你这是纯好奇,还是关心我的个人问题?” “纯粹好奇。”黎月道。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黎月睁着无辜清澈的眸子,察觉他脸色似乎不悦,心中直犯嘀咕,她说错了什么吗?这个话题是不是禁忌? 见她眼神干净,丝毫没有旁的想法,男人沉了沉:“赶紧吃,吃完送你回家。” “哦。” 这个话题估计是不能提的。 黎月默默记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黎月没有被冲昏头脑,继续冷静地说:“对了,你这样会不会违反纪律?” 开车的男人啧了一声。 这姑娘看起来单纯,实际上脑瓜子并不糊涂,清醒得很。 “我只是跟着认识的朋友去参加一个婚礼,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这也能违反纪律吗?” 黎月道:“好吧,我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后天我等你。” 车子停在家属院外,黎月下了车,步伐轻松地回家。 男人点了根烟,透过淡薄的烟雾,看着那个窈窕身影,仿佛在亲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沦陷。 二十五年来,他向来循规蹈矩,服从安排,活得一板一眼。 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小姑娘,去帮她找回面子。 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吧…… - 院里,古燕梅家的一床被子晾在绳子上晒太阳,她正拿着一根棍子拍打被面。 黎月回来后,古燕梅喊了她一声:“蓉蓉和东平过来了,他们找到你了吗?” 黎月点头:“找到了。” “谈得怎么样?” “老样子。” 古燕梅说:“我也理解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就别去了。” 黎月笑:“怎么今天转性子,站我这边了。” “我本来也站你的,只是觉得咱们四个好不容易一起长大,感情这么好,不想闹得这么难看。” 黎月看着古燕梅,回道:“我考虑考虑。” “真的吗?” “嗯。不过能不能做完伴娘就走,不吃席什么的?” 古燕梅不解:“去都去了,为什么不吃席啊?” “可能有事。” 古燕梅没深想,回答:“只要你过去就好。” 已经决定了要去做伴娘,黎月琢磨自己也得打扮一下。 次日,黎月问古燕梅:“你穿什么衣服?” “一条旧裙子。”古燕梅说,“你要是去的话,也穿条秋裙吧,但是别打扮太好,要不然盖过新娘子也不好。” 黎月道:“我就长这样,打不打扮都这样。” 古燕梅叹了口气:“是啊。不过没事的,她会化妆。而且肯定是我做伴娘,你做姐妹,我负责陪在她身边,你负责拿点儿东西跟在后面。” 黎月好奇:“拿什么东西?” “明天就知道了,现在结婚不像以前,挺简单的。” 黎月也不清楚此时的婚俗,只知道一个“三转一响”,便问:“那他们有三转一响吗?” “有,买了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还有收音机。”古燕梅如数家珍,“哎你可以提着收音机。” 黎月点点头:“也行。” “所以你真的要去吗?” “再考虑考虑。” 古燕梅见她口风松动,当天下午就去报了信。 终于,到了周日。 黎月一大早穿了一条旧的格子裙,再套了一件薄的藏蓝色针织外套,扎着两条麻花辫。 表妹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你这样过去,不得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可是我都没化妆,就洗了个脸。” 表妹摇头:“没办法,天生丽质。” 古燕梅在门外等她,黎月穿上白袜子,再换上皮鞋,走出门。 来到胡同,走进他们家住的大杂院。 伍蓉蓉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裙,头发倒饬过,也化了妆,脸上涂了脂粉。她坐在梳妆镜前,看到黎月后,欣喜地说:“真高兴你能过来。” 黎月道:“反正我就提个收音机,别的流程我也不会。” 媒人在一旁提醒:“没什么流程,他们那边决定骑自行车过来接新娘,我们送亲的队伍跟在后头慢慢走。” “就在他们家属院那边摆席吗?”有人问。 “是的,他们那边有个食堂,还挺好办席的。” 随着鞭炮声响,接亲的人来了,李东平穿戴一新,弄了套崭新的中山装,进大杂院后忙着给人发烟,又进屋给新娘穿鞋,在众人的簇拥中,抱着新娘坐上了停在巷子口的自行车。 周围热闹喧嚣,黎月一直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瞧着李东平抱新娘的身影,不禁感慨万千。 大概,如果是原身看到这一幕的话,还是会一边难过一边祝福他们吧。 她实在柔弱又善良。 黎月提着收音机,走在送亲队伍中。穿过巷子,走到马路上,凌见微的吉普车就停在路边。 经过车子时,黎月特地往里面望了一眼,里面的男人侧头朝她挑眉笑。那一瞬,黎月忽然觉得,他不用去也可以的。 也许,原身已经释怀。 她也不想刻薄地对待这对新人了。 李东平所住的家属院亦非常热闹,大部分宾客都在食堂嗑瓜子聊天,婚房很小,进进出出的人有许多,还有好多小孩来要糖吃。李家的长辈都认识黎月,看到她后,笑着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黎月把收音机放在婚房,看着这虽然陈设简单,但大红喜字贴满,洋溢出喜气的房间,也看着嘴角笑得合不拢的新娘子。 大家好像都挺开心的。 只有黎月意兴阑珊,离开了婚房。 她去了一趟公共厕所,好巧不巧,里面正好有家属院的人在聊天。 “东平原来谈的那个姑娘当了伴娘,东平妈妈都说不要找她了,但是新娘子一定坚持要。” “为什么一定要人家来当伴娘呢?不怕人尴尬吗?” “好像是说新娘子原本就是要跟东平在一起的,但是被原来那个截胡了,好在他们家里不同意,才又回到新娘手上。” “真是这样?” “不清楚,新娘这样讲。” 黎月听得心中直冷笑。 这算什么?颠倒黑白? 伍蓉蓉真的是……人都到手了,怎么还要反手泼盆脏水? 食堂那边放起了鞭炮,黎月洗净手,走在路上,觉得凌见微她是非带去不可了,要不然那些人真的会把她看扁。 前来寻她的古燕梅喊道:“黎月,快去食堂,大家都在那儿了。” 走了几步,古燕梅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讲哦,里面有个很英俊的军官,包了一个挺大的红包,登记员问他是哪边的客人,他说不用在意是哪边的客人,他碰巧见过新郎新娘,路过想来蹭杯喜酒,沾沾喜气。” 黎月:“……”《 》 6、第 6 章 第六章“这我对象” 不用多想,那人除了凌见微还会有谁? “刚才新郎新娘也见到了他,但他们并不认识那个军官。”古燕梅继续说。 黎月:“那他们把人赶走了吗?” 古燕梅:“大好的日子也不好赶客吧,来了就是客,况且人家包了红包,蓉蓉和东平私下里悄悄说不认识对方,一起招待他就行。” 黎月不禁无语,她就去了一趟厕所,凌见微就弄出这么大动静,不是说好了,他俩先会合,再见机行事的吗? 匆匆来到食堂,果然,那厮一身军装,只是没戴帽子,竟然坐在桌边跟几个中年人热络地聊天,看上去就像在跟什么堂叔、表舅亲切交谈。 黎月不由怔了怔,他扫了她一眼,收起眼神,轻轻地笑。 古燕梅扯了一把黎月,小声说:“看到了吧,他是不是很帅?” 黎月淡定道:“就那样吧。” “这也叫就那样?你要求是有多高?” 凌见微正跟人聊时事新闻,几个中年男人见他身着军装出口不凡,谁还在乎他是哪边的亲戚朋友,大家只想结交他这个朋友。 黎月噫了一声,倒是没看出来他居然是个社牛。 古燕梅把黎月带到主桌,媒人交代:“马上他们要去敬酒,你们跟着,帮忙招呼一下客人。” 黎月只得跟在后头。 凌见微一直朝她看,黎月也很无奈,她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时机,只好打算敬到他们那一桌的时候,再跟他们介绍。 大部分的人都很正常,即使认识黎月,知道他们三人的过往,谁也没有提,以免闹不快。 但是来到同学这一桌,大家就随意了很多,在敬酒的时候,众人既让新郎新娘喝酒,也让伴郎伴娘喝。 黎月不想喝,但大伙一起说都是同学,不要扫兴,无法,她只得陪着喝了两杯啤酒。 有个男同学跟伍蓉蓉的关系很要好,喝多了几杯酒,便借着酒劲对黎月说:“黎月,你可是我们班的班花,现在你的两个好友结婚了,你的喜酒也快了吧。不要太挑了,也要适当考虑考虑我们这些人。” 读中学时,谁不知道李东平是喜欢黎月的?现在大家都仿佛都在看她笑话,众人的起哄声中,黎月挤出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微笑。 伍蓉蓉闻言,立即举着一杯酒,假惺惺地黎月说:“月月,你会找到幸福的。” 好得很,她原本想学着像原身那样宽容,放过他们,而今实在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然这辈子在他们面前都抬不起头。 黎月收起勉强的笑容,清冽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个男人,朝他偏了一下头。 凌见微收到信号,勾起唇角立即起身走了过来。 古燕梅就站在黎月身边,见到又高又帅的凌见微走向他们这边,激动不已,胳膊一个劲儿地在碰黎月。 其他几个女同学也被他的动静吸引,无不惊艳地注视着凌见微。她们本来就发现了这个英俊挺拔鹤立鸡群的男人,此时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太太太太帅了,太迷人了! 这个年代,女性择偶对象的职业排第一就是军人,何况这个军人长这么帅,更何况他还是一位干部。 黎月观察大家的反应,就知道这把稳了。 按计划,她应该只跟大家介绍:“这是我朋友。”再暧昧一下即可,比如说话时一直望着对方,或者凌见微吩咐她不要多喝酒之类的。一切猜想交给群众即可。 但是,气氛烘托到了这里,黎月又喝了酒,头脑一时发热,顾不得后果,只想赢得更全面。 待凌见微靠近,黎月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对着新娘子脱口而出: “介绍一下,这我对象,凌副营长。” “你不是祝我找到幸福吗?你看他怎么样?” 伍蓉蓉震惊得说不出话,就连眼睛也只有瞪大的份。 黎月继续道:“本来不想带他出面,可是大家都在传我和东平有过什么,还传我差点截了你的胡,这事儿怎么传出来的,你肯定清楚。” 她看着伍蓉蓉,冷笑:“今天索性把话说清楚了,我的择偶标准长这样,这种类型才符合我的审美。” 说罢,黎月扯了一下凌见微的胳膊。 话音落地,这一团的年轻人集体倒吸一口凉气,众人傻眼,新郎新娘瞠目结舌,之前那些在猜测凌见微身份的人错愕不堪,纷纷交头接耳,就连黎月自己也懵了。 冲、冲动了。 说是说得很爽,但接下来要怎么收场,她完全没想好。 大家齐刷刷看向黎月,再看向凌副营长,仿佛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凌见微的唇角一直勾着笑,听完这番与先前沟通时完全不一样的话语,笑着说道:“我还在努力讨她喜欢,知道她在做伴娘,我特地来看看她,婚礼办得很热闹,我也顺便沾沾喜气。” 现在凌见微递来了台阶,黎月立即接话:“你不是还有事?” 凌见微抬腕看了眼时间:“是的,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黎月:“我送你。” 伍蓉蓉脸上的表情像吞了一只苍蝇,她根本不相信黎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了一个质量这么高的男人,可是哪怕还没有确定关系,他俩也是暧昧的。 李东平是斯文温和的类型,脾气好,但此时在他面前,一下子就比了下去,人都矮了半截。 媒人见情况不妙,催着走流程,去另外一桌。 两对人分开走,黎月和黎见微朝食堂外走,那对新人去别的桌敬酒。 只留下一众同学和附近的人一脸茫然。 黎月趾高气昂出了家属院,来到凌见微的车子旁。 他说:“先上车,开出去。” 黎月坐上车,提着的那口气,全部松懈下来,整个人瘫软在了座椅上。酒的作用,情绪也激动,她满脸通红,双手捂着脸冰了冰也无济于事。 凌见微把车子开出家属院,停靠在路边。再看着她的绯红脸蛋,摇着脑袋从后备箱拿了玻璃瓶装的水,走到副驾驶座:“下来洗一下脸吧,你这是喝了多少?” 站在路边,他倒水,黎月捧着水洗了一下脸,再带着愧疚的眼神望向这个男人: “刚刚,谢谢你解围。”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不该那样说的。” “我本来都打算放过她了,是听到有人说我截她的胡在先,我气不过……” 凌见微却笑出了声:“为什么要道歉?” 黎月滞了一瞬:“我不该直接说你是我对象,我们之前不是这样协商的。” “这不需要道歉。”他继续笑,“只是这下可好,大家都知道咱俩在处对象了。” 黎月叹了口气,低道:“过两天我会说清楚的。” “怎么说清楚?” “就说你觉得我不合适,提出分手了。” “傻不傻?”他目光带着笑意,抬手用手背试了一下她又红又烫的脸颊,“哪能让女孩承认自己被人甩了。” “那……”黎月怔愣地望着他。 凌见微收起手背:“你喝多了,等酒醒了再说。我先带你兜兜风。” 黎月又坐在了座位上,车子开出去一段路,她眼睛眯了眯,打了个哈欠。 他笑着问:“犯困?” “有点儿,可能早上起太早了,又喝了酒。” 凌见微点点头:“这里离什刹海不远,开到那边去,你在后边先睡一觉也好。” 不多时,车子停在什刹海旁边的一棵树下。 黎月真的很困,没有精力思考,下车后坐进后座。他从后备箱的纸箱子里拿了一件军大衣,递过来:“不介意的话就盖着,这是我的大衣。” 黎月接过军大衣,把外套脱了,折叠了当枕头。 再盖着大衣,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凌见微起先在外面抽了根烟,坐上车时,人已经熟睡。 男人扭头往后座瞧,这姑娘的身子缩在大衣里,侧头朝外,衣领子遮了下巴,露出半张精致小脸和圆圆的脑袋。脸上的绯红褪色不少,小巧的鼻子在呼吸,眼睛闭阖,纤长的睫毛微微上翘。 他不禁扯起嘴角,调了一下座椅,也眯了眯。 眯着眯着,睡了过去。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这么放松的午觉,直到被一阵咳嗽声吵醒。 向后看,那姑娘咳得满脸涨红。 凌见微不由皱眉:“喝水吗?” 她躺着看过来,眼睛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点头嗯了一声。 玻璃瓶装的水没用完,递过去后,她起身喝了好几口。 凌见微看了眼时间,他竟然陪着睡了一个小时。 再看向后方。 黎月已穿好外套,因为军大衣十分保暖,她依然围着它。 “别不是感冒了。”他说。 “没感冒,就是喝了酒,躺着可能气不顺,现在好多了。” 凌见微语调散漫:“我还以为你是太得意,笑得咳嗽了。” “得意什么?”她茫然。 “得意今天终于狠狠地出了口气。” 黎月抿抿唇:“是挺出气的。” “但是,也捅了篓子。”她现在酒醒了,更加觉得自己方才实在太冲动。 “哪来的篓子?我都不介意,谁在乎。”他眸光深深地看过来,“你越解释,那些人恨不得把你祖上三代都盘问清楚,你什么也不解释,流言自然停止。” 诚然他说的没错,可黎月思来想去,还是得还他一个清白。 -《 》 7、第 7 章 第七章你还挺多风流债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撞上他清润目光的一瞬,黎月立即挪开视线,瞟向窗外,看旁边湖面上的几个年轻人划船欢笑。 凌见微直直地盯向她微红的面庞,抿了嘴角问:“饿不饿?” 黎月嗯了一声:“有点。” 凌见微道:“先去找地方吃饭,你想吃什么?” “饺子就可以了。” 凌见微按捺不住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饺子?” 黎月回看向他,嗫嚅:“也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是觉得吃饺子比较方便。” 他轻笑:“也是,行,那咱就吃饺子去。” 凌见微一直侧身而坐,调整座椅时问她:“要不要坐前边来?” 黎月拢着那件大衣,感觉舒适温暖,摇头:“我就这样坐着挺好。” 他没勉强,直接驱车去了一家饺子馆。 两大碗羊肉饺子端上来,他说:“不够再点。” 黎月道:“够了,很多。” 她确实有些饿,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听见他问:“刚才算帮你找回面子了吗?” “当然啦,你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了,他们都很惊讶。”黎月笑着看他,“没有想到,你还挺会交际,一点儿也不严肃古板。” 他颇不服:“我什么时候严肃古板过了?” 黎月:“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看上去还挺严肃的。” 凌见微没好气道:“也不知道谁胡乱抱人,被我提醒注意影响,就觉得我严肃古板。” 提起这件事,黎月面色尴尬起来,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当时真的认错人了。” “把我认成谁了?你的一个学长?是大你一两届的同学么?” 黎月反应过来,现在不流行学长的说法,顶多叫声师兄,都是带着开玩笑的性质,低年级的一般管高年级的叫老生。但显然,凌见微理解她的意思。 “你对着你高年级男生也随便抱的吗?”他疑惑,“还是说,今天那位新郎就是你的那位学长?” “当然不是。”黎月否认,“我和新郎同一届,他读书晚。” “这么说来,除了新郎,还有个男生是你可以随便抱的。”男人嘀咕,“你还挺多风流债,又是逃婚对象,又是初恋对象,还有一个学长……” “逃婚那个又不能算数。”黎月闷声道,“还有,当时抱你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当时我昏过去了,以为去了一趟鬼门关,觉得自己死了,可是模模糊糊看到熟悉的人,就觉得自己没死,一时激动便抱了过去。” 他似信非信:“就这样?” “嗯。” “也就是说,我跟你那位学长长得很像?” “轮廓有点像,但细看完全不像。”黎月道,“你比他高大英俊。” 听完这个回答,男人先是唇角微勾,忽又板起个脸:“以后没看清人就别瞎抱,我也就罢了,抱到行事不端的人,被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哦,知道了。”黎月继续吃饺子。 凌见微吃东西极快,三两下就把饺子吃完,还喝光了汤。耐心瞧着坐桌子对面的人,吃个饺子还要咬一半分开吃,斯斯文文,细细致致的模样,男人轻轻地笑。 “不过,你觉得我严肃古板,这也正常,不怪你。”他又说道。 “为什么?”黎月抬眸。 “在部队如果不严肃一点,怎么镇得住手底下那帮上蹿下跳的兔崽子?” 黎月听了直发笑:“难道他们很调皮吗?”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就算不调皮,也有难以磨灭的本性,你要是跟他们嬉皮笑脸,如何压制得住他们?” “也是。”黎月点着脑袋,把最后一个饺子吃进肚子,开始喝汤,“汤还挺好喝的” 他问:“喜欢喝汤?” 黎月道:“秋天干燥,宜多喝汤饮。” “年纪轻轻,倒学会了养生这一套,像个老中医。” “是事实嘛,哪里老中医了。” 男人看过来:“有机会,带你去喝正宗的养生汤。” 黎月问:“哪个饭店?” 他漫不经心道:“我小外公家,他老人家喜欢钻研厨艺,以前跟着御厨学艺,后来做过国宴。” 黎月惊讶道:“这么厉害!” “还成,现在虽然老了,但厨艺依然精湛,我们最喜欢去小外公家蹭饭。” 黎月点了点脑袋。 虽然听起来很棒啦,但突然跑去他亲人家里喝汤,好像有点儿奇怪,要是她跟凌见微很熟悉很熟悉,比如是发小,一起长大的倒无所谓。 她岔开话题:“我喝完了,可以走了。” …… 车子匀速开在马路上,下车时,黎月笑嘻嘻地说:“今天谢谢你了。” 他却道:“说句谢谢就完了?” 黎月愣住:“你想我怎么感谢?” 他说:“我没想好。” “那你……总不至于让我付报酬吧。” 他无语:“把我想这么市侩。” 黎月皱眉:“不然我请你吃饭?” “不用。陪我打发时间就行。” “怎么打发?” 男人修长的手指点着方向盘,似乎在思考,最后看向她:“明天有空吗?” “应该有。” “那么明天上午十一点,我过来接你,再想想去哪里打发时间比较好。” “好吧。” 黎月下了车,直接往家属院走,路上琢磨这个男人大概是休假在家闲得发慌了,才要找人打发时间。 可是,他们家都不给他安排相亲吗?他家里除了爸妈,还有哥姐,最大的哥哥比他大了一轮,那他嫂子什么的不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吗?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 回到家中是下午四点,表妹道:“燕梅刚才来找你。” 黎月应了一声,去了古燕梅家。 古燕梅家在二楼,黎月在楼下喊了几声,她出来,手里拿着个红包扬了扬,再一溜烟儿跑了下来,把红包塞给她:“这是你做伴娘的红包,你怎么走了就没回来?” 黎月接过红包,往里面瞧了一眼,是五毛钱。 “觉得没意思,就直接走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蓉蓉很惊讶,也有点生气,但我觉得这是她自找的,只能受着。” 黎月愤愤不平:“要不是她招惹我,我本来想就这么算了,不抢她风头,哪里知道他到处跟人说他们本来先在一起,是我截了她的胡。” “居然这么说?那是挺恶劣。”古燕梅道。 黎月说:“我没留下来毁了她的婚宴,已经算仁至义尽。” 古燕梅眼睛里露出笑:“不过我们都在讨论你的那位凌副营长,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我们真的很好奇。” “这件事说来话长,先看看再说吧。” “先看看再说?”古燕梅费解,“他这么优秀,长得这么高,这么帅,又是副营长。他还亲口说在讨你喜欢,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都是演戏罢了……黎月捏着那五毛钱,问她:“要不要去买瓜子嗑嗑?” “好啊,嗑着瓜子聊聊那位副营长同志。” 黎月:“真没什么可聊的。” 她们买了二两瓜子,直接装在两个人的兜里,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古燕梅又问起凌见微的事,黎月叹道:“我们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在处对象,当时我是冲动之下说他是我对象,是想气气蓉蓉。” “可是我看他挺有诚意。”古燕梅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他确实在追求你对不,那你俩在一起不是早晚的事么。” 越解释越复杂,黎月道:“反正你先别和蓉蓉说,我想多气她两天。” 古燕梅答应下来:“她从小就喜欢跟你比,你以前太善良,处处让着她,要是真的找个凌副营长这样的,她肯定气得睡不着觉。” 黎月冷冷地笑:“那是她的问题了,她现在是已婚人士,你以后也最好跟她保持距离。” 古燕梅:“我妈也说结婚后会有很多鸡毛蒜皮的琐碎,蓉蓉可能会找我倾诉,我只要听听就好,不去掺合人家的家事。” “其实我现在在家里也是老受气,我嫂子昨天还说我在家吃白饭,我哥说有的毕业生都安排下乡了,说我实在找不到工作,也去下乡。”古燕梅叹了口气,“一天天这么熬着,也不是办法。” 早在9月和10月,就已经有别的城市在动员毕业生下乡了,真正大规模的下乡会在12月启动。 黎月试探着说:“要是真的要下乡,最好和熟悉的人一起,起码有个照应。” “我也是这么想的。”古燕梅道,“可你要是直接找了凌副营长,哪里用得着下乡?直接随军好了。” 黎月无力再扯这个话题,正在这时,表妹杜青兰跑过来,手里拿着封信:“姐,你大姨的来信。” 她将信递给黎月,再接过黎月手里的瓜子,嗑了起来。 黎月一边拆信一边说:“我上次写信说要过去,还问她能不能帮忙解决工作。” 然而展开信一读,黎月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怎么了?” 大姨在信上说她现在介绍不了工作,但是可以介绍对象。 无语。 ……《 》 8、第 8 章 第八章他爽约了 大姨的信给黎月泼了一盆冷水,其实黎月也知道现在工作实在不好找,老三届同学纯纯命苦。 思来想去,只有下乡这一条路。 下乡就下乡,没什么的,她刚穿来这里的时候,也花了很久的时间才适应这个年代的生活。习惯之后,无欲无求,大家都穷,也就嘻嘻哈哈穷开心。 但黎月又隐隐直觉自己可能不会走下乡这条路,直觉这玩意儿不好说,反正走一步算一步,过一天算一天。 第二天,表妹问她今天要去做什么? 黎月说:“要出门。” “出门去哪里?” “书店。” 表妹没声音了。 如果说去逛街,可能表妹会跟着,但是说书店就没事,表妹最不喜欢的就是去逛书店,她不喜欢读书。 上午11点,秋日的阳光遍洒大地,黎月梳着干净的辫子,站在家属院外,等待凌见微开车过来。 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吉普车的影子。黎月百无聊赖,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先前介绍对象的张阿姨恰巧回来,问道:“月月,你在等人?” “嗯,张阿姨。”黎月点点头。 张阿姨看了看她,又忍不住问:“听说你找对象了?” 黎月惊讶地看着张阿姨,否认:“没有啊。” “昨天不是有个部队里的帅小伙跟你一起去喝喜酒?” 果然,做媒人的消息就是灵通,这才过去不到一天,她就知道了。 黎月尴尬笑笑:“阿姨,只是一个朋友,不是对象,他们误会了。” “你们年轻人都不老实,阿姨我看得透透的。”张阿姨心中自有判断,“要真有了对象,不是挺好么,阿姨也不用再操这份心。” 虽然介绍的副厂长儿子她不喜欢,但阿姨确实是出于好心做媒。 “知道了,谢谢阿姨,有对象了一定让您看看。”黎月回道。 张阿姨这才点着头,进了家属院。 黎月继续踢着一块小石子,又等了约莫十来分钟,觉得凌见微不会来了,便坐上一辆公交车,漫无目的地走。 瞎走瞎逛,路上买了一个葱油饼填肚子,最后逛到了琉璃厂。 琉璃厂一带聚集着众多经营古旧书刊、传统字画、文房四宝、古玩珠宝等文玩店铺,在公私合营前,这些店铺都是私人所有,如今各大小店铺纷纷参加了公私合营。 市文物商店也在这里,既收购私人收藏的文物,也售卖。 黎月随意地逛,进了一家专门经营古旧书籍的店,翻阅了几本台子上可以翻的书,在浓浓的书墨香气中,黎月鼻子有些痒,只好退了出来。 又逛了一家杂货店,店铺工作人员好像一眼看出她就是个闲逛的家伙,既不会买,也没有卖,看向她的眼神不是很友好…… 最后,黎月走进了一家瓷器店。 货架上摆着各色陶瓷,其中最多的是青花瓷,但看上去都是新品,或者仿制明清时期的瓷器。 最终,黎月的视线停留在一件青绿色的瓷盘上,不禁问:“这是汝瓷吗?” 看店铺里的是个二十来岁年轻小伙子,打量着她,见她长得好看,这才搭理:“啊,你还挺识货。” “是这几年才生产的吗?” “那可不,难不成还是宋代的,那可就值钱了,哪里敢这么随意地摆放。” 黎月笑笑:“是啊,宋代的汝瓷全国总共没多少件,真掏出一件来,都能够变成镇馆之宝。” 见她说话也风趣,小伙子点点头:“你还对这些有点了解。” 黎月:“了解不多,但在博物馆见过汝瓷。” “物以稀为贵,”小伙子说着把那件汝瓷拿了下来,“这个也是汝瓷,近年来汝州产的瓷器,都叫汝瓷。” “给你瞧瞧有什么不同,拿稳喽。” 黎月双手捧着,拿得稳稳当当,这个瓷盘釉面光滑,纹理是常见的冰裂纹,只是一上手便知,质量十分粗糙。论工艺,根本无法与正品相比。 汝瓷以名贵玛瑙为釉,釉面开片时,泥胎与釉料因热胀冷缩,发生不同的体积变化,产生一种崩釉现象,形成蝉翼纹、梨皮纹、蟹爪纹等独特纹理,裂纹会呈现出无与伦比的美感。 黎月说:“这个做得够随便的。” 小伙子道:“没办法,这玩意儿想复原,那可真不容易。” 说话时,有个中年人走了进来:“想复原什么?” 小伙子喊道:“经理。” 随后介绍:“这我们经理,其实也就是原来的老板。” “刚才我跟这姑娘聊汝瓷。”他解释。 老板姓钟,打量了一下黎月:“想复原汝瓷啊?” “没有。”黎月看向对方,“在聊复原它不容易,老板,这瓷盘是豆绿釉吧?” 钟老板拿过她手上的瓷盘,笑道:“你还挺识货。” “想复原当然不容易啊,这千百年来,工艺早已失传,各种环境发生了改变,一些原料也不一样了,十多年前国家领导就下了任务,让汝瓷厂复原汝瓷生产,后来他们费尽心思只复原出其中一款,就是类似这种颜色的豆绿釉瓷器,但是专家研究过后,也只敢给出‘基本上复原’的结论。” 黎月不知道这些,认真听老板说。 钟老板又笑了笑:“我去参观过那件展出的献礼大瓷盘,说实在的,以我的眼光,我一眼就觉得不大行。” “和正宗的相差很远吗?” “那可不。” 黎月见钟老板很健谈,不禁问:“这店以前是你们家的?” “是啊,咱也算祖上阔过。”他道,“你年纪轻轻,对这个有兴趣?” 黎月是学美术工艺设计的,打算细分专业时就学陶瓷设计,又因为看瓷器展才穿过来,自然而然,认为自己跟瓷器有缘。 她回应道:“主要觉得汝瓷很美,可是现在复原的,一眼就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老板拿着手里的豆绿釉盘子,递给她:“你再瞧瞧,能瞧出点儿什么别的颜色吗?” 黎月拿着盘子放在光下仔细打量:“没有。” “没有就对了。”老板说,“正宗宋朝的汝瓷,即使是天青釉、豆绿釉,仔细地分辨,也能瞧出隐隐藏着的红色,那是特有的红玛瑙入釉产生的,现在没这种红玛瑙了。” 黎月问:“别的地方的红玛瑙也不行吗?” “估计也不光是玛瑙的问题,还有窑的温度等各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才能烧制产生。所以想复原,那是真不容易。” 还想再聊,有人进来谈生意,黎月谢过老板,离开了那家瓷器店。 走在路上,黎月突发奇想,如果可以自己可以设计并烧制出汝瓷,那么意义真的很重大。 不过,她现在认为自己想想就好。 回到家属院,表妹远远地看着她,便问:“姐,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去书店了啊,顺便在街上逛了一圈。”黎月回答。 “有个男人来找你。” 黎月:“谁?” “他说他姓凌,是不是昨天燕梅姐说的那个男人?” 黎月:“哦,应该是他。他几点来找的?” 表妹回道:“快一点的时候,等了你半个小时。” 那时候她正在跟店老板聊汝瓷,黎月又问:“他留话了吗?” 表妹说:“他说明天同样的时间再过来,让你等他。” “哦。” 表妹见她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不禁着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 “我为什么要急?”黎月不解。他爽了约,所以过来找她,再约她第二天见面,不是很正常吗? “姐,那他究竟是不是你对象?”表妹又急切地问,“咱们院里有几个大人好像也知道了什么,在他走之后,都跑来跟我打听情况,我说我哪知道。” “不是,当然不是。他救了我,我们才认识的,然后他出于打发时间,跟着我去参加婚礼。”黎月否认,“他们家门槛那么高,肯定找个门当户对的。” “可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黎月无语看着表妹:“你想多了。” 表妹摇头:“我觉得你要是真的找了个这么帅的男人,起码院里的人都不会再说三道四,我可真不想再听见他们说什么你最后会嫁个又老又穷又丑的男人。” 黎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拍了拍表妹的肩膀:“你怎么这么担心你姐嫁个又老又穷又丑的男人?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杜青兰面无表情:“毕竟一朵鲜花插牛粪上,我们也会跟着一起臭。” 黎月又好气又好笑,打包票道:“你就放心好了,我还没有堕落到那个地步。” ……《 》 9、第 9 章 第九章“不是对象……” 次日上午十一点,阳光依旧灿烂,黎月穿着那件藏蓝色的针织外套,又在家属院外边等待。 凌见微远远便看见了她的身影,把车停下来,迅速下了车,再走到她面前,边走边道:“真抱歉,昨天上午临时送我爸去办事,没有赶到,下午过来的时候你不在家。” 黎月抬头望向他:“你要是忙,也可以不用过来的。” “那怎么能行,昨天已经爽约了。”他微笑着注视她白净的面容,“昨天等了很久?” “没等多久,我就逛去了。”黎月道。 “去哪逛了?” “逛到了琉璃厂那一带。” “对古董字画感兴趣?” “反正就瞎逛。” 他点着头:“先走吧,今天咱一起去瞎逛。” 黎月问:“去哪儿?” “先去百货商场那边看看。” “你是不是要买什么东西?” “嗯。” 所以,这个富贵闲人约她,是想拉个人一起逛街买东西?可男生逛街不都是直奔目的地,买了就走的吗?只有女生才会拉着人一起逛街吧。 带着疑惑,他们来到了百货商场外面,街上也有一些商铺,凌见微直接把她带向一家皮鞋店。 “你要买皮鞋吗?”黎月问。 他看着她:“是给你买。” “给我买?”黎月愣住。 “昨天爽了约,买双鞋算是赔礼道歉。” 婚礼那天她穿的是双旧皮鞋,她也只有这一双,鞋根已经脱落过一次,用胶水粘住,鞋面上的皮皱起来,有的地方已经破皮。 他那天其实是看到她的皮鞋太破了吧…… “不用买了,”黎月道,“那双鞋虽然又旧又破,但我本来就很少穿皮鞋。” 凌见微语气温和:“主要是想赔礼道歉,我第一次跟女孩约好时间见面,结果我却没过去,不送点什么,别人知道了不得笑话我。” “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况没有造成什么损失。”黎月不以为然。” “先进来看吧。”他不由分说,抓着黎月胳膊,把她带进了皮鞋店。 皮鞋店里摆着各种款式的皮革类鞋子,有春夏款,也有冬天的棉皮鞋、高帮鞋。黎月嘴上说不要,实际上一看到好看的女式皮鞋,她也很动心。 尤其是有一双酒红色的皮鞋,中高的粗跟儿,搭扣款式。如果自己穿一条裙子,露出纤细的小腿和脚踝,搭配起来一定很好看。 凌见微看她的眼神一直盯着柜台上展示的那双皮鞋,轻轻地笑了笑,对店员说:“那双鞋子能试吗?” 店员道:“真识货,这可是牛皮鞋,新到的货。” “你对象穿多少码的?” “不是对象……”黎月立即纠正,尔后才回答,“37码。” 店员取了双37码的皮鞋过来,凌见微拿着一只皮鞋,扬眉:“先试试?” 黎月坐在换鞋凳上,把脚从穿着的黑色老妈鞋里抽出,还把袜子脱了。 正要去接他手上的鞋,凌见微看着她白皙的脚背,已经蹲下了身。他富有耐心地托着鞋底,直接帮她穿上了鞋,再将搭扣扣好,头也不抬地说:“另一只脚也穿上。” 店员递过来一张硬壳纸,让她踩在纸上。 黎月低头,视线内,男人鼻梁挺梁,眼睛下阖时,睫毛轻轻抖动…… 她抿了抿唇,默然地想,这人还挺有服务精神的。 “站起来试试。”他抬眸,对上她的眼神,浅浅一笑。 黎月收回视线,站起了身,提了一下裤子边边,踩在纸上走了走。 “挤脚吗?” “不挤,刚刚好。” 店员道:“你的脚很细,要是穿双丝袜,再配条裙子一定更好看。” 凌见微十分果断地道:“就要这双鞋子了。” 店员:“行嘞。” 但黎月还在犹豫,虽然鞋子真的很漂亮,但现在大家都穷,她的物欲也降到了最低,况且也不好接受这份礼物…… 她摇头说:“不用了,我觉得太……” 她说不出一个不好的地方。 店员是个很有眼力见的,笑着说:“您就甭操心钱的事啦,只管穿着好看就行,钱嘛你对象付。” “都说了不是对象。”黎月无力。 店员笑笑:“鞋子你直接穿走,还是包起来?” 黎月已经在换鞋,凌见微道:“包起来吧,有鞋盒吗?” “有,都是配套的。” “……” 走出皮鞋店,黎月抱着鞋盒,嚷道:“好贵啊,九块多……就算是好点儿的皮鞋七八块就足够了。” 他不以为意:“牛皮鞋差不多都这个价,况且这双鞋子的款式漂亮,难道你不喜欢?” 她喜是喜欢,但是…… “要不退掉吧。”黎月站在车旁,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接受。 “退什么?我攒了好几年的工资,还买不起一双鞋了?”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黎月分辨:“主要是我找不到合适的场合穿,放着就是一种浪费。”再过不久她都可能下乡了,这双鞋子当纪念品么? 凌见微无奈地看她:“你怎么知道找不到场合穿?以后总会有穿的时候,你不能太悲观。” 不是她悲观,她这不是知道后来的发展历程嘛。 除非再过个十年…… 鞋子能保留十年吗? 牛皮鞋好像也能。 见她还在犹豫,凌见微直接帮她把手里的盒子拿走,再开门放进了后座。 门嘭一声关上,他说:“快上车,带你吃饭去,都十二点多了。” 车子行驶在京城道路上,黎月满心满眼还牵挂着那双鞋子,进了一条胡同,她才问:“去哪里吃饭?” 他看了她一眼,神秘地笑:“上次不是说带你喝汤?今天早上我跟他老人家说好了,说中午带个朋友过来尝他手艺。” 黎月瞪大了眼睛:“你小外公?” “嗯啊,”凌见微道,“他人很亲切,你放心。” “我……”黎月想说什么来着?“我……” 凌见微停下车:“你不想去?可是我们到了。” “可你没有提前跟我说。”黎月语气中夹杂责备。 他叹了口气:“提前跟你说,你会去么?” “不会。”黎月直白回答,“主要是,我没有想过要去打扰你家人。” 虽然是小外公,不是亲外公,但也是他的家人。 凌见微耐着性子劝:“小外公是我外公的亲弟弟,我外公已经走了,况且我也见过你表叔一家,这算不上打扰,倒算扯平了。” “这也能算扯平?你见我表叔表婶那次是意外。” 见她仿佛确实不想去,他点了点下巴:“只是想让你尝尝老人家做的家常菜罢了,你要实在不想去,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吃饭。” 唉,这一天下来,感觉自己已经被他拿捏住了。黎月妥协:“算了,都到门口了。” 凌见微笑:“这才像话,吃顿家常便饭而已,你还生出许多包袱,属实没必要。” 黎月跟随凌见微走到了一座四合院的门口,门虚掩着,凌见微直接推门而入。 这间四合院是大一进,没有倒座房,垂花门也拆了,进门便是一个四方小院子。 黎月一踏入院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随后见到一位面目慈祥、精神矍烁的老人正蹲在廊子下的一个小炭炉前,揭开砂锅上的盖子,往里面搁盐。 听说这位小外公现在七十来岁,老伴已经走了十多年,他身子骨还算硬朗,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时子女、亲戚之类的经常过来看望他,顺便蹭饭。 水气飘逸中,老人站起了身,打量着黎月:“哟,小姑娘来啦。” 黎月站得直挺挺,结巴着叫了一声:“爷、爷爷好。” “哎好好好。”老人笑眯眯,随后看向凌见微,“见微你杵那儿做什么,赶紧把人姑娘带进屋。” 凌见微不慌不忙,索性凑过去瞧了一眼:“小外公,鸡汤还没好啊?” “还差点儿火候,缺一点儿火候都不行。”他说道,“小姑娘快屋里坐,洗手准备吃饭了。” 跟凌见微说的一样,老人十分亲切,丝毫没有架子,就像是自己的爷爷一样。 黎月放下心来,进了正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四道菜肴,有蒜香排骨、凉拌木耳、香菇青菜,还有一个白瓷碟子上垒着几根金黄香酥的春卷。 老人用布包着砂锅端上来,放在一张竹制的隔热垫上,砂锅盖一揭开,鸡汤油亮金黄,枸杞和红枣点缀其间,浓郁香气扑鼻。 他招呼黎月快坐:“都是家常菜,见微说你喜欢吃排骨,我炸排骨时顺便炸了几根春卷,现在吃,或者等下用来当点心吃都行。” 确实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但黎月分明能感觉得出来,做法一点儿也不家常,光看木耳和胡萝卜丝,就能感觉刀工非同寻常。 凌见微帮她盛了一碗鸡汤:“尝尝?” 黎月拿调羹喝了一口,香浓的鸡汤中,还有种说不出的鲜味。 “怎么样,好喝吗?”凌见微问。 “非常、非常好喝,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鸡汤,鲜美又浓郁。” 老人道:“你觉得好喝就行,我也是老了,怕掌握不好火候,味觉也变了,一般都不尝咸淡。” 何止是鸡汤,黎月发觉即使是一道青菜,味道经他之手做出来,就是特别美味。她像个语言退化了的人,只会夸:“好吃,太好吃了!” 老人笑了笑:“见微也是难得,一大早跟我说要带个小姑娘过来吃饭,我还寻思他从来没带过小姑娘来吃过饭呢,问他是不是带对象,他说不是,害我白高兴一场。” 凌见微接过话:“小外公,都说了是个朋友,我跟她夸了海口,说您跟着御厨师父学过艺,也做过国宴,总得带她尝尝您手艺吧。” “你这海口夸得,我哪做过什么国宴,就在国宾馆那边干了一段时间,做过几顿饭。再有,我师父是在宫里御膳房待过,但他其实没教我什么,成天让我练刀功。” 黎月觉得这位老人非常谦虚,好奇地问:“爷爷,你有收关门弟子吗?” “收了几个,有一个在国宾馆那边做大师傅,有一个在一间大饭店里面干,还有个跑外地去了。” “……”《 》 10、第 10 章 第十章便宜都被她占尽 饭后,凌见微主动收拾碗筷并去洗碗,黎月想帮忙,小外公说:“不打紧,让他洗吧,他在我这儿都会干活的。” 凌见微道:“你要是真想干活,就烧壶开水吧,等下沏茶喝。” 黎月欣然答应,之前炖过鸡汤的炭炉上本就温着水,黎月往里面添了几块木炭,又用蒲扇扇了扇,让它们加速燃烧。 老人坐在廊子下的休息藤椅上,瞧着黎月的动作,笑着说:“不错,挺利索。” 廊子下挂着两个鸟笼,有清脆的鸟叫声传来,等待水开的时间,黎月拿着长嘴小水壶去给几只雀儿喂水,顺便逗了逗它们。不大的院子,墙角种了一棵石榴树,廊子下用花盆栽了花草。黎月忽然觉得,在这样动荡且贫穷的年代,小外公这里却像一个世外桃源。 老人饶有兴趣问:“月月,你今年多大?” “十八。”黎月道。 “找对象没?” “没找,我还小。” 老人“诶”了一声:“找对象不分年龄大小,既然成年了,遇到合适的就可以找。” 凌见微正好洗完碗走了出来,放下衣袖说:“厨房我收拾好了,地板也拖干净了。” “嗯,像样子。” 水烧开了,凌见微开始沏茶,又把那碟春卷端了出来。 刚才吃饭时,黎月吃了一个春卷,凌见微唤她过去喝茶吃点心,黎月又拿了一个。大厨就是大厨,就连春卷都好吃得不行,黎月边吃边继续逗几只小雀儿。 他们爷俩在闲聊,老人突然说:“见微,你爸这几天就没拿皮带抽你?” 凌见微懒洋洋地靠着椅子,瞧着逗雀儿的人,嘴角挂笑,回道:“我都多大了,你怎么只记得小时候我犯了错,他抽我的事。” “多大了你也没听他的话,让你去相亲也不去相,上次你妈妈送了两根土红参过来,一提起你的事就头疼,还让我帮着劝劝。我说我怎么劝,年纪大了又打不过你。” 黎月听着直发笑。 小外公说话还是蛮风趣的。 她笑着看了眼凌见微,对方依旧漫不经心:“找对象着什么急,我跟他们说了自己拿主意。” “我还以为你这次回家探亲,铁定会实实在在相亲成家的。眼见着你假都快用完了吧,下次休假又得什么时候?” 凌见微:“这才过去几天啊,哪里就用完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的时间观念很有问题。明年你就二十七了,一晃就三十。” 凌见微:“我明年二十六,您别给我算虚岁。” “我也是懒得说你。” 黎月不好插话,默默地吃春卷,逗着雀儿。 原来凌见微还是有安排相亲的,只是他没有去。 大概他确实有自己的追求吧。 凌见微往她杯子里倒茶,跟她说:“过来喝茶。” 黎月走过去,坐下来陪着喝茶,又闲聊了些别的事。老人没再提找对象的事,倒是说了挺多做菜的经历。 当时他师父从宫里出来,很多人抢着要拜他为师。凌见微外公家是从南方来京经商的,几个兄弟都在做生意,只有小外公喜欢做菜,便托了关系去拜师…… 下午三点钟,凌见微道:“我们得走了,有空我再过来看您。” 小外公道:“你别一个人,带着月月一起过来吃饭。” 凌见微点头应允。 黎月说着客套话,道别老人,坐上了车。 回家的路上,黎月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街景,想起凌见微的父亲拿皮带抽他,一定对他很严格,想必在个人问题上,他也没少挨训。 没来由地,轻轻叹了一声。 开车的男人看她:“叹什么气啊。” 黎月道:“就是想起你小时候被你父亲拿皮带抽,还挺可怜的。” 他不以为然地说:“可怜什么啊,当时住大院里的那帮孩子无法无天,谁没被抽过?” 黎月好奇起来:“那你是因为什么被抽?” 他声音变低:“玩了他的枪。” 黎月:“……” 凌见微:“走火了。” 黎月:“…………” “幸好是朝着墙壁开的,除了墙上有个洞,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不过老爷子是气到了,取了皮带就抽我,一堆人阻止也没用,他们叫我赶紧跑,偏我实诚,知道犯了错,也没跑,乖乖站在那儿领抽。” 提起往事,他仿佛还挺得意:“其实我性子跟院里其他顽皮孩子比起来,算是乖的了,但我就干了这么一件出格的事。” 黎月看着他,简直无言以对。 他笑:“你看,你也觉得我活该被抽对不,还同情我不?” “确实活该,得多抽你两顿。” 他仍然带着微笑:“你想抽的话你来抽得了。” 越说越离谱,黎月道:“那你怎么不去相亲?” 凌见微皱起了眉:“你都不想嫁给副厂长的儿子,我当然也可以不去相亲。” 黎月想了想,说道:“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像你们这样的家庭,还是听父母的比较好。” 他听罢,不屑地笑:“为什么要听父母的?” 黎月说:“门当户对还是很重要的,何况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他直直地看向她,眼神夹杂几许锋利。 黎月回看他一眼,敛起眼神,声音变小:“现在很乱,很动荡,应该求稳。” 凌见微不以为然:“年纪这么小,说出来的话却这么老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八十岁了。” 黎月很认真地说:“我十八岁。” 身体和灵魂都是。 对视一眼后,二人沉默下来。 车子停在机床厂家属院外,黎月说:“我先回去了。” 他似是无奈地吁出气息,缓缓开口:“你这几天是不是都在家属院?” “应该是。” “那我可以时不时来找你么?” 黎月不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他扯起嘴角,语气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散漫:“因为无聊,找你打发时间,再说了,小外公不是发话让我带你去吃饭?” “那是客套话,不用认真贯彻。”黎月继续冷静地分析,“再说,你要是时常过来,我们院里的人会说三道四,已经有人知道婚礼上的事了,到时会更加确定我们在处对象。” 他笑着看她:“确定又怎么样?” 黎月理智地道:“我觉得,要消除这件事的影响,回归常态,最好的办法是你不要再来找我,慢慢的,不会有人再提,即使提及,我忽悠几句就过去了,就说没有这回事,当时只是开玩笑。” 这是互联网应对舆情最有效的方式。 也是当下应对流言蜚语最有效的方式。 听着她的话语,他却忽地笑出了声。 黎月疑惑:“你笑什么。” 凌见微玩味道:“你还挺一本正经,可大庭广众之下说我是你对象的人是你,现在不让我找你的也是你,你这算不算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黎月摇头否认:“当然不算,是你让我带你去参加婚礼的,只是后来失控了。” 也就是说,这个馊主意是他出的,他也要为失控的这段负一点责。 察觉他眼睛里依旧藏笑,黎月明白了,他不过是在逗她玩。继续扯皮的话,恐怕扯到天黑也扯不清,黎月快刀斩乱麻,索性加重了语气:“反正,你不许再来找我,我走了,再见!” 说罢黎月推开车门,利落下车,迈着大步朝家属院走。 凌见微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后座上落下的鞋盒,没喊她。 手表上的秒针一圈圈地走过,男人坐在车里良久,最后点了根烟。 醒来抱住他不放的是她,胡乱说他是她对象的是她,现在不准他出现,要同他切割干净的也是她…… 这不是土匪恶霸是什么? 还劝他服从家人安排去相亲找对象。 便宜都被她一个人占尽了,这和吃干抹净就甩脸走人有什么区别? 啧。 ……《 》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他在,相亲? 黎月走进家属院,才想起那双皮鞋没有拿。 叹了口气,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反正那双鞋也没适合的场合穿,拿回家还得应付各种问询。 然而回到家,表妹还是问:“姐,你跟那个男的究竟是什么关系?” 黎月说:“没有任何关系,已经说清了。” 杜青兰:“不是吧,你拒绝他了?” 黎月真的佩服表妹,她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在人情世故、感情关系上总是一眼看穿。 她并不算拒绝了凌见微,但好像跟拒绝也差不多。 可是,那么大个人了,要是无聊,多陪陪父母不好吗,成天来找她打发时间算怎么回事,他应该赶紧去找个对象。 说到这个,最近的媒人很活跃,星期三晚上,张阿姨过来,给表哥介绍对象。 表哥杜青云今年21岁,他算是比较幸运的,初中毕业没多久,一个化工厂招工,他便顺利成了一名工人。倘若他读了高中,估计现在跟黎月、表妹一样,也是老三届的待业青年。 他的性格比较实在,话不多,张阿姨说他很适合过日子。 张阿姨介绍道:“这个姑娘家住附近胡同里,也不大,19岁,在棉纺厂工作。” 表婶说:“有工作就好,要是能成,两个人是双职工家庭,也能自力更生。” 张阿姨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青云你要是同意,就约个时间,两个人见一面。” 表哥点头:“不过这几天都要上班,约在周日见面,还有,我们自己见面,不要有旁人在身边。” 张阿姨说:“行,我去问问对方的意思。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喜欢有媒人在身边。” 表哥要相亲这件事,总算让表婶心情愉快了一些。前几天因为黎月逃婚,她脸上都没什么笑容。 张阿姨说着说着,又聊起了黎月的传闻:“月月,怎么我听他们都在传,说那个人就是你对象,还在部队里做副营长。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黎月立即给表妹递眼色。 别的不说,表妹还是挺有眼力见的,抢话道:“没有的事,都是误会。这么短的时间,我姐怎么可能马上就找到对象。” 这话显然不能打消张阿姨的疑虑,她道:“可他们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睛,说月月也承认了是她对象。” 无奈,黎月只得再次解释:“只是朋友,当时一堆人在说笑。” 表婶听罢,说道:“年轻人的事,谁说得准,这些事我是不想管了。” 张阿姨尴尬笑了笑:“也别不管,等她再懂事一点就好了,月月究竟长这么标致,喜欢她的小伙子还是很多的,月月你也要长长心眼,挑个差不多的。” “……”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情好像就这么消停下去了,走在院里,没有人问黎月对象的事,也没有人提那位副营长的底细,就连表婶也没联想到他是逃婚那天遇到的人。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有自己的生活要经营,茶余饭后的某个谈资,终究被新的事物替代。 比如最近院里有对邻居夫妻在吵架,起因是女方把钱拿去贴补了娘家。 这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屡见不鲜,大家谈着谈着,马上又被新的八卦吸引。 黎月继续无所事事,有时候跑去街上闲逛,没有钱买东西,只能干逛。 也有时候情不自禁会想,凌见微在做什么呢?他倒是听话,说不许来找她,就真的没有来找她。 他会不会听从家里安排去相亲?可能会吧,他相亲对象一定和他门当户对,父母都认可。虽然才见过几面,但他人真的挺好的,善良大方,也很勤快,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腹黑。要是找到了合适的对象,未来应该会过得很幸福。 还有那双鞋子,他收起来了吗?会不会把那双鞋子转送给他母亲,或者别的什么人。送就送吧,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也穿不出去。 天气冷起来了,表妹开始织毛衣,她的手脚利索,黎月也试图学着织毛衣,结果学个平针都费劲儿。 但费劲儿也得学,她想给自己织帽子手套厚袜子之类,如果注定要去北大荒,她至少在防寒保暖工作上准备充足,一些厚实的衣袜要准备好,还有药油之类的也要准备妥当。 当一个人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人与事。 时间过得极快,星期六晚上,表哥突然说:“月月,明天陪我去见对象。” “什么?”黎月不由惊讶,“你是说我陪你去相亲?” 表哥道:“你比较有经验,我怕我不会跟女孩说话。你帮我们暖完场,就可以离开了。” 表哥性子有点闷,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跟女孩玩,工厂里的女生也少,他大抵对这次相亲有些焦虑与担忧。 于是黎月爽快答应下来,第二天,便陪表哥去相亲了。 相亲见面的地点就在王府井的百货大楼,自打1955年建成之后,这里就是市民们最喜欢逛的地方。 大楼门口人来人往,表哥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京城早报,黎月在一旁陪同,眼睛不断打量附近年轻的女孩。 不久,一个手里同样卷着一张报纸的姑娘走了过来,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红色外套,看上去笑容满面。 黎月问:“表哥,是不是她?” 表哥紧张得站得笔直,忘记了回话。 那姑娘也注意到了他手里的报纸,笑着走了过来:“你好,你是杜青云吗?” 表哥结巴起来,声音发抖:“是是是,我是,你是李秀芳?” “对,我是。” 表哥的身子都在抖:“你好你好。” 说完你好之后,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黎月便搭过话:“你好,我是他表妹。” 李秀芳打量着她,点点头:“是寄住在他家的那位表妹?” “是的。” “你长得果真好看,张阿姨都跟我说了,说你爸妈在国外。” 借着这个话题,黎月聊了两句,又问她坐什么车过来的。 但是表哥真的好沉默,站在一旁既不问话,也不答话,黎月只好问那姑娘:“你要去里面逛逛呢,还是在外面逛?” 李秀芳说:“就在外面走走吧。” 黎月:“也好,我们边走边聊。” 于是接下来,都是黎月跟李秀芳在聊天,问完她的工作,又介绍表哥的工作,再聊家里情况…… 搞得自己才像是来和李秀芳相亲的,她拼命给表哥使眼色:表哥,你说句话呀。 表哥却依旧沉默是金,让黎月跟她聊。 黎月急得半死,不是说好了她暖完场,就可以走了吗? 正好经过上次那家皮鞋店,黎月情不自禁往里面望了一眼。 “你要买皮鞋吗?”她问。 黎月摇头:“不是,就看一眼。” 李秀芳说:“这家皮鞋店的鞋子老贵了,不过是高档的鞋子,皮革和做工都是最好的,一年生产的鞋子也不多,就连领导人也爱穿,穿几年都不坏。” 黎月心里顿了顿。 凌见微一定是特地选好的这家皮鞋店,才带她过来的。 她故作惊讶:“是吗?” 李秀芳说:“是的,我去试穿过,确实特别舒服合脚。” 是了,她试穿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特别舒服,特别合脚。 她挤出笑容,岔开话题:“秀芳你在哪里读的初中?” 李秀芳道:“就在我家附近的16中。” “哦,我在12中,我表哥也是。” 终于,表哥吭声了:“16中有个叫黑面神的,你听过吗?” 李秀芳:“我听过!他在我们学校很有名,经常打架的。” 总算找到能聊天的话题,表哥没了刚才的紧张,说道:“那时候他带着几个男生,就和我们学校的男生打了一次群架,有几个同学被板砖砸得头破血流。” 李秀芳道:“嗯,我听过,当时在读初一,你也打架了?” 表哥:“那倒没有,我没跟他们一起混。” 总算,场子好像暖起来了。 黎月轻轻松了口气。 走了几步,路过一家大茶馆,黎月提议:“要不我们去茶馆坐坐吧。” 这个提议得到他们的认同。 时下京城的茶馆很受老百姓喜欢,两分钱一碗的普通茶水,再点一盘瓜子,能坐着喝很久。 也有贵点儿的茶水,主要看茶叶的档次。 三人走进茶馆,门口有个服务员系着白色围裙,手里提着一个大茶壶,利索地招呼:“光迎光临,喝茶吗?里边请?” 黎月等人朝里面走,大堂里摆着好几张桌子,坐着不少茶客,嗑瓜子和聊天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坐着的那个熟悉的男人,好俊的一张脸,只是眉眼稍冷。下一秒,对方的视线也扫过来,立即攫住了她的。 四目相对,黎月怔住,心中直打鼓,不是吧,凌见微居然也在这里喝茶。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了件呢子大衣,看上去时髦光鲜的女孩,似乎正在眉飞色舞地同他聊天。 黎月第一反应:他在,相亲?《 》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你老是凶我。” 大堂中间有空桌位,黎月原本想坐在这里,但是李秀芳率先走到了靠窗那边的长方形桌子,还朝黎月喊:“坐这里吧,这里光线好。” 那张桌子在凌见微的前方,黎月硬着头皮,原本是想和他的相亲对象背靠背而坐,结果李秀芳特主动,拉着黎月说:“你跟我坐一排吧,你哥坐对面。” 于是黎月坐的地方,抬头一眼就能完整看到凌见微那张帅得突出的脸。 凌见微还朝她直直看过来,眉梢微挑。 接收到他的眼神,黎月别开视线,又忍不住看了眼他对面女孩。 黎月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女孩的后脑勺和背,但是能感觉得到,对方活泼开朗,声音清脆,一直在说话和笑。刚才匆匆一瞥,似乎也能感觉到女孩长得应该还不错。 他相的对象,家境旗鼓相当,长相打扮一定不会差的。 黎月不自觉咬了咬唇,看表哥点单。 表哥终于主动了一回,跟服务员点了一壶普通茶水,一碟五香瓜子,一碟绿豆糕,问够了吗? 李秀芳说:“够了够了,就是坐下来歇歇脚,嗑嗑瓜子聊聊天。” 但黎月终究心不在焉,那道目光就这么穿过那个女孩,直直看过来,带着几许灼热,还有几分幽怨,看得黎月如坐针毡,好像自己亏欠了他似的。 黎月不明白,他在相亲,她在陪表哥相亲,尴尬是尴尬了些,但相亲什么的,不都是很正常的吗? 她也懒得去思考个中关系,索性拿起他们带过来的报纸,哗一声展开,开始读报,避开他的视线。后来干脆举着报纸,遮住了脸。 李秀芳也一抬眼就能看到凌见微,她只觉得这个男同志长得真是好看,看得让人心情愉快,让人想多看几眼。 她凑到了黎月的报纸前,故意说:“在看什么新闻呢?我瞧瞧。” 下一句却小声说:“对面那个男同志好像一直在看你,所以你才用报纸遮住脸?” 黎月:“不是,我读报纸就这样读。” 李秀芳嘻嘻笑道:“没事的,你也长得好看,大家都喜欢看好看的人。” 黎月眉头紧皱。 李秀芳又说:“还怪有意思的,不会他没看上他的相亲对象,倒看上了你吧。” 黎月:“你别瞎说,好好相你的亲。” 茶水送了上来,表哥手里有了活儿,给她俩倒茶,并招呼道:“来喝茶吧。” 黎月这才收起报纸,三个人喝茶、嗑瓜子。 但黎月还是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凌见微的视线,心中越发烦躁,加之是时候了,便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李秀芳疑惑地问:“你要去哪儿?” 黎月道:“我回家,你跟我表哥慢慢聊。” 李秀芳反应过来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应了声:“那你慢走啊。” 为了避免他俩冷场,黎月还交代:“这份报纸我拿走,还有一份报纸你俩慢慢读,有些新闻你们可以聊一聊,讨论讨论。” 说罢站起身,偏偏起身的一瞬,对上的又是凌见微的眼神,他的目光总是那样清冽,眼风也像秋风一样,夹杂凉意。 黎月咬咬牙,拿着那份报纸,迅速离开了茶馆。 在外面,黎月不禁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见鬼了真是。 凌见微相亲,不盯着相亲对象瞧,干吗老盯着她?眼神还有点怨气,是怕她笑话他吗? 她还没这么无聊。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按之前的计划,表哥如果相亲顺利,还会请相亲对象吃碗面或者饺子,总之吃了午饭再回家。 她便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吃午饭。 等表哥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 一看他春风满面,就知今天的相亲进行得很顺利。 表妹八卦地问:“亲相得怎么样了?” 表哥说:“李秀芳挺喜欢月月的,她讲下次可以一起约着月月出门逛街。” 表妹点点头:“八成就是有戏,那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表哥道:“挺好的一个姑娘,勤俭节约,说话也有趣。” “看来你对她很满意。”表妹分析。 表哥嘴角的笑容压不住:“主要是月月的功劳,要是她不在,我俩可能没话聊,后来我俩一直在聊月月。” “聊我?”黎月哭笑不得。 “不聊你聊谁。她说后边那桌的男同志也在相亲,一直盯着你看。” 黎月抚额:“就不怕人家听了去?” “你走之后,他们也很快走了,她是在他们走之后说的。” 黎月:“那还好。” 表哥又道:“总之下回我约她出来,得带上你。” 黎月才没有兴趣掺和:“她只是说说而已,你先约她呗,要不然你俩谈对象,我一直在旁边算什么,电灯泡?” 表哥道:“头两回捎上你没事,主要是有你在,不会冷场,她也喜欢跟你在一块儿闲谈。慢慢的我跟她熟络起来了,你就不用去了。” 总而言之,黎月还得肩负起促成表哥亲事的重担。 还好的是,表哥相亲有眉目,黎月又有功劳,让表婶的情绪上涨,后来两天,他们家餐桌上不是有肉就是有蛋。 _ 星期三上午,黎月在家里织一顶粉色的毛线帽子。 虽然之前很笨掘,但她怎么说也是学美术的,本身动手能力就强,学习能力也好,在掌握一些技巧之后,她织毛衣的速度快了起来。 表妹看她织得这么好,说道:“姐,你还挺会织。” 黎月道:“还行吧,不过收针还不会,你得教我。” 正在这时,门外出现一个身影,表妹语气诡异地叫了声:“姐。” 黎月应了一声,望去,凌见微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家门口,靠近门框时停下了脚步,看过来的目光十分明亮。 她不由呆住,不是说好了不要再来找她么。 凌见微瞧着织毛线的人,偏了一下头:“找你有事,出来一下。” 黎月呆呆地没动,他耐着性子:“怕我吃了你?” 人都找上门了,总得招呼一下,尽尽待客之道。 黎月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儿:“要不,进来坐吧。” “不坐了,你出来,跟我走。” 黎月茫然地问:“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表妹也很疑惑,放下正在织的毛衣站起来要送她,不安地问:“姐,那你中午回家吃饭吗?” 黎月回头看她:“我不知道。” 那个男人接过话:“你姐中午不回家吃饭。” 说罢大步朝外面走,黎月跟着他的脚步,心中更加困惑。 他的车就停在家属院里,有几个邻居打量他们,他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帮黎月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再绕到驾驶座,坐了上去,最后在众人注视下,开着车扬长而去。 黎月看了眼开车的男人,他的侧脸线条略显锋利,目光直视前方,下颌收敛,嘴唇抿紧。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黎月感觉自己得夹紧尾巴做人,不要多说话,否则言多必失。 车厢内安静极了,良久,凌见微开口:“怎么不说话?” 黎月:“要不,你先说?” 他扫了她一眼:“你想听什么?” “我没想听什么。”黎月道,“是你找我的。” “是啊,是我找你的……那就听我安排。”他说道。 黎月心中嘀咕:不是一直都是你在安排嘛…… 以及,这种严肃的神情,可以想象他在营里就是这样带兵的吧。他是把她当成那些要教训的士兵吗?那她可不经练。 “在想什么?”凌见微仿佛能洞悉她的心思。 “没,没想什么。” “口渴吗?” “有点。”她心里发毛,嗓子也越来越干涩。 “等一下。” 车子很快停在前几天的那间茶馆,黎月纳闷地看着他:“怎么来茶馆。” 这个男人好像是故意的,非要带她到这里来。 他拉着手刹说:“离吃饭的时间还有些久,来茶馆坐坐打发时间最好,你不是说口渴吗?” 黎月默默跟着他进了茶馆,今天窗边没有座位,他们便随意地坐在了一张桌子边。 服务员过来点单,他问:“你想吃什么?” 黎月说:“你点吧。” “萨其马吃吗?” “吃。”黎月点头。 上次她看到别人桌上点的萨其马就想尝,但是这东西比绿豆饼贵一些,表哥也没舍得点。 “还想吃什么?”他又问,“嗑瓜子?” 黎月说:“够了,等下还要吃饭。” 凌见微便对服务员道:“先点一壶碧螺春,一碟萨其马。” 面对面地坐着,黎月看到他好像温和了些,自己紧绷的神经便缓了缓,坐姿也松快了少许。 他却勾起嘴角:“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还不是被他弄得,他有好意思问吗? 茶水很快端上来,他给她倒茶,却叹了口气。 黎月看着他:“怎么叹气。” “上次相亲,你也看到了。”他说。 果然,他在介意被认识的人看到相亲。黎月道:“我是陪表哥过来的,又不知道你会在这里,要不然一定会回避。” “为什么要回避?”茶客喧嚣中,他目光锐利地投向她。 “你不是不喜欢被认识的人看到相亲嘛。”黎月说着,看着白色碟子上的萨其马,一共垒了五块,颜色米黄,上边沾了葡萄干和黑芝麻。 她忍不住先拿了最上面的一块,咬了一口,酥松绵软,又香又甜,还能尝出蜂蜜的甜味儿。 “好好吃。”黎月忍不住说。 虽然有些黏牙,但是配上茶水刚好解掉黏腻。 他看着她一脸的满足,轻笑了一下,再问:“被你看到不是更好?” “为什么?”黎月不解地抬头,望着他。 他几不可察地沉息:“让你看看我的处境。” 黎月沉默住,只好低头又咬了口萨其马。 “我是被骗过来见她的。”他忽然道,随后执起杯子,抿了口茶。 黎月惊讶住:“怎么骗的?” 凌见微放下杯子,提起茶壶给她杯子里倒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爸让我陪他出门,他直接把我带到了这里,那女孩已经在等了,没办法,我也不能掉头就走。”他道。 黎月脱口而出:“那不是跟我上次相亲时一样?” 凌见微兴趣大增:“你上次怎么相的?” “就是我要逃婚的那个人,我本来没有同意相亲的,可是我表婶让我去媒人家里借东西,那个人就在媒人家里,没办法只好见了一面。” 凌见微问:“那么你逃婚那天,是要去扯证吗?” “不是,他们过来下聘订婚。” “怎么不拒绝?” “拒绝了啊,他们一直在劝,我当时想的是,反正我要逃走了,给他们一个大惊喜更好,就没有很强硬地拒绝。” “还挺有主意,”他笑出了声,“结果还是没逃掉。” “都怪那个大妈,那么大力气,一胳膊呼过来,就把我弄晕了。”提起这件事,黎月依旧愤愤不平。 “要是逃走了,现在会怎么样?获得自由了?” “别提了。”黎月话语直白,“估计也是半斤八两。我大姨来信说工作难找,但是可以帮忙找对象。” 他仿佛释怀了:“可见,大概老天就是在给你到处安排对象。” “才不要,我才十八岁,着什么急。”黎月旗帜鲜明。 这个年代先不说结婚了就可能要生好多小孩,她目前连安身立命都做不到,找什么对象?何况找的还不符合她审美。 他却眸光变深地看过来,语气意味深长:“万一老天爷真安排了合适的对象呢?” 黎月仍然摇头:“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主要是我不想结婚。” “……”凌见微面色凝起,随后抿紧了唇。 看着这张脆生生的脸,男人深吸口气:“赶紧把手上的东西吃完,磨磨蹭蹭。” 黎月:“知道啦,你老是凶我。” 凌见微:“……”《 》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摸了摸她的头 萨其马一共五块,黎月吃了两块,凌见微一块也没吃,说甜得黏牙,他喝茶就好。 离开时,凌见微问服务员要了一个纸袋子,将剩下的三块装了起来递给她。 “给你带回去慢慢吃。”他说。 黎月高兴地接过纸袋子:“这东西还挺贵的,但确实好吃。” 他说:“小外公有个朋友擅长做面点,他做的糕点那才叫一绝。” 黎月郁闷了:“哪里能处处跟你小外公的大厨朋友比嘛,照这样比我天天吃的都是垃圾。” 凌见微无奈笑:“我是想说,你要是喜欢吃,我可以带你去尝尝他的手艺。” “那你不一气儿说完。” “是你抢话了。” “哼。” “哼什么,”就算想带她去,她估计也不会去,凌见微推了一下她的背,“赶紧上车。” 坐在车里,凌见微靠在座椅上,看了眼前方的街道,姿势闲散。 黎月问:“你怎么不开车?” 他看她一眼:“你现在饿?” “不饿,我吃了两块萨其马。” “那就坐会儿。” 黎月:“哦。” 小纸袋子一直拿在她手里,打开袋子的口子,香味飘出来,她不禁又说了句好香。 凌见微轻轻地笑了笑,仿佛不屑。 黎月:“你别不屑,我又不能经常吃这些好东西。” 曾经她瞧不上的零食,在这个时代随便得到一口,都仿佛是一种恩赐。有时也感慨,怎么她穿过来就不能带个空间啥的,储存一堆物资呢。 凌见微没回应,仿佛装着什么心事。 黎月望了一眼:“问你。” 凌见微侧头,眼皮微抬。 “那你跟那位相亲对象怎么样了?成了吗?” 他反问:“你希望我们成?” 黎月回道:“我没有希望成不成,这要看你,你要是喜欢,对人家满意,那我当然希望你们能成。” “要是我不喜欢呢?” 黎月想了想:“那你还是跟父母商量一下比较好。” 凌见微:“要是能商量,我还用得着被骗过来相亲?” 黎月道:“那也要看情况的,有时候可能自己心里排斥,但实际上见了对方后,又会觉得没这么差。” 男人冷笑:“真行啊,你对待自己的相亲,跟对待我的相亲,是两套标准。” 黎月:“呃,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嘛。” 其实她不喜欢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但是也许,对着凌见微,她还是希望他能幸福。 凌见微坐直了身体,启动车子:“走了。” 吃饭的时候,他和以前一样对他颇有照顾。 吃完饭,他说:“上次你的皮鞋忘拿了,在家里放着,现在要不要去拿?” 黎月道:“可是那双鞋子,我……” “你不想要?” “主要是我真没有什么穿的机会。” “那你就留着当个纪念,不喜欢就扔了。”他有点生气,绷着个脸,把车开走。 完了,黎月睁了睁眼睛,好像真的触碰到他雷区了。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前行,黎月看方向不是回家的路,便问:“去哪儿?” “回大院,拿鞋子。” “哦。” 感觉再拒绝,就没法收场了,去大院里瞧瞧也好,那地方她还没去过,一般人进去都要接受站岗人员的盘问。 车子一路前行,直接通过大院某条大门,沿着两边栽满树的大道前行,最后拐到了生活区。 看着前方一排房子,黎月说:“我想在前面下车,自己在院里转转。” “怕什么,我家今天没人,待会儿再带你转。” 黎月:“……” 停在一栋独立带院的屋子前,这一个区域都是这种小别墅的房子,不用问也知道,住的都是级别很高的首长。 黎月下了车,他说:“进去坐坐?” 她摇头:“我就在这边等。” 他像是忍了一下,自己进了院子。 黎月站在车旁环顾四周,感觉大院跟她想象中的很相似,一切都井然有序,整齐划一,就连花草树木,也显得很规矩。 有个穿军装的中年妇女经过,打量着她。也许见她是张生面孔,妇女的眼神像是久经历炼过的火眼金睛一般,格外有神。 黎月在她锋利的眼神面前,往车子旁退了退。中年妇女认得那辆车,于是问:“你是凌首长家的亲戚?” 黎月站得直挺挺,摇头道:“不是亲戚,是凌副营长的朋友。” 中年妇女这才笑了笑,缓和了一下神色:“你叫什么?” “黎月。”她乖乖回答。 中年妇女眉心又皱了起来:“姓黎?” “嗯。”黎月点点头,“黎明的黎。” “第一次来这里?” “是的。” 正在这时,凌见微拿了个鞋盒出来,边走边喊道:“余阿姨,您盘问什么呢?” 余阿姨看向凌见微,却责备:“怎么带姑娘来大院,也不招呼她进家里坐坐?” 凌见微道:“这不是她乐意在外边待着么。” 余阿姨又打量着黎月,说道:“是个标致姑娘,行吧,你们忙你们的。” 说罢离开了。 “余阿姨是大院管委会的,”凌见微笑了笑,把鞋盒递给她,“先放车上?” 黎月接过鞋盒:“这双鞋你家人没有问过吗?” “我直接放在房间,没有人问。” “哦,那就好。” “好什么?” 黎月没回。 他说道:“大院很大,要不带你坐车转转?” “好。” 他开车先去了办公区,不过没进去,只是经过。 黎月问:“你爸就在这里上班吗?” “对,不过今天他去开会了,要不然他的车子也轮不到我用,待会儿送了你回家,我顺便去接他。” 黎月点着脑袋,看了看那几栋办公楼。 办公区和生活区中间有个军人服务社,这里有小卖部,裁缝铺等店铺,他说还有卖馒头的,蒸的馒头巨大一个。 黎月来到馒头铺,看着叠成山一样高的竹制蒸笼,一时没走,他问:“想买?” 黎月点点头:“我好不容易来趟大院,总得带点儿特产回去吧。” 凌见微不由发笑:“出息,想要多少个?管够。” 于是买了好几个大馒头,装在油皮纸袋中,黎月笑眯眯地把它也拿上了车。 住宅区盖了数栋苏式楼,住着随军家属,还分布着幼儿园、学校、澡堂、篮球场、礼堂、电影院等设施。 黎月说:“就像一个小社会。” “那当然,不出大院也能过好这一辈子。” 经过学校时,正好是课间时分,校园里喧哗声一片。 “你初中高中也在这里读的吗?” “不是,虽然这里也有初高中,但教学质量比不上外面的几所学校,有点追求的都去外面读了。”他说道,“我读书早,十五岁就特招去读军校了。” 凌见微的能力出众,加上职位空缺,他的晋升十分顺利,破格升的副营。 他把车开到篮球场那一带,停下来,二人下车走了。 黎月听他聊自己小时候的事,说院里的子弟基本上都是无法无天的,而他算是比较乖的一类。 “我很小就在外地读军校,院里那帮一起长大的孩子,正常上学、工作,渐渐的我跟他们越来越疏远,回来遇到,也是点头之交。这么一看,我还挺孤单的。”他稀松平常地说道。 黎月冒出一句:“孤单是人生常态。” 他叹道:“是啊,人生常态,我家里可不这样想,他们觉得我有问题,说我都不跟他们走动,也不跟女孩交流。” 黎月看他:“我不是女孩吗?” 他笑吟吟:“你当然是女孩,不过你也是个例外,我还真没跟哪个女孩走这么近。” 这话说得,有点儿暧昧,她喃喃应了一声:“哦。” 再把视线转向前方,远处走来了几个年轻人,一起说说笑笑。 他又道:“你从小认识的发小朋友全都一起长大,虽然竹马被青梅抢走了,但我觉得挺好。” 黎月无语了:“好在哪儿?” “那个发小可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他看着她,言语直白。 黎月望着这张充满自信的俊脸,分辨出他眼睛里的光芒清澈又干净,她抿了抿嘴角,阖起眼皮。 值得更好的,更好的是什么样的,谁知道呢?她也没空去思考这个。 现在距离高考恢复还有九年,距离改革开放还有十年,而距离下乡仅余一个多月,等她有命从下乡的地方活着回来再说吧。 穿到这本年代文里,她甚至连男女主角是谁都不清楚。只是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书中的世界。 也许她只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炮灰,当然这样也挺好的,无牵无挂,反正未来的道路全都要靠自己。 见她眼睛里的光逐渐晦暗,凌见微凝视着她,最终忍不住抬起手,帮她捋了一下额前几绺被秋风吹乱的刘海,顺便摸了摸她的头,再朝她轻轻地笑。 望着这个英俊又温柔的男人,黎月的心脏猝然一跳,她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感受着他的大手从她头顶,顺着头发,握了握她的发辫,最后才松开手,微微一笑:“傻乎乎的。” 黎月面颊升温。 ……《 》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暧昧滋生 无声的对视中,暧昧仿佛自然滋生。 黎月眼神不知道放哪里好,耳边听见他轻轻的笑:“你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 也是在此时,方才走过来的几个年轻人,在几步远的地方,有个女孩喊了一声:“见微哥?” 两个人不约而同望向对方。 女孩穿着军装,旁边几个年轻男女也是一样的服装。 凌见微点着头打招呼:“这么巧,今天团里休息?” “是啊,昨天下基层演出了,今天自由活动。”女孩打量了一下黎月,“这就是你相亲的对象?” 说完又皱眉:“不对啊,不是说你相的是红姐吗?” 黎月不由尴尬,凌见微没有多进行解释,只道:“这我朋友,黎月。” 女孩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弄明白个中关系,不过她还有别的事,说道:“那好吧,我们要去副团长家,先走了。” 道别过后,黎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扯了下嘴角:“怎么了?” 黎月说:“我也要回家了。” “行,我顺便去接老爷子。” 可是坐在车里,黎月还是按捺不住,问道:“你相亲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他看了她一眼:“谢红萍。” 听这名字,完全没印象,起初还猜测会不会是哪本书的重要角色。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凌见微停了停,道:“我跟她只见过一次,她家搬来大院住的时候,我已经在读军校。偶然放假回家时见了一面,并没有往来。一年后她的家人调去了别的单位,搬走了。在茶馆那天我跟她并不算相亲,算是见见熟人,我也是这么跟她讲的。” 黎月尴尬笑笑:“我觉得她蛮开朗的。” 他听着,回了句:“看来那天很关注她。” “没有,挨着坐,总能听见她的声音嘛。” “嘴还挺硬。承认你关注,会怎么样?” “可我没有真没有特别留意嘛。” “好好好,没有留意。”他说着,“对了,周日去不去小外公家吃饭?” 黎月望着他:“还要去小外公家吃饭?” “我难得回来探亲,不得多去看望他老人家两次?他老人家又让我带你过去,我可不想挨骂。” 黎月问:“你还有多少天假?” “没几天了。” 算一算,确实所剩无几,等他假期结束,他们想有往来也难。 黎月便点了点头。 他好似了却了什么愿望,神色都轻松起来:“早答应不就好了,前几天把我晾一边,也不知道你心怎么这么狠。” 黎月扭头看窗外,小声说:“我没晾你,都说了是为了避免他们的风言风语。” “那么刚才我去找你,他们不会说?” “风头应该过了。” 凌见微啧了一声,没再多言。 这次,凌见微直接把车开进了家属院,再将她放下。 黎月打算做个敞亮的人,她跟凌见微就是普通朋友,朋友往来,是很正常的。别人问起来,她就打算这么说。 不过她从下车到进家里,竟是一个人也没碰上。 倒是家里很热闹,除了表妹在,还有古燕梅,以及,另外一个邻居女孩,也是待业青年。 三人看着黎月抱着鞋盒,还有大小两袋东西走进来。 古燕梅惊讶地问:“黎月,青青说凌副营长找你来了?” 黎月把萨其马拿给她:“正好还剩三块,你们一人一块。” 见有吃的,大家也不问了,但是黎月也没走掉,三人让她把鞋盒打开,随后集体“哇”的一声:“好漂亮的鞋子,是凌副营长送的?” 黎月点点头:“是的,其实上次就买了,我落车上忘了拿,他爽过一次约,说向我赔罪。” “这赔罪的礼物也太高级了吧!” “花了多少钱?” “还是牛皮鞋!” 有人想摸,黎月道:“你们手里拿了吃的,有油,我拿给你们瞧。” “瞧你宝贝得。” “那一袋又是什么?”表妹则问。 “大馒头,他带我去大院玩,我看到服务社的馒头好大一个,就买了一袋,不过是凌副营长付的钱。” 把袋子口展开,三人又哇了起来: “好大的馒头。” “闻着就香。” 黎月道:“你们可以分一个尝尝,刚蒸出来的时候更香。” 三个女孩笑嘻嘻地吃着馒头,黎月把鞋子收好,拿回房间。 古燕梅问:“你跟凌副营长现在什么情况啊。” 黎月回:“没什么情况,他是回京探亲的,过几天就要回营了,他闲着没事找人打发时间。” 表妹一脸的不信:“真有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那次在婚礼上,我们其实是故意那样说的。” 黎月不想再遮掩,一气儿全说了。 提及婚礼,古燕梅道:“对了,蓉蓉有没有来找你?” “没有,她找我干吗?” 古燕梅说:“她说结婚后感觉很没意思,她在东平家里住着,跟东平妈妈不对付。” 表妹接话:“这才几天,这么快就不对付了?” 古燕梅噘着嘴摇头:“不知道他们,可能本来就不对付吧。蓉蓉想搬出去,但东平觉得没必要。” 黎月对他俩的鸡毛蒜皮一点也不感兴趣,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不要再去牵扯是最好的。 她便没插话,把馒头装进了碗里,问表妹晚上做什么配馒头比较好? 表妹道:“土豆丝吧,或者白菜炖个粉条。” 家里吃的饮食偏面食风格,但黎月是吃米饭长大的南方人,即使穿过来已经半年,她也不适应这种饮食,但现在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没得选。只是说起来,她跟凌见微一起吃饭很适应。 他说周日去小外公家,黎月还是有些期待的。 主要是小外公家的手艺太顶了,随便炒个白菜都好吃。 但是周日到来时,表哥说:“今天要跟李秀芳去逛街,月月你得陪着一块儿去。” 黎月道:“可是我跟别人约好了。” “跟谁?” “一个朋友。” “那你能推后吗?我们平时都要上班,只有周日才有空。” 黎月刚要说什么,表婶在一旁道:“你就先帮你哥,你哥的事重要还是你去玩重要?” 黎月不想吵,问表哥:“那我和上次一样,陪你们逛到半路,我就回来。” 表哥点头说行。 这个年代通信就是麻烦,黎月没有凌见微家的电话,只好出门前吩咐表妹,如果他过来了,就说自己十一点左右回来。 然而一碰到李秀芳,黎月才发现这姑娘真的很能逛,黎月提出要回家,她也不让。 “再陪我去看看嘛,你不是也会织毛衣?我想挑一个颜色的毛线,织件新毛衣,你看哪种颜色更适合我的肤色。” 挑了许久,她又念叨:“要是我的皮肤有你这样白就好了,那我随便买什么颜色都行。” 黎月明白了,这位未来可能是她表嫂的人,有些龟毛。 其实她也不黑,肤色正常偏黄。 黎月在毛线店里帮忙选了毛线,又看到了白色毛线,十分蓬松,有点儿心动,觉得织条围巾还挺好看。 挑来选去,时间早已经过了十一点,直逼十二点。 他们约好要去吃面,黎月这才赶回家。 一回到家,表妹就说:“凌副营长过来了,他说他还有事,下午再过来。” 黎月松了口气:“也好。” 但表婶今天才知晓那位救她的人和大家在传的对象是同一个,笑眯眯问黎月:“你跟凌副营长是什么关系?” 黎月还是那一套说辞,并且直白挑明:“我这出身,人家可能考虑吗?就是朋友。” 表婶在这件事上却有另一种看法:“你要是能得到他们家同意,有人庇佑你,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于是劝她:“你长长心眼儿,我这是为了你好。” 黎月没再聊下去。 下午三点多,凌见微才过来。 黎月听见外面一声车喇叭的“嘀”声,直接跑了出去。 凌见微帮她打开车门,黎月坐上车后便说:“抱歉抱歉,我表哥的对象非要拉着我逛街。” 他笑:“这下可怎么好?” “什么?” “你爽约了,是不是也得送我点儿什么?” 黎月呆住,开口:“可我没钱。” 他不由笑了:“不用你花钱。” “那你想要什么?” 凌见微看过来,眼眸变深。 黎月被他看得一头雾水,他笑了笑:“你随便做个东西就行。” 黎月轻轻吁了口气:“哦,那你想要什么?” 不是她吹,她可是美术生,手工能力还是可以的,以前学陶艺,也做出过具有艺术感的东西。 凌见微:“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_《 》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她又不是尼姑。 小外公家中菜肴的香气飘逸而出,弥漫整个小院。 一看到黎月,老人笑得眼尾褶子迭出:“见微还说中午带你过来,结果他一个人跑过来,说改到傍晚。” 黎月解释:“本来约好中午的,我临时有事外出了。” 老人道:“是真的就好,要不然我还以为你俩是不是闹别扭了。” 凌见微冷嗤:“我俩好好的闹啥别扭,都跟你说了,你非不信。”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不好说。”小外公道,“我早上买的猪肚,幸好现在天气冷,不会坏,给你煲了个猪肚汤,喝了暖暖身子。” 黎月乖巧回答:“好,谢谢爷爷。” 老人忍不住开口:“见微叫我小外公,你又叫我爷爷,不如一起叫小外公得了。” 黎月觉得有点儿怪,不过还是乖乖地叫了声:“哦,小外公。” 凌见微听了这声称呼,憋了憋笑,黎月瞪他一眼,他故作无事地挽袖子:“小外公要帮什么忙么?” “你去把菜心洗净。” 他们是六点钟吃的晚饭,饭后凌见微帮忙打扫卫生,廊子下亮了灯,黎月喂了喂雀儿。 小外公说:“我其实怕吵,每次他们乌泱泱的来一大帮子人,吵得我脑仁疼。但是你俩在这里,我还挺安逸,不觉得吵闹,又不会太安静。见微要是早点儿调回京,时不时带你过来吃吃饭,我就心满意足了。” 凌见微接过话:“我调回京?这两年怕是不行。” 老人道:“怎么不行?让你爸出面调你回京,是多难的事?我看是你不想回来吧。” 凌见微反驳:“谁说我不想回来了,在外地甚层哪有在京城大院机关上班舒服?这不是时候还没到么。” 小外公冷哼一声:“你在的装甲营可是新式装备试验营,你一直待在那儿,不就是想搞出名堂来?” 关于凌见微所在的部队具体是什么兵种,做什么工作,黎月一直没有细问过,只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二。 只是了解越多,便越发觉得凌见微这个人,是个具有真才实干,也想建功立业的将门虎子,关键长得还这么帅,又会干家务……结婚之后,他也一定是个顾家好男人。 这样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好男人,搁书里,一定是男主的人设才对。 但如果他是男主,女主又是谁? 相亲的那位? 黎月觉得不大可能,他已经明确表过态了。 又或者,他不是男主,但可能是书中的一个重要配角。 黎月想着想着,站在廊子下看向屋子里,眉头直皱,凌见微走出来打量着她:“干吗呢?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 说罢,抬头探了探她的额头。 黎月身子往后仰,但他的大手已经捂在她额头。 “体温正常啊。”他说。 “我没生病。”她把小水壶放在置物架上。 “进屋吧,外边风大。”凌见微一把抓着她胳膊,带她进了屋。 小外公看着他俩,笑眯眯说:“月月,见微在部队里过的都是糙老爷们儿生活,不过我瞧着他该有的细心还是有的。” 黎月坐在桌子边倒茶,点了点头:“嗯,凌副营长其实很会照顾人。” 凌见微发笑:“真夸还是假夸?” 黎月坦诚地道:“我在陈述事实。” “我还以为你看不到我半点好处。” 黎月抿了口茶,没再应声。 七点多,漆黑的夜里风有些大,他们从小外公家走出来,凌见微送她回家。 夜晚的街道上虽然有路灯,但是光线并不明亮,凌见微开得慢。 黎月看着窗外的灯一一掠过眼前,开口问:“你是不是还有一周就回营了?” 凌见微:“替我数着的?” 黎月:“我记得我逃婚时还是十月中旬,这会儿都十一月了。” 彼时她穿个长袖裙子配上外套,也不会太冷,现在已经要穿薄薄的毛衣。 他沉默半晌,最后才勉强一笑:“着什么急,要是回营了,我会跟你来道别。” 黎月点着脑袋:“那好。” “怎么个好法?”他笑问。 黎月无语,挤兑道:“好就好在我知道你回营了,有事干了,不用再找人打发时间了。” “没良心,我没那么无聊。” 车子照旧开进了家属院,各家各户的灯火点亮,凌见微坐在车里,在光影绰绰中看着她的身影一直进了家门,这才驱车离开。 怎么看,她也还是原来的态度,并没有考虑个人问题。 是年龄太小了吗? 可是十八岁,不是最好做梦的年纪么,抑或是,她还没有放下那个竹马,或者伤透了心,没考虑这些事。 凌见微揣测着,开车回大院。 大院里这几天都在传他俩的事,说他在跟一个漂亮姑娘处对象,余阿姨作为大院第一爱张罗的人,见了凌见微的母亲便说:“见微出息了,带了个标致姑娘回大院,那模样没得说,放在文工团舞蹈队也是出挑的。” 凌母对他道:“听你小外公说,你还带她去了他那儿吃饭。你要是喜欢,就带她来家里瞧瞧。” 就连一贯威严不可侵犯的凌父也松了口:“你有对象了怎么不跟我说实话?老子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是老封建吗?” 凌见微无言以对。 问题在于,那是他对象吗?是他不想带吗? - 晚上睡觉时,表妹问:“姐,你跟凌副营长,是不是在处对象?现在院里的人又在问。” 黎月重申:“不是,别再问了。” 表妹心直口快地点破:“可是我觉得,他好像有在追求你的意思。” 黎月沉默下来。 如果说此前还有各种看上去名正言顺的借口,说他俩只是朋友,可是去了一趟大院,又再去了一趟他小外公家,一些眼神、动作的细节不会骗人。她又不是傻子,就算装傻,心里是有数的。 黎月道:“赶紧睡觉,你才多大,成天打听这些大人的事。” 表妹嘟囔着消停片刻,不一会儿又说:“对了,古燕梅今天下午过来,问你在不在。” “知道了,她要是有事,明天会来找我。” 翌日,古燕梅果然又过来了,说想去买东西,让黎月陪同。 黎月百无聊赖,随她一起出门。 黎月以为她要去百货商场,但古燕梅说就在附近逛逛,结果中午在一家医院附近正好遇到伍蓉蓉跟李东平。 四个发小碰到一起,大眼瞪小眼,古燕梅主动打招呼,问他们怎么没上班。 蓉蓉道:“东平请假,带我去了一趟医院。” 古燕梅关心地问:“你怎么了?生病了?” 伍蓉蓉得意道:“不是生病,去化验了一下血。” 古燕梅:“好端端的,验什么血?” 黎月反应过来:“哦,怀孕了?” 可能是她的语气太平淡,伍蓉蓉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换个语气说?” 幸好古燕梅既高兴又惊讶:“真的啊?这么快就有了!” 蓉蓉才高兴点点头。 看蓉蓉一脸的得意相,仿佛在炫耀自己是个胜者,黎月不禁觉得好笑,之前自己也是上了头,要跟她这种人较劲。 于是她说道:“恭喜你们啊,年纪轻轻就当爹妈了。” 李东平小声叫了一声:“月月。” 似乎在提醒她不要阴阳怪气。 黎月道:“不是,我真的祝福你们。” “我觉得你俩在一起挺好的,多生几个孩子吧。” 一看这对新婚夫妇,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她真的发自内心祝愿。 但人家不领情。 古燕梅见状,皱着眉打断:“我们还要去买点东西,下次有空再叙。” 说罢拉着黎月走开了。 路上抱怨:“月月,你是不是还没放下。” “没有啊,我真的放下了。”黎月冤枉极了。 “可我听着怪怪的。” “那是因为你们心里有鬼。” 古燕梅不大相信似的:“虽然说放下了,我也相信,但我还是觉得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 黎月口吻很淡:“人总得成长吧,况且东平也就那样。” 古燕梅看了眼她:“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心里是不是有更好的男人了?” 这一瞬,黎月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清晰形象。 她不禁晃了晃脑袋,把他从脑海里赶走。 “是凌副营长?”古燕梅直截了当地问。 “啊?”黎月回过神,“怎么会?没有。” “可我感觉,你一定是心动了。” 黎月心头忽跳。 她维持表面淡定,敷衍道:“不扯这些,快回家去。” 然而这次遇到的,是个真正优秀的男人,她怎么会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她又不是尼姑。《 》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真的有个学长啊? 日子一过便是一天。 晚上,黎月织的粉白毛线帽子终于收针,戴着刚刚好。她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说道:“接下来可以再织条围巾。” 表妹躺在床上问:“你想织条什么颜色的?你已经有条灰色的围巾了。” 黎月道:“白色的怎么样?” “容易脏。” “好看不就行了,谁让你干活的时候戴白色围巾了。” 可是冷静下来想了想,万一去当知青,那还真是天天干活,织条黑色的最好。 她没有黑色的毛线,得去买。 表婶这时候进来,吩咐:“青青,你姥姥住院了。你们两个反正没什么事,就多去医院看看她。” 于是次日,黎月和表妹,还有一个凑热闹的古燕梅,三人一起去医院看望老人。 老人最近心脏不适,送去协和,做了个搭桥手术。 在病房里,她们和照顾老人的一个舅妈聊了聊,正好遇到医生巡房。医生的身后跟着实习生,有个实习生长得高高瘦瘦,戴副眼镜,斯文的模样,他不断地上下打量黎月。 黎月皱眉,觉得这个实习生怎么不专心学习,老看她干吗? 古燕梅也注意到了,还用胳膊碰了碰黎月,喊着她名字,示意她去看对方。 结果对视一眼过去,对方还朝她淡淡地笑了笑。 黎月诧异,并觉得诡异。 直到医生检查完所有在床病人,带着大家离开,那位实习生走在最后面,经过黎月时停下步子问了句:“你是黎月对不对?” 黎月和古燕梅双双傻眼。 他笑了笑:“我比你大三届,名叫宋志成。” 黎月一头雾水,谁啊? 身边的古燕梅却兴奋地喊道:“是你啊!我知道你!我们初三时,你高三,你的成绩最好,考上了协和医学院对不对?” 宋志成笑笑:“你的记性真不错。” 说罢继续看着黎月:“我刚刚觉得你眼熟,后来听她叫你黎月,才确定是你。几年不见,你长开了不少。” 他们读的中学是初中和高中一起的,1965年9月,黎月刚升高一,宋志成作为当年的高考理科状元,给他们做学习分享,黎月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还跟宋志成交流了一下学习心得。 不过可惜的是,1966年6月,高考就停止招生了,大家后来也照常去学校,只是不再学正经的知识,停停放放耗了两年后,黎月和大家一起领了个高中毕业证。 现在宋志成正好大四实习,来年毕业。 然而黎月的第一反应是:天呢,真的有个学长啊? 宋志成还要跟着去巡房,不敢逗留太久,只说:“有空再联系。” 这位学长看上去友善温和,黎月没什么想法,但是显然,古燕梅很心动。 他一走,古燕梅就花痴起来:“他长得依然一表人才啊。” 表妹在一旁冷眼旁,无语道:“你收敛点,这是在医院。” 古燕梅:“我说的事实啊。” 因为老人和黎月、古燕梅没血缘关系,她俩在医院里有些无聊,待了一会儿就打算先行离开,刚走到过道,又遇到了宋志成。 他笑着说:“快到饭点了,要不一起吃个午饭,我带你们去食堂。” 黎月觉得这样不好吧,奈何古燕梅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好啊。” 无法,黎月只好跟着一起去医院职工食堂。 用的是宋志成的饭票,黎月很不好意思,担心他这个月饭票不够,但宋志成说:“放心吧,我这个月会有多余的。” 古燕梅吃熟了一般,笑着说:“志成哥那我们不客气了。” 三人边吃边聊,得知她们俩毕业后都还没有工作,宋志成感叹道:“这几年三届学生一起毕业,工作是难找,大家都挺苦的,也许再熬一熬就好了。” 古燕梅说:“你前途肯定是光明的,我们都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宋志成笑了笑:“学医更苦,我都感觉自己还没有入门。” 古燕梅:“其实我本来也打算考医学院的,可惜不招生了。” 他们两个人聊得有来有回,黎月插不上话,选择埋头干饭。宋志成看向她:“黎月,你怎么不说话?” 黎月抬起头:“你们聊着,我边吃边听。” 他不禁咧嘴:“你肚子饿了是吗?那就好好吃饭。” 过了一会儿,宋志成又问道:“你们都找对象没?” 古燕梅摇头:“没呢。你找对象了吗?” 他自嘲般说:“学医的哪有时间找对象,厚厚的医书都背不完。” 古燕梅笑得花枝乱颤。 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瞧出来端倪,小古同志彻底沦陷了。 吃罢饭,宋志成还要去上班,黎月和古燕梅走出医院,路上,黎月便一直在听古燕梅念叨:“宋志成真的好有气质啊,将来一定是个温文尔雅,学术高超的医生……医院里有很多年轻漂亮的护士,他肯定很受大家欢迎。” 黎月受不了,直截了当地道:“看出来了,你喜欢他。” 古燕梅脸上立即呈现出难得的娇羞:“没有的事,你别乱说。”又正儿八经道,“可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很快古燕梅又哼了哼:“可是你有凌副营长了,提醒你一下,你可别脚踏两只船。” “你别扯,我一条船也没有好不?况且我现在没那个想法。”黎月无语,同时不得不提醒她,“宋志成家不是医学世家么,他爸妈都是医生,找对象的要求肯定很高,咱俩都是无业游民,你别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古燕梅皱了眉:“是啊,唉。不过我确实觉得他很优秀。” 聊这些不着调的事,黎月只感觉犯困,打了个呵欠。古燕梅立刻又像是燃起了什么斗志:“他不是说明天上午有空么,会去家属院找咱们玩,明天再好好聊聊。” 宋志成也住家属院附近,念大学时一直住校,所以这几年他们没有见过面。第二天上午,他如约而至,黎月和古燕梅陪他在家属院里走了走。 他说:“其实我也有几个同学住在这个院里,只是这几年大家都在忙学业,没怎么联系。” 古燕梅特别兴奋,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衬托得黎月越发安静,宋志成便开玩笑说:“黎月,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欢迎我吗?” “没有没有,我当然很欢迎你,也算有个学医的熟人。” 宋志成笑:“不过,最好不要用到我这个熟人。” 黎月理解他的意思,身体健康没病没痛,当然就不会用到医生熟人,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一辆熟悉的吉普车驶过来,停在他们旁边。 古燕梅一把扯了黎月的胳膊:“凌副营长来了。” 开车的男人远远儿就看见那姑娘在对着一个男人笑,瞬间皱了眉,他把车停在他们旁边,直接下车走过去,目光锐利地先看向那个高瘦的年轻男子,这才扯起唇角对黎月说:“还以为你今天又不在。” 接着偏头示意了一下:“这位是?” 古燕梅抢白:“他是我们的师兄,高我们几届。” “师兄?”凌见微抬眸,眼睛里几不可察地露出一道锋芒,再看向黎月,“你师兄?” 黎月心下一顿,他肯定是想起了那次她说的“学长”。 虽然她说的学长和这位学长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在凌见微眼里,一定就是他。 这就尴尬了。 仔细打量他们二人,诚然他俩长得不一样,五官身高什么的,都不一样,毕竟谁能跟凌见微这种尤物比呢? 但又不得不说,这位宋志成,长相在这个时代,也是不错的,自有一种温雅气质。 在凌见微疑惑的眼神里,黎月只好点头:“嗯,大我们三届。” 这一瞬,凌见微的喉结滚了滚,随即微微一笑,极有风度地朝宋志成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凌见微,最近回京探亲,过来找黎月。” 面对着这位年轻高大又英俊的副营长,宋志成也握手回应:“你好,我是宋志成,在协和医学院读大四,现在正实习。” 俩握手的男人松开了手,凌见微又问黎月:“你们等下有约吗?” 黎月摇头:“没有,宋师兄休息半天,来我们这儿转转,等下他还要去医院。” 他点了点下巴:“那就好,我闲着没事,过来找你,去不去小外公家?” 黎月呆了呆,喃喃道:“去小外公家?” 凌见微轻笑,状似无所谓地说:“不去也行,陪我去买点儿东西。” 见他妥协,黎月道:“哦,好。” 几个人突然同时沉默下来,古燕梅见状,接话:“那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凌见微目光带笑地看着黎月:“不急,先好好招待一下你们师兄要紧。” 宋志成终于找到说话时机,礼貌回了声:“客气了,我差不多也要去医院上班了,有空咱们再约。” 凌见微看向这位“学长”,大方说:“协和离这儿有点儿远,不如我送你去吧。” 宋志成:“不用,我骑车,上下班方便。” 诡异的气氛中,黎月静静地观察他俩,发觉两个男人虽然嘴上客气以对,实际上眼神里和心里,仿佛正在暗中较劲。 像两头雄狮在抢地盘。《 》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正宫气度 黎月观望着这俩男人,一时恍惚。 凌见微瞧了她一眼,继而对宋志成轻点着头,极有风度地道:“那么我们先走一步,你路上小心。” 说罢长臂一伸,拍着黎月的背,将她推上车。 几分钟后,车子行驶在道路上,男人一直没说话,车内氛围便莫名紧张与凝固,黎月坐在副驾,小心翼翼偷瞄他。见他专注地开着车,神情略微绷紧,看上去冰冷疏离,让人不敢亲近。 但或许,他根本没有什么想法,是她多虑了。 于是黎月心里一横,觉得就算她当初真的是把凌见微当成了宋志成,主动抱了他又如何?为了缓和气氛,她故作无事,开口问:“你要去买什么?” 凌见微看了她一眼:“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黎月道:“我没有什么要买的,不是你要买东西吗?” 凌见微面无表情:“我不这样说,你会跟我走?” 居然忽悠她……黎月哼了哼,扭头看向窗外。 她还哼,还扭头,凌见微压着一股无名的火气。虽然心里没底,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男人咬了后槽牙:“到饭点了,中午想吃什么?” 黎月道:“随便。” “烤鸭吃不吃?我也挺久没吃烤鸭了。” “可以。” 在那间著名的烤鸭店,两个人点了烤鸭,他问:“主食呢?想吃什么?” 黎月道:“炸酱面。” 他却说:“谁在外边吃炸酱面啊?想吃的话,下次带你去小外公家吃。” “好吧,那我想吃米饭。” 烤鸭端上来,凌见微帮她把片好的鸭肉用面皮裹上萝卜丝、豆芽等杂菜,再卷好,递给她。 “蘸酱吃吧。”他说。 黎月接过去,回了声谢谢。 鸭皮烤得油亮金黄,十分酥脆,鸭肉也很可口,黎月吃得非常满足。 凌见微始终没有提那位学长的事,只是一味给她卷烤鸭,偶尔朝她淡淡地笑。 这让黎月恍惚觉得他有一副正宫气度,如果跟他处对象,不论他的对象有多少发小竹马,有多少师兄学长,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毕竟他这里才是家。 不对不对。 黎月蹙起眉摇头,她臆想过度了,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想法,又怎么会在乎?而且之前她已经解释过了,他才不是一直揪着这点不放的人,反而是自己放不下。 是了是了,根本是她没放下。 凌见微看过来:“怎么了?” 黎月道:“没怎么,就是觉得好吃。” 他不禁冷嗤:“出息。” 吃完饭,凌见微说得回趟大院,老爷子可能要用车。 黎月道:“那我坐公交车回家。” 但他还是坚持把她送到家属院大门外,再掉头回大院。 走在家属院的路上,黎月咂摸着刚刚下车时,他说明天中午还会过来,带她去小外公家里吃炸酱面。 又是吃饭啊……仔细想想,凌见微好像每次过来,都是找她吃饭,可是他在家里陪爸妈吃饭不好吗?他总共没多少假,陪父母更重要吧。 这个奇怪的……男人。 古燕梅在小卖部那边跟人聊天,看到她的身影,急匆匆跑了过来,随后是一通噼哩啪啦的话语输出: “黎月,你跟凌副营长究竟怎么回事啊?” “刚才他们都在问我。” “还在,宋志成也在跟我打听你俩的关系。” “你现在是桃花朵朵开。” …… 黎月听罢,哭笑不得:“你话这么密,我答哪句好?” “现在情况有些乱,我觉得宋志成刚才看到凌副营长,显然是吃醋了,他明显对你有那个想法。” 黎月无语:“我跟凌副营长没什么关系,跟宋志成也不可能,我觉得你对宋志成倒是有想法。” 古燕梅说:“我有想法能顶什么用?人家满心满眼都在你身上。” 黎月叹道:“算了,我现在没心情谈这些。” 古燕梅不理解,黎月也不好同她讲太清,她又不能透露历史。 - 翌日,凌见微果然过来了,但不同的是,车上还坐着一个男人。 他俩一起下车,黎月听见车子动静就出门,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男人,他的穿着与气质,都像个沉稳的年轻干部,年龄似乎比凌见微大几岁。 黎月的第一想法是:这不会是他哥吧! 想到这,步子似乎变沉了些。 那人倒是一副热情有礼的神色,看着黎月,开口说:“你就是黎月吧,跟见微描述的一模一样。” 黎月悬着一颗心,点了一下头:“你好。” 凌见微走过来,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哥们儿,邵嘉树。” 听见这话,黎月悬着的心落了地,赶紧再次打招呼:“你好你好。” 凌见微道:“他昨天回大院,我俩凑巧遇到了,中午约好一起去小外公家吃炸酱面。” 邵嘉树笑了笑:“见微小外公家的炸酱面我很多年没吃过了,一直惦记着。” 凌见微拉开副驾驶的门:“先上车吧,过去再聊。” 在车里聊了一通,黎月才知,邵嘉树比凌见微大两岁,已经结婚生子,现在在某区政府上班。 怪不得有点儿老干部气质。 只不过黎月并不知晓,昨天他们二人在大院遇到的时候,邵嘉树调侃凌见微:“我可是听说了,你总算带女孩来大院了,什么时候有机会让我开开眼,看看那姑娘不是他们传的那样标致。” 凌见微扯起嘴角:“比传的还要标致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祝贺你呗。” “祝贺的话太早了。” 邵嘉树不解:“怎么,还没拿下?” “不着急,持久战而已,那姑娘还挺难追。” 不仅仅是她身边时不时会冒出一些男性,更重要的是,她好像着实没那方面的念头。每次见完面,就急着回家,每次回家,就头也不回。 一丝眷恋也看不见。 他的假期过了大半,说来说去,营里舍得给他放这么久的假,主要还是希望他能回家解决个人问题,要不然早就把他召回营了。 现在看来,只能打持久战。 邵嘉树笑道:“不然,带哥们儿见见那姑娘,再给你出谋划策。” 凌见微摇头:“可以见,但出谋划策就算了。” …… 来到小外公家,老人打趣:“一转眼小树都成大树了,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跟着见微过来蹭饭,这几年都不见你过来。” 邵嘉树说:“这几年工作忙,家里也鸡飞狗跳的,两个孩子相差一岁半,小的那个还没断奶,把我折腾得够戗,实在腾不出空来看望您。” 小外公一听,立即哟了一声:“两个孩子了,你看看,你俩明明差不多大,见微却还是光杆司令一个。” 邵嘉树笑道:“不急,好饭不怕晚,我还是挺看好副营长的。” 他们聊这个话题,黎月一向不好插嘴,便拿着长嘴小水壶去给雀儿喂水。 小外公在厨房忙,凌见微打下手。邵嘉树突然走了出来,坐在廊子下的椅子上,问道:“小黎,跟见微认识多久了?” 黎月回过头:“就二十来天。” “了解他不?”他笑着继续问。 黎月摇了摇头:“还不算了解。” 邵嘉树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人,压低声音说:“不了解就对了,他看着不可一世,但是吧,打小起是个羞涩的孩子,也不会跟女孩打交道。” “啊?”黎月疑惑地看着他。 “不相信是吧,但我说的可是事实,后来他读军校,进部队,基本上都是跟大老爷们儿往来,想跟女孩正常交流也没机会,更不要提什么追求女孩、处对象的技巧了。” “可是,看不出来啊。”黎月喃喃。 “看不出来?那是他装得很深。”邵嘉树继续笑吟吟,“我敢打赌,要是他遇着喜欢的女孩,只要他不开口说喜欢,人家女孩能一直不知情。” 黎月呆呆地道:“哦,这样吗?” 邵嘉树:“那当然,所以我说这位发小找对象是个麻烦事儿,他要求高,又不主动大胆一点,我都替他着急。” “替谁着急?”凌见微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邵嘉树道:“替你着急啊,我都俩孩子了。” 凌见微目光犀利,看了眼黎月平静、尴尬又带笑的表情,不由皱眉。 “你少听他胡诌,虽然他现在是正经干部,但当年在大院里,他是最不正经的,说话夸张,吹牛不打草稿。” 黎月还没反应,邵嘉树先打岔:“哎哎哎,我哪夸张了,哪吹牛了,打持久战不是你说的?” 小外公在喊他过去做事,凌见微便冷冷扔下一句:“什么持久战,是细水长流。” 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