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能]穿到老公少年时》 1、穿越遇到少年老公了 穿越前一天影山绮良在单方面和老公吵架。 准确的说先是和老公正在读医学部研读修士的弟弟影山律争执,再迁怒于无条件宠爱弟弟为弟弟善后的老公。 前者的争执自然失败了,太过聪明的影山律几句话就能轻易占据上风。 后者,她又不好意思把吵架内容原原本本告诉老公,该怎么办呢?只能选择哭了吧。 影山绮良啜泣道:“你们都欺负我没有家人。” 老公迅速投降,笨拙地说自己没有这样想、只会心疼她。 因为老公是个明知对方不好却依然会道歉的好心人,所以她再一次轻松解决了自身生活中遇到的难题。 影山绮良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回想之前争执时影山律说她是耍小聪明的人,一直在欺骗哥哥。 她确实是耍小聪明的人,也一直在欺骗影山茂夫,那又如何呢。 “可我和你一样爱他,在这个无论得到什么都需要付出的世界,用点心机不应该吗?” 影山律眼色复杂地看着她,最后叹气,不知道在为什么哀叹。 “你甚至不了解哥哥。” 这句话正正刺中她的内心。 影山绮良将手掌半遮住眼,语气委屈地问:“老公,我不了解你吗?” 老公笑容纯粹地说:“小良已经很好了。” 影山绮良暗自想着自己知道老公喜欢什么样子的女性,并尽量变成他喜欢的那样。 还不够了解吗? “算了,想这些不如和老公睡觉。”她自顾自地低声说。 “小良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们睡觉吧。”影山绮良扑上去树袋熊般紧紧抱住老公,他从初中就参加了肉-体改造部——身体特别好。 她亲吻他,柔软的嘴唇吻得又密又深,呼出的炽热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 随后又视若珍宝般捧住他的脸请求道:“我希望老公每次出门前都会对我说:我爱你,然后亲亲我。” “求求你,好不好?” “好不好嘛?” 影山绮良只有听到自己理想的回答才会收回手。她的身体依赖在男人的怀抱里,仿佛无法独自支撑。 是的,独自存在的她无法支撑自身。 在影山绮良还叫菊地绮良的时候,她迫切需要一个人来分担自己经济上的风险,置业、每月大额支出的租房压力,需要情感陪伴和满足生理需求。 于是,和一个调味市的本地好男人结婚成为了她追求幸福的首要方式。其他方式当然也可行,可惜太慢。父母过世的她已经不幸了很多很多年,没办法再继续忍受痛苦了。 理所当然,菊地绮良要追求幸福。 一年前,很平常的周末,好运突然降临菊地绮良的头上。 她只是帮助了一个电动滑板车撞到的妇女而已,只是对被边骑车边使用智能手机作出违法行为的青少年作出直拳制裁而已,只是通过被撞到的妇女认识了一个黑头发的青年,再花费一些小心思而已。 然后她获得了幸福。 老公很可靠,有时候很浪漫,有时候笨笨的,哪样都很好;老公如果听见吃完饭要他洗碗然后拖地,就会乖乖洗碗、拖地。 影山绮良的好老公。 穿越的当天清晨,闭着眼睛醒来的影山绮良精准无比地按掉闹钟,现在离老公醒来还有三小时。 她先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澡洗头吹顺头发将自己自己打扮成漂漂亮亮,在斜斜的刘海別上亮晶晶钻石组成花朵的发夹。 做完一切的影山绮良看向镜面,感叹十分完美——镜中映出的自己完全是一个清纯校花。 假校花再走进厨房,为普通上班族的老公做早餐和今日便当。 早餐是生菜、培根、玉子烧……盘子里再放两个小番茄作装饰,一旁冒尖的米饭上撒一小丢芝麻;便当则是煎炙的汉堡肉,煎蛋、水煮西兰花、米糠酱菜和米饭上叠一整片海苔,还有一袋牛奶——她看到短视频里的美国女人会放饮料,立刻学习了。 影山绮良将早餐端上桌时,老公刚好慢悠悠地走出卧室。 今天的时间掌控也是完美呢,她暗自得意。 …… 吃完早餐的老公在玄关处换鞋准备出门,他打开门回头道:“我走了。” 影山绮良期待地看着他:“老公今天的工作也要努力哦。”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她紧皱眉头准备锤墙发泄的时候,老公返回过来了。 他脸红红地说:“小良,我爱你。”又低头俯下身,亲亲她。 老公上班后,影山绮良需要收拾餐桌和厨房的残局,水槽台全是锅碗瓢盆。 全都是琐碎的工作,好累。她将水槽擦拭到反光后凝视着需要打扫的家,不禁感叹,也许这就是幸福的代价?还好自己在网上加入了家庭主妇为主的会员制论坛。影山绮良迅速阅读内容转换心情振作起来。 论坛里面经常有人发:真希望老公死掉啊。 比如,每次做完拉面,还没有尝就开始放盐的老公去死吧;明明在家里带孩子做了很多事还是被老公说一天什么都没做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抱怨,去死吧。 对比一下别人的老公,影山绮良会想:自己应该感恩生活。 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她向虚空发问道。 再度感恩命运积极生活的影山绮良看看时间,拿上环保不织布袋去超市买菜。 开门、踏出的瞬间,她穿越了。 身后不再有自己辛苦经营的房子,只有手中的环保不织布袋证明幸福家庭的存在。 面前站着一个长得很像她老公的小孩,愣愣地看着凭空冒出的金发女人,头发上同高岭蕾一致地别上亮晶晶的发夹。 影山绮良发现小孩背后冒出一个黄头发、灰西装的青年唤他,“路人”。而且黄头发的青年尤其眼熟,像一个老公十分尊敬、爱护的人。 青年看向她时惊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发声道:“欸,好眼熟……只有年龄和发色不一样。” 接着又督促黑发小孩,“路人,别发呆了,委托人还在等我们呢。”手中挥舞的是翻盖式手机。 而影山绮良生活的世界没有人还在用翻盖手机,手持式无线电话系统早在好多年前就退出了国内市场。 她困惑地歪头,有了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想。为了证明连忙扯住将要离开的两人。 “小朋友,你叫什么?” “影山茂夫。” 影山绮良的不安成真了。 试问,多年努力在刹那间灰飞烟灭的情况下谁不会崩溃。而影山绮良不是超人,只是一个多年不幸的普通人,脑内名为理智的神经瞬间断线了。 她感觉自己的嘴巴、喉咙不受大脑控制般胡乱开口说:“影山茂夫,我是你未来的妻子,专门穿越来见你。” 听到可怕言论的对方明显十分慌张,惊恐中带着一丝羞涩。 “你是不是在想小蕾长大以后染了金发啊,”她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很残忍地打破了少年的幻梦,“我不是哦。” 影山绮良摘下因为别人而获得的钻石花朵发夹,拉住影山茂夫的手越发用力,指尖甚至掐进了衣服布料里。 “不准再透过我身上看见别人了,我只是我,明白了吗?” “立刻,回答我。” 影山茂夫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样也很好看。” 他害羞地挠挠脸颊,耳垂通红,又抬起头对她友善纯良地微笑。 影山绮良惊讶察觉原来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影山茂夫。 “女士很抱歉,不能陪你演戏了,我们有委托工作在身。”黄头发的青年一边打断对话一边将她抓住影山茂夫的手拿开。《 》 2、老公好不起眼 “菊地,你在这里干什么?”从前的同事柏木熏从身后揽住她,“现在可是工作时间啊。” “你说什么?”影山绮良讶异地回头。 听清对话的灵幻新隆一脸果然是疯子啊的无语表情拍了拍影山茂夫的肩膀,催促少年和自己快点走掉。 柏木熏用力摇晃她,“快清醒一下我们还得回去打电话呢……” 影山绮良猜测也许这个世界也存在一个菊地绮良,现在并非真正的十三年前,而是另一个有些错乱的平行空间。 “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吗?” 同事朝她露出了含义为可怜的眼神。 从她眼神中影山绮良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这个宇宙里的菊地绮良出生虽然早了十二年,身上的经历却没有改变。 太可惜了。 她连忙举起手中的环保不织布袋试图证明什么,可袋子变成了811贩卖的胡萝卜汁饮料;那枚取下的钻石花朵发夹也变作了抓夹模样;身上的衣服变作了以前常穿的廉价西式套装。 影山绮良一口气喝完胡萝卜汁,准确地抛进811的垃圾桶里。 柏木熏说:“怎么啦?最近你不是遇到了一个事业有成的好男人嘛,为此还特意改变了自己的穿搭。” 她似乎失忆般追问道:“什么风格呀?” 同事说看菊地打扮猜测对方应该喜欢会穿着暗色调连身长裙的稳妥类型女人。 影山绮良撇了一下嘴角,思索着原来如此,不管对象是谁,自己都会依附上去——她就是那种会用“追求幸福”和“慕强”修饰内心向往“菟丝花幻想”的人。 “真羡慕你呀,”柏木熏一边感叹一边拉住她回公司继续工作,“这次一定会结婚了吧。” 影山绮良任由她带领自己的步伐,垂下的睫毛半遮住了眼仁,看不见其中透露的情绪。 回到公司工位,影山绮良不用柏木熏带动,干练地翻开电话资料开始拨打。结婚前她从事就是话务员的工作,主要内容就是打电话。 不停的打电话。 刚工作时会觉得有时候同事给的电话资料很不对劲,往往是刚开口介绍了几个字,对方就很快挂断。现在的影山绮良想,这有什么不对劲的,说明那些资料已经被外包呼过一遍。智能手机时代,首呼的通话备注是不会显示的,再次拨打的难度则因为科技的进步大大增加。 影山绮良在工作中会假装把自己当作siri,一个没有情感和感受的语音识别系统。 她和程序写成的系统也确实没有不同,会被新的迭代、取缔。 人形siri下班后,听见手机在包中震动。疲惫不堪地在拥挤的下班族中拿起手机、接听电话。 通话的另一头喊她亲爱的,约她晚上约会。 放下手机的影山绮良看了眼备注——芦舅道然,事业有成的年轻灵能力者。 影山绮良本来对晚上的约会有一些些好奇,但对方的小举动迅速打碎了她的好奇。 坐同一辆车的时候,对方不会给她开车门,反而在等待她的服务;看完电影发表感想的时候,当她说出自己的见解时会一脸好笑地评价:是从网上看来的吧,绮良不懂装懂努力的样子太可爱了;在餐厅吃饭不会为她拉椅子,还理所当然让她倒酒。 影山绮良熟悉这一切,国内的男人都是这样,不这样反而奇怪。 他们理所当然地驱使女性,从来傲慢,从不反思。 她抿下一小口红酒问道:“如果我们结婚了,道然会做家务吗?如果我某天不舒服央求道然呢?” 芦舅道然顿了一下,忽视掉是与否的回答,反问:“做好家务那不是妻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缄默不答的影山绮良将目光落在了玻璃杯上的反光与人影,倒影中的一切都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犹如幻梦一场。 影山绮良出神地想自己错过了一个真正的好人。其实假装成别人也不是不行,反正她也不喜欢自己。谁规定人一定要爱自己的?每条电视广告都让观众用自家的产品更爱自己一点,她就不爱。 “不好意思,我们只好分手了。”她宣布说。 芦舅道然的高高在上面目表情中流露一抹轻视,他认为面前的金发年轻女人正在故意拿乔以自抬身价。 他冷笑一下说:“不好意思,这顿饭我们只能godutch了。” 影山绮良看看价格,想把红酒闷完再将自己那份钱转给芦舅道然。可是她潇洒的一口喝不完,只好分了好多口慢慢吞。 场面显得尴尬和狼狈。 学生会例行会议傍晚归家的影山律瞧到自己家门口有个蜷缩躺倒的女人,发型、装扮和衣着都很精致。他叹气,社会上的这些大人喝醉了昏睡在垃圾堆里都不奇怪。 也不妨碍他准备报警驱赶她。 身弓如虾的金发女人蓦然醒来眯着眼睛看向他,“呀,是小孩子的律弟弟。” 影山律微微皱眉,认识自己? 她似乎很不情愿看到他一样,将头转向另一侧,惊喜道:“啊……老公。” 什么啊?影山律看向她目光所至的地方,是他可亲可敬的哥哥影山茂夫。 慢慢走近的影山茂夫问:“律,发生了什么?” 金发女人将凌乱散落脸庞的头发抓至脑后,从地上缓缓支起身来对影山茂夫说:“老公有见过新加坡的鱼尾狮雕像吗?” 影山茂夫还没啥反应,影山律先黑了脸。 “哇——” 她吐成一座喷泉。 原来鱼尾狮是这个意思,影山律的脸黑了红、红了紫、紫到发青,最后归于黑暗。 女人盯着影山律的脸色嗤笑,“律弟弟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嘛。” 嘴角上扬的她盯着影山茂夫却又哭了起来,所展示出的行动都太过诡异。 满含泪水的眼眸里,模糊折射出十三年前影山茂夫的模样。他身穿一身最常见不过的诘襟制服,体型单薄瘦弱;头发虽然柔顺但刘海太过齐平,像个锅盖扣在脑袋上;气质有些木愣,眼神也呆呆的。 一个不起眼的小少年。 影山绮良思量片刻,自己只是渴望疗愈历经生活给予的、大大小小的挫折与伤害。她所营造的幸福从来不打扰社会,也不伤害他人,为什么会突然被命运湮灭? 寒风吹拂,她颤抖了一下。 悲哀如同这阵风一样卡满破碎灵魂的每一丝缝隙。 “挺没意思的。”影山绮良喃喃道。 影山两兄弟看见喝醉的女人起身脱下外套将地面的污垢清理干净,手中提起脏外套步伐坚决地离开了。逐渐远去的薄弱身影在冷风中萧瑟。 影山律感到鼻尖一凉,他伸出手接住空中徐徐飘落的雪花说:“下雪了。” 听见声音的影山茂夫抬起头,雪落到了他清澈的眼睛里,连忙揉了揉。《 》 3、告白路上的老公 公寓门口以别扭姿势睡着的女人,她的嘴唇、肩膀、脊背还有膝盖都微微抖动,仿佛正在做一个很悲伤的梦。 泣声从梦中偷跑到现实世界,似梦似醒间,耳畔真的出现了一吸一顿地哭声。当她想捉住那扰人清梦的呜咽声时,哭泣钻回了梦中,无踪无迹。 夜晚如漆黑的绒幕,慢慢拉了上去。 天光渐亮,在自己公寓门口冷醒的影山绮良,扶着墙爬起来为自己开门。昨晚她一头就栽倒在了门口昏睡,幸运的是头被厚实外套保护着。 没有进屋,自然也没有卸妆刷牙洗澡洗头等等。 影山绮良晃晃悠悠地走进卫生间,双目无神地盯着镜面反射出的憔悴女人,简直糟糕透顶。想自己一觉醒来,没了夫姓,还不用去更改护照、保险、银行、驾照等相关的姓名变更就重回了自由,不仅比离婚效率高,还省事很多。 她不再是影山绮良了。 镜中的倒影打开水龙头,掬一捧水清洁了自己。再抬头,菊地绮良已经接受自己重回孤独之中的事实。 成熟的社会人士就是不管昨日发生了什么,今日都得爬出门正常上班。 踩点成功打卡的菊地绮良刷新了自己的最短通勤时间记录,因此她的唇角浅浅上扬,梨涡若隐若现。 同事柏木熏打着哈切问她晚上去哪喝酒了,眼下的乌青连遮暇都盖不住。 她想到自己昨天和这个世界的约会对象分手了不说,还跑和小朋友耍酒疯,最后很昂贵的外套也被呕吐物给毁了。 瞬间头痛欲裂,不得不扶着额头感叹:“我是个疯子。”好讨厌会歇斯底里的自己。 如果爱自己不需要理由,那讨厌自己同样也不需要。如果世界能举办最讨厌自己大赛,菊地绮良一定名列前茅。 柏木熏搂着她的肩头,“没事,晚上联谊要去吗?” 浑身难受死了很想下班回去躺床上长眠不醒的菊地绮良说:“好呀。” 她像个斗恶龙的勇士,死了一万次也要去救出美貌公主、得到价值一个国家的财产。 即使是充满恶意的命运,菊地绮良就要坚定、如势不可挡那般得到幸福。 下班后,柏木熏先把她拉进联谊的聊天群里,又在群里发布了时间与地址。 菊地绮良回家给自己做了发型、换身不过分醒目也不黯然失色的服装、画上给人无害感的妆容。很完美嘛,她自我评价道,又对镜面作出一个出击的姿势。 至于自身喜欢这样的装扮么,她不太在意。 除开成为自己,菊地绮良可以成为任何人。 “我想买一束花,样式……您帮我决定吧。”一身传统诘襟制服的黑发少年走进花店。 “好的,这样可以吗?”店长捧出一束素色小花交给他。 影山茂夫先是略微尴尬随后从容接过,闷闷地想着:一千日元原来只有点啊,算了,重要的不是外在…… 捧着花的少年走出花店,朝目标地点前进。 没走几步,他被似乎是旧识的店员叫住,“这个和你交换吧。” “可以吗?为什么……” “没事,拿着吧。” 他便再次迈出朝向既定目标的步伐。 …… 在去联谊路上的菊地绮良顿在原地,盯着眼前举着一大捧花束的少年,大朵大朵的鲜花簇拥在一起,热烈、芬芳,美好得不像样。 他手里拿的花很好看,她还没收到过这样的花呢。 被目光聚焦的影山茂夫也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应对这个好像认识自己但自己确信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他甚至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女士?可她看起来很年轻;同学?可对方明显是社会人士。 菊地绮良本打算笑笑就当没看到,或者像一个成熟大人那样说几句祝福话,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是去约会吗?” 黑发少年的脸庞忽然泛起大片红晕,五官变得不知所措,眼睛放哪都不知道。 他盯着人行道上浅灰的砖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我打算向我喜欢的人告白。” 听到答案的菊地绮良心碎一地,老公竟然要去和喜欢的人告白,注: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她也微微低下头,眼睛用力眨了眨,收敛了情绪抬起头道:“影山是个很好的人……祝你好运!” 不等影山茂夫回应,菊地绮良就魂不守舍的飘走了。 影山茂夫觉得那个人真的很奇怪,这几天三番两次的遇上……不过她今天倒一点也不像高岭蕾了,虽然他隐隐觉察这也并非是她本来的样子。 “化妆有那么厉害么……”他胡思乱想着,继续朝约好见面的公园走去。 下一个路口,影山茂夫从疲劳驾驶的司机车轮前拯救了一只捕猎归来的小黑猫。 斑马线旁的绿灯亮起,受到惊吓的小黑猫飞速逃离现场。他放下心来,低头提起制服包准备过马路。 在他抬眼望向马路时,后脑勺向后一顿,发觉自己的立领后颈被人扯住了。 影山茂夫回头看去——菊地绮良一手拉住他的后领,另一只手拽回一个玩游戏不看路半只脚踏在斑马线的小男孩。 汽车飞驰闯过亮起绿灯的人行横道。 欸?呆滞住的影山茂夫忘了挣脱。 菊地绮良用手指尖掐住小孩脸让他把游戏赶紧关掉。 “好凶的阿姨,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小男孩抱怨道。 “我才21岁,不准叫阿姨!还有不准过马路玩游戏。”凶巴巴的菊地绮良揪住他圆鼓鼓的脸蛋开始像拉扯年糕一样无视人体构造。 小男孩从她手中勇夺出脸颊,再将游戏机往兜里一揣忙不歹地跑走了。 她这才转头问:“你要告白的人是谁?” 发觉自己提起影山茂夫的姿势太像恶棍,连忙放开了手。 影山茂夫很惊讶,不是因为被人没道理的扯住后领,而是讶异于站在身旁的菊地绮良。 她的眼睛通红,眸底又如含泪一般闪烁。 因为看起来太可怜了,所以生不起气来的影山茂夫回答了她。 听到答案的菊地绮良看起来更可怜了,眼泪刷刷往外冒。 菊地绮良一边抹眼泪一边问:“你为什么喜欢她呀?” 又是这个问题,影山茂夫想起了灵幻新隆与芹泽克也说的那些,重要的不是喜欢哪一点,而是真心,“我是真心喜欢她的,从小就喜欢。” 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小蕾呢?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在乎小蕾呢?不知道。 任谁听到真心都会感动的菊地绮良却皱起眉头说:“奇怪,你干嘛逃避我的问题。” 被奇怪的人称作奇怪,影山茂夫的压力值徐徐上升,压力值达到100%时他就会变成截然相反的强大存在。 “你……怎么这样说?” 她反而很纳闷,“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是个会倒打一耙的人……影山茂夫选择礼貌告别古怪又陌生的菊地绮良,有人在等他,他不能再耗费时间。 年轻女人挎包里手机震动几下。是柏木熏打来电话催促她。 “在路上了,堵车了,等一下就到了。”菊地绮良回复了一连串典型的迟到借口。 紧接着,她偷偷跟在影山茂夫的身后,反正昨天已经把脸给丢光了,今天只当半个正常人也没关系。 只有一半正常的菊地绮良越跟越无语,她先是看到了广告牌从天上掉下来直砸影山茂夫的头顶,她对其使出滑铲;又看到影山茂夫就要踏上明显松动的井盖,她使出揪头发之术;再看到影山茂夫踩到石子,左脚绊右脚,然后头向后倒,而后脑勺正对一个尖锐的大石头,菊地绮良连忙从身后抱住了他…… 各种意外频频发生,影山茂夫还毫无察觉,就像上天认为他必须得在今天死一样。 “啧,你怎么活到27岁的?”莫名其妙当了拯救者的菊地绮良问。 影山茂夫思索自己不才14岁么。 但他不敢反驳,因为她看起来真的气愤。 “你看不见前面有东西啊,不会绕路不会躲吗?你在搞什么呀?” 菊地绮良审视的视线锁住一直紧紧举起花束的少年。她听说过一句: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在逃避告白吗?” 影山茂夫的压力值再度上升。 他回忆起上午,将自己在公园告白的消息告诉了同班的犬川豆太和米里一,得到了他们的恭贺和祝福。但自己却意外地很平静,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 毕竟,他从小就很喜欢很喜欢高岭蕾。 上学期竞选学生会长失败后收到了深见惠美的“告白信”,他也感到开心并且愿意接近她。 喜欢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 在他对自我不停质问中,压力值不断增加。 影山茂夫心里似乎有一个影子在蠢蠢欲动,黑影呢喃道:喜欢她的人不是你,是我。 嘟——嘟——菊地绮良接听来电,柏木熏再打次催促她,说就差菊地一个人了,还说这次真的真的有帅哥,超级对她胃口的那型,不骗人。 她瞥了一眼呆呆的影山茂夫回答道:“我已经在门口了,马上进来。” 挂断电话后,回归正常人的菊地绮良摆出大人姿态训导他。 “我可没办法一直看着你,”按住少年的肩头,她的神情十分严肃认真,“你要认认真真、踏踏实实走路,要注意路况,观察前后上下左右,这是幼儿园小朋友都能做到的事情。” 迫近的目光和话语中,影山茂夫感到羞愧至极。 菊地绮良担忧地叹气,忽然觉得影山律说得对,自己是真的不了解老公,他小时候怎么不靠谱成这样。 她再用力捧起少年的脸,透亮瞳仁印出他的模样。 “影山茂夫,你非常好,非常值得喜欢,请不竭余力去向喜欢的人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吧。” 她又问:“好吗?” 少年怔怔地点头。 于是,满意回应的菊地绮良含起一个微红的微笑,放开了少年白净的脸颊。 “祝你好运!”她转身潇洒走掉,不料高跟鞋一脚踩到松动的地砖差点摔成脸着地。本来脸都与地面平行而视了,她却莫名其妙被一股缓冲作用的力量包裹住,最后稳稳站在地上。 真神奇,菊地绮良想,之前和老公一起的时候也时不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叫什么名字?”影山茂夫思量着这个人其实很温柔,他想知道她的名字。 “绮良,影山绮良。” 她回头笑一下,虽然现在已经重新姓回菊地。 影山茂夫再次感到了惊讶。 他们相背而行,朝向自己的目的,走上各自的道路。 前往联谊路上的菊地绮良十分轻松愉快,漫不经心地想,这可能是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伪装、没有目的轻盈姿态与老公交流。 ……已经不是老公了,思绪进行到这里,她又用手半挡着眼睛默默垂泪。 街道地面,一道又深又长的新生裂缝已经蔓延至菊地绮良身后,仍在不断延伸、分裂。 人们对即将来临的灾难毫无察觉。《 》 4、老公不理人 玻璃杯里的泡沫先是微微波动,再是液体剧烈晃动到杯身跌落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菊地绮良低头,只见亮晶晶的玻璃碎片洒在了地面。 “地震?”她抬头又看见吊灯圆弧状摇晃。 身旁坐着的人同样困惑,她掏出手机快速扫视推送内容,“震动……和强风的来源仍然不明,周遭居民请遵从避难指示尽快撤离。”一字一句地念出避难通知。 不知为何,菊地绮良的心脏突然抽搐一下,不安感通过交感神经传导至全身,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憋气胸闷和瞳孔散大。 “你看,有人投稿到网上的现场照片……是个学生呢,怎么可能。”柏木熏将手屏幕递向直直发愣的菊地绮良。 一个捧花少年的背影。 她伸出手,两指对准那束鲜花按住放大。本该素净平整的雪梨纸变得皱皱巴巴,冒出头的花朵数量少了许多,留下的也都蔫掉了。它看起来遭遇了一场磨难。 “柏木,我先离开了,下次请你喝酒。”菊地绮良提起外套就向外面跑去。 柏木熏想反正他们也该就近避难了,急忙招呼大家抓起衣服跟跑两步,很快发觉到了不对劲。 “你往哪去?那边不是灾难中心吗?”她追问。 “你先去避难啦,我去了解处理事情。”菊地绮良回头笑一下,嘴角梨涡浅浅。 她沿着地面崩裂的方向径直奔跑,视线偶尔掠过头顶的猩红天空,如同火焰般沉默燃烧着,又像重重地压下来,令天空之下的人难以喘息。 菊地绮良完全搞不懂这一切的发生原理,只是跑,更加快速、更加迫切的接近前方的“人类”。 “我无法阻止他,”区域的警卫使用对讲机道,“用语言很难形容,感觉他并不是人类……” 黑发、花束、诘襟制服的少年似乎只是前进,别无他想,破坏围墙、道路、建筑、电线杆、住宅设备只是因为它们挡住了自己前行的道路。 光是看着他,就忍不住浑身战栗。 “你看起来好奇怪啊。”菊地绮良终于跟上了他。 即使追到目标,她也无法休息,必须持续奔跑才能不被影山茂夫甩下。摆动中的腿突然顿住,脚踝外扭,高跟鞋卡进坑坑洼洼的路面缝隙里,身体倾斜闷声坠地。 这次没有那股奇怪的力量帮助她了,菊地绮良直接摔趴在了地上。 “啊——”她倒吸凉气,擦伤处阵阵冷不丁的疼痛和酥麻流窜全身。 巨大的生活变动和此刻的琐碎伤痕被串联在一起。 又痛又委屈的菊地绮良趴在路上哭诉:“我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你。” 哭到一半,抬起头才发现人已经走远了又连忙跟上去;一边跟一边翘起脚将鞋跟掰断,最后菊地绮良趿拉着鞋,笨拙奔走在影山茂夫身后。 “我错了。”她说,声音不大,也许传达不到想告知的人耳中。 可她就是想说,明明知道眼前少年什么都没经历、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对他而言没有发生。 菊地绮良垂着头沮丧地坦白自己所做出的一切欺骗。 “有时候你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我跟你说是你睡姿不好睡着睡着滚地上了。真实原因是我很早起来看到你竟然还在睡,一脚飞踢的结果。” 想到老公每次都傻傻相信自己,她有些内疚。 “我脾气一点也不好,非常差劲,有时候在家里看你慢吞吞的做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菊地绮良秉持眼不见心不烦夸两句老公真棒真厉害后就跑到卧室学哥斯拉喷火发泄怒气。 前方径直前进的人对菊地绮良的小声叨念毫无反应,他手持告白的花束,一心一意地、心无旁骛地前往既定目的地。 她继续说着,“超级讨厌干家务,我本来是个蟑螂属性的肮脏人类。还有做家务真的很烦很累,同样的事每天都得做,还看不出成效。有时候跟你回爸妈家也觉得很烦,因为我总是想到我的爸爸妈妈,就好伤心,可我还得在你家假装开开心心。” 她粗暴地擦掉自己自怜的眼泪,努力接近一点影山茂夫的背影。 “爸爸妈妈问我什么时候要小孩子呀,我都说是你讨厌小孩子。”明明老公是个对谁都很温柔的人,他会成为世间难得的好父亲。 眼见努力伸长的手指就要触碰到诘襟制服的衣角,可一眨眼,影山茂夫的背影又离她远去了。 “我还觉得律弟弟不喜欢我……虽然我是做错了一点小事,”菊地绮良自我狡辩道,“我高中没毕业就因为出勤率不达标被退学了,所以我不是高中毕业啦,证也是在网上买的……谁知道有人可以通过证件上的一个小输入错误看穿整件事啊。” 怎么会有人这么细心和聪明,菊地绮良想起就扼腕叹息。 叹息后,她说起一切的最开始:“还有第一次见面,我帮妈妈揍了在人行道乱骑电动滑板撞倒她的人,妈妈请我去家里吃东西。我当时随便走走,翻到了你中学写的幻想小说……”里面的内容奇奇怪怪,开头是:世界上仍确实存在着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离奇现象,当人们遭遇现象时只能束手无措地被推入恐怖的黑暗深渊;为了在混沌黑暗中带去一丝光明,有一群人夜以继日奋战;人们是这样称呼他们——灵能力者。 菊地绮良津津有味地翻阅了初中生写下有关除灵有关打败超能力组织的超级无敌羞耻小说。 虽然是幻想小说,她却把里面的一些事情记住了,比如主角暗恋的校花,高岭蕾。描写得太真实了,她怀揣着窥私欲从抽屉里翻出了相册,发现里面的人物真实存在。 等见到了下班归来的影山茂夫,菊地绮良的心里有了计划。 “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接近什么样子。” “第一次见面后的所有偶遇都是我有意创造的。” 当下的影山茂夫恍若恶鬼游离在人世间外,头发反重力般飘扬,眉骨眼下一片极致的阴暗,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对空洞到惊心动魄的眼。 世间的任何都无法触发他的反应。 他泾渭分明开所有的存在。 菊地绮良感觉身体麻木得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关节吱吱作响,奔跑跟随的动作变成了惯性。人在极端疲惫下就会胡思乱想,她不禁思忖这人到底把告白场所设定在哪里啊,怎么这么远,就不能选在校舍随意告白看看么。 太累了,失去逻辑的大脑开始胡乱指挥说话:“我是骗了你,但你又没损失呀!辛苦的是我好吧!比上班还累呢。” 菊地绮良又想起一些令她不高兴的事,抱怨道:“我不喜欢后背体位,看不见脸的都不喜欢。” 不止这些,她接着说:“我也不喜欢骑乘,腰真的很没力,真的真的很酸很累,根本不是视频那么一回事。” “有时候弄得我也很不爽,你不知道你没收住力道吗,很痛哎!” “还有你没送花给我,我已经记恨了。” “你干嘛不理我呀?” 影山茂夫身体里自我意识形成了一片如同深渊的虚无空间,只有一道少年轮廓的鬼影矗立其中。 “啧,吵死了。”他说。 外界无法听到自我意识里的发言。 最后,菊地绮良抽抽搭搭地说:“老公,我知道错了。” 她太沉迷在想象中的幸福生活,有意识地忽略了很多奇怪的事,不去了解真实的影山茂夫就能维持住自己想象中的完美老公。她将两个人的生活过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 菊地绮良的眼泪浸透眼眶,扑簌簌地往下掉,似乎无穷无尽。泪作的河流再倒影出遥远红色的天空与面前黑色的剪影,两者同样无法靠近。 “不要不理我,我不想再一个人活着了。” 黑暗虚无的意识空间里,洁净的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其中。 意识形成的影山茂夫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自己所破坏的一切,还有身后安静哭泣的年轻女人。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看到她努力靠近又遭遇挫败的模样,无论怎么努力都失败的模样。 “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他在想。 即便如此,影山茂夫也没有停留,只有一往无前、所向披靡。他直接摧毁了挡在自己身前的防护栏,走进树林,破坏阻挡自己前进的一切物体,树木、植物、动物与人类。 所经之处留下他深深的足迹。 一道辉光闪耀穿行而来。 金色的光芒炸开,花泽辉气出现在影山茂夫的前方。手中制服包飞速扔向失控的黑发少年,还未接近便在空中轰然炸开。 菊地绮良不抽嗒了,面色惊恐地看着突然登场的花泽辉气,还有他浑身冒出的奇异能量。 “啊……这是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来回对比两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菊地绮良一直以为影山茂夫的师傅灵幻新隆是个挂牌灵类咨询所的心理疏导师,以为超能力是影山茂夫中学所写的幻想小说。 毕竟,哪个超能力者会只当一个平凡的上班族?《 》 5、没有人能驯服他 “冷静点嘛,”花泽辉气说,“你买了花啊,真不错。你现在是要去告白吗?” 站在对面的影山茂夫毫无反应,视而不见般径直朝他走去。 “不过以这个状态去告白的话,难免会对高岭同学造成危险吧。”花泽辉气友善地劝告道。 话语中的阻拦意图触怒了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影山茂夫,他只是微张了眼眶,便凭空冒出一股能量波动强烈冲击向花泽辉气。 停留在离战场稍远地方的菊地绮良左看右望都不明白他们超能力的原理,但她从影山茂夫的反应里明白一件事——不能阻挡他。 可是,即使这样的他会伤害到高岭蕾也没关系吗? 花泽辉气被巨大的力量袭击向后重重飞去,后背连环撞击到的树木被惯性给摧毁,被迫高速运行的身体将地面摩擦出一道长长的深坑。 他抹掉了重压下流出的鼻血,“影山,我要让你平静。” 影山茂夫没有作答,一双空洞的眼瞳刺人般看向道路前方,他的上一刻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为救一个跌落手扶电梯的人,接下来怎么了?他痛苦地思索着,被随之跌下的行李箱撞到了眼角,眼一黑,人仰翻,后脑勺径直碰到了阶梯角。 鲜血不断地从脑后流下。 昏迷中清醒而来的影山茂夫无法控制身体,简直就像被另一个自己操控了一样,固执到不可思议。他只能注视着花泽辉气反复从地上爬起试图阻止、束缚自己的动作,再被自己击败的过程。 如同那位尝试接近自己的年轻女人一样可笑、可怜。 他想告诉花泽辉气:请不要再把这具身体当作我了,请对我使用超能力吧,请直接将我……摧毁。 紧紧握住的手心一松,面部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影山茂夫猛然望向突然飞走的鲜花束。 花束被花泽辉气施展念动力夺向空中,“如果能毁掉那个花,失去目标的你或许能恢复正常……”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半空中轰然响起的同时,影山茂夫抬起的手已然掐住了花泽辉气的喉咙。手掌与气管之间的缝隙逐渐缩小,封闭,空气无法通过。 他的动作幅度是那样微小,生命在那样轻易的动作里徐徐消逝。 黑发少年身体里,属于阴影一面的意识说:“我只为了我,谁都阻止不了我。” 意识在皮肉做的躯壳里日以继日闷烧,它是影山茂夫的压力值,是随时引爆的三硝酸甘油酯,是毁灭,也是最深处最肆意妄为的自我。 这个自我谁也不相信,也不被谁理解,没有人接纳它,也没有人会来救它。 “我不是为了那样而活着的,所谓的自由只会给人造成灾难!”纯净无瑕的灵魂说。 “所以说,到底是谁啊?”阴影问。 他又问:“我给谁造成了麻烦?谁会让我幸福?谁又能在危机时帮助我?” 没有人真正地接近他,没有人能把他驯服。 影山茂夫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一捧刚刚从地上拾起的花束递了过来。 “没事了,不要生气了,放开他。”菊地绮良说。她从远处跑了过来。 抓起花束的影山茂夫放开了花泽辉气,同时选择远远扔掉这两个不停打扰到自己的人。以他为中心,惊人的能量遮云蔽日展开。 一切只在一瞬间发生,菊地绮良先是见到炽热的冲击波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刺入双眼,大树连根拔起,土地被掀翻,她、花泽辉气还有那些碎块如同烟花一般上扬、绽放和坠落。 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坠落中途,痛苦到面目狰狞花泽辉气半睁开一只眼睛,在能量精疲力竭之时依旧为不认识的菊地绮良构造了一个防护罩,语气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之前没注意……到你。” 朝向目标的道路不再有打扰,影山茂夫满意地继续前行。他孤独走在弥漫着灰尘与烟雾的疮痍大地上。意识没有歉意、没有恨意、更没有爱意,只有一道执念。 全部的自我都将从这道名为告白的裂缝口里宣泄而出。 防护罩像一个吹起的、大的金色泡泡糖,菊地绮良被它装起,再飘远。她望见拯救了自己的金发少年花泽辉气因冲击波捶到了墙面,滚落在汽车顶,再跌到地上。他再次站起,挡在了如同一道黑暗深渊存在世间的影山茂夫。 花泽辉气坚定地说:“住手吧,今天你必须回去,这是为了你好。” 同样是金发,他的头发颜色更像太阳;菊地绮良只有一头干枯的杂草。 我没办法理解这一切,她想。 随后又大力敲击着防护罩,“放开我!我要回去!”菊地绮良哭喊到。 即便无法理解,她也必须去面对影山茂夫的一切。 咚——咚——她的力气在坚不可摧的防护罩内越来越小,最终脱力地躺倒在金色泡泡糖里。眼睛依旧瞥着方位,记住了大概位置。 防护罩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碎裂,菊地绮良从空中轰然掉落。 她却被巨大植物张开怀抱接住了。 菊地绮良的身体压住植物上凸起的叶脉,不可思议地伸出手触摸,叶片滑顺微凉。 世界和她认知里的完全不同。 穿着花店店员制服的峯岸稔树让她快点从自己能力操控的植物叶子下来。听话的菊地绮良从巨大植物茎叶上滑下来,像坐滑滑梯一样。 这所既远离移动的灾难中心,又有超能力者守护的花店还未歇业。店员见她没事,回到花店蹲在花盆边威胁植物好好生长,不然下次就让从天上掉下来的人类把它压扁。 菊地绮良站在店门口远远地就听到了他的威胁。 她若有所思地走进花店内买了一束花,“请给我一束适合表白心意的花,大概这么大,非常美丽。”手中比划着记忆中的大小。 峯岸稔树为客人将花束包装好,交递给菊地绮良时不忘说:“祝你顺利。” “嗯,谢谢你。”她小心翼翼护起花束朝来时路走去。 菊地绮良没走几步,就发现不需要回忆路径了,肆虐的龙卷风已经锁定了目标人物。她只需要一直坚决地朝天空中猛烈旋转的漏斗状云柱走去,走入水、尘土、泥沙、建筑碎块挟卷而起的空气涡旋,到达恐怖的灾难中心。 很简单的吧,菊地绮良想,就和把大象放进冰箱一样简单。 她走进龙卷风的边缘。《 》 6、老公告白失败了 “前方禁止通行,你不能过去。”警察拦住了她。 抱着鲜花的年轻女人呢喃道:“可是我老公在里面。”强风将她颊侧被汗濡湿的碎发凌乱地拂起;龙卷风吹落的雨水与脸上沁出的汗水将她洗尽铅华,露出一张苍白仓皇的脸;挂在眼帘的睫毛不停颤抖。 菊地绮良的面色完全笼罩在茫然与无措中,龙卷风内是完全未知且危险的世界。 警卫不□□露一丝同情。 她恳求地看向他。 他微微侧身,扶着警帽装作没看见人一样冷淡地说:“快去快回。” 她急忙护着花束跑了穿过护栏,“谢谢!我去给老公送完告白花束就回来!” 正在装帅的警卫:“啊?”他开始质疑自己听到的句子顺序到底是什么,到底告白的是谁老公? 当今社会的男女关系…… 快速逃离开的菊地绮良嘴角边的梨涡浅浅绽放开,她想到那个吃惊愣住的表情就觉得好好笑,心情愉快很多。 是啊,这个世界很不正常,但还好她也不是个正常人。 不管事实、真相是什么,菊地绮良都愿意去了解、接受。 龙卷风在中途就停止了,似乎有人平息了不安的源头。 菊地绮良觉得很遗憾,哎,晚了一步。她爱看的救赎小说里类似剧情都是女主用身体安抚住了狂躁的男主啊,牺牲了自己拯救了世界。 难道自己不是女主?菊地绮良不敢多想。 她一直前行,直到见到了黄头发的灵幻新隆单着衬衫环抱双手站在路边,浑身上下都是伤,皮鞋也没穿,狼狈至极。 菊地绮良:“……”短短剧情里出现了三个高调的黄毛也太超标了。 视线再向前,刻了调味市公园字体的石头雕像旁一个黑发少年正要缓缓踏入其中。手中只可怜兮兮地举着一朵小花,看起来遭受了不少阻挠和磨难。 公园里,影山茂夫喜欢的人一直在等待着他。 菊地绮良快步上前捉住他的衣角,影山茂夫顿住缓缓回头。她体感身后的灵幻新隆就要动作,连忙放手。 她想:我终于抓到你了。 她说:“女孩子嘛,都很喜欢花。”双手不管不顾地把保存完好的花束递给他。 恢复正常状态的影山茂夫有些不知所措。 菊地绮良当然注意到了,于是笑容越发灿烂:“去把自己最真实的心意表达给你喜欢的那个人吧。” 她知道自己笑起来露出的梨涡很可爱。 影山茂夫被感染般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举起鲜花走入公园。 她转头回身同灵幻新隆站在公园外的栏杆边,一起等待结果。黄头发青年的神色特别复杂,两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前者有些悲伤又有些看不透的坦然;后者比较直接,就是一句话,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是好人。 菊地绮良突然开口:“你有让他写一本小说吗?里面有除灵,还有打败了爪的第七支部,你还在里面对他说:‘逃避也没关系。’之类的话。” 灵幻新隆略微困惑地问:“有,怎么了吗?”之前想学出名的占星师出书赚钱,就让路人记录了……不过出书费用网站众酬失败一直搁置在旁。 “没什么。”她泄力般靠在栏杆上,确信现在的一切都是老公遇上她之前真实发生过的事实,那么…… 风的流速变慢,徐徐吹过树梢微微晃动。 菊地绮良突发奇想道:“灵幻大师,你现在多大呀?” “28岁。”他在想这女人到底是干嘛的啊,潜伏八卦的记者么。 “比我老公大一岁呢。”她拍手兴奋道。 无语至极的灵幻新隆敷衍道:“啊……”然后呢? 他忽然对空气说话,“小酒窝,就让他一个人去确认就行了。” 仿佛是交谈一般,“不知道,反倒是你,怎么感觉颜色比以前更浅了?” 菊地绮良有一丝后脊发凉毛骨悚然感。 “路人的告白会成功吗?哎,不知道。”灵幻新隆耸肩叹气。 这个话题……菊地绮良迅速克服了恐惧,参与道:“一定失败了!”语气十分笃定。 “哈,为什么?” 她不慌不慌地解释:“都说了,他是我老公啊。” 灵幻新隆双手合十祈祷状,“路人,一定要顺利啊!”为了不让疯女人得逞请一定要告白成功。 菊地绮良对冥顽不灵的青年流露一丝同情与得意,她所经历的未来就是这样啊,老公告白成功了就不会和自己结婚了吧。 她等在原地,等待失恋的年轻老公流着眼泪走出公园。 菊地绮良从来没有这样期待一个人失败过。 得到答案的影山茂夫平静地走出公园大门。酸涩汇集在眼角和鼻头,一定累积后刺激了泪腺,眼泪灵巧地从他眼眸倒影处滑落。 浑圆的泪珠挂在少年下颌似掉非掉时,隐隐绽放出光芒。 他出来了,还哭得特别可怜特别可爱,菊地绮良心里乐开了花。 灵幻新隆从后槽牙挤出一句:“脸上的笑给我收起来。” 他上前安慰失恋的影山茂夫。 安慰一两句后,菊地绮良也去了,她推开灵幻新隆挤出独属于自己的位置。 影山茂夫有些呆住地看着她,不明白古里古怪的影山绮良要干什么。 纤细白净的手掀起他的刘海,影山茂夫想:果然,她很奇怪。 然后他的额头被影山绮良低头亲了一口。 影山茂夫的呼吸和眼泪都停滞了。 菊地绮良亲完笑一下,心里大约在想:不知道你怎么告白的?是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这种老套的话术吗? 不过没关系,我也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很爱很爱你。 是的,我一直都很狡黠,可在这个无论得到什么都需要付出的世界,用点心机不应该吗? 片刻,少年恢复了哭泣,刘海凌乱地搭在额前,一边哭一边脸红,看起来又狼狈又尴尬又特别不自然。 围观全程的灵幻新隆瞠目结舌地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时。看到她后退两步,与弟子路人保持了合适的距离,指尖一滑拨通了芹泽克也的电话。 “喂,芹泽吗?没事没事,先别说这个,你现在可以过来吗?” 一行人迎着夕阳往回走。 菊地绮良想,他们的影子被阳光拉成很长嘛。 光与影密不可分。 她伫立在原地看了一会,低头给关心自己的同事柏木熏发了消息后,转身离开了调味市公园。目的地与一行人的方向截然相反——医院。 她终于全身心放松下来,脚踝处的肿胀感和剧痛感用力彰显自身的存在。菊地绮良一扭一拐的去向医院。 …… “感觉外踝有点撕脱骨折,位置挺好的,不严重,平时多注意休息。”诊室,医生扶了扶眼镜告知患者。 患者却盯着放在桌面的x线片怔怔发呆。 医生安慰说:“没多大事,只要不过度运动,多注意休息。” 菊地绮良忽然明白了之前摔跤却没有受伤的原因,老公是好男人呢。 那以后可怎么办,难道要等年轻老公长大吗可那也太变态了,一定会被时刻紧盯的灵幻新隆报警逮捕。 菊地绮良重重叹气,趴在桌面的x线片上捂住脸。 被逮捕以后她还怎么生活怎么见人啊? 医生也不是没见过心态崩溃的患者,安慰道:“关键是心态放轻松。” 患者露出半张脸哀嚎:“放松不了啦!医生!我怎么办呀!” “菊地没事吧,”收到消息赶来的人大大咧咧直截了当地推门而入,“对了联谊的帅哥问可不可以加你的联络方式!” 医生和患者一齐看向忽然闯入诊室的柏木熏。 菊地绮良思考:……那人个头很高,虽然有点残疾,但确实挺帅的。 老公,人性的软弱处可经受不了考验,她该怎么办?《 》 7、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医生看过主妇出轨的电视剧么?”菊地绮良幽幽地问。 “太多了,哪一部啊?”医生人也挺好说话的。 她支起身子严肃地说:“老公变成小孩的那一部。” 一旁的柏木熏:“……那不是侦探动画片么而且没有主妇出轨这回事吧。” 看诊结束,她们招了辆出租车相伴回家。 菊地绮良微微依靠着车窗,望见玻璃窗反射的城市霓虹灯光与隐隐约约的自己。 昏暗的车内环境很适合聊天,她好奇道:“那个人柏木是从哪认识的哦?感觉很不像社交圈内的人。” 柏木熏说:“去餐厅的路上在街道上碰到的,他人很友善呢,说挺有趣的就大大方方加入了。” 她的轮廓泛着手机屏幕的白光,光源处被手指不停滑拉、轻击。 “欸,叫什么来着……” “岛崎亮,我觉得他还不错呀。”柏木熏笑着看了菊地绮良一眼。 “嗯。” 菊地绮良留意到车窗外下起了雨夹雪,雪花和雨水颗颗叩打玻璃,它们游走留下一道斜长的水痕。 “下雨了。”她说着,心里想着和雨完全不相关的事。 …… 糟糕的天气接连不停。 刚下班的菊地绮良出写字楼时发现天空再次飘起了雨,可她两手空空没有带伞。奇怪,这种天气不应该每天在包里带一把伞备用么? 她只得等在屋檐下,看有没有熟人捎自己一段路。 世界迷漫在潮湿的空气中,朦胧得像个梦。 一把伞出现在雨中。 “你在这做什么?”菊地绮良困惑地问,来者是联谊认识的人。 “刚好有空,一起去吃饭吧。”眯起眼睛微笑的岛崎亮说。 透黑的伞面干净得不可思议,似乎没有使用的痕迹。见菊地绮良盯着自己,他转转手中的伞,飞扬的弧度像一朵雨做的花。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迷迷糊糊地准备走进对方的伞下。 脖颈突然被人从身后揽住,宽大的手掌牢牢紧贴着皮肤。她后仰看向来人,首先入目是那浓黑平整的刘海,视线游移,遮挡的刘海投下一片浓重深邃的眼部阴影,黑暗中露出的眼白尤为明显。 他低沉地问:“你要去哪,小良?” 菊地绮良完全笼罩在男人向下的目光中。 揽住脖颈的手轻轻按压着、徐徐移动着,直到手掌扣住了她的下颏。稍一动作便被用力捆住以示主人的不准许。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着肩胛,滑进外套,插入衬衣扣子与扣子之间的开缝里,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皮肤。 她十分害羞地转身,将自己完完整整地嵌进他的怀里。 举着伞的岛崎亮与雨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世界只有咫尺大小。 菊地绮良的脸庞紧贴在胸膛,感觉到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轻轻抚摸着。 半响,她传来一句:“我等你好久,哪也不去。” 菊地绮良听见影山茂夫低低地唤自己。 “小良啊。” “嗯。”她闭上眼睛…… 菊地绮良从梦中醒来,睁眼是自己乱糟糟的公寓,还有隐隐作痛的脚踝,耳畔仍旧回荡最亲密之人的呼唤声。 还有屋外的雨声。 “感觉好真实啊。”她将手放在头顶,如同模仿梦中温暖的触感。 当时,在出租车后座上的菊地绮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拒绝掉了,柏木熏还很惊讶地问质量这么高都不要? 她答非所问道:“帮我介绍个律师吧。”可能自己被逮捕时会用上。 菊地绮良长吁一口气,梦和现实都太诡异离奇了。特别是老公才不是那么阴沉的家伙……她莫名打了个寒颤,想到一些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比如昨日白天,影山茂夫如恶鬼般的失控状态。 又比如,穿越前和老公睡觉,有时候……也许大多时候吧,她觉得近在眼前的老公很危险。可那不是因为外部刺激所以血管舒张动脉充血导致的神经兴奋么? 菊地绮良再仔细回想,真的每一次都很那个。 老公难道有两种模式可供切换……她扯上被子盖住头顶,内心觉得自己好笑,只是梦而已啦。 真正的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街道建筑在一夜之间就恢复了正常,人们照常上班上学、下学下班。 菊地绮良等在影山茂夫回家的必经路口,整理着头发的造型与脖子上围巾的形态。 它们共同为她营造了一个温柔动人的形象。 菊地绮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如同跟踪狂的行径,就是突然很想见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就算是路过瞥一眼也可以的想见到他。 “哎——”手扶住额头重重叹气。 同样在叹气的还有淘气爬上电线杆下不来的流浪小猫。 她捕捉到了那声微妙的猫叫声,抬起来看见一只离地好几米进退维谷的笨猫,它笨手笨脚,企图冲向地面。 菊地绮良翻了个白眼,脱下围巾在手中紧绷展开时刻预备着接住跌下电线杆的猫咪。 落日余晖中,路边电线杆上有一只随时跳下的猫,地面上有一个时刻紧盯变换方位的人,猫的绒毛与她的周身都被勾勒出一圈金边。 只有一头又亮又软的头发如同储蓄了光。 影山茂夫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需要帮忙吗?”他走近问。 近处才发现菊地绮良别在旁分刘海上的发夹,还有眼熟的头发分线位置。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目光注视前方,一如既往有些呆呆的样子。 “啊……”菊地绮良回头望向声音处。 愣神之际,流浪猫脚一滑从高空落了下来。 影山茂夫抬起手,小猫如同被一层柔软的能量挟着轻轻落到了菊地绮良敞开的围巾上。 她将小猫温柔地裹住,梨涡浮现在脸颊上。 “太好了,安全咯。”菊地绮良俯身抱住惊恐的小猫说。 低头的过程中发夹似乎被什么勾住、带落,别起的头发瞬间落下,碍事地挡在眼前。 夹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她一边将头发拨至耳后,一边找着不知道掉在哪去的发夹,可一直没找到。 菊地绮良为此有些紧张,不自然地垂头逃避影山茂夫的视线。 如果自己不是对方喜欢的类型……躲避久了,她干脆蹲在地上将围巾裹住的小猫抱在怀里。影山茂夫跟着蹲了下来,制服包放在身旁,用手摸摸猫头安抚它。 菊地绮良又说:“我会找同事问问愿不愿意领养它的。” 影山茂夫说:“真好。” 寒风吹过脖颈,她抖了一下。 影山茂夫注意到,开口让菊地绮良在这等他一会,回家拿来一件粉红色的毛衣。他提议可以用这件毛衣包裹住小猫,这样她就可以带上围巾了。 “笨死了,”她自以为小声地说,“围巾上都是猫毛。” 听力很好的影山茂夫:“……” 菊地绮良又不忍心让影山茂夫白白来回跑一趟,她将围巾小猫递给影山茂夫抱住,拿过他手中的粉色毛衣。 不太聪明地将毛衣像围脖一样圈在脖子上,用衣袖扎在一起。 影山茂夫看到她的手指抚摸着柔和、温暖的毛衣纹路,眼神注视着他,眸光很温柔的样子,睫毛眨了眨,再低头对猫说话。 “我以为只要能够获得世俗意义上的幸福,养哪个猫猫不一样呢?” 反正猫都差不多,有些可能售价贵一点。 “可我好丢脸,”对猫说话的她仿佛有无尽奔涌的爱意,“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原来她和小猫是有渊源的么,影山茂夫想着,又掂量着手心中的重量,发觉围巾里的流浪猫极轻,瘦得简直皮包骨。《 》 8、无法拒绝 小猫张着黑色枣核的瞳仁,与影山茂夫对视。随后偏过头,任影山茂夫怎么探脑袋看它都不理他。 菊地绮良说:“拜托你,快点爱我,快点长大吧。” 她的半张脸藏在粉红色的毛衣下,只略略露出一点点缀红晕的两颊。一会,指头又将毛衣领向下拉,好敞开散热。 “好不好嘛?”是撒娇般的语气。 影山茂夫认为她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明明猫又听不懂。 “好不好?”语调变重。 影山茂夫不免好奇地注意着猫的反应。 结果菊地绮良对他威胁说:“不说话我就携毛衣而逃了。” 原来奇怪的话是对自己说的……影山茂夫赧然。 他腼腆地拒绝道:“我并不了解……”是喊同姓的影山还是名字呢,前者感觉很别扭,后者有些难为情。 “小良。”她说。 “小良,从一开始,你就只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影山茂夫从来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偶有的傻瓜行为只是源自于他性格里占比极大的天真。 菊地绮良用力掐住毛衣一角,发白的指尖深陷进去。她的内心不禁抱怨:又是这种烂话,又是不了解他,可人就是连自己都不了解的物种,何况去完全了解别人呢。 心里生闷气,脸上却挂起了装模作样的笑容,她开口问:“好吧,那我可以和茂夫当朋友吗?” 少年顺从且温和地点点头。 既然是朋友了,菊地绮良就问起:“对了,昨天是怎么回事?”前因后果完全没弄懂。 影山茂夫也不知道怎么说,简单解释为他接纳了自己身为超能力者的另一面。 “你们融为一体了?” “嗯。” 她胡乱飞扬着思绪:也就是外表看起来很乖很纯真的老公其实内里有一半任性妄为、难以驯服的阴暗面。 菊地绮良戳戳脸颊的梨涡处,上下打量面前的黑发少年。 她想说:“其实那样还挺……”性感。 舌尖不自觉舔了一下嘴唇,她改口道:“其实都很有趣啦。” 说话时,菊地绮良身体来回轻微晃动,眼珠也碌碌地转来转去。 影山茂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笑,可能是因为小良明显一副在打坏主意的样子很可爱。 “你是超能力者啊?”她继续问。 他点头。 “哦,”菊地绮良皱着脸突然质问道,“那为什么我们家会要还那么多年的房屋贷款?”还32年!还清那一年老公都58岁了! 还在读中学的影山茂夫:“欸?”这什么跟什么…… 见此反应,她也跟着惊讶:“欸欸?”超能力者随随便便去抢个银行不就有钱了吗?反正银行都有保险赔付不会损失,就像著名的3亿日元劫案一样,谁也不会亏损。 菊地绮良强烈地扼腕痛心。 经常面无表情的影山茂夫难得流露出一丝茫然。 这使得菊地绮良更加气愤,非常想要一脚飞踢笨蛋老公。外在的伪装瞬间失控,真实的情绪却令她显得尤为生动。 随后她又自动想通了,“算了,你这个人呀。” 她想,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呢,所有人都误解了我。 影山茂夫见菊地绮良面对自己开朗地咧嘴大笑起来。 她又想,就比如幻想小说吧,灵幻新隆想让他记录的一定不是那样的,可能更加“润色”、脱离实际。可是呢,他只认认真真地使用笨蛋一样的字体如实记录了一切。 菊地绮良都能想到他天然的样子如何让灵幻新隆面露窘态无话可说。 “真可爱!”她说着,伸出手给影山茂夫怀中的小猫搔挠下巴痒痒。 影山茂夫赞同,猫小小的弱弱的很需要人的样子确实很可爱。 “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从一旁传来。 “啊,是律,学生会会议结束了吗?”影山茂夫看向发色同样浓黑的来人。 他们拥有相似的容貌,区别主要在发型和眼眶内瞳仁眼白比例多少。影山茂夫的眼白面积更多,使得气质看起来更偏向阴暗。 影山律应答道:“是的,结束了。” 菊地绮良迟疑地喊出:“律弟弟。”自从他们闹矛盾以后,她就一直有意这样叫他。虽然自己的年龄实际比影山律小好多岁,但他是自己老公的弟弟,那时喊没有问题,现在这样喊更没问题了。 影山律没搭理她,只是呼唤影山茂夫说:“我们回家吧,哥哥。” “嗯。” 时间也不早了,他告别道:“小良,再见。”说完却没急忙走,这里还有一只没有确定归处的流浪小猫。 菊地绮良想:灵幻新隆和影山律一个比一个可恶。 为了应对食古不化的顽固分子,她不得不绞尽脑汁。 “猫猫和围巾可以先呆在你这里吗?我会很快找到领养人的,拜托了。”歪着头故作讨人喜爱的菊地绮良用黏黏糊糊语调恳求,“猫猫太可怜啦。” 影山茂夫一边摸着藏在衣服口袋里的发夹,一边回复:“可以。” 菊地绮良立刻开心起来,“那下次见!” 开心得不忘手抓摸着围在脖子上的毛衣向影山律展示,神色得意地说:“律弟弟也是,拜拜!” 兄弟俩人慢慢走回家。 影山律虽然看到哥哥受欢迎很高兴但是事情明显很不对劲,不忍心地艰难开口:“哥哥,她在骗你,真的,过几天等你和猫产生感情,她会自己养了,这样就有借口接近你了。” 那个女人可能会让单纯善良的哥哥一个人去公寓里看猫,然后……越联想越恐怖的影山律黑了脸。 影山茂夫想:这就是小良的坏主意啊。接着,他面带纯真说:“可也不能抛弃它了呀。” “喵——”被围巾温暖包裹的小猫适时叫了一声。 柔弱无害的叫声,让他想到自己所经历的最上幻境,里面就有一只可怜可爱的白色流浪猫。他对自己没能守护它一直心怀愧疚。 近似一种补偿的心态下,他无法拒绝小猫。 当然注意到了女人奇怪围脖的影山律又说:“她脖子上围着的好像一件哥哥穿过的毛衣啊。” 影山茂夫肯定道:“嗯,是我的毛衣。” 影山律:不安……《 》 9、等到你了 小猫蜷缩在米灰格纹的羊绒围巾上,手指戳戳它就会发出一声娇怯的“喵——”。接着猫就会四只抓地,腰弓起,伸懒腰,绵缠地绕着影山茂夫走来走去,头顶蹭着他的裤管,企图让这只人类沾染上自己的信息。 于是,影山茂夫蹲下抚摸猫猫头。 他心里变得好柔软,比最细腻的羊毛团还要绵软。 “玩游戏吗?”他问小猫。 超能力在这时派上用场,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毛线团吸引了猫咪的注意力,它扭扭屁股,神情专注地扑向目标。 能量挟带毛线团忽上忽下,偶有几次故意放水被毛绒绒的捕猎者成功捕捉。 “阿茂,弄乱的地方要自己收拾哦。”妈妈敲了敲卧室门嘱咐道。 上班时间,由于电话资料断更的原因,菊地绮良只好闲坐出神。 柏木熏说:“就算是电话打完了,也只会觉得我们工作不饱满,再找事折腾人。” 她们只无聊片刻,更新就被续上了。 午间,柏木熏忽然消失一般哪都找不到人,菊地绮良就猜到她应该在厕所躲着吸烟。 门被轻轻叩响,“又在隔间抽烟?烟味很难散去,你会被别人匿名骂的。” “我不想去吸烟区,那很烦。”柏木熏掐灭烟解释道。 菊地绮良明白她的顾虑,认为目前状况非常难解,一边是被骂,一边则是被迫社交、曝光或者别人的侧目。 她们隔着门聊天,“柏木想养猫吗?” 门内的人说:“我比较喜欢狗。” “差不多啦。” “差很多吧!” “可那只小猫真的很可怜,”菊地绮良比划着猫的大小,“才这么丢点大呢。” “那菊地养它呗。”看不见手势比划的柏木熏说。 靠在门扉的菊地绮良十分苦恼说:“我租的公寓不能养宠物。”而且她好不容易重获蟑螂人的自由自在……每天从满是衣服的床上扒来一片区域入睡、醒来。 柏木熏感受到她的为难,“这样啊,我问问别人吧。”指尖滑开手机通讯录翻找合适人员,嘴里问着外面的人:“有什么要求吗?” 菊地绮良立刻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要好人,信得过的人;陌生人需要给联络方式,并且答应按时驱虫打疫苗、接受半年后回访。” “知道了,”门内的人说,“请让一下,我要出来。” 菊地绮良提议自己陪着柏木熏一起在吸烟区放松,她不抽烟,也不喜欢烟的味道,不过这不是有求于人嘛。 联系人里找了一圈,只有岛崎亮推荐了他的朋友,羽鸟希,就职于电脑维修公司。他认为这个朋友每天为了处理投诉,压力日益累积,非常需要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而被好友莫名其妙贴了需要关爱标签的羽鸟希,则表示愿意接受菊地绮良提出的几个条件,并承诺会好好对待小猫咪。 “菊地觉得合适吗?”叼着烟的柏木熏将消息传达给她。 菊地绮良的注意力却在别处,她喃喃自语:“给手机系统设置无障碍模式的人真的很伟大呢。”岛崎亮回复消息比正常人还快! “这都什么呀。”柏木熏噗嗤一笑。 “我觉得挺合适。”她确定下来。 愿意收养流浪猫的羽鸟希是好人,好人的朋友一般也是好人……菊地绮良思忖。 柏木熏的手指很随意地点点烟灰,盯着她的表情点评说:“又错过好男人了吧,菊地的运气总是很差呢。” 差劲到就算已经获得幸福,上天也要施法把她拉到不幸的深渊。 恼羞成怒的菊地绮良郑重声明道:“不准读心。” …… 菊地绮良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去找影山茂夫。 “叮咚——” 她按下影山家住宅的门铃。 粉色毛衣被她有意忘带,那将成为菊地绮良下次拜访的正当理由。 房门打开了,不是影山茂夫。 她对门后的人说:“律弟弟,我找到领养人啦,是同事的朋友的朋友,很好的人,承诺按时驱虫打疫苗、接受半年后回访。” 正准备关门的影山律才耐心回复道:“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给哥哥。” 菊地绮良略显失望地问:“他没在家吗?去哪了呀?”怎么还不回家,她现在好饿哦,本想告知后就去吃拉面。 影山律想她倒是直接得不出预料:果然真实意图是哥哥。 “不知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话刚落,门已经关上了。 门内的眼睛透过猫眼观察外界,一头细软金发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外一脸不爽。她撇了撇嘴,走掉了。 影山律:“……”很容易就露出真面目了啊。 灵类咨询所今日外出完成除灵委托,一同前往的有三人一灵,咨询所负责人灵幻新隆、兼职工作的影山茂夫、转职为正式员工的芹泽克也,他因就读的夜校放假后难得也在,以及高级恶灵小酒窝。 委托地点是一位富豪的私人别墅。 “没有灵的气息。”影山茂夫说。 委托人财缮雅义摆出了预付二十万日元的信封,祛邪事成后再支付报酬一百万日元。 灵幻新隆将食指搭在额头上肯定地说:“恶灵搞的鬼,没错了。” 他判断这只是因为别墅内部卫生太过糟糕引发的心理问题,所以三人需要奋力打扫给委托人归还一个温暖又干净的家。 影山茂夫只得望着硕大无比的私人别墅感叹:这下难搞的事来了。 …… 领走三千日元奖金的影山茂夫与高级恶灵小酒窝终于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一人一灵都倍感疲惫。 “你到目前为止的薪水都少过头了吧。”小酒窝为伙伴所得金额不甘。 影山茂夫没有反应,他徐徐走到捡到猫的电线杆旁,菊地绮良蹲在地上似睡非睡。她的双手环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微闭。厚实的冬季外套将她严严实实裹成一团,可几缕长发依然从衣服与身体的缝隙散落下来。 他弯腰轻声问:“小良?” 菊地绮良立即睁眼,如同电量即将耗尽的手机被充电开启,眼睛瞬间亮晶晶道:“等到你了。” 普通人见不到恶灵,也自然不知道恶灵正漂浮在头顶,准备懒散地搭乘个便车。 影山茂夫对小酒窝的行为摇头。 “我脸上不干净吗?”菊地绮良奇怪道,她顺手摸了摸眼角和头顶,没有眼屎和头发乱翘等尴尬的情况。 “小良等我做什么?”他不答反问道。 这句话惹到了菊地绮良,她想:你是我老公哎,还要问我等你做什么,话说得让人好伤心。 嘴上只平淡地描述了一下领养情况。 “小良请跟我进来吧。”容易心软的少年有些不舍得小猫。 菊地绮良跟在影山茂夫身后进入他的家以及卧房,如同记忆中每一次随老公回家看望一样。 简朴的卧室内多了几道猫存在的痕迹。 小猫迈着轻盈的步子视察进入它底盘的子民,来回穿梭于两人的脚边。猫毛有些刺、又有些软,扰得人心头微痒。 “小良不能养猫吗?”影山茂夫问。 “我租的公寓禁止养宠物的……”菊地绮良回答。 她看着他这么惆怅,安抚般提出:“我发给你新主人的邮箱地址啦。” 恶灵听闻遥遥叹了口气,飘出了房间。 影山茂夫听话地掏出了只用于接听电话收发短信的翻盖式手机。 菊地绮良感想自己对一个少年这样做真的很狡猾,她既解决掉影山茂夫伤心的同时还不费力地取得了他的联络方式。 这也是恶灵叹息的原因。 “收到了吗?”她问。 “收到了。”影山茂夫看着屏幕里的一串数字。 “我的备注是什么?”她又问。 “影山绮良。” 菊地绮良靠近他偷看手机屏幕里的文字备注,温热湿润的呼吸扑到他脸上,“不行,我想改成小良。” 影山茂夫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感到慌张。 “改不改呀?” “改不改?” 少年低着头回答,“嗯。” 菊地绮良感觉他怪怪的,但自己已经无暇多想。揣兜里的手按压着腹部,由于一直没吃饭的原因,她饿到头皮抽抽。 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忍耐,那些明星减肥不也是靠饿嘛,饿一顿也饿不死她……还有就是现在气氛很好。 舍不得破坏。 影山茂夫忽然说请她吃自己做的食物,她的心情微妙道:“好呀。” 情绪里有一点点觉得他没眼力见的恼怒,又有一点点开心,还有一点点不会又是那个啥的无奈。 他走下楼再上来,手中拿了两个包裹海苔的三角饭团。 菊地绮良想学哥斯拉喷火。 果然是饭团,谈恋爱的时候快被饭团吃吐了。谁能想到老公对人不对事,给暗恋校花送鲜花,给亲亲女朋友送饭团吃。 当我是猪啊,她一边想着一边狠狠啃了几口咽下,缓解了胃部饥饿感。直到啃到内馅的梅干,她才开始慢慢咀嚼。 影山茂夫也在一旁大口吃着,他今天真的很累。 细嚼慢咽的菊地绮良盯着他的吃相出神,原来老公从小时候就只会做这一样食物啊……十几年完全没有进步。 “会做菜的男人很受欢迎哦。”她说。 “咳咳——”深知自己笨手笨脚属性的影山茂夫饭团也吃不下了,身上那股强烈的阴暗感即将具现化。 她笑出声,上手揉乱他的头发,又捏捏脸庞拉拉颊肉。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想掐住他的脸亲亲再喊他宝宝的心态,也太怪异了。年轻老公和老公完全不一样,对一个成年男人也难有类似心态吧! 菊地绮良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向犯罪道路无限倾斜了。她从前审美可正常了,比如初中喜欢校草、高中喜欢校草、出社会喜欢以前是校草的人……至于老公,和他长相相似的弟弟是大学院校草这点,足以解答全部问题。 想到这里,菊地绮良克制地收回手说:“饭团很好吃。” 她只能等他长大。 影山茂夫感觉小良真的难以捉摸,自己无缘无故被她一阵蹂-躏。 听着悲惨的猫叫,他默默咀嚼剩下的饭团,还好不是自己一个人。 小猫也没逃过她的魔爪。 菊地绮良走后,房间内显得空空荡荡。 “哥哥,猫呢?”影山律探头问,听到动静刚过来的他想告诉哥哥有关流浪猫领养的事情。 影山茂夫忙碌于拉开壁橱,将收纳的被褥在榻榻米上铺好。 “小良找到了领养人,带走了。” 影山律沉思良久。 他关心问:“怎么了,律?”弟弟的额前忽然沁出冷汗。 那个女人不会一直等到现在吧?影山律很难将问题说出口,他因太过担心哥哥而深感一阵毛骨悚然。 他试图岔开话题道:“哥哥最近有和高岭学姐交流吗?”打打电话聊聊天什么的。 他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哥哥从小就喜欢她,促成哥哥告白的直接原因是高岭蕾最近会因家庭工作变动转学到外地。 影山茂夫说:“被拒绝后,反而能放下心态和小蕾轻松聊天了。”《 》 10、她的神降临 天色渐暗,菊地绮良抱着装了猫的纸张,等在公寓大楼的路灯下。 “久等了。”声音从一边传来。 菊地绮良望向来人,他和她想象得差不多,带一副眼镜,发茬有些长,似乎没来得及去修剪,一位干净、瘦弱的青年男人。 羽鸟希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看了一眼蜷缩成一团熟睡的猫咪。 “因为家里没有养猫的用品,只能这样让你带回去了。”她解释道。 “没关系,”羽鸟希接过装了小猫的纸箱,“我买的宠物航空箱也还没到。” 他们看起来有说有笑,虽然谈论的主角是一只不关心世事的小猫咪。 “这个点经过的出租车比较少。”菊地绮良探头张望马路来往的车辆。 羽鸟希表示自己在这里等就可以了,应该也不会太久。 菊地绮良瞄了眼纸箱,友善地笑了笑说:“我也没事做,在这陪陪小猫。” 嘈杂的音乐声与刺眼的远光灯由远及近,纸箱里被打扰美梦的猫咪抖了一下,先是不安地叫了一声,再缓缓睁开了眼睛。 同时,一辆瞩目红色敞篷三车也停在了路边,吸引了两人一猫的注意力。 驾驶位上的西装男人傲慢地说:“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呢,绮良。” “你是谁?”菊地绮良问。 随后她回忆起来,这位是这个世界自己的约会对象,芦舅道然。 芦舅道然好像被气得不清,脸色都青了,“我是太阳系最强灵能力者,万物都在以我为中心回转。” 羽鸟希想,这人名字还挺长。 伴随着烦嚣的音乐声,芦舅道然开始出言嘲讽菊地绮良和她的现任衣着廉价,抱个纸箱是在找下个公园作为住处吗什么之类的讥讽言语,又炫耀自己上了电视、同业内名人以及日轮灵能联合会搭上了关系。 菊地绮良都没怎么听清,他车内放的音乐声太大了。 小猫从纸箱里冒出一双尖尖耳朵、一对浑圆双眼,听力灵敏的它睁大双眼,好奇地望向声源处。 “可惜,这只猫的命不长久。”作为职业灵能力者的芦舅道然忽然转了话题。 说完,红色跑车的排气管发出声如滚雷般轰鸣声,疾驶掠过两人身边,驰骋远去。 紧皱眉头的菊地绮良向羽鸟希致歉自己牵连了他和猫。这个世界的自己绝对瞎了眼,怎么会想依靠这样一个人得到幸福,好愚蠢,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生活呢。 不依靠别人的幸福可以吗?她想到了这,却没深入想下去。 羽鸟希脾气很好地说:“没事,再怎么他也不应该这样对待小爪。” 他看着即将消失远去的跑车,垂下的手指微动。 车内中控台上固定用于放歌的手机瞬间黑屏死机,失灵驾驶系统直直撞向路边的护栏。芦舅道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有惊无险,车头碰上护栏那刻猛然停了下来,弹出的安全气囊吸收了冲击能量。人没事,车也没事,不过手机却彻底报废了。 突然发生的事故令菊地绮良原地惊呆。 羽鸟希则是平静地说:“受到报应了,人可不能存恶意做坏事。”话虽如此,表情却很感慨的样子。 菊地绮良思索这一切也太巧合了一点。 反正芦舅道然又没出事,她懒得细想,便问起:“小爪是指猫猫吗?” 羽鸟希说:“是的,纪念一下曾经的一段经历。” 他从纸箱里抱起小猫放脑袋上蹭蹭亲亲,被猫的四肢爪垫全力抵抗,不仅眼镜歪在一边,脸上还多了四个小梅花印。 人还在那高兴呢。 远远看到出租车的菊地绮良挥手示意司机,羽鸟希把猫往衣服肚兜里一揣,坐上出租车离去。 公寓里,菊地绮良抖抖沾满猫毛的围巾,打算拿去洗衣店里干洗。她感觉自己这几天毁了挺多东西,一件高级大衣、一双很喜欢的高跟鞋、还有莫名消失的发夹……想到这里,她随意把围巾塞在一旁,给备注是笨蛋老公的影山茂夫发短信。 “小爪到新家了。”附带一个可爱的颜文字表情。 很快,笨蛋老公的短信回复:“小爪?” “主人给取的名字啦。” 影山茂夫对“爪”字的观感有一点微妙,来源也许和他经历的超能力反社会组织也取名“爪”相关。 他慢吞吞打字发送:“希望小爪幸福。” 小良:“当然会啦。” 影山茂夫没有继续回复,他认为交流已经结束了。 等半天都没短信来的菊地绮良心里想给影山茂夫也装一个无障碍模式,人家岛崎亮回复柏木熏回得多快啊。 可寓言故事又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菊地绮良再次主动编辑短信向他发送:“我明天来还你毛衣呀,洗得香香的哦。” 这是她这几天做的唯一家务劳动,还是冷水手洗,就怕毛衣变形缩水。 一会,笨蛋老公才回复:“好的。” 菊地绮良郁闷得后仰滚进衣服堆里,想这人好讨厌哦,多说两句嘛不行。 生命沉沉睡去的夜晚,月光被树影晃荡着挡住了去路,压抑的黑暗蜿蜒萦漫所有世界的缝隙。 一个男人停留在公寓门口,一动也不动。 门缝渗透出一丝丝瘆人的凉气。 睡梦中的菊地绮良想要睁开双眼,身体却仿佛被凉气囚禁无法动弹。她的呼吸急促,嘴里呢喃呼救着……从门缝钻进来的丑陋恶灵整个覆盖了她。 男人见“它”彻底流入公寓内后,转身离开。 天光大亮。 菊地绮良站在镜前观察着自己,冷汗滴滴流淌在苍白的面色上,萎靡不振,像一段干枯的树枝。她感到不知缘由的痛苦。特别是胸腔内,心跳砰砰作响如同爆炸前的倒计时。 骨感纤细的手肘于洗漱台上,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菊地绮良想,这没什么,总不会比十几岁时候还难熬。 歇了一会,她给影山茂夫发消息述说自己今天有事,还毛衣计划暂停。 影山茂夫回复:“嗯,知道了。” 也不多说的短信给予她原本糟糕的心情更加沉重的痛击。 理智上,菊地绮良知道现在的影山茂夫不是红着脸答应每天出门前说爱她的老公,但情感上她无法控制。于是拿开手机、撇过头去、悄悄掉眼泪。 连续好几天,菊地绮良都因梦魇睡不好,白天勉强维持日常,造成的结果就是体重迅速往下掉。 她每天看到镜中显得十分沉重可怕的自己都想死。 菊地绮良想漂漂亮亮地去见喜欢的人。 不漂亮的菊地绮良自然没有再见影山茂夫的勇气,还毛衣的事情一直延后。 同事兼好友的柏木熏不免担忧地问:“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你现在看起来特别糟。”像一具干尸。 “嗯,下班就去。”她也认为不能这样下去了。 “我陪你吧?” “没事,我可以啦。”菊地绮良拒绝道。 她与世界仿佛隔了一层薄膜般泾渭分明。 独自前往医院的路上,伴随着浑身乏力和呼吸困难,以瞳孔作为景框捕捉的世界闪过白光,她失去神采。年轻女人睁着眼睛直接倒在了街道路面上。 吓一跳的行人们纷纷绕着她走开,不时回头,或犹豫或好奇。 “原来小良这几天是在忙这个。” 菊地绮良向上后掀开眼皮,不可置信般眨眨眼,她看到了背光的影山茂夫正俯视自己。 光顺着他四周倾泻,阴影里的脸反而朦胧得模糊。 神降临了,菊地绮良认定。 影山茂夫所看到的世界与常人格外不同,比如此时此刻,被恶灵缠身的菊地绮良。 他说:“真可怜啊,小良。” 她仰视他,眼中攒泪,汇集在一起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面颊。 他又说:“没事了。” 影山茂夫微微俯身,将手放在她额前。 语言无法言说的灿烂光辉映照在菊地绮良身边绽放,璀璨又决绝。整个世界的光都好像穿梭于他眼中,无比神圣。 阴暗在光明中无处藏身。《 》 11、演技不行 接着,影山茂夫在她脸前伸出手,菊地绮良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抓住了他的手掌,被少年从地上拉起来。 “这是什么?”她问。 影山茂夫要松开手,神志恍惚的菊地绮良反射性地挠了一下对方的手心才放开。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松开,以平淡的语气轻松回答道:“普通的除灵。” 灵……菊地绮良立马明了,她认识的灵能力且有过节的人只有芦舅道然。 灵幻新隆不算,他是个很好的人。穿越前由于老公的原因,他爱屋及乌,对自己很照顾;至于穿越后,老公还是个少年,他看得比较严也可以理解。 怒上心头,菊地绮良变了神情,挽起袖子准备出发反击:“我要弄死——”她突然意识到影山茂夫就在跟前,连忙将袖子快速拉下来。 眉眼弯弯,柔声细语道:“谢谢你,我请你吃章鱼小丸子啦。”他喜欢这个。 影山茂夫:“……” 没听到回复,她提议道:“那拉面?薯条?烤肉?” 影山茂夫却反问她,“小良想吃什么?” “我啊……”她本来想回答,话到嘴边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停下,“干嘛啦,我又不重要。” 他只是看着她,不接受敷衍和糊弄,毫不留情般等待答案。 菊地绮良只好努力回忆,在大脑里翻翻找找又实在想不起来,不再挣扎开始瞎编:“我喜欢吃……吃韩式辣味金拉面吧。”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她很喜欢一边看二十分钟恐怖电影解说一边煮一包韩式泡面来吃。锅里再加一个流心蛋,简简单单就很开心了。 她感觉这样的生活很久没有过了。 闻言,影山茂夫彻底呆滞了,他的口味是章鱼小丸子、拉面、牛奶这类很平常的食物。喜欢吃泡面的人当然存在,但会把它当作美食一样说出的人不太常见。 在他身后幽幽冒出的高级恶灵小酒窝作出评价:“听起来没怎么吃过好的呢。” 菊地绮良见影山茂夫呆住,有点不爽,心里想:是你问我的,虽然听起来像没吃过好的贫民,但明明是你非要问我才说。 她就知道有关自己的一切都不讨喜。 街头,他们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们穿行而过。面对少年的年轻女人垂下眼帘,长翘的眼睫毛不停颤抖。 “便利店买了去事务所泡可以吗,小良?”影山茂夫比较为难于在哪里吃她想要的泡面。 垂着眼逃避视线的菊地绮良突然变得很害羞:“好吧。”睫毛抖得更厉害了。 灵幻新隆抱怨道:“事务所里都是泡面味……” 小酒窝从影山茂夫的碗里尝了一口,觉得也就这样,确实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口味了。 同样觉得还好的影山茂夫认真吃完了。 菊地绮良瞄了一眼他,撑着脸嘴角含笑。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里住进一只叽叽喳喳爱唱歌的小鸟,现在它就在愉快地歌唱,歌声轻盈。 她便随着心脏的小鸟轻声哼哼。 吃完金拉面,自认为给人造成麻烦的菊地绮良主动请示收拾事务所,利索地收拾垃圾,抹桌子,扫地;完事后敞开窗台通风,气味微浓的地方喷上空气清新剂。 灵幻新隆有点惊讶道::“……小良干活好麻利啊。”他跟着影山茂夫叫她的名字。 家里跟垃圾堆一样的菊地绮良骄傲地说:“这可是锻炼出来的。” 事务所被打扫得十分干净,颇感顺心的灵幻新隆翻看着委托单,都是自己单独能解决的事情。 “路人,今天没什么事,你可以先回去了。”他抬头对影山茂夫说。 菊地绮良也顺势向他们告别,踏出事务所时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少年犹豫着问她要不要顺路回家,却发现她很快就走没影了。 飘在空中的小酒窝穿越窗口慢慢升高,注视着远方说:“她在小巷和不良少年说话呢。” “啊,为什么?”影山茂夫问缓缓下降到自己身边的恶灵。 小酒窝答非所问道:“本大爷觉得大姐姐很有味道哦。”虽然菊地绮良在他眼睛也只能算小女人,但在影山茂夫的年龄来说已经足够刺激了。 灵幻新隆伸手驱散恶灵,“你在跟小孩子乱讲什么呢?”路人可是他一手养大的小孩。 “路人,找女朋友还是同龄人比较合适吧。”师父又说,相差甚远的年龄非常让他略有担忧——虽然今天打扫动作麻利的菊地绮良有让他稍稍改观。 人可以伪装成截然相反的一面,比如邋遢的人假装爱干净、爱清洁,但无法伪装出动作的熟练与利索,它是时间的结果。 踏实肯干,虽不算人最重要的品质,可也算难得。 总是寡言应对想法古怪大人们的影山茂夫离开事务所,问小酒窝菊地绮良向哪去了。 小酒窝想这还用说,肯定是弄死别人去了…… 他以看好戏的心态抬起手为少年指明方向。 …… “你在哪里啊?” “事务所,绮良果然来找我了呢。” “嗯,你等着我。” 对面的人低低的笑起来。 菊地绮良挂掉电话,拐进记忆中常有无所事事的不良少年聚集的小巷,在他们的目光中接近。 “你们想赚点零花钱么?”她问。 出乎意料,不良少年对菊地绮良十分尊敬,据他们说刚刚看到她和盐中学里番长白t毒物走在一起。因为白t毒物之前救过他们,所以他们愿意帮助白t毒物的朋友。 沉思的菊地绮良:话说,这人谁啊?算了借用一下名头。 不良少年再各自呼叫更多的熟人、帮手以壮声势。 菊地绮良便领着一群不良少年浩浩荡荡去揍该死的芦舅道然。 报复事件中道崩殂,一群人迷路在林立的高楼间。 “地图上是说这边啊……”她不自信地说。 “姐,你到底认不认识待会要揍的对象啊——” “我到了,你出来吧。”菊地绮良对听筒说话的同时,以眼神示意不良少年们严阵以待。 等待的过程中她发觉,芦舅道然虽与灵幻新隆同身为灵能力者,可前者的事务所比后者豪华高档许多,出入的客人看起来更正式——更有钱。 这样的人应该不用还32年的住房贷款,她不禁思忖。 芦舅道然徐徐走出事务所,看到站在路边的金发女人朝自己招手,眉头微微皱起。等他走近,菊地绮良便梨涡浅笑起来,朝暗处挥手示意。 “灵能力者啊,再怎么也终究还是个人类嘛。”她慢条斯理地说。 “什么?”芦舅道然眼前一黑。 既然是人类就合适套麻袋揍一顿。 她设置计时,悠悠然等待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归零。 等揍得差不多了,菊地绮良让不良少年们掀开麻袋开启审问。 “你和我分手后竟然无缝衔接下一个,太过分了。”鼻青脸肿的芦舅道然呜呜呜地哭了,“有什么谈不好的,磨一磨我改不就行了……还有你明知道我是灵能力者,竟然去找别人除灵。” 菊地绮良不知道该震惊哪方面了,不管这人是真喜欢她的一方面,还是他真是个变态的一方面。 她只得缄默片刻用于清空大脑缓存。 芦舅道然请求道:“绮良,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结婚以后你不爱做家务,我可以请保姆来帮你……” 菊地绮良想:谁爱做家务啊,而且和家务没有关系,只和本质、尊重有关。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我怎么想,但现在的我们两清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活动手腕,准备最后给他一记直拳冲击。 拳面与鼻头亲密接触刹那,身后的不良少年们发出嘈杂惊呼声,为来人让出一条通道。 走进人群中心的人说:“小良?” 他又问:“你在做什么?” 影山茂夫的声音。 十分不妙的菊地绮良维持着揍人的姿态回头,耳中捕捉到不良少年称呼黑发少年为白t毒物…… “他欺负我。” 她先发制人地抹抹眼角,假装委屈地挤泪,怼在对方脸上的拳头也即刻出击。 芦舅道然的两道鼻血与菊地绮良的眼泪同时流出来。 泪水令影山茂夫有些慌张地不知所措,他的问话并非责怪的意思。 围观的恶灵小酒窝默默点评:……这演技还不如之前欺骗茂夫的灵幻呢。《 》 12、老公出现了 脆弱的泪光中,菊地绮良偷瞄一眼影山茂夫,满意发现他完全被自己眼泪给吸引了注意力。 她还有空起些无关紧要的心思:看来老公从小到大都吃软不吃硬呢。 当菊地绮良感觉眼泪快止住了,就用手肘半挡住眼睛走出人群,路过影山茂夫的时候强行拉走了他。 被眼泪镇住的少年,没有反抗地顺从她离开。 遗留原地的不良少年瞥了瞥狼狈的芦舅道然,又看了看逐渐远去的两人: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陷入思考。 …… 跟在身后的影山茂夫发觉,小良总是在哭的样子。 总是很可怜很委屈的看着别人,让人没法对她生气。 菊地绮良的眼泪已经干涸了,余光偷瞧影山茂夫发觉他正木木地在想什么。这样一个小少年怎么会是备受不良少年尊敬的里番长白t毒物呢,好奇妙。 “附身我的恶灵就是他做下的坏事,”她解释说,“好过分哦,我真的太生气了,这样的人好坏,是不是?” 重点在菊地绮良不是个坏人。 “特殊的能力不能对人使用。”影山茂夫说。 比起什么能力不能力的,菊地绮良更关心一点,“阿茂会觉得我很凶吗?” “哦……没有。”她的称呼令影山茂夫脸微微红。 无法喊老公又不甘心喊姓的菊地绮良选择学习老公妈妈的叫法。 她又朦胧地喊:“阿茂……” “嗯?”他等待她的下一句,对方却好像单纯只是想唤他一声。 拽住他的手晃悠晃悠,然后就不说话了。 他们安静地经过隐姓埋名的小巷,路过老人支起的鲷鱼烧小摊,蛋奶的香味萦锁每一个路过的人,甜腻得令人心慌。 影山茂夫看见身前的菊地绮良将不安分掉落脸侧的散发撩到耳后,手指绕着耳畔轮廓,滑进柔顺的头发里,再轻轻抽出,垂在身侧。 “在看什么呢?”她注意到他的视线,略微思考,又问,“你想吃鲷鱼烧吗?我请你哦。” 他摇头,心里联想到放在抽屉里的发夹。 一直以隐身模式围观的小酒窝现身,手搭在他肩头道:“茂夫,可以的。” 影山茂夫有时会对小酒窝和师父的恶趣味感到无奈。 “小良。” “干嘛?”菊地绮良回头,她喜欢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出声的影山茂夫却说起让她接纳真实的自己,说他明白她的感受。 菊地绮良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意思?” 心里觉得好笑:我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不怎么样。 她既希望被爱的人看到真实的自己,又想要把自己躲在别人的受到喜爱躯壳下。 片刻,菊地绮良声音含糊地说:“好呀,既然是阿茂说的。” 影山茂夫注视着她说:“我相信小良。” 请不要相信我,菊地绮良略带烦躁地捋捋头发,斜斜发迹分界线被弄乱。 连带着,影山茂夫感觉被捉住的手腕衣袖都收紧了。 “不聊这个啦,”态度逃避的菊地绮良转移话题道,“我送你回家吧。”于情于理都该她作为大人就应该多照顾孩子一点。 换个话题么,影山茂夫说:“小良把头发扎起来应该很好看。” 菊地绮良放开手,笑着转圈,面对他后退走:“散着不好看吗?很多漂亮女生都是这个发型呀。” 关键在于高岭蕾是这个发型。 “小良很漂亮了。” 话语钻进菊地绮良的耳道,触及内里,她不觉得这样的肯定值得开心,影山茂夫说来说去就是不让自己留这个发型嘛。 可是,感到十分沮丧的她回答:“嗯,我知道了。” 菊地绮良愿意为别人的喜好而改变。 穿越前,遇到分歧、不开心的事情时菊地绮良会选择和老公睡觉。精疲力尽的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过去了。 可现在的她,光是看着少年感十足的老公就感到万分为难。连想一想都能感觉自己的人性万分不堪,应该立刻被逮捕来警示世人。 少年捕捉到她的自言自语:“为什么生活总是这样讨厌?” 菊地绮良想要爱,想要性,想要钱,想要好好对待别人,也想要被人好好对待。 走过千百次的一段路程突然变得短暂。 很快就靠近了影山家门口,菊地绮良停下脚步对他挥手,“拜拜。” 她很用力地展现笑容,转身离开的刹那脸色垮下,又很用力地走路,走得每一步都要把地面踏碎。 小酒窝飘到影山茂夫头顶,落在乌黑的头发窝里说:“啧,生气了。” “为什么?”他问。 “女人都这样难搞,茂夫,你还太年轻……” 菊地绮良打开公寓门,入目是凌乱拥挤的房间。 她挤开玄关堆积如山的快递箱,大字状摊在地板上,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手机屏幕亮起,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查看——来自芦舅道然的邮件。 啰啰嗦嗦的,大概是他对她道歉,想重新在一起,他会改掉坏毛病;他觉得绮良领着一行人来揍自己是忘不了他的表现;如果重新在一起,他可以给她介绍有前途的新工作,绮良也可以选择当自己的秘书;他有很多人脉,会带领她变得更好。 文字纷纷涌入菊地绮良睁大的眼眶中,她不可置信:这是论坛匿名帖里才存在的……恐怖情人!发现分手女友有了新对象就会毫不犹豫驱使恶灵害人的地雷系男人,好可怕! 连忙全方位无死角封锁他。 刚放一点心,又看见屏幕顶端的推送,视频网站某独家灵异节目特辑预告,封面有芦舅道然。 菊地绮良惊吓连连,把手机丢出去好几米远。 惴惴不安一直延续到睡前,就怕做梦梦到自己被地雷炸死。 入梦,梦很奇怪。 不是噩梦,也没有地雷……更像一个独立存在的虚无空间。 她游荡在其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一个这样空虚的梦? “小良。” 听到声音的菊地绮良立刻奔向声源,奔不顾身扑进声音主人的怀里。 她被来人紧紧抱住,抬起头对他说:“好想你。”不是陌生的少年,而是与她结婚,约定一生一世永远相爱的男人。 说一遍感觉不够表达自己的思念,“好想你,好想你……” 盯着他漆黑的瞳仁,菊地绮良丝毫不觉烦躁地不停重复口中言语,以此证明自己的深情。 他说:“终于是你了。” 什么意思?看见老公就变得迷迷糊糊的菊地绮良感觉梦中人出乎意料地真实。 不过有一点不太行,出现的老公气质很可怖。阴影中,男人的面部线条浓重,一双满是情绪到仿佛无情的眼眸尤其突出。他面无表情地俯视融入怀抱的菊地绮良,眼白里仿佛溢出了冷冽与战栗,菊地绮良不禁心惊肉跳起来。 比起人类,此刻的影山茂夫更像披着人皮的黑暗本身。 “老公好像在生气,有什么不开心吗?”她向上搂住他的脖颈,踮起脚亲亲他的眼缘。 “你不明白……”影山茂夫说,如同脾气任性般不再多解释。这不是单纯的梦境,是他模仿最上幻境原理形成的意识世界,可以连接两个世界灵魂的虚拟空间。 菊地绮良撒娇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明白嘛。” 他深深凝视她,按住肩膀将她直接翻了身,再压制住她的后背。 微沁汗水的脊背被迫抵住胸膛,热气在皮肤贴合的缝隙里弥漫。 菊地绮良想要反抗:“我不喜欢这样。” “我不管。” “好过分!” “嗯,我就是这样。”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汗水滑落皮肤表面。 被压迫住的菊地绮良一边觉得这太过酣畅淋漓,一边又觉得有点不爽。 “我想看你,”她说,“我好久没见到你了,让我看看你。” 她艰难拧着脖子回头吻他。 梦中的老公看起来很像非人的恶魔,好阴沉好危险。 菊地绮良猜测他可能源于那天自己看到失控形态的影山茂夫,印象太深刻,于是大脑作出的成年人版本模拟。 真的很性感啊,她想。 情不自禁想嘿嘿笑起来,于是不管不顾地啄他的脸。片刻,被回吻了梨涡,湿润的舌尖舔抵脸颊小小凹陷处。 状似恢复温柔的影山茂夫低声承诺:“小良,我会找到你。”《 》 13、爱他所爱 “你脸为什么这么红?”柏木熏起身路过菊地绮良时,拍了拍她的肩好奇地问,“红一个上午了。” 双手即刻捧住脸作害羞状的菊地绮良说:“我梦见老公了。” 柏木熏选择无视掉同事的胡言乱语,“我去冰箱拿饮料,你要喝胡萝卜汁吗?” 她松开手,露出飞扬红晕的脸颊,举手道:“要。” 下班回家的时候,菊地绮良依旧捧着脸走在路上,源于红了一整天的脸收到同事评价:“让你去看医生你不会没去吧。” “不会吧,我只是做了一个色色的梦而已,怎会如此。”她不假思索回应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脸更红了。 “哦——”柏木熏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同时上下扫视她。 菊地绮良想立刻逃离地球。 捂脸逃离的途中,她遥遥望见一个瘦削笔直的少年朝自己走来,漫不经心的神情显露出毫不遮掩的锐利。 错开的刹那她拽住了对方。 “律弟弟——”声音仿佛经过了千回百转。 不知为何,今天的菊地绮良显得异常开心,少见地主动凑上去搭话。 被搭话的少年明显受到了惊吓。 她便挑起话题道:“学生会最近忙吗?” 影山律狐疑片刻,还是回答了,“最近面临换届,有点忙,但今天还好。” “我们律弟弟好辛苦哦。”菊地绮良不禁感叹,想她上学时候对于回家能有多快就有多快,绝不多在学校逗留,虽然后来…… 她晃晃脑袋,眼含笑意地看着影山律。 现在的律也很可爱嘛。 深感现状诡异的影山律思索:她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对了,哥哥在哪? “阿茂在哪啊?”菊地绮良自然地问出。 影山律冷下脸色:果然。 停下来搭理她的自己真的是……他从对方手心扯回衣服一角,大步路过了她。 见他有些生气,菊地绮良跟了上去解释道:“开玩笑的啦。” “想和律聊聊天嘛,去喝咖啡嘛?” 这是一个临时的决定。 菊地绮良想,虽然她会和影山律吵架,但意外的是两人关系不坏。被同一个人紧密牵连的人,怎么可能向对方做出无法挽回的举动呢。他们因他而争执,又因他而和好。 也缘由影山律做人做事很有条理,值得信赖。 说到底,被影山茂夫爱着的人,怎么会不好呢。 影山律略微思考后,停下脚步回头对她点头表示同意。 “你放心啦,我也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菊地绮良说。 对此不置一词的少年嘴角微微抽动:会对小自己很多岁的学生出手的人,完全没看出来善良的点在哪里。 菊地绮良仿佛听到他的心声一样,举起手,表情庄严地述说决心道:“我发誓,绝对、一定不做坏事。”虽然自己很爱违约…… 誓言成功令影山律的脸色渐缓,他询问去哪家咖啡厅,请她带路。 小孩子比成年人好说话很多嘛,她不免得意暗想。 “一杯美式,一杯可可,麻烦了。”菊地绮良对咖啡店店员说。 只有三桌客人的店内却有些喧哗。 她晃晃悠悠地转头准备问影山律是否能接受,发觉他正盯着玻璃出神,位于三楼的咖啡店窗外有一颗干枯的树。 “春天就会长出绿叶了,那时,绿色会围满这位置,很美好哦。”菊地绮良说。 阳光顺遂,一切美好得就像把自己抽离于世间,融进了春天。 影山律安静地看向她。 梨涡可爱地浮现在她的唇角。 菊地绮良又说:“律弟弟,我也很想对你好的,因为你是阿茂爱的人,所以我也想去好好的爱你。” 原本平静的影山律瞬间面色铁青,满头的黑线似乎具现化了。 没有恶心到别人自觉的菊地绮良愉快地拍手,并认为说真话就是这样震撼人心。 等店员端来饮品,她将甜美的热可可轻轻推到他面前。 “请。” 菊地绮良则开喝冰美式咖啡,她们时髦的都市女郎冬天只喝冰美式。 吞下的第一口,菊地绮良就后悔了,感觉咖啡顺着食道流入体内——自己从胃到外都要被冰美式冻死了。 盯着小口汲取热可可、十分温暖的少年,她陷入深深地懊悔。 咖啡店内的嘈杂声越发大了起来,影山律与菊地绮良的目光自然投向那桌不停发出刺耳讨论声的两人。 他们似乎在讨论灵异鬼怪的故事。 “你们知道吗?五年前的那户人家还留在原地呢。” “可千万不能……不然会变成地缚灵……” “听说那家只留下……一个高中生。” 影山律的眉头微皱,但他懒得处理除了哥哥与家人其余以外杂事。 “闲聊就不必了。我只想知道,”他收回视线道,“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哥哥?” 突然出现的深情总是可疑到可怕。 菊地绮良慢慢开口:“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已经结婚了。” 她又开心起来,拿冰美式的杯身为脸部降温。 倍感无奈的影山律作出让步,先不说另一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就她的话假装成立吧——“因为结婚么,也就是换一个人也成立,答案很轻浮啊。” 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直刺人的内心深处。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哥哥?” 想要反驳的菊地绮良无法说出具体的理由,不是不知道,而是说出来对自己和影山茂夫太残忍。 她紧紧抿起嘴角,面颊的红晕散去,露出煞白的底色。 如果爱是基于现实条件打分才梦成立的东西,那还算爱吗? 爱能否容忍不纯粹?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影山律轻摇头,喝完热可可的最后一口,拉开制服包准备递给她这份饮品钱。 菊地绮良注意到,对他摇手示意不用,“我说了我会对你好的呀。” 他便平和地站起身说:“谢谢款待。”提起制服包离开。 被留下的年轻女人入神地凝视着自己桌前没喝几口的涮锅水咖啡,冰块逐渐融化、变小。 菊地绮良想,就算是建立那些生硬死板的条件上,就算最初居心不良,就算感情里夹杂着算计……可爱意此生不渝,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行,只能爱他,只会爱他——不能证明她的爱吗? “不能吗?”菊地绮良喃喃发问,没有答案。 她越想越想不通,越深入思考越觉得自己的爱似乎很糟糕。 “哎——” 她停止了思考。 菊地绮良换了个议案忖量着,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律都很难搞——笨一点,不那么敏锐,不较真,随波逐流一点,会可爱很多吧。 这描述就像在说自己一样,她想,可这样的自己也很不可爱。 咖啡店的第三桌客人离开,菊地绮良瞥去一眼,发觉对方影影绰绰的背影很是熟悉,暗绿色的休闲西装、略长的黑发、苍白的皮肤,似乎在哪见过……心脏立刻大声跳动宣告禁止,她随即停止挖掘回忆。 空间里只剩下了菊地绮良和吵闹的人。 她招呼来店员结账,过程中好奇心陡然升起,小声问道:“他们这么吵,你们不在意吗?”想来咖啡店寻找宁静的客人都会被这两人喋喋不休的大声讨论赶走吧。 站在桌旁的店员迷惑说:“一直都只有您一桌的客人啊……” 欸?菊地绮良惊讶地指着声音不停歇的那桌人求证道:“就是他们啊……” 店员说:“您就别开玩笑啦。” 也许是听见了菊地绮良的问话,他们径直回头看向她。 身体依然背对着,脖子却拧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脸如同窗外的树木一样枯涩;整个眼球都染成了最深沉的黑色,没有光亮能照射进入。 他们以极其神经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菊地绮良。 交谈声停止了。 “你没看到吗?”她的声音颤栗不止。《 》 14、温柔的人 他们扭曲的脖子诡异地拉长,脸伸到她面颊的前方,四周散发着意味不明的黑气,距离只有咫尺。两道如死寂般的视线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菊地绮良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还有身体热量的循环。 世界在此定格。 店员也终于看到了不应该被注视到的存在,惊恐下,发出一阵凄厉刺耳的尖叫。 “不好意思。” 声音从咖啡店门口传来,出声的人先是抬起一只手,电光火石之间,指尖涌出一股浩然庞大的能量冲击向她。 能量规避了活人,化作致人死地的利刃割掉两只恶灵伸长的脑袋。 黑雾烟消云散。 来人踏进咖啡店,菊地绮良看到一位年轻俊俏的少年朝她走来,是回头发觉事情不对劲的影山律。 影山律返回并消灭了恶灵。 所见所闻令在场的普通人感到极度震惊。 “这两个人……”店员似乎想到了什么。 接下来的一切与菊地绮良无关,她起身和影山律一起走出咖啡厅。 踏入长长的楼梯,穿过阴影遮蔽的转角,光影转换,他们沐浴于一片冬日黄昏中。 “我怎么会突然看到恶灵?”她问,这太怪异了。 影山律反问:“你昨天发生了什么?” 愣神一下,菊地绮良回答:“什么都没……对了,我被恶灵附身了。” 他笃定道:“不是这个。” “阿茂有帮我除灵。” 影山律略微皱眉,认定也不是这个,觉醒需要更为强烈的情感。 她为难地说:“那就没有了……”除了一个奇怪的梦。 超能力可以按用途细分为灵能力和念动力,而灵能力和念动力是由感情孕育而生。 一切都源于情感。 菊地绮良使劲想也没有想到昨天有什么事发生,她张望街道,眼中的世界有些不一样了。 视野前方的路灯上趴着一道暗色的鬼影,人行道中间伫立着的一个透明人影。 他们都不是人。 她忽然开口:“你们是天生的超能力者?” 影山律犹豫道:“啊……可能算吧。”哥哥是,他不太一样。 略带迷惑的答复,可此时的菊地绮良没有更多精力对他纠错,只是垂头丧气地说:“好想见老公。” 被恐怖恶灵吓到的她,自然想见到内心最亲近的人。 影山律开始后悔自己竟然会返回救菊地绮良了。 他无奈扶额,既然返回就返回了那——“那件毛衣你没有归还吧?”提出将毛衣交给他带回去归还给哥哥。 被救一命欠了对方人情的菊地绮良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影山律去拿毛衣,内心不禁哭泣:正当理由没了啦……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藏进灵类咨询所内,灵幻新隆正因一句多话“有不懂的就来问我”而被兼职的影山茂夫拿了一道数学题狠狠折磨。 “灵幻师父其实不太会吗?”瞧着师父的汗如雨下,他问。 “等一下,我在思考……”三角函数什么的早已被灵幻新隆这个成年人遗失在青春的垃圾桶里了。 影山茂夫便听话地等待,多时没有结果,有些无聊地出神。 这时,从室外穿透建筑飘进室内的小酒窝在他耳畔稍稍地说:“律和小良亲亲密密在一起呢。” 他说:“哦。”听不出其中情绪。 影山茂夫望向因解不出来题而表情逐渐崩坏的灵幻新隆,心里想着一些事情。 胡思乱想的内容大概是:我有时候会感觉没法和小良轻松说话。 无关于小良的奇怪言行,也不属于讨厌;是一种夹杂着紧张的无措感,隐约含有一丝期待。 人会在明显非常喜欢自己的对方面前摆出不自然的神态。人太在意自己在对方面前说出口的语言就会寡言。 影山茂夫只是一个14岁的少年,有一点笨拙,又常常感到害羞。 他又想,待会还是问一下她好了。 手机铃声响起,灵幻新隆动作超级快捷地接听:“喂,你好……原来如此,灵障咨询啊,哦哦……” “抱歉,路人,下次教你好了。”找到正当理由的成年人借机逃过。 菊地绮良拉开门,跟在身后的影山律看见了垃圾世界大展示。 他不发一言,认为房间主人可能有一定的心理情绪需要疏通。 直到菊地绮良将干干净净香香的毛衣用袋子装好递给他,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你想过,比起爱哥哥,或者爱别人,更重要的是爱自己。” 房间主人没有伪装地立刻拉下脸:果然是兄弟,两人在这点上都有够讨厌的。 “小良,”影山律说,“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另一个世界的哥哥也一定是爱你的,爱他所爱,请学会爱自己吧。” 他用最冷淡的语气说着最温柔的言语。 敞开的房门被离去的人轻轻带上。 菊地绮良呆在原地,不自觉地咬嘴皮,指尖们交错扣弄个不停。 她需要找点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今天的世界趁她不在发生了什么大事,又有谁的丑闻被爆料,最新热转的流行话题……不要崩溃不要难过,难过时候可以跟网上的人吵架,相互认定回复的对方是白痴;磕cp,尽管下一个季度就会被遗忘;追逐被媒体引领的热点;加入群体,同群体一起思考、愤怒、战斗;浏览来自大数据的推送;玩弱智游戏;吃很多根本不好吃的美食。 菊地绮良选择投入自己自以为可以选择的生活。 只要一会,她就能重拾对幸福的追逐,对爱的迫切需要。 翻看手机,她在推送上看到了咖啡店相关的新闻:调味市咖啡店恐怖冰柜藏尸案,店员报警罪犯落网。 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菊地绮良庆幸地想自己还好没喝多少冰美式咖啡。 某种意义上自己很幸运呢。 而标题里的店员……那人说过的一句话浮现在此刻的菊地绮良脑海中:今天只有您一桌客人。 第一桌是她和影山律,第三桌是恶灵,中间离开的人是谁? 影影绰绰的背影……她思索着,藏于内心深处的回忆徒然泄露。 父母去世后,她难以面对同学们异样的眼神,不再去上学,也不出门,每天只躲在肮脏、满是垃圾的房间里发呆。 “菊地同学,你还好吗?”门外响起时常来照看学生目前状况的班主任的声音。 菊地绮良没有理会、没有动作,只等待善良与责任感并存的班主任最终无奈离去。 角落里的阴影汇聚成不真切的人形。 “菊地绮良,”黑影蹲下来端详着她,“真奇妙呢,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仅剩的亲人了。” 叮——手机最新消息的声音。 来自备注笨蛋老公的短信:小良,谢谢你,律将毛衣交给了我,很干净,很香。《 》 15、老公真的笨 毛衣从纸袋里取出来时,影山茂夫莫名将其靠近鼻尖嗅闻它的气味。 冬天洗净的衣物时不时会带有一种潮湿的味道,而他手里的毛衣仿佛经历过明媚通风的晴天,味道温热、暖烘烘……仿佛心脏正害羞地膨胀起来的感觉。 他感到奇妙的安心。在温暖中联想到,如果某个人会和小良在一起,可以每天都闻到这种……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也许是幸福的味道吧? 她仿佛有令人感受到幸福的奇妙能力。 收好毛衣,影山茂夫给菊地绮良发了一条道谢短信。 不一会,菊地绮良的回复到了:“阿茂。” 又是这种奇怪的反应,影山茂夫却对此不出奇。 他不知道奇怪里融合了她所有的柔情。 影山茂夫想了想,又发送:“小良会三角函数吗?” 菊地绮良的柔情中断,盯着屏幕咔咔咔地快速打字。 小良:“阿茂是笨蛋。” “是的……”影山茂夫回复后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经常上课倒霉被抽中回答问题但是什么都答不出来。 发送的瞬间,小良的短信又到了。 “我会哦。” 菊地绮良因出勤率被退学的高中可是偏差值高达71的县内强校。 她等了小半会,一道数学题投递在信箱。 瞥一眼题目的菊地绮良非常忧心忡忡:这都不会,老公真的是笨蛋呢。 爱不爱什么都得往后稍一稍。 提高老公的知识文化水平与成绩,迫在眉睫! 她径自打电话过去,问:“是哪里不会呀?把思路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影山茂夫支支吾吾地讲了一通。 “阿茂对公式很不熟悉。”她笃定地说。 心虚的笨蛋学生反应道:“呃。” 菊地绮良肩窝与脸侧夹起手机,随手抽出一张广告宣传纸,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给信号另一端的人讲解解题思路:“已知公式是……可得出……将左边的……移动到右边,运用二倍角公式……和差公式,三角形内角合……结合,整理,现在得到……展开,运用和差公式,抵消,得到……已知不能等于……根据题目条件排除,所以最终得到答案……” “啊?”影山茂夫愣神。 这不是一个乖学生该有的反应,菊地绮良忖量老公变成小少年以后也多了小少年才有的缺点——不认真听人说话。 她只得说:“我写下来马上拍照发给你啦!” 太糟心了,穿越到十几年前原来是为了拯救老公的学习成绩。 等菊地绮良把解题过程拍照发送过去,再次拨打了电话,一行一行的解释为什么这样做,运用了什么公式,如何应对类似题型。 她试图用比较有趣的方式引起上课容易走神的中学生的兴趣:“中学数学就是本格推理,公式就是嫌疑人所说的不在场证明,铭记、联系它们,就能发现事件的真相呢。” …… 最后又在网上找了两道类型差不多的题目发给影山茂夫检验是否学成。 他都做出来了! 菊地绮良原地起跳开心地恭贺他,但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传来。 调味市某隔音一般的住宅房屋二楼中,影山律不知不觉地停下了做功课的动作,陷入沉思:哥哥打了接近三个小时的电话…… 他起身去到影山茂夫卧室外犹豫是否进入,忽然发觉门没有关严。 透过缝隙,他发现哥哥的脸色发青,坐在书桌前勉强支撑着自己,好像用脑过度快晕厥了。 身旁的翻盖手机传来他正在通话对象的扩音。 女孩子的声音:“做出来了真的太好啦。” 明显头晕脑花的哥哥没有回答。 “阿茂?”对方问。 哥哥挣扎着用仅剩的力气道谢:“谢谢你,小良。” 门外惊恐万分的影山律:不妙,出大事了。 哥哥的通话对象又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哦。” 影山律放在房门把上的手松开,他想:事情好像也没那么坏。 “好。”影山茂夫说,他回头看见亲爱的弟弟站在门外关心自己,与通话对象告别,然后挂掉电话放心地晕厥了。 数学真的太可怕了,这是昏睡瞬间影山茂夫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影山律施展超能力漂浮起他的身体,同时取出壁橱里的被褥铺在榻榻米上,再把空中的影山茂夫放进被窝里。 “哥哥,晚安。”他关灯道。 沉沉睡去的影山茂夫做了一晚上有关数学题的怪梦,更可怕的是三角函数还会说话,叽叽喳喳叫着他“阿茂”“老公”…… 它们一股脑地冲向他,念叨他如果不记得公式解不出题就一直吵。 一旦发现他不认真学习就开始掉扑簌簌眼泪,三角函数会好可怜好委屈地看着他。 影山茂夫:“……” 菊地绮良也在梦境里。 那是一片赭黄的下午,她在家里盯着时钟等待,通常这时候老公应该下班回家了。 滴答——注意力放大了时针走动的声音;喀哒——钥匙插进锁孔,金属旋转扭动锁舌发出的撞击声;她等待的人归家了——一个美梦。 “你回来了。”菊地绮良含着笑望向来人。 “嗯,我回来了。”他说,单手松开了紧紧束缚在脖颈上的领带。 她像只轻盈的小鸟一样接过他脱下的西装外套,小心挂起。 “老公,今天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 “我找到了只有这么高的小良。”他弯下腰,手平放在大腿上示意着身高。 他感叹:“小朋友的小良脾气很坏呢,一点好脸色都没给我。”稍微有一点不满就会鼓起脸气哼哼,同时两只脚会交错着跺地发出噪声。 这是个连续梦啊……菊地绮良想起来上一个梦,试探地问:“你找到哪里来了?” “中学时期骄傲的小良,孤独避世的小良,嫁给别人的小良,成为母亲的小良,躺在医院的小良……”影山茂夫迟疑片刻,继续道,“还有小良的墓碑。” 一座黑色的石碑孤零零地立在墓园。 菊地绮良想:好有逻辑的梦。 她不禁好奇地问:“那么多我,都不是你要找的吗?”《 》 16、容纳的力量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同。”她垂下头,小声且含糊地解释道。 影山茂夫说:“不是这样。” “每一个小良都是我要寻找的人,但我最想找到的是愿意和我结婚,愿意爱我的你。” 他低头,注视着爱人于光线下闪耀的金色发旋,透亮的黑眸溢满无尽的情意。 “小良,由衷的感谢你与我相遇,谢谢你愿意爱我,给予我幸福……我也同样深爱你。” 一直垂着脸庞的菊地绮良想:什么嘛,爱意不纯净的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的爱。 扬起脸庞的菊地绮良说:“好温柔啊。” 话语未落,她就踮起脚将影山茂夫的领带取下。面颊因为动作轻埋他的颈窝,不怀好意地吹了一口气。 于是,温柔至极的影山茂夫用结实的手臂牢牢搂住了她。 紧密的怀抱令菊地绮良失神片刻——“哥哥也一定爱你,你要爱他所爱”浮现在她的思绪里。 反正这里是梦不是吗? 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张、合上,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正在从喉咙里面冒出来。 “如果我一直不改,一直不爱自己,你会讨厌我吗?我想要你一直喜欢我,我怕你讨厌我,一点点也受不了。” 影山茂夫忽然微笑起来,笑容很平和,如同一直在等待这句问话。他认真地回答:“没关系的,无论小良作出怎样的选择,我都理解小良。” 他曾长达数年地拒绝接纳内心的自我。 “我想过超能力让我有什么不同,”他说,“我依然不会像师父一样察言观色,对气氛游刃有余;也不会像律那样聪明;更没有变得像花泽那样受欢迎。” 影山茂夫继续说:“超能力让我成为了比小良更宽广的存在。我接纳你、包容你,不必忧心、也没关系,我依然容纳你。” 气质如恒星。 恒星的光照洗濯着她,从头顶流淌而下、倾泻过胸口、进入她的胸腔左侧、滑落腹部,最后弥漫在脚踝。 菊地绮良完完整整地沉溺在神圣的光辉中,并渴望于这炽热纯净的光芒里重生。 她捉过老公比自己宽大许多的双手,捧在自己的脸上,动作像小狗主动靠在主人的手里。 瞳底闪烁着隐隐的微光,“我只试一试,如果我发现你讨厌我,哪怕只有一点点讨厌,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影山茂夫亲亲她的额头,湿润的触感沿着眉心、鼻尖、嘴唇……亲吻一直向下。 尖利得令人难受的闹钟声定时响起,菊地绮良想自己连续两天做这种梦真的太不行。 身上的厚被被她灵巧地踢在一边里,穿过、没换过的衣服凌乱地塞满床脚,纸箱堆满了地面,整个房间里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 双腿迈开轻盈地跨越障碍,在镜前扎起马尾,露出耳后、后颈一小块莹白细腻的皮肤,镜中用于映衬美丽的背景却是堆积如山的杂物。 她回头望了一眼。 “下午回来做大扫除吧。”菊地绮良决定道。 说完,年轻的她便走出拥挤的房间,踏进稳定有序的世界里。 身着大差不差西式套装的人群将每个人的特性吞噬,如同一只沙丁鱼淹没在浩荡稠密的鱼团中,它们汇集前行又迅速散开。 菊地绮良随匆忙的人群穿梭过白色斑马线,红色信号灯在她身后亮起,同时,惨叫与惊呼一齐出现。 他们或惊讶回头,或无视声音继续前行。 悲剧与止住脚步的菊地绮良只间隔了一条马路。 一个暴怒的男人挥舞尖刀肆意收割生命,对面的人们拼命地奔走、逃难,依旧有人没有躲过。 她看见那些受难的灵魂从鲜血淋漓的身体里冒出,流离失所的灵魂露出仓惶的神色,接着徐徐消散了。 混乱无序的画面中走入一位格格不入的人。 他身着暗绿色西装,外套松懈地敞开,脚上哑光皮鞋,遮耳的黑发稍长,气质温和。 是菊地绮良昨天白天见过的那位。 他自在地走进事件的中心。 愤怒不止的男人突然挥刀向了自己,一刀,又一刀,持续不停,鲜血从伤口出喷射而出。他跪倒在地,保持僵直,形如长长久久的道歉。 男人的灵魂也从身体里冒出,瞬息间就被无法形容的存在吞噬。 那是一团黑色的“雾气”? 惊恐可怖,菊地绮良却无法移开视线。 那个人迈步离开时,恰巧菊地绮良发觉对面的绿灯亮起,情不自禁跟了上去。 穿过白色的斑马线,行走在逆人流的街道上。 这样醒目的跟踪行径当然会被发现,他在人群中转身,纯黑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她道:“是你啊。” 菊地绮良感觉他像一道影子变成的人。 而且……除开那双眼睛,他的五官和妈妈很像,但他显然更年轻,两人像血缘亲近的姐弟。 一切都使她困惑,“我们之间有什么亲缘关系吗?” “你说呢,外侄孙女。”最上启示说。 此时,菊地绮良才发觉他的浑身充满了大大小小裂痕,缝隙里冒出鬼魅的气息。人形由深渊般沉重的怨恨、扭曲与痛苦杂糅于一起制成。 他不是人,菊地绮良怔住。 “不好意思,我上班要迟到了。”她本能地退后一步,逃避那怪物的视线。 “那以后有空再闲聊吧,菊地——”他重音道,“绮良。” 被恶灵点名的菊地绮良忙不歹逃离他视线所至的范围。 上班迟到啦……这个其实也还好!更要命的是血缘关系并不亲密的祖宗显灵了啊!她内心发出哀嚎。 恐怖的恶灵如一根钉子般牢固矗立在原地。 最上启示感叹着诅咒完全在自己于世界仅剩的亲人身上应验了呢。 在他出生前,父亲就抛弃了怀孕的母亲;等他成名时,又来认领关系,发现儿子的母亲重病在床又再度抛弃他们。 而天赐能力带来的诅咒只沾染被抛弃的母与子,这合理吗? 最上启示认为遭受利用和榨取、甚至波及到第三者的悲惨人生毫无价值,还好,他早已作出正确的决定。《 》 17、找老公帮忙 午间,来自便利店的饭团和无糖茶饮解决了柏木熏和菊地绮良的吃饭问题。 “好可怕,最近调味市犯罪率好高,我记得那条路是菊地上班必经的地方……好担心,还好没事。” 菊地绮良无聊摇晃着喝了一半的饮料瓶,手中动作停下道:“倒是发生了怪异的事……”没接着说。 柏木熏说:“最近我也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她略感烦躁地捋了捋头发,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好像有大事发生,菊地绮良耐心地等待。 最终,下定决心柏木熏的开口:“我和岛崎亮睡了,你会介意吗?” 岛崎亮之前对菊地绮良表示过好感,而有些人比较在意这点,柏木熏不希望朋友由此心存芥蒂。 “噫——”菊地绮良的精神立即抖擞起来,好学生般爽快举手发问,“好想听,快告诉我大概过程。”神奇的搭配,她记得柏木熏以前的男朋友类型更偏向于一般上班族……而穿越前的世界,她辞职结婚后就与大多数人断了联系,不知道那个世界的柏木熏是不是也和岛崎亮在一起了。 “没什么好讲的……大概就是姣婆遇着脂粉客吧。” 柏木熏的手指绕着几缕头发转圈,它们缠在她修长白净的指间关节处。 “更想听了,快把细节也交出来。”菊地绮良兴奋地快像个小女孩一样尖叫出来,谁不想听美好有趣的奇遇故事呢,特别是发生在身边人上的经历。 下班时间的窗外突然下起了冬与春季节交错的雨。 雨后就到了初春。 “他说要来接我……”没带伞的柏木熏忸怩道。 菊地绮良不好意思地想起自己的某一个梦,岛崎亮作为配角出场了。 可现实和梦境根本不一样,他来接人就没带伞。 眼见这对就要雨中漫步的男女,菊地绮良纠结又犹豫要不要把伞递给柏木熏——牺牲小我淋雨,成就他人爱情的伟大举动。 她抓起伞刚准备递上去的一眨眼间,岛崎亮揽着柏木熏不见了。 他们根本不需要伞。 菊地绮良自觉多虑了:什么啊,又是超能力者啊? “好过分……太浪漫了吧……”她嘟嘟囔囔道。 菊地绮良不仅要抱怨,还要向空气挥拳。躲在墙角,胡乱对天挥拳的途中愤世嫉俗地想,自己老公也是超能力者啊,但他只有饭团、三角函数、还有32年的房屋贷款……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对了—— 她想到什么,掏出手机点点点。 “路人,你在发呆什么?现在可是工作时间。” 灵幻新隆对兼职时间玩手机的徒弟很不满。 影山茂夫将短信页面递给师父看,解释道:“小良说她遇上恶灵了。” 事务所一角,唯一还在工作的芹泽克也对客人进行费用分析道:“您选择的是除灵a套餐,现在的优惠价是……” “可以刷卡吗?”神清气爽的客人问。她刚刚享受了灵媒师的精油按摩,虽然她并不确定按摩是否属于正经驱邪手段的一种。 “可以。” 客人走后,他安静地做委托资料整理并聆听师徒俩的对话。 灵幻新隆问:“啊……我给你的灵类咨询所名片有没有交给她?” 影山茂夫说:“忘了。” 灵幻新隆追问:“还有最近灵类咨询所官网在做除灵活动有没有记得告诉别人呢……” 什么活动消息都没有对人讲过的影山茂夫只好说:“小良说她马上就到了。” “路人,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气哦。”灵幻新隆以积极正面的态度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虽然内心很想扶额感叹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孩快被熊叼走了。 师父摩拳擦掌等待一会和金色毛发的坏熊作斗争。 影山茂夫对成年人的思维方式感到无可奈何,可短暂的片刻后,他应答道:“嗯,我知道。” 黄发青年走到雨水敲打的窗边,他拉开纯白百叶窗的缝隙,目光透过雨水游走的玻璃窗,看见有人撑着一把透明雨伞徐徐而来。 “她换了发型呢。”灵幻新隆随口道。 闻言,影山茂夫轻手轻脚靠近青年,一齐看向窗外于朦胧雨雾中走来的菊地绮良。 扎着马尾的她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菊地绮良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视线,伞微微斜来,她仰着脸对他们微笑。 透明的热望从笑容里诞生,穿透空间与距离,吹到了少年稍稍泛红的面颊上。 红晕被隐身状态的小酒窝注意到,他暗中断定:“茂夫快要完蛋了。” 完蛋进展至少百分之五十了! 判断的理由基于恶灵历经百年所观察到的人性。 小酒窝想:如果有一个人完全青睐于你,彻底依赖于你,以你的想法为意愿,愿意听从你,为你付出全部……关键是这个人的外在条件还不错。 即便有些无伤大雅的犯错和谎言——可那都是为了讨你欢心。 大多时候高级不到哪里去的人性很难抵挡住被人这样的喜爱,要不然为什么人类会热衷于饲养宠物呢。 茂夫也是个普通人啊…… 在事务所大楼下收伞的菊地绮良没有着急进去。 她不知道待会该用哪种态度面对影山茂夫,即便只是小时候的他。 爱自己,做自己,可自己是什么? 她自言自语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影山茂夫等待着,直到事务所的门扉动了一下。他看着菊地绮良拉开门走进温暖的室内,又将外套脱下挂在臂上。 积水的衣角在地砖上滴了几颗水滴,她语气带着几丝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来的路上有点打湿了。”雨虽然不大,但雨丝总是斜着打下来弄湿人的衣角。 手臂上搭着的外衣飞了起来,四周裹挟一层稀奇的能量,在空中高速旋转起来。布料中飞扬而出的雨水顺着敞开的门,重新回到雨中。 影山茂夫安静地指使着衣服在空间上方脱水,干燥之后,外套平整地展开,披在了菊地绮良的身上。 接着,她浅浅垂眼,轻轻抬手,脸贴在外套的一部分表面上,感受着布料里可能残留的能量。 菊地绮良抬眼,可爱的梨涡出现在嘴角边。她面带笑意地盯着他,“阿茂,谢谢你……还有,今天有没有认真学习呀?”老公小时候的成绩太差了。 “呃……”强大的超能力者影山茂夫开始支吾其词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什么嘛,不可以不好好学习的。” 芹泽克也附和道:“影山,我也认为好好学习很有必要。” 菊地绮良的余光打量着出声赞同的男人,她认识芹泽克也,穿越前老公常和他还有灵幻新隆出去钓鱼。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却老公总是空手回家,还瞎编理由说他们钓到了河童,鱼被河童吃掉了。 现在的她回想起当时被烂理由震撼住的自己,这谁能想到原来老公说的都是真话。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不停歇地念叨着学习相关。 影山茂夫仿佛重回三角函数叽叽喳喳的噩梦中。 灵幻新隆:? 他迷惑于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学习差并非十恶不赦吧,自己可怜的弟子快被两人的联合说教到压力值爆表。 身为师父得出手解救路人!《 》 18、有关老公的拉锯战 “小良,你需要得到什么帮助呢?”灵幻新隆突兀地插入谈话道。 菊地绮良严肃了态度,用话语重现她今早经历的事件,又描述了事件中心格格不入的恶灵。 “他喊我外侄孙女哎。” 灵幻新隆在她的述说中抽丝剥茧,恶灵、暗绿外套、黑发、吞噬与操控能力——“世纪的灵能力者,最上启示。” 并在40年前已经去世。 他同弟子在某次委托中与最上启示有过冲突与交集。 菊地绮良困惑得不行,即便听到了名字也完全不认识的人…… “为什么灵能力者都会这么长的外号呀,21世纪的天才灵能力者灵幻大师?”她问。 笑眯眯的灵幻新隆亲和地回答道:“毕竟是重要的宣传语嘛。”可恶,这个家伙一点也不可爱。 芹泽克也注意到关键,询问道:“良小姐有没有回家问过父母呢?” “我父母都去世了。”她回应的情绪里带了一丝尴尬。 “抱歉。” “没有啦。” 菊地绮良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五年前我住在调味市深爪町4丁目,爸爸妈妈在家里一起自杀了。自杀的住房属于严重心理瑕疵嘛,卖不了多少钱,处理后和遗产一起捐出去了……后来我就独自出社会打工租房住了。” 话语中不太通顺的逻辑,使灵幻新隆立即意识到菊地绮良隐瞒了十分关键的信息。 一言不发的他在搜索栏里输入关键信息,按下回车,查阅到那片区域有一间教育资源不错的深爪小学校。 指尖轻击桌面,他开口提议等天晴了可以出发去到深爪町再做调查。 “如果真是最上启示,反而不用太担心。他这灵虽然做灵做事比较偏激,但是有一个行事准则在,只制裁恶的存在。”灵幻新隆安慰道,这是他听徒弟在那次委托事后的说法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 菊地绮良却开始忧心不已。 “怎么?” 心情沉重的她开始陈述罪责:“我办过假证,信用卡还款违约过,摘过人家私人土地里的果子,偷过家里的钱,考试作过弊,还诅咒过别人去死……”假冒的高中毕业证,万恶的超前消费,当时突然很想吃那颗红彤彤的脆桃子,小学时期偷拿了家里2000日元,还有那些从不进化、如同古代遗老的网友快气死人啦…… 这都算啥跟啥啊,灵幻新隆斩钉截铁地判断说:“根本不会有事发生。” 一旁的单纯中学生影山茂夫在想:小良好复杂哦。 “实在担心可以让事务所的人送你回家,”灵幻新隆朗声问,“芹泽可以麻烦你一会吗?” 正要答应的芹泽克也不知道自身即将无辜卷入纷争中。 “为什么不是——”她正要反问。 被青年立刻回绝:“不可能。” 菊地绮良先是沉默想了一会,既然要爱自己、做自己的话——然后她使劲撇嘴,把明晃晃的不开心摆在面上。 气氛瞬间变得难堪。 “芹泽实力很强的,你这样很不礼貌哎。”黄发青年为可靠的部下声援道。 她更加不开心地背过身去,声音又小又委屈地说:“才不是呢,明明是灵幻大师强加给我们的矛盾,你才讨厌。” 灵幻新隆的手掌按住额头:头疼。 “成年人可不能任性。” 哼哼唧唧个不停的菊地绮良开启辩解:“二十岁成年,我才成年没多久。”只有一年而已。 他迅速驳回:“去年法律规定就改成十八岁了。” 强有力的反驳令菊地绮良无话可说,她原地蹲下来以双手环抱双腿下巴抵在膝盖的姿势表示自己不情愿;又板着一张脸进行思考:这也太不公平了!之前世界的老公比她年长六岁,在满二十岁生日那天去填的结婚申请表格,也没人说什么……怎么这个世界她变年长了就这么多叽叽歪歪的人。 还能为什么,都怪老公变年轻了。 虽然理智上明白原因,但情感上不甘心、想撒娇。 菊地绮良想: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可能我的本性就是很喜欢耍赖,喜欢不讲理地生气,喜欢矫揉作态。 外界能接受这样任性的自己么?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背过身的原因,害怕看到在乎之人脸上的惊讶、不满或者讨厌等情绪。 影山茂夫倒没有想那么多,他平静地看着菊地绮良团起的身体越缩越小,骨骼如同不再了一般,躯体柔软至极。 她逐渐变成一颗微微发颤的金珠。 身体里的黑暗面还在说:和所有人不一样,她非常需要我,只需要我。 “我送小良回家吧。”他出声道。 “好呀。”“不行。”菊地绮良与灵幻新隆同时出声。 于是,背对大家团成一坨着的菊地绮良特意动作幅度很大地擦眼泪:看,我哭了哦。 被众人目光聚焦的灵幻新隆不禁咬紧后槽牙感叹对手好阴险,竟然来这招。 幸好他也有应对方法:“没办法,那只能咨询所里最强大的存在——我来送你。”万一遇上恶灵就撒盐快速逃离。 “我才不要跟灵幻大师一起回家,真的太过分了。”对手也升级了手段,啜泣声隐隐传来。比较遗憾的是面颊上暂时没有泪水滑落,掌握随时随地流眼泪的特技对普通人来说不太容易。 过分的到底是谁啊!灵幻新隆咬紧牙关坚持住。 无聊的拉锯战最终以影山茂夫牺牲自己作为结束。 他送菊地绮良回家后会立刻回事务所继续完成兼职。 灵幻新隆自认为在对抗叼走小孩的金毛熊事件中大获全胜;菊地绮良也自认为在反抗顽固不化的可恶家长中荣获初胜。 她立刻轻快跳起来,笑盈盈地面对影山茂夫。可得意没两下,迷惑感占据了全部身心。 “我为什么非要回家?”菊地绮良问。 “小良,下次见!”灵幻新隆绅士般微笑道。 雨还在下,菊地绮良走到楼道口,手臂半撑起透明雨伞,又回头对影山茂夫招手。 “快来。” 他们共撑一把伞,挨在一起,走进细碎朦胧的春雨中。 互相追逐的雨丝围着伞面四周竖直而下,形成一个狭小闭塞的空间。 封闭某时候代表了安全感,伞下的人便问另一个人:“听不听完整的故事?”《 》 19、春天到了 16岁的菊地绮良不出意料地考上了味玉县调味市第一高等学校。当地强校,校历悠久,出过名人,关键是西式制服也很好看。 说到校服,菊地绮良情绪夹杂几丝兴奋:“我穿起来很好看哦,不过当时的我脾气很差很傲,所以也没人找我告白……好遗憾哦。” “那些人真的很没眼光,是不是啊?” 想象不出来有多好看的影山茂夫迟迟没有回答。 “是不是?回答我啦。” “是的,”影山茂夫被迫说,“小良很好看。” 不出意料感的源头是菊地父母双双身为优秀教师。教师子女要么成绩极好,要么就烂得没法看——从来就是两个极端。 “那个恶灵叫最上……启示?”她不确定地看了影山茂夫一眼。 等到影山茂夫确定地点头。 菊地绮良才继续讲述:“我妈妈和最上启示的长相很像哦。印象中,妈妈是个很骄傲的人,教书很厉害,家里也总是干净得像被魔法施咒了一样。” “爸爸呢,就像普遍的爸爸一样,他什么家务都不做的。” 爸爸的人生非常幸福,美丽贤惠的妻子,可爱活泼的女儿,受人尊敬的工作。 还有女学生给他写过情书。 家里的长辈去世得都比较早,反正在菊地绮良的记忆里没有同他们共同生活的经历,黑白的照片取代了动态回忆。 雨中,菊地绮良忽然停滞了脚步,任由倾泻的水滴砸到地面的积水,再溅到身上。 “不知道阿茂知不知道,五年前调味市出了一个教师性侵女学生的恶劣案件。” 随着她一齐停下的影山茂夫摇头,那时他还很小,苦恼于无法控制超能力以及与人交流,无法分出多余精力关注毫不相干的社会新闻。 “新闻里被打了码的教师,就是我爸爸。” 雷声大作,贯穿天际。 疯狂的闪电指向她,黑暗和光明在轮廓交叉相逢。 伫立在暴雨中的菊地绮良说:“16岁的时候,我想不通,爸爸怎么会做那种事?是不是那些人误会了。有一天,爸爸终于受不了那些议论和侮辱,带着妈妈一起自杀了。” “关于那天我没有记忆,只记得自己一回神就看到了房梁上悬挂的两坨肉,腐烂的速度非常快,烂泥一样滴滴答答掉到地砖上,他们的血肉黏在一起,不分你我。” 就像被超自然力量加速了腐烂程度,会是恶灵做的吗?她不知道,也不理解。 大风吹过来,菊地绮良手持的雨伞翻转朝上。她连忙去拉下伞面,雨滴打在眼下,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圆圆大大的泡泡在她身边浮起,超能力组成的防护罩阻挡住雨的击打。 赤诚般的温度在影山茂夫抬起的手心中燃起,传递向菊地绮良。 “你人好好哦。”她说。 长大后的菊地绮良才理清事实,爸爸就是那样一个烂人,仰仗教师工作带来的权威,对女学生动手动脚。教师同事的妻子被求助的女学生告知事实,选择了自欺欺人。 后来她偶然看到其中一位自杀未遂的学生写下的遗书。 “那个烂人竟然在对她们做那些事的时候说:爸爸永远爱你。” 菊地绮良气得发抖,不仅恨他对家庭、对女儿的背叛。 更是恨他的可怕:爸爸代表权力,永远代表刑期,爱代表绝望。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松地死掉了!” 十几岁的菊地绮良无法面对同学异样的眼神,于是不再去上学。 即使是躲在房间,也会有一些问题在心里产生。孤零零的她不知道该问谁,只能问自己:“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因为自己不值得被爱吗? 菊地绮良开始哭泣,开启了不幸的人生。 防护罩护着他们在雨中徐徐地走,远远看去像一颗从雨中被分离出的小雨滴。 她对影山茂夫说:“爸爸是真正的恶魔,妈妈则是恶魔的附庸。”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比起恨罪魁祸首的爸爸,更恨懦弱无能的妈妈。 她本可以离开那个人的,本可以骄傲地继续活着,本可以…… “有时候也在想爸爸妈妈如果没有死就好了,可那些受伤的女孩怎么办呢?” 菊地绮良卖了父母留下的所有遗产,把全部的钱作为赔偿交给了那些受害者。 “其实也没多少钱,”菊地绮良讽刺道,“多少钱可以弥补一个人心里的空洞呢,所以说,那个烂人怎么可以这样轻轻松松地死掉啊。” 刚穿越时也是,她在想这个时空里的爸爸会不会是个好人,妈妈有没有继续生活。 不是,没有。 “我好想妈妈。”偶尔也会想念假装是个人的爸爸。 影山茂夫发觉菊地绮良的语调已经由刻苦铭心的恨意变成悠长的苦涩。 没有妈妈在的房间总是很乱,为什么呢?女儿似乎从来没注意到,妈妈经过的水槽里从没有积水,桌面没有垃圾,每次打开冰箱都满满当当却没有过期食品,浴室玻璃总是透亮…… 热血少年漫画的主角笑话妈妈是“唠叨老太婆”时人们通常会心一笑,因为他们自然而然无视这些角落,更关注更重要的大事——比如成为世界第一,或者拯救某个重要的人。 也没有少女会在年少时就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琐碎的“妈妈”。 她们总是被生活和社会推着前行,偶尔回顾人生,才发现自己变成了被无视的一部分。 其实我也不想做这些,菊地绮良想。 进入了需要对人负责的生活才会明白,对于家务而言,保持大于扫除。想要干净又美好的空间,劳动者至少需要准备一个冰箱地图,清洁路径打卡,收纳记忆宫殿…… 她会定期检查冰箱内食物的状态、保质日期,及时处理,扔掉过期、冻坏的食物;清理环境表面、整理橱柜内部、处理物品、除去油污、污渍和积水和保持清洁。 这时候,女儿记起了妈妈的眼泪。 菊地绮良不知道家庭中的儿子会不会、有没有见过妈妈的眼泪,可如果是女儿,一定见到过。 她从来不会哭很久,哭一会就停下来,仿佛自己已经把自己安慰好了。 “我妈妈是一个可怜的、失去自我的人。”菊地绮良平淡地总结道。 菊地绮良也没有自我。 她猜测,面前这个温柔的少年也很少注意到那些零零碎碎却总是很干净整洁的卫生角落,他变得高大、成立家庭以后,依然不会注意到…… 影山茂夫观察到菊地绮良的眼珠子转悠一圈,扎起的马尾因走动有规律地摇晃,显得特别澄澈且灵动。 多余的准备小动作足够后,她果然出声道:“阿茂,会主动做家务、保持家庭干净的男生很受欢迎哦。虽然约定成俗是妻子、母亲做家务,但其实男生做更好哎,男生力气大、精力足,简直天生就是为了做家务出生的——你去学好不好?” 影山茂夫说:“好。” 于是菊地绮良感到满足,再次谈起自己的过去。 “出勤率不够被高中开除后,自以为是进入社会打工,结果很辛苦呢。” 辛苦到希望每天能有个人抱抱她,说说话,慰劳她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 想要钱,想要很多钱,有时候也感觉自己不需要很多很多的钱;钱也不是努力就能得到,努力可以得到一点点,但不会超越所处的行业上线,行业比努力更重要;还有努力和天赋一样,不是每个人必备的能力。 进入社会后才会知晓的规则,即便对规则感到不甘心的年轻人,那又能怎么样呢。 自以为是的菊地绮良经历被别人欺骗,经历被金钱引诱,也遇上了类似她爸爸、妈妈的人。 年轻到可以用青春交换金钱的菊地绮良还会幻想:如果遇上的都是好人就好了,如果能有人因和她相遇而感到幸福就好了…… 想被爱,也想爱人。 懦弱差劲的她没有更伟大的理想了。 理想,菊地绮良觉得这个词太怪了,便浅着笑来掩盖内心的害羞,睫毛眨了又眨,伸出手好奇地戳戳挡雨作用的圆圆泡泡。指头毫无阻碍穿过了透明防护罩,触感到了冰凉的雨,连忙收回通红的指尖。 好蠢啊,自己所作所为都不像个大人。 菊地绮良便对身旁的少年摆出成熟大人的姿态道:“阿茂要好好上课,不能发神,跟着老师的讲课思维走一轮,这比自己看书更容易理解知识哦。” 讨人厌的碎碎念收到了影山茂夫同样肯定的回答。 “好。” 她想:我得等到你长大后再跟你讨论爱情。 拜托你爱我,拜托你长大。 当然作弄小孩的那几下恶作剧不算数,等待太辛苦太无聊啦,这是可以稍微被理解的吧。 雨中行人的目光穿透雨和雨之间的缝隙,瞧见了路边光秃秃树杆上的花芽与花骨朵。 他们意识到代表新生的春天真正地到来了。 春天的调味市道路旁,会有一丛丛、一簇簇的樱花在过往人群的头顶盛开。 “到时候约上大家,一起去公园赏樱吧,我会做好吃的带去。”菊地绮良对影山茂夫提议道。 她又说:“我喜欢花。” 站在屋檐下避雨的恶灵也发现了新冒出的樱花花芽,又是一年春天。他不愿意淋雨,因为无数的雨滴只会径直会穿透灵体,那感觉很奇怪。 望着雨,恶灵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菊地绮良。 印象比较深刻的有她躲在角落里喃喃发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制裁完败类的最上启示便好心回答道:“因为你不值得爱啊,你将永远哭泣,永远不幸。” 正如他已经枯槁的人生一样。《 》 20、收到花了 他们走到公寓楼梯入口时,故事刚好讲完。 她的声音融入了四周淅淅沥沥的雨、昏暗沉闷的天色。 影山茂夫与菊地绮良告别,预备回到事务所继续300日元时薪的兼职。 “那我上去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拜拜。”菊地绮良说完,望着黑漆漆的楼梯迟迟不肯进去。 她踌躇,又回头,注视着影山茂夫说:“阿茂,我看着你离开好不好?” 影山茂夫自然注意到对方奇怪的动作,心里有了猜测:“小良怕黑吗?” “不怕呀,但你一个人走在路上好孤单。” 菊地绮良光是想象就觉得不忍心,如果可以真想陪着他再走过一段漫长又孤独的路。 可送过来再送过去也太傻了。 她的表情十分坦然,比起自己独自走进黑得吸收了所有光亮的楼梯,更在乎眼前少年接下来会独自行走于月光照亮前方的道路。 小良总是很奇怪,影山茂夫想。 更奇怪的是他心里像被毛茸茸的猫尾巴有意无意缱绻搔痒。 他呆呆地出声道:“小猫……” 菊地绮良虽然不解对方干嘛这时候提起小猫,依旧回答道:“之后一起去回访小爪吧。”小爪是最后被羽鸟希收养的流浪猫。 少年闷声答应后转身离开,觉得自己手和脚都很不对劲,不知道如何摆动。他像一个刚刚直立行走的猿猴,充满疑问,走路是这样走的吗? 影山茂夫感觉自己已经走出很远的距离了,神志稍稍恢复清醒——她会不会根本没在看我?自己是不是又在自作多情? 他浅浅回头,立刻捕捉到等在公寓楼下她认真注视的目光。 菊地绮良发现他回过来看自己还笑一下,嘴巴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 由于两人距离太遥远的原因,影山茂夫既听不清也看不清。 他想:小良有时候很聪明,比如和师父对峙、做数学、撒谎和想坏主意的时候,特别是最后一点时,她的表情会格外生动……有时候就截然相反,比如现在。 影山茂夫不知道为什么可爱、纯粹和赤诚之类美好的品质放在人身上就会显得很傻气,他也想不明白。 想法的深度已经超越了少年思考的极限,他不再联想,只重复了一遍想法:小良很可爱。 等影山茂夫的背影彻底消失,菊地绮良才慢悠悠地打开手机手电筒功能,踏上楼梯回家。 老楼房的楼道感应灯时不时就会失灵。她心情好的时候就能将就适应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边伤心欲绝边感叹自己的人生和这暗得看不清的楼梯一样可悲。 但现在,菊地绮良觉得黑暗里灯光映出的影子很有趣。 她两步并做一步跨上阶梯,经过楼梯转角姿态如一阵轻盈飘忽的风。 风也将狭小的公寓席卷一遍。 整理房间其实很快,公寓本就不大,下定决心的话很快就能弄出一个大致干净的房间。 菊地绮良就站在焕然一新的公寓中央查看天气预报,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是雨天。指尖将屏幕上的日期向后拉动,一直到代表爽朗的太阳标志在表格中出现。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渴望春游的小女孩一样在等待天晴。 低头算着太阳还有多久到来的菊地绮良意外地看到屏幕闪过备注笨蛋老公的来电。 好……开心! 她眼疾手快地接听,又用黏糊糊的语调问:“怎么啦,你不是回去兼职了嘛?” 电话那头的人说他到了事务所师父就让自己回家了。 那这不就是特意针对自己吗!?菊地绮良郁闷地说:“灵幻大师是个好人,但对我好讨厌哦。” “师父人很好。”明显只听一半话的影山茂夫附和道。 菊地绮良才不关心人家品格好不好行不行,更重要的是——“阿茂给我打电话干嘛呀?” 拉长的尾音飘飘然穿过听筒。 “哈?数学题。”无比柔和的女声一下变得僵直。 菊地绮良无奈到手掌重重拍了一下脑门,大概是在懊恼自己在幻想什么美梦:老公变成中学生了,打电话不就该问问题学学习么。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扩音功能,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 接下来就是中学生虚心请教,社会人士用心教学的健康向上故事。 知识点逐渐印入中学生的脑海,学习做题渐入佳境,社会人士却慢慢移动到床上趴着无意识地玩手机。 菊地绮良猛然惊觉自己这样真的太不行了,自己也应该在空余时间学习提升才对。 她翻了个身,手机放在枕头,翘起脚思考。 “阿茂,你觉得我可以学点什么?” 迷失在知识汪洋里的影山茂夫反应了好一会回答道:“不知道……小良喜欢什么?” “没什么喜欢的。”菊地绮良极快地说。 影山茂夫停下动作,安静等候她的答案。 等待一向是坚决的另一种形态。 她想又是这样,其实阿茂很不好糊弄呢,于是开口道:“我想当moutuber,一个视频红了,光长尾效应就可以挣好多钱。” “嗯……”没听懂名词的影山茂夫支吾着。 菊地绮良又说:“我想轻轻松松!不劳而获!想中彩票!” 他忽然笑起来,原因是奇怪的小良此时很可爱。 “好啦,我仔细想想啦,你快继续写,我听见你停笔了。”她理直气壮地批评对方,似乎毫不自觉自己才是打断他学习节奏的真凶。 …… 调味市的雨天似乎接连不断。 白日灰调的雨里,青涩的少年举着伞挎着制服包走出学校,穿过马路。 雨伞偶尔偏向一边,微微露出他的脸。 来来往往的人在少年身旁穿行而过,他便消失在挤压、重叠的雨伞里了。 “阿茂——” 人群中一抹亮色喊住了雨中的影山茂夫。 透明伞下的菊地绮良正梨涡浅笑地对他招手,影山茂夫的目光投向她,走向她。 从天空向下看去,浑圆的两个点在无数个小圆点里相逢。 “去吃东西吗?我请客哦。”菊地绮良试探道,对方忽然约自己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她一样。 影山茂夫摇了摇头,下雨社团活动暂停后他主动联系了师父,等会得去灵类咨询所兼职。 “哦……”她遗憾反应着。 少年从制服包里拿出一张a5大小的纸张递给她。 菊地绮良很是惊喜地接过,“这是什么呀?”又连忙翻过正面查看——盐中学绘画课的作业。 画中是一支樱花,画得有点笨笨的,不怎么优美,可以挑出很多的缺点、很多的不足。 影山茂夫盯着她,脸上神色中溢满腼腆。 “是只有我才有的吗?”她忽然问。 不是。 中学的绘画课也不是只画一幅画。 收到否定回答的菊地绮良想:真的好烦哦,但这是送“花”哎。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发自内心地开心起来。《 》 21、喜欢和得意 世界在她眼里闪闪发光,落下大地的每滴雨都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我好喜欢!” 菊地绮良感觉自己的感情膨胀得快要喷涌出来,她必须得做点什么疏导那不停溢出的欢愉。 她便小心翼翼捧着画闭眼亲了一口纸张空白处,上下嘴唇碰触间发出一声强烈的动静 “叭——” 影山茂夫比画先花了脸。 他脸红红地向菊地绮良道别。 听到声音,她才空出视线瞅了一眼影山茂夫,“好吧,拜拜。” 紧接着率先踏步离开,手和眼神都在认认真真专专注注战战兢兢地对待那张画,每一次脚步都轻盈地踏在地面上,每一次穿行和转弯都灵敏如同未卜先知。 被菊地绮良遗留原地的少年莫名有丝怅惘。 长久的时间里,她举着画穿梭在城市,像一个神经质的艺术家。 直到进入此行的既定目标里。 “我想要装裱它。”菊地绮良对美术学校旁的画框店师傅说。 “哦……你先去选画框吧。”习惯了古古怪怪艺术生的装裱店师傅回答道。 菊地绮良将装裱好的画挂在进入玄关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墙面中央。 画框是樱花特有的柔粉色,她比较了许久颜色才最终确认。 仰望“花”的菊地绮良放松对坐在挂画的墙底地面上。她凝视着那张画,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在犯傻气,怎么会有人举着一张中学生绘画课作品穿越大半个城市去装裱它呢。 除非有人脑子不正常。 “我很思恋他,”她微垂眼帘,不再痴望着画,好似神志不清般喃喃自语道,“我很想他。” 感情犹如一汪浊水流淌,混淆此刻的所有感受,接受礼物的欢愉夹杂着巨大且无力的空虚。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你讨论爱情呢? 菊地绮良觉得等待少年长大、等待被他喜爱的时间漫长,难以度过。她好想和影山茂夫谈恋爱,只谈爱情,不是感动、无关好坏,从首到尾只说你我,只说爱与深爱。 她想:如果以后能和他再谈一次恋爱,我绝对不会再在爱里撒谎,玩弄心机。 她说:“我只想把心完完整整彻彻底底敞开给他看。” 菊地绮良只低头沮丧了一会,便拿起手机上上网看看别人都在干什么,同时想想送给影山茂夫什么回礼。 送礼大差不差就是球鞋、游戏机、无人机、耳机、手表……可哪样都不适合现在的影山茂夫。 中学时代的少年少女好像更喜欢自己动手制作礼物。 脱离学校好多年的菊地绮良思考自己难不成送他自烤小饼干么……虽然送饼干的行为很可爱啦,令她有种初恋的感觉。 送钢笔呢?大脑灵光一闪。 “完全是个古板的大人才会送的回礼,啧啧啧。”她自言自语道,手指没有闲着开始在moutube搜钢笔开箱、测评相关视频。 一众视频里她唯独看中一只联名小王子的钢笔。笔头上镶嵌一颗瓷白星星,亮黄漆料小星星涂在笔夹,钢笔笔尖还刻有一副完整的金色小王子和他的狐狸……美妙之处不胜枚举。 它的笔帽还刻有一句法文:建立联系?对我来说,你是世界上唯一的存在了。 菊地绮良的心脏简直被这只钢笔径直戳穿一个大洞,春风呼呼地往里灌。 好浪漫好美丽好想要。 指尖不自觉下滑阅览到网友友善留言提示价格——非常贵。 菊地绮良按熄手机屏幕,惋惜地轻叹一声,手臂往后承在地板上,扬着头仰视墙上那张可爱的樱花画。 要不……还是搞搞性价比极高的初恋感小饼干? 周末,影山茂夫换上衣柜里刚拿出的粉色毛衣,准备出门。 “哥哥,这是去哪啊?”影山律叫住了他,怀疑哥哥又是去给黑心事务所兼职。 影山茂夫却对问话的反应有些迟钝,半天,才神情恍惚地说:“小良找我……” 他不知道她找自己干什么,还是周末—— “约会?”影山律怀疑道。 “不不不不,没有。”脸红得像颗圆滚滚大番茄的影山茂夫连忙小声反驳,缥缈的语调透露出不确定。 影山律忽然微笑着说:“原来如此。”他张开手,哥哥卧室里一本敞开的习题册飞向手心。 “那哥哥刚好可以去问问她。” 他将写着物理的习题册递给满脸红晕的哥哥。 一起做题就不是约会了……吧?接过习题册,影山茂夫的思维变得混乱不已。 见此情景,给菊地绮良制造了困难的影山律不忍再将目光投向哥哥,默默祈祷上天保佑。 …… “你等了很久吗?这几天雨总是下个不停哎。” 远远的,菊地绮良就看到等在约定地点的少年,连忙快步跑到他的面前。 影山茂夫摇头,“我也是刚到。” “对了。”菊地绮良从包里取出一只钢笔,轻轻放在他的手心。 钢笔的包装在家里就被拆掉了,太隆重反而会带给人沉重感,送礼物本就是一件轻松的事。 她的笑容扬起来,“回礼哦。” 影山茂夫先是愣一下,手掌紧握钢笔后说谢谢。 “如果是真心感谢的话,就把你的脸探过来给我掐一把。”菊地绮良面无表情地回应。 “呃?” 不小心把内心话说出口的她连忙捂住泛红的双颊。 菊地绮良觉得少年形态的影山茂夫真的真的太可爱了!可爱到她难以承受!想一边喊他宝宝一边揪脸,感觉他的脸庞掐起来会拉丝。 她完全沉浸于专业术语名为可爱侵犯的状态中。 影山茂夫虽然感到迷惑,仍然听话地把脸伸到她面前,被心狠手辣的菊地绮良一把掐住。 手感很像在捏软糯的年糕,她好想尖叫。 好一会,菊地绮良才念念不舍的放开影山茂夫。 两个人都红着脸,原因却分为不同的物理层面和心理因素。 合拢手掌扇风给面颊快速降温的菊地绮良用余光瞥到少年手里的物理题册。 “什么嘛,阿茂这次从数学变成了物理吗?”虽然对方随身携带练习册的行为让她略微震惊,但经过几通电话教学的洗礼,她很快接受了设定。 “小良的物理也很好吗?”影山茂夫问。 “其实都很一般啦……去麦当劳吗?” 影山茂夫点点头,他很喜欢吃炸得脆脆的薯条。 他们如同两个相约的普通中学生去到麦当劳做作业。一份薯条,一杯可乐,就是普通中学生的做题套餐。 她一只手悠哉拿薯条放嘴里,另一手对认真做题的影山茂夫指指点点。 老公笨死了啦,脱离了可爱侵犯状态的菊地绮良迅速进入狂化状态。 小良好可怕!影山茂夫感到惴惴不安。 共处的时光飞快流逝,转眼,他们就在店前分别。 “下次我的态度一定要再温柔一点……”暗自懊悔的菊地绮良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偶然,她会漫不经心地看向路边。 客人络绎不断的潮牌服饰店、奶茶店……一家门可罗雀的书店。 菊地绮良的脚步缓慢停下,她将雨伞收起放在门口的伞架,进入店里。 “请推荐给我英语学习、还有互联网运营相关的书,麻烦了。” 靛蓝色雨天的调味市街道内,形只影单的少年手中正紧握着什么,隐约闪现几下亮银色的金属光泽。 汗液积在掌心。 下一刻,他的脚踩上一块松动的路面砖,藏在砖底的脏水瞬间四溅。 钢笔从汗涔涔的手中甩出,同时身体向前笔直扑倒,发出巨大的震动。 一股力量迅疾裹挟住钢笔,使它漂浮在空中。 松了口气的影山茂夫安静地趴在地上,不是不想起来,而是被摔到的地方有点疼。 空中悬浮的钢笔被路过的人取下,又停在影山茂夫身旁将他拉起来。 “小心啊,影山。”花泽辉气从包里抽出一小包面巾纸递给他,脸颊衣服上溅落了许多泥点。 影山茂夫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来人,花泽辉气却觉得他的表情有点不太劲。 颧骨飞扬目光如炬五官阴影深邃下颚雄壮有力,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得意程度达到百分百。 少年晃了一下脑袋,恢复平常的神情。微遮眼的黑色刘海令他气质偏向阴郁,可一旦开口说话,阴沉就化作呆愣。 花泽辉气不禁想到之前一次影山茂夫说他感觉自己变得受欢迎的经历。 “是女孩子送的礼物吗?”他了然地说,“很受欢迎呢,影山。” 闻言,影山茂夫的表情再度变成得意百分百。 花泽辉气不再需要答案。 “真不错啊。”他拍拍影山茂夫的肩膀。 影山茂夫微微笑起来,笑容带动了眼睫毛稍稍颤抖,额前发丝轻微晃动。 无论哪个年龄、哪个阶段的人在告白被拒时,都免不得伤心难过。但这样悲伤的时刻里出现了一个人,携带着满满的爱意走向自己。 她的爱里没有压迫,没有要求。 仿佛出现就为只说明自己非常好、非常值得爱。 她用温柔宽慰了一颗同样柔软的心。《 》 22、她不太理解 雨似乎带走了菊地绮良的梦,梦里的爱人再也没出现过。 她偶尔会想问问他找到哪个自己了,是不是觉得别的小良更好,所以停在了那个世界。 菊地绮良联想到这里心里有点生气,狠狠地给影山茂夫记上一笔。 “完不成的人就留下来加班……” 会议中的菊地绮良回神时,声音正巧传递到耳畔。 公司领导下达了新的硬性指标。 眼前一黑的菊地绮良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每个人的脸色都隐隐发青,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柏木熏表情也很僵硬。 公司要话务员拨打电话里每天转化六个客户添加为mobbook好友,没有就留下来加班。 她很是苦恼:怎会如此,这种公司应该要完蛋了吧;工作做不下去的自己应该会比黑心公司先完蛋。 好痛苦,做人的尊严因为没钱完全消失了……菊地绮良早知道当时就烤烤小饼干送人了。 上班很烦,不上班也很烦,人生就没有好的选择可供挑选。 她叹气。 时钟跳到了下午,菊地绮良的指标才完成一个。 这样下去,她再打几百个电话也下不了班。侧身想打听一下同事的进展时,发觉好友柏木熏不在工位。 柏木又去厕所隔间抽烟了?菊地绮良猜测着。现状苦闷至极的她完全能理解,要不是自己不会抽烟也一定大抽特抽。 “柏木在吗?” 她敲了敲隔间门。 “嗯。”对方闷声道,鼻音极重。 没有闻到烟味的菊地绮良问:“你在上厕所吗?” “那不然呢?”柏木熏反问道。 菊地绮良尴尬地僵住,气氛变得沉默而诡异。 “哎,”隔板内的叹息声打破了僵局,“我们吵架了……” 她抱怨说他没有责任感,发觉事情不好玩了就只想离开。 “谈恋爱怎么会只有开心好玩的事情啊。” 清晰的哭腔近在咫尺,菊地绮良发觉:原来柏木是躲在厕所哭。 好可怜。 菊地绮良偏着头,散漫地靠在隔间门板旁,有意好笑地提起:“说起来他跑得很快哎,我看见你们一瞬间就不见了。” “人家用超能力瞬移能不快么,”柏木熏破涕而笑道,“看来我们不会长久了。” “也可能是柏木先提的分手呢。” “也是,我要跟他分手,这个混蛋。”她低声回答。 她们回到工位,开动大脑想方设法使用诡计依旧不幸加班。 这比杀人还难,没有杀人经验的菊地绮良认定。 等她终于结束加班走出写字楼,一眼就瞄见要分手的柏木熏和岛崎亮两人腻腻歪歪地搂在一起。 沉溺爱情里的男女说出的一个字也不能信,深知这点的菊地绮良匆匆路过他们。 行走的人抬头瞧了瞧天空,雨和云一起消失,空气隐约透露一丝如眩晕般的爽朗。 一切都令她意识到,明天会是个美妙得不可思议的晴天。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短促地震动几下,她便拎出查看。 屏幕里跳出短信:师父说明天等小良下班就可以去调查了。 盯着页面,菊地绮良情不自禁笑起来,至于笑的什么原因也没有,就是看见他的消息会开心。 一会,她轻敲屏幕回复他:好呀。 顺带安排了今夜的任务就是苦思冥想明天怎么才能准时下班。 “没钱找事的委托真是一点也不想做啊。” 灵幻新隆一边伸懒腰一边对绿色的恶灵发着牢骚。 小酒窝至今仍对最上启示留有心理阴影,“如果真碰上最上那家伙,会很麻烦。” 青年状似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不能对委托人的烦恼置之不理。” 这个回答令小酒窝说不上满意也算不上失望,手指扣着鼻孔,灵体穿透事务所墙面慢慢飘走。恶灵倍感无聊地思索着:从前自己判断师徒俩截然相反,可事实是,表面迥异的师徒俩内在尤为相似,特别是心软这一点。 …… 调味市深爪町四丁目,一行人集中于此,并向目标前行。 “想起来了,去年我和路人在这里找到了人面犬。”灵幻新隆对新加入的人陈述道。 春日辉光照耀下,他的影子斜斜打在了年轻女人的面孔上。 菊地绮良向旁边移一小步跨出阴霾,附和说:“人面犬?好厉害。” 她扎起的金发便进入了阳光中,如被束起的一截灿金绸缎,极柔极顺。 “其实是一只被小学生恶作剧的秋田犬。”表情天然的影山茂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拆台。 菊地绮良的注意力便全然集中于他,“真的呀?” “真的。” “他们好坏哦。”她嘟嘟啷啷地说。 灵幻新隆怎么觉得自己突然有了种被这两人排挤在外的孤独感。 “发现人面犬多亏了身为师父我的智慧好吧。” 畅聊的两人却无暇顾及他。 “喂,你俩……” 夸张地惊呼盖过了灵幻新隆表达不满的声音。 “欸——”菊地绮良的语气助词拖得又长又绵,“你们还见到了拖人女?是那个很恐怖的都市传说吗?” 骇人都市传说中的存在会根据人的恐惧变化力量,而游离群体外的影山茂夫没有从旁人那听说过类似拖人女、裂口女的传闻。 它们面对一个没有恐惧感的人时,不具备力量。 她别别扭扭地说:“你都没跟我说……我其实很喜欢看恐怖电影的。”备注:只看过短视频里15分钟内不含恐怖画面的精讲电影。 “我已经告诉小良了。”影山茂夫平静地说。他只是自己、现在只有14岁的他,不是菊地绮良以为的人。 菊地绮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别扭的感受在片刻前已经先行消退。 “好嘛,我知道啦。”她小碎步靠近少年,态度讨好道。 有时候菊地绮良会十分微妙地感受到影山茂夫带给人的可怖,在她怀疑时,那阵感受快速退却。 她不太确定,害怕更像是一阵错觉。 被忽视的灵幻新隆在想他们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存在还有此行的目的啊? “家门口的表扎变成了松板……”菊地绮良望着从前的住宅微愣,“新的人家维护得很好呢。” 房门前的小块草坪柔顺且有序,记忆中却只留下了它们芜杂、无序生长的模样。 尽管她早已明了结果,还是免不得恍惚一阵。 “我们怎么进去呢?”菊地绮良终于想起了灵幻新隆,回头问道。 灵幻新隆似乎早有打算,他先是对空气呼喊小酒窝现身飘进屋内察看情况。 没有任何征兆,火焰状的恶灵忽地于虚空中现身。 他阴阳怪气地说:“本大爷使用隐身状态就是为了不被你这种家伙随便使唤。” “噫!”菊地绮良惊诧一声。这个世界对她展现的惊喜越来越多了,可绿色大鼻涕幽灵还是头一次见。 恶灵虽不满被驱使,还是按照灵幻新隆的要求以灵体穿透建筑,进入住宅内。 “那是什么啊?”她的目光落在影山茂夫眼中。 他看起来很信任那只恶灵。 “小酒窝,值得信赖的好伙伴……”四目对视,影山茂夫加了一句,“也是很危险的恶灵。” “这样啊。” 略带失落的菊地绮良想抱怨两句,比如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但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她隐约察觉到了少年的不满,却不能理解。 明明他们就是一个人啊,菊地绮良出神地想。她还想到了,和自己结婚、约定永远的老公也不是什么都没说。他偶尔会说些稀奇古怪的话,通通被她当作耳边风,有意忽视掉怪诞之处。 毕竟,穿越前的影山绮良什么都看不见,对于世界的认知只符合常理;对待普通人的妻子,向往平凡的影山茂夫无法做出指着空气介绍这是自己好朋友的举动。 住宅旁的三人耐心等待着绿色恶灵的归来。 远处城市地平线的夕阳渐渐拉长,最后化作一条长线。头顶天空的色彩正由橙红过渡为粉紫,梦幻到不可思议。 这样的难以想象在每个晴天同样发生。 闲得无聊的菊地绮良突发奇想地询问道:“为什么不前几天就让恶灵来看看呢?人不用过来也可以吧。” 灵幻新隆注视向她,沉着回答:“不想造成委托人的遗憾。” 他深知后悔的可怕之处。 好一会,小酒窝才从住宅二楼打开的窗户中浮出,特意落在了菊地绮良的面前。恶灵的嘴角勾起,笑容透露出几丝不怀好意。 “屋子里有只疯掉的女性地缚灵,外表变成那样了,好可怕。”他浮夸地表示道,“应该是生吞了一个地缚灵造成的变异。” 声音疯狂地钻进菊地绮良的耳道内,她侧头晃了晃,企图抛弃掉恶灵话语中带来的不安感,“然后呢?” “地缚灵的灵魂内部与你存在过心灵链接。” “什么意思?”她不解地反问。 “它生前是你极亲近的人。” 迷茫、痛心的情绪在渐渐睁大的眼眶边缘摇摇欲坠,菊地绮良喃喃道:“妈妈?”《 》 23、诅咒应验 灵幻新隆轻叩大门,吱呀一声,屋内的人微启门缝。 “您好。”展露亲切笑容的青年递上名片。 “灵类咨询所……灵幻新隆?”屋主口中重复着名片上的信息。 灵幻新隆点头,施展他那魔法般神奇的语言诱导性询问门后的人,生活中是否有反常之处。 比如经常感觉在房间里被看不见的存在盯着,毕竟这是一个有过严重心理缺陷的住宅。 “我看见了,自杀者的灵魂依旧游荡于房间。”青年泰然自若的目光落在门缝透出屋内光景中。 屋主的神情先是警惕,接着若有所思,最后恍然大悟,连忙敞开房门欢迎大师光临。 在旁观看的菊地绮良感叹:这完全就是欺诈行为…… 绿色的恶灵在前带路,他们直接来到了曾经房主夫妇上吊身亡的房间,推了推门,发现房门紧锁。 灵幻新隆请现屋主打开房间,让他与部下三人进去。 没有对话、没有引领,青年就如同神助般站在失事房间门前,屋主这下更加相信灵幻新隆作为真正灵能力者的身份了。 喀哒—— 黄铜色的钥匙插进锁孔,牵连转动锁舌,冰冷的金属撞击声中打开了薄薄的木门。 “走吧。”灵幻新隆对恍惚状态的菊地绮良说。 “嗯?好的。”她回答道,失去对焦的双眼重新凝神、莫名打颤的牙齿紧密相抵。 即便有人提醒,菊地绮良还是迟疑了很一会才跟随众人缓慢踏入房间。 入目是漆黑虚影的怪物背对着垂吊于雪白的墙壁,明映衬暗,使其格外惊悚。 她用尽全力般注视眼前存在。 “妈妈?” 它晃动着,转过身来展示出一张残缺的脸。五官像被什么东西啃咬去了,不止脸部,扭曲变形的肢体也都是啃噬痕迹。 空间被窒息般的静谧笼罩,仿佛只待其中的某个存在崩溃、爆发打破平静。 菊地绮良环视一圈,灵魂似乎抽离于现场,以局外人的事件点评现状:一般的故事中,女人得负责歇斯底里的剧情,房间现在只有她是女性,或许还有变成地缚灵的妈妈。 她歪着头看向站在房间一角的影山茂夫和灵幻新隆,思索着:为什么他们不讲话?在等什么? “小良,”被视线扫视的少年走向菊地绮良,停在她的身前,笃定地说:“我能保护你。” 那抹“抽离”现场的灵魂仿佛也看到所属躯壳呈现的仓惶不安被轻轻抚平。 “都怪你。” 刺耳无比的声音似乎穿透了菊地绮良的耳膜般,她感到一股瘆人的凉气直冲头顶。 影山茂夫看见菊地绮良突然捂着耳朵问自己,“你听见了吗?” 没有听到奇怪声音的他不明所以地摇头。 “这灵早就失去了理智,不可能开口说话,不过母亲与小孩之间常有不依靠发声的奇怪链接。”小酒窝解释道。 那恐怖、狰狞、丑恶得如同来自深渊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果没有生下小孩就好了,如果没有结婚就好了,如果……都是你的错。” 不是幻听。 菊地绮良放下了双手,认真聆听着妈妈的控诉。 她认为这也许就是恶灵所说的心灵链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怪物灵魂的声音——妈妈一直在后悔。 后悔她所做出的每个决定。 在事情还有转机时妈妈义无反顾地选择与恶魔一齐堕落;一切尘埃落定时,她又辗转腾挪,把自己扭曲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我早该知道,必须抛弃你、杀掉他才能获得自由。” 菊地绮良便明了自己和爸爸同样是捆住妈妈的枷锁。 “现在超度她吗?”灵幻新隆问菊地绮良。 菊地绮良向前走去,经过影山茂夫时对他笑了一下,穿越他所代表的安全感,直到一步步逼近于悬吊的怪物。 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菊地绮良从来没有想过收养小猫小狗,尽管她也觉得它们可怜可爱;也不想怀孕诞生后代,尽管她认为丈夫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菊地绮良无法承担起等同生命重量的责任。 她抬头凝视着怪物问:“妈妈,那你当我的小孩好不好。” 这样妈妈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恨自己,向自己讨要一切;可以对自己大声说出“又不是我想来到这个世界,是你生出的我,我活得很辛苦”类似的话,可以把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推托到自己身上;但她不会反过来对小孩的妈妈说:我生了你,养了你,你不该回报我吗? 大多数妈妈和小孩就是负责这种事的,互相寄托幻想、相互埋怨,关键她相信影山茂夫不会是一个通常置之度外的爸爸。 她想自己经历那么多事,也许就是为了尽早成为一个可以容纳妈妈的人。 容纳——菊地绮良从梦里的影山茂夫那学到的词汇。 “我来做妈妈的妈妈,我会对你好,尊重你;你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不结婚也可以,不生育也可以,都可以……你会是一个自由的人。” 垂吊的怪物轻微晃动一下,像被风吹拂过。 只有菊地绮良能听到的微渺哭声满溢在耳道中。 小酒窝叹口气,提示道:“这只地缚灵的灵体已经崩坏,投不了胎。” 美好的想法无法成立,菊地绮良只好问哭泣的妈妈:“妈妈怎么想的呢?” “请让我逃离厄运。” 听到回答的菊地绮良低下头,使劲地呼吸,平复情绪。 待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说出那几个字时,扬起脸转身面向影山茂夫:“麻烦你了,请超度她。” 说话时,无法自控的眼泪徐徐堆积在眼底摇摇欲坠,像闪烁的星星。 整张脸渐渐被泪光模糊,徒有一双泛红且的眼眶浮现。 她不知道自己说话时流下眼泪,知觉仿佛被活生生地淌血剥落。 “小良。”影山茂夫只是喊了她的名字。 “嗯?”她问。 菊地绮良被小自己很多岁的影山茂夫抚摸了头顶。 可能是被安慰的缘故,她撇着嘴旁若无人地呜咽起来,呼吸都让位于哭泣,用尽全力地流泪。 除灵结束,他们婉拒屋主的金钱谢意,离开深爪町。 期间菊地绮良一直在掉眼泪,踏出门的时候、走在路上的时候、搭乘电车的时候……像一个童话公主应验了永不止息哭泣的诅咒。 无法停止。 任何情况都无法打断她的眼泪。 不管是灵幻新隆的开导,还是影山茂夫的安抚,或者陌生人好奇的眼神……一切一切都无法阻止泪水从眼眶涌出。 这不对劲,菊地绮良知道自己非常伤心。但不应该是以哭泣的模样,更有可能的话,她想把真实的情绪藏起来,等独自一人时再细细咀嚼。 从前未来都会是如此。 能展示在他人面前的哭泣并非真正的悲伤。 她拢着手从眼下接住泪滴,咸液渗进皮肤的纹理,使手心变得湿漉漉。 “我……”菊地绮良倏忽惊觉说,“控制不了眼泪。”《 》 24、老公来了 委托电话正巧打来,从灵幻新隆的应答中能得知讯号另一端的情况尤其焦急,他预备招呼一声就带上小酒窝先行离去。 前往委托地点前,灵幻新隆的手虚搭在影山茂夫后背上,表示着他的信任与托付。 “就这样,走了,小酒窝。” 空旷的街道只剩下两个人伫立在一株徒生长着花苞的樱花树下。 菊地绮良用手指关节抹着眼角泪腺处,抽抽搭搭地询问留下的影山茂夫,“眼睛哭疼了,我该怎么办啊?” 影山茂夫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将指腹轻抵在菊地绮良的脸颊上,感知着她的泪水。 菊地绮良一边哭一边抓住他的手指,急切地表示:“阿茂,快想想办法,真的不想哭了。” 指腹触摸眼泪的直观感受是湿润。 而湿润的眼球也更能折射光亮,眼珠透亮如一对晶莹的宝石。 这样的小良很漂亮,影山茂夫想。 除此之外,他察觉到坠落的泪滴里含有微量的咒术波动。 影山茂夫作出判定:“这是诅咒。” 他接触过一次诅咒相关的委托,委托人一直央求、威胁师父使用咒术令受其憎恶者死去。 师父写下一张卡片糊弄了委托人。 他还记得那个人怀揣深深怨恨的模样,灵魂也因那些不堪的情感变得十分沉重。那样活着真的好吗?当时的影山茂夫默默思考着。 “诅咒?”茫然的菊地绮良重复道。 “有人恨着小良吗?” 她显得更加困惑了,“我不知道,不觉得会有人恨我啊。阿茂,你知道的,虽然我有些缺点,但我很善良,真的。最多就是在恋爱里学学别人骗骗人……你不能恨我,我只是想被你喜欢。” 影山茂夫被捉住的手指渐渐滑落在菊地绮良的手心,他点了点,如同确定她的善良。 絮絮叨叨的自证讲完,她又问:“对了,是什么诅咒啊?” 菊地绮良颇为心有余闲地联想:不会是永恒哭泣的诅咒吧,虽然很像个童话故事,但眼睛一定会在哭泣到死前瞎掉——好恶毒。 “不知道,非人的力量和刀具同样不能使用在人身上。” “是那个最上启示做的吗?”她想来想去,只有那只恶灵最奇怪了。 他摇头,发自内心地认为最上启示不会做这种事。 最上启示对于影山茂夫而言,更像一个严厉到残酷的老师,而非某个“坏人”、或任务关卡需要打败的“boss”。 那菊地绮良就搞不懂了,怎么会有人恨自己恨到需要诅咒的地步呢。 “我们需要问问最上先生,”他说,“在那之前,我要先停止你的眼泪。” 手指向前使力,径直穿过菊地绮良握住的手,按在眉心。 磅礴的能量刹那间爆发。 头顶的花苞新崭了花瓣,势不可挡般缤纷绽放,一场纯洁与浓烈并存的樱花雨淋漓而下,洒落他们满身。 菊地绮良沐浴于神秘且强大的力量中,樱花落在湿答答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花瓣抖落,不断涌出的泪水似乎逐渐停滞。 诅咒仿佛成功祛除。 影山茂夫一愣,加大了能量的输出。 “阿茂,我觉得可以了。”菊地绮良提醒说。 他试着收回力量,眼泪便再次源源溢出她的眼眸,像河流倾泻向海。 清澈的泪光中,粉白花雨再次被强烈爆发的能量裹挟飞舞。 影山茂夫很少有这种自己力所不及的挫败感,超能力一面的他几乎强大到无所不能。内在压力迅速攀升,达至顶点时他似乎理解了诅咒的根源。 非人为。 如同生物课里学到的物质循环,周而复始往复持续。 诅咒如天意般自然。 它是恐惧般的永恒噩梦,是泥潭般的陈旧命运,也是一场流行性的普通感冒。 “源头不在小良身上,你只是感染者。”他震惊地道来。 超然的能量辉光中,菊地绮良的嘴唇颤颤巍巍张开、抿起,只有唾液分泌,没有声音发出。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完全听不懂!就像老公以前讲他出门遇上了外星人,一起玩了一会到交换礼物时间,身上只有一条领带可以送人,虽然他也知道这条领带很昂贵,希望小良不要生他气的情况一样听不懂! 还好老公后面一点就很少说那种瞎话……意识到这点菊地绮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我只是个普通人——她为此伤心,酸涩的水滴从眼角蔓延开来,沿着皮肤向下滚落。 影山茂夫发觉关于诅咒祛除的难度被人为增加了。 正当菊地绮良犹豫于是否开口问阿茂还有多久才能结束时,后脑勺被一只厚实宽大的手掌轻轻按住。 两股奇特无穷的能量在她体内相逢、汇聚、融合,合为整体,统一融洽得如同出自于一个人。 菊地绮良瞳仁映出的少年正望向她背后,没有表情的脸以直勾勾到不寒而栗的眼神注视着来人。 “你是谁?”他问。 没等来人回答,菊地绮良骤然感觉自己变得轻松,如拔出一根贯穿身体订在某处的长针。 代表悲伤的眼泪停止了倾泄。 “我是影山茂夫,小良的丈夫。”背后的人说。 事情发展得像个荒唐的梦境,菊地绮良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后立即欣喜地叫起来:“老公!” 转身飞扑进男人的怀里。 她不停地嗅嗅他,触摸他,甚至想要用牙齿咀嚼他,恨不得用遍五官感知好用于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你真的来找我了!?我还以为那只是梦。” 男人同一般上班族无差异地身着西装,他的身形挺拔颀长,气质由少年式的阴郁变得成年人的沉稳。虽然声音和体型已经与少年时不同,但额前黑发落下眉眼的浓郁阴影,阴影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神色,还有那平和、坚定、敏感与可怖截然相反却和谐汇集于一体的眼神。 与少年时毫无二致。 二十七岁的影山茂夫说:“不是梦,是一个可供灵魂容身的空间幻境。” 他伸手将菊地绮良头顶残留的樱花花瓣摘落。 “很厉害,好厉害,太厉害啦。”她将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使自己柔软的嘴唇靠近对方灵敏的耳畔,暧昧地出声道。 菊地绮良想,老公又在讲自己听不懂的话。一切已截然不同,她开始尝试认知与理解,不再用忽视的手段去拒绝他对自己展示那独特的世界。 十四岁的影山茂夫凝视着她和另一位影山茂夫相拥,不禁想到,原来小良姓影山是因为小良的丈夫叫…… 得出的结论令他几乎同时感受到不适和满足。 “最上幻境那种吗?”被排斥在外的少年人突然开口问。 “是的。” 如出一辙的他们对视。 影山茂夫向他解释现状:“我认为这只是在表面上除去了诅咒,它还会生长,除非将小良感染诅咒的源头解决。” “是啊,”成年男人低头呢喃道,“小良,我竟然没有发觉。” 他们的距离极近,近到能观察到对方脸上的汗毛微颤。 目光在彼此亲密间距中变得涣散,菊地绮良只想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但是…… 菊地绮良瞧瞧老公,又转头看看这个世界还是个少年的影山茂夫,左顾右看间感到万分为难。 人为什么不能同时拥有一个老公,一个体验初恋的恋爱对象呢?注:未和恋爱对象谈恋爱。 她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阵,忽然皱起眉头捂住脸,小声且羞愧地说:“我做错了一件事。” 自以为溺水的菊地绮良丧失掉理智,她必须牢牢抓住浮木,为了活命;此时才恍惚察觉自己从未进入水中,可她实际上却像颗沉重的石头,正压着一个少年沉入水底。 “我做错了。” 菊地绮良为此羞耻。 影山茂夫向下俯首,将两人的额头紧贴、鼻尖轻抵,同样小声地说:“你给了我自信。” 呼吸的温热氤氲在她的细腻皮肤上。 他继续说着:“无论是哪个我,小良都仿佛只是为了证明我非常好,非常值得爱而出现的人,你的爱宽慰了我。” 好感动的菊地绮良对老公的爱意都要具象化作粉红泡泡从瞳孔里冒出来。 “而且小良也做不了什么。”一副天然表情的影山茂夫超级肯定道。 菊地绮良:? 最后一句充满刻板和偏见的话其实完全没必要说。 少年人再次感受到了隔阂——他是故意的。 影山茂夫从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他首先善良且温和,其次也会逃避、撒谎,更拥有与温良性情背道而驰的剧烈占有欲和控制欲。 没有控制欲的好人不会为了践行自己的理念去对抗惩罚、教育坏人。 不可以违背“好人”的理念。 可一个好人再固执再古怪,善良也是他面对世界、应对事件的首要做法。 “那我先回家了,再见。” 他对两人礼貌挥别后独自离开,少年瘦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夕阳的黯然余晖里。 微风卷起一枚花瓣,粘在菊地绮良的脸上,她捻了下来,指尖的透明花瓣比起粉色更偏向于青白,分明还是花蕾就被迫盛放了。 形单影只的少年心中仿佛再次生成了两个自己,说出相反的言语。 平常的一面说:从一开始她看到的人就不是自己。 黑暗的一面说:我的东西被抢走了。 两个都是影山茂夫。 天还未暗,街道两侧的路灯已提前亮起,昏黄的光线射入漆黑的眼眸。 “哥哥回来了。” “嗯,律。” 听到声音打开门锁的影山律,站在玄关和哥哥闲聊一阵。他聊自己事,比如天气和学生会换届,也聊哥哥的事,比如社团、兼职、异性、超能力…… 待到影山茂夫不急不缓地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看着钢笔出神好一会后,才开始写作业。 师父交给他仅用于通信与联络的电话响起铃声,拿起查看,呼入来自小良。 影山茂夫按下接通键。 “阿茂……”《 》 25、无法控制爱意 “阿茂不开心。”望着少年逐渐隐去的背影,菊地绮良肯定道。 她高高扎起的马尾被男人轻扯一下。 影山茂夫疑惑地问:“为什么他是阿茂?” “妈妈就是这样叫你的呀”菊地绮良娇嗔着瞥他一眼,“很可爱。” 她没有缘由地笑起来,唇角的梨涡浅浅浮现。脸颊被人用手指戳住,她又将对方的手拿至唇前亲吻指尖。 分明感受到诚挚爱意的影山茂夫问:“小良不爱我了吗?” “最爱你。” 菊地绮良仰视着影山茂夫,水润的眸光中只有他的身影。 “那阿茂呢?”他神情有些腼腆似的问。 她微启嘴唇,锐利的牙齿尖在口中隐隐冒出。 “嗯?”没有得到答案的影山茂夫提醒道。 菊地绮良探头凑近张嘴啃老公的脸颊肉一大口,齿间略微厮磨。 五感的完全确认使她终感满足,牙齿放开影山茂夫,发觉他的脸在物理层面上红了一大块,又捻起袖子拂过被口水沾湿的面庞。 “你就是阿茂啊。”接着,她十分笃定地答道。 影山茂夫没有出声。 菊地绮良便特意在他身前伸出手,五指间示意地张开缝隙。男人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穿过缝隙,十指交叉,两只合拢的手牢牢攫住。 她晃了晃两人牵住的手,“搞不懂哎,现在去公寓吗?” “嗯。” 听到肯定答复的菊地绮良牵着影山茂夫,朝公寓方向启程。 “房间很小哦,床也很小……”说到这里菊地绮良有些害羞,“反正谈恋爱的时候你有来过一次,没忘记吧?” 他们行走在与离去少年的相反方向,慢慢穿越于人行道、巷弄、楼梯。灯光在两人的周围徐徐变化,走到手心汗涔涔,皮肤热腾腾,双颊发烫。 菊地绮良抿着嘴,感觉现在有点太奇怪了,兴奋和期待夹杂在一起……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来开门。”她说,示意对方先放开自己。 等影山茂夫听话地撤回牵起的手又觉得有点不爽。 菊地绮良想自己单只手倒也能开门嘛。 踏进玄关,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粉色边框的画,醒目到让客人察觉屋主人对画作抱有的极多感情。 影山茂夫记起之前世界的公寓里没有这张画,而且它很像自己中学时期所上绘画课的作业。 金色马尾在视线中甩过,他若有所思地拉住。 “嘶——”停下忙忙碌碌动作的菊地绮良捂着后脑勺委屈地问,“老公?” 两次,这是他第二次抓住自己扎起的头发了!痛定思痛,她决心再换个其它发型,比如丸子头麻花辫或者什么,高马尾只是让自己身上多长了个把手。 “是阿茂喜欢的发型吗?”影山茂夫问。 菊地绮良觉得问话很古怪,“什么嘛,老公不喜欢哦?” 他撒谎道:“很讨厌。” 说谎时,影山茂夫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表情与语调依旧平淡。 信以为真的菊地绮良,管不得发型了,急急忙忙撒娇表示:“不要讨厌好不好……” 手臂施力搂住老公的肩膀,整个人吊在他的身上,鼻尖和嘴唇一点一点触碰着颈部喉结、面部轮廓,并一下一下地在皮肤间移动。 影山茂夫的脖颈被摩挲得微微仰起。 “你怎么不说话?”她不满道。 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她又打开他的西装,钻进外套里,让他把自己裹起来。 菊地绮良希望能和影山茂夫更贴近一点,“老公怎么可以讨厌我……一点点都不行。” 她不停作出诸如此类像小狗一样讨好主人的行为。 等到影山茂夫胸腔起伏着笑出声来,菊地绮良才感觉危机解除。 笑完,影山茂夫低声问她:“跟我回去吗?” 菊地绮良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他再想了想,补充到,“我们可以在原来的世界解决诅咒问题。” 她反而犹犹豫豫地嗫嚅道:“我要想一下。” “因为阿茂?”他平静地问。 菊地绮良想翻白眼,才不是,还有老公怎么这么烦。 老公和小时候的老公非要说他们是两个人,这是否有点太超越人类的情感逻辑。 反正菊地绮良没办法区别爱意来对待影山茂夫。 她思量着如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比如你和他不是敌对关系,也不会有二选一之类的剧情……但都无法让影山茂夫真正体会、了解到自己的感情。 她忽然提问:“我记得你去了别的世界?” “我在找你。” 反复穿越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的他重复着寻找的动作。 “看到别的小良了?” 觑起眼睛的菊地绮良看上去狡黠得灵动,影山茂夫恍然意识到她话语背后的含义。 他答:“是的。” 她伸出手一边比划大小,一边说:“你会讨厌别的小良吗?比如只有这么一点大,性格很糟糕的她?” 菊地绮良深知自己小时候有多讨人厌:一个仗着自己学习好,认为所有人都是傻瓜的笨小女孩。 影山茂夫却觉得小时候的她很可爱,脾气不好也可爱。 “会无感另一个世界死去的我吗?” 他摇了摇头。 站在墓碑前的影山茂夫体会到了心碎。 “你会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小良和别人在一起了,就收回对我的感情吗?” 更准确的说法是:“你只单独爱这一秒的我吗?” “可你只属于我。”他答非所问道。 菊地绮良见影山茂夫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极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又让他垂下头,好让自己能不费力地亲上去。 “我爱你呀,爱所有的你。没办法的,我无法控制对你的爱,也就无法控制爱任何时候的你。” 影山茂夫感受着菊地绮良的亲吻,他很喜欢小良将头发梳起来后露出的后颈,雪白、柔美且细腻,还有性感得撩人。 也喜欢她强加逻辑灌输给人的有趣模样。 他不由地心下忖量着,小良和能说会道的师父灵幻新隆不一样,师父光靠对话能够说服人的极重要理由是他的自信、可靠以及镇定自若;她是说话前的小动作接连不断,如同在做准备运动,其中一双透亮如玻璃球般的眼珠子会悠悠转圈。 然后她就会摆出郑重其事的表情,认认真真地讲诉给对方。 说完要反复地问:好不好嘛?好不好? 收不到回复时更是不得了,还会强调:回答我! 对方就算能听出她的诡辩,也不会忍心反驳,就像在爱里天然落了下乘。 影山茂夫在想,自己的小良一直有很多稀奇古怪、别扭的想法,有些很糟糕,有些很可爱。 可爱到—— “想吃掉小良。”他说。 菊地绮良红了脸,将影山茂夫向门口推去,嘴里催促道:“家里没有那个,你快去买啦。” 直到菊地绮良一个人呆在房间,脸上红晕仍久久不消。 她捧着烫脸发呆,觉得老公怎么这么慢啊!他不是有超能力吗?可恶死了,怎么不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思绪胡乱飞舞时,菊地绮良想起给这个世界的影山茂夫打电话。 “阿茂……” 她念着,说些什么呢,也不知道怎么说。 “小良,有什么事吗?”通话另一端的少年问。 “不管是长大后的影山茂夫,还是现在的影山茂夫,都是阿茂。” 即使是二十七岁、结了婚的影山茂夫,也依然被妈妈唤作阿茂,每次回爸爸妈妈家都能感受到她对大儿子的心爱与自豪,甚至连带着她也有份。 “我没有把阿茂看做谁的影子,或者代替品,在我心里,你们就是一个人的不同时期,我怎么可能只爱下一秒的茂夫而不喜欢上一秒的阿茂呢?爱可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东西。” 接听来电的影山茂夫想她一直都是这样自说自话,强词夺理的怪人。 “阿茂不要难过了,好不好嘛?” “好不好?” 他沉默以对。 “阿茂,回答我呀……” 他说:“小良想和我一起找到最上先生问清楚诅咒的事吗?” 菊地绮良明白这是“好”的意思。 “想呀!”她高高兴兴地回答。 挂掉电话,没有事干的菊地绮良在床上无聊地翻滚打圈。 门口终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听就是有人笨手笨脚碰倒了鞋柜旁的衣帽架。 于是,坏心眼的她将自己缩进被中。 “小良?” 走过来的那个人说着话,从被子里剥出了她。 …… 骨节分明的手沿着耳廓,顺着头骨的弧度,穿过凌乱的金色发丝,指腹摩挲汗湿的后颈、脊背、腰腹…… 仿佛似有似无的电流跟随着触感,缓慢地、细致地、痛苦且欢愉地游走在全身的交感神经。 菊地绮良冷不丁地颤栗、失神地俯身趴在影山茂夫的身上,脸庞紧贴在胸膛,闭上眼睛感受着炽热、潮湿、粘腻的汗水与呼吸,还有无声燃烧的心灵。 “跟我回去吗?”影山茂夫又问。 她不说话,半睁开眼睛,不自觉地流露一丝迷茫。穿越前的生活完全是实现的理想,但为什么…… 既然他来了,那她总会回去的——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 菊地绮良想,已经很好了,人生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 她预备出声说:好。 嘴里却率先找着借口留下来,“我们先找到最上启示嘛……也就是我的外叔公。” 影山茂夫震惊! 没想到老婆和年少时影响过自己的老师有血缘关系。 “最上先生多少岁了?”他好奇道。 菊地绮良发觉自己老公真的很好转移注意力也,“不知道哎,我都没在以前家里见过他的照片。” 话说这灵真是她亲人吗?怎么感觉他不太友善…… 老公掰手指算数,好像是在计算最上先生多少岁。动作和小朋友一模一样,很可爱。 突然支起身的菊地绮良低头俯视影山茂夫,阴影垂落他的脸上。 “在找到最上启示前,我每天得去工作养家。” 仰视着她的老公怔住,算数随之停止,“啊?” “老公要呆在家里照顾好我的生活,”她感觉自己的语气太命令式,连忙加上一个婉转拉长的尾音,“哦。” 影山茂夫泰然接受安排,“我知道了。” 菊地绮良感到满足,“叭——”地亲了口影山茂夫,实在太喜欢他了!又凝视着仿佛能接受一切的老公,兽性爆发般情不自禁开始啃啃舔舔咬咬他的脸。 又小又细的尖牙磨蹭着他柔软异常的嘴唇,柔美的声音从亲密无间的缝隙里传出,“你要好好照顾我……”《 》 26、飞踢老公一脚 清晨,菊地绮良按掉闹钟,安静凝视着身边香甜熟睡的影山茂夫陷入思考:他怎么还不起来做早餐? 视线移动,只见狭小的床被老公占据了空间——本来床就很小,这个人一来就挤占了大部分位置,她睡觉都伸展不开。 菊地绮良自动遗忘自己晚上还觉得老公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心。 越想,越是怒上心头。 “我的脾气又变坏了……”她小声嘀咕道,然后快狠准地踢了老公大腿一脚。 滚下床去吧,混蛋!菊地绮良暗想。 不知是不是动作生疏或者床太狭窄造成的结果,混蛋老公没有被踢动。 “怎么了,小良?”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菊地绮良便又将目光投射在影山茂夫的面颊。 “我好饿……”收回视线的她低下头,带动滑落的长发微遮眉眼,“你去做早餐好不好。” 影山茂夫从发丝的缝隙里看见她垂着眼,向下的睫毛形成半圆的弧形。 “好。”他说着,起身靠近菊地绮良。 菊地绮良感觉头顶被亲了一下,接着床面引起震荡,又听见公寓传来乒乒乓乓的不妙动静。 她的手向上搭在头顶,耳根、眼下还有指尖都微微发红。 她的眼眸里有光,仿佛一汪湖水起了波澜,水面的涟漪反射着零星的闪烁,一阵又一阵,形成了大片的曙光。 菊地绮良的心里突然没有那么多的别扭。 耳中捕捉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菊地绮良站在洗漱台镜前扎起一个斜斜的辫子,特意用丝绒蝴蝶结装饰,两边颊侧留出的碎发也卷成很可爱的弧度。 那阵动静变小了,怀抱着期待的她才慢慢走向餐桌。 端上来的是焦掉的煎蛋、果然如此的饭团和没啥错的味噌汤。 菊地绮良感觉很糟糕,糟糕到乌云盖顶,湖水般的眼眸熄灭了光亮。 她没忍住趴在桌面呜咽起来。 “你对我不好。” “为什么你做不好这些呀,你很大了也,不是个小朋友了。” 影山茂夫先是不解她的反应,后面自觉惭愧——小良又没说错。 反应过激的菊地绮良却在想:只能自己做了吧?自己的现代意识真是进步了,从前辞掉工作做家务,现在边工作边做家务。 影山茂夫俯下身温地摸摸伤心不已的脑袋,同时好声好气保证自己会努力学的。 她的声音充满委屈,“我以前都做的很好不是吗?” “抱歉,”他坦诚道,“我忽略了很多事。” 如同普通人的妻子忽略丈夫身上的特别之处,影山茂夫也或多或少忽略了她为家庭日常生活做出的努力。 他知道恶灵、河童还有外星人,却不知道维持一个家的正常运转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 听见声音感到不忍心的菊地绮良回头抱住他的腰,脸埋进柔软的衣服里喃喃说:“我对你太苛刻了。” 平静下来,菊地绮良选择实实在在地吃掉早餐,擦嘴完毕后再仔仔细细告知对方:“晚上我想吃筑前煮,芝麻菠菜,蛋黄酱南瓜……对啦,记得要清洗床单,还要收拾、打扫房间哦。” 发布的所有要求都很具体,影山茂夫将它们记下来。 她继续说:“我会努力工作的。” 他便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我会努力照顾小良的生活。” …… “我出门啦——”说完,菊地绮良打开了房锁,却停在玄关不着急离开。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盼地盯着他。 影山茂夫想起来——“我希望老公每次出门前都会对我说:我爱你,然后亲亲我。” “我爱你,”他靠上前去亲吻她,“路上平安。” 意愿得以实现的菊地绮良开心地回复:“我也爱你。” 她推开门,迈出步伐,现代都市女郎要去上班了。 踏出房间的那刻,年轻女人头顶的晨光正好穿透云层。 今天也是一个好天气,她想。 上班途中遇上红灯的菊地绮良心有余闲地观察世界,洒水车经过她的目前,风将喷洒的水雾弥漫在车行道中,如梦似幻的彩虹短暂出现在于洒水车的尾巴,很快消失不见。 她会心一笑,余光瞥见脚边有一挪叠在起的黑色石头和一束素净的鲜花。这种形式摆放的石头……习俗里通常称为镇魂石。 菊地绮良才惊觉自己身处那次随机杀人事件的发生地。 绿灯亮起,她紧随人群度过白色斑马线。行走中,脚边传感一道奇怪的触感,快速来临又迅速消失,仿佛有什么动物窜过她。 菊地绮良好奇地垂头看去,小小的、透明的……是几只小猫小狗鬼在早高峰上班人群脚边形成的缝隙里追逐玩乐。 美好如画面令人慰籍的童话电影。 那些可爱的灵魂们似乎自由自在流浪城市。 而它们看起来还那么小,菊地绮良记得有人调查过它们通常活不过三年,大部分在生命的第二年就会死掉,车祸、人为……很多的原因。 联想到这里,她有些伤感,抬起头朝天空张望。 余光中瞧见了更迷人的一幕,一只小鸟的灵魂,正探头探脑立在树上。即便是灵魂,它也得知了春天到来的消息。 菊地绮良匆匆路过它们,行至两扇并排的电梯门,开开合合如同须鲸张开大嘴随时吞噬主动进入的沙丁鱼团,她进入其中一扇。 “因果报应?但是不是报复范围太大了……” 上午的灵类咨询所很少客人上门,灵幻新隆便和小酒窝闲聊昨晚接到的委托事件。 恶灵有不一样的观点:“确实是很残忍却很有效的警告手段呢。” 天命与自然的警告。 昨晚的委托人自称来自灵幻新隆认识的森罗万象丸介绍。他是灵能职业从事者,也是日轮灵能联合会中的一员。 可自从出事后,日轮灵能联合会就将他抛弃,四处求助无门。 “我的工作方向明明是他们安排的……”他冷笑一声,向灵幻新隆解释来因去果——他的灵感很弱,日轮灵能联合会便让其主要经营小打小闹的咒术相关,赚钱驱灵的危险工作由别的灵能力者担任。 他也只把灵能力职业当作工作,就像催收和电销,诅咒他人不也差不多么……虽说性质有些怪异,但只是一份工作。 因为要给于家人更好的物质生活条件,所以他如同批发般接受诅咒的委托。 却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会使魔气大量聚集在自身与周遭,灾厄伴随而来,巨大的不幸降临在自己和至亲至爱人身上。 “如果只有我也就算了,我死了厄运也就结束,可是……”他怔然道,仿佛已经麻木,眼角却似噙有小朵绽放的泪花。《 》 27、老公在家做家务 “那家伙差不多疯掉了,会做出什么事情很难预料。”回想委托人状态的小酒窝判定道。 “那人总给我很熟悉的感觉……”灵幻新隆单手撑着下巴浅浅觑眼思索,“有些忘记是谁。” 并非面貌上的熟悉,而是神情。 了解完前情的他们探访委托人家里,房间凌乱且肮脏,主人似乎很久没有做家务保持清洁;一股潮湿的闷味传来,顺着味道上前,他们也看见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妻子和小孩。 黑色的薄雾笼罩之下,灾厄降临的病人将目光缓缓投向陌生人,眼皮底一双空洞到刺人的瞳仁直勾勾地望着来人。身体无尽的疼痛、失力造成了窟窿似的空洞,生命力再被体内的漏洞咀嚼、啃噬。 “人类很脆弱,生理和心理上的生病任选其一就能摧毁他们,更何况两者常相生相伴。”恶灵淡淡地说。 灵幻新隆在想其它的事,“你能吃掉那些黑气吗?” “本大爷什么都吃也是会拉肚子……试试看。” 小酒窝飘上前吃掉了代表厄运的黑色薄雾。 房间焕然一新,光明与希望似乎再度汇集于这个家庭。 即便如此,恶灵依然坚定地告知灵幻新隆:这只是暂时的,这家人完蛋了;以他们的实力根本解决不了这种事件,茂夫来了也不可能;这是自然,就像有光就有影。 灵幻新隆只能安排小酒窝尽可能做下自己能做的事情,然后对委托人实话实说自己力所不能及。 他无能为力。 委托人看着他们,一双眼球漠然地盯着他的面部中央,一动也不动。 灵幻新隆与他对视,却发觉对方聚焦的视线穿透自己,瞳孔所映出的人也仿佛不是自己。 没再说话的委托人只是挥手让灵幻新隆离开,毕竟这不是第一个推托的灵能力者了,他早已习惯他们的结论。 空洞的眼神为灵幻新隆送行,一直到灰色西装的身影消失。 “那就一起死吧……” 风轻盈地吹入微敞的门缝,发出胸腔震颤般的呼号。 碗筷于冲洗过程形成的水渍被人仔细擦拭掉。 影山茂夫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头顶橱柜里,合上柜子,大功告成。 他回头看看空间不大的公寓,略微思考,脚步领着身体走到床边,后仰躺下,大脑得出结论:“我觉得家里很干净。” 大腿隐隐作痛,感觉就像被一个不开心的女孩隔空飞踢。 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应该的影山茂夫挣扎支起身体,揉着乱翘的发丝将床单被套换下来,又丢进洗衣机里清洗。再从壁橱里拿出新床单盖上去,牵扯着四角铺展平整;被套则是提前揪住了两个被角,借助甩动的力量使被芯满满当当充盈其中。 做完这些,他发觉地面有一层薄且细碎的棉絮,于是有了拖地的行为,等他看着干净程亮的地板想起桌子没擦……那灶台、水槽也应该擦一下。 零碎的琐事们组成了真正的生活。 在世界毁灭之前,人们都要进行平凡、繁复、细小、无法避开、无穷无尽的日常生活。 影山茂夫一边感叹其实力气更大耐力更久的人做家务更合适,一边感觉自己也没做什么但就是好累。 他自觉地躺在椅子上想着稍微休息几分钟,结果清醒过来发现时间已经跳转到了下午。仓促出门去买妻子在早晨吩咐的食材,匆忙带着一袋子的蔬菜肉类归来,打开冰箱归置物品却发现家里原来已经有一部分食材。 重复的购买造成了浪费,他有些懊恼。 昏黄的橘色调冰箱灯照映出男人清晰的轮廓,影山茂夫关上冰箱门,暧昧的光亮熄灭。 接着,影山茂夫记起遗忘在洗衣机里的床单,单手掀起洗衣机盖,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叹一声气,按下清水漂洗、脱水的按键。 晾晒床单的时候,超能力者终于使用了超能力。能量挟持着布料的四角,使其平整伸展开布面,最终平稳落在晾衣杆上。 影山茂夫开始准备做晚饭:备菜——清洗,削切,蒸米饭;整理——洗干净备菜用到的碗,清理厨余垃圾,清洗案板刀具;顺带要做的清洁——擦拭灶台,油烟机,桌面、地上的水渍油斑。 还没有到做菜的那一步,已经足够令他手忙脚乱。 男人有些出神地盯着水槽里需要冲洗的用具,新手的他拿了太多小碗用于分门别类放置食材。 超能力量从他的手心涌出,琐碎的厨房用具自发在打开的水龙头下舞蹈。多么奇妙的场景,强大的超能力在狭窄的空间中全面施展开。 能量的主人却有丝心不在焉。 等小良回来了,影山茂夫想要好好问问她一个人在家里的生活,是不是常有这样左支右绌的时刻;等待他归家的时间里她又会想些什么呢;明明做了很多事情却没有受到应得的感激和表扬,她会难过吗…… 他想:我以为是我强大到可以容纳小良,其实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柔弱无比的小良在包容我。 想到这里,影山茂夫想立刻见到老婆,再好好谢谢她,好好爱她。 “啊切——”菊地绮良打了个喷嚏,正疑神疑鬼有人在背地里骂自己时被前方传来的聊天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茶水间打咖啡的人排了一条大长队,在队尾警备地立起的耳朵精准捕捉到一句:“约会时aa或godutch的男人,很可怕。” 菊地绮良默默赞同。 端着咖啡回到工位的途中,她忖量着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刻……应该是他贷款审批通过的时候。 消息以邮件的形式发送到他的手机上——住房资金管理中心:您的住房贷款于今日审批通过,贷款额48000000日元、期限384月。 384个月很长,长到终点遥遥不可及,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会比384个月还要长。 偶然扬头瞥到路过同事面部表情的柏木熏莫名感到一阵瘆人,“嘶——你笑得好邪恶……” “我只是在想好好工作快点下班回家吃老公做的晚饭。”诡异笑容的同事说。 “你老公谁啊?我记得你不是要出轨了吗?”柏木熏嘴角抽动着发问。 菊地绮良显得悲愤至极:“污蔑!我从没有背叛老公的想法。”与肯定的语气相对应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话落地,她装模作样地抿了口咖啡然后幽幽哀叹。 倒吸一口凉气的柏木熏作出决定:“出就出吧,我们女的活着太不容易了,我会帮忙瞒着你老公。”有没有这一号人她都不清楚。 菊地绮良好感动地道谢。《 》 28、请你 灵类咨询所的在职员工芹泽克也离开一阵后,灵幻新隆见到自己的徒弟兼任员工进入事务所。 “路人最近都很准时呢。”他收回目光,专注于电脑显示屏中灵异照片的处理、修正与加工,简称修图,也是灵能力职业中极重要的一环。 影山茂夫向可靠的师父传达了菊地绮良身上无法解决的诅咒相关。 灵幻新隆只哦了一声作为回答,聚焦于屏幕的视线却变得涣散,神情透露些许恍惚——他想起昨晚的委托人带来的既视感是谁了。 影山茂夫又说以后的自己来到了这个时空,大概和师父差不多大。 显示器后冒出一颗黄色的脑袋,灵幻新隆:“哦哦哦!?” 青年很想见见自己养大的小孩的大人版本。 “那你……呃,他人呢?” “小良那里。”少年有些闷闷不乐道。 手无奈扶住额头的灵幻新隆观此情景感叹:可恶啊还是被金毛熊叼走了小孩。 不知道自己叼走了小孩的金毛熊还在加班。 菊地绮良想杀人,杀掉这个黑心公司不良上司,就说打电话让人加mobbook好友比杀人还难啦。 而且关键是家里的老公会不会等着急了。 美美煮好一桌菜,却等不见归家人的焦躁心情她懂得很。 走出写字楼的柏木熏亲眼见证了男朋友与一个黑头发阴沉发型西装男狭路相逢紧张跑路的情景。 她的表情顿时很古怪,“原来不仅是不好玩会跑,害怕也会啊。” 喃喃说完,柏木熏遥遥望着天表情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公!” 柏木熏身后冒出一个金发年轻女人,她惊喜不已地喊着老公快速飞奔而来。 然后菊地绮良就扑到了男人的怀里,而影山茂夫稳稳接住了她。 怀中的她抬头盯盯他,睫毛扑闪似有话要说,他就低头跟她碰碰额头,睫毛便安静垂落似意愿得到了满足。 “你怎么来了呀?” “我记得你以前在这里上班。” 他们用悄悄话的音量对话着,声音越小,距离也就越发拉近。 清楚了二人关系的柏木熏忽然同情地上下扫视影山茂夫一眼,心里更瞧不起自己的胆小鬼男朋友了。 “一起走回家吧。” 菊地绮良用劲全部力气挽住影山茂夫的手臂,柔软得黏黏糊糊的身体倚靠着他前行。 互相依偎的人们歪歪斜斜走出每一步。 “小良工作很辛苦呢。”他慰劳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完全忘记刚才的心情了。” 菊地绮良当然知道为什么,爱太浓烈。她轻柔且小心晃了晃影山茂夫的手肘关节。 “谢谢你。” 动作像捧着一杯满如开水的爱意,要小心杯中水不洒出来烫到自己的手指。 磨蹭间菊地绮良想起下午偶然聊到的出轨、背叛问题。 可能人就是这样,明知道问题不讨好,答案无论怎么回答都会令提问者生气……还是要问。 她开口:“世界上的人这么多,你就没想过……干嘛这么费力来找我呢?” 菊地绮良不觉得有什么非自己不可的原因。照顾人?很爱对方?世界上散播无私爱意的“妈妈”多到数不胜数;可她尝试寻找别人,越发感觉到影山茂夫的特别之处,比拥有超能力还要特别——他是如此温和、善良、投情;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所认知的社会优质男士很少具备类似的品质,有也只对他们的上司展示。 没听到回答,她探头,瞥到老公露出“啊还能这样”的表情。 下午的嘴瓢受到报应了,面色立刻铁青板着一张饼脸的菊地绮良开始大谈特谈这个世界的约会对象芦舅道然。 重点在贵餐厅豪车子大房子。 影山茂夫令人意外地认识芦舅道然,年少时曾在师父的事务所见过。 “小良是什么时候给他判死刑的呢?”他问。 菊地绮良咬牙切齿地想这个人真的吃定自己了,怎么这么肯定呢。 她顿了一会,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纠缠的肢体,感到自己的确非他不可。 情绪落了下乘,述说原因时的神色也就变得难以启齿。 “其实是最后godutch的时候,后面他说什么我都不相信,特别是会请保姆这点显得非常不可信。” 影山茂夫惊讶于话语透露的信息,他从没想过是这点。 她找补般说:“老公,我愿意给你付钱哦,为你开一座香槟塔都可以。”虽然自己没有开香槟塔的钱,但信念是有的。 顶级牛郎影山茂夫心忖自己并没有那么值钱。 菊地绮良想着那只漂亮极了的钢笔说:“谈钱是不是很俗气?会不会破坏爱情的神圣感和纯洁性?” 怎么随便一样东西都能使爱情损失啊,爱情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她想说:钱一点也不重要,但也很重要。 虽然一般说这句话的主要重点在后半句。 她还想说:虽然这样想很丢脸,但我对于社会只剩下年轻、长得还行了,很多人甚至也不在乎这一点。我会解三角函数,但这不算“知识”。如果对方连年轻漂亮这点都不肯支付价格,那他会对自己付出什么呢? 付出关心和爱,但约会要aa或者godutch。 他们能给的爱是什么? 颈后冷汗直流的影山茂夫侥幸意味十足地说:“太好了,第一次吃饭是我付的账单。”多亏了师父的再三叮嘱才通过了小良的初级筛选。 “我可以说实话吗?” 菊地绮良在之前发誓过要对影山茂夫敞开重重心事的一颗真心。 他撇过头,发现心爱的小良有点伤心,又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束缚里抽出。 愣在原地的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要抛弃我吗?” 影山茂夫上前半蹲着回手捞起菊地绮良,稳固地背起她。这样他们的距离很近,又留出了可操控的余地,让她安心。 他不仅明白她的忸怩,还理解她的奇怪。 菊地绮良紧紧搂住影山茂夫的脖颈,停了一会,才战战兢兢将脸无畏地贴在他的背上,颧骨碰触到身下凸起的骨头,鼻头闻到皮肤的气味。 “请你告诉我。”他恳求般说。《 》 29、能相遇太好了 声音从后背传来,“最开始我只是假装喜欢你,心里一直在计算条件,条件达标了,我开始放心地喜欢你。” 起因仅仅是那本幻想小说很有趣,而本人也不错…… 她将歉疚的表情埋进男人颈后毛茸茸的发尾里,一张嘴碎发就会扎进来。 “我知道。” 影山茂夫不是笨蛋。 她又用请求般的语气说:“我也是真的爱你。” 菊地绮良感觉对方的头发有些刺,痒痒地扎在脸上。喘息形成的蒸汽扑在他的脖颈后,形成一小片的水珠。鼻端的狭小空间积蓄着不同气息,她口腔分泌的口水气味,还有来自影山茂夫皮肤、头发的绵软气息。 “我没什么都没有,”她说,“能怎么办,我就是活着了,成为一个糟糕的人。找到一份惹人讨厌的工作,每天都被人刁难,他们不明白吗,我也只是负责一份工作而已;租了一个烂公寓,反应了好几次都不修楼道灯;外表的年轻与姿色只与性有关……没有值钱的灵魂。” 菊地绮良的脸皱在一起,现在情况下涉及到灵魂就得解释到底是表意还是引申含义,不然引发歧义就太怪了。 “不是说那个灵魂哦,对了,是内涵。” 影山茂夫的颈边、耳畔是爱人若有若无的呼吸,他正沿着路边的灰色地砖脚步坚定地向家里走去,漆黑的虹膜渐渐涌入不着边际的暮色。 他能理解她的挫败感,长大后成为一般上班族的超能力者在某些时刻同样感觉到自己是一座巨型工厂的焚烧燃料。 现在,走在黄昏映照的回家路上的他们是这个社会再平常不过的一对夫妻。 抱怨了一通的菊地绮良记起诅咒,有关眼泪的咒语通常出现在童话里,嘟囔道:“哎,比起童话的公主,我更像会出现在她们舞会的服务员……” 一座五光十色的舞会里哪能只有王子和公主,还得有保安和服务员才能完整。 站在舞会中央的她只是迷惘地想,一切都很好,只有我好像不太好。 诱导消费的广告在不停告诉菊地绮良要变成更好的人。 “我的小良很好了。”影山茂夫肯定地说。 她鼓起脸颊只哼哼不说话。 他忽地提起:“小良其实很不会撒谎,” 哼哼停止,背上的人微抬头嘴张开,脸上布满惊讶。 影山茂夫笑了一下,菊地绮良视觉死角里的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笨拙,反而锐利得可怕。 他低声道:“我心甘情愿的。” 不管是小时候被师父欺骗“教导如何使用能力”,还是长大后被小良心机地“巧遇”和“投缘”,影山茂夫都是自愿的态度。 他们都很好。 太过震惊的菊地绮良脱口而出:“那律不是……”白担心了,话说老公原来不是笨蛋啊,不过有那么聪明的兄弟,怎么想老公也不该是个笨蛋。 “嗯?律怎么了?”影山茂夫捕捉到关键字关心道。 菊地绮良犹犹豫豫地说:“我觉得你好深不可测哦。”全世界的人都被老公骗了! “欸,为什么……”他不解地反问,模样看起来又呆呆愣愣的了。 菊地绮良感觉自己好幸运,还好自己慧眼识珠,会带给人幸福的影山茂夫万一被别的技术不佳的骗子哄走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世界上最好的人在想还好能被小良看上,他穿越了很多世界寻找她,却发觉大部分世界他们没有在一起。 并非不和、分手、离婚,就是单纯的不认识。 菊地绮良问:“为什么?我这样爱你呀?” 影山茂夫也不知道。 有些世界的他在相遇那天突逢加班;有些世界的他在回家路上因为其他的事情耽误,所以只与她擦肩而过;有些世界的影山妈妈错身刚好躲过了人行道乱骑电动滑板的青少年;有些世界…… 大部分世界他们就这样错过了。 “那其他世界的我一定很可怜。” 影山茂夫摇头。 “每个世界的小良都在努力的生活,即便没有我,”一丝郁闷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小良也活得很精彩。” 菊地绮良叹气:老公懂什么……求生是本能啊。 她只是用脸颊贴贴眼前人柔顺的发尾。 “能相遇真是太好了。” 一个话题落地后,泛起回响。 影山茂夫沉静地问:“那如果可以实现一切的话,小良想成为什么?”他整理家里的时候看到了英语和运营相关的书籍,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的细心勾画和笔记。 她心里想着不知道,嘴上说着:“之前我想的是成为影山茂夫的妻子,已经实现了呀。” 但为什么没有苦海上岸的感觉呢?四面八方袭来的溺水感没有消失。 还是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彼岸? 痛苦随着海浪波涛起伏,前进后退。涌入口鼻腔内的苦味被他辽阔的海洋冲淡,多了一点甜蜜。 她梨涡浅笑着亲亲老公的耳垂,看它变得红润通透。 “我太贪心了啦。” 被爱还不够,还想要尊重、价值、力量和傲气。 余晖斜照在又亮又软的金发上,连带着勾勒出夕阳底下的他们,一圈轮廓的微芒。 古怪的念头浮现在菊地绮良脑中:那都是妈妈没有得到的东西。 “你在别的世界有见到我妈妈吗?”她问黑发男人。 他显得很迷茫地回复不知道。 “我们回去的路上会再次经过那些世界吗?可以去找找看呢。”异想天开的菊地绮良说,“很小的时候,我爱她,也和外界一样忽视她,后面我又恨极她的懦弱……现在,我真希望我能拯救她。” 影山茂夫若有所思地低哼一声。 回到家落地的菊地绮良发现背了自己一路的老公的小腿肌肉都在抖。 这就一点也不浪漫了,她把影山茂夫推到在地上,“我给你踩腿。” …… 一只耳朵传入老公洗碗的杂音,另一只耳朵聆听着耳机里少年的声音。 菊地绮良教教阿茂做题的缝隙里再自己看看书。 写写画画间她不免认为自己的生活也太丰富,有点荒淫无道的感觉了。 大人沉稳可靠,少年天真可爱。 可惜她的道德感太高,还有不能犯罪。 “嗯?小良怎么了吗?” 被少年音追问的菊地绮良支支吾吾道:“呃……刚刚讲到哪里来了……” “小良讲到哪里来了?”洗完碗的老公走到她身旁问。 她的眼神飘忽,含糊其辞地说:“中学化学你会吗?” 败在学习上的成年人影山茂夫陷入沉默。 菊地绮良一边感觉气氛好不对劲想说点什么缓解氛围一边觉得老公的反应好好笑。 “哎——”她刚要开口,视线余波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影。 “那是什么?” 菊地绮良指着窗外的暗红鬼影问道。 它在窗外静静燃烧着。《 》 30、诅咒的火焰 他们打开窗户,探头看去,一朵朵微弱暗红火焰犹如点点星光闪烁在黑沉沉的城市里。 其中一朵诅咒之火飘到了菊地绮良触手可及的地方。 “很漂亮……”她讶异道。 影山茂夫分外严肃地看着窗外,“这是代表诅咒的咒术显现化。” “这就是诅咒?”菊地绮良惊奇地伸出手,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小小的火焰,仿佛有一层透明薄膜隔绝了彼此。 不安分的手被影山茂夫抓回。 “是的,它很危险。” “欸,它能诅咒人什么呢?”好小哦,感觉很弱,话说自己身体里的诅咒也长这样子么。 影山茂夫正正经经地解释道:“踩到香蕉皮摔跤之类的倒霉事件。” “就这样?”菊地绮良的思绪有点混乱,老公刚不是还说它很危险……仔细回想,自己确实有过左脚踩右脚类莫名其妙的摔倒,总之都是诅咒的错。 影山茂夫接着说:“万一站在台阶边摔跤就很不妙了。” 说得也是呢,她遥望着布满全城的诅咒之火,它们正以绚丽又决绝的姿态为人们带来灾难。 “超能力和刀具一样,不能对人使用,对吧?”菊地绮良记得这个世界的少年阿茂所说的话。 影山茂夫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她好好记在心里。 他愣一下道:“是的。” 菊地绮良回头转向影山茂夫,面对面,视线交织,她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问:“你要去拯救世界吗?” 就像让人崇拜的超级英雄那样。 羡慕——她感受到了类似的情绪。 我也很想拥有力量,她又想。 影山茂夫的目光移向窗外,“我记忆里的这片诅咒很快就……” 受诅咒之焰舞蹈的城市另一端,影山家中的两位超能力者也注意到了窗外密集的焰火。 住宅外侧,一层透明能量组成的隔膜隔绝了诅咒与居住者。 “哥哥看窗外了吗?”影山律发现那些散发着不安气息的火焰后立刻前去敲了敲影山茂夫所在的卧室房间门。 终于找到一件可以和哥哥共同商议的事情了,虽然这样想很不恰当,渴望能与哥哥交流的他出乎意料地高兴。 影山茂夫将视线从夜色中收回,快步走去打开了房门。 “是大面积的诅咒,但影响力很小。”他说,似乎为此困惑不已。 “哥哥……”影山律发觉了他的疑惑,哥哥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 “为什么?”影山茂夫将疑问对弟弟脱口而出,“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做呢……伤害别人有什么趣味在吗?那个施加诅咒的人不会因此不安么……那个人余生都要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人的心灵可以承受这些吗?” 他还想到那位把诅咒传染给小良的人,小良认为没有人会恨自己。 影山律不管外面的世界了,比起世界,此刻的家人更重要,他问:“哥哥有想过诅咒谁吗?” “没有。”影山茂夫摇了摇头,类似的问题师父也问过。 身侧的手掌微微使力合拢,他也不能这样任性。 影山茂夫深知自己体内的强大力量会给人们带来多危险的灾难。 没有受到保护的地方,人们或多或少沾染上了诅咒,比如,灯火通明的灵类咨询所。 小酒窝吸收着灵幻新隆肩头的暗红焰火。 “你说就是之前的委托人?”青年重复了一遍疑句。 “气息一致,本大爷不至于连这点都分辨不出来。” 间接促使事件发生的灵幻新隆感到头痛,“报复这个抛弃了他们的世界?这样做只会让他们聚集更多的魔气,降临更剧烈的厄运吧。” 诅咒祛除完毕,小酒窝没好气地说:“疯了的家伙很难去思考他们的脑回路——不对。” 恶灵徐徐飘向空中,远眺着整个城市,自言自语道:“也许目标和最上启示那家伙一样……” 借助恶的力量,使自己变成极恶的存在。 …… 调味市的某处房间彻底化作了一道阴森的深渊。 存于阴影的怪物们紧紧相拥,肢体的扭曲和变形使他们的纠缠在人类的眼中显得格外惊悚。 “对不起,茉希,你还这样小……”其中一位悲伤地念着。 大量隶属于日轮灵能联合会的灵能力者向曾经的同事家门外汇集,他们严阵以待,其中包括芦舅道然,他和日轮灵能联合会关系匪浅。 “净堂会长,您看?” 被询问的人一声令下,他们冲进腐烂气味彻底掩盖的住宅。 “这是什么啊!?”进入房间的灵能力者惊声尖叫。 入目是黑色气流扭曲成的巨大人形,可怖异常。压迫感与畏惧感冲击着观者,渗出的黑气沾染着房间内的所有人,耳边残留着一家人的哀嚎呻吟。 身形庞大的它张开獠牙大口吞噬了化作恶灵的一家人,没有残骸留下。 即便是做下密布全城的诅咒,想要堕落变作恶灵继续存在的行为,也不被允许。 黑暗将一切希望吞噬。 在灵能力者的震惊中,巨人变作黑雾原地消散开。它在城市某处角落化作一道瘦削的暗绿色身影,慢慢行走在人间。 “——不明不白的不见了。” 影山茂夫后半句话刚刚落下时,他们看到目及所处的大片暗红诅咒火焰在瞬息间消失了。 “这一切都在你记忆中发生过吗?可我怎么没见过……”菊地绮良自以为是发现了世界的漏洞。 觉得质疑行为很可爱的男人不禁轻笑一下回复:“我们原本世界里发生这些事情时候的小良才七岁吧……” 他的意思是即使那时的她看得到,也应该记不住。 菊地绮良的思绪瞬间被另一件事情勾去,亮晶晶眼珠转动的频率大幅增加。 影山茂夫好奇道:“小良想到什么了?” 双手背部撑在隐隐泛红的脸庞边,交错于下颚处的指尖轻触,她害羞地提起:“假如我们同龄说不定可以初恋到结婚呢。” 影山茂夫倒是觉得不太可能…… 菊地绮良心里冷冷一笑,记起重要信息——大她六岁的老公从小到大有个完美的暗恋对象。 她想嘲讽对方:会喜欢那么高标准的你当然看不上我了。 “我觉得中学的小良可能不会看上我……”高标准的老公迟疑地说。 中学时代的影山茂夫会怀疑自己其实不受异性欢迎,并因此烦恼。 他和律的长相其实很像,但中学女生通常只会把影山律排进校园帅哥行列里,忽视掉影山茂夫。菊地绮良是觉得可能因为哥哥气质比较阴沉……中学女生确实不爱这款啦。 “哦。”她说。 捧在脸侧的手背忽然抬起挡住眼睛,头歪着,默然不语,编发叉出的几缕发丝晃晃悠悠地垂落胸前。 盯着她一系列动作感到些许迷惑的影山茂夫:小良又在做什么? 菊地绮良答:“我在忏悔自己的心地有点太肮脏了。” 怪异现象没有引起任何反响。 菊地绮良在睡前照例玩了一会手机,发现屏幕里没有跳出任何的新闻通知。 和之前的随机杀人事件不一样。 原来普通人看不到火焰,她后知后觉地想,怪不得我和他的记忆不一样。 怀揣着古怪的醒悟,菊地绮良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一个离奇的梦。 梦中,菊地绮良似乎是以第三人的视角见证着一个新生儿出生。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护士说,手中麻利地剪掉新生儿的脐带。 她的皮肤通红微青发白,怎么描述呢,十分奇怪的颜色。 新生儿都是这种颜色的么?梦中的菊地绮良不知道。 她的头顶还有薄薄一层打湿的金色胎发,整个人小得不能再小。《 》 31、漫长的梦 镜头仿佛过曝般闪过白光,梦境的第二幕布景显现眼前。 一只毛绒绒的、白黄相交的、尾巴卷卷贴在后背的秋田犬立在草坪中。 它的神情似乎有些无奈,身旁有个六七岁的双马尾小女孩强行搂搂抱抱它。 “喜欢你呀!” 被骚扰到狗眼无光的秋田犬望着远方放空。 菊地绮良认识它,是她小时候邻居家养的宠物,大概是十多岁的时候这家人由于工作变动搬离了调味市,带着这只好脾气的秋田犬一起。 那这个小女孩……是我?菊地绮良思索着,她想凑近点瞧一瞧小时候的自己,却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视角变换。 场景再度变换,入目的景框变焦拉近——一张少女的脸庞,酣然入梦的她安静地闭着眼睛。视线的主人似乎觉得这距离还不够近,越来越近,近到仿佛融进她的身体里,直到梦境中的菊地绮良真的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十六岁的她睁开了眼睛。 她恶劣的笑了一下,支起身体,离开卧室,敲了敲父母的房门。 门被打开。 女孩神情天真的说:“爸爸,我永远爱你。” 这句话却引起了另一个女人应激式的愤怒,接着便是永无止尽的争吵,在场之人的情绪如同火上浇油般,越演愈烈…… 妈妈掐住了爸爸的脖子,爸爸反手钳住了妈妈的喉咙,握成坚硬拳头的手掌抡向柔软的眼眶,遏住头骨向地面砸去,一下,两下,千百下。 纤细的手向后摸索,有人将利器与绳索递到了她的手里。 她似乎对他使出了这辈子全部的气力。 十六岁的少女就在身旁安静地看着她使力,嘴角勾起浅浅的梨涡。 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脆弱的神情犹如在说:我必须杀掉他,抛弃你,才能获得自由。 另一条绳索悬挂上去。 他们的尸体在以非自然的速度腐烂,灵魂被腐烂的身躯牢牢束缚在原地。 梦里无法控制动作的菊地绮良想大叫:“你可以活着获得自由的!” 画面明灭,她来到了下一个播放梦境中,此时的视线正漫不经心穿行于逆向的人流,蓦然转向身后。 纺绸般的金发搭配着一身寡淡的西式套装,年轻的脸上溢满惘然。 紧随身后的菊地绮良正疑虑不安地凝望着自己…… “绮良——” 菊地绮良从梦中猛然惊醒,可呼唤声却没有停止,她迷迷糊糊地跟随声音起身,悄然迈过身旁熟睡的影山茂夫。 她寻找着声音的源头,走到了窗边,透过弥漫水汽的玻璃窗向外看去。 模糊的人影出现在雾蒙蒙湿漉漉的夜色中。 菊地绮良见到了窗外的最上启示,晦暗、冰冷、恐怖……随便一个词都能形容他,他静默地呆在窗边,如同一个轻薄的剪影。 最上启示招手让她出来。 公寓外围有一圈透明能量组成的防护罩,那是她的丈夫影山茂夫带来的守护。 菊地绮良又不傻,情况明显不对劲,她可看过很多短视频讲解的恐怖电影,这时候出去只会发生更吓人的事。 “只是要费点力罢了。” 最上启示对她温和地微笑,穿透能量防护罩,灵体快速逼近她。 菊地绮良立马回头向老公求救,出声之前就被恶灵入侵体内附身,吹熄了眼中代表神志的光亮。 …… 她站在虚无之中,伸出手——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稚嫩的少女在原地轻盈转了一圈,身着的蓝白水手服裙摆摇曳,像花朵一样绽放。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大概多少岁,十三四岁?但自己真实中学时代穿的不是这种款式的校服…… “这是哪?”菊地绮良疑惑地开口,她还记得眨眼之前被恶灵附身的情景。 “最上幻境。”有人回答她。 哦,老公学习的最上……啊?菊地绮良顿住,僵硬地转向发声处。 最上启示伫立在空白的世界,外表退却了一切恐怖惊悚的元素,如同一个真正的人类站在她面前。 青年看起来很温和,也就是很好说话。 她直率地出口道:“你传染给我的诅咒?” 最上启示婉转地回答了她,“我们是亲人。” “可我又不认识你哎?”就算是血缘关系,他俩也离得不近吧…… “我是真的关心你呢,”他温柔地笑着,“因为我真正关爱着绮良,所以才能传染身上的诅咒。” 上天可不好骗。 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菊地绮良摸了摸手臂上竖立的寒毛。 最上启示对她像个突然关爱孩子身心发展的父亲般说:“你让我失望。” 死去多年的恶灵并不在乎血缘关系,共同的诅咒才让他们真正有了链接。 菊地绮良就像被父亲忽如其来斥责的孩子一样掉下眼泪。 “非常糟糕呢,像只菟丝花一样的绮良。” 同样自认为菟丝花的菊地绮良却想质问他:你凭什么这么评价我,你知道我活得多么艰难吗,如果一个人不需要爱,那为什么要从小告诉我爱这个字,又让我被现实挤压进对爱的需要里。 所有人都只站在云端轻飘飘地抛出对她的形容词和定义词。 她也跟着大家一起轻飘飘地看不起沉重的自己。 眼泪不停息地从眸底涌出,她感觉自己和这泪滴一样径直向下,永无止境的坠落,除非跌落在地,和溅起的泪水一齐粉身碎骨。 最后,菊地绮良抹着眼泪说:“我从不是为了被你评价而存在的。” 泛滥的泪水仿佛永远擦不干净。 最上启示语调遗憾地说:“这样下去,你也只会走向跟我一样的结局。” “我不会。” 老公说了其它世界里的自己也在很努力的活着,即使没有抓住影山茂夫,菊地绮良也不会枯萎。 她着重道:“我和你不一样。” 悲伤和痛苦虽然永不停歇围绕着心灵,但她从未被沮丧击败。 “那就试试看吧。” 最上启示轻描淡写地走近,在她耳畔打出一个响指。 菊地绮良连忙抬手去拦他的动作,嘴唇着急地开合道:“等等,试什么啊,外叔公……外叔公能不能把诅咒给撤回呢,这诅咒很费眼睛和感情哎。” 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青年完全没理会她。 “哒——” 在响指声中,眼泪停止,灵魂恍惚。 四周萦绕的人声说:“这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无法画上等号,不用担心呢,你可以在这里度过‘一生’,直至灵魂瓦解,现实世界也只会经过极短的时间。” 听起来真的很用担心…… “除了一个你熟悉的人,所有人都是世界真实存在的灵魂如实显现——而那个人并非完全虚假,真实的他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我很好奇,绮良会如何和那时的他相处。” “让我看看你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吧。” …… “菊地,你在发什么呆呀?” 她被声音唤回神智,微垂下头,看见身上的蓝白水手服,张望四周,同学们在教室里吵闹不休。 “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的自己变成了个好失败好丢脸的人,具体是怎样的失败,菊地绮良记不太清了。 黑木茉希捞了一个椅子坐在她身边,笑着说:“什么呀,看书看傻了吗……”《 》 32、和阴沉的男生做朋友 现实世界,熟睡中的影山茂夫翻身,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身边找寻爱人的位置,无论如何寻找都没有的温热触感使他心神不宁地醒来。 还好他睁眼就发觉自己找的人正立在窗边发呆。 她朦朦胧胧地熔在夜色里,像一枚老式放映机的投影。 “小良……睡不着吗?”他起身就要靠近。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一切都很不对劲。 影山茂夫逐渐走近她。 最上幻境,几个女孩正围在一个课桌旁闲聊。其中一名嘴里讨论着平等和未来,外表比言语要出众得多,所有的碎发都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梳上去,露出一颗程亮的额头。 程亮到有点反光……物理意义上的出众。 “你们知道嘛,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很漂亮的模特,然后从她那里了解到了女性割礼……好残忍的,我在想明明大家都生活在同样的天空下,为什么有些女性要经历这样可怕的事情呢……不应该这样的。” 说着说着,菊地绮良额头上的碎发自发翘起,再垂落额侧,修饰了发际线。 “听起来好可怕,”她身旁的女孩拍了拍胸口,用侥幸地口吻说,“幸好我们身边没有这些事。” 菊地绮良想到那个难受的梦,慢慢出声附和道:“是呀……” 她也没有听说过。 “我未来想成为模特呢。”另一个女孩说,她的个头瘦高,四肢纤长,五官又具有古典韵味,确实很适合当模特。 “哎——你们呢?” 她们转头问黑木茉希和菊地绮良。 黑木茉希柔柔弱弱地回答:“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好纠结啊……”菊地绮良则陷入思考,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做什么但她感觉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 生活的一切对她而言都仿佛很简单。 成绩好,长得也还不错,因为父母都是受人尊敬的教师所以在学校会有他们认识的教师多注意一点她……偶尔,她也会自感得意。 少女柔软的面颊流露出天真无畏的神色。 菊地绮良将以骄傲的姿态展开明媚又灿烂的人生。 她们还讨论了班上经常受忽视的角色。 心里想着特定名词的菊地绮良说:“这样是不对的。”这是霸凌。 “可他看起来真的很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可怕!” “很不合群。” “影山同学确实有点吓人哎。” 面对朋友们纷至沓来的抱怨,菊地绮良不知道怎么办,是选择朋友还是选择正确。 “也是啦……”她选择了附和朋友,那些知识都是从书本、网络中看来的,也没真正进入心里。对中学时代的她而言,在学校生活中失去朋友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中学生的好朋友,上厕所也是要手挽手一起。 她们路过常聚集在教室后座的不良少年们,缝隙里掠见单薄身形的黑发少年。学校走廊的一角,他们围着那位被集体忽视的阴沉男生,推搡、戏弄…… 菊地绮良走出了很远,忽然回头,隔着长长的走廊,楼道投下的浓重阴影与白色墙壁的反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如同割裂一般。 很可怜,菊地绮良想。 她应该怎么办? 如果出声,她可能会被视做他的同伴,接受同样的集体无视,同学会把水淋在她的椅子上,扔掉她的室内鞋…… 也许如上所述的都不会发生,但出声一定会脱离自己所在的集体。 在学校独自生存一定很可怕。 菊地绮良放开了朋友挽住她的手,向他们大步走去。 “你们在干嘛!” 她站在他们面前,认认真真郑郑重重地说:“恶心死了。” “说你呢。”有人拍了拍黑发少年的脸。 “是你,”菊地绮良指着那些人一个个点名,“你,你,恶心!烂人!去死!” 明明是霸凌者角色的人却难以置信道,“哈?” 菊地绮良找准角度,晃了一下脑袋,把程亮的额头从碎发里解放出。 “就是你们,去死吧。” 看她全力出击的头锤攻势! 拯救了被欺负的同学影山茂夫后,菊地绮良将马尾一甩,非常嫌弃地哼哼几声。 她双手叉腰,高高在上地对这位被拯救的少年说:“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对你有好感,千万别多想,这一切只因为我很有道德感,还有单纯讨厌笨蛋……反正跟你无关,就算我因为揍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关你的事。” 没有朋友也不想和阴沉男生做朋友,更想和校草认识一下的菊地绮良非常宁缺毋滥。 他靠在墙上,五官都隐匿在刘海落影造成的阴暗和空洞里,唯有一双明晃晃的眼白显露其中,紧紧注视着面前之人。 气质确实有点吓人,被看的菊地绮良颤抖了一下。 “呃……”她绞尽脑汁地说,“我觉得不是你的错啦,都是那些人太坏了。” 话落,菊地绮良转身离开,蓝色的裙摆旋转着微妙的幅度。 她惊喜地发觉,自己放开手的朋友们,竟然有人在等自己。 自己就不会孤独了,哪怕只有一个人。 等待她一起去厕所的黑木茉希说:“菊地很厉害呢,像女侠。” 比起被夸奖,女侠更高兴另一点:“我好开心,你竟然等我哎,我想和黑木一直做好朋友……” 她们逐渐远去。 影山茂夫一边跨越倒地的人,一边想着:好古怪的人……叽里咕噜地对自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都没听清。 他的脚被人拉住。 倒地的人捂着被头锤击中的肋骨站起来,他们再度围捕住放弃反抗的影山茂夫。 “你跟那疯子要好?” 影山茂夫没有回答,如往常一般的沉默。 疼痛使他们的身体疯狂分泌出内啡肽,内啡肽又令他们的大脑想出了有趣的主意。 “不如你去追求那个疯女生吧,一两个星期后在晨会上当众甩掉她,对了她叫啥来着,哦,菊地绮良……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菊地同学的表情了。” 他们对视而笑,继续引诱道:“你做这件事,我们就接纳你作为我们的朋友,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找你要钱的人我们也会解决……” “怎么样,很公平吧。” “她长得也不错,你也不吃亏。” 话语明目张胆地释放着恶意。 影山茂夫抬眼盯着他们,他对自己所遭受到的一切都感到不解。 眼眶渐渐睁大,蒸腾的恨意奔涌而出。 “别这样,看起来好可怕哦。”他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回家社成员菊地绮良快步行走在回家路上,她搞不懂家在深爪町那么远地方的自己干嘛要跑到盐中学读书…… 真的好远!她想哀嚎。 菊地绮良匆匆路过一条空巷,耳朵捕捉到了半句黏糊糊的喵叫,脚步立刻定位。 她朝巷内探头探脑,见到白色小猫趴在地上用力舔着盘子。 一只手伸向它,挠了挠它的头顶。 菊地绮良的目光便顺着那只手移动,是他……气质有点吓人的男生。 落日熔金的暮云中,少年安静地蹲在地上,嘴角微含笑意,单手抚摸着小猫,动作极轻极柔。 她愣在原地。 白色小猫舔完盘子里的牛奶过来蹭着他的膝盖,却不料引得笨手笨脚的人类大感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后仰摔倒。 菊地绮良觉得好好笑。 她拿手捂住嘴,眼睛月牙般眯起,看到仰倒少年的发丝在暮光中微闪。 小猫慢条斯理走到他的脸侧,舔了舔他翘起的头发,发觉这个人类的毛发太多太密实在难以梳理就放弃了。 灿金色的少女也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拉起来。 “影山……是吗?”她问。 影山茂夫沉闷地点头。 两人一猫相顾无言,菊地绮良踌躇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好像自己在学校说的话有点过分了,他人还挺好,不该那样说的。 她主动开口道:“我叫菊地绮良,我也喜欢小猫小狗。” 认识校草之前先和阴沉男生做朋友吧。《 》 33、一起走吧 “哦。”影山茂夫的眼神专注在跳起来啃手的小白猫身上。 他笑着收回手,但猫不乐意了,娇声娇气地喵喵叫要人类把手拿来给它咬着玩,丝毫没有猫牙齿十分锋利的自知之明。 影山茂夫低头只专注于逗猫,至于旁边的奇怪女同学关他什么事呢? 被无视的菊地绮良要撤回这人还挺好的评价,鼓起脸撇着嘴想影山同学也太冷漠了吧,简直像封闭了自我一样。 小白猫和人类玩了一会,忽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它被琐碎的声响吸引,迈开轻盈的四肢朝巷外跑去。 猫走掉后,影山茂夫也跟着离开。 原地傻掉的菊地绮良:“欸欸欸欸欸——” 一般故事里孤独可怜的人被接近一定会感激涕零的吧,被治愈被救赎,将拯救者视为神明这点就不勉强了非要的话她也勉勉强强接受啦……但影山同学怎么这样? 他不看漫画小说的吗!? 她被阴沉男生的反应搞得晕头转向,站在原地怎么想都搞不明白,挠挠头继续踏上遥远的回家路。 “嗨!菊地——”柔和的女声从街边传来。 菊地绮良正大脑放空地走路,闻声探头,打招呼的是同班同学黑木茉希。 黑木茉希笑着对她挥手,一头可爱的微卷短发被风轻轻吹拂,柔顺的质感如同棕色小熊毛发。小熊少女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他们的脸上满是温柔且满足的笑容。 应该是黑木的爸爸妈妈,菊地绮良估计着,同时回以挥手走近她。 她和黑木茉希闲话几句后,顺带提起:“我在想哦,现在会有人不看漫画小说的吗?” 黑木茉希想了想说:“我有一段时间就没有看呢,那时候生病了,除了呼吸和感受疼痛,没有能量想其他的事情了。” 接着,她歪头朝菊地绮良笑了一下。 “都过去了。”黑木茉希的父母说。 聊了一会,菊地绮良同小熊一般的黑木茉希告别。 她边走边在想这家人好像很幸福,因为他们互相爱着对方,世界上也有不相爱的家人,互相伤害的家人…… 想到这里,菊地绮良晃了晃脑袋,思绪不再发散。 …… 家逐渐近了,她踏过平整的草坪,停在门前,一只手找出制服包里被压到最下面的钥匙,空出的另一只手拧开门锁,面朝屋内大喊出:“我回来了!” 屋内的黑发女人迎了出来,“欢迎回家。” “妈妈,我回来了。”目光紧紧盯着来人,菊地绮良再说了一遍。接着,她不经意地向客厅张望几眼,“爸爸呢?” “出差去了,要去很久,不回来也说不定呢。” 妈妈说完便看着她浅浅笑起来,笑意游离在苍白面颊的表面,不紧不慢地问她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菊地绮良不觉得今天的上学有什么不同,但还是从头到尾如实讲述给妈妈。 “哦,他并不感激你呀。”女人却觉得很有趣。 菊地绮良闷闷地嗯了一声,又问:“妈妈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我依然很不安,我没办法像他那样脱离群体,那样太吓人了,我没办法的,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位身段颀长、气质温和、黑发茂密的女人,安静等待着答案。 “最开始的我也是个很善良的人呢。”妈妈的语气温和。 在生命的前期,自己是一个会运用灵能力帮助人们解决烦恼的善良灵能力者,也因此受到了各类媒体的报道吹捧,称呼自己为伟大的“世纪的灵能力者”。 妈妈将掉在脸侧的发丝向耳后捋去。 “如果绮良帮助的人只会拖你进入苦海呢?如果你在苦海的命运里挣扎、费劲气力却如何也无法挣脱呢?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结局有且仅有唯一一条死路,你会怎么做?” “我们真的不一样吗?”女人微笑着说。 面对一连串提问的菊地绮良露出茫然神色,她不明白妈妈所说话语的含意。 还有……为什么妈妈会喊自己绮良,虽然这样喊也没错啦,但自己不应该是小良么? 妈妈很奇怪,她想。 没有得到回复的女人也不催促,反而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我的思绪里:诅咒是一种既微弱又可怕的力量,微弱在于它对事物没有直接影响力,可怕在于它对于身心灵的囚禁。或身、或心,它将某人死死地钉住,把人永远监禁在某种痛苦里,无法摆脱,没有办法。所以,囚禁在幻境内类似遭遇的影山茂夫会变成阴沉的小鬼;现实中自由自在、独自生存的菊地绮良会在诅咒影响下形成拧巴的性格。 苦难和创伤使人类生出郁结,犹如一颗苦涩、坚硬的石头堵在心窍口。 “我如果长得更像妈妈一点,应该很好看吧。”菊地绮良迟疑地说,妈妈是黑发,自己却隔代遗传了外祖母的金发。 “真可爱,”妈妈的目光转向她,指尖温柔地点点她的脑门,“绮良后来在额头两边留一点刘海是十分正确的选择呢。” 菊地绮良:“……” 手立马捂住脑门,脚噔噔噔地跑去二楼照镜子。 “确实有点亮呢……”看着镜中的自己,菊地绮良有点伤心地想着妈妈怎么可以这样啊。手指在额间发际分出了几缕额发区域剪短一些,作为修饰脸型的碎发刘海存在。 隔日,焕然一新的菊地绮良踏进教室,走到自己位置前不忘和黑木茉希问安。 “早上好——”她将尾音拉得绵长,特意拿手指绕了绕额头侧方的一缕碎发,希望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黑木茉希仰着脸对她说新发型很适合她,显得脸小小的,眼睛亮亮的,超级可爱。 菊地绮良收到了夸奖和注意后反而很是害羞,脸红着说:“黑木才是超级可爱。”说话间两只小梨涡还飞扬起来,可见她真的超级开心! 扬起的不止有唇边梨涡还有她胡乱飘扬的余光,玻璃球般的瞳仁将角落里阴郁的少年收纳入内。 来来往往、一个又一个的人路过那张课桌,他们视若无人的视线、喧哗的说笑声、投入室内熠熠生辉的晨光,都将影山茂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被困在了阴影里。 菊地绮良开始对明显不同世界的影山茂夫产生好奇,她有很多问题想要出口,比如:现在不知在想什么的影山同学,为什么会露出那样一副可怕的表情? 就连上课,她也会自以为不经意地偏头瞄一眼那个人。 只见影山茂夫原本很可怕的表情变成了痴呆模样,明显没有认真听讲呢…… 明明是笨蛋却不好好学习的家伙,菊地绮良低着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下课时间,菊地绮良进出教室的时候又瞥了瞥影山茂夫,没人搭理的少年正一个人趴在位子上出神。 轮到午间吃饭的时候,她也不忘记瞧瞧一个人默默啃饭团的影山茂夫。 “里面的夹心是梅子还是三文鱼碎肉呢?”菊地绮良喃喃自语道。 “你在和我说话吗?没听清……”路过课桌旁的女同学拍了拍她的肩,凑近敞开的便当称赞道,“哇,菊地带的便当好丰富——” 酱汁炒猪肉洋葱胡萝卜,炒抱子甘藍,甜味玉子烧,押麦白米饭和两颗小番茄都规整地摆放在粉色便当盒里。 菊地绮良颇感自豪地介绍:“是我自己做的!” 变懒的妈妈通知说自己早上起不来,让她午间去小卖部买点面包吃算了。菊地绮良就自己晚上提前做了两份便当放在冰箱,第二天早上再带走一份,还提醒妈妈出门记得拿。 女同学笑嘻嘻地指了指金黄色泽的玉子烧,嘴巴张开,菊地绮良便夹了一块喂给她。 “好吃!” “我很有做饭天赋呢。”菊地绮良自夸道。她在煎玉子烧时发觉自己的动作异常熟练,就像做过了千百次一样,这除了天赋还能怎么解释呢。 她想,也许我还可以多做一份给“需要帮助的同学”。 下午的一节课学生需要换到专业的音乐教室,灿金色的少女却逆向人流,匆忙且快步离开了音乐教室。 忘带书的菊地绮良正着急回到原本的教室取书。远远地,她透过走廊的窗户遥望到一道人影。 教室里面竟然还有人,她感到惊奇。 直到站在教室门口,菊地绮良才看清那个留下的人——神色流露一丝伤心的影山茂夫。 他似乎忘记了这节课应该换音乐教室,独自呆在座位上,茫然无措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 教室外,菊地绮良准备推门的动作顿住,手虚虚地放下,抓住蓝色的裙摆。 她觉得很糟糕,心脏胀胀地难受。 糟糕的人是自己:孤独而可怜的人也有他的自尊,但她竟然居高临下地看待对方。 菊地绮良不知道为何过去的自己长期对他的遭遇视而不见,现在又好像初次长出一颗心般的过意不去。 手指放开裙角,抬起轻轻放在了门上,她深吸一口气,其中扑闪的睫毛扫过眼尾,转悠的眼珠越发晶莹,用力的手掌推开教室门。 影山茂夫看了过来。 菊地绮良笑着说:“欸,影山同学在呢,你也回来拿音乐书吗?拿上我们一起走吧。”《 》 34、小良和阿茂 影山茂夫愣愣地望着猛然推开教室前门的少女。 没有听见回答的她又说:“一起走吧,好不好?” 她先路过自己课桌,抽出音乐书拿在手上,再向他这处靠近。 “好不好嘛?” “嗯,怎么不说话?” 每说一句,他们的距离就越近。 最后,菊地绮良立在影山茂夫的身前,微微弯腰,与他四目对视,柔软的嘴唇张合中隐约露出一点细白的牙齿,“回答我呀?” 影山茂夫泄气般地说:“好。” 脸上的神情不再可怕,却因不知道该变化为怎样的表情,就那么不知所措地僵在了脸上。 “早点说嘛,我等了好久,影山同学。”感到满意的菊地绮良才后退半步,眉眼带笑地看着他。 她的梨涡很可爱,影山茂夫怔然发觉道。 他们穿行在走廊中。 影山茂夫走在菊地绮良的后方,他不免注意到她纤细的脖子,还有颈后的一片莹白。似乎被视线刺痒到,她的指头轻挠那处,柔嫩的皮肤立马留下一道泛红的印记。 如果是手掌钳在那里,是不是也会留下浓重的痕迹?他垂眼想着。 菊地绮良突然回头,发觉他走路走着就脸红心跳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倒退着走,好奇的目光停留在影山茂夫越发红润的面部。 “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团害羞的年糕哦。”她说,声音出口还呆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影山茂夫:“啊?” 菊地绮良很想拧拧扯扯年糕,看看手感是否如想象的松软。她背过手去,右手掐住左手肉最厚实的虎口处,歪着脑袋喊:“你走快一点啦!” “哦……” 她停下的同时,他加快脚步;她转身,两人并行前行。 菊地绮良又侧头看着影山茂夫,眼光久久投射在他的脸上。直到他的脸越来越红,红成中午菊地绮良吃的小番茄模样。 “欸——”菊地绮良恍然大悟道,“影山同学,我感觉能看见你头顶哎,你多高?”虽然班上大部分男生的身高都这样……难道是自己太高了?高中不会不长了吧好担心。 禁忌的身高话题一下子令影山茂夫面颊的红晕迅速退去,显出苍白的底色。 神情僵化的他回答出一个数字。 “竟然比我高一点点。”她皱眉不敢相信。 少年欲盖明彰地补充道:“我正在长高……” 菊地绮良嘿嘿一笑,“我也在呢。” 身高是男人的底气,影山茂夫没有底气地申述道:“我会长到很高,还会长出肌肉……” “长高的影山同学也不用太多肌肉,那样给人感觉太危险了,有一点就好了。” “为什么,肌肉越壮才越帅吧?”他很是惊讶。 表情略带苦恼的少女解释说:“会让人有点怕怕的哎。”有时候,她路过力量强悍或者男性特质明显的男人,会感到微妙的不安和恐慌。 “肌肉是为了保护人才存在的。” “好吧……”她撅着嘴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不要太多肌肉,身体强健,有力量就可以了。” 影山茂夫指出重点:“菊地同学只是单纯不喜欢肌肉男吧。” “都说了有一点点就好了啦!” “有一点点也好,”他小声且认真地说,“我会努力锻炼肌肉……”本就不高的声量渐渐降低,接着,话语的主人默然不语地想:有了力量的自己便不会被人欺负,也可以保护别的人。 菊地绮良觉得很可怕,年糕会变成牛蛙吗太恐怖了。 “影山,”可当她看向陷入沉闷的他,“请一定努力哦!” 影山茂夫垂头低声承诺道:“好。” 声音在空气中震颤。 一心三用的菊地绮良一边盯着他一边走路一边说话:“下次我们一起去喂猫吧,我很喜欢小猫的。” “嗯。” …… 放学后的两人一猫在小巷里碰面。 白猫庄重地注视着人类喵喵叫,似乎在说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人类? 人类之一的菊地绮良从袋子里拎出来两样东西展示,“我买了便利店的三文鱼寿司还有零乳糖的牛奶。” 她先把牛奶递给影山茂夫,再将三文鱼从寿司上扣下来,丟给小猫,看着手心中剩下的一坨饭思考片刻后吃掉了。 咀嚼中,菊地绮良还在想:可不行,这样喂猫自己得吃多少没有三文鱼的三文鱼寿司。 影山茂夫则将牛奶倒入擦干净的盘子里,推到尊敬的白猫面前。 肉粉色猫鼻头嗅了嗅牛奶,猫试探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感觉好像不错,舔盘子的速度加快。 围观的人类却感觉牛奶全溅在了盘子外,不知道小猫能喝到多少。 她提议给它取个名字,“总不能一直这样‘小猫小猫’的叫它吧。” “可我们没有养它。”影山茂夫只是个无能为力的中学生,话中的内在含义为没有收养就没有起名的权力。 “名字代表了我对小猫的爱意嘛。” 因为喜欢小猫,所以想亲昵地叫它。 菊地绮良面对小猫蹲下来,双手捧着脸道:“我叫小良,你就叫……小白?” 说完,她有点尴尬,这取名听起来太没经过大脑了。 本意只是复述的影山茂夫念道:“小良——小白?”取的名字听起来很随便。 蹲在地上的少女往后仰视着他问:“嗯?怎么突然叫我。” 视野里的黑发少年和其身后的世界倒转。 “小良?”影山茂夫不明所以地再重复了一遍。 “是我呀。” 菊地绮良问:“你呢?” “我……”影山茂夫艰难地回忆道,“妈妈叫我阿茂……” 他忽地感觉古怪,比如父母和弟弟在哪?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自己独自生活? 他的名字被人在唇齿之间温柔地念出:“阿茂!” “阿茂……” 菊地绮良又念了一遍。 影山茂夫便低头安静看着她,绚丽的金辉覆盖在他纯黑底色的眼眸中。 白猫吃饱走掉后,她和影山茂夫顺带约在附近的家庭餐厅写作业。 对此,菊地绮良有两点感想:饮料无限量续杯这点太好了!就是一起写作业的人有点笨,受不了! 指尖使力戳了戳对方的作业本,扶额长叹,“又错了呀。” “欸?” “不准欸,重新做。” “哦。” “也不准哦!” 菊地绮良感觉自己的坏脾气在迅速恶化,随时都会化身哥斯拉喷出愤怒的火焰。 喷火哥斯拉回家和妈妈述说了今天发生的事,重点全在名为阿茂的男同学身上。 妈妈说:“绮良看起来像个笨蛋呢。” 闻言,菊地绮良震惊,在她眼里不会写三角函数作业的阿茂才是笨蛋,自己可聪明了。 妈妈冷不丁地再问了句:“不要校草了?” “什么校草呀……”她突然恼羞成怒地原地跺脚,“不给你说了。” 跑回二楼卧室裹着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在床上蠕动。菊地绮良在想校草每天被那么多漂亮女生告白一定很那个吧,最讨厌自大的人了,话说这样看来,普通男孩子也还——就还行吧。 还有他的五官仔细看来还是有一些校草的神韵在的…… 然后她做出了枕头蒙脸等妄图抑制呼吸的无理举动。《 》 35、初次的爱恋 任谁蠕动了大半天都会感到饥饿,菊地绮良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出卧室门时听见楼下大声播放的灵异综艺节目,下楼时余光又瞄到了餐桌上摆着的空便当。 吃得干干净净的啊,她想。 吃完便当不洗随意搁置在一边的黑发女人正窝在沙发看电视。 菊地绮良立刻感觉晚饭得自力更生了,她走进厨房前还问:“妈妈晚上想吃什么?” 回答夹杂在综艺节目的罐头笑声中。 “秋刀鱼。” “我知道了。”她答应着,拉开冰箱门观察着里面的食材,一副冰箱地图在心底徐徐展开。 菊地绮良取出食材放在案板边,转头先让电饭锅煮上米饭,再拆开秋刀鱼的超市包装,将其切段抹上盐、胡椒腌制。 懒散的黑发女人不知何时脱离了沙发,碍手碍脚地跟在菊地绮良身后看着她做事,忽然开口道:“最开始的介绍出了错,最上幻境的每一个角色都有灵魂。本来只是曾经外来者残留在幻境的一道印象,从开始就融进了一个可怕的灵魂。” 妈妈在说节目吗?菊地绮良略微分神。 趁秋刀鱼腌制的时间,她从容地将生姜磨成泥,圆白菜切成丝,均匀分到两个小盘子里;又调制清酒、酱油、味噌混合而成的酱汁。 “也不算错,那确实是他躯壳的表面,嗯,小时候的,”女声的语调变得耐人寻味,“小心哦,那家伙的本质我也不知道呢。” 计量着时间差不多了,菊地绮良拿出厨房用纸把鱼肉的水分吸干,锅中倒油,放入腌制的金枪鱼煎至金黄时浇入酱汁,收汁。 “虽然压制了记忆和能力,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恢复吧。面对那种未知的存在,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呢。” 菊地绮良的耳朵聆听着胡言乱语,手中不忘把鱼肉段摆盘在圆白菜丝上,最后再淋上一点酱汁,香喷喷的盐煎秋刀鱼出锅。 “看起来是不是很好吃?”她自豪地开口。 这时,黑发女人却闭上了嘴。 菊地绮良撒娇道:“妈妈端过去啦。”她还有其他的菜要做,至少两菜一汤一饭吧。 把秋刀鱼端到餐桌的人,带回一个空便当盒。 忙碌的菊地绮良看着便当盒分出心来说:“待会妈妈洗碗,白天的便当盒也要洗。” 被她称为妈妈的女人收起笑容。 “一人做一样事嘛。”轮到菊地绮良喋喋不休了。 妈妈神情严肃起来。 “不可以逃避的。” 她冰冷的眼神落在面前这个可恶的人类身上。 菊地绮良似乎察觉到般回头与她对视,做着口型道:“洗——碗——” 女人的浓黑纤长眼睫上至下慢慢飞舞,觑着眼睛说:“知道了。” 现实世界的灵类咨询所中,穿着小熊图案睡衣的男人打着哈切道:“小酒窝,不要用路人的身体做那种怪事情。” 就在刚才,自己的成年徒弟来公寓敲了敲门说需要帮助——照看他的身体。 同样被请求后附身在成年男人身上的恶灵转移话题说:“你没看出来吗?某种意义上来说真可怕呢,完全释放力量的茂夫灵魂进入了最上幻境……”小酒窝很满意茂夫的躯体,其中蕴藏着强大的能量。 “他会解决的,毕竟比起少年时,他成长了很多,不是吗?” “成长……茂夫长高了……” “变成男人了呢。”灵幻新隆想徒弟长得比自己都稍高一点了。 两人的心情都有点复杂,大人就是这种既要又要的物种,他们既希望自己每天照看的小孩快点成长,看到少年真的长大成人又觉得观感诡异。 恶灵活动着身体借以观察附身对象的力量,调侃地说:“找不到女朋友的师父作为榜样的前提下竟然结婚了,茂夫比你强很多呢。” “啰嗦。” 最上幻境的隔日,菊地绮良在出门前突发心血来潮地拥抱了妈妈。她感觉妈妈的手僵硬在两侧,一会才缓缓放在了自己的后背。 给了自己回抱的妈妈又靠近耳畔轻声地说句诅咒的解决办法。 “啊?”菊地绮良感觉妈妈最近好着迷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妈妈便摸摸她的头说绮良做的秋刀鱼很好吃,这是回礼。 “太久远了,我已经不记得记忆中母亲爱做的秋刀鱼究竟什么样了,也许就是这样的味道。” 菊地绮良告别温柔的妈妈后,开启自己漫长的上学路。 走着走着她崩溃哀叹:“到底为什么要去读那么远的中学啊!” 到了教室“自然而然”地瞄向影山茂夫的菊地绮良知道了答案,在盐中学读书也不错啦。 目光被人察觉,影山茂夫侧头看向她。 他们对视。 她突兀地转过脸,慌张令双耳红得发烫,又连忙捂住耳朵降温。温度没有降下,反而传染到白净的手背、脖颈和胸口。 害羞像起红疹般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 菊地绮良又拿余光偷偷偏头瞥他。 影山茂夫还是发觉了,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觉得很可怕吧,她联想着,怎么会有人的虹膜那么黑,黑如最深最暗的夜晚,巩膜又纯白如暴雪天。 他们对视了好久,也许没有几秒,但菊地绮良就是觉得好久好久,久到时间暂停在她的身上。 菊地绮良在想这是什么感觉?心里麻麻的,脑子也迷迷糊糊的,眼睛还随着交互目光都融化在教室里——看不清他的脸了。 她偏回头,躲避影山茂夫那坦诚至极的视线,盖住耳朵的双手换了位置。 想要呐喊的强烈念头被菊地绮良通过脸埋进并拢手臂的行为抑制住。 胸腔里似乎有一头小鹿在呦呦鸣叫:“这是什么感觉!?” “好奇怪!” “啊!” 小鹿喊完闷头撞向心墙——菊地绮良頓感惊慌失措。 声音从未完全压制的缝隙里传出:“我该怎么办……” 路过的黑木茉希关心地询问:“菊地不舒服吗?” “我完蛋了。”她语气闷闷地说。 黑木茉希猜测道:“是月经来了吗?我有带卫生巾。” “你真好,”菊地绮良支起身、仰着头看她,“其实是另一件差不多的事。” 少女悄悄地告诉同龄的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样微妙的心情,就像初潮一样,一个性别模模糊糊的人变成了一个特定的人,又因另一个特定的人给世间万事万物赋予了新的意义。 菊地绮良感到烦躁、恐慌还有期待。 黑木茉希眼含笑意地说:“好棒哦。” 她也跟着微笑。 那头冲出心墙的小鹿转过身体,引着一个少年走进了菊地绮良的心里。 菊地绮良突然发觉学校的课程好繁忙,整个上午竟然找不到一个好时机和影山茂夫说说话,关键是人家也没说待会一起喂猫…… 要不提醒他一下吧,不然忘记了对小白也不好呀,她想。 小白是那只流浪猫的名字。 菊地绮良站在由走廊和楼梯口拐角形成的死角处等待着时机。 独自一人的影山茂夫经过楼道时被突然冒出的一只手提起诘襟后领捞进死角。 他困惑地回头。 抓住衣领不放的女生镇定自若说:“待会中午一起吃饭吗?我今天带了很丰富很好吃的便当来学校。” 菊地绮良的内里却异常惊慌失措:欸!?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嗯?”见他没有立即回复,菊地绮良惯性般准备展开一连串追问直到达成目的。 影山茂夫却先点了点头。 于是她收回手,低着头,一根修饰脸型的碎发正巧落在了眼皮上,举起手背将其胡乱抹走,才又抬头,眼睛水润润地注视着他。 “那放学……” 影山茂夫猜测着菊地绮良未说完的话:放学也一起走吧? 他如同被感染,眼下、脸颊也挂上了与她相同的红云。《 》 36、我理解你 “小良喜欢做饭吗?” 影山茂夫在身旁的女生紧盯造成的压力之下,憋出了这样一句话。她从动手揭开便当开始,松松黏黏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自己,不管是吃饭还是喝水,直勾勾的目光都停留在原地。 菊地绮良迅速回答:“不喜欢。” 他的视线落在了面前堪称豪华的菜色,小良刚刚很骄傲地说是自己做的、想分享的便当上。 顿了一会,她又补充道:“也不讨厌。” 气氛陷入僵局,好在一个人感知不到氛围,另一个人能感知到氛围却无所谓。 菊地绮良是后者,她明白自己的行为很古怪,但就是没办法。 “你觉得我让你很烦恼吗,可我想看看你呀。”她垂下眼,专注于用筷子夹圆不溜秋的小番茄。 影山茂夫摇头,“没有烦恼。” 小番茄被成功捕获后,她又问:“不可以看吗?” 影山茂夫想这该怎么回答…… “可以看。” 他发觉到了重点,自顾自说话的小良好像有点我行我素的倾向。 菊地绮良一口吃掉圆润的小番茄后再次抬起眼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 她想阿茂虽然跟自己差不多高,可能高一点,但吃饭很乖,和他在一起应该不会有很多剩饭。 “阿茂喜欢吃什么?”她戳了戳便当盒里的西兰花。 影山茂夫回想道:“章鱼烧,拉面,牛奶。” “那讨厌呢?” “香菜,咸鱼还有蝗虫。” “蝗虫?”菊地绮良惊奇道。 “嗯。” “好怪,什么样的时候才会吃到蝗虫啊?” “老家亲戚拿来的土特产腌蝗虫之类的时候。” …… 午间的教室里,微卷短发的女生靠在面向校舍的窗边向外看去。 “黑木,你在看什么?”有人好奇道。 问话的人顺着黑木茉希的目光捕捉到花坛沿边的两人。 放学时,他们又站在了窗户边远眺着,看见人群之中的两个人,越来越近,菊地绮良与影山茂夫缓慢地并行在了一起。 “她这是什么意思?”教室窗边的人问。 夕阳下的他们走路速度很快,在其中一人不开口前就这样闷声地走,直到过马路时红灯拦下的两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菊地绮良不满地问:“你怎么不说话?”先前在巷子里没等到小猫,而除开小猫的话题他们也没别的可聊了。 面对恶人先告状的质问影山茂夫迟疑片刻才说:“我刚刚在想小时候的梦想。” “哦,是什么?”她饶有兴趣道。 向喜欢的人表白,放学后牵起手一起回家。 影山茂夫露出呆滞的表情回答:“啊……” 菊地绮良:? 她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最终他们也没聊什么,大多时候默然不语,偶尔插入步伐间的空隙出声说话。 只有在分别时,青涩且害羞的人们才能出口那句无比重要的话。 “阿茂,”背对着夕阳的菊地绮良朝他挥手,“明天见。” 倾斜的影子因为她挥动的姿势拉长,边缘重合在影山茂夫也抬起来的手掌上。 他重复道:“明天见。” 凝视着逐渐远去的对方消失在交错的路口,黑色头顶开出一朵小花,影山茂夫顿感奇怪地摘下它。 世界与他哪里都很不对劲,正常人会因为开心而头顶开花……吗? 菊地绮良隐约察觉到四周同学的反常态度,在她连续好几次和影山茂夫约着吃便当、放学一起走后。 这股怪异的感觉在体育课达到了峰点。 体育老师命令男女生在体育馆内分开练习,菊地绮良一转身却发现体育课固定的搭子身边围满了新的伙伴。待她疑惑地走过去时,那群人便似是而非的看了她一眼。 无法适从的菊地绮良僵持在女生聚集成群的边缘。 她们不仅不理她,还当着她面说着悄悄话,发出灿烂动人的笑声。 菊地绮良忐忑不安时,从尖锐、细碎的声音听到一星半点:“以前她总爱把所有头发都梳上去扎马尾,又是金发,远远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光头呢。” 她立即用手挡住了额头,阴影笼罩住脸。 菊地绮良感到无地自容的羞耻。 她从这群人的边缘走开,走到另一群人的边缘,那里有等待过自己的黑木茉希。 “黑木……” 棕色小熊一样温柔可爱的黑木茉希小声地对她抱歉,“菊地,我觉得你是女侠……但是我没办法控制。” 面露为难的黑木茉希拿手肘点了点旁边的女同学,特意交换了位置与菊地绮良岔开。霎时,宽阔的体育馆仿佛再没有菊地绮良的容身之处,怔然的她只好站在每一个人群的边缘。 体育老师看了看她说:“没人和你练习吗?” 菊地绮良点了点头。 他瞥了她一眼,如同遭遇麻烦般叹气,“随便插一组进去呗。” “不是我想要教导这位同学,但这种情况是不是得反思一下自己呢?怎么就你——”说着说着,他似乎不忍心,便轻笑带过。 不可以给集体造成麻烦,这是集体社会重要的教育。 个人的伸张正义还是寻求帮助都规范其中,超过范围的人会被评价为:“差不多行了,不要作出这副样子。” 体育老师皱着眉头说:“别这样了,你去那个组吧。”他随意地指定了人选。 深感羞愧不安的菊地绮良便老师指向的小组走去。 途中,她瞄见了男生群体内搞笑的一幕,黑头发的男生正被迫着用脸接球,再细看,他们击倒的那人是影山茂夫。 很可笑,菊地绮良想。 她不自觉喃喃思忖:我是因为这个“小王子”变成了“泡沫美人鱼”吗? 即使是交换声音化作人的美人鱼,变成泡沫前也有一次回归人鱼的机会,只要拿起姐姐们用秀发换来的尖刀捅进王子的心脏就可以了。 菊地绮良感觉自己的内心变得阴暗又扭曲:他在坚持什么啊……都被欺负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退学。 都是他的错。 她改变行走的方向,快步闯入男生群中,双手用力扯起影山茂夫的白色体育服。 “都是你的错!” 她喊出声来,愤怒的瞳孔刺向他。 少年微红的脸黏着污点,像白白净净的年糕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然后心软的菊地绮良就将影山茂夫用力拉了起来,神色凶狠地环视一圈所有用球砸他脸的人,再拽住影山的手离开体育馆。 她将一切眼光与人声丢弃身后。 “小良……” 被她带走的人脚步踉踉跄跄,说话也吞吞吐吐。 听得菊地绮良好烦,要说什么快说呀!可她又不想再迁怒于影山茂夫:这个害自己没有朋友的人怎么这么可怜啊,干嘛世界要这样欺负他。 她认为很可怜的人却对她说:“不要哭。” 树下的菊地绮良停下来,感受着眼泪。 地面,阳光透过树木交错的枝叶间洒落的一块又一块透明光斑,层层叠叠的绿影随轻风摇曳。 “当时我觉得很害怕……不是阿茂的错。” 影山茂夫说:“我理解你。”《 》 37、不能伤害她 被谅解后,菊地绮良擦着眼泪抽抽涕涕地问出不解:“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我不知道怎么反抗。” 影山茂夫显得十分彷徨,忍耐成了习惯,尽管他已经忘记为何忍耐。他努力回忆着原因,最初想要忍耐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弟弟被欺负……然后呢?相关的记忆如同笼罩了一层雾面玻璃般模糊不清。 面前的女孩拧着眉说:“那么你即使具备了反抗的能力,也仍然无能为力吧。” 他愣神,“对不起。” “没关系,我也理解你。”盈盈含泪的双眼凝视着影山茂夫。 理解什么呢,她一点也不理解他的想法,她只是感觉这样说他心里会好受一点。 菊地绮良高高地踮起脚来,抱住身高差不多少年的脑袋,按在胸膛,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 绵软温热的手搭上黑发,指间插入漆黑的发根,掌心摩挲敏感的头皮。 怀抱里的人说:“小良很柔软。” 这样古怪的拥抱,不是朋友式的、也不是电视节目里恋人式的怀抱。它不含一丝一点的索求,温柔得纯粹。 影山茂夫感觉自己正被菊地绮良窄窄瘦瘦的身体包容。他的手犹豫不定般张开、合拢,最后垂在身侧,手背青筋乍现。 小良不仅柔软,还很神圣,他想着。 影山茂夫不禁好奇此时拥抱着他的小良在想些什么呢? 他微微抬颌,睫毛扫过的眼尾瞄向她。 菊地绮良在想:阿茂的脑袋圆乎乎毛茸茸,真可爱,头发软软的,手感很好,啊这个位置,靠到胸口了,呃有点不好意思,他会不会感觉到什么…… 总之就是一通胡思乱想,想得差不多后放开影山茂夫的脑袋。 外在的烦恼都被她抛掷脑后,行为并非豁达,更像是像被什么东西占满了脑海。 什么东西呢,喜欢影山茂夫的心情吧。 好喜欢。 她的牙齿因心情而咯吱作响:喜欢到想把他一整个吞进胃里装起来。 于是菊地绮良再度贴近影山茂夫,安抚的动作也越发温柔,比如再摸摸他的头发,又比如拿指腹捏捏耳朵。 影山茂夫的耳畔扑进菊地绮良的声音:“估计待会我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教育了。” 她的眼泪消失不见,梨涡挂上唇角,语气撒娇地问:“怎么办呀,阿茂,你说呢?” 不等回答,菊地绮良朝阳光落下的地方凭空抓了一把,手虚虚收拢;另一只手抓过影山茂夫的手,让其摊开,将那团空气交付给他。 影山茂夫看向那什么也没有的手心。 “勇气给你,”菊地绮良面含笑意地注视着他说,“也给我。” 她再装模作样地把空气揣进蓝色裙子的暗兜里,小心放好。 重回少女时代,再次面对当初同样的困境,菊地绮良空落落的自我里终于多了一样东西——勇气。 曾经大多时候的她只靠本能存活:放空自己,让没意思的生活充盈自己的生命。 当然有时候,她也会难过:如果感到难过,那就不要难过了;没有表现出来的难过就不是难过。 “小良还伤心吗?”影山茂夫问。 “还有一点点,但好像没那么难过了,倒是你,脸还疼吗……” 菊地绮良记起印象中的他可是用脸结结实实地接住了球。 影山茂夫没说话。 她鼓起嘴轻轻吹着他面颊略有红肿的地方。 他们进入教室的瞬间,喧哗声仿佛被抽空了一下,倏地再度响起。 偷偷摸摸打量的目光环绕着从容自若的菊地绮良和影山茂夫。 穿梭在眼神和评价中的菊地绮良不由地思索:孤立于群体确实有点可怕,但没有想象中可怕。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想象是从何而来,体感真实得竟像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一样。 …… 金发马尾的少女忽地站定,反复提了几下制服包,似乎在称量着重量,又打开来看,确认自己忘拿了东西。 做这些动作的她微微歪着头,很是困惑的样子,身旁的路面上不停地穿过行人。 影山茂夫想停在原地等她,却被放学后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冲到了学校外围。 菊地绮良注意到了,挥挥手说:“阿茂,你在外面等我!我便当袋忘在了抽屉里。”那里面还有要带给小白猫的水煮鸡胸肉块呢。 因为结伴的人在等待着自己,所以菊地绮良加速地奔跑回教室去拿漏掉的便当袋。 影山茂夫听话地往围墙边一站,耐心地等候着她。 等菊地绮良挎起装了便当袋的制服包正要走出校门时,余光观察到围墙边有两三个不良少年推搡着影山茂夫。 她面露狰狞提起制服包预备当武器:那些人好讨厌哦,又来欺负好脾气的阿茂了! “你这家伙告白成功了吗?哈?不干?” 不良少年的嗓门超级大,可能他们觉得大着嗓门打架比较帅气。 关键字成功止住了菊地绮良的步伐,她暂缓脚步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 大概就是不良少年让影山茂夫给自己告白,再在大庭广众下让他又说出一切都是我耍你玩的戏弄手法。 对此,菊地绮良的感想迅速变换几番:噫!这群人真的好烂;可他要向自己告白也;但我会被他众目睽睽下甩掉,非常非常伤人……可是,可是—— 她的最终感想停留在了:可是阿茂要向自己告白! 好开心! 好想听到影山茂夫的告白! 眼睛亮晶晶的菊地绮良竖起耳朵等待着答案。 “不行。” 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开口道:“我不能伤害她。” 语气坚决无比。 他们用教室内的阶级诱惑着他,“底层的人换作她,你就可以加入大家了。”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你只是需要一个加入大家的契机。” “影山茂夫,回归集体吧。” …… 影山茂夫向后重重摔在墙面,脊背重新挺直,抬眼间见到提溜着制服包走向自己的菊地绮良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小良,怎么了?”他关心地问道。 菊地绮良撇着嘴以哼哼唧唧作为回答。 “没听清。”影山茂夫有些困扰地看着她的口型,企图分辨呓语。 她伸出两只指头掐住他的制服袖口,超级小声地说:“一起走了啦。”《 》 38、在黑暗中亲吻 听了影山茂夫拒绝话语的菊地绮良有点生气,又有点说不出的本应如此:一个会对小猫温柔的人怎么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呢。 生气则是缘由他不会和自己告白了。 菊地绮良用劲拉了拉影山茂夫的衣袖。 闷头行走的人回头,“嗯?” “没什么。”耷拉着眼角眉梢的她却风轻云淡地说。 等影山茂夫转头继续走路的时候,又向下扯了扯他的袖子。 “欸?” 她又说:“没什么。” 听起来就很有什么啊……影山茂夫不太明白,马路对面骤然亮起的绿灯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便专注地引领奇奇怪怪的女孩经过马路。 菊地绮良的视线落在被自己揪住的制服布料上,思绪徐徐漫散开来:好想被他告白;想到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被伤害,或者就算是被他伤害也无所谓。 她喜欢的心情就是这样,和理性毫不相关。 专心致志走路的影山茂夫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懊恼的声音:“我真的是笨蛋。” 说完,声音主人揪住衣袖一角的手往下慢慢滑落,滑进了他敞开的手心。 走在斑马线上的两个人安静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穿越马路、踏上对面的街道,影山茂夫才留意起依旧没有露出笑颜的菊地绮良。忽地一阵福至心灵,他停下步伐,紧张地转身问询道:“小良听见了吗?”听见那群人恶意十足的取乐言论。 同样留在原地的她撅起嘴唇表达不满,语调拉长:“什——么——我不知道阿茂在说什么。” 下垂的眉眼中一对剔透珠子对准向他,“阿茂很帅气呢。” 影山茂夫顿感迷惑:“哪里帅气?” “善良的行为很帅气。” “小良完完全全听到了。”他确信。 “你烦死啦,都说了没听见……”菊地绮良想要挡住双耳以表决心,可一只手被牵着,另一只手捂不了两只耳朵。她略微反向思考,伸手去捂影山茂夫的嘴巴。 此时菊地绮良的心态为:不跟我告白那就闭嘴吧你! 又在影山茂夫禁言时刻咿咿呀呀地念叨着什么,还柔情似水、百转千回地瞄了他好几眼。 影山茂夫只隐约听到什么喜欢花之类的词汇。 手与嘴唇稍有空隙时,他出声:“你喜欢什么花呢?” “不准说话,”菊地绮良一边觉得手心满是影山茂夫说话间呼出的水汽,一边忸怩道,“阿茂,小良喜欢好看的花。” 傍晚的深爪町四丁目中,某所一户建民居内,幻境主人漫不经心地望着期期艾艾似乎想要求什么的金发少女。 “你要说什么就说。” 菊地绮良想让妈妈收养那只被取名小白的流浪猫。 “一只白色的猫,小小的,这么大一点。”她用手势比划着大小。 无聊地伪装成对方母亲的最上启示冷笑道:“这本来就是被我养的猫。” 他不仅养了猫灵,还养了最上幻境内成千上万个恶灵。 菊地绮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你对它不好。” 最上启示:…… 他虚心向她请教,怎么才算对猫好呢? “爱它和对它负责。” 最上启示发出饶有兴致的语气词:“哦?” “是呀,爱和责任缺一不可。”菊地绮良认真地回答。 他提议:“那绮良把小白捉回来我就爱它和对它负责。”生前被人虐待致死的流浪小猫灵可不太好捕捉。 菊地绮良立即答应下来。 “欸?” 后知后觉的她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妈妈怎么会知道自己给小白猫取的名字?不过小白这个草率的名字……感觉所有人都会给小白猫取名小白,小黑狗取名小黑。 菊地绮良试探性提问道:“妈妈,如果有只通体黑毛的小狗,你会给它取名什么?” “小黑?” 果然!菊地绮良赞誉般点点头,感叹这取名水平真的是血脉相承的好烂。 她不再纠结于妈妈的古怪,而是迫不及待来到第二天告诉影山茂夫关于小猫的好消息。 第二天,菊地绮良还没来得及将好消息告知影山茂夫,班主任就走进嘈杂的教室,朗声令众人肃静。 班级晨会开始,点到名字的两人起立。 班主任让被牵连的影山同学坐下,他没有听令反而立刻看向站在教室另一端的菊地绮良。 她微微偏头朝他做口型:没关系。 “影山,还站着干什么?” 待他坐下,班主任转移目光到唯一突兀的人身上。 “为什么没有歉意,菊地同学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 内心拥有着勇气的菊地绮良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像一团无畏无惧的火焰。 面对这种自以为勇敢的刺头,班主任也有办法。 他先是以温和的叹气声表示对她的遗憾,再是用眼光审视她的身体,最后开口点评她的为人和人生。 当然,他还是客观、理性、集体的代表:“你呀……菊地同学,不是我想这么说你,是你的行为在大家眼里就是这样。” 光线不佳的清晨与教室吊顶共同构建起一层发灰的阴影,菊地绮良位于众多注视向她的头颅与天花板的中间,顶部的阴影沉沉向下压去。 居高临下的他从讲台向她走去,“老师真的很想理解你这种不自爱的女孩……” 他的手放在了菊地绮良的肩上。 刹时,菊地绮良感到体内流动的血、循环的空气轰然涌向肩膀与班主任相碰触的地方,如同沾染上附骨之疽。 她终于低头。 那团火在沉重地打压下熄灭。 宽大的手掌按压住菊地绮良的肩,班主任说希望她好好反思。 “坐下。” 她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座位上。 教室另一端的影山茂夫望向菊地绮良,发现她整个人如同封闭在了作为人的躯壳里,没有任何灵魂的情绪流露。 班主任离开教室前,顺手打开了室内的白炽灯。 第一节课下,影山茂夫在嘈杂的人声中走到菊地绮良的面前,她仰起头看向他,原本神色惶惶的面孔在见到他的表情一瞬忽地明朗了起来。 “你在担心我吗?”她笑着问。 刺眼的光线由上至下投射,稍长刘海半遮半挡的眉骨眼部是一片看不清的昏暗。 影山茂夫任由外显的情绪让菊地绮良有一丝惊惧感。 “你笑一笑嘛。” “笑不出来。”影山茂夫说。 对视的双方,一方恬静微笑,另一方却格外严肃。方正空间内截然不同的他们与外界显得格格不入。 她说:“那我告诉你,不是他说的那样。哎呀,我刚看见你才想明白该怎么反驳。” 勇气在生活中大多时候都不太有用,面对不对等权力时它就毫无胜算。 可勇气会让人即使身处在困境,也能保持心灵的纯净。 菊地绮良开始一条又一条地反驳班主任对她的定义。 “最后他还说我不自爱,好讨厌哦,我的自我很复杂的,时时刻刻都在变……”她郑重其事地宣布,“不管是哪个自我都拒绝被审判。” 影山茂夫的神色却越发可怕。 菊地绮良感觉这样下去不行,主动将交流的话题调换:“更重要的是放学后我们要去捉小猫,我给它找好主人了。” 可他没有露出她预料中的惊喜表情。 “阿茂?” 她为难起来……听见他终于开口。 “我为你伤心。” 他深吸鼻腔,喉头抽动,眼泪在黑白分明的瞳仁边界源源冒出,淌成蜿蜒的河流。 菊地绮良想着其实阿茂哭起来有点可怜可爱。 随后,她的唇角消失笑容,眼周迅速升温:他竟然在为了我流泪。 “你哭的话,我也忍不住的。” 泪水折射中,菊地绮良向前站起,身体径直穿过课桌,她一心靠近影山茂夫。而这一瞬间,他们没有发觉世界正闪出故障的雪花。 所有被最上启示吞噬的恶灵露出原本的样貌,黑发少年的躯壳裂开了一道缝隙。 幻境失去伪装。 菊地绮良对影山茂夫恳求道:“请你抱抱我,安慰我。” 一对成年男女的灵魂在扭曲的地狱中紧密相拥,他们深深亲吻。四周,狰狞恐怖模样的鬼魂贪婪地目视着他们,不时吞咽涎液。 须臾间,管理员修正了世界的漏洞,那些可怖的画面如错觉消逝。 时间倒转,菊地绮良没有起身,影山茂夫也没有流泪。 “我怎么感觉……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耸耸肩将内心升起的既视感搁置,“待会得去捉小猫,我妈妈会对它好的。” 影山茂夫点头答应。 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菊地绮良却说不出原因。 “你可以抓住小白吗?” 属性为笨手笨脚的影山茂夫迟疑。 她一看对方陷入沉默就明白大事不妙,只得鼓励道:“我们一起努力吧。” 话音刚落,对视的他们一齐眨眼,各自惊叹着默契,再巧合地同时笑起来。《 》 39、我们仍然相爱 两个人都捉不住一只小猫咪。 叉着腰喘气的菊地绮良瞥向怪怪的影山茂夫,他时不时发愣的举动严重耽误了捉猫行动。 “你在想什么啊?”她抱怨道。 此刻,小白猫起跳到围墙的沿边,越发浑圆的猫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们。 菊地绮良望了望围墙上的猫,再偏头看了看影山茂夫的身高后默然不语:高个子男的在这个国家是不是犯法? 猫就在安静的暮色里逃走了。 她叹口气,走到明显出神的影山茂夫面前,抬颌示意说:“小白跑掉了。”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又似乎穿透了她,遥遥投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对此颇感好奇的菊地绮良又问:“你刚刚想了什么呀?” 她感觉影山茂夫的注意力从未知处回到了自己身上,他正在凝视自己。 “我喜欢的人。” 菊地绮良呆住,大脑的第一反应是:欸,不是我吗? 夕阳斜照在他们身上,分明的轮廓在暧昧而模糊的光里渐渐变成两抹剪影。 熊熊灼烧的理智告诉菊地绮良:注意观察影山茂夫的反应,不是你。 她对周身的感受犹如灵魂出窍,声带自发在颤震:“你喜欢的谁?” 影山茂夫迟疑地说他心里有个很喜欢的人,想不起来是谁。 “她很漂亮。”他确定道。 菊地绮良:“……” 尴尬羞耻想死,三个词任选其一。她感觉这比被班主任当众羞辱还要难堪,恨不得立刻远离面前的人,比如现在就整个人遁到地心里去。 菊地绮良内在回归的灵魂疏离开口道:“我要回家了,再见,影山同学。” 不等回应,她迅速转身走掉。 两个心事重重的影子一前一后晃动在昏黄且长的路面。 菊地绮良聆听着自己身后人发出的琐碎动静,漫长地停停走走,身后沉默跟随的少年迎着余晖经过大半个城市。 走在前面的她停在跨越河流的大桥下,看着脚面徐徐重叠的两道影子说:“接下来我们就不顺路了。” 影山茂夫温柔地注视身前的金色背影,“我记得她常常披着头发,斜刘海,上面别了个亮晶晶的发夹……” 他的形容令菊地绮良立即体会到强烈的心碎和巨大且不知来源的愤怒。 菊地绮良转身瞪向他,气得发疯。牙咬切齿地想狠狠踢一脚这个不知所谓的讨厌鬼,并决定再也不要理他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痛。 “那个漂亮的发夹……是我给她买的,”满是迷惑的语气让影山茂夫看起来像在描述与他无关的记忆,“好几次看到她的手机界面停在钻石发夹的购物详情中,我以为她犹豫在价格上,于是主动提出购买,她很开心,但后来我就后悔了。” 他抬眼专注地看着菊地绮良,惊觉少女的眼神由愤怒变成鄙夷:小气鬼。 “不是这样的,”影山茂夫好笑地说,“因为那枚发夹囚住了她——” “她以为我喜欢,于是每天都努力成为那副模样。但我只是爱她,什么发型都无所谓,她也在很努力地爱我,真可爱。” 菊地绮良的负面情绪突然具现化为满头的黑线:听起来很怪的相处模式。 还有这听起来不像中学生的爱情故事啊! 他的描述越来越多:“她常常不开心,很多事情都让内心柔软的她感到受伤……我也终于体会到从前律对我说:‘希望哥哥能找我分享心事。’这句话的心情,我想分享她的难过。” “听起来是个很麻烦的人,阿茂不要喜欢她了吧。”菊地绮良想自己就是个不麻烦别人的人,很坚强,有问题自己就消化了。 “怎么会,爱就是心甘情愿揽麻烦上身,并视若珍宝。”影山茂夫像个成熟大人一样地说。 虽然说得很动人,但她感觉好怪。 他继续说着:“而且她不是麻烦,她非常好,非常非常优秀。为什么只有灵能力或者念动力才能叫超能力呢,师父也说自己是普通人——她和师父一样,拥有着在我看来异常神奇的魔力。” “我爱她。” 坚定的信念仿佛涌入眼眸,紧接着,话语的声调满溢怪异的执着:“她属于我。” 影山茂夫的神情显露出和话语一致的疯狂。 地面的影子轻轻晃动,如同涟漪般无声扩散,菊地绮良却在这短暂的寂静中感受到面前的少年躯壳正在“剥落”。 她的心脏猛然跳动,胸腔升起超越一切的恐惧。 “我必须要找到她,不管是穿梭平行时空,还是进入最上幻境,都无所谓,我只想找到她。” 执念到达顶点,猖獗的力量便以黑暗的形式在影山茂夫的体内涌出,猛烈冲击向世界。天地巨变,空间裂开一道又一道的缝隙。惊心动魄的黑影从少年躯壳里“冒出”,取缔原本的存在。 菊地绮良本能般向后退却。 黑暗却伸向浑身战栗的少女,困住她的行动。 “我找到你了。” 被抓住的菊地绮良十分惊恐:阴沉男同学变身了!长高了! 阿茂变成恐怖的黑影了……她歪着脑袋,思考现状,一直到眼神发直:没想通。 天际被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染成猩红色,强大的力量如暴风呼啸向世界,肆无忌惮地席卷一切。不计其数的恶灵纷纷挣脱伪装,仰望那浩大虚空中唯一醒目的存在——真正的可怕。 缓过神来,菊地绮良想要偏头看看现在影山茂夫的模样,却发觉自己无法行动。她不单被他死死搂在怀里,身体也被看不见的力量固定住。 真的好怪,她想。 自己唯一可控制的只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膛……还被他俯下身压住了——救命!呼吸困难! 此时,她被耳后落下的奇怪触感吸引,贴近的瞬间很是温软湿润,它不紧不慢地向下游走,滞留在脖颈,摩挲着水手服后领缝隙中的一小块皮肤上。 心跳在纠缠不休的皮肤接触中剧烈加速,引得无法自控的身体颤抖。 菊地绮良有点眩晕:真的真的好怪啊! 一会,柔软与怪异相伴的触感改变方向,缓缓攀上耳畔。 低沉的男声扑入耳道:“原来什么都不涉及的时候,我们仍然相爱。” 菊地绮良怔然。《 》 40、老公黑化了 她回想起自己曾在课堂上做过一个漫长且沉闷的梦,梦的内容再度浮现于眼前。 清晰、深刻,恰似真实的记忆。 菊地绮良呢喃细语道:“我想看看你。” 想亲亲他,再摸摸他的脸,可即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也令她无可奈何,肢体被牢牢束缚在他的怀里。 “老公……我想看看你,”菊地绮良反复向影山茂夫述说,“我很想你。” “很想你——” 黑气萦绕的影山茂夫却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微凉的鼻尖紧贴着热烘又绵软的肌肤。 “不行。”他冷冰冰地说。 “可我想吻你呀……”菊地绮良有些委屈地对突然冷酷任性还无情的老公撒娇道。 闻言,影山茂夫好似转变态度般拉开了双方的距离,伸出宽大的手掌摁住菊地绮良的后脑勺,拖着头颅向上贴近。仰俯双方的视线交汇融化在了一起。 她察觉影山茂夫同平常有些不一样,周遭散发着骇人至极的气息。目光向上游移,陡然落进一片看不清的晦暗中——可怖的眼神死死禁锢着自己。 身体明明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住行动,菊地绮良却微微战栗着,失去自控地凝视他,那双眼白露出的感情似乎比最极端的暴雪天还要惊心动魄。 彻骨的爱意缠绕脊椎,令她近乎瘫痪在影山茂夫外溢的、充沛的、深不见底的、无法言说的感情里。 这样的他命令道:“把嘴张开。” 菊地绮良立刻张嘴,非常听话。 “乖孩子,舌头伸出来。” 她忽地感到害羞,一边想老公变身后好性感好有意思一边吐出舌尖。 “小良好色,”影山茂夫满意地低头凑近她,外露的舌体粘.膜立刻紧贴、纠缠,“真可爱。” 他们感受着口腔的异常温热湿润,吸.吮对方舌体粗细不等的突起,交换粘液、分享味觉,任由舌头被尖锐的牙齿轻刮。 又深又密的亲吻搅得菊地绮良的大脑黏黏糊糊,所有的思考停滞、破碎。精神却亢奋起来,被手掌不停摩挲的金发胡乱地翘起,鼻尖隐约有汗液凝聚成珠。 亲吻结束后,影山茂夫依然困住她的行动。她只得胡乱以额头蹭着对方的面颊表达自己的情意,贪婪地沉浸在快将自己烫伤的爱意中。 影山茂夫冷不防地出声:“小良更喜欢小时候的我,是吗?” “好爱你。”菊地绮良回答道,她哪顾得上区分爱人的什么时候和正常异常。 “真亏小良能说出爱所有的我这种诡辩,因为我需要你、无法离开你,所以才如此得意忘形吗?” 她在对方毛骨悚然的注视中开口:“爱你,最爱你了,你也知道,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 说完仍觉不够,又用柔软的嘴唇轻啄他的眼睛,感受睫毛在唇下颤动——好可怕,好可爱。 阴鸷恐怖的神情逐渐变得黯然而平淡。 “我也爱你。” 影山茂夫似乎有两个自我,都是他。一个将情感深沉地内显,一个将感情自由地外露,后者仿佛无所不能。 超能力的一切都源于情感,灵能力和念动力由感情孕育而生。 这个无所不能的自我不断被爱所挫败。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于是,影山茂夫对菊地绮良陈述事实:“小良,爱你,我属于你。” 菊地绮良早就知道这事实,“对呀,你只属于我。” 影山茂夫是只属于她的爱人! 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的她还想说点什么,比如你是被我选择的……周围传来的猫叫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菊地绮良便将尾音拉得尤为绵长:“老公——下次再玩啦,嘿嘿,你这样也好性感,我很喜欢。” 重点是:“你去捉猫。” 作为世间望之胆寒存在的影山茂夫发出一声:“啊?” “幻境中说的就不算数了吗?老公怎么这样啊……” 影山茂夫想着如果小酒窝在一定会无奈地说自己又把力量用在无聊的小事,行为上解除了对菊地绮良的肢体控制,向声音源头走去。 他无比轻松地从桥梁角落里拎起白猫,身旁是暗淡成了灰色的城市河流,河面泛着泡沫。 留在原地的菊地绮良倍感惋惜,她敏锐地察觉到老公的暗黑气息渐渐隐匿进了身体里。 他朝自己走来,身后是背景板的血色天际中,空间裂缝正在扩散。 他轻柔地递出背部炸毛四肢僵硬的白猫。 “马上就会有人爱你啦。”她接过的同时温言细语地安慰小猫道。 身着蓝白水手服的少女怀抱猫咪的一幕令影山茂夫略微动容,提起:“年少时的我来过一次最上幻境,为了拯救一个女孩。也遇见了它,那时给它带去了很糟糕的体验……”一个无能为力的男孩眼睁睁看着一只脆弱的生命在别人拳下逝去,“小白,你会被爱真是太好了。” “你很遗憾,”菊地绮良轻轻挠着猫下巴,“我们出去以后,也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同样遗憾的阿茂。” “嗯,好。” 河流无声地流经幽暗的城市,他们靠着小猫,仰面观望幻境的破碎。 远处,皮鞋有序摩擦地面的声音荡漾开来。 菊地绮良远眺,只见一个苍白、黑色碎发、暗绿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入目。他伫立在河流对岸,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来人漫不经心地看向他们,“长大后的小孩子总是看起来很讨厌呢。” “最上先生,我们可以谈谈吗?”影山茂夫尊重地说。此刻,因为内心害怕再度失去,所以不禁紧紧揽住爱人的肩膀。 “我希望你对人严格,你做到了吗?” “有时候能,有时候会忘记。” 最上启示叹息着,转向菊地绮良询问道:“那你呢,绮良,你的答案还是一样的吗?” 她微愣,不知道问题是什么。 “生前的我也想拯救母亲。”他提示道。 回想起问题的她迟迟不答。 周身吹拂起冷冽的河风,菊地绮良忽然偏头问影山茂夫:“老公可以用超能力带着我过河吗?” “可以。” “带我过去吧。” 最上启示含笑般等待他们接近。 平稳落地时,菊地绮良对影山茂夫说了句:“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紧接着拿开他的手臂,大步流星地走至最上启示身前,自顾自将猫咪递进幻境主人的怀里,拉着他的手抱起它。 “你答应过我的,要爱它,对它负责。” 小白猫:“喵?” 最上启示低头注视着怀中乖巧的小猫灵,尽管它面对自己这个庞然巨物也不得不乖。 像个小婴儿。 他忆起这位成年女性最初的样子——小小的,性别模糊的,没有人照顾就会死掉的婴儿。 她在夏天最热的天中出生,在秋天果实成熟时长大,在冬天沉寂的雨里失去一切,在春天万物复苏中寻回自己。《 》 41、看看星星 眼前的她拥有一头鲜亮动人的金发——附上星星的光辉。 最上启示轻拍小猫的背部,它便四脚并用攀上他的肩膀,蜷缩着尾巴,安安静静地趴在肩头。 “你有很多不好的品质。” 最上启示抬手钳着她的下颌,似乎在观察。 菊地绮良微微扬头,脖颈线条的弧度呈现出水流般平滑。 “是的,我有很多不好的想法,做过很多错事,很软弱,又懒惰。”她不敢说自己具有某种美好的品质,内在的灵魂经不得仔细琢磨,也承受不了审视。 一个古怪、撒谎、算计、痛苦、弱小、情绪化、自以为是、努力挣扎在真实生活中的人,还怀揣着一些善良和爱意。 菊地绮良平静地注视着他,不卑不亢地说:“但我不是一个坏人。” 最上启示闻言嗤笑,怎么会有人信誓旦旦说着这种没有力量的话。难道她在面对多舛的命运下也如此质问:我生平未做过一件坏事,命运怎能这样对待我? 嘲讽过后,他却说:“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一样。” 想要制裁所有恶存在的最上启示是世间最恐怖的恶灵;生前作为活人的他同样可憎,为了赚取母亲的治疗费用,百无禁忌地接受咒术杀人委托。 而他与面前生动的少女最大不同在于——最上启示最终结局为自缢身亡。 死亡将他们区别开。 他放开她,后退一步道:“真扫兴。” 世界泛起回响。 不计其数的恶灵扭曲身形,它们形如无数细长的血液状触手扑来,汇聚成贯穿天地的巨大怪物一部分。 最上幻境撕碎伪装,丑态毕露,他们触手可及皆为虚假幻象,目力所及皆为魑魅魍魉。 菊地绮良转头就跑向呼唤自己的影山茂夫,就知道这些小气男的说不过就会动手。 “小良——” 最后几步时,她不顾结果地扑向他。比动作更快的是身旁率先聚拢而成透明保护罩,圆滚滚像个被孩童吹起的大泡泡。 大泡泡随人扑向前方,壁内涌进一个男人,张开双臂接住她。 “你成功接住我了。” 影山茂夫紧紧怀抱着菊地绮良,低头朝她微笑。 占领天际的庞然巨物在他的眨眼间粉碎成雾,倾覆的血雾令空间剧烈震动。破碎的灵魂划破天穹,一瞬间,比恶灵更诡异震撼的气息给大地笼上层黑色滤镜。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幻境随之彻底破灭。 菊地绮良再一睁眼,夜空不胜枚举的星辰映入眼帘。 “绮良,唯有一样相同处你无法否认,我们的母亲都拒绝被拯救。” 站在窗边的她惊然转身,看到本该消失的恶灵正立在身前。 “我不明白……”她喃喃回答着,倏地想起更重要的事情,“那个小女孩她还好吗?黑木茉希。” 最上启示的身形忽影忽现,声音也似有非无:“没有好不好,身为灵的我们,早已死去了。” “那她还好吗?”菊地绮良执着地追问。 他不再回答,朝着繁星满目的夜晚飘然远去了。 盯着窗外愣愣出神的菊地绮良:欸……我老公呢? 老公正在感谢好伙伴小酒窝和师父灵幻新隆照顾自己的身体,顺带打着饱嗝严厉批评小酒窝半夜吃双份麦辣鸡腿堡套餐的行为。 “你去哪了?” 影山茂夫刚拧开锁,就听见一句幽幽的质问,他的目光寻声而去,落在门后阴影中的女人身上。 菊地绮良此刻的脸色极其糟糕。 怎么会这样,影山茂夫顿感不解,现在好像电视剧里丈夫去过风俗店回家被抓包的场景。 他想解释,开口却打了一个嗝。 “半夜竟然去吃汉堡!坏死了!”菊地绮良痛心疾首地扑过去啃影山茂夫的脸。 一阵撒娇的耳鬓厮磨后,她才在影山茂夫耳畔叹出真心话:“刚刚醒来没见到你,我好害怕……” 接着,菊地绮良明知对方心意却依然追问道:“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他也不想与菊地绮良分离。 “我总觉得你像一场美梦。” “可我是你的现实。” 他们依偎在一起,兴致来了,互相给予一个美好的吻。感受对方的手臂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收缩着,直至内脏与内脏隔着一层皮肤紧贴,一颗心与另一颗心的距离近乎密不透风。 菊地绮良靠在影山茂夫的怀里转述最上启示的留言,又提起幻境内那位小熊一样温柔的女孩。 他沉思片刻,宽慰道:“也许会和小白一样,在最上幻境里重新‘复活’。” “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她的语调略带着郁闷的色彩。 “最上先生?” “嗯……我的外叔公,”菊地绮良每次提起这个称呼都觉得好笑,“他像个坏人,做的事情也不像好事。” 影山茂夫也想过这个问题,“最上先生也许自己也在寻找答案。” 她并不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起身拉着影山茂夫去窗边看星星。 “漂亮吧,总感觉调味市很少这样美妙的星夜呢,”菊地绮良依在窗沿,身姿歪歪斜斜地凝睇他,“还是我很少看天空?” “很漂亮,今年新年我想带小良去见外星人,从它们飞船里看出去,宇宙同样漂亮。” “外星人啊……” 星星在漆黑绒布般的夜晚里独自明亮,菊地绮良却感觉此刻的星辰似乎离自己更近一寸,她朝着天空闭眼,睁眼……似乎每次重新注视天空,星星会变得更近。 她眨眨眼,满天闪烁的星光落下,整个星空的光芒都汇入眼眸。 拥有超能力的影山茂夫拉起菊地绮良飞了起来,他们翱翔天空,这时的距离确确实实离群星更接近。 灿金色的头发随着夜风飘扬,冰凉的空气拂过肌肤、流动进肺里,还有他静静看向她的眼光。 “对了,你想听我说心事啊……”菊地绮良记起影山茂夫在最上幻境里说的话。 她心里有很多事,比如要告诉这个世界的影山茂夫小白猫的事,约时间去看望小爪的事,还有解决诅咒的事…… 她瞧着他,突然要说却说不出什么。 “说什么呢,”菊地绮良浅勾嘴角,唇边浮现一个促狭的梨涡,“以前我在家,有时候会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你记得吗?” 影山茂夫回忆着,“嗯,你那时在找什么呢?” “干嘛这样问。” “我想帮你一起找。” 漂浮在天空与大地接壤处的菊地绮良突然朗声喊道:“可那时我在找骂你的借口哎!” 声音仿佛飘荡在风里。 “呃,我那时做错了什么吗?” “你那天很烦,一直叫‘小良、小良’个不停。” 当时恨不得揣他一脚,这么大一个人能不能独立一点。 “对不起,”影山茂夫将她拉近轻吻脸颊的梨涡处,“可我很难改掉这个习惯。” “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习惯开口后,菊地绮良情不自禁对他说很多琐碎的小事,其中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废话,密集讲述一会再彼此黏黏糊糊地亲密贴着不说话,剩下百分之一是—— “我好爱你哦……”《 》 42、真的很坏 “今天的小良很可爱。” 听到夸奖的菊地绮良摸摸颅顶,那有颗蓬松的花苞丸子头,四周碎发自然洒落。 她靠前半步,垂眸抬手,熟练地整理着男人身上的西装。 菊地绮良感到满意点点头,“你也不错嘛。” 影山茂夫今日去给灵类咨询所帮忙,作为大半夜给人添麻烦的感谢。 他低头亲亲她后,拉开门让晨光照进来,再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入春晖中。 “喝不喝咖啡?”菊地绮良问。 办公室内,好同事柏木熏看起来很是没精神,略带浮肿的双眼睁大道:“要喝——” 一会,在茶水间机械地搅动咖啡勺却迟迟不下口的柏木熏恍惚地盯着菊地绮良。 她猜测道:“怎么了?昨天宿醉吗?” “差不多。” 柏木熏回忆着昨晚的激烈争吵,“很糟糕啊,无论如何男朋友也不该把女朋友丢下。” 菊地绮良顿时了然,看来同事和男朋友在闹矛盾。 “我们恋爱还没来得及来到让他觉得不好玩的程度呢。”她又自嘲道。 柏木熏和岛崎亮分手了。 手中的金属勺与陶瓷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惊了一下,停下机械式的搅动,端起咖啡喝起来。 感觉和老公很幸福的菊地绮良:“……我懂!男的不行!” 随即义愤填膺地参与辱骂前男友的行为,河童……会被河童偷鱼吃的老公不能骂,那就骂骂烂人芦舅道然好了。 她想自己待会和人约好去看小爪的事得闭紧嘴了,毕竟收养小爪的主人是柏木熏刚分手的前男友的好朋友。 …… 下班后的菊地绮良在路口打发着时间,等人的空隙于浏览器随意搜索着“诅咒的禁地”之类的相关话题。 “信赖垭么,地名怪怪的。” 世界三大禁地中近期讨论度很高的信赖垭,网友留言有:光是站在外面都很恐怖!千万不要去!路过它时听见熟悉的声音千万不要回头。 还有论坛帖子总结了名单:很多mobtuber都发了去之前的文字预告,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后续没有再更新,仿佛他们已经从世界消失了一般。好些名人灵能力者为此出面声明普通人千万不能独自前往信赖垭,还说他们近期会组织人手对禁地做净化。 对比不屑一顾的菊地绮良往下划拉屏幕,快速滚动的页面中看见自己今日讲坏话的主人公——芦舅道然,旁边配有耸人听闻的血字:危险!禁止好奇! 她耸耸肩,莫名感觉禁地的可信度提升了,虽然这个男人会放恶灵害前约会对象但确实是个灵能力者呢。 一阵心血来潮地点开mobglemaps输入名称,指尖轻击,定位。 “咦,就在调味市!?” 她惊讶于自己所居住的小城真是人杰地灵,两指放大地名,企图从中一览信赖垭的全貌。随后她不免感到一阵失望,卫星地图上的信赖垭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树林。 菊地绮良沉默地回想最上启示所说的如何解决诅咒。天惩降下的诅咒和灵能力者的咒术有所不同,前者无法被人力消灭,但可以融合。 让它被人世间最强烈的诅咒,例如货真价实的禁地诅咒给吃掉。 只不过得小心——人死了什么诅咒都没了。 “说到底这不就是从慢性折磨变成暴毙嘛!”越想越无语的菊地绮良按熄手机屏幕,朝视线前方挥手示意着自己的位置。 她等的人来了。 “小良今天很可爱。”他说。 菊地绮良听见这和早上一模一样的夸奖,露出会心的笑容。 “走吧,”她侧身对身着黑色诘襟制度的少年说,“阿茂。” 如同仍在幻境中那般地与他走在路上,但菊地绮良似乎发觉了一丝不同。 “阿茂还记得最上幻境吗?” 沐浴灿烂阳光中的少年回答道:“记得,印象深刻。” 她告诉对方关于“小白”的结局,又在他失神片刻时安慰他。 影山茂夫的微妙心情在菊地绮良轻柔地抚摸那柔顺的黑色头顶中平复,忽地开口:“小良和‘我’是怎么认识的?” “哦,那天我下班路过,偶然帮妈妈教训骑电动滑板撞倒她的人,妈妈就请我去家里吃饭了……”她想那天自己说的那些话原来阿茂没听到,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实遥远。 他认真地聆听着。 “我当时有点,哎呀,窥私欲吧,去到了你房间……”菊地绮良徐徐讲起来。 影山茂夫推开半掩的卧室房门,里面的年轻女人正坐在木桌前翻着相册,细软的金发瀑布般披在身后。听到开门声音的她微微偏头,看向他,像抹阳光落在了身上。 “你是——”她轻轻笑起来,“你好,我是小良哦,影山先生。” 梨涡很可爱,影山茂夫想。 他走到她的身后,微微俯身,伸长的手臂从蓬松的金发中穿过,闭合上正在观看的相册。 菊地绮良只感觉自己被他的手臂、胸膛完全罩住,这让她心里有点害羞。 然后影山茂夫便站在书桌旁,面无表情却音调温和地对她说:“谢谢你帮助了我妈妈,妈妈让我来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她做菜很好吃。” 坐在椅子上的她轻微摇晃几下,饥饿的胃里像装进不停振翅的蝴蝶,发痒。于是一颗心越发害羞起来,表面上却显示出截然不同的从容自在。 菊地绮良将一边垂落的长发撩到耳后,露出脖颈和胸前大片白皙到醒目的皮肤。 “影山先生一般在家喜欢吃什么?”她歪着头问。 “妈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他躲避视线,眸中焦点轻飘飘落在别处,又提起,“除了香菜、咸鱼、蝗虫。” “欸,什么时机会吃到蝗虫啊。” “老家亲戚拿来的土特产。” “神奇哎。” 菊地绮良的同事回老家就会带一些腌蝗虫作为伴手礼送她,她每次都是欣喜地接过,然后回家放进冰箱。 她朝他靠近,仰起的脸神情狡黠道:“那一定是吃过了,口感怎么样?” 坐下与站立的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影山茂夫的脸色变青,似乎很难启齿。 “很难吃吗?”菊地绮良终于与他对上视线,眼波如水流转。 他低声回答:“嗯。” 她的嘴唇微张,“那我都可以,妈妈做什么、影山先生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说完,红润的舌尖就穿过牙齿,轻而慢地舔着嘴唇。 …… 听完这段诡异叙述的少年人肯定地说:“小良遇上坏人了。”当时的他一定很得意。 “什么嘛,你什么都没做呀。” 菊地绮良将手背半遮住泛红的面庞,眼神发直地盯着路面看。《 》 43、制造巧遇 羽鸟希做足心理准备后打开门,“欢迎。” 他和来人对看一眼,自以为达成默契。 影山茂夫似乎没接收到他的眼神,语气略带佩服地说:“羽鸟先生退出反社会组织后,从事着很厉害的工作呢。” “反社会组织?”同他一道的年轻女人十分震惊。 “那也叫‘爪’,”少年以一副天然纯真模样向菊地绮良介绍,“和小爪同名。” 羽鸟希慌忙岔开话题道:“小爪最近变胖很多,简直像被偷猫换猪了一样。” “欸?” 话题成功转移,他们的视线移动到室内瘫坐着舔肚子的肥猫上。 菊地绮良惊觉那只瘦骨嶙峋的、能被围巾包起来的流浪猫真的被替换了,但比起猪更像一只无所事事的啤酒肚大叔。 大叔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朝他们看过来。 “小爪还是很可爱。”影山茂夫神圣地微笑道。 菊地绮良瞧瞧肥猫又看看他想问到底哪里可爱话说她再也不会相信这人口中所谓的可爱了。 悠闲的日落时分,光透过玻璃,径直地照在与猫玩闹的少年面上。 就算是肥猫也能在和煦的阳光中轻盈地弹跳,影山茂夫甩着逗猫棒,看它窜来窜去地追逐彩色羽毛,猫肚子上的肥肉在奔跑中止不住地颤抖。 一旁的菊地绮良却想让它安静下来,自己好能揉揉柔软的猫肚子。可眼前一幕太过美好,不忍打扰的她正用眼睛牢牢记住。 影山茂夫看着叼住逗猫棒一脸警惕张望外界的猫,问菊地绮良那接下来呢。 她心知肚明地说就吃饭呀。 “妈妈做了什么菜我已经忘了,但味道如你说的那样很好……” 影山家的餐桌上是精心烹饪的酒蒸花蛤,盐炙鲑鱼肉,芝麻菠菜和味增汤。 菊地绮良光是看见就开始分泌唾液,夹起一筷入口更是美味。 家里的男主人也在,一位头发毛茸茸的中年人。菊地绮良感觉他是个好相处的人,或者说,影山家的人都待人友善、很好相处。 为了让客人不感到生分,影山父亲在进食的间隙抽空问:“对了,这位菊地女士多大?看起来跟高中生差不多呢。” “十九。”菊地绮良回答完有些后悔,想着反正生日已经过了,也许说二十更好一点。 “怪不得,在读大学吗?” “没有。” 连高中都因无法承受眼光而选择退学的菊地绮良盯着碗中米粒,试图分辨它们的大小与个头,再夹起那颗最孱弱的米粒吃掉。 男主人自豪地提起缺席的儿子:“大学也是很辛苦,茂夫的弟弟就在东京读医学院……是吧,茂夫?”影山律就读于全国最优秀的大学医学部。 “真厉害呀。”她捧场道。 被问到的影山茂夫说:“律令我骄傲。” 菊地绮良低着头默默吃饭,将餐桌上热烘而温馨的家庭对话当成背景音乐,反正自己是无法成为谁的骄傲了。 吃完晚餐,窗外的天色渐暗,女主人让大儿子送她回家。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静寂的街道,周身只有昏黄路灯相伴。 菊地绮良闷头在前,影山茂夫在后。一场饭下来她对这男的也没啥兴趣了,谁会对一个叨叨叨说起骄傲的弟弟就不停的成年男人有兴趣啊! 不仅没兴趣而且还有了偏见,这人……有点怪。 不说话,没有表情,没有存在感,和餐桌上提起弟弟时的活跃截然相反。 他明显对自己不感兴趣呀,她这样想着,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快点摆脱了这个家伙再去找人喝酒、聚会,说不定还能碰上帅哥。 有点孤独的菊地绮良想和人产生更亲密的关系。 就是那种,即使自己不在场,也会被温柔地提起、时时刻刻地思恋的亲密关系。 路面如蛋黄般的浑圆光晕里,一只动作灵敏的黑褐色生物从她脚下经过。 菊地绮良突然惊恐地后退,“嘶!” 差点摔在影山茂夫的身上——其实就是对方怀里。 吓到人类的过路蟑螂也慌张不已,它空有巨大个头,内在却十分胆小。 惊吓使蟑螂腾空而起,径直向菊地绮良飞来。 影山茂夫面无表情的捉住蟑螂,说是捉住也不对,他的手并没有碰到它,仿佛凭空一般。又像投球一样迅疾丟入距离遥远的路边绿化草坪里。 姿势很帅气,态度很镇定。 菊地绮良看呆住,情不自禁地感叹他的“强大”,还有——好像挺有意思的。 冷静解决蟑螂危机的他很有安全感,感觉会带给人幸福。 她忙不歹从对方的怀里出来,随口开启新的话题:“欸,影山先生平时下班后会做什么?” 他吞吞吐吐地说:“除灵、不是,去书店看书。” “是哦。”怎么会有人下班后还去书店,不应该快点回家躺着玩手机什么都不做吗!? 菊地绮良还是觉得影山茂夫很奇怪。 肥猫被忽然停下讲述的菊地绮良抱在怀里揉搓着软和的肚子、沉甸甸的大屁股。 它无奈地甩着尾巴表达不满与烦躁。 她对身旁的少年说:“但你下班后根本没有去看书,干嘛撒这个谎呀?”去书店根本找不到人。 影山茂夫冷汗直流,他完全能理解那时自己的想法:诚实说出除灵可能会被当成怪人,但为了博取好感而撒谎道看书反被当成了更怪的存在。 “都怪你说谎,第二次见面不得不隔了很多天。” 第二次怎么见面的呢,大概就是制——造——巧遇。 菊地绮良看着影山茂夫假装面露惊喜地说原来真有这样的缘分。 影山茂夫看着她问吃饭了吗? 想着家里隔夜菜今天不吃完就不能再吃的她:“没有哎,你有想吃的嘛?” …… 店内,菊地绮良脱下外套,单着打底的无袖针织背心裙。 一对光滑肩膀袒露在店内光线下微显反光,影山茂夫的余光略过,定在滋滋作响的铁板上。 厨师正在烤制炒面和圆白菜作底码起来的广岛风味什锦煎饼,放上鲜美的鱿鱼、虾肉、扇贝、培根和鸡蛋;将厚实的什锦煎饼翻面继续烤,直至诱人的焦香钻入鼻腔;最后刷上一层浓郁的酱汁,撒入紫苏。 厨师将烤好的食物递到他们面前的铁盘中。 菊地绮良用小铲子将它分成小块入嘴,舌尖顿时充盈着热情与丰富,这时再喝进一口冰冰凉凉的乌龙茶——浓重与清爽的完美搭配。 她颇有兴致道:“好像不能说广岛风味,你知道吗?” “是哦。”少与人交际的影山茂夫不太清楚。 菊地绮良向他说起自己在网上看到的原因,虽然称呼已经流传开来…… 然后她对着男人认认真真地提议自己的想法:“如果说它是披萨呢?还生气吗?” 影山茂夫愣住,答:“可能意大利人会生气吧。”《 》 44、下意识的亲吻 肥猫娇声娇气地喵喵叫着挣脱掉人类女性的束缚。 “手感好好。” 她说着,眼光落在了身边少年的脸庞上,感觉指头止不住地发痒,需要捏点什么才能缓解。 菊地绮良很喜欢柔和温暖的东西。 “还要听吗?” “请继续。” 她便再次叙述起来自未来的相遇故事。 等到看望小猫的时间结束,两人并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菊地绮良还在讲。 “就这样,好像恋爱攻略游戏一样,当我感觉你对我的爱心点满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啦……”她的内心得意却不外显地望向影山茂夫道,“哎,你现在是要把我送回家吗?已经错过你家的方向了。” “嗯。” “阿茂听了我们的相遇故事,有什么想法吗?是不是很无聊?没有那么美好?” “不,我只是认为小良误会了‘我’,‘我’也许比你认为的还要早喜欢上你。” 菊地绮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影山茂夫的爱明明是自己努力得来的成果。 直到他转身离开,她独自踏在楼道向上走,还在想:他是被我选择的结果。 比漆黑楼道更深一层的阴影斜罩下来,脑海中的主角正站在楼梯转角等着她一起回家。 “没带钥匙?” 他摇头。 菊地绮良看着影子一样的影山茂夫,从口袋里提前掏出了钥匙。 几步路后,轻轻插进锁孔的钥匙发出脆响,她一边拧动门把,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试探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对我一见钟情。” “是的。”影山茂夫坦然地说,他顺手打开室内灯,房间中的阴影无处遁形。 菊地绮良顿在原地,似乎犹豫着什么。现实世界里的心装进很多杂质,那些杂质令她想要追问。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表现出来呢? 他自然地蹲下,帮滞留玄关的她换上室内拖鞋,牵着手进入房间,“我在等你同样对我钟情。” 十九岁的菊地绮良遇上了二十五岁的影山茂夫,前者只是略有好感,后者却是怦然心动。 她垂眸,比起感动更想叹息:“可那时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我没有自信。”大部分时候,他只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不好不坏的普通人。 “我明白,我也是。” 他们平和地沉默着,电灯、冰箱的白噪音提醒时间匆匆而过。 菊地绮良去打开冰箱,调查其运作的噪音原理,查看无果后自然地开启新的话题。 她将最上启示所说的诅咒和网上搜到的诅咒禁地信赖垭分享给影山茂夫,说着自己的猜测:“去了那里的人应该是不能回头,回头就会触发诅咒,被禁地吃掉。” 影山茂夫记起一件小事,告之菊地绮良说自己考高中补习很忙碌的时候被师父叫到那里去过,因此消灭了一个幻化成自己模样的“诅咒”。 “你确实应该努力补习。”她指出重点。 他顿了一下,把话语中的不确定因素吞咽去:“小良去那里也会看见我。” 诅咒为了引诱闯入者,会幻化为他们内心最信赖的人。 菊地绮良明了他做出的改变,顺势道:“对哦,突然不想去了……我肯定立刻就跟变成你的诅咒走掉。” “那老公会看到谁呢?” 她觉得应该不是自己,信赖包涵了信任和依赖。他依赖自己么,也依赖,可远远没有自己依赖他得多;虽然她同样认为对方深爱自己,很需要自己对他的爱。 “小良。”影山茂夫没有迟疑地说出答案,接着又补充,“还有师父,小酒窝,律,爸爸妈妈……” 如果可以,他甚至连初中参与的社团都想加入自己的信赖名单。 “人太多了!”提问的主人评价道。 影山茂夫便陷入纠结,对其中每一个人都难以割舍。 她在旁怀抱期待地等他的答案更新。 “对了。”菊地绮良突然重重地踩上影山茂夫的脚面狠狠碾压,再突兀地收回脚,面色如常像无事发生。 这么用力竟然一点也不痛……影山茂夫对此真诚地错愕道:“为什么?” 他的问题迎来菊地绮良的冷笑,“在师父那个词出现时我就应该这样做了,但习惯有点反应不过来。” 冷意瞬间转为热乎,她亲昵地搂着他道:“不过他们都好值得信赖,我很理解啦。” “可怕。” “说什么呢?” “小良刚刚好可怕。”影山茂夫低声絮语着。 挎下脸的菊地绮良决定对这个不知所谓的男人施行最残忍的现代式反击:“我要把你所言所行发到sns上让人骂你,截止目前我可有198个追随呢。”数字本来增加到了200但隔一天就下掉2个。 影山茂夫:“……”老婆一天在网上发些什么? 紧接她不再理会他,掏出手机似乎在激情打字,动作弧度刷刷刷地。 影山茂夫简直坐立不安。 隔了一会,菊地绮良把手机递给他。视线对上屏幕的那刻,心如同过电般颤振。 屏幕中是她在备忘录里画的两个手牵手的笑脸火柴小人,画面精致又粗糙。粗糙是源头她的画工差劲得很明显,还不如幼稚园小朋友会画;精致是由于她很仔细、专注地把两个人的特征画了上去。 影山茂夫明知故问道:“怎么是在画画?” “你管我呢。” 声音引导着电流流出心脏传递到大脑与四肢,连带着指尖发麻。 他不能再忍受,接过手机,逐渐倾斜靠在她身上的躯体借由重力压了下去。 …… 深夜的风透过窗户将梦携带入室。 睡梦侵袭了菊地绮良,睫毛不安地微颤在闭合的眼皮上……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正梦见自己同影山茂夫做下约定,只身先行走入禁地。 梦中的信赖垭完全是地图上的样子。山林和山林之间,狭窄、密集的树木绿得发黑,贯穿路段的空气潮湿到粘稠,交错重叠的树枝、灌木、野草几乎堵住了身前身后的通路。 她抬头望去,天空悬浮的太阳不见了。 黑暗温柔地把菊地绮良纳入怀中。 禁地深处似乎有人在呼唤她,声音轻柔。菊地绮良回头望去,只见一片浓绿中走出一抹耀眼的金芒。 她感到恐惧,信赖的诅咒竟然化身为了她自己。 没有别人,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自己。 毫无二致的两个人面对面着,其中一人说:“跟我走吧。” 另一人回以静寂。 与菊地绮良约定好的影山茂夫走近她们,消灭了其中一人。 菊地绮良骤然惊醒。 她看向身旁,梦境中将自己消灭的影山茂夫安稳熟睡着,手在此刻静悄悄贴近他,被他下意识握住。 她继续朝影山茂夫贴近,近到呼吸交错,柔嫩的皮肤紧密相抵着摩挲。 菊地绮良又获得一个酣睡中的影山茂夫无意识地亲吻。《 》 45、至死不渝 “我老公一边兼职一边照顾家里,还挺不错的。”公司吸烟区,菊地绮良陪柏木熏闲聊着。 “全职主夫?” “也不知道算不算,但现在是。”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的老公应该在灵类咨询所那做事。 灵幻新隆因为希望成年人影山茂夫在离开前都能去事务所帮忙所以主动提议支付时薪300日元的兼职费用。 菊地绮良听老公提起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公却无奈地说从小就300日元,一直都这样,有时候师父还会用一小包蔬菜种子代替…… “咦,这个家伙在利用你呀!” 影山茂夫镇定从容地回复道:“师父是好人呢。” 他自动忽视了不好的话。 她想起都微微气闷,老公明知事实,就是愿意,偶尔还会自我欺骗,别人也没办法。 影山茂夫的做人做事在某种意义上,非常地歪。 闲聊中的菊地绮良发言完轮到抽烟的柏木熏发言了,柏木熏说前男友竟然死缠烂打想复合。 菊地绮良看着她微妙至极的表情,明白自己现在可以说些恶心兮兮的话而不会惹好友厌烦。 “你觉不觉得被爱人拥抱、亲吻很舒服,比如出门前我老公就会对我说爱我然后抱抱亲亲我……嘿嘿,虽然是我要求他这样做的。” 迷恋拥抱的她每次都感觉身体里所有的烦恼、难受被影山茂夫妥帖安抚了。 “嗯,我也觉得。”柏木熏垂眉瞥着指腹的烟,觉察烟即将燃到滤嘴,心里做好准备,猛吸一口,再将其按熄。 气缓缓呼出,烟雾从口中鼻端散逸开来。 “哦,你们约好了各自工作结束后去解决诅咒问题啊,需要什么帮助吗?”灵幻新隆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彻底熄灭。 影山茂夫摇头。 他又说:“消灭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很轻松吧。” 确实很轻松……影山茂夫望着窗外的云彩怔怔出神,天光由亮变暗、由荡涤的蔚蓝到朦胧的绛紫。 黑色的枝桠在视网膜中交错隔开,置身在层层叠叠夕阳里的她因背光而模糊了面容。 “数十秒就来找我哦。” 菊地绮良对影山茂夫嘱咐完,径直走进诅咒禁地狭窄的路段。 他缄口地看着她消失在垭内。 眸底倒映的金色逐渐淹没在纯黑中,无声无息。 十、九……影山茂夫的心中默念着,耳畔却多了许多声音。 它们四方八方地传来。 “路人,我还是决定来帮你了。”师父亲切的说。 “喂,茂夫,有没有本大爷能帮上的忙?”小酒窝爽朗地问。 “哥哥,有什么烦恼吗?我想与你分担。”弟弟…… 这都是禁地诅咒的引诱,影山茂夫置若罔闻,专心倒数着数字。 六、五、四……若有似无的泣声徐徐响起,似蚊蚋,他的心瞬间揪紧了。 “你要抛弃我了吗?”那道悲伤至极的哭声问。 影山茂夫仿佛能想象到她的样子,瞪着一双透亮玻璃珠子般的眼睛凝视他,浸湿眼眶的泪水像片委屈的海,凶猛的浪潮淌出蚌蛤受到万分痛苦才会分泌而成的珍珠,一颗又一颗,一滴再一滴。 那道声音说:“我需要你。” 即便知道是诅咒的引诱,影山茂夫也无法抑制般回头,寻着声音而去。 爱仿佛让他变得盲目、愚蠢、沉重…… 密林深处,影山茂夫终于找到了哭泣的她,看起来比现实世界的小良年龄要小一点,又比最上幻境中的要高一些,大概十六七岁。 晶莹纤细的少女对他伸出手,可怜神情包裹着脸颊,面庞满是斑斑泪痕。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影山茂夫情不自禁牵住她,她哭诉着、引领着他走入黑暗。 “爸爸妈妈抛弃了我,但你也不出现,”她说,“我就这样一直哭,哭到与你相见。” “你用魔法止住了我的眼泪。” 一步一步越向深处,不再有光线、声音、气味,感官全面败退在密林深处。 影山茂夫的周身慢慢融入了黑暗,浓郁的、深邃的、战栗的力量倾泻而出,霎时,他如同深渊本体再现人间。 牵住他的人也逐渐变化,似脓疮般怪异地膨胀开来。 风吹过树林,影影绰绰,发出笑声般的呼啸。 菊地绮良蹲在草地上无所事事,脚边有小小个头的蟑螂爬过,她也懒得动。本来开始还听到了引诱自己回头的声音,但只响了一声禁地就遽然失声,信赖垭瞬间显像个正常林子,原本被反常能量阻挡的光线、信号都在此刻穿透入内。 她掏出手机瞧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按照约定影山茂夫应该进来找自己了。刚想站起来看看人在哪呢,但脚和腿都有点麻…… 蹲地上揉腿的菊地绮良在想:这算啥——诅咒呢?危险呢?我老公呢? 她朝开阔处走去,突然回头转身向阴影深处前行。 影山茂夫一定是进来寻找自己了。 菊地绮良逐渐奔跑起来。 菊地绮良径自踏入密林深处,目光所至的色调越发晦暗,森森冷气铺天盖地地侵入皮肤表面的每一个毛孔。 阴影隐约有光芒晃动,她细细看去,瞧见油绿发黑的野草中零散分布的雪白骸骨。 恐惧占领胸腔,沿着汩汩血液流经身体的每个角落。她不禁寒颤,抬手环抱自己,本能般惧怕着幽深可怖的黑暗世界。 纯粹的静寂环绕菊地绮良,仿佛能从沉默中感受到昏暗山林里空气的波动,正牵扯着她的心跳。 “你要去哪?” 阴暗中,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我在找你。”菊地绮良顿时放松下来,朝声音奔去。 可到了影山茂夫的身边,垫脚抬头,她竟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心脏在极致的漆黑中猛烈跳动,下一秒就要挣脱躯体逃走那般。 好恐怖——莫名地恐惧揪住了菊地绮良。 “我不小心除去了所有的危险,怎么办?”影山茂夫说着。他的双手缓缓攀上她湿淋淋的脖颈,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过深凹的锁骨。 他着重道:“怎么流汗了?”语气似乎不满。 菊地绮良慌忙回答:“欸?太黑……”那自己身上的诅咒…… 话未说尽,那双手移动到她的下颚、唇间、面颊,一直到眼部,他轻轻按了上去。 菊地绮良反射性闭眼,感受压在眼皮的指腹摩挲,彻底溺在黑暗之中。灵魂似乎想要呼喊,但口腔、喉头、胸膛都失了控制——诡异的力量压迫着身体,她无法呼叫。 那双手离开了眼睛,缓缓向下,仔仔细细、不紧不慢地描绘着冷汗涔涔的脊背。 影山茂夫说:“你总是不开心、不满足。”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满足呢?” 菊地绮良察觉他的情绪不对,想安慰他,但却不能控制肢体,又回应他:我想要爱、被爱……还有尊重、价值、力量和傲气,虽然我也不确定得到这些东西后我就会不想要别的东西了。 他又说:“我很害怕。” 其它世界的小良没有影山茂夫也可以……这印证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当她得到“爱与被爱”阶段的满足后,他就不会再被她需要。 “无所谓了,”影山茂夫露出一抹残忍、原生、无畏的恶意,“比谁都需要我的小良请带给我幸福吧。” 光明必然伴随黑暗,它们共生共存、无法割舍,人性也如此,善与恶常常一体两面。 他轻笑道:“出声好不好?” 菊地绮良忽地发觉压抑自己的力量松懈了一丝,自己可以说话了,可刚一出声却她又紧紧闭合嘴唇,牙关竭力抑制住上扬的情绪,可肌肤却完全浸泡在暧昧、酥麻的红晕里了。 “小良发出的声音很下流呢。” 她颤动着,不受控制地逐渐蜷缩进他柔软的身体里,如同珍珠回归了自己出生的蚌壳,密不透风、无法挣脱。 菊地绮良想原来诅咒禁地里最危险的存在是自己老公啊,这谁能预防到! …… 反思下次不能带老公来的菊地绮良和发完疯的老公犹如深陷般躺在茂密的野草地中。 老公支起身温柔地摘掉她发丝和皮肤上沾着的草叶。 她小心翼翼地斜瞥影山茂夫,暗忖他好像又变回平常的样子,就是很老实、不会做坏事的样子。 关键是他也没用超能力玩弄自己了……想到这里菊地绮良不由捂住脸:超能力者真是太糟糕! “你怎么进的林子这么里面呀?”她平复心情后好奇道。 “是禁地诅咒干的?虽然你说记忆中解决过,但还是被——” 影山茂夫正俯视着她,什么都没说。冷淡的视线使菊地绮良不禁收声,本想对此调侃几句,好来淡化方才的诡异发展——她依旧有些毛骨悚然。 她感到不安。 “你生气了吗?” 他依旧不语,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菊地绮良顿感仓皇地向上伸手揽住他的脑袋,笨拙地拉近距离,像小狗讨好主人一样战战兢兢磨蹭着他的脸,又不遗余力地亲吻他的每一寸肌肤用以试图展示自己的真挚。 “请不要生气,我没有怪你,人都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我爱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好不好嘛?求求你。” 影山茂夫平和地说:“我失控了。” 他松懈力气,完全将体重压在菊地绮良身上,回抱着她又说:“抱歉。” 危险解除,于是菊地绮良放松地撒娇道:“你好重哦,对了,我刚刚差点抽筋了。” 说着,她不忘鼓起脸颊闷声抱怨说:“我讨厌那个姿势,不运动的人来做真的不行,但你还是要这样……” “我来给小良按摩。” “试一试用超能力呢?”她露出新奇的模样。 他听话地施展超能力。 超能力柔和裹住菊地绮良,如接连不断的流水冲刷身体,力量好似进行过千百次地熟练祛除她体内持续生长的诅咒,尽管无法根治的诅咒下次仍会生长。 身体里所有的痛苦被影山茂夫温柔地抚慰。 “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菊地绮良说,“反正我们不要分开了。”《 》 46、害怕和乖巧 “我说过不想再和他分开了。”菊地绮良回答青年关于周末的自己为何会在灵类咨询所呆着的原因。 她站在白色的百叶窗边,玻璃外是湿漉的樱花树,枝头布满水滴。春天多雨,樱花因雨水增加重量,沉沉下坠,直至蓦地散落。 灵幻新隆的表情更加难以置信:“可路人外出除灵了啊。”大的小的都出去了。 话落,窗边人看向他,眼神流露出明晃晃的沮丧。 受到眼神攻击的灵幻新隆:欸?她貌似……在怪我? “请问,有在营业吗?” 有人在事务所门前探头探脑。 “欢迎欢迎,请进。”灵幻新隆声调上扬,笑容可掬地开启营业模式,“小良去给客人泡茶——” 他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菊地绮良听言将热茶端上客人桌前时才反应过来:果然所有老板都是混蛋。 窗外,樱花树正沿边盛开,粉色花瓣荡漾于路面积水中,水面映影着吹雪般的花飘拂过蓝天。 客人走后,两个无所事事的人以漫无边际的闲聊来打发时间。 “我想换个工作。” 菊地绮良随意地提起,得到对方一个轻率的回复。 “试试呗。” 她想哪有那么轻松容易,“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好。” 灵幻新隆打了个哈切,对这话题不太有劲地说:“永远也不会准备好,找个有兴趣的目标边学边做吧。” “大师就是这样吗?”菊地绮良反问道,目光环顾四周逐渐像模像样、发展越来越好的灵类咨询所。 “也许是吧?心血来潮就辞职创业了。”他耸肩。 她低头微笑,怪不得老公如此信赖师父;再抬起头时,心血来潮地对灵幻新隆提起:“我有时候很怕他。” 没有说出具体的人名。 灵幻新隆却心有戚戚焉地说哎呀呀我懂我懂。 他有时候也会被弟子给震住,比如某次吃烤肉,没忍住唠唠叨叨个不停的时候,中学生的影山茂夫对他说:“烦死了。” 影山茂夫偶尔的面无表情特别吓人,年龄是弟子两倍的灵幻新隆当时就闭上嘴巴止住呼吸。 他向后瘫在椅背,后脑勺枕着手肘总结道:“无论是谁都有另一面存在,没什么特别。” 菊地绮良与姿势特别自在的灵幻新隆对看一阵,拿出揣在口袋里的手,五指缩紧,伸向他。 两人碰拳。 “这是干什么?”灵幻新隆笑问。 “谁知道呀,”菊地绮良拿另一只手拍他的手背,他便打开握紧的掌心朝着她,“怎么没有糖呀?” “又不是在玩碰拳挑战。” 菊地绮良便同样摊开手掌道:“我有啊。” 一颗色彩鲜艳的糖果正躺在那软绵绵手心中。 灵幻新隆抓起,随即剥落糖衣吃掉,口齿不清地建议她可以往短视频方向努力,至于听从以后的成功与否,他不负责。 “之前我和路人也拍了几个灵异现象主题的,几个月过去点赞收藏还只有我自己点的那个。” 一定是影山茂夫不上镜的原因,他迅疾推卸责任。 别人随意提议,菊地绮良也随便回答道:“假如有人白给我钱就好了。” 灵幻新隆:“……行吧。”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灵幻大师干嘛不换智能机呢?”太特别了,毕竟现在还使用着翻盖手机的人很少——非常罕见。 等待回应时,她从兜里掏出糖果,剥开包装纸,放进嘴里缓缓抿着。 他说翻盖手机开合时发出的“嗒”声很帅,不是吗? 就这样?菊地绮良突然觉得一直以成熟大人形象示人的“师父”“大师”或者所长”也有丝小孩子般的任性。 她夸张地恍然大悟道:“是有点——嗒!”然后模仿翻盖闭合时发出的声音个不停。 “停。”灵幻新隆扶额一阵,无意发散道,“你在路人面前也这样烦人吗?” 菊地绮良想这长辈在说什么呀,自己这举动明显是天真可爱吧。 “我会比较……”她顿了一下,“会比较乖。” 这样说很奇怪,但菊地绮良没有更准确的词汇能归纳了。 门口响起细而琐碎的动静,她闻声快步来到事务所入口,拉开敞着缝的门扉,果然是完成除灵委托的他们回来了。 “除灵辛苦啦。” 菊地绮良开开心心地来回看着他俩,内心感觉只长了两只眼睛的自己应对眼前画面实在太局促了!成年的爱人和少年的爱人同时站在自己面前,令人不禁有种丰收的喜悦感。 她想了想,将两只手都握成拳头怼在他们面前。 一起碰拳。 又摊开双手,掌心对半分着口袋里所有的小零食。 “全部给你。”菊地绮良说。 这只是表明个态度:我愿意给你我的所有——反正按平常经验来说,老公或者阿茂只会说谢谢然后拿起一个吃。 两声重叠的道谢后,她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来人瓜分掉了。 盯着空荡荡手心的菊地绮良,眼神不住地发直。 影山茂夫见她愣神便关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声音低落地说。 他又问:“小良不愿意吗?” 菊地绮良注视着眼前的美好景色,相同的长相,一个成熟可靠,一个年轻可爱,丰收的喜悦感便再次充盈胸腔:“超级愿意。” “嗯。” 围观事态发展的灵幻新隆:“……” 这糟糕至极的画面,啊眼睛好痛。 傍晚的灵类咨询所又来了个外出除灵急单,委托方听起来情况很不妙。聆听电话的灵幻新隆瞥了眼时间,再潇洒地闭合手机翻盖的方式挂掉电话。 “嗒——” 他转身看向问着菊地绮良作业问题的少年弟子,表示这份委托他们两个成年人会去处理,“路人和小良在最好夜幕落下前回家。” 同为成年人的影山茂夫认可。 漫天飘散的樱花悄声无息落在树的下行人上。 菊地绮良摘下身旁少年肩头落下的花瓣,举在唇边,再轻轻吹走。 “他对你不好。”影山茂夫出声,他听了菊地绮良叙述了禁地的简略经过。 她错愕道:“啊?没有吧。” “如果你想要帮助,我会帮你。” 他的面色十分平静,目光如水扫过路面积水处,积满樱花花瓣的污水此刻竟格外美丽。 菊地绮良对此越发困惑起来,“为什么阿茂会觉得自己不好呢?还会说他是坏人……”之前他就说自己是被坏人骗了。 “你不是说他和我是一个人么,那我知道我真实的一面是多么的差劲。”影山茂夫解释道。 即使是说着这样的话,他那张久久欠缺表情的脸上仍少有情绪波动。 她拧着眉头,想说点什么,却发觉说什么都不合适。 “不再狡辩你眼中的我们了吗?”他问,“小良真的幸运,作为人类的身份对我说了那些话,如果是恶灵的话……” 如高级恶灵小酒窝就很明白影山茂夫愤怒下的可怖。《 》 47、甘之如饴 因为是人类,所以态度得截然不同。这是常年累月的除灵委托中,影山茂夫受到的规训。可人和灵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吗?人会作恶,灵会行善。 算了,这都不重要。 “小良还想脱离诅咒吗?” 菊地绮良想终于来了个好回答的问题,“当然啦,虽然不知道能改变什么,可能心态会稍微自在一点吧。” “你需要我。”影山茂夫说,声音与空气共振,仿佛并非出自于口,而是来自灵魂。 为了当个“正常”的、不给“他人”添麻烦的人类,他一直压抑内心的自我:破坏、阴暗的本性。 本性渴求着被某人需要、看见和驯服。 这样深沉厚重的忍耐——那些“正常的他人”中,又有谁能带给名叫影山茂夫的人类幸福呢? 又是需要,她似乎听了很多同样的词……菊地绮良鬼使神差地滞留脚步,无端端地专注观察他。 “嗯?”影山茂夫顿住,半侧着身等待她。 他很单薄,菊地绮良想。 瘦削的、笔直的身形和略有成型的肌肉正形成平衡关系,极其微妙。 她的视线定在他总是柔软、些许天真的少年的脸上,光从侧面射过来,皮肤表层浮现出桃子似的细小绒毛。比起年龄更接近的大人,更像孩童。 他面对世界,总是沉默不多话,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无声暗流。 影山茂夫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呢?菊地绮良不太清楚,她只知道人们喜欢上网,喜欢寻找同类,喜欢分享共同的经历,喜欢……“这没什么特别的,原来他也一样”的感觉,这会安慰到孤独的个体,缓解一颗痛苦到发疯发狂的心。 “是呀,我需要你。” 她顺着影山茂夫的话说,步伐向前方迈开。他等待着,直到菊地绮良来到身边揉乱柔顺的顶毛。 菊地绮良发觉影山茂夫的发型被自己搞得乱糟糟好似过电炸开的蒲公英后心虚地收回了手。 他抖了抖脑袋,翘起的发丝便服帖地耷拉下来。 怎么可爱成这个样子呀,菊地绮良完全没办法了,她无法抑制地想让他再开心一点。 “去下个禁地的时候,请你来帮助我吧。我们选个周末的日子,阿茂要记得提前和父母、灵幻大师报备哦,他们会担心,毕竟我看网上其它的禁地稍微有点远。”菊地绮良做下决定。 影山茂夫说:“好的。” 平淡的声调中分明隐没着雀跃。 微不可见的雀跃却连带影响到她,像小学生期待春游般道:“好久没出去玩了,我也会和他说一声。” “为什么?” “欸,不想让担心——” 菊地绮良忽地止声,少年正看着她,眼瞳黑白分明得刺人。因两人呼吸而流动的空气仿佛凝固,气氛陡然古怪起来。 如刺的眼光压迫着她开口:“我觉得……” “我在想……” 怎么感觉大的小的影山茂夫都变得很难搞了哇,丰收的人生突然好艰难。 踌躇良久的菊地绮良最终只说出一句:“阿茂在想什么呢?” 他说:“我不知道。” 情绪的起伏跌宕使他变得很糟糕,压力似乎快到了极限,可又不想对她发怒。 令人胆战的面无表情再次展示于影山茂夫外表上。 阿茂生气了,菊地绮良立刻察觉到。 紧接着,她变得为难起来。如果生气的是大人,她可以对他亲亲贴贴搂搂抱抱……可现在生气的是小朋友阿茂。 她停下来,并拉住了影山茂夫。 “你不开心。” 顿住的脚步无意踏进路面水洼,樱花和积水一齐飞溅,星星点点侵入裤脚。无源的风骤然环绕在他们四周,花瓣漫天在空中漂浮,如梦似幻。 她拨去他头顶的粉白花瓣。 影山茂夫缓步靠近菊地绮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犹如在期待着什么。 短暂的片刻中,菊地绮良还心有余闲去思忖:这样做不太好唉。 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隔着黑色的刘海轻吻一下少年的额头。 然后由上到下、顺着头发的生长趋势温柔抚摸他的脑袋,“不要生气啦……也不对,就算对我有点生气也可以,怎样都可以,我也在努力容纳阿茂嘛。” “真实的一面也很可爱,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对我不好也可以,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是不是?”菊地绮良想说实在啦,时薪300日元偶尔300日元都没有就一小包蔬菜种子打发了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啦,一百步笑五十步这种事从没听说过。 “我甘愿的。” 影山茂夫脸色很糟糕,黑气沉沉,上一次这么坏还是向高岭蕾告白失败的那一天。 她想了想,把自己与他的额头紧密相抵。双手从后脑勺虚虚滑落,插入少年颈后的毛茸茸发尾,指腹摩挲着皮肤,力道若有如无。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不相信呀,那也没关系,我慢慢证明,你总会相信我的,怎样的阿茂都很好,我很喜欢。” 甜美的梨涡浮在那不停开合的嘴边。 菊地绮良忽然后退半步,笑颜望着他追问:“够不够?” 影山茂夫不明白:“什么?” “我的爱!” 她敞开双手,两臂尽量向外伸展,如此的广阔。 回到家,菊地绮良先在玄关脱下沾上泥点的外衣,再走到衣柜前挑选着衣服换上。随意抽出几件,比在身上试了试,似乎觉得还不错。 她接下来在衣柜前坐下,光滑的手臂与同样细腻的大腿轻轻贴合,手指夹出柜中角落那堆不喜欢、不常穿的衣服。 反复查看布料的不同,选中其中一件搭在手臂上,她带着这件衣服在房间内随意走动。 终于,菊地绮良找到剪刀,将它细细剪成条状。 “咔嗒——” 影山茂夫拧开门锁,透过缝隙见到一片漆黑的房间。 家里没有亮灯,他为此感到疑惑。 “我回来了?”他朝无人的昏暗空间呼唤,无人应答。 心中的困惑越积越多,他向里走去。 一双雪白的手从黑暗中冒出,从背后按住他,把他推进两面墙壁连接的角落里。 从容走进墙壁夹角处的影山茂夫将身体转为正面对人,“小良,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菊地绮良没有应答,反而一脸严肃地上上下下审视着他,影山茂夫学着她打量人的目光看了回去。 游移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静止在对方的眼中。 光线失效的角落,他们沉默对视。《 》 48、爱这件事 “爱是幻觉。” 菊地绮良愣住,对刚发言的好同事质问道:“吃饭聊这个?会不会太深刻了。” “交换——”柏木熏夹走她便当盒里的一块炸猪排,递去一份小包装的黑糖黄豆粉团子。 菊地绮良立刻压制不住自己的炫耀情绪,举着木筷指向桌面丰盛的便当,非常自豪地介绍:“这是我老公做的。” 人称代词提醒了柏木熏,她继续提起:“哦对,爱是幻觉,爱情是虚构的概念,大家说渴求爱,其实是渴求亲密关系。” “哦哦。” 菊地绮良将炸猪排与米饭一齐送入口中。 “因为我们常常以自私、冷漠、懦弱和孤独的面貌去生活,所以我们会去寻找牺牲、激烈、强迫,还有霸占。并将以上种种取名为浪漫的爱。” “欸?”筷子夹起的炒芦笋正正掉在饭盒米饭上,她低下头去扒来吃掉,“那该怎么办呢?” 有关浪漫的爱,菊地绮良想起自己昨晚也和影山茂夫参与了这东西。 提起爱之前,他们先在黑暗中极近距离地对视,视线不加遮掩射进对方眸底,任由眼中情.欲裸露。 距离愈发迫近,于是鼻尖相抵、磨蹭,呼吸扑面、缠绕。 目光愈发湿润、炙热。 此刻,抿起的唇瓣轻轻张开,如同一个默不作声的讯号,他们亲吻起来。 唇与唇犹如无缝无隙般贴合。修长宽大的手挟制在她的耳畔旁、下颌上,金色发丝瘙痒着指缝,手便移动了位置,捂上红润发烫的双耳。隔绝外界后,一颗头颅内发生的声响更加分明。 菊地绮良听见自己脑袋同心脏的轰然共振,呼吸强烈到如溺水挣扎;她还听见唾液正在悄无声息分泌,滑腻的两条肉舌纠缠,舔索齿间的声音。 唇内柔软至极地触碰使她敏感得晕眩。 影山茂夫微微拉开距离,间隙中他们着急地呼吸,如同潜泳时的换气,就又再度亲吻起来。 “等一下。”菊地绮良想起自己的“任务”,抬手压住对方的脸,用以暂停亲吻,绵软的掌心立刻被他嘴唇冒出的喘息弄得湿答答、热腾腾。 她好笑地收回手。 “这是做什么?”影山茂夫见菊地绮良从睡衣口袋里抽出一团……有毛边的黑色布条? 布条还缠在一起,被解开后她不得不抖抖又甩甩。 好诡异——影山茂夫如是想。 菊地绮良懒得管他在想什么,只是专心绑上黑色布条,脑后打上结,将自己的眼睛挡起来。 他提醒说:“小良打的像死结,会不会不好解开?”一般不是松松的蝴蝶结吗? “你烦死了,待会剪掉就行。”恼羞成怒的菊地绮良攻击道,反手打蝴蝶结也太难了。 覆面的黑暗剥削着最直接的视觉感官,此消彼长,触感无限放大。 “现在,随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她摸索着他的脸庞柔柔地摩挲道,“我完全接受你。” 影山茂夫沉了声音:“什么意思?” “我完全接受你。” 他陷入缄默,仿佛已经化作周身昏暗的一部分。 没有得到回应的菊地绮良扯了扯男人身上的西装,手指不满般扣住他脖颈间的领带拉近距离,“怎么不说话呀?” 话语如一颗石子落入死水,融入黑暗的影山茂夫不禁泛起涟漪。 “再说一遍。” 于是,那句话在她口中反反复复地说起:“我完完全全接受你。”就像你接受我一样。 他回以深重且漫长地叹息。 在叹息中,影山茂夫才明白一件旧事:那貌似无所不能的本性原来早已被人驯服。 他掀眼凝视向她,她是怎么驯服自己的?是用柔情,还是谎言?是困境挣扎的坚强,还是对外展示的脆弱?是毫无保留的爱意,还是总不满足的欲求? 等得些许不耐烦的菊地绮良凭感觉凑近他的脸亲了上去。 被亲到下巴的影山茂夫终于开口:“谢谢你,我爱你。” 感谢你与我相遇,连接我,需要我,接纳我,允许我爱你和爱我。 他将她彻彻底底地拥入怀抱。 “什么怎么办,我要是知道就不纠结复合不复合了。”柏木熏仰天长叹。 “既不复合也不分开呢?”菊地绮良对此颇有经验,某种意义上自己仍然滞留这个世界的行为就是如此。 “听起来很糟糕,贪心的话会同时失去金斧头和银斧头吧。” 菊地绮良分析道:“结果导向还能怎样,大不了就是不复合,相当于河神给柏木留下了一把金斧头。” 觉得很有道理的柏木熏眼神放空地看向虚焦的远方,一会,她的眸光重新聚焦。 “嗐,”她拧开大麦茶喝起来,茶味冲淡了黑糖黄豆粉团子的浓重口感,“那就这样吧。” “说起来‘爱’啊……”菊地绮良发散道,“我觉得钱很难挣,阶级很难改变——往下掉倒是容易,现实很容易绝望。” 她不自觉耸了耸肩,继续说:“那些大的、宏观的意义太可怕,生活只有无穷无尽的小事情等着人去完成。”比如做饭吃饭这种小事情,活人再怎么都得吃点东西补充能量吧。 “哎呀——爱——”绵软的尾音阵阵拖长。 菊地绮良好想再次和同事炫耀、不停重复地炫耀、令人讨厌地炫耀:这是我爱人为我做的。 无穷无尽的小事里的那点琐碎、温暖、真实,她因此活着。 不过显白自己正被人爱着的行为实在太惹人厌恶,做便当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她用一筷子饭把嘴塞满,从根源解决了问题。 柏木熏明了话中未尽的含义,对此笑一下,拿起桌面的手机打发午饭的下半段时间。 “你刚刚发sns了呀,咦,是爱心便当……这老公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菊地绮良说:“河神说我很诚实,然后将老公送我了。”忽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显示着kashiwagi_500tx赞了快拍。 “河神又从哪里来的……”柏木熏忘记对话最开始是自己提起的金银斧头。 “另一个世界吧。” “小良跟我回去吗?” 昨晚胡搞的中途,他略有突兀地问起。 当时,蒙在眼前的黑色布条已经散开,缱绻般环绕住细颈。影山茂夫只用两只指头便在濡湿的腰后轻松勾紧它,勒得她向后仰转。 一味顺从的菊地绮良没有丝毫反抗倒在影山茂夫身上低声喘息。 她感觉锐利的牙齿在缓慢啃噬自己后颈的皮肉,有些痒,又有点舒服,稍稍放松地闭合上双眼,轻声说起自己与人的约定。 “这件事后再回去吧……”《 》 49、睡前闲聊 后颈传来刺痛,尖锐、剧烈却短促。 连带着菊地绮良的身体一阵颤栗,微乎其微的痛意残留在皮肤表面。 “你干嘛——痛!”她怀疑那里破皮了。 后颈被人轻柔舔舐,声音也因运动的舌头而含糊:“对不起。” 菊地绮良偏过脸看向他。 要完成与人的约定——她知道自己这样说只是为了拖延回到原本世界的时间。本来的世界里本来的生活……她感到微不可察的恐惧。 影山茂夫略略仰头看着菊地绮良,脸颊微红地笑起来,汗珠沿着轮廓徐徐滚落。又捧起她的面庞温柔似水地亲吻,过程中不停讨好般嘬着她的唇瓣。 “我听小良的安排。” 这人很心虚,菊地绮良确信那一口绝对是咬得破皮出血了。 她按住他汗涔涔的肩头拉开距离,厉声道:“张嘴。” “啊?”他不解地张开嘴。 菊地绮良要检查影山茂夫牙齿上有没有血丝…… 睡前,做下坏事的影山茂夫要给菊地绮良颈后伤处贴创口贴。 她坐在床沿边,用手将散在身后的头发合拢,拨到胸前。 影山茂夫一边撕开创口贴的包装,一边说起自己,有关力量与日常,还有融合。 菊地绮良想是要讲不起眼的男孩意外获得超能力的故事了吗? 不是。 力量才是最初的影山茂夫本体,日常是伪装,从童年超能力失控伤到弟弟后开始的伪装,和逃避。 “律说过很多,他害怕那样的我,也讨厌那样的我,但他理解我,也努力面对我。那天的师父说人都有两面,纠结就纠结吧,慢慢接纳自己。” 菊地绮良问:“哪样的啊?” 他将创口贴小心翼翼地贴好,“讨人厌的一面,这个我出现只会伤害别人,伤害以后还会理直气壮地问:到底别人是谁?别人拯救过孤助无援的‘我’吗?总是用大道理说服自己,可吃亏的是‘我’。” “都问你是哪一面了……”像在状态外一样的菊地绮良转身追问。 他说:“小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 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也不在乎,让不管是哪一面的影山茂夫同样感到了稀疏平常。 “你对自己有点太苛刻了。” “哦。”回答的音色发闷。 菊地绮良伸出魔爪,拇指与食指关节一下子掐住影山茂夫的脸庞,毫不留情地拉长。 手感变了,她忍不住脸颊鼓气:时光啊,带走了年糕团子。 “我对你不好。” 菊地绮良抬眼,发觉影山茂夫的表情很奇怪,仿佛波动在骇人的阴鸷与柔和的温吞间,似是而非,片刻后融为平静。 睫毛扑闪几下,她垂下眼帘、歪着头趴进他胸口。 影山茂夫向后躺倒,连带着菊地绮良一起陷在被窝里。 “一个小伤口而已,我觉得你对我很好,有时候不是很好,但还是很好。”她说着说着笑起来,自己不也一样么,有时候不是很好,比如说明知道老公在意一些事,却假装置之不理。 总的来说自己还是很好的老婆。 她说完,手肘支起身体想了解影山茂夫的反应,却发现他已经眼睛闭合呼吸有序形如酣睡。 菊地绮良:装睡吗?这也太快! “我没位置睡了。” 紧闭双眼的影山茂夫自然地翻身,退到墙边,一只手摊开,另一只搭在身侧。整张床只有他的怀抱中空出位置。 菊地绮良想其实回家也挺好的,家里床很大,男的再大只也别想占了整张床。 她缩了进去,躺在他用躯体形成的小小陷阱里。他恰如其分地翻身,让自己的一部分搭在她身上。 眼见空间越发狭窄,她毫无办法,只得闭眼,慢慢进入梦乡。 菊地绮良发出微微鼾息时,影山茂夫睁眼,目光专注,凝视着她,将一帧弥足珍贵的静像留存于视网膜。 他缓慢排除着两人的间隔,犹如用血肉将她团团裹住,严严实实,连呼吸也嫌多余。 夜晚的阴影与黑气纠缠、交织形成浓郁得化不开的死寂,沉沉堆积在相拥而眠的男女上方空间,隐隐约约,仿佛随时都会塌落,淹没一切。 影山茂夫没有忍住亲亲菊地绮良。 他的小良。 窗外渐渐朦胧起来,忽地迸射曙光令黑暗逃难般四散,天光大亮。 “哦,你们昨天接的急单是去消灭名为赤黑大人的咒灵啊。” 菊地绮良悠悠闲闲地站在一旁看影山茂夫做早饭,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那很危险,小良可不能小瞧咒灵。” “多危险?”她问,随之轻手轻脚靠近影山茂夫,从背后抱住他,“有你危险吗?” 自然微卷的长发垂落影山茂夫的肩头。 他回答前一个问题:“赤黑大人是一个对它温柔,就会被俯身的咒灵,然后一口一口吃掉附身者的灵魂。” 锅中的猪排炸至黄金香酥时被人捞出,厨房用纸吸走多余油分,切开,香气猛然四溢开来。 超能力漂浮起切成小块的炸猪排,在空中极速旋转降温后,飞到菊地绮良的嘴边。她张开嘴,哇唔一口吃掉。 “好吃!”她极力称赞,又好奇道,“那赤黑大人吃饱了还会害人吗?” “咒灵是一种恒久饥饿、不知满足的存在。” 菊地绮良把下巴抵在影山茂夫的肩胛处,感受着他衣服上透出的柔顺剂气味、面前喷香的炸物味道,丰富且复杂。 “怎么说呢,依赖上对自己温柔的对象,带给对方磨难,还不满足,好像人会做的事情哦。” “嗯。” …… “哥哥,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和我商量吧?” 影山律发觉哥哥这几天的情绪都很低落,偶尔发短信时才略有雀跃——虽然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但作为关心哥哥的好弟弟就是能看出变化。 “啊,律……”影山茂夫看向走进房间的弟弟,微笑说,“没有不好的事发生,我只是在紧张,小良邀请我一起去禁地除灵。” 影山律:? “这样啊,哥哥你们准备去哪呢?”不会是需要过夜的地方吧……想到这里,少年人不安得冷汗狂冒。《 》 50、立刻吻我 小良:阿茂和家人说了吗? 影山茂夫看着短信,脑海冒出弟弟明明担心得汗如雨下却说支持他的回忆,从中奇妙地汲取到能量。 他冷静地按下发送键。 “已经说了呀。” 注意力分散的菊地绮良停在半路望着手机发笑,身后的行人从旁绕过。 因为想到了律弟弟面色铁青的样子所以忍不住露出笑容呢——欸,怎么感觉影山律具现化在眼前了…… 她不由感叹影山律真的很校草感呢,气质清冷眼神倔强,明明是差不多的长相,他却尤为吸睛,像少女梦中才会出现的类型。 等等好像是真人! “嗨,律弟弟,刚下学吗?”菊地绮良倍感愉悦地向黑眼圈严重的制服少年打招呼道。 他不答,转而礼貌询问:“我们谈谈可以吗?” 她甚至能从影山律的声音里听出强压的不爽,“可以呀,这次你请客哦。” 影山律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 菊地绮良好笑地推着他的肩向喫茶店走去,“好啦,小良姐姐给你付钱。” 上次那家主打氛围感的咖啡店在发生凶杀案后已经关门,他们便去到了一家以美味甜食为卖点的喫茶店,先后点了布丁芭菲、奶油咖啡冻以及两杯气泡水。 “看起来好好吃,”菊地绮良边给食物拍照边问话对座的影山律,“律弟弟找我聊什么呀?” “权力倾斜。” “咔擦——”用于甜点拍照的手机因主人的惊讶而歪了角度,摄像头对准了表情认真到神经质的清秀少年。 菊地绮良按熄界面,随手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我很注意,没有做超越界限的事……”她申辩道,音量因心虚而轻微。 额头吻算过份吗?可外国人见面还会贴面颊吻手背。菊地绮良感到尴尬,直面现状的她明白对座挖着奶油咖啡冻吃的律弟弟这是找自己算账来了。 “我知道大人哥哥来到这个世界了,原来你之前说的都是真话。” 她慌忙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他是天生注定要在一起的。”虽然老公也说很多世界里他们没在一起。 闻言,影山律顿了一下,吞下勺中小块甜苦交融的咖啡冻,继而出声:“可小良,你的爱对这个世界的影山茂夫很残忍。” “哥哥的心一直很敏感,很柔软。” 就像桌面上口感无比柔软细腻的布丁,扑鼻的味道又是如此轻柔香甜,引诱着观者进食。 菊地绮良低头不语,拿起勺子挖走玻璃杯内的一大块布丁,送入嘴中,口腔缓慢地闭合,舌头细致地蠕动着、牙齿摩挲着渐渐融化的布丁,直至喉头恋恋不舍地吞咽腹中。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控制不了爱流动向谁,律也不行吧。” “你有发觉吗?你很爱说你自己的感受。”影山律答非所问道。 她不明白:“什么?” “你最在乎自己。” 菊地绮良想那不然呢,人都这样。 气氛在两人间沉凝,隔开的空气里似有四面八方渗入冷意。 他平静地阐述结论:“你其实不在乎哥哥,或者说,不像你描述得那样在乎。” “我在乎他!” 菊地绮良快气疯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在胸腔内膨胀,就差一点,一点引燃,就要爆裂。 “小声一点,”影山律说,“那你为什么明知道他在伤心,还要保持现状,维持暧昧的氛围,等到早已确定的离开到来时再抛弃他。” 话语正正刺中她内心中的虚弱。 愤怒如同戳破的气球,泄气般迅速瘪下去。 她开始狡辩:“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我太孤独了,情不自禁向他靠近。等法律上的丈夫、另一个世界的阿茂来到身边,我就立刻丢掉这个阿茂,这不是更糟糕吗?我在乎他,真的很在乎。” 影山律回以复杂地凝视,久久,直至叹息。 哭声般的沉默在喫茶店内蔓延。 他招手向服务员结了账,起身准备离开时忽发犹豫,回头又说了一些什么。 菊地绮良掩住耳朵趴在位子上拒绝聆听,以为这样能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声音还是穿透了皮肤,涌入耳道,“他心里很伤心,不说不代表没有。小良,不要再无视哥哥的感受了。” 化泥般瘫在桌面的菊地绮良听到手机响起的短信提示音。 她瞥了一眼,拨打过去。 不管对方想说什么,自顾自地提问:“你伤心吗?” “有多伤心,因为我玩弄了你的心意吗?” 菊地绮良将所有的不满迁怒于无辜的影山茂夫。 讯号那端的人糊涂又茫然:“小良,我没有。” 她的鼻腔泛出酸涩,嘴唇不忍发抖,呼吸含混在喉头——它们一齐涌进了泪腺。视线徐徐模糊,声音渐渐颤抖,怨怼变作了哭诉:“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被人爱护!只有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所以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对我一点也不温柔……干嘛这样对我啊,我又能怎么办。” 对面着急,笨拙地出口安慰她。 “我能怎么做?不理你吗?这样你就不会伤心了?” 哭泣的菊地绮良变作了喫茶店内一处风景,人们观看她,悄声点评她。 “算了,这样失控的大人,阿茂很失望吧……反正我也不是你的骄傲。” 手机听筒传来声音:“我也——” 通话已然挂断。 影山茂夫对着黑屏的手机依然完整说出:“小良,我也为你骄傲。” …… 菊地绮良单方面和小孩电话吵架后仍觉不够,慷慨激昂地去找到大人。 大人比小孩更可恶,结婚以后他总在自己和律之间拉偏架——没有无条件站在自己一方。 可恨。 她把仍在兼职的影山茂夫喊到灵类事务所楼下的街角,连泣带搡地陈述他的罪过:“你们都欺负我。” 眼泪并非缘由卑劣的心知道自己行为不占理、提前占领道德高地,而是缘由内在的自卑,嫉妒,偏见,逃避,愤怒。 哭诉的其中一句是:“律是优秀的弟弟,所以你就爱他!” “你和律吵架了。” 晕头晕脑的影山茂夫从中确信一件事。 他想给可怜兮兮的小良擦眼泪,手刚接近就被用力挥开,拥抱更是不可能。 于是影山茂夫只能手足无措地矗立在墙边,“小良也是优秀的人,我也为你骄傲。” “撒谎!” 那,“对不起,我错了,别生气了。” 这引发了更剧烈的号啕大哭:“你敷衍我!” 看不见的诅咒因情绪而迅速生长、旺盛,距离顶点只有一步之遥。 “我好羡慕——”菊地绮良垂头,声音戛然而止。 她再度抬头,泪花在眼眶盈盈闪烁,“算了,吻我好不好?” 一朵一朵开满面庞,蔓延到不知所措的影山茂夫身上。 她靠近,近到扑闪的睫毛拂过他的眼睑,他反射性地眨了眨眼。面对面的间隙,眼睫与眼睫交织相错。 菊地绮良轻声呢喃:“吻我吧。” “吻我!立刻!” 她想,对他单方面发火也没意思。 所有事情似曾发生,是哪一天的自己经历过呢?《 》 51、光从身后来 “律,”影山茂夫喊住他,“你知道小良为什么生气吗?” 刚到家就被哥哥叫住的影山律心里在想:太过分了明明是大人竟然还向中学生告状。 表面则是:“可能是我说了什么。” “律不要再欺负小良了。”影山茂夫十分难为情地吐字。 一向乖巧的弟弟回应道:“好的,哥哥,我会向小良道歉,我也想和她好好相处。” 表情很少却很好懂的影山茂夫立刻开心起来。 影山律不免忖度:既然哥哥这样开心,那也没办法了吧。 与此同时。 “呃,所长,影山被带走了。”撩开百叶窗一条缝向外看去的芹泽克也回头对灵幻新隆讲道。 “什么?”黄发灰西装的青年快步来到窗边,“可他答应了在你上夜校时段的兼职……嘶,眼睛好痛!” 白色百叶窗后的场景非常不堪入目,泪眼迷离的年轻女人正勾着影山茂夫的西装领带径直向外走去,时不时收紧距离,影山茂夫因领带的缩紧而趔趄向前时,她便与他分享一个激烈地亲吻,再重复以上过程。 灵幻新隆无可奈何拉上百叶窗,挡住冲击:自己养大的小孩被人物理意义上勾走的事实画面。 “那也没办法了吧。”芹泽克也红着脸挠头。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属下有事离开后,灵类咨询所所长对着空气呼喊恶灵姓名。 被连环叫魂烦到不行的高级恶灵小酒窝只好显出身形,迎来灵幻新隆的无情使唤。 “去吃掉客人身上的恶灵。” 小酒窝一边吸噬同类一边说:“你需要一个全职的员工。” “芹泽就是,”脸上挂着营业笑容的灵幻新隆从牙缝里挤出一行话,“等他夜校毕业,所里用人难的情况就会好转。” 他们停在天昏地暗的楼道。菊地绮良用力抓住影山茂夫的头发扯向自己,啃咬他的鼻梁下巴喉结和领带。 她用牙齿扯开了他的领带,然后,头向后仰,下颌与脖颈间形成紧绷的弧度。亮金发丝因楼道老化墙面的结块掉粉,蹭成灰蒙蒙的色彩。 极度的感官刺激里,她能感受到眼泪和汗液正融为一体;静谧空间中,喘息声如雷声般震耳欲聋地爆裂。被爱像赤裸站在雷电轰鸣的暴雨里,雨点狂躁打在皮肤上,暴力地冲刷情绪中的疯狂,愤怒,痛苦以及嫉妒,只剩纯净的一颗心灵。 楼道拐角、视角重叠的墙壁与墙壁之间,悄然漏出一束光线。光从影山茂夫背后来,投射菊地绮良的面部。 眼泪干涸的双眼瞥向光亮处。 菊地绮良的内里有一处死地,被长针一般的诅咒牢固钉死。 心灵渴求的光芒从影山茂夫的方向来,尽管面前的阴影将面部完全笼罩。一切都令情不自禁的她忽视黑暗,轻柔地予他施展抚摸、贴近、信仰。 …… 影山茂夫的视线向下,一双手正轻柔地抚平衬衣角与领带。 手背莹白,微微透光。 他捉住那双手亲了一口。 “昨天你早退,灵幻大师不会生气吧?”菊地绮良心里想着只给300日元时薪的老板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待会好好和他解释一下,比如家里忘关火着急回家什么的。” “好,我知道了。” 他们在玄关处相拥相吻,述说爱意,再一齐出门,融入忙碌的清晨。 旭日东升,灵类咨询所中的每个人都因为预约时段的客人失约而显得无所事事。 “影山,昨天怎么了吗?”芹泽克也关心道。 影山茂夫叹气,语气十分为难:“小良和律合不来……” 他也大概知道他们争吵的原因,和自己相关。原本世界里也同律聊过,要求对方要让着小良,好好相处,但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又重复了一遍。 “不要把家庭琐事带进工作里啊。”灵幻新隆指关节轻叩桌面强调。 两个超能力者似乎没听到般,仍在交流。 芹泽克也不确定道:“影山有做好双方的沟通吗?一般来说作为两人连接点的人责任重大吧。” “是这样啊。” 自觉自己嘴巴很笨的影山茂夫老老实实请教年长者的芹泽克也如何沟通。 没有任何与人相处经验的芹泽克也慌忙逃到值得信赖的所长身边求助。 接收到信号的灵幻新隆问:“他们的矛盾是什么?” “大概是我,”影山茂夫吞吞吐吐地开口,“小良和律在不涉及我的话题里其实很合得来。” “原来如此。” 青年摆出一副冷静沉思的模样,桌下偷偷用手机搜索话题答案。 余光不小心瞄到作弊行为的芹泽克也:原来灵幻先生也不知道啊…… 他忽地关上手机,将手从桌底取出,十指相扣,手背撑住下巴,炯炯有神地注视向成年的弟子,整个人姿态潇洒又帅气。 影山茂夫想灵幻师父一直都很可靠呢。 “不知道。” “……”影山茂夫震惊! 灵幻新隆有意逃避两位超能力者呆滞的视线,率先发难道:“路人,我不是从小就教育你不能把琐事带进工作场合里吗?” 日薄西山,距离通常的下班时间有些久了,菊地绮良仍在拨打电话。 她没完成今日的硬性指标,前一个电话里刚被辱骂完,后一个电话又机械式拨打起来。这一次听筒里的对方也不是很友好,她只好按照规定的话术一直道歉。 电话中的人问:“你们还没下班吗?” “抱歉打扰您了。” “你带伞了吗?”那人突兀道,“我这里下着大雨,还有些冷,天也黑了,等下了班就赶紧回家吧。” 对方挂断电话。 菊地绮良起身去公司卫生间,穿过狭窄的通道,头顶昏昏黄黄的灯光洒落。卫生间入口背侧有一面全身镜,她经过,余光扫过镜中人。 这是我吗?她想着。 应该怎么描述镜中反射的人影,从外形的脸、胸、臀、腿说起?像个物品说明书。正巧,廉价的西式套装包裹了除脸以外的它们。 等她拐进卫生间内,镜中人影立刻消失。 短暂的片刻后,菊地绮良走到洗漱台前洗手,对着镜面收拾了一下碎发。 她推开门。《 》 52、怦然心动 她从门后走出,塑料抓夹扎出来的低丸子头散落几缕头发,神情恍惚着,似乎在想:我真的非做这个工作不可吗? 我感到很没意义,不幸福。 不幸。 我想要“定下来”,我需要有一个人来分担经济上的风险,置业、租房压力,需要情感陪伴和满足生理需求。 菊地绮良想:追求幸福,这很正当。 有人从她身旁经过,轻飘飘落下一句:“菊地去了个厕所就换了个发型啊,虽然工作没做好,但对外表还蛮上心的嘛。” 她将脸侧的碎发向耳后捋去,没有给予反应。快步回到工位坐下,被桌面资料上的数字吸引了目光。 “日期是不是打错了……” 疑惑不已的菊地绮良打开手机与同事确认,却发现时间确实过去很久。她的脸不禁皱成一团:“这种情况啊。” 失忆了、穿越到未来了? 别人都是穿越个十几二十年,她从冬天穿越到春天——这有什么意义!? 那就是自己失忆了,菊地绮良确定。 天不知从哪飘来一片乌云,细雨夹杂樱花扑面而来,匆匆行在归家路上的金发女郎便被粉色的春雨给淋了一身。 一把透明的伞靠了过来。 菊地绮良斜斜望过去,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年。 “谢谢。” 他先是摇了摇头,再带着浅浅笑意说:“不用,真好,小良没有生气了。” 车辆从侧身路面穿梭而过,菊地绮良慌忙躲闪,眼见水花炸开般溅起,飞至半路,又都虚空浮在空气中——似乎被透明的罩子挡住。 这都什么啊,她感觉自己失忆的那段时间一定发生了很多故事。 “我忘记了。” “嗯?”影山茂夫侧目注视着她。 菊地绮良只得重复:“我好像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 鼓起脸颊的菊地绮良略带不爽地想:我要是知道忘了什么还用说么,只记得去811便利店买胡萝卜汁饮料……然后在便利店旁边看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男孩,呃——那不就是身边这位吗?糟糕。 她抬手在脸侧挡住炙热的视线,自己这不就是刚好把他给忘记了么。 为自己遮雨的陌生少年似乎也察觉到微妙的不对劲。 “对了,你的手机号是不是……”她报出一串数字,湿润润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 影山茂夫点头。 菊地绮良立刻被羞耻染红双颊,自己竟然给一个中学生备注笨蛋老公——人生完蛋了,马上就要被当做人渣抓进去了。 “小良忘记什么?”他问。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小良喜欢我。”语气平稳,如同陈述。 得到确定答案的菊地绮良想死,死之前,她又想起短信里的称呼。 “阿茂?” “嗯。” “阿茂,”她喏喏地出声,“短信里让你和家人说的是什么啊?”感觉会引发很可怕的结果,比如被他家人追责诱拐小孩之类的。 “休息日的时候,我和小良会去禁地除灵。” 菊地绮良陷入思索:原来灵魂存在啊,不对,后天不就是休息日了吗? 凉风和细雨席卷而来的漫天樱花阻挡于透明伞面上,可透彻、朦胧、潮湿的春天依然入侵了雨伞内的两人。 视线中的景与人,柔和如刷过一遍清水的水彩画。 影山茂夫忽地明白,身旁挨着的人不是影山绮良,而是属于自己世界的小良。 那她还是她吗?他偏过头去,“小良?” “干嘛?” “小良。”他又喊,语气坚定。 纠结于周末要和中学生一起出门的菊地绮良被无缘由地喊话弄得迷糊:“要做什么啦?” “没事,我弄清了一些事情。” 正相反,菊地绮良则感觉自己在被一些事情弄涽。她不仅在手机发现那些奇怪备注的短信;还在备忘录看到一副画,画风明显就是自己才能画出来的幼稚园水准,人物特点越看越像这个“阿茂”;还有黑名单里的约会对象,虽然那个人的确很不行……哎,无所谓了,这样想来工作好像还能再坚持一阵。 现在对“阿茂”置之不理的话—— 她尝试。 “小良,”他浅浅露出笑意,“你在开玩笑。” 菊地绮良想说自己有点认真来着,但等对方将本就不多的表情收敛,不眨眼地直视着她。眼仁漆黑如深渊,眼白剔透如暴雪。 “答应过的事情就应该做到,对吗?” 她不由点头,抚摸着手臂上根根竖起的寒毛。 满意的影山茂夫再次呼唤了菊地绮良的名字:“小良。” 待菊地绮良到达公寓楼下,踏进楼道时,思绪才反应过来:自己完全是被威胁了啊,身为大人的自己竟然拿一个中学生毫无办法! 这可不行。 她转身跑下楼梯,远远地叫住影山茂夫。 “阿茂!” 影山茂夫立定回头。 “忘记你是我不对啦,但我觉得……我在想,”菊地绮良忸怩不安道,“可不可以等你长得高我一个头……至少也是半个脑袋的时候,我们再谈喜欢,好不好?” 身高重重锤击了少年的神智。 “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我会努力长高的。” 影山茂夫对她微笑,白日余晖洒落脸庞,看起来干净而明亮。 菊地绮良也笑起来,梨涡跃然颊边:“阿茂慢慢长大吧。” 她感觉到自己内里确实很喜欢这位小小少年,犹如重回青春的怦然心动。 一颗被现实和琐事变得混乱且沉闷的心轻盈地漂浮起来。 心情飘飘然的菊地绮良回到家,吸溜吸溜吃泡面看电视剧。人物台词频冒金句,好像每个角色都活得很透彻。 屏幕里的人说:“我以为我忽略它,搁置它,忘记它,逃避它,禁止它,痛苦就不见了。” 喀哒—— 轻渺的声音被耳朵捕捉,恐惧立刻把菊地绮良死死攥住。 房门处昏暗得好像吸纳了所有的光线 “可它还在,”屏幕中的人还在说,“如影随行。” 她的脊背僵直,浑身淋漓冷汗,如履薄冰地盯住门口。 钥匙在门锁中旋转,扭动锁舌,扣动门把。 有人进来了。 “我回来了。” 黑色入目。 逐渐占满眼眸。 波浪的、流动的金色瀑布垂落一座庄重而肃穆的黑色墓碑边缘。 别着钻石发夹的菊地绮良瘫在坟墓旁,如同一片枯黄的落叶。 她只是推开了门,像最开始那样,来到了这里——墓碑上写着菊地绮良的姓名。 彻骨严寒的惊悸渗透躯体、淹没灵魂;血肉迅速腐烂,破碎,消失;经历从生到死的整个过程。 菊地绮良再眨眼,没有重量的灵魂被风轻轻吹起,再飘散落下。 她已然化作了恶灵。《 》 53、老公是男大学生 墓地掩埋的死者俱是默然着,空气掀起浪潮,向新生的恶灵动荡而来。 菊地绮良感到疼痛,空气中的灵素如利刃般划开口子,钻入体内,魂飞魄散也不过如此。她疼得胡言乱语却又无法停止呻.吟。 “妈妈啊,我好难受,妈妈……” 骤然,墓地失去了声响。 新生的恶灵止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视线穿透身体,直抵地面枯黄、扎人的草茎,黑黄的泥块。风吹起草屑、尘土,带到了墓碑上。 她挥动手指,污面剥落,纯黑的碑体焕然一新。 “为什么会这样?” 菊地绮良察觉穿越在进平行世界中的自己会化成世界原本存在的形态,比如上班族,又比如死者。 现在的她似乎拥有了类似最上启示的力量——自己现在应该可能大概也许是只恶灵。灵能力作为恶灵天然存在的一部分,在身体里静静流淌、蔓延。 手指一点一点触摸自己的手臂,缓慢滑上肩头,偏移到脖颈时停留一阵,动脉没有弹跳,沿着轮廓摸索面庞。她很想看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可不属于现实存在的灵体无法被光反射。 新生的恶灵思考:“那岂不是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长相……”所以鬼片里的大家才随便长长。 随后,心眼变坏的菊地绮良做下决定:现在去吓吓有通灵能力的人类好了。 一枚泛黄的落叶飘入夜色的城市。 人们漫不经心地打开日光灯,亮起霓虹光晕,密集迷离的灯光恍若星辰。暗色河流将城市切割成两半,水面泛着涟漪,似有星光点点闪烁,呼啸的河风讲述一遍又一遍流言蜚语。 菊地绮良从坡岸边风干变形的塑料袋里放出一只湿答答的小狗鬼。看不出品种的杂毛小狗忙于甩干毛发中的水分,狗头旋转,大耳朵毫不留情地拍打自己的脸。 可无论如何,它都是湿漉的落汤狗模样。 “我们走吧,”她犹豫开口,“小花。” 杂毛小狗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这个糟糕与敷衍并存的名字。 河岸只有一盏能照亮的路灯,没有影子的人与狗停在灯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都死了,”女人对小狗说,金发上的钻石发夹闪闪发光。 “汪汪——” “对哦,你也死了。”被淹死的小可怜。 菊地绮良想,那些自以为重要的事都不重要了。她不用幸福,不需要有一个人来分担经济、风险、置业、压力,不需要情感陪伴,没有生理需求。 不用爱人与被爱。 她问小狗:“那我们现在要干嘛呢?” “现在是秋天。”菊地绮良和脚边的杂毛小狗说明。 如雾透明的一人一狗抽离地站在调味市最拥挤的白日街头,身畔的人潮与车潮抽帧般穿梭而过。 空气中剩余几缕桂花的馥郁香气,被那些来来去去的人群带走,便一点秋味都没有了。 “绿灯亮,我们可以过去了。” 听到准许声,水淋淋的狗尾巴便开心地摇晃起来,也许它早就等得不耐烦。 菊地绮良会给小狗介绍人类定下的规则,例如如何过马路。虽然不遵守规则穿越马路也行,反正她们是灵嘛,但万一司机是通灵体质呢,造成事故可不好。 再向前,车与人俱是稀少起来,簌簌声的低频噪声弥漫周身。老路旁的银杏树将金黄纷纷飘落,她与欢快至极的小狗踏上银杏叶铺就的绵软柔毯。 其中一枚因风摇曳菊地绮良眼前,犹如蝴蝶翩翩起舞,叶面的金色阳光微微闪烁,晃眼。 “不知道……”突兀的喃喃细语响起,“他在干嘛?” “汪?” 菊地绮良被杂毛狗唤回神智,她将小狗抱在怀中,脸颊贴上潮湿且冰冷的狗毛,嘴唇开合着:“小花,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会路过这里。” 小时候的她不觉得这里美,比起欣赏景色,更愿意蹦蹦跳跳地将干燥的树叶踩碎。落叶在鞋底碎掉的声音清脆得像刚出炉的蛋卷入口刷刷掉渣。 菊地绮良心念一想,地面所有的银杏叶向上飞舞,在空中聚集。 她眨眼,落叶瞬息破碎。 纷纷扬扬落下的碎片犹如暮日熔金。 荒诞至极的现象引发路过行人的惊呼,忙不歹地拿出手机记录。 “接下来,我们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金木犀琥珀糖卖,我记得有呢,”始作俑者拿额头使劲蹭了蹭小狗后脑勺,“然后偷两个尝尝。” 菊地绮良蹲在银杏树下,摊开手,小狗仔仔细细舔舐着她手心里的琥珀糖,狗舌头席卷掌面,连指缝也没放过。 “你舔得手指好痒哦。”她一惊一乍道。 严格来说,灵能吃东西,只是吃法和人类不尽相同。不需要用牙齿将食物碎骨分尸,仅需吸噬食物的精气;吃进嘴里也可以,但可能会造成不消化。色香味,所以一般的灵只能享受到色和香。 待小狗舔干净后,菊地绮良用它的大耳朵擦手,然后品尝起自己那份。 糖果像光泽的宝石,透着光亮,拿到鼻前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味。外表薄脆,有一层风干的糖壳,内里却无比软糯甜美。 “哎,是恶灵。” 身畔传来老人的声音,她蓦地抬头起身,金木犀琥珀糖一下子吞入腹中。 杂毛小狗鬼感到危险,立刻从腹中发出低吼,小小的身躯挡在女性恶灵身前。 说话之人略矮,菊地绮良第一眼看到头顶虚伪地用两端留长的发丝试图盖住裸.露的头皮,视角下移,布满褶皱的双眼狰狞凸出,脸颊失去支撑力地耷拉向下,,脖子上还挂有几串大小不一的念珠。 她暗自腹诽他很像那种讨人厌的老人角色。 “没想到老夫即使从日轮灵能联合会中退休,也逃不脱繁忙的使命啊。”净堂麒麟感叹道。他是日轮灵能联合会的前任会长。 “往生去吧!” 刹那,金黄银杏铺成的地面猛然焚烧起来。 …… 恶灵揪着净堂麒麟剩余头发将奄奄一息的他扔到树下。 无声的白热中,她抱起浑身湿漉漉的小狗,在想:小狗感到痛苦的时候也会叫狗妈妈吗? 神啊——妈妈啊,我们降临世间就是为了感受苦难的吗? 痛苦如影随形。 小狗潮湿的毛发逐渐干燥,弥留之际它朝菊地绮良呜咽一声,黑黝黝的圆眼睛溢出泪水,骤然消散了。 身体里有东西扎着她难受。 菊地绮良认为是刚才吞进腹中的琥珀糖作祟,她将手伸进喉中,妄图掏出异物。 不够,深度不够。 细长的手持续下潜,直至肘关节卡在口腔,嘴角撕裂,却没有鲜血流出。 五指在腹腔里翻找,东寻西觅,直到从掀开的心脏处找到一颗细小的尖锐物体。 掌心攥紧它,从胸腔里奋力拔出。 “啊——”灵魂发出痛苦的低鸣。 她从口腔里抽出紧攥的手,手心张开,是一颗小小的钉子。 菊地绮良将其随意丢掉,只见它抛在空中就消失了。 夕阳斜照下的调味市如同在燃烧。 她忽地明白自己从灵魂深处拔除了诅咒,可能是自己已然是恶灵的缘故——受诅咒的人已经死去,天惩的诅咒达成最终目的,不再留念。 灵魂变得自由。 它轻悠悠的向上飘去,于虚空中,随波逐流。 灿烂的金色灵魂飘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不说话不动作,只是随风而走。 许久,久到她忘记了时间,以为自己与光同尘。 这天,波浪般起伏流动的金色长发被人一把揪住。 令她不再于自由的虚空中流浪。 刺痛感唤醒了菊地绮良那沉底的感知。 她斜瞥向下。 扯住自己头发的人身着灰白卫衣、深蓝牛仔裤,个子高、气质为干净,黑发蓬松顺毛……一成不变的刘海耷拉下阴影浓重,唯有眼睛黑白分明。 菊地绮良想:就是这里,岁数二十出头的老公一下子从阳光男大学生变成了阴郁男大学生了! 影山茂夫像放风筝拉住线头般自在,他似乎不觉得这样很没礼貌。 “恶灵小姐,你的发夹很晃眼。” 他看起来很是为难,自己经常被晃到眼睛,上大课一不小心就因这道反光而怔怔出神,一节课下来什么笔记都没有记下。 大学生影山茂夫也没想到有可能是自己本就爱上课发呆。《 》 54、和大学生老公一起上学 菊地绮良从他的手中抽出头发,轻轻落地,站在他的面前,倏地凑近。 鬼脸贴近,影山茂夫面无表情震了一下,又听见她问:“我长什么样子啊?” 恶灵似乎十分好奇。 他试着描述:“金发、大眼睛……”嘴巴嗫嗫嚅嚅张着却不出声。 “就这样?” 菊地绮良想老公就这个笨样竟然考上了大学。 她继续凑近,脸与脸的距离接近于无。少到只要恶灵心生邪念,就能附身的距离。 影山茂夫听见绵软微凉的声音在自己的唇边萦绕,“我在想,既然你能看见我,那我能从你看见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吗?” 黢黑透亮的眼瞳中,有一团模模糊糊的亮色雾气。 眸中人影朦胧隐现,时有时无。 她愈发贴近,近到影山茂夫感觉这道虚化的身影就快融入自己眼中。 “我看见我了。” 菊地绮良说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不太清楚为什么超能力者的眼睛可以看到、反射出鬼魂的模样。 影山茂夫见这只恶灵做了奇奇怪怪行为后又自顾自陷入沉思。 她忽然浅笑道:“原来我这么不一样。” 颊边梨涡如绽放光彩般显现,灿烂动人,他微微眩晕在这极具有生命力的笑容里。 菊地绮良将亮晶晶的发夹取下来,唇齿衔着,双手以指为梳顺着头发生长方向来回波动,足够柔顺后,再取出发夹,别在发间。 期间,她注意到对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颊、唇间。 菊地绮良不免想:好麻烦,又要开始和他有情感纠葛了。 她郑重其事地开口:“你千万不能爱我,你爱上我只会伤心。”太可惜了,自己是一个有老公的女人。 “啊?”他愣住。 并非自作多情的女鬼叹气:“哎……” “虽然我们是天注定要在一起的。” 影山茂夫情不自禁跟着她诡异的恶灵思路走:“然后呢?” 菊地绮良想:但上天也对我太多考验了,老公看起来很好吃…… 外表的青涩才就褪去,却仍旧摇摆于介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微妙地带。纯良、天真和成熟都混合在他身上,是可以依靠的成年人类,同时又是需要退让的年轻野兽。 非常美味。 菊地绮良毫不留情地揪住他的脸庞肉拉拉扯扯,年糕的手感残留了一分。动作间,冰凉的手心传导着人类躯体热烘又柔软的体温。 得不到答案的男大学生影山茂夫:“……” 他捏住菊地绮良的手腕让其不再作乱,很快就因她湿润的眼神而落败,手垂在身侧,在一片水光粼粼的视线中莫名忍耐着对方的过份拉扯。 这一连串诡异且反常都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作出了错误举动,招惹到一个很奇怪的女鬼。 “你能带我回我自己的世界吗?” 女鬼一脸舍不得地放开影山茂夫的脸颊肉,嘴中提着无关的问题。 “哪个世界?”他没听懂。 “我活着的世界。” 影山茂夫失语,蓦然觉得这个外表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很可怜。但比起同情对方,现在更要紧的是去阶梯教室上几个专业一起的大课。 “很难。”他敷衍道,心里想着马上要上的这门经常点名。 “你怎么这么不厉害呀——”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音调千回百转,好似撒娇,透色玻璃般晶莹的眼珠还紧盯着自己,因他无意识的动作而晃悠。 影山茂夫的目光时不时飘向密布泛黄爬山虎的墙面——教学楼常年无光的背后。菊地绮良注意到这人根本没在意自己对他的温言软语。 她伸手在他面前晃荡,“不明白你在着急什么?” 可灵体透明如雾,根本无法阻挡影山茂夫的视野。 “要上课了。” 她一脸迷惑道:“那快去呀。” 影山茂夫认为双方达成已经共识,点点头,转身离开。 “你不可以扔下我!”女鬼被他的快速动作气得原地跺脚,紧赶慢赶追上冷酷无情的人类。 就这样,男大学生多了一条爱撒娇的透明尾巴。 阶梯教室陆陆续续进来人,大多选择位于中后方的位置,再三五成群坐在一起。 “我没有上过大学。” 坐在教室靠窗位置影山茂夫听见身旁的恶灵在小声说话,他偏过头去,看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脊背挺拔,双手放在桌面,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菊地绮良一边留神观察着周围,一边问:“我可以翻一下你的书吗?” 他将本不应该崭新的崭新课本递过去。 “是影山,”同专业不太熟悉的同学走到他位置旁,“一起坐啊。” 影山茂夫不知为何先瞥了一眼女鬼,她正略略伏身翻看课本,指腹在书本大片文字上小心移动,似乎在一字一句的阅读,长发从肩头垂落在桌面上。 “旁边有人,你得隔一个位置。”准确的来说是只女性恶灵。 来人愣住,尴尬地向外移动位置,刚好坐在菊地绮良身旁,尽管普通人看来这就是一个空座位。 “谢谢。”她抬起头,又朝他笑。 也许是因为他身侧一边是窗的原因,采光极好,阳光服贴地敷在她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冰冷面庞,白得死气沉沉,可眼睛月牙般眯起,嘴角上扬着可爱的幅度。 他的目光穿透了她的脸,落到人多嘈杂的阶梯教室内,热闹的暖洋、气味弥漫。 “你怎么总不认真看我呀,难道因为我是透明的?”菊地绮良撇着嘴,抱怨道。 “不好意思。” 影山茂夫移走视线,眼中焦点落在教室白灰的墙壁、程亮的日光灯、花色防脏的地板还有天花板上一块块切割成规则形状的反光。 那是恶灵头顶的钻石发夹折射出的光斑。 绚丽的辉光是如此美丽,让人着迷。 “给。” 影山茂夫回神,填写前方的人传下来签到册。 隔壁的恶灵偏向自己问:“我也可以写名字吗?” 他想了想点头:“可以,你叫什么?” “小良,影山绮良。” 影山茂夫在下一行空格里填上去,顺口道:“我也姓影山。” “因为我就是改了你的姓呀,老公。”《 》 55、超级可爱 听错了吧,影山茂夫在想。 老公写的字一如既往的丑,菊地绮良在想。 他写完后将册子递给隔一个座位、正翘首以盼的同学。 授课老师戴上耳麦开讲,菊地绮良用余光瞄到影山茂夫的精神已然昏沉。 “把铅笔给我。”她侧过头去命令道。 他抹去嘴角流出的口水,抓出笔递给她。瞧见菊地绮良接过后,立即随着老师的教导声音在纸面上勾勾画画。 她微低着头,神情十分专注。 备感羞愧的影山茂夫探头看她勾勒了什么重点——满是文字的课本上——徐徐展开着潦草又精美的绘画大作:戴皇冠的金发女王,还有女王脚下三个身高依次递增的别国小王子、年轻骑士和沉稳大臣。 像小孩子画的少女后宫漫画。 他对此不足为奇:恶灵都这样坏。就连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恶灵小酒窝偶尔也会做点类似的恶作剧。 恶灵还眨眨眼睛,得意洋洋地面对被乱画的课本主人求表扬道:“我画得好吧!” 影山茂夫冷然不答,拿起橡皮擦预备使课本焕然一新。 “不准你擦,不可以,不要,不行。”坏恶灵急忙护画,小女生式推搡拍打和女鬼式的低吼威胁同时进行。 对此置若罔闻的影山茂夫冷酷擦掉。 然后恶灵就整个鬼趴在桌子上哭泣,发夹因身体的颤动而一阵闪烁。 “你们听见了吗?” 周围学生纷纷从精神睡眠中苏醒。 教室内似乎缥缈着女人的低声啜泣,隐隐约约;视网膜被没有缘由的光斑晃烁,忽闪忽灭;瘆人的凛冽侵袭皮肤毛孔,寒毛根根乍起。 他们细声嘈杂的讨论着:“有人在哭……” “不会闹鬼了吧?这教室有什么不详的往事吗?” 空位旁边的人更是毛骨悚然。莫名翻动的课本、凭空作画的笔还有签到册上多出的名字……再看影山茂夫森然冷感的脸,他冷不丁的吸气:这一看就是被女鬼缠身索命。 同学默默向外扭动臀部远离影山茂夫。 趴在桌面的菊地绮良浑身颤抖着、不安着,无法承受委屈般向内蜷曲身躯,越缩越小,声音越来越轻,轻到人心生怜意。 一颗善良的心蔓生愧疚: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啊…… 男大学生先是坐立不安,手足失措地反复偷看女鬼单薄的身影;后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探头靠近她。 “对不起,我怎样才能补救呢?影山小姐?”影山茂夫感觉这称呼怪怪的。 菊地绮良便侧过脸,拿开遮挡的手,朝他露出一张清爽干净的脸庞。眼睑干燥,无泪。 这个恶灵竟然装哭!影山茂夫难得和周围的普通人感受到了一样的胆战心惊。 “你真的好烦,都说了不要你擦掉了嘛。”她嘟囔道。 “不好意思。” 她又说:“你讨厌!” 影山茂夫再次道歉:“非常抱歉。” “叫我小良,我才能原谅你这么一点点。” 纤细的食指与拇指举至他面前,指尖比出微不可察的一点。 他突然感到害羞,于是低着头闷声讲:“小良。” “我听不见。” “小良……” 影山茂夫越发低头,下巴直抵胸口,头颅就快埋进胸膛,面向里侧的耳垂泛起红晕。 菊地绮良不怀好意地靠近他,在他耳边吹气般地念:“对,是我呀。” 红霞迅速泛滥,他的浑身染色似地通红。 菊地绮良作出判断:番茄红。 她勾起嘴角:“我想吃小番茄。”虽然对于灵魂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但谈恋爱还是很有趣。 “哦,”影山茂夫势弱道,“等会下课去买。” “好呀。” 嗡嗡营营的授课声音萦绕课堂,他试图聆听,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垂眼反思,却发现桌前的课本正被隔壁女鬼抽走;他尝试用手肘压住,又听见对方礼貌地说:“请拿开手哦。” 影山茂夫全面溃败。 身畔响起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音。 他侧着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作画,回想被女鬼缠上的经历其实同少年时遇到小酒窝差不多,虽然这次起因是自己主动搭话……晚上打工结束后去问问师父该怎么处理好了。 一直熬到下课,影山茂夫收起布满画作的课本快步离开教室——得去学校外的小超市给恶灵买小番茄。 “你走慢点嘛。”菊地绮良还想逛逛大学校园呢。 他缓缓放慢脚步,解释道:“我待会要赶去打工。” “哦,”恶灵很通情达理,“那我们快点走吧。” 她飘到影山茂夫背后,笑嘻嘻地推着他向前奔跑。 “别这样。” “快跑起来啦!” 秋日的风迎着影山茂夫的面颊吹来,飒爽微凉。褐色枝丫随风摇曳,落了一地树叶。 校园角落里的小猫以落叶作窝,慵懒地微张双瞳,看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拉扯玩闹的年轻男女身上。 也许是菊地绮良的笑容、也许是风,影山茂夫备感放松,他随口提道:“小良多少岁了?” “我吗?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菊地绮良活了多少岁这谁知道,她又没仔细看墓碑上的字。 他顿感失言。 接着,似乎并不为此难过的恶灵说:“哦,我知道了,去调查吧!我们会像探案剧主角一样。” 轻盈的女声融进雀跃的秋风里。 影山茂夫问:“你知道什么?” “接下来的探案剧情呀,你要揭开我生前的经历,电影都这样演的,你不想知道我背后的故事吗?” 他面露迷惑道:“还好。”每个恶灵都好奇的话,那也太忙了。 “你应该对我产生好奇的,老公。” 影山茂夫原地呆滞住:原来自己没听错啊…… 菊地绮良把吸走灵气变得没有味道的小番茄都推给影山茂夫解决,总之不能浪费。 “你不去灵幻大师那打工吗?” 闷头吞咽小番茄的他回以发呆:“啊……” 即使他犹豫不说,菊地绮良也明白,“时薪太低,对吧。” “我也想试试做点其他的事情,”影山茂夫说,“不过小良是怎么知道灵幻师父的?” 她便碰碰跳跳地挽住他的手,歪着脑袋亲密地靠胸口:“老公。” 影山茂夫猛然震一下:可怕的称呼,无比邪恶的恶灵! 待他缓慢回过神后询问:“你有什么执念或心愿吗?我可以帮助你成佛。” 同时慢慢扯开她犹如锁链牢牢紧扣的手臂。 “你想我去死?” 影山茂夫不禁思索怎么这女鬼一副谴责负心汉的表情,主动退让道:“哦,你不想成佛么,我误会了。” 被扯双手的菊地绮良环抱胸膛,自顾自陷入思考。 “嗯……那我的执念是抢银行,老公带我去抢银行吧。” 影山茂夫顿时立定,正正经经严严肃肃地告知恶灵:“我不是你老公,也不能做坏事。” “好吧,好,”她无可奈何地大步飘在前方,“那我不说了,你也知道,一般这种剧情里的鬼也不会主动开说,开口的都是幌子。” 见恶灵飘得有点远了,影山茂夫连忙跟上。 距离还差一两步时,菊地绮良突然闪现他耳畔轻声说:“你得调查我,不能我开口对你说。” 影山茂夫微怔。 她说完后,再度出现在他身前,隔一段距离面对着他倒退走路,双手放在后背十指交扣。 “你要好奇我,要猜测我在想什么。” 影山茂夫失神地注视着菊地绮良。 “要好好猜,因为你猜错了,我会不讲道理地生你的气,还会伤心。” 她对他笑,细细的尖牙从柔软的唇瓣间冒头,非常可爱。《 》 56、我在等你 前往的打工地点为大型居酒屋,他先去到工作间换上服务员服装。 菊地绮良简直吃惊,不会说话、表达能力只比外国人好一点的影山茂夫竟然在居酒屋打工。她以前也在居酒屋工作过一段时间,超级累,比如撤桌、端菜端酒、调酒、案内点单、结账、后厨帮忙等等都要做,比一般的和食餐馆可累多了。 身为透明恶灵的她光明正大地翻开一旁的排班列表,顿时理解了一切——影山茂夫的排班次数还不如同期打工的留学生呢。 她斜瞥了眼嘴笨的大学生老公,昏暗的光线下,他正向上拽拉灰白卫衣,敞露出线条紧实的腹部、匀称起伏的胸肌。视线随着衣服布料的逐渐向上反而逐步向下移走去,年轻身体的每一寸都似乎蕴涵着野性,每一寸都如此鲜活有力。 这说明,老公从初中开始参与肌肉锻炼社团的卓有成效。 如果再多一分肌肉,比如牛蛙安上影山茂夫的头……男味略重!眼前的大学生已经从看起来很好吃变成看起来很危险的可怕男性人类,为此菊地绮良噔噔噔地向后退。 影山茂夫换好衣服后瞧见非要跟过来看自己换衣服的好色恶灵在往角落里缩。 他将她从角落里揪出来,关心道:“怎么了?” 菊地绮良哼哼唧唧地回话:“不准再锻炼了!只能锻炼一小点。” 影山茂夫视若罔闻,转身走向房间门口。 “我害怕那样。”她委委屈屈地解释原因。 他才停下来说:“我不会伤害你。” “哦。” 她连忙跟上。 门把轻轻拧开,房门往里拉去,昏昏沉沉的房间被光亮的外界倏地照耀。 “路人来了啊,今天我们排班在了一起呢,今天也请多关照。” 影山茂夫听声望向说话的人,微笑道:“小蕾。” 身后的恶灵立刻扒住他的肩膀向前方看去——高岭蕾。 该怎样形容她呢?明亮、璀璨、夺目还是熠熠生辉?她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分不清光是为她而存在,还是她的存在成就了光。 不仅是美丽。 蔫头耷脑的恶灵趴在影山茂夫后背当个身后灵。 被鬼搂着脖子吊背后的人没有过多反应,他早已习惯被恶灵群体当成休息的地盘,比如以前的小酒窝就喜欢搭乘头顶和肩头,多一个后背位置不出奇,而且她的重量极轻。 “欢迎光临,两位客人对吧,请走这边。” “十三号桌要三杯生啤和一杯乌龙茶,一份薯条,毛豆,生拌牛肉,麻烦了。” “路人去八号撤桌。” 居酒屋的所有人紧张忙碌着,影山茂夫虽然笨拙,却不算拖后腿——高岭蕾实在太出众,所有事情——棘手的客人、照顾慢一拍的同伴、突发事件,她都得心应手。 菊地绮良想只看照片是发现不了这些的,那比外貌还要耀眼的强大内在:做事认真,冷静,靠谱,机敏,利落和坚定的自我主见。 她思考自己是否能做到类似的程度。 “小蕾好棒,怪不得……” 影山茂夫发觉背后灵的喃喃自语,忙碌中抽空问:“怪不得?” “没什么。” “怎么了?” 他觉得这只恶灵比居酒屋打工内容还要难搞。 “我不说,你猜。” 影山茂夫只好猜测:“你不开心吗?”关键是为什么? 整个凋零的菊地绮良反问:“不允许吗?” 他不知道怎么说,当然可以不开心,但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失落? 那边的店长唤影山茂夫赶快撤完桌去端酒端菜。 “好,马上!” 背后灵便从后背跳下,轻拍着他的手臂说:“你好好干哦,我去外面散心,待会来找你。” 说去散心的菊地绮良就在店外面蹲着,支撑下颌的手背挤出脸颊肉,眼神愣愣发直,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发呆。 并非毫不在意,也非竞争意识,心情古怪又微妙…… 很像初中的晚上偷偷看漫画、小说,白天到学校却莫名其妙地维护起自己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尊严”,不去主动与人讨论这些,也不参与讨论的时候……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女生在三五成群的大课间,姿态轻轻松松、随随意意地讲出某本漫画名字来,收获一大片:“哇,原来你也在看啊!”“那真的挺好看——” 她坐在位置上假装做作业,实质在偷听她们的讨论内容、余光偷瞄她们的畅快模样,最后,无法抑制地望着最中心的女孩发呆。 就是那样的心情。 菊地绮良记得那女孩的笑容很美。 不是嫉妒,也不是怎样,只是怅然……轻轻的、浅浅的忧郁。 居酒屋外默默蹲着的恶灵忽然站起来,她想:我很拧巴,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关系。 那个因为别扭情绪所以远离在人群之外的小女孩,被长大成人的自己拍拍头。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着,她便也笑起来。 “我不是她,没那样好,可我也没那么讨厌自己了。” 菊地绮良将自己的拧巴铺展开,变成一张巨大的人形,被终日倾轧与窒息的心灵舒展为同样庞然的尺寸,嵌进合辙的身体里。 起身后,菊地绮良没有回到影山茂夫打工的店内,而是以灵体的身份去了电车附近的漫画咖啡店,坐在没有客人的包间里翻看漫画。 房间狭窄得可怕,通风的窗口朝向室内走廊,空气显得异常糟糕,可她看得入迷。只在偶尔换个姿势,比如将一只胳膊弯曲,手肘支在地上,另一只手撑着头颅,双腿有时伸直,有时弯曲,这都不一定。看到兴奋时,还会噗嗤地乐起来,为漫画咖啡店带来女鬼的森森冷意。 直到菊地绮良从漫画中回神,走出包间,来到店外,才方觉时间迅速流走,远方晨曦破晓,天光大亮。 “欸……” 恶灵在清晨开启新一天的思考:该去哪找影山茂夫?大学生会住在家里吗?一般都是租房子住吧。可他家就在调味市,住家里省钱。但他换了个时薪高的兼职,住家里哪需要这样…… 菊地绮良恍如商场里和大人走失的儿童,不知如何是好。 她抱着期待奇迹的心态,回到居酒屋的店门口。 远远地,靠墙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双手插兜,身体轻微摆动着缓解困意。卫衣的灰白色彩似乎同秋日的晨雾融为一体,使他看起来同雾般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他抬眸望向她,开口:“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 声音穿透薄雾。 昨天傍晚,打工结束的影山茂夫虽面无表情却分外惆怅。 坐他对面的青年人一边吃着徒弟打包来的夜宵,一边问:“路人啊,找我有什么问题吗?” 灵类咨询所近几年发展起来,常驻副所长芹泽克也、秘书暗田留、大学生兼职员工乘四、一只免费劳动力恶灵,灵幻新隆为此租了个更宽阔的办公室,又因为支出租金变高,所以员工时薪没变。 影山茂夫平静地说:“问题跑掉了。” 问题本人一脸不高兴的说出去散散心,到现在也没回到他身边。 灵幻新隆轻笑:“那不是好事吗?你不吃肉吗?” “不用,这是专门给师父带的。” 说完,他愣神起来。 前几天的影山茂夫总是被天空中折射来的反光晃到眼睛,仔细一看,是只无所事事飘荡天空的恶灵。 太阳的升起、降落像潮水涨退,而她就在这浮光跃金中睡着了。粼粼金发随风漫散,柔软得像水中波浪。 那头金丝像水间悬挂的鱼钩,诱惑他、勾住他,扯出深处的另一个自我。 两个自我同时对她好奇:你在想什么? 影山茂夫突兀出声道:“我不知道,心里很奇怪。” “啊?咳咳。”灵幻新隆差点被牛肉滑到喉头而哽住。 他又想起恶灵所说的千万不能爱她之类的怪话,心里越发古怪起来,像被人丢进波涛汹涌的海里,被浪潮席卷、起伏、动弹不得。 这一点也不美好。 她如海浪一般快速退却。 夜晚与白昼的交界时分,他提前于睡梦中醒来,身体犹如被人操纵起床、刷牙、洗脸、套上衣服。 “阿茂,你现在去哪啊,还早得很。”被动静吵醒的妈妈睁着迷蒙的双眼,在卧室房间里问。 玄关处传来声音:“我去接人。” 然后是开关门声,影山妈妈对一向诡异得很的大儿子无言。 他来到昨晚打工店的门口安静等待,终于,走丢的鬼魂回到了这里。 影山茂夫便说:“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 》 57、恶灵和小狗 “那个,我看漫画忘了时间,”她心虚地快步靠近,“对不起。” 影山茂夫不在意道:“什么漫画啊?”他往菊地绮良所在处走去。 “bl漫画。” “哦。” 菊地绮良拍手,整个鬼情绪高亢地说:“超级好看,讲的是……” 她叽里呱啦讲起来,身旁是并排行走的影山茂夫。湿漉漉的晨雾萦绕他们周围,街道上的路灯仍黯淡地亮着,像水中倒影。几声汽笛声由远到近,他们身侧穿梭过鮟鱇鱼样的深色汽车。 影山茂夫打了个哈切,眼角随之冒出泪花。 盈盈泪光被菊地绮良成功捕捉,她偏过头看着他的脸怀疑道:“你是不是没听?” “听了。” “可你打哈切哎。”板着脸的女鬼丝毫不考虑人类身体睡眠不足会疲劳这件事。 被盯到没办法,影山茂夫只得复述一遍bl漫画剧情。 他特意强调道:“是这样吧?” 菊地绮良默默点头,嘴角勾起,扰人的视线仍然没有离开他。 “小良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好说的啦,”她的声音轻飘飘、晃悠悠,“已经很多很多。” 柔得催眠,影山茂夫不由打着哈切表示自己上午还有课,回家睡一会就得赶去大学上课。 菊地绮良问:“什么时候呀,我会叫醒你的。” 他说时间。 “我已经记住了。” “麻烦小良。” 一人一灵不知是假装忘记还是真不知道手机有个闹钟的功能。 …… 陪大学生上课的无聊恶灵想玩手机打发时间。 影山茂夫抓住自己的手机不放手,态度坚决:“不行。”高中毕业后,只能接听电话、接收短信的小灵通换成了智能手机。 “老公。” 尽管每次听到都会被称呼震撼一秒,他依然说:“这也不行。” 菊地绮良的重点可不在于此:“不是,我在想你手机里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立刻交出来,我要检查。” “欸?”他反应不及。 她的眉头变得紧锁,接着,语气愈发严厉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影山茂夫:可怕,这只恶灵彻底得意忘形了啊! 高强度的压力下,他被迫递出手机。 对方拿起他的手指进行指纹解锁后直接登录上sns账号,指尖不停在页面上滑动,浏览到有兴趣的内容后梨涡浮现脸颊。 完全被骗的影山茂夫:“……”只是玩手机根本没有检查呢。 “我相信你,不管是哪个你,所以不用证明什么。” 沉溺手机中的恶灵突兀冒出话,句子中前文不搭后语。 影山茂夫瞄了过去,浑然发觉她的眸底泛光,应该是手机屏幕白光的反射。浓密的睫毛扑闪在微光上,一晃,一晃,那抹光变得动人。 他顿时也变得奇怪起来,应了声:“嗯。” 屏幕冒出剩余24%电量的通知时,菊地绮良已经对玩手机失去兴趣。她百无聊赖地再度划拉页面几下,望着重复推送的信息叹气,拇指按熄屏幕,拎起手机塞还影山茂夫的外套口袋里。 然后,仗着自己作为灵体的特性,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 男大学生望着恶灵离去的潇洒背影,心生艳羡。 “哇,这有只狗。” 闲逛校园的幽灵被交流声吸引,她径直穿透厚重的墙壁,探出头去。 那站着一只小狗。 瘦得只有一层皮贴在骨架上,皮毛上的毛发黏成缕,花色也如干枯杂草,醒目的大耳朵同腹部的粉色.乳.房一齐耷拉向下。 一只看起来年龄很小的狗妈妈,两颗小葡萄般的黑眼睛沉甸甸望向来人,似有不解,头定点般歪了歪。 菊地绮良与它对视。 风带来身后人的讨论,“这个胸.脯好鼓啊,手感应该很好。” “你变态啊——”嘻嘻哈哈的笑声零零散散响起。 小狗听不懂人话,即使被迫承受人类的凝视和欲.望,它也只是无所谓的走掉。 她回头看向说话的人群,学生,没有突出的外貌特征,不丑也不美,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菊地绮良迈开步伐走向他们。 下课铃打响好一阵后,影山茂夫才慢慢吞吞走出空无一人教室,四处寻找的视线扫到了背着手等在楼梯口的恶灵。这次她没走远,令他心安了不少。 快步走至恶灵面前,他还未开口,就听见她说:“我抽了你校友。” “啊……” 影山茂夫想还是栓在身边好了,哪只恶灵不做坏事呢,可万一被人除灵不行。 菊地绮良迅速把那群开着不好笑玩笑的大学生抽一顿,抽完去接差不多时间下课的男大学生。他接下来也有居酒屋的排班,不过因为今天少了一些课,所以时间比较从容。 “他们很讨厌!” 她拿双手捂住全部的五官,虚虚实实的哭腔声从指缝中流出:“很不礼貌,对一只流浪小狗语言性.骚.扰,真的真的很讨厌。” “没有怪你。”影山茂夫慌忙道。理智告诉他这只恶灵又在装哭,情感表情自己就是对哭泣无可奈何。 泣声不止,他绞尽脑汁地安慰出声:“没关系,我知道了,这样啊。” 指头向下移动,徐徐露出双眼——泪珠在染红的眼眶中流转。 他的心莫名颤栗。 她说:“我不喜欢这样。” 影山茂夫问:“那只小狗呢?” “走掉了。” “我存起一些钱,可以帮助它。”他摸了摸口袋,果然没有纸巾,表情变得分外严肃:看来还得买条手帕以备不时之需。 “我记得她往那边方向去啦。”菊地绮良扒掉眼泪,勉强开心起来,“那只狗妈妈很像我之前遇到的一只小狗鬼,说不定是亲戚呢。” 他们朝着菊地绮良的举例方向去找寻小狗,绕着学校周边转了一圈又一圈,连少有人至的边边角角都翻找个遍。 “不知道去哪了。” 没找到,时间也无法容忍他们再寻找,影山茂夫得赶去居酒屋打工。 女鬼踢着路边的小石头表达情绪,灰蓝色的石子在灰扑扑的路面滚来滚去,最终卡进道路砖块中的缝隙里。 她不爽地跺脚。 一言一行都充满生命力,像活着的人。 他不禁发问:“你活着的世界是哪个世界?”《 》 58、晚安阿茂 她踢起另一块小碎石头,扑向前空,落在树荫、墙影与天光的三重交界点。 “你想知道?” 影山茂夫轻轻点头,暗中庆幸恶灵没有增加难度让他猜测。 菊地绮良跟上小石头所在处,脚尖捻动它,身体被薄弱的橙光、暗粉的阴影和赭黄的下午平分成了三半,如梦似幻。风吹动天光微微倾斜,阴影便在她身上浮沉、晃动。 “我知道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我是家庭主妇,一个是上班族,你想听哪个?” 他虽感到疑惑,依然沿顺着对方的思路回复:“两个都想。” 菊地绮良想老公的配合度好高哦,乖成这样,她不免起了一些捉弄的心思。 影山茂夫瞧向恶灵,只见她忽地后退,双眼眯起瞄准目标,起跳——他心惊肉跳地张手接住,却因动作熟练度不够而使对方往下滑,手掌瞬间从对方的臀部滑到脊背处,勾住部分发丝。失策的菊地绮良发觉重心一直在向下流失,只得用力搂住他的脖子,踮脚站立。 她将脸贴在影山茂夫胸口的同时柔声轻唤:“老公——” 震惊成习惯的男大学生:又来。 “第一个世界里,我们结婚了,”菊地绮良发觉他的体温正逐渐上升,“你比我大六岁,我们是在我十九岁的时候认识的。” 热度越来越不对劲了,扣住后颈的双手被汗濡湿,她掀眼一看,影山茂夫已经红到沸腾。 “你对我一见钟情。”菊地绮良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说。 原来如此,影山茂夫在想。 待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时,恶灵冒出惊呼:“怎么这么可爱呀。” 影山茂夫不理解这哪里可爱了,但她这样说,他便也觉得自己可爱。 可爱的人会怎么做?他想低头告诉菊地绮良自己那后知后觉的心情,想像相框包围照片一样缩紧双手裹住她……指腹轻按着脊背皮肤,摩挲;手臂缓缓收紧,挤压。 “好痒。”她只是后仰着笑起来。 影山茂夫低头,情不自禁跟着她后退的轨迹前进。 乌黑的刘海垂落,发梢穿透恶灵的表面,柔软温热的嘴唇冷不丁摩擦到了脸颊,触感冰凉。 菊地绮良略微愣住,“你想亲亲我吗?”不经意间,她放开搂着对方后颈的双手,踮起的脚随之平稳落地。 他不再能触碰到对方,灵体变得外表一样透明、无法接触——恶灵天然的能力。 仅仅只是看起来像活着的菊地绮良就这样脱离了影山茂夫身体形成的包围圈。 影山茂夫陷入不知所措的沉默,内部的黑雾骤然天旋地转,笼罩了心灵,使其四面无援、孤立无依。 “不可以吗?”他问。 “也不是,但是……哎……我没想好该怎么办,上一个世界就处理得很不好呢。” 她皱起脸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滔天怒火在影山茂夫的身体内部里肆意爆炸,外部表面仍少有情绪彰显,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菊地绮良,尽管余烬从快从身体缝隙里喷薄而出。 这时,头顶被寒凉侵袭,她用手一下又一下抚摸那头柔顺的黑发。 愤怒瞬间停止喷涌,他莫名被安抚住,视线顿在唇间时不时冒出的细细牙齿。 尖牙衬托下的唇瓣显得娇嫩异常,那湿软的嘴唇正一张一合:“打工要迟到了,快出发啦。” 昏黄的天花板下,吵闹声、酒气与飞蛾在人们头顶绕来飞去,无人注意,或许它们就是组成热腾腾人间烟火的重要部分。 “干杯——” 他们举起汩汩泡沫的亮黄啤酒杯,轻碰中发出轻盈的玻璃脆响。 同玻璃一般透明的幽灵坐在木桌沿边,摇晃双腿,连带着桌面微微抖动。 醉乎乎的客人忙于吃酒聊天,迟钝的感知没有觉察木桌时不时无缘由的颤抖。 她全然淹没在周围的嘈杂人生中,偶尔偷吃几粒醉倒客人面前的毛豆。 兼职大学生在居酒屋忙碌的间隙,还不忘让恶灵从别人吃饭的木桌下来。 菊地绮良跳下来,跟在影山茂夫身后嘴里振振有词地申辩道:“有什么影响呀,别人又看不见我,就算万一的话,你不是在嘛。” 不管是做人做鬼,她总是很有道理。 天花板上的飞蛾从昏黄中落下,翅膀扑朔磷粉,闯入屋外的黑暗。再一转眼,瑟瑟发抖的街灯下,形似鸡蛋的光晕中,秋风与飞蛾共同起舞。 路过的影子随光源旋转、拉长、变短——最终斜斜移转到身后,被黑暗纳入怀中。 “就这样,我从上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了。” 缥缈的女声流淌在晚归者打工结束后的回家路上。 影子的主人问:“这个世界呢?” “等你去调查呀。”她又说。 见影山茂夫不发问了,菊地绮良继续讲述道:“我感觉每次穿越前都很像呢,一直在累积情绪,堆到顶点后,我只要进行开关门的动作,就会穿越了。” “小良知道吗?最上先生告诉过我,超能力源于情感,灵能力和念动力由感情孕育而生。”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沉思片刻,“我猜是情感扭曲了诅咒的力量,因为是自然的神力,所以能造成穿梭时空这样不可思议的发展。” 菊地绮良只感觉自己被这能力那力量搅得大脑晕头转向,总之完全没听懂。 “可你也能做到。” 影山茂夫不作解释,默认道:“嗯,我的力量非常可怕。” …… 夜晚的影山家,卧室的灯光已然暗下,菊地绮良坐在书桌前发呆。除却发呆她也不知道干什么了,恶灵又不需要像人类需要睡觉以防自身猝死。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被褥中的呼吸逐渐薄弱——他应该睡着了。 “为什么不可以?”本应酣眠的人声穿透棉被。 “什么不可以?”她先是反问,再才迷迷糊糊地回忆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哦,你想亲我啊。” 他把脑袋缩进被窝,企图埋起来,过一会却突兀地支起上半身凝视着她郑重点头。 可书桌旁的菊地绮良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看向他,尤自出神,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害羞、委屈、丢人、尴尬同时充盈入影山茂夫的内心。 “律弟弟在哪?”恶灵突然面色凝重地提问。 他有些摸不着头绪地回答:“东京。” “哦。” 菊地绮良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缓步走到地铺边,弯腰的同时一把撩起影山茂夫的稍长刘海,像安慰小朋友一样亲吻额头。 “晚安,阿茂。” 她见证影山茂夫放松地躺下身体、闭合双眼、眉宇舒展,如同心情极好那般。不久,他发出微微鼾息,睡意绸缪于面容。 菊地绮良轻轻飘浮起来,在空气中慢慢静止。灵体不需要睡眠,她只是在想事情,却如同睡着了一样。《 》 59、如何捕捉猎物 他在雾中折射的清晨中醒来,眼帘稍稍掀起,冷光熨贴面颊,头侧望向光源处。菊地绮良倚靠在窗边,像张刷过清水的白色打印纸,透明、明净,一整个晨光都映照于她身上。 披着光的幽灵回眸浅笑,“早上好。” 影山茂夫只是平静注视着她,不说话。 安静的空气中,菊地绮良歪着脑袋思考他为什么不回应自己。 思考一阵,她凑过来,跪在软枕上,俯下身轻轻亲了下对方的鼻头——同昨晚的晚安吻换了地方,锐利的牙齿有意无意轻划过鼻尖最细嫩皮肤。 看见影山茂夫瞬间面红耳赤,她便嘿嘿笑起来,心里却在想:唉—— “小良。” 菊地绮良将注意力一整个投向他:“嗯?” “早上好。”他说。 起床的影山茂夫将被褥折起来推进壁橱后,才慢慢吞吞走下楼。 听见楼梯响动,早起忙碌的影山妈妈让大儿子别磨蹭了,快点去洗脸吃饭;影山爸爸则折起看过的报纸,他已经吃完早饭正准备去上班。 “等会茂夫吃完会帮我洗碗!”中年男人走到玄关换上室外皮鞋,对内喊道,“我出门了。” 心情很好的影山茂夫回复:“嗯,路上小心。” 妈妈则从厨房探出头来,先是对着玄关说:“一路平安,下次不准再欺负阿茂了。” 再是恨铁不成钢地对着乖巧坐在餐桌边的影山茂夫叮嘱:“阿茂也得学会拒绝过份的要求。” “哦。” 他的脸侧正因塞满的食物变成圆鼓鼓的包子状。 “我也想吃,但我吃完就没味道了,很浪费。”恶灵一边说,一边拉开他对面的餐椅。 接着,她懒散地半趴下,下巴抵在垫着手掌的桌面,面部微仰。 影山茂夫吞咽下,“小良‘吃’完的可以给我,不会浪费。” 菊地绮良思忖他这是完全没有听进妈妈的话啊。 微仰的视线扫过眼前的年轻男人、纯白的牛奶、陶瓷材质的餐盘……食物散发着蒸腾的热气,碰到陶瓷壁转化为了模糊的水汽,像玻璃窗外的雾气。 湿雾逐渐汇集成了水滴,它快速滑落透明玻璃滴落在冷风席卷的街道。秋风中歇脚的行人在一呼一吸间,灌满五脏六腑的凉意,再度行进。 其中就有悠悠闲闲走路的一人一灵,他们并不着急,毕竟今天上午只有一堂时间靠后的课。 和秋天一样冰冰凉凉的幽灵问:“你会带我回到第一个世界吗?” 他答非所问道:“可你不是不开心吗?”不然也不会穿越时空。 “房子贷款还没还完呢……”她忸怩地说,“32年呢……得还好多好多的钱。” “他总会还完的。” “可是——” 影山茂夫恍然发觉:“原来这就是你说执念是抢银行的原因。” “嗯,帮帮我啦。”菊地绮良想自己的感情真是感天动地,为了还房贷的爱人抢银行什么的,堪称伟大。 影山茂夫的脸上全无表情,黑得沉甸甸的瞳仁只有阴冷的天光进入。 “我的力量不足以帮助你。” “不能帮哪个?回家还是抢银行,说清楚嘛。” “都不行。” “试一试呢。” “不想。” 菊地绮良捉住他的手晃来晃去,“你想的,对不对?” 见对方没有反应,又捧起他宽大的手掌,将滑润而冰凉的脸庞肉贴向掌心,眨巴眨巴眼睛,眼神便如水波荡漾。 “对不对嘛?” “欸,回答我呀?” 影山茂夫摇头,用力抽回被恶灵扑捉的手。 撒娇失败的菊地绮良气得倒吸一口冷气:嘶,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她还想再磨一磨对方,反正他到最后总会对自己心软,只是时间问题。 正要开口,余光瞄见一抹枯黄经过脚边。 目光不由自主跟随而去——看到狗了! “去捉狗,老公。” 菊地绮良赶紧拍拍影山茂夫的手臂让他快跟上去。 影山茂夫也瞄见了那只大耳朵杂毛小狗,被催促后精神徒然紧张,向其奔去的时候直接左脚拌右脚仰天摔一大跤,就连小狗也被这笨蛋动静吓得后背炸起一簇毛。 菊地绮良施展不太熟练的灵能力护住对方平稳落地,自己慌忙飞过去,近到狗头前又猛然停住。 她同流浪狗保持一定距离,伸出握成拳头的手,让自己的气味信息慢慢接近它——同小狗交换名片。 肉肉的鼻头嗅闻着目前奇怪的存在,它出乎意料地接纳了恶灵。她们徐徐交汇。小狗还想近前给菊地绮良舔舔没有毛发保护的皮肤,犹如对待狗孩子一样温柔。 恶灵蹲下身温柔抚摸着流浪狗最醒目的大耳朵,上面布满短小柔顺的毛茬,摩挲起来如同尘世间最细腻的丝绒。 如果小狗鬼活着的话,耳朵手感也是这样的吧?她忍不住对毛茸茸施以揉搓。 流浪小狗全然接受了菊地绮良的所有爱.抚。 影山茂夫一瘸一拐靠近时,落入眼中的画面极其可爱:听见动静的恶灵和小狗一起仰头对他笑,足有四枚月牙。 “她很乖呢。”菊地绮良呼噜呼噜狗头。 他赞同,抬手抚摸同样很乖的恶灵。 “你好烦呀。”被人摸摸头的菊地绮良又说。 金色发丝在阳光下微闪,映衬着她与人间格格不入的苍白脸庞。路边的反光橱窗映出街对面人与狗奇怪互动,不知为何总隔着一道空缺。 菊地绮良突发奇想道:“其实我很想去我妈妈活着的世界……” 影山茂夫安静聆听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菊地绮良却不再继续,换了个话题道:“不知道她的小小狗在哪。” 流浪狗似乎听懂了话中含义,突然凶恶起来。它呲牙咧嘴恐吓两人的同时后退,喉头共振不断发出低吼。 趁他们发愣之际迅速转身逃走。 菊地绮良扯了扯影山茂夫的袖子连忙跟上,可他们越追,小狗跑得越急,慌不择路钻入巷弄。 “它太紧张了,不能这样。”影山茂夫倏地拉住她的手,令她不得不停下。 “但是——” 影山茂夫说:“慢慢来,不管是爱还是好意,突然展示只会吓到猎物。” “也是啦。”菊地绮良被说动。 “既然知道它在附近了,我们可以先去买点狗粮和羊奶……一点一点地和它建立联系。” 他牵住她的手向附近的超市缓缓走去,步伐源于刚才的跌倒仍有些蹒跚。 “我知道了,你靠我身上啦。”菊地绮良心有不忍,主动支撑起他的重心。 炙热的体温因肢体接触传导入恶灵冰凉的躯体内。 影山茂夫说因为不确定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得选择没有课程和打工安排的周末进行。 菊地绮良感受着来自手心的温度,困惑道:“抢银行吗?” “去见妈妈。”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 》 60、明白了吗 “好笨,应该上完课去买吧,这样不就会提一整天么。”闲散自在的恶灵对提着大袋狗粮和羊奶粉走在路上的大学生如此评价道。 影山茂夫将有点重量的购物袋换了只手继续提起,讪讪挠脸,面容微红。 “刚刚和小良牵手太紧张了,”他赧然地说,“想不起来这些。” 说完,他又主动牵起菊地绮良的手。 纯情得要命,菊地绮良不禁失笑。她试图回忆方才影山茂夫的反应,却只想起他全程的面无表情与刘海阴影下的幽暗眼色。 完全看不出紧张来! 可她仍觉得有趣,像风中晃荡的风铃那般笑出声,声音中的烂漫恣情全然传进影山茂夫耳畔。 他越发难为情地说:“小良很游刃有余。” 菊地绮良对这句话反应了一会,笑容骤然收起:不爽。 她知道影山茂夫只是陈述,话语中不含嘲谑。 没被牵住的手指高高举起,食指尖用力戳向他的颈部——下颌与脖子之间最薄弱的地方。 影山茂夫被突如其来攻击戳得差点岔气。 “我没还问呢,”菊地绮良慢条斯理地说,“明明一点也不会读气氛的你,为什么会跑去‘小蕾所在的居酒屋’兼职哦,非常不适合、非常辛苦的工作呢。” 他眼见菊地绮良在说话间整个鬼都扭曲了,黑影幢幢,瘆人的凉气不断刺入耳膜,隐隐发痛。 恶灵仿佛下一秒就会噬咬这具不知死活的人类血肉。 影山茂夫虽然不懂到底怎么回事但本能大感不妙,冷汗淋漓而下,急切道:“不是那样的。” “不是哪样的?” 他感到为难:“呃……小良在想什么?” “问我?那我就觉得阿茂很努力呢!哎——呀——呀——这么喜欢呀,之前也是,为了给小蕾告白,差点毁天灭地了呢,真不错,好感动,可惜了。” 影山茂夫觉得她的语气很不对劲,甜美得刺耳,不由停下来看仔细观察。 诡气环绕的恶灵回以微笑,清丽面容上浮现出一对甜蜜的小梨涡。 “你不开心——”他刚一出声,就被打断。 菊地绮良恨恨道:“我很开心。” 因为手被牵住很影响发挥,所以她先是甩开他的手,再拿拇指与食指的指腹夹住对方嘴巴,禁止他再说话。 做完这一切的她忽然万分委屈地说:“我又不是不懂。” “可我就是觉得……” 她将过激的话语含在喉头:我也觉得我这样不对,对你太过分了。我应该更从容一点,要体谅人性,可是——人在爱的时候会产生扭曲的占有欲……能理解吧,就像小孩子那样,不讲道理的、纯粹的、完全的占有。 为什么不能从一颗胚胎时就开始等待爱我呢,中间干嘛要去喜欢别人?所有世界的你、所有时刻的你都该爱我,这样才对。 这未免太疯狂,只有精神病才会说出口。 因为菊地绮良早知道世界从不会按照自身希望去发展的事实。 所以她说:“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理解。” “听我说。” 影山茂夫反手制住了菊地绮良,死沉的购物袋反常理地飞在身畔的空气中。几片枯叶落在塑料袋表面,一片金黄的色彩渗透路边的绿色金属挡网。 为了更好地掌握控制权,他预先拿捏住她可能作乱的手,将腕部按在掌中;紧接着,他前俯、低头,手肘压在她颈肩;左腿匆忙前抵,保持身体平衡,不料刚好抵住她的腿间。 菊地绮良抖了一下。 “你干嘛?” “抱歉,”他慌忙收回一些距离,“可以听我说吗?” 菊地绮良并非不能脱离,现在的影山茂夫没有对自己使用超能力,自己又是灵体状态,逃走很方便。 解释如果让自己不满意就再踢他一脚好了,她暗自决定。 于是,菊地绮良对他微微点头,“你说吧。” 影山茂夫虽然摆出了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他实际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哪里说起? 他将全部的自我向菊地绮良合盘托出。 毫无保留。 “童年和少年的我很苦恼,天生的超能力把我和旁人区别开来。而小蕾不会因为我有超能力就另眼相待我,平等看待一切,她很单纯,也不会对我说谎……这都是小时候我的想法,事实上,我和她从很小很小时候就不怎么交流了。中学那场告白前,甚至只和她交流了几句话,通常情况的我总是远远注视着她。” 倾听者平静附和道:“哦,她很单纯,不会说谎啊。” 菊地绮良已经抑制不住想要飞踢他心窝了。 影山茂夫对她的愤怒毫无察觉,继续说:“小时候,超能力失控伤害到律后,我就将自己分成了两面,作为平常人的一面和超能力者的一面,后者掩埋起来。内心深处的我一直很孤独,没有任何人会接受这个我,我也不相信任何人。” 暴怒,痛苦,疯狂,绝望与破坏欲等负面情绪形成的巨大漩涡不断在内心旋转。 不为任何人拯救,不为任何人理解,不会被爱。 “就连我自己也讨厌那个自我,想要融入人群,想变成一个优秀的普通人,想被‘不在意超能力的人’爱。小蕾拒绝我时,说从没有把我当异性看待。”说到这,他极淡地笑一下,“告白后,我和小蕾才有了交流。我喜欢她,把她作为表白目标萦绕在生活的时候,我从未和她接触;她像一个神秘的符号;等她搬家离开后,我才知道高岭蕾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对小蕾的喜欢含有很多自我投射。” 菊地绮良想叹气,“这又不奇怪,大家都这样,喜欢一个人就是很美好的。” “是啊,这样不奇怪。小蕾很优秀……虽然这样说显得追小狗都会平地摔的我很自大,但我还是想说,并非因为她不选择我或者怎么所以我才退而求其次选择爱你。” 影山茂夫感觉自己越解释越奇怪了,心里差点陷入绝望。 “不知道和小良结婚的那我有没有告诉你?” 她问:“什么?你说说看。” “我看见你的时候,就产生了爱意。” “只有小良,我想,我也许一直在等待爱你,每个世界的我都在等待命运将你推向我的那一刻,虽然每个的我在遇见你之前都不知道。越是同小良接触,我越明白必须要牢固抓住这一刻。” 爱很古怪,它不只发生在美人、权势或有钱人身上。被爱不是优秀者独有的奖励,笨蛋、明星、恶人、学者、蠢物、圣人、骗子、勇者都可能会爱人或者被爱。爱不可捉摸。 我爱你。 影山茂夫用力抱住菊地绮良,拥抱的动作如同囚禁,让躁动不安、汹涌澎湃的爱意在逼仄的怀抱间全然暴烈燃烧。 他问:“这就是我的情感,你明白了吗?” 菊地绮良先不管不顾地踢了他一脚,轻轻地,刚才那段自我剖析有太多值得生气的点了,接着莫名心虚回答道:“我一直明白啊……”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踢的影山茂夫陷入呆滞,耳道涌进菊地绮良断断续续的回答。 “我知道。” “都说了相信你呀……” “是你先……我才乱说的,哎唷,以后你就不要说讨厌的话了。” 影山茂夫思考总之都是自己的错没错了,他过意不去地放开她,诚心诚意道歉。 然后,垂头保证:“我以后会注意的。” “好——吧——原谅你,对了,你上课快迟到了哦。” 影山茂夫急急忙忙捞起菊地绮良的手和空中飘荡的购物袋,拉着她向学校跑去。 带起的微风穿透了菊地绮良的灵体。 她的思绪同这阵风一般散漫。 菊地绮良凝视着忙于奔跑的影山茂夫,风轻轻拍打他的头发,钻进衣领,又从袖口逃出。 她在想,诅咒消失以后心情虽然变得自在一丝丝但态度变得加倍的嚣张,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说不定哪天就会让他生气了。 说起来有点想试试……《 》 61、抢银行去咯 前桌绿色挑染头发、扩耳的女孩回头提议道:“加个群组吧。” 影山茂夫找恶灵要回自己被占据的手机,成功收获一只发热发烫的手机。 余光瞄见恶灵已经无聊得头陷入桌子里,像滩成泥般。 加完群组,她又问:“有人想当组长吗?”没人回答,每当分组课题报告必备的沉闷时刻。 影山茂夫默默感觉接下来估计会很辛苦,但总得有人负责,他正打算举手担任时,那酷女孩率先道:“也是,那就报我的名字上去吧。” 大家立刻出声:“欸,我还在加群组,对手机操作有点迷惑呢,没反应过来。” “辛苦啦。” “……” 最后那句沉默源自影山茂夫。 菊地绮良将深陷桌面的脸拔出来,侧躺着看他,看他黑色额发下黝暗的、深不见底的眼珠。她忽而发觉影山茂夫眼珠转动的频率很低,少有波动,少有情绪。就是这样一个人,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狂热情感充斥着心灵,一直在等待爱她,等待遇见她…… 真神奇。 “收集资料、做ppt都有人了,那影山负责上台报告咯,好好干啊。”小组分工秉持着先说先得原则。 影山茂夫:“……” 讷口少言的男大学生冷汗涔涔而下。 菊地绮良轻笑,不再看向他,头埋进手肘并行作成的软枕,眼皮徐徐粘在了一起。 …… 恶灵会做梦吗? 视线落向垂落的双手,薄而白的皮肤下,灼热的血液汩汩流淌。 这是一双活人的手。 她将手合在胸膛,感受腔内一颗心脏正在剧烈跳动。 视线流落周身——空无一物,只有无限静谧的虚无存在。世界徒有空白,涌动着寂寥荒凉、朦胧模糊,像梦境。无边无际的白色像吞没一切的怪物,巨大的它肆无忌惮地制造沉默。 这似乎是另一个领域。 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的菊地绮良在其中漫无目的地徘徊。 这里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最上幻境。 菊地绮良心念一动,世界无声运转,虚无和灵能擦出斑斓,宏大的光怪陆离瞬息包围吞噬了她。令人震撼的广阔天地间,她是如此渺小。 “可我是这里的主人。” 如同神明一般构建自己的世界,涌现、融合、展开、折叠、颠倒,伟大的事物拔地而起。 她站在味玉县调味市第一高等学校的校门前,审视反光标志建筑物中的自己,镜中人不停变换,最终停在了十八岁的模样。赤柄领结、灰柄格裙,绀色双排扣西式制服,胸前别有一朵饱满的红色丝带花。 手里举起一本丝绒外壳的高中毕业证书,没有瑕疵没有错误。她在自己的世界里高中毕业了。 菊地绮良嘿嘿笑起来,这种事情轻轻松松啦。 她打个响指,面前的场景重组、构建为熟悉的单身公寓。仰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体大字型舒展开来,手脚如蝴蝶般挥舞。 “好自在哦。”菊地绮良情不自禁地感叹,不过这个世界唯一的缺点是不存在生命。 除非自己也吃点同类的恶灵填充这个世界吧……例如最上幻境,但菊地绮良对养那么多灵魂完全没兴趣。 说起来最上启示很恶趣味也…… 不过她同他真的是亲人呢,竟然拥有相同的力量。 “力量。” 菊地绮良用力注视着眼前的世界。 她同影山茂夫在一起时自然而然地避开了使用力量,如同习惯。 但她本身拥有灵能力。 菊地绮良垂下眼帘,静静思虑着,身体自发地从床上飘起,平稳落地。 熟谙的家门口投射眸中,墙面上新崭崭的表札为:影山。 “我回来了。” 她进入—— 菊地绮良睁眼,入目是真实的世界。 她听见侧面正传来嘈杂的讨论声:“分组安排就这样确定了,没问题?那大家协同努力吧。” 前桌绿色挑染头发的女学生说完,环顾四周确认组员无意见,便回过头去。 时间似乎只过了一瞬。 “你去哪了?”影山茂夫问。 恶灵刚刚仿佛于原地消失了刹那。 她回以冁然一笑:“我去了小良的幻境里。” 下午,最后一趟课程结束以后,他们去往杂毛大耳朵小狗最近出没地点附近的巷弄蹲点。 成功碰上流浪狗和它的狗小孩。 小小狗比他们想象得稀少,只有一只。它长着两只如黑宝石剔透的圆眼睛,亮晶晶又水润润。 “它和我遇到的那只小狗鬼很像。”菊地绮良告诉影山茂夫。 他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狗粮放在流浪狗身旁,起身缓缓后退。 尽管嗅觉敏锐的小小狗一下子就被狗粮的香味给吸引了,但小狗妈妈依然警惕,狗头别住小小狗不让它过去。 为了让它放心,影山茂夫和菊地绮良快步离开巷弄。 “晚安。” 夜晚,想起小狗眼睛的菊地绮良亲了一下影山茂夫的眼皮。浅浅地吻,他眨了眨眼,少有波澜的眼仁悠悠飘荡,似乎有轻薄的凉意透过眼皮打扰了黑珠子。 直至悄悄的睡梦降临,眼珠才安静地埋进眼帘里。 好可爱,菊地绮良边想着,边不动声色地飘向房间的窗口。玻璃外已经一片漆黑,钢铁森林岔出的“枝头”闪出夜色的第一颗星星。 她试图穿透窗户,去外面的世界游荡一会,却被无形的能量阻拦在了室内。 更准确的说,是影山茂夫的卧室。 原因是她也试过从门走,同样出不去。 菊地绮良睁大了眼睛瞪向地铺上酣眠的年轻男人:干嘛睡着要把防护罩增强啊!白天都没有,这是在防谁呢! 气得恶灵牙根痒痒。 关键是这人还睡得特香,覆在光滑额前的蓬乱黑发偶尔随着均匀的鼻息微微起伏……总之看起来一点也不可爱。 倾斜的明亮天光缓慢蔓延进了方方正正的屋子里,浓黑的睫毛在曙光中轻颤。 影山茂夫睁开双眼,视线被一张鬼脸完全占据。 恶灵横坐在他胸口,双只手支撑在他的头颅旁,审讯一般凝视着他。 “……小良?” 接着,他便被磨牙吮血的恶灵狠狠啃了口脸颊。 有点痛,但也还好,影山茂夫迷迷糊糊地问安道:“早上好,小良,怎么了吗?” 菊地绮良从他身上飘起来,将手探出窗外——强有力的防护罩消失了。 她在户内室外间飘进飘出,反复实验。 摸不着头脑的影山茂夫见她沉迷于自娱自乐的游戏,不再等待回话,起床洗漱去了。 白色的牙膏泡沫在口腔中逐渐积蓄,他含了一口水仰头漱口。 “白天我想去做点事情,本来打算晚上去试试的……”身后冷不丁地响起女声,“做完了就去找你呀。” 镜中没有显出她的身影。 呼噜呼噜漱口的影山茂夫停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我抢银行去咯。” 他旋即被水呛到,泡沫糊了一脸。《 》 62、打情骂俏 “拜拜!” 恶灵迅速跑开。 影山茂夫一手抹走脸上的泡沫,另一只手施展力量挟制向外逃去的菊地绮良。 灵体被能量强有力地束缚住,挤压、内缩着她的存在空间。 她投降道:“放开我,呼吸不过来了。”音调尤为绵软。 “抱歉。”影山茂夫慌忙收手。 楼下早起的妈妈捕捉到二楼影影绰绰的声音,呼唤道:“阿茂——起床了就下来吃饭!” “好。”他忙不歹回复道。 在影山茂夫解除裹挟的力量瞬间,不用呼吸的恶灵使用灵能力带上卫生间的门、拉出壁橱里的被褥迅速堆积在门前达成物理隔绝影山茂夫的效果,她继续逃走。 “骗你的——” 门后隐约传来的声音超级得意。 他拧开门,望向菊地绮良消失的方向,面色如常地说:“算了,小良偶尔吸取个教训吧。” …… “我们聊聊。” 菊地绮良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手脚,整只鬼完全落入可怕超能力者的控制中。 老公是个……表面上没有自己的意见,别人说什么都接受,可实际上这也不可以,那也不行……特别麻烦!但他又确实对一些事情不在意,随随便便接受别人的意见和安排,总之是个奇奇怪怪的人,就和他的超能力世界一样。 思考完这一切的她点点头,态度极其配合。 “为什么?” “你先放开我嘛,这样很难受。” “哦。”影山茂夫完全不在乎自己被类似的话语欺骗过一次,力量们轻柔放开她。 菊地绮良的逻辑很简单,她好像可以,于是想试试,而且在上课时候在mobtube看了很多抢银行教学视频。 “用你的手机哦。”她迅速推诿道。 影山茂夫:? 总而言之、言而简之,错误也有他的一份。 “其中有个人高马大的光头,他一年抢了200家银行呢,从未造成无辜人员伤亡。” 菊地绮良说着,单手把头发紧紧扎起来,另一只手抚顺额头碎发,使今发全然贴住头皮。模仿光头造型的她对影山茂夫展示:“大概像这样。” 他被逗乐。 她松开扎紧的头发,像金色麦浪般散开,起伏如涟漪,缕缕发丝在脖颈肩不停荡漾,再度纠缠住洁白的细脖。 影山茂夫的视线由透光的发梢、发间冒出的盈白耳廓到流畅的下颌,再从脖颈到她抬起的、径直靠近的指尖。 菊地绮良拿手指轻点他勾起的嘴角,问:“你其实有点生气?” “当然生气,这还用问吗?”影山茂夫平淡道。 “不要生气啦。” 她缩回手,指尖绕起细且软的头发,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又说:“总之,我有责任。” 不论是眼前这只恶灵还是更为广大的社会,他都需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责任啊……” 菊地绮良重复道,神魂明显已然出窍,刚刚按在对方唇角上的手指不知不觉地放进了嘴里,贝齿与之细细摩擦。 责任,感觉是灵幻新隆经常说出口的话呢,这也是个古古怪怪的人,明明做着与欺诈差不多的工作,但道德观念出乎意料的顽固。 她模糊不清地嘟囔道:“哎,老公已经被灵幻大师腌制入味了。” 他原本如隔着一层名为超能力的薄膜和世界互不了解、暧昧不清。 灵幻新隆教导的道德成为了他与世界相处的基本准则,纠正不符合标准的人与事,如此这般,直到标准碰撞上在意的人,纠正不再可行,所有的道德都无限后退。 “没听清……”影山茂夫好商好量道,“可以再说一遍吗?” “啊?”她忽然发觉自己像个笨蛋一样在啃指头,把受损严重的指甲拿出来看一看情况。 影山茂夫也盯着那举起的手指。 菊地绮良察觉,试探性地先往左边挥动,对方的目光随之移走;二次确认时向右方变位,目光依旧紧随迁徙。 好傻! 恶意遽然涌上菊地绮良的心头。 “你刚刚的牙膏沫没擦干净。” 她伸手,将指尖戳在对方口齿间,唇瓣软.肉中轻轻滑动,在他脸红之前收回手。 再才神色坦然自若道:“很干净。” 影山茂夫估计现在已经忘记了事件的起因,晕晕乎乎地想对她说着什么。 “阿茂!?怎么叫一次不听?”楼下传来怒声使他瞬间惊醒。 那边,影山茂夫朗声道:“马上下来。” 这边,影山茂夫则接近于严厉的笃定道:“小良,不能去做坏事,我不允许。” 明镜似的眼神紧紧压迫着、依偎着她,无法抵抗的恶灵只得落败、沦陷。 “我知道了。”菊地绮良对他展露出讨好的笑容,见他仍旧拿那可怕眼神迫视着自己,她便挨近对方,学小狗用头顶拱人胸口示好。 “阿茂快去吃饭吧,妈妈生气了啦。” …… “阿茂真是笨手笨脚,看得人生气,我自己来,回房间去吧。”妈妈将作洗碗准备工作的大儿子赶出厨房。 看别人做事磨磨蹭蹭弄半天都没能上手真的很让人心烦,心里略有同感的菊地绮良点评:就是因为妈妈的娇惯,所以大儿子老大不小还是只会做饭团。 她跟着影山茂夫回到楼上,整理壁橱里被扯出来的被褥,看他全程认认真真地将它对折,推入橱柜内。 “你知道嘛,所有人都很溺爱你。”菊地绮良出声。 就连年龄更小的弟弟也溺爱着哥哥。 而被溺爱的人通常都毫无察觉。 只觉得大家人都挺好的影山茂夫问:“小良也是?” 菊地绮良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哑然失笑道:“是的,我也是。” “谢谢小良的溺爱。”他向后平躺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身体舒展,脸偏向恶灵所在处述说感谢。 菊地绮良也躺了下来,头靠在他放松的肚子上,犹豫不决地开口道:“老公……说实话啊……” “嗯?”他略有困惑。 “我真的不想上学了!” 恶灵眼含热泪。 影山茂夫顿了一会说:“……我也是。”《 》 63、回到过去 影山茂夫说话的时候,躺他肚子上的菊地绮良能感受到腹部连带发出的震颤,呼吸的起伏,还有身体内部“呼噜呼噜”运作的声音。 她翻了个身,脸颊贴近处的温热令人平心静气,很想睡觉,或者发呆。 选择了后者的菊地绮良思绪逐渐迷蒙,眸前的事物亦步亦趋变得虚幻、飘渺,再一眨眼,身边的男人消失,而她正推开房门——出神中的菊地绮良进入了自己的幻境,其中发展延续了昨日。 “我回来了。” 菊地绮良推开房门,跨入室内玄关;身侧是木色的鞋柜和镂空的、用于放伞的长桶,柜面上方悬挂着出门检查相貌的镜子;玄关与客厅之间的走廊,放了一张颜色可爱的绒毯;绒毯之前有两双蓝与粉的室内拖鞋,其中一双尺寸更大。 她换上较为小巧的蓝色拖鞋,余光瞥着旁边的粉色拖鞋想:欸,幻境而已,他怎么会在呢。 屋子里的一切既如往常,布置温馨且干净。 菊地绮良如同回到了等待影山茂夫下班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抬头看向钟表,这个时间点里的她通常会开始准备晚饭,这样辛苦一天回家的影山茂夫就会刚刚好吃到热腾腾的晚饭。 自己每次都能完美的掌控时间,菊地绮良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得意微笑起来。 她假装自己真的是在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蹦蹦跳跳来到冰箱前,思考今天该做些什么菜。 “噔——”闷声响动,她拉开冰箱门。 令人晕眩的低声音频在内部涤荡开来,晦暗的白光透过玻璃隔板,映在来人探向的脸上,像在流泪,泪水是灯光所做。 冰箱冷藏室中,漂浮着一朵模模糊糊的灵魂。 菊地绮良确信自己从未吞噬任何生命,可她的幻境里怎么会有除自己以外的灵魂存在? 她小心翼翼关上冰箱门。 “奇怪……” 霎眼已回到现实。 菊地绮良仍躺在影山茂夫的肚子上,颊畔接连处微微振动,年轻男人的声音随之而来:“小良又去了‘小良的幻境’里了吗?” 她安静地点头。 似乎不想多谈般闭上双眼,摹仿活人一样均匀地呼吸、浅浅小憩,思绪却在宁谧的气氛中纷扬。 “是信赖垭那次乱来么……”她喃喃自语,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们静静地待了一会,不想上学的影山茂夫就带上不想陪读的恶灵千里迢迢去大学上课。 为振奋菊地绮良的陪读热情,男大学生贡献出自己的手机、笔、课本与手——恶灵闲得没事会掰着他手指玩。 这次,恶灵选择了画画打发时间。 影山茂夫小声地夸她画得好,纸面上的小小人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长得十分全面。 “可爱吗?”菊地绮良问他,不知为何,神情看起来很是迷茫。 “可爱。” 定下穿越的当天,他们先去巷弄喂了流浪狗。由于狗粮和羊奶粉的贿赂,小狗似乎没那么抗拒人类接触自己的狗小孩了。 影山茂夫判断道:“可能回来后再接触一两次,就可以带它们去医院做检查了。” “然后呢,谁养他们?”恶灵有些心神不安道,“送狗狗救助站的话,狗妈妈很难被人领养走吧,小小狗到是有可能。” “我有问过芹泽,”他回答,“就是师父的灵类咨询所的副所长,他朋友羽鸟希似乎在科技公司压力很大,日常过得太枯燥压抑,但人很好、独居、工作稳定。芹泽很想帮助对方。” “……” 菊地绮良寻思,羽鸟希怎么每个世界的朋友都觉得他需要养宠物啊!谈恋爱不也能为枯燥的日常增加趣味么! “我也很想收养它们……”影山茂夫赧然道,“可我住家里,也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菊地绮良说:“养个小生命很难的。” 她蹲在地上和小狗对视,继述道:“所以一定要是个有责任感的好人。” 影山茂夫摸摸恶灵的头顶,力度极为温柔。感受到抚摸的菊地绮良回头对他笑笑。 喂完小狗的他们准备穿梭时空。 “该怎么做呀?”菊地绮良对此满是好奇。 影山茂夫从身后紧严搂住她,躯体上升,氧气在过程中逐渐减少,高到地面建筑像一块块的像素。也许他们已经在了宇宙中,菊地绮良不免用力抱住他,无法撒手,她感到伟大的力量正由内而外,释放、涌出。 接下来的做法更是简单,他毫无技术含量、单单纯纯强行撕裂空间,打破时空界限。 无数的时空,变成了脚下云谲波诡的缝隙。 影山茂夫携着菊地绮良进入缝隙之间,漂浮在世界与时间的间隙,一时难以抉择,如同迷失那数不胜数的光怪陆离中。 菊地绮良呆呆地看着闪烁的光芒,脑中忽地一片空白。须臾,一股奇妙的感觉由深处泛起,来自心灵,指引她作出抉择。 “去这里。” …… 过去的世界并不如人们所想着笼罩一层昏黄湿晕般的滤镜。 天如此明亮,洒落的阳光都流露欢愉。 来自未来的他们轻轻落地,又迅速融入了过往的世界。 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没有变化。 “我以为我会变成人呢。”菊地绮良放开影山茂夫的同时轻轻推开他紧搂腰际的手。 没有从灵体变作人体的原因也许是这个时代的她根本不存在,无论哪个,影山绮良还是菊地绮良。 但影山茂夫好像没有放开的意思,菊地绮良推开,他不说话地伸进,反复几次引得她噗呲一笑。 两人拉拉扯扯玩没个停时,身畔路过一个红底白色波点连衣裙的少女,浓密的乌发披散身后,皮肤灿然生光。 “那是我妈妈。” 说完,菊地绮良猛然扯开了他的手,快速跟了上去。 前方的少女才十七八岁,是她年轻的妈妈,却也不是她的妈妈。 小时候的菊地绮良见过这条漂亮的波点裙子,在妈妈的衣柜底下的纸箱里,摸起来轻轻的,薄薄的,虽然色泽已不再鲜明。 一前一后,活着的少女和死去的鬼魂走在平坦的街道上,不断踏过青白色的砖块,经过规律的路边电线杆……直到少女突然停住脚步。 回首、转身,裙摆晃动着水流般优美的弧度。 她问:“你跟着我做什么?恶灵?”《 》 64、会爱的人 妈妈婚后改名为菊地千咲,而现在的菊地千咲——她是葵千咲。 来自未来的、不存在的女儿不知道妈妈改姓时的想法,可对于菊地绮良,改姓就像烙上了新的印记,但过往人生的印记也是别人所烙,故而没关系。 她最重要的,只有绮良、小良的名字。 菊地绮良问:“你一直可以视灵吗?” 葵千咲一边觉得这只恶灵好自来熟一边回答:“是啊,天生的能力。” 话未说完时她耸了耸肩,似乎有一丝无奈和遗憾。 “你长得很像我妈妈。” 菊地绮良完全无法将她看做妈妈。 面前的少女是如此年轻,一个比自己还小很多岁的“妈妈”。 少女对恶灵温和地微笑,“你不用攀附关系,我根本没有除灵能力。” 葵千咲有时会想自己最终还是和家里长者提起的外姓人不太一样,他们为此或庆幸、或惋惜……不管哪种态度都让人很讨厌。 但是,假如我能更完美就好了。 这个想法隐隐种植在葵千咲的内心。 可完美的人生是怎么样的呢?她没有答案。 跟踪自己的恶灵小步小步慢慢拉近距离,“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你后面那男的不管了吗?” “嗯,不管了。” 虽然恶灵表现得轻轻松松,可葵千咲还是朝后看了看。 沉默跟随的黑发男人停在绿色金属挡网前,天光倾斜,一格一格的阴影于是交接在他的身体表面,无声地融入光影的背景。 看起来很阴暗……葵千咲踌躇不定道:“他好像很担心你哎,你要不要去开导一下他。” 菊地绮良回头瞧了眼,老公这不是很平常的样子嘛,于是说:“不管。” 少女感觉凉气阵阵袭来,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讪讪道:“欸……你这只恶灵对主人也太任性了吧。” “他不是我主人。” “不是主从关系吗?” 恶灵的眼珠子荡悠一圈,有意开口:“是也可以这样玩一下的关系……” “好糟糕。”少女葵千咲捂住了耳朵。 她俩徐徐并行走在一起。 菊地绮良发觉自己比这个时期的葵千咲身高稍高一些,低头看见她的发旋和阳光略过睫毛下落阴影的弧度。 “你长得很好看。” 她摇头,“不好。” 恶灵问:“我可以和你聊我的妈妈吗?” 葵千咲想着这些恶灵烦死了,一个二个沉溺于自己的痛苦往事中出不来;表面却和煦地说:“可以。” 在恶灵出声前,又率先猜测内容:估计又是那种很悲哀的女性人物。 晴日的微风钻进鲜亮的红底白点裙底,裙摆轻飘飘荡漾起来,像蝴蝶在风中打着拍子,演奏一段动人的旋律。 果然不出葵千咲的预料,恶灵说的故事非常无趣。演奏了千百次的悲剧,就算是再有耐心的观众也失掉趣味。 但“忍耐”是葵千咲在绝大部分人生中的主旨。 她打着哈切说:“我和你妈妈很像啊——你跟着我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菊地绮良嗫嚅不清,没个答案。 “比如像那些温情电影一样说:‘知道你长成了会爱的人后,妈妈不后悔经历的这一切。’这样?”为人友好的葵千咲提示恶灵。 这似乎恶灵所需求的答案,她微微摇头。 “那么,变成拯救妈妈人生的剧情怎么样?”少女努力开动脑筋道,“可人生是规避一件事就能拯救的吗?” 菊地绮良持续缄口不语。 不得其解的葵千咲只好说:“你的执念你自己都不知道,那我该怎么回答你呢?” 她看见苍白薄弱的灵魂面露恍惚,同灿烂的光波一齐蒸腾波动。 菊地绮良在茫昧不安中说起自己曾经想过去寻找某个世界妈妈死去的灵魂,然后怀上妈妈、生出妈妈、爱护妈妈。 “也许下辈子她更想成为一只好看的蝴蝶呢?干嘛非要当人?” 活着的人被时间追赶不得不永远向前奔走,死去的灵却停留原地迎接永不褪色的过去,生与死永恒交错。 菊地绮良想了想问:“你觉得,‘假若我穿越到过去’杀掉爸爸怎么样?” “那你不就不会出生了吗?” “那就不出生。”她斩钉截铁道。 葵千咲说:“我还是在想,人生是规避一件事就能拯救的吗?” “那应该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 太过明媚的阳光犹如无声燃烧的火焰,让光芒中的人感到烦闷,甚至透不过气来。 葵千咲轻轻叹息,选择了最温柔的做法:“还是照电影的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良。” 她温柔地抱住这枚脆弱的灵魂,“妈妈的小良长成了会爱的人……你过得好吗?” “妈妈,我很好。” 菊地绮良被煦暖的体温沉沉抱住,日光四面八方纷涌而来,风咻咻地吹过透明的灵体,她在少女温柔的怀抱中哭了起来。 她限于困顿无助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呼唤自己的来处:“妈妈,我该怎么办?妈妈,妈妈……” 菊地绮良极小声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又说:“妈妈,我感觉很糟糕。” 来来回回,菊地绮良总是在重复同样的述说。 葵千咲耐心且平静等待恶灵平复情绪,一会,她瞥了眼腕表。 “小良,不能陪你聊了。” 她将哭泣的恶灵拉开一段距离,面颊流露少女特有的、强穿透力的笑容道:“再见啦。” “拜拜,千咲。”菊地绮良收敛起眼泪,展现出一抹不那么强烈、却同样可爱的微笑,梨涡跃然唇角。 直至红色波点的靓影消逝,菊地绮良才感受到近前的影山茂夫。 她告诉他:“什么都没解决。” 影山茂夫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他只是看着她,靠近她、贴近她,安安静静地轻拍她微颤的后背。 菊地绮良先撅起嘴,又鼓着脸忿忿地说:“我们去看电影吧,就现在。” “我没带钱。”影山茂夫羞赧道。 她猛然在胸前合拍双手,“我去偷!” 恶灵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神色里也满溢着盗取金钱的信念感。 影山茂夫:“……” 他该怎么办!《 》 65、很高兴见到你 莹白的双腿踩进凉丝丝的水中,她垂首望着河面,背后的目光掠过颈后耳根那小片的莹白肌肤。 “你不来吗?”她回头问。 影山茂夫看看坐在河岸石头上玩水的菊地绮良,再瞧瞧波光粼粼的河面,最后再瞥眼自己身上无处替换的衣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就这样站在她后面就行,虽然那石头还是他辛辛苦苦搬来。 说起来,这都是正义人士为阻止邪恶灵魂的魔爪应付出的代价。 在菊地绮良喊出盗取金钱口号的后一秒,他不好意思道:“小良可以不去吗?” “可是你没带钱。” 恶灵歪着头凝视他,眼中光彩很是纯真,行为上却做作地对着手指不停点点点。 不为所动的影山茂夫指出重点:“被偷钱的人会很难过啊。” 引得她怒瞪。 影山茂夫狂流冷汗,慌忙退让说:“既然小良——” 反正他会去弥补道歉。 不料却被菊地绮良打断道:“那没钱的我们只能去散步解闷了。” “欸?” “都怪你,快背我啦。” “哦。” 影山茂夫身上便多了一只娇纵的背后灵。 落日熔金般的暮云里,他背着重量极轻的灵,没有目的,穿过街巷,穿过阡陌,穿过云集或空旷的城市一角。她在他的耳畔小声哼唧,对比周围景象与记忆中的变与不变,时而聊几句突发奇想、心情、感受…… “你有听我说话吗?” “有。” 菊地绮良有时也只安安静静趴在影山茂夫的肩膀上,闭着眼睛,“现在来到哪了?” “河边。” 不会被水打湿的恶灵提议停下来,他再去搬来一个干净的大石头,最好能让她坐在河岸边玩水。 “我让一半的石头位子给你呀。” 河风随声音一起吹来,她背后的太阳越来越红、大、直直下坠。 他仍是摇头,“不用。” 心血来潮的恶灵从石头上站起来,面对着他,伸长手臂对比身高。 “我比你高。” 说完,菊地绮良得意异常,却因叉腰仰天大笑时身体失掉重心差点整个滑进水里,还好身前有颗救命脑袋。 她使劲抱住他的头颅好稳住自己,身体压住对方的面部重重向下,安全后又心怀愧疚地轻抚他毛茸茸的头顶。 影山茂夫不得不用力揽住她的腰,维持双方平衡。冷静下来,恰好抵在胸口绵软处的脸庞泛起红晕。 触感……像被主人养得很好的小猫腹部的原始袋,还要更柔软甜美。 菊地绮良放开救命稻草时不禁抽气,“你红得好吓人!” 他光张嘴一开一合却说不出话来。 她稍稍思考便反应过来,手掌施力按住他的下颌,盯着黑白分明的眼瞳眨巴眨巴睫毛,然后啄了啄大红番茄模样的左右面颊。 “阿茂,你好可爱,很高兴认识你。”她悄声说。 影山茂夫同样觉得小良好可爱。 她就在面前,他的心却已经开始想着她。就像心里已经被乱糟糟的杂草占据,蔓生的根部已经深埋心底,拔也拔不掉。风吹草动,叶片上的倒生刺毛割得他的心很痛。 他忽然不再能揽住的菊地绮良,灵魂变得与空气一样通透。 她向后仰去,掉进水中。 变故突如其来,影山茂夫立刻惊恐地进入水中捞恶灵。 河水先是同天空一般湛蓝,接着虚无缥缈的黑色迅速弥漫于他的周身,如同处在地狱的梦里。 此刻,两条惨白的手臂蓦地从河底爬上去抓住他,勒扣脖颈,牢固束缚住他。 影山茂夫不知道变身水中女鬼的菊地绮良要做什么。 “让我附身你,可以吗?” 女鬼缠绕、贴合着他,忽远忽近的声音迷蒙且危险,随时引得人沉沦幽暗的水底。 略微失神的影山茂夫想回答好,但张嘴却冒出一串:“咕噜咕噜噜——” 他呛水了。 …… 远远地从桥上朝水面看下去,一具年轻男人的躯体飘荡在河面。 “这里是?” 湿漉漉的影山茂夫被菊地绮良牵着进入了某个陌生住宅。 屋子内部非常干净整洁,还有诸多小心思的细节彰显出主人的爱惜。 她示意他换上地毯前的那双粉色拖鞋,不知为何匆匆忙忙率先走进室内,使得影山茂夫略感拘谨。 片刻,菊地绮良手捧印着小花的毛巾出现在客厅,对发觉拖鞋很合脚的影山茂夫轻声呼唤。 “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松软、纯净的毛巾散发着淡淡清香。 他们坐在客厅沙发上,菊地绮良用毛巾包住他的头发,从发尾一点一点按压湿发,悉心蹭得半干。 仿佛软绵绵的云朵把影山茂夫的后脑勺轻悠悠托起,令人有些舒适的困倦。 他微眯着眼睛,头一低一低地打盹起来,强撑精神提起:“这里是小良幻境的最深处吗?” 菊地绮良点点头。 她感觉头发差不多干时,指腹插入发梢摩挲确认,“擦好了,冰箱里有牛奶哦。” 影山茂夫喜欢喝牛奶。 精神旋即抖擞的他很是开心地跑去拿牛奶,快步间半干的头发逐渐蓬松如羊毛团。 抬起的手缓缓拉开冰箱门。 菊地绮良掀眼,瞧见影山茂夫的背影徒然僵直。 “是不是,好奇怪哦,灵魂怎么会长成这样?”悄然走近的她问着。 像一朵飘摇的火焰,脆弱,微小,它随时可能熄灭。 菊地绮良本以为自己见到妈妈以后会得到答案,可现在的她仍对体内的新灵魂罔知所措。 她的声音带着困惑:“阿茂,我怀孕了。” 仿若静止的影山茂夫默不作声。 “我要回家。” 这不是可商量的语气。 菊地绮良想,自己一直都知道,灵幻新隆把影山茂夫教得很好。 “如果我丈夫来找你,请你告知他,有关我怀孕和回家的消息。” 空气中氤氲着潮湿的、悲伤的气味,是影山茂夫眼中流出的泪水。 心中因爱而生的杂草团汲取了水份,无比沉重,压得心脏难以动弹。 他感到痛苦。 痛苦是极度,是百分百,是渺无边际的全部。 河面上随波漂流的男人睁眼。 暴虐无比的水中涡漩从他身处凭空而起,以压迫性的姿态吞没河流、狂风、泥土与建筑。凶戾残忍地抹去一切的痕迹。 暴风雨来临。 他于天地间撕开一条时空的裂缝。《 》 66、呆在一起 “不妙,大事件发生。” 影山绮良自言自语着反复翻扯出衣服的口袋,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挂了满手,回家后的她才注意到自己的环保布袋不知道丢哪去了。 印着规律的、森绿色的、满是树叶图案的棉布袋,内侧由于影山绮良的频繁使用而有些微微起球。 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零散物品揣回兜里,两手空空地走出家门——一切的最开始,影山绮良只是准备出门去买菜。 夏天的昼日明晃晃照在她的头发上。天空是深蓝与纯白交错的、碧澄的颜色,金色的太阳闪耀着光环。 不知是被天气还是心灵影响,提着一袋东西离开超市的影山绮良感觉身体瞬间充满热度,简直快被灼烧。 心中正想念着的人朝她而来,热烈的夏日阳光将来人勾勒一层的金边。 背光里朦朦胧胧的他逐渐靠近影山绮良,伸手拎过她手上的购物袋。 “现在好像是上班时间哎?” 她边说着,边掏出手帕给大夏天穿整套西装的一般上班族老公擦汗。 影山茂夫挠脸,“要被罚钱了。” “今天好热,待会吃凉面哦。” “啊,中华凉面吗?” “普通的牛肉蛋丝凉拌荞麦面……”闻言顿住的影山绮良随即转身往超市去,“那就吃中华凉面吧。” 影山家的下午还是决定吃普通凉面,其中过程由自告奋勇的影山茂夫动手,影山绮良一旁指挥。 煮荞麦面,过冰水,切葱花,摊紫苏蛋饼,切蛋丝,煎牛肉,摆盘,撒上海苔碎、木鱼花与芝麻。 吃的时候蘸取柚子醋一起入口,清爽宜夏。 老公夹了一筷子入嘴,吸溜吸溜,看起来很好养活。 满足的时候,那双黑眼珠会显得亮晶晶。 相较而言,影山绮良却吃得慢慢吞吞,嚼几嘴就停下来看老公大口吃面的模样发呆。她总感觉吃完这顿的老公晚上会饿,心里便盘算着做什么宵夜。 “小良在想什么呢?” 给你做宵夜,这样想着的影山绮良却手背撑脸,满溢笑容地提起:“不管是哪个时期的老公都好可爱哦。” 老公默默不说话。 她忖度老公心里蛮小气的嘛。 影山绮良忽然发问:“你知道吗?” 他答:“我不知道。”语调犹为平淡,神情为同程度的天然。 影山绮良却发现桌面上的筷子变形成了两条玉米须。 她心里感到很好笑,也很可爱,也许是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觉得可爱有趣。于是从餐椅上起来到影山茂夫的身侧,“你往后坐一点啊。” “哦。”他不明所以地向后移动一小截,人与餐桌间隔出一大片的空间。 对此满意的影山绮良横跨进入空隙间,整个人骑在他腿上,面对面趴在身上。 影山茂夫觉得怀中的她好像一只小猫咪,也可能是只小奶狗,很粘人的那种,要时时刻刻待在主人旁边撒娇,攀在肩头,趴在腿面,摊在手上,守在脚边。 果不其然,影山绮良撒娇道:“无论如何我都想来到你身边,带给你幸福。” 话落,她就这样躺倒在他身上,如融化一般。 “不吃了吗?” 影山茂夫当然是很开心的啦,但他也注意到对方只磨磨蹭蹭吃了几口。 “我现在只想和你呆在一起,”她说,“呆到你去洗碗的时候。” 轻描淡写间被安排上洗碗任务的影山茂夫行为艰难地吃完了凉面,怀中安安静静趴着的影山绮良仍没有离开,眼尾余光瞄到她的眼睛觑起,似乎睡了过去。 困意由轻微的鼻息传染于影山茂夫,大脑变得混沌,脑袋向下一沉,下巴抵在影山绮良的头顶,随之入寐。 傍晚的天空变了色调,余晖从打开的窗户溜入室内,暖黄色光影残余在酣睡的他们身上。 睡得一身汗的影山绮良醒来后晕晕乎乎地推搡着影山茂夫,“你该去洗碗啦。” “小良先起来……脖子好酸。” 他打着哈切,抹走眼角困顿的泪液。 “我不想动。” 影山茂夫的瞌睡虫瞬间死掉:老婆好像彻底失去了逻辑。 “那我待会洗。” 她极为认真地反驳道:“待会你就会忘记的。” “我现在去?” “嗯,去吧。” 不知如何是好的影山茂夫发觉影山绮良又闭合了眼睛,上半身缩小挪入怀抱,脸埋进胸膛,匀称的呼吸、规律的起伏都彰显出她又睡着的事实。 矛盾的行为和态度,影山茂夫猜测,也许她想聊的不是洗碗。 “我听说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正确与否,犹犹豫豫地出声。 酣眠中的人开口:“听说了什么?” “小宝宝……” 影山绮良睁开双眼,抿起嘴角,微仰着脸久久凝视他。 宁谧间,她忽然吻上他的唇,如同微风短暂吹拂过面颊式的轻柔,又拉开距离,等待一会再度亲吻、分离。 反反复复的行为里影山茂夫忽然懂得了她的不安。 “我知道了,小良,我完全明白,没关系,没有事。” 他接住她的情绪,搂进怀里,垂首抵着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拍背安抚。 影山绮良委屈地点点头。 实际上,她并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也不理解对方知道了什么,只明了自己被他珍重、被他慰籍。 影山茂夫正在和缓地、小心地、温软地抚摸影山绮良的情绪里的褶皱。 于是,她又摇了摇头。 …… 夜晚来临时,影山绮良听见洗碗的老公和攻读医学院修士学位的弟弟进行了很长的聊天通话。 “在说什么?好久。”倚靠在厨房门口的她在对方挂断后问。 “律很关心你。” 影山绮良欣快地说:“我也很想他的呀。”这是真心话。 律长得很好看,虽然老公和他长相差不多……为人又很聪明、敏锐,属于光是看见就很赏心悦目的存在。 她和影山律可不是敌对关系。 “律弟弟什么时候再有空再来家里呀,我们到时吃猪蹄煲。” 影山茂夫回忆弟弟在电话里什么导师什么医院实习的……还有律好像很讨厌吃猪蹄。 “他接下来一段日子都很忙。” “欸——那这段时间要给律弟弟发点我们悠悠闲闲无所事事出去玩的照片呢,我有可多库存了。” 她掏出手机,点开相册分类,精心挑选着照片。 影山茂夫蓦地反应出一丝不对劲:“库存——小良专门用来气律吗?” 他居然回想起过去好几次,黑眼圈严重的弟弟看着自己的表情很怪,似乎欲言又止。 “哎,老公呀……”影山绮良答非所问地娇嗔道,声音柔美得缠缠绵绵、千回百转。 她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又唤:“老公。” 影山茂夫垂落在身侧的手抽动一下,忽而感到一片羽毛扫过手腕、掌间、指根,很痒。 他低头瞥见,桃尖般薄粉色的指尖搔挠自己手心,玩弄一阵后,手掌再叠上去摩挲。 “老公……” 听声,影山茂夫全心全意注视向影山绮良,她的眸底正如水波般颤悠。 他默默在心里对弟弟说了声抱歉。《 》 67、生命是旷野 老公半夜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熄灭的顶灯,嘴巴微张,神情呆滞,手不自觉按压着小腹。 观察到一切的影山绮良:bingo! “你饿了。”她捉住他的手笃定道。 饿晕头的老公迟缓地点头。 “吃不吃章鱼小丸子?” “啊?” 鸡蛋、面粉与黄油碰撞产生的焦香味径自钻入鼻腔,窜进躯体,唤醒困窘的精神。 筷子夹起盘中浑圆的丸子,入口,是鲜美的章鱼肉、蟹柳、泡菜、起司和天妇罗碎,还有夹杂着剁碎的红姜,焦香的面糊外衣内的丰富小料令饥肠辘辘的他发出满足的喟叹。表面挤落的沙律酱香甜浓厚,木鱼花和海苔咸香,口感美好、热情且有趣。 老公喜欢吃章鱼小丸子。 稍稍饱腹的影山茂夫好奇地询问:“小良怎么知道……”自己半夜饿了的事情。 影山绮良没有着急回答他,只是小口小口地嚼着章鱼小丸子,睫毛微垂,视线向下,神情专注。 他甚至清楚看见她咀嚼、吞咽、入腹的全过程。 “我最了解你了。”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他。 黄金的头发明亮地闪耀在他沉甸甸的瞳中,像永恒的光辉、奋不顾身的爱意、亘古不变的真理。 昼光晖映,人们离开家门,行走在清澈地荡涤开来的日照里。 仲夏的光与风涌进打开的车窗里,轻轻拂过影山绮良的面庞,交织于眼睫发尾,热情得好似神采飞扬、翩翩起舞的爱人。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侧头与人交流,却惊觉有刘海的老公被风吹得脑门程亮。 “……” 影山绮良连忙按上车窗,心里想说的话随着风一起不见。 “谢谢小良。”刘海反重力翘起的老公扶额。 今天是他们去预约医院做检查的日子。 本来影山茂夫想开车去,但影山绮良说医院停车场规划很不合理位置很远很不方便,于是经过两人的共同商议后决定打车前往医院。 并非第一次进入医院的影山绮良兴奋地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身畔的影山茂夫只好时时刻刻紧盯、牵引方向,防止她失神摔跤或者走丢。 “为什么医院没有很多灵也,这里不应该是鬼故事的常备地点么?” 影山茂夫朝她的视线望去,那停留着一个模糊、透明的幽灵,他解释道:“绝大部分人类灵都会很快消失……” “也是啦,生与死是很有意义的。” 他们进入诊室,离开诊室,上楼,等待结果,下楼,再度进入诊室…… b型超声波检查的结果单放在干净的灰白色桌面上,医生点击鼠标,电脑屏幕立即跳出b超检查的描述性诊断。 眼镜反射出屏幕的阵阵白光,他忽然温和了神情,柔声告知身体现象:胚胎没有发育的迹象。 胚胎停育。 影山绮良想,可那抹像燃烧的火焰、像跳动的心脏一样的小小灵魂就在她幻境最深处。 “是因为我去其它时空死过一次造成的吗?没有跟着我一起活过来。” 医生虽不太明白,仍温柔耐心地解释着各种可能,身体抗体排斥、病原体感染、子宫内膜发育不良、染色体异常……很多很多的原因。 简而言之,不是你的问题,这只是其中一种结果。 少顷,年轻的夫妻牵着手走出诊室,踏离医院,沐浴在灿烂生辉的阳光中。 淡黄色的光辉如水般倾向下,透过草木洒落朵朵剔透的光斑;云朵在蔚蓝色的天空中晃悠、游荡,地面的云影也在缓慢挪移。 他们走进了云的阴影里,燥热的体感霎时被一片清凉给覆盖。 她悠悠闲闲地聊道:“那天你和律在聊什么呀?” “我不想要小孩。” 影山绮良笑盈盈把两人牵起的手前后荡扬起来,“骗人。” 他盯着路面,像要把砖块式样铭记在心。 “我只要小良就好了。” “可我随时会离开你,你不担心吗?” “不担心,我会跟着你走。” 她似乎没听见般自说自话道:“男朋友、丈夫呀、婚姻啊其实是可以替换和舍弃的,真的,那么多的苛责、规训和恐吓就是为了让妻子不要轻易抛弃丈夫。”对了,还有流行的爱情故事和可怕的社会案件。 影山茂夫侧耳,认真地倾听他的小良的想法。 他发现光斑刚好落她眼下皮肤的位置,就像是从影山绮良眼里流出的泪。 “我看色色的漫画里,男的总是想尽办法去中.出,确保他们的猎物怀孕,因为大部分女性都无法对抗身体激素,没办法抛弃小孩,所以连带着丈夫也保留下来了。让女人怀孕的性价比很高呢。” 他说:“对不起。” “没关系。” 影山绮良让他弯下脑袋,空着的手摸了摸茸茸又柔顺的黑发。 由于手感很好,两颗可爱的梨涡旋即浮在双颊。 “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呢,可能的结果就已经来了。” 说完,她忽而想到,也许会有奇迹? 影山茂夫眨眼间察觉“期待”重新流露于影山绮良的神情里。 “那些都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有点……” 影山绮良停顿片刻,一字一句说出心里的真话,“我很难过。” 她刚好走过云彩的影子,暴露在蒸腾的夏日。阳光一针针刺入身体,汗珠凝结在皮肤表面,耳畔的碎发不知何时已然濡湿,紧紧黏在苍白的颊侧。 晕眩、仓惶彻底笼罩住影山绮良。 影山茂夫嗅到腥秽的气味时,她恰好低头,正巧瞧见自己血淋淋的、被红色迅猛浸透的下.体。 血液淌流而下。 身体的排异反应使影山绮良进了医院手术室。 头顶手术灯沉沉压迫着她的灵魂。 影山绮良恍惚看见印象中那抹模模糊糊的火焰从灵魂里撕裂开来,在手术灯照耀的灯光中消失成了雾气、尘埃、粒子,星星点点穿过医院的天花板,飞入天空,融为云彩的一部分。 她的灵魂先是很痛,后变得轻盈。 隔日,躺病床上的影山绮良突如其来地陷入懊恼。 “我才想起来我买的书没跟着我一起回来……”英语和运营,她还是想试着学习技能与新的工作。 “我记得书名,”影山茂夫转身就要去书店购置,“马上回来。” 她揪住男人皱巴巴的衣角,不让他走。 “外面下雨了。”影山绮良解释道。 颓然的他这才感知到窗外的哔然雨声。 影山茂夫回头望去,发现室内同样落着雨——她沉默地掉眼泪。 淅淅沥沥的雨滴于透明玻璃上游走,在窗沿处汇集成斗大的珠子,滚落,大地迅速吞没了雨水。 他的手掌接住了影山绮良滚烫的泪。 “是……因为心情很古怪才流眼泪的,”她哽哽咽咽道,“心里很怪。” 庆幸、轻松、自在……好像变回了完整的自己。 同样,她的灵魂感到了溃烂、悲伤、残忍与刻苦铭心的痛意。 她感受到了生与死。 影山绮良想告诉影山茂夫自己复杂的感情:“我感觉有点,我……” “没关系,我明白。” 他完全理解。 影山茂夫温柔地亲亲她,然后说:“我爱你。” 一如往常她要求的那样。 专注无比的他将影山绮良的眼泪全部吻入唇内,纯净如暴风雪的眼白、漆黑如无边深渊的瞳仁映照出灿亮的金色——粲然而笑的影山绮良。 他不禁露出同样明快的笑容。 影山绮良想,生命是自由、是旷野,是尚未抵达的广袤土地,是渺无边际的汪洋大海,漫无止境的四季轮转…… 反正都可以吧,她不再纠结。 “我也爱你。” 他们深深浅浅、轻轻柔柔地亲吻在一起。《 》 68、番外 被十八岁的可怕怪物捕捉了(上) 步入顶层,映入菊地绮良眼帘的是四周通透的玻璃,原木与白色大理石桌面,装饰的花草绿植和花彩灯饰。傍晚倾斜的天光与暧昧的灯光映衬共同造就了浪漫氛围。视线穿过空中花园餐吧的落地窗,俯瞰整个城市。 她收回目光,在场所内寻找聚会的主人公——柏木熏。 “恭喜呀。” “你来到,真是太好了。” 手捧鲜花、白色婚纱裙的柏木熏十分开心地感谢她的到来。 前同事兼好友结婚了。 菊地绮良心里略感五味层杂,当然替好友高兴啦,但也有点奇怪。她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又随手捞起一杯香槟,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熟人聊着天。 “菊地?” 她朝人声望去。 一位身着西装,黑框眼镜,腕戴机械表,气质温文尔雅的青年逐渐靠近。 菊地绮良思忖:这人好像是男方的朋友。 这位人士一来就给她看手机里的猫相片,猫倒是很稳重——体重很稳——大胖猫! “好可爱呀!”不忍扫兴的菊地绮良捧场道。 羽鸟希笑笑,自然而然地停在她身边聊起正步入婚姻殿堂的两人的八卦。 而菊地绮良是个好的聊天对象,她不会让话语落地,像打羽毛球一样有来有回。 聊着聊着,他们都发现对方与自己很是合得来。比如在痛述黑心公司、讨厌运动……这些方面,很有心得体会的俩人决定惺惺相惜。 “等会就让我送菊地回家,可以吗?” 她干巴巴地回复道:“哦哦,好啊。”不过你谁啊?报一下名字吧谢谢。 杯中香槟透出的散漫气味与黯淡的路灯光重合,夜风懵懂得似乎要将行人灌醉,渐渐拉长的影子于光晕中交融。 终于知道名字的羽鸟希送菊地绮良回家。 他们相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说话。 因为能聊的话题已经聊完了,菊地绮良想,还好安静地走路也不是很尴尬。 静寂的夜晚中,他忽地出声:“菊地……” “嗯?” 她看向他,对视间惊觉头顶拂面的月光温柔得快能拧出水,不禁耳热起来。 飞蛾在交织的目光中振翅。 这似乎是一个应该发生点什么事的月夜。 “呵。”一声轻笑在街巷转角响起。 菊地绮良的注意力不由投向巷陌处的俊丽少年。昏黄的虚光照射在那人身上,黑色稍长的碎发正柔顺地散落额前,发梢阴影下的眼眸瞥向狭路相逢的两人。 竟然被影山律看见这幕,菊地绮良僵直在原地不敢迈步。 她倍感心惊肉跳。 “嗯?怎么了?”身旁的眼镜青年关心道。 或许是缘由学生会工作晚回家的影山律只单瞄了一眼,后快步离开。 “完蛋。” 菊地绮良顿时冷汗淋漓,泄力般蹲在地上。 啥也不知道的羽鸟希:“?” “很复杂,”她唉声叹气地说,“我现在还单身的原因就是——” 声音戛然而止。 她蓦然抬头打量羽鸟希。 他停住脚步,接受她的打量。 菊地绮良下定论道:“我还是打车回家好了。”这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程序员。 哎,普通人。 刚到家没几分钟,预料之内的电话就打来了。菊地绮良只得边换下酒气残留的衣服,边接听来电。 通信讯号另一端的人寒暄几句进入正题道:“小良喝酒了吗?” “嗯。” 她后知后觉酒劲已然上头,脑袋胀胀地、人也晕晕乎乎,就连说话声音都黏糊了起来。 那人听到肯定的答案,便语气天然地说:“律和我说的时候,我就猜到小良一定是醉酒无力的状态,需要有人护送回家。” 声音萦绕耳畔,菊地绮良犹如看到了此时他在自己面前说话的模样,嘴角含着微微笑意,神情略带天真、单纯,眼珠很少转动。 他总是目不转睛注视着说话对象,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并非故意地流淌出强有力的压迫感。 “……你这样说也没错啦。”她就知道影山律会去告状! 接着,他以陈述性的语气说:“现在的小良是一个人。” 菊地绮良陡然一惊:重点来了! “对吧,”影山茂夫问,“小良?” “刚刚律看错了啦,晚上光线这么很差,看错也不奇怪吧,就是和人顺一段路,后面我自己打车回家的,啊,头好晕哦。” “我也认为天色暗很容易让人误会。” “哈哈。” 她干笑完终于放松下来。 打着哈切听对方又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好啦,好,我知道了,”菊地绮良敷衍道,“晚安,阿茂。” “晚安小良。” 菊地绮良等通话挂断的第一时间,就把手机开启飞行模式,周末谁也别想打扰决心昏睡到自然醒的自己。随即手机先是被随意甩到床面,后又被捡起来插上充电。 人坐在一旁发呆。 菊地绮良对影山茂夫的观感很复杂。 好几年前的一泊两日除灵游实在是太吓人了,被诅咒、被除灵这一连串事件有点超越她的精神阈值。本来觉得对方很可爱,像白白净净的年糕,但……年糕会超能力,还是夹心。 超能力这点到是无所谓,可咬一口内馅流的都是黑汁。 很可怕。 她挠头抓耳搔腮,红晕盘亘浑身:但也并非讨厌,这几年自己一直没有谈恋爱、和人发生什么,也是因为他。 说起来,那个闯进家里看着她发呆又突然消失的男人也很吓人……虽然有点记不清样子,但莫名感觉他俩很是相像。 思考无果的菊地绮良后仰躺进柔软无比的床铺。 困顿令睫毛沉沉下压,眼睑趋于粘合,视野逐渐变作模糊的一团黑灰。 她进入了睡梦。 薄雾,晴空,枝蔓错落的幽林,绿到发黑的树木,阳光的深深寒意……还有身体的痛感。 菊地绮良知道自己正在做被咒灵附身的梦,也知道梦境接下来的发展——他出现了。 她的眼里只有他。 奇观呼啸而至,大地仿佛在震动,傲慢的力量如同发了疯的火浪,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包括附身自己体内的咒灵。 强烈灼烧着心灵。 璀璨争辉的能量在眼前爆裂,落下满目的闪烁,世界全部的光都好像汇聚于影山茂夫。 “阿茂……”菊地绮良若有似无地呓语道。 梦里的影山茂夫缓缓开口:“叮铃——” 哈? 有人在按门铃。 门铃声规律、反复地响起。 菊地绮良迷迷蒙蒙睁眼,被室内的明光铮亮晃到眼,紧忙闭合双眼,再徐缓地睁开,如此重复几次。 “来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把飞到上半身的吊带睡裙往下扯的同时两步并一步到了玄关,抬手转动把手,将门拉开一小条缝隙。 身体仍躲在门后,只有头半探出来:“是快递吗?” “不是。” 扑面而来的阳光被来人截断。 他因背光隐匿在近乎漆黑的阴影里,什么也看不清,好似只有一双惊心动魄到残忍的眼白展露人前。 这浓重至极的阴影笼罩了他还不够,还要将面部微仰的年轻女人彻底覆盖。 “阿茂,”眨巴眨巴眼的菊地绮良从门后走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一直没接电话,”影山茂夫难为情地说,“我很担心你。” 他低着头俯视她,下垂的视线恰巧落在松散棉布吊带胸口敞开的皎白,耳垂因此突兀染上一抹红。 菊地绮良心里想着:好粘人啊! 嘴上却说:“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影山茂夫缄口不语,倏地举手半挡住了眼睛。 觉得对方行为怪怪的菊地绮良微踮脚尖去拿开他挡眼的手,“你干嘛呢?” 于是成功得到一株逆光的红番茄。 脚底回落地面的触感使她恍然发觉,原来他已经比自己高很多很多了。《 》 69、番外 被十八岁的可怕怪物捕捉了(下) 但那又怎样,看这羞得要死的样子就知道还是小朋友,成年人大姐姐菊地绮良如是想。 “昨天小良也看着别人……” 菊地绮良赶忙捂住他的嘴不让说话。 “都说了是律看——错——了——只是顺路,而且那是我好朋友的丈夫的好朋友啦,成年人的交际很辛苦,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做的,你就不要再问啦。” 她挤眉弄眼憋出一点眼泪,将泪光展示给他看,可怜兮兮地说:“小朋友不懂啦。” 影山茂夫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走。 “我比小良高了。” 那又如何? 似乎对此漫不经心的菊地绮良用手指勾起肩头细带向下滑落一小段距离——指腹轻挠——再勾回原处,同时斜睨影山茂夫。 “话说,你到底来找我干嘛?” 她边问话边抬手探向脑后,将松松垮垮的长发束起,视线依旧抓着他不放,又如心不在焉般露出腋下、胸阔、锁骨与胸口皮肤隐约凸出的胸骨。 影山茂夫也不知道手中分明没有皮筋的菊地绮良如何办到的扎起头发。 他只知道:“小良很坏心眼。” “乱说话。” 小朋友因自己的诚实而迎来成年人的无情锤打。 影山茂夫察觉表面恼怒的菊地绮良没有使劲,就像小猫和主人玩闹时会追着主人的四肢,轻轻地咬。 他制住那作乱的细长手臂,使其不再下落。 于是,浓翘的睫毛浅浅颤抖片刻,剔透的瞳仁用力凝视着他。 这似乎是一个应该发生点什么的瞬间。 “吱呀——” 隔壁邻居出门的声音。 深知衣冠不整现状的菊地绮良窘急地把影山茂夫扯进家门。 “啊。”语气虽平静但指惊叹。 影山茂夫还以为自己会在门口站到离开。 “啊什么?”给他找拖鞋的菊地绮良问,“阿茂多大脚?” 她低头瞅了眼,哎,是大脚怪。 大脚怪没有回话。 顿感奇怪的菊地绮良抬颌望去,发现对方在看粉色金属框包围的樱花小画。 “很可爱吧。” 她说自己喜欢这张画,每次看到都会有很幸福的感觉。 影山茂夫红脸嗫嚅道:“这样啊。” 这表现……菊地绮良自然而然知晓了樱花的绘者姓名,同时也意味着她的彻底完蛋。 红晕经过绞缠萦绕的目光传染至第二个人。 连四肢都通红了的菊地绮良感到绝望:难道自己的人生就要拱手让给这个超级无敌可怕的超能力者了么。 可怕的超能力者陈述说:“小良,我比你高很多。” 她低垂着头,忿忿暗想:不要再提示了!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很——明白! 水波流转的眼神在红霞中缥缈。 “如果我说不小心忘记呢……”她作出以退为退的抉择。 “小良,是在开玩笑吧。” 影山茂夫平静地换上菊地绮良取出的拖鞋,不紧不慢走至她面前。此刻,比起活人,像一片晃动的黑影。 那是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 “你怎么会忘记呢,对吗?”他问,随即却说:“记得与否没有意义。” 一双黑不透光的瞳孔简直刺人,视线穿透她的身体,探入眼眸、大脑或者灵魂。 菊地绮良感觉自己的血液如汩汩热淌的开水在体内流动。 心脏在尖叫。 她惊悸道:“阿茂,我记得的。” 影山茂夫便浅浅微笑起来,眉与目天然舒展开来。 菊地绮良不由后退,行为并非源于害怕,而是自己明明说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可影山茂夫好似仍觉得距离遥远,一步一步逼近她。 情绪认为:鲜美肉.体不吃白不吃;可理智发出警告:如果吃了对方,那就是比彻底更深一级形容词的完蛋! 肩胛重重抵在玄关墙壁,退无可退。 脑海浮现出对方除灵的画面。 可怕。 好可怕。 菊地绮良注视着逐渐贴近、毫无缝隙的他:最可怕的是——我想被他爱,想被敲骨吸髓、抽筋拔骨、摧心剖肝地爱。 “阿茂……” 她感觉脑浆都被他那直勾勾的视线搅得浑浊不堪。 只有灵魂勉强在思考…… 正缓慢迫近坏心眼女人的影山茂夫,其实很是迷茫,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本能想靠近,近到融合,然后呢? 眼神便难得流露出茫然。 菊地绮良立刻捉住了这抹不知所措,浆糊大脑开始思考:因为阿茂是个时不时会脸红害羞想要真爱的纯情的十八岁的少年,所以——她径直把对方的手抓在自己胸前软肉上。 吓死他! 发展不出所料,影山茂夫再次红成了番茄。 她差点喜极而泣:以进为退这招奏效了!他马上就会缩手然后结结巴巴说我要的不是这样哇哇哭泣跑走! 接着,软乎乎的嫩肉被那宽大的手握住。 “嗷!”菊地绮良被惊吓得战栗不止。 影山茂夫很有礼貌地说:“抱歉,我不太懂。” …… 门锁、把手近在咫尺,炽热发烫的指尖却眼见着与金属擦过,缘由脚踝被看不见的力量捉住、拖回。 她尝试挣扎,被压制;只有屈服,顺从,遵循,只有从内到外被搅烂稀碎;毫无意识地容纳沦肌浃髓的可怖爱意。 “阿茂——”极软极绵的声音萦纡在影山茂夫的耳边。 窗外近暗,他的视线透出玻璃,目睹一团涌动的漆黑吞没了天色。 “晚上不回去爸爸妈妈会担心吧,今天白天……也没去灵幻大师那里兼职,对不对,这样不太好哦?” 菊地绮良趴在影山茂夫身上,凌乱不堪,浑身无力,汗涔涔的脸庞肉便挤压在他湿漉漉的胸口。 她提出的意见被他采纳:“是的。” 影山茂夫从床缝里摸索出手机,单手敲击,似乎在发短信。 等人走的菊地绮良迷迷糊糊在想:虽然不是出于某个原因,但幸好最开始绑了头发,不然头皮肯定被扯得很痛。 片刻,影山茂夫敲下发送键的同时开口通知:“小良,我们明天去结婚。” “你发了什么!?” 惊恐到魂飞魄散的菊地绮良猛然夺过手机,飞速查看已发送短信。 屏幕显示的大段文字概述为:请允许我和菊地绮良结婚。 她抬眸看他一眼,再埋下脸,于肉与肉的罅隙里发出长长的哀嚎:“嗷嗷嗷嗷嗷——” 接着,人侧身滾躺进床铺角落痛殴枕头。 挣扎也没用。 菊地绮良在二十五岁这年被十八岁的可怕生物给捕捉了,呜呼哀哉,可喜可贺。《 》 70、番外 饲养恶灵(上) 菊地绮良作为外叔公圈养的灵成员之一,偶尔会参与一下最上幻境中的背景板戏份。 毕竟做鬼太无聊了,她相信自己的外叔公也一样感觉无聊。 妈妈经常说那人生前是最厉害的灵能力者,死后也是最可怕的恶灵。 菊地绮良这时会回答:“说来说去妈妈就是超级崇拜那家伙吧。”就是他一口气把她俩都吃掉了。 然后因自己的无理行为而被露出血盆大口的妈妈恐吓。 “妈妈喜欢他。”恶鬼牙缝中扯出来的菊地绮良确信,随后愁眉苦脸道,“但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还有血缘关系,这很可怕。” 假如妈妈和外叔公在一起了,她该改口喊爸爸还是外叔婆?注:前者是外叔公改口爸爸,后者是妈妈改口外叔婆。 妈妈让菊地绮良有多远滚多滚。 她便听话地伸出自己枯涩鸟爪般的手,趴在地上蠕动般爬走。有时身体会掉在地上一块,她还得回头把那块肉按在身上。 妈妈让菊地绮良好好走路。 “哦。” 她从地上趴起来,走至最上幻境的边缘游荡。 说起来,菊地绮良真的很担心妈妈千咲,感觉她被吃掉后有点虔信最上启示了。 高于爱恋、高于痴迷,像个虔诚的信徒。 “我从小就看他的灵异综艺特辑。”妈妈曾重声狡辩。 菊地绮良百般不解:喜欢古早通告咖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不过她也不担心他俩会搞在一起啦,毕竟灵没有欲.望,只有执念——这是菊地绮良从最上幻境的其它恶灵那得到的重要信息,也就是活人的那些低级趣味比如性.欲、食欲……通通脱离了。 至于懵懵懂懂当着灵的自己,既没有欲.望也没有执念。 “某天就会消失了吧。” 呆站在混沌边际的细长鬼影幽幽叹气。 正发着呆呢,一只大手就那么闯入幻境把她捞出外界。 “据我观察,”最上启示对目前的人类说,“绮良不属于无可救药的人,但世事无常,你能保证永远监视她吗?” “嗯,我会永远照顾她。” 和很多年前的对话类似,那次影山茂夫是为救下最上启示手中无辜者的性命,无法答应要求的他得到对方“严格待人”的提醒。 这次影山茂夫却保证了“永远”。 从最上幻境里抓出来的金色幽灵:? 菊地绮良发觉自己好像被古早灵异综艺通告咖给鬼口贩卖了。 他拎着自己就递给了一个很高的人。 真的很高——也可能是自己太矮的缘故。那人把菊地绮良抱起来,让她坐在肩膀,她只好侧身抱着头。分明因自己手肘半挡住眼睛、刘海乱飞而显得滑稽的那个人什么也不说,脾气很好地还在和逐渐消失天边的最上启示告别。 离开熟悉的环境令菊地绮良惶惶不安,只好更用力地抱住身边的脑袋。 尽管如此,她仍面露警惕不太友善问道:“你是谁?” “影山茂夫。” 菊地绮良怎么感觉听起来谐音类似:“路人?” 他点头。 轻盈透明的幽灵按住影山茂夫头侧,从肩头歪着身体探出脑袋仔仔细细观察他的长相。 一阵,她得出结论:“我见过你,有点和现在的样子不太一样,你小时候在最上幻境差点把我和妈妈除灵了。” 那时的他很可怖,比最强恶灵最上启示吓人得多。 记忆中令人生畏的男人难以为情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 客套完毕的一大一小微微发怔。 影山茂夫先开口问:“小良多少岁呀?” “你知道我?” 他古怪地郑重其事道:“我知道你。” 小孩子模样的菊地绮良答:“21岁。”虽然12岁就死掉做幽灵了但每年妈妈都有给她庆祝生日。 话虽如此,可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心灵仿佛和躯体一至保持在了幼时。 影山茂夫查过资料,知晓菊地母女是被入室盗贼所害,手段极其残忍。 “不是,”菊地绮良却反驳说,“是爸爸杀了妈妈和我,他伪装成了入室盗窃。起因是妈妈发现了他的人渣行为,要和他离婚。” 那时死后飘荡在家里的妈妈说:“也许又做下一个错误选择。” 每天忙于拼凑身体的她不太明白妈妈的心情。 “最后外叔公附身爸爸杀了他,但回头就吃掉了我和妈妈,也不知道这算拯救还是加害。” 话音刚落,撇着嘴的菊地绮良便被男人温柔地摸了摸头。他因为姿势的原因,很是笨拙的动作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 影山茂夫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希望一脸不开心的小幽灵的心情能不那么坏。 被他摸头的小幽灵又探头探脑歪起身体盯着他的脸看。 “我喜欢校草。”她说。 校草啊……影山茂夫闻言忽然骄傲地提起:“我的弟弟律是医学部的校草哦,等休假我带你去见他吧,你们会很投缘的。” 他爱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感觉美好得难以想象。 本来还有点好奇心的菊地绮良由于对方光说很帅又不给看照片的行为,瞬间失掉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提问:“你要带我去哪啊?” 她被带出最上幻境总得有个理由吧,不知道这人要利用灵来做什么事…… 影山茂夫迟疑且坚定道:“上学。”大学生每天就是签签到上上学分分组报报告啦。 “欸,你是变态吗?”菊地绮良愣住,完全看不出来挺老实的一个人大费周章得到一只灵就是为了玩萝莉养成游戏。 “啊?” “先说好,我们灵是没有生殖机能的,你就算是个变态,也什么都做不了哦。” “没有……”完全没想到那方面的影山茂夫潮红着脸低落道,“我只是很想小良。” 菊地绮良想他好像很真诚,比妈妈说自己只是单纯崇拜偶像来得真心多了。虽然她完全搞不得这人的想念来自哪里,明明那次自己只有被差点消灭时与他有些遥远的接触。 但,“我喜欢上学!”菊地绮良喜滋滋道。 因为她的成绩很好!所以对此抱有期待! 影山茂夫长吁一口气,带着肩头的小幽灵往大学校园赶去。 上课半天后……喜欢上学的菊地绮良开始在影山茂夫的课本上乱涂乱画。画一会后没有定性地游荡课堂,观察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 她总是走远一会又回到影山茂夫的身边和他叽叽喳喳报告自己的新发现。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痴呆。” 其间最为呆滞的影山茂夫点头附和。《 》 71、番外 饲养恶灵(中) “嘶……怎么会这么耀眼啊!” 被打工大学生携带进居酒屋内的幽灵发出了不得了的震撼。 此时,店内还没有客人,一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女生轻拂开印着居酒屋店名的暖帘,徐步踏出员工间,黑色绸缎般长发跟随动作的幅度而阵阵波浪起伏。 她的神情十分平静,唇颊含有微微笑意,似乎对一切都接受,又保留余地。 菊地绮良想这个人也太好看了,衬得周围人都像坑坑洼洼的水果蔬菜或物体。 “小良?” 她听音望向询问的声源,不由冷不丁抖了一下。这时看影山茂夫,只是一个高大的阴沉锅盖头而已。 无辜被贬低的影山茂夫:呃? 菊地绮良鼓着脸自顾自地想自己以前班上最中心的女生长大后的感觉也会是这样吧,一颗熠熠生辉的明星。 现在的自己和她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只是性别,毕竟连生命模式都不一样了。 有点理解妈妈面对外貌相似却出众异常的最上启示的心情了……自惭形秽的羡慕——很容易化作深沉的嫉妒或者截然相反的信仰。 “路人,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小蕾,高岭蕾。”他小声回道。 那个女孩忽地顿住脚步,听见了呼唤似乎,她回头对影山茂夫浅浅微笑。 菊地绮良瞬间因这个笑容而害羞不已。她扯着阴沉锅盖头的衣摆,躲进他身后的阴影里。随后下定决心,从影山茂夫的保护范围中走出。 她站在高岭蕾面前,动作犹犹豫豫,又眼含秋水。 “小蕾,小良想认识你。”影山茂夫说着跟上,他仿佛不在意会被这么漂亮的女生当做个怪人。 高岭蕾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木色地板,短暂想了想,友善地开口:“你好,小良。” 她相信自己从小就与众不同的青梅竹马。 菊地绮良立刻羞赧地拉住一旁影山茂夫的手,他刚才镇定自若的行为令她对其多了几分信任和安全感。 幽灵让影山茂夫低头附耳,细声细语说了几句话。 “小良说你很漂亮,很喜欢你。” 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轻搭在菊地绮良的头顶,如同示意和定位,而后垂落身侧。 高岭蕾明了,伸手虚虚抚摸着空气,出声道:“谢谢你的夸奖,认识小良很高兴。” “啊——”整个爆炸通红的菊地绮良在高岭蕾收回手后躲进影山茂夫的身廓与臂膀间,又因太过兴奋而钻出狭小空间,抱着他的胳膊,垫脚小幅起跳,就连本不该存在的心脏也好似砰砰跳动起来。 影山茂夫便揽着她,嘴角轻轻上扬,神情开怀且宽和。 不经意察觉到对面人表情的高岭蕾心中已有猜测,却什么都没说,平静离去做着自己的事。 “小蕾是个从不迎合他人,只按照自己的价值观生活的人。” 反复回想着这句话的菊地绮良陷入低潮。 有意蹲在房间角落里彰显颓萎的幽灵实在太过醒目,影山茂夫不免停下在榻榻米铺床的动作,关心道:“怎么了吗?” 日光灯柔暖的光线弥漫于卧室,穿透幽灵低垂的面颊,形成柔和有趣的光影变化。 打工结束回家的刚开始,菊地绮良还很正常,但不知何时她就被戳中了名为失落的按钮,具体表现为持续低迷。 他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蹲下来,“为什么难过,可以告诉我吗?” 她掀眼发觉影山茂夫真的蹲很低,身体缩得紧紧小小的,看起来有点好笑。 “我如果真的21岁的话也不会有她那样好……” 原来12岁的菊地绮良正为未知的想象而低落。 “小良很善良,很好看……”影山茂夫开始绞尽脑汁安慰,用词干巴巴到自己都感觉很不妙 听的人同样感觉不妙,“说起来就是可怜兮兮的安慰奖嘛。” “我喜欢小良。” 菊地绮良倒吸冷气:“变态!” 这不能怪她会这样想,如果一个人面无表情、毫无感情、阴影沉重地说喜欢,不管是不是个人都会觉得诡异。 菊地绮良就知道最上启示这鬼不咋样,被恶灵卖给没有表情的真变态了啊!自己这样可爱的女孩竟然在夜晚和变态共处一室,好恐慌! 影山茂夫眼见小幽灵手忙脚乱、四肢并用地爬起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她在卧室跑到一半似乎神智回归,要往外面闯,结果被透明的结界拦住。 很有活力的样子,他想,回去继续整理待会睡觉用的地铺。 “关灯了,小良。” 室内熄灭灯火,漆黑的巨浪蓦地吞没了空间。 待躺进软被里的影山茂夫就快睡着时,怀里突然多了冰冰凉凉的一团。 他眯着眼睛瞧去。 趴在怀里的菊地绮良厉色声明道:“很冷,这里很温暖,还有……” “你会永远保护我吧。” 影山茂夫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在察觉胸口多了枚悄咪咪蹭近的脑袋后迅速酣眠。 浓稠的黑夜被白昼驱散,阳光洋洋洒洒地穿透玻璃,晒入室内。卫生间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人类男大学生正在仰天张嘴喉头含水清牙膏泡沫。 美好的清晨直到影山茂夫听到菊地绮良尖叫着闯入、躲在身后。 “家里有鬼!”幽灵惊惧地说。 他吐出泡沫,略微思考道:“哦,小良不用害怕,那是小酒窝,可以信赖的伙伴。” “嗨,茂夫!”熊熊燃烧的绿色炎焰同样穿过卫生间大门,举起纤细的小手打着招呼,“还有不礼貌的小鬼,早哇。” 他的外形像火焰,质感却像湿答答的水母。 菊地绮良看见影山茂夫在同古怪外貌的恶灵攀谈,俩人很熟的样子。 她感觉……很讨厌。 交谈中的影山茂夫发觉手指被冷冽所捕捉,沿着冷气望去,是菊地绮良扯住了他。 恰逢一楼传来呼喊:“阿茂,来吃饭了。” 催促声里,他匆匆忙忙将脸擦净,去到楼下。 中间人突兀地吃早饭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灵与灵不知如何展开对话。 菊地绮良边在想自己也要改口一个亲密的称呼,边摆出一副主人样子说:“啊嘞,你来别人家什么都没带吗?” 小酒窝:“……” 幸好他对待这种得意忘形的糟心小鬼很是得心应手。 “是啊,主人家准备招待本大爷吃点什么呢?新鲜的灵就不错嘛。” 绿色恶灵顺从地流露出邪恶至极的笑容,鲜艳的红晕在双颊处飞扬。 …… “茂茂茂茂夫,你朋友欺负我——” 浑圆的煎蛋因飞奔而来的菊地绮良甩出桌面,落至地面前被超能力及时裹挟,缓缓飞进白净的餐盘里。 被一前一后的灵当做安全栏杆的影山茂夫盯着煎蛋深感万分窘迫。 袖口被两枚指尖掐住,“阿茂……” 影山茂夫立时犯难:“小酒窝不要欺负小良了,要和平共处。” “哈?” 小酒窝不敢相信。 菊地绮良便趁机在影山茂夫的视线死角对他冷笑。 “茂夫,实话讲这家伙的性格真的超级糟糕。” 她见这恶灵还不死心,迅即趴在影山茂夫的背后捂起脸呜呜咽咽。 小酒窝震惊:“很明显吧!这是装的啊!” “听起来很委屈,”影山茂夫选择闭目塞听视地挠着脸,“小良,待会我们去看可爱的小狗吧。”《 》 72、番外 饲养恶灵(中下) 小女孩就是对猫猫狗狗充满兴趣啦。 不例外的菊地绮良趴在他后背,手背撑起下颌,好奇地问:“什么小狗?” 影山茂夫转身回头看向菊地绮良要解释的时候愣了一下,莫名打岔道:“小良好像长高了一点点。” 微乎其微的改变。 “什么呀?”站直的菊地绮良想问小狗狗呢? 等影山茂夫把煎蛋吃干净、碗洗净,一人二灵准备去别人家看狗。狗主人是个上班族,给了进门密码让他们直接去就行。 出发前的人类男大学生突兀出声问高级恶灵是没有事情做吗? “最近很闲呢。”小酒窝回答。 菊地绮良深刻认同:“做鬼就是这样没事干。” “本大爷偶尔会在空中漫步,去别人家看看电视什么的,附身各种各样的人也很有趣,如果是健身肌肉人会像操纵高达一样爽利哦。” 小酒窝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恶灵。 菊地绮良一下子被吸引:“想参加!”好像比看小狗有趣。 影山茂夫重复:“小酒窝没有事情做啊。” “最近对狗狗特别有兴趣呢。” 眼见超有意思的绿色炎焰幽幽穿门飘远,菊地绮良连忙抛下敌意追赶过去,“小酒窝等等我一起玩啦!” 被一起抛弃的影山茂夫:“……” “小良和小酒窝更合得来吗?” 在振振有词不依不饶的小狗嘤嘤嗷嗷声中,菊地绮良听见影山茂夫这样问。 她抬头看他表情,依然是那副少有情绪的模样,可黑白分明的眼睛难得躲闪了视线。 她又朝话语含有的另一个对象看去,绿色恶灵正被体型大一点的小狗妈妈当做会飞的狗玩具追逐,被迫狼狈逃窜。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菊地绮良抱起只有手臂长、大耳朵、杂色奶油狗,将脸埋进狗肚子的绒毛里。在影山茂夫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对他亮出小狗爪子的黑肉垫示好。 幽灵抓住狗爪摇了摇的同时,歪着上半身略微靠近:“怎么啦,阿茂不是永远不会离开我吗?你对我外叔公讲假话哦?” 给“永远的承诺”编造许多定义的菊地绮良分神在想,狗爪爪相对狗身体好大只啊想一嘴狠狠吃掉!狗肚子明明暖和又柔软,爪子却凉凉软软,手感好奇妙喔! 是的,在少女的心里:毛茸茸小狗狗比面前的阴沉锅盖拟人化的人类可爱多了,虽然这人类对她很好。 故而影山茂夫回答期间的幽灵又分心嗅了嗅狗脚:味道是爆米花味。 “真的。”他摇着头说。 她觉得这动作搭配话语蛮好笑,“真的假的?” “啧。”忙于逃窜的小酒窝停下故意咋舌一声后再度奔走。 这次,影山茂夫点点头认真地说:“真的。” “哦哦,”怀中杂色奶油狗拱起菊地绮良的手,她收回放于锅盖上的注意力,全然专注地询问小狗道:“你要下来吗?” 四脚着地的它满足地摇起尾巴:“汪!” 菊地绮良注视着小狗的一举一动,看见黑纽扣眼睛、肉鼻头掠过盈盈水光,粉嫩嫩的舌头舔过肉乎乎、软糯糯的狗嘴皮子。 “心在砰砰跳——”幽灵捂着胸口尖叫。 小酒窝先绕昏不停追逐的狗头,随后气定神闲地飘到影山茂夫耳畔说起风凉话:“茂夫,这家伙真的只是个小鬼头而已。” 他没有回话。 小酒窝在这琢磨影山茂夫的想法呢,就听他平和地说:“好了,小良,到该去遛狗的时间点了。” “那我们去河边吗?” “可以。”他一边查看主人的遛狗备注一边从柜子里拿出牵引绳。 恶灵伸出小手扣起鼻孔,思虑着茂夫一直在超级容易看透和完全看不透的两处极端徘徊——反正大部分时候都呆着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日光疏松,风吹河岸,冷飕飕的凉意化作树叶飘飘洒洒落于水面。 小狗带着人窜进摇曳的风中,在扬起的灰土里满地打滚,嗅地面,钻草丛,刨土坑和嚼垃圾。 “哎呀,我忘了现在是秋天……”菊地绮良看着萧瑟的河岸和瑟瑟发抖的遛狗人不禁心虚呢喃。 影山茂夫作为河岸边上的唯一人类,为制止两只小狗找屎吃忙得不可开交。 两只灵却悠悠闲闲躺在河岸草坪上聊天。 “你应该去帮帮茂夫。” “为什么你不去呢?” “本大爷年龄很大了,尊老懂吗?” “我还是小朋友呢,”菊地绮良远望着极深极白的天空说,“小酒窝有什么执念吗?” 太阳被云层遮盖,但安静聆听,似乎还能听见它燃烧的声音——还有车轮压过高架桥微微抖动的声音,每辆行驶中的车都十分明白自己的目的地。 小酒窝漫不经意背枕着手臂作答:“本大爷以前想成为神,现在则没有了。” “欸,是因为成不了才想通了吗?” “那倒不是……”他心平气和地说,“主要是茂夫不允许。” 菊地绮良略支起身,震惊道:“他不是很好糊弄吗?你编点好话骗骗他呀。” 小酒窝挑眉,倍显愉悦地嘱咐道:“茂夫很凶哦。” 虽然也很温柔,但这点就不必告诉这个小鬼,反正她也体会到了。 “我不信。” 恶灵哼哼地笑。 反驳完的菊地绮良又仰躺下,“我也没有执念。” “小酒窝,偷偷告诉你,我一直都感觉自己快散开了,也许没有执念真的不行。” 或许某天就会像小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可不同的是菊地绮良不会获得不灭的灵魂。 “不要让他这么难过。” “那就不告诉他呗!”菊地绮良认为解决办法很简单,接着,自言自语道:“他会很难过吗?可我们不是才认识么。” 心里却想:也许阿茂会真的很难过。 她翻了个身,半撑着脸想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呢?他说喜欢,好像没有缘由,感觉很难懂,又朦朦胧胧的……想去问问妈妈的看法。 凉津津的风将人好言好语叫狗不要吃屎的年轻声音吹到灵的耳边。 菊地绮良顺着风的方向,瞧见狼狈不堪样的影山茂夫时忽然笑了起来:“他好笨啊……” 树梢在空中颤悠着,残留的落叶仿佛摇摇欲坠,终于落在了水面,安静地泛起一圈又一圈扩散的波纹。 她笑够,余光瞥到小酒窝紧拧着眉头,皱巴巴的表情犹如对什么难以置信一样。 “怎么?” “你变了一点。”小酒窝寻思这变化简直像从13岁变成了14岁的“长大”。 小酒窝在归还完小狗回家的路上告别了他们。 菊地绮良想真是奇怪的恶灵,难道就是感到无聊所以来找影山茂夫玩么。 “不是想和他一起去玩吗?”影山茂夫朝后面问。 “哪能一直都和朋友玩啊,”菊地绮良正在抓着他的背、战战兢兢踩着他的影子走路,“我们这不是要回家了吗?” 影山茂夫低声说:“小良很乖。” 阴影覆盖的她突发奇想般发问:“对了,你喜欢我?” 菊地绮良听见前方的人说喜欢,还用了形容词——纯粹。 “那不纯粹是什么啊?” 她在反问中看见影山茂夫的后脖子猛然红得发烫,说话也含糊其辞起来。 于是,菊地绮良独自思考道:“比如亲亲吗?” 影山茂夫登时被罪恶感袭击,手掌啪地一声挡住脸,惊觉自己应该去坐牢。 黑影于她身上浮走。 闷头前行的影山茂夫倏然发觉菊地绮良没跟上,便回首寻人。 站在原地的女孩双手捂着脸,赧颜的红色不断晕染、蔓延在透明的肢体。 “原来是这种喜欢啊。” 幽灵在害羞中变化着身形,俨如于骨骼处抽条、快速发育着肌肉与脏器……她从小孩长成了少女。 影山茂夫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但这是为什么? “你在长大。”为证明这点,他的手平起擦过菊地绮良的头顶同自己对比着身高。 她拿开挡住潮红面颊的手背,露出湿漉漉的双眸,闪烁微芒,瞳底着倒映影山茂夫的轮廓剪影。 “你想让我长大吗?”《 》 73、番外 饲养恶灵(下) 影山茂夫神色奇怪地凝视她,昭然若揭的心思仿若即刻出口,顿了顿道:“我不能说。” 不管回答“是”还是“否”,都不对劲。 他选择将难以出口的情绪积蓄内心。 “胆小鬼。” 停止生长的幽灵维持在了小女孩与少女的微妙姿态,她扯着年轻男人的手臂,让他转过去。 “哦。”影山茂夫乖巧转圈,按着身后的指示向前行走。 他知道菊地绮良要踩影子,但不知道她是踩着影子的脑袋回家——一脚一爆头。 夜晚,飞蛾扑进明晃的屋内。 菊地绮良从书架抽出一本崭新的漫画,放松地靠折叠得高高的被褥边翻看。 影山茂夫竟然有bl漫画,真神奇。虽然他看着书名说是因为小良所以才去买的。至于剧情嘛……很色。 匆匆一翻就看得菊地绮良脸红心跳,慌忙推卸:“我怎么会喜欢看这种漫画!”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看起来——她确实很喜欢。 书页上落下小团阴影,是歇脚的飞蛾。她连带着书一起大力抖动着驱赶走它,再瞥眼,飞蛾已经逃离至顶灯表面。 她盯着灯罩上的小黑点忽然问:“阿茂和小酒窝怎么认识的啊?也是那家伙拐卖的吗?” 他也靠在被褥边看《阅读空气的正确方法》书籍。 “在宗教‘笑’里认识的,那时我有点生气,对他不太友好。” 本以为邪教头目的恶灵在自己手下整个灰飞烟灭,结果第二天清晨睁眼时在床边重相逢……中学生被不怀好意的恶灵黏上了。 “那你和小酒窝是主从关系吗?”菊地绮良追问。 影山茂夫感觉莫名其妙,“不是。” 灯下的黑色剪影煽动翅膀,敲打着玻璃,旋即飞入夜色。 “你是我的主人吗?”她的视线被飞蛾牵动向窗外看去。 他想说不是,嘴巴先轻微地动了动:“你在看什么?”音量极小,随后紧紧抿起。 “刚刚有只蛾子飞走了,”菊地绮良怏怏不悦道,“原来你把我当所有物看待吗?” “不是。” 菊地绮良想他现在才否认已经没作用了,自己早就从停顿里看出来这人内在的邪恶。 她故意道:“知道了,小良以后会乖乖听主人话的。” 在回答里整个僵滞的影山茂夫把书放在地上,认真思考一阵,突然身体坐直。 他开口:“我觉得这太奇怪了。” “这样对小良是不是不太好?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很想念你。” 影山茂夫看着她茫然的样子,忽而又止住声音,什么都不说了。 夜晚的静寂里,他仿佛听到自身肉.体逐渐破裂的声响,内在中自称真正的影山茂夫说:“路人,真虚伪,所有人都知道你想要什么。” 精神像一条被扯至极致的牛皮筋紧紧绷住,再施力,再加力——他即将失控。 冲突、释放、爆炸、毁灭。 只差一点激发。 “啊——我以为你想找我谈恋爱呢——”菊地绮良说着,悠哉游哉地拿起漫画准备翻看。 她不知道身畔的男人正神经质地盯着自己,像最恐怖、最疯狂的深渊巨兽,涎津沿獠牙流动、滴落。 骤然,菊地绮良抬头看向他。 她瞧见黑发阴影下一双盈满水光的眼,感情就那样赤.裸淌在瞳底。 “嘛,不过也可以吧。” 她垂下眼,将漫画翻页——主人公在述说爱意——不仅用对话框说,还用身体表达。作者画得很激烈,为明显区别画面上两人的身体,有个人半脱的黑裤子稳稳地挂在屁股上。 菊地绮良想这就是人类谈恋爱的模样……她还没见过灵谈恋爱的样子呢。 说到底,因执念而形成的生命体和人类根本不同。 不过爱算是欲望还是执念呢? 她耸了耸肩,懒得细究。 “也可以什么?”他问。 庞然的黑洞就要将无知无觉的菊地绮良彻底吞噬。 “可以……”她心不在焉地朝提问者分出余光,猛然惊觉不同,便立即端正态度说:“呃,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怎样都可以?” 透过目光的折射,影山茂夫仿佛化身为永久的、深沉的噩梦像雪崩般正对她涌来。沉甸、猛烈的情感全然包裹住了她,一丝一点的呼吸余地都不留有。 菊地绮良如履薄冰般答复他:“怎样都可以。” 噫!小酒窝说的竟然是真话!影山茂夫生气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但是——她问:“你想要什么?” 所有事情的控制权一直都在他手里,菊地绮良想。 她相信在过去,小酒窝同影山茂夫相处时同样感受到:虽然他什么不会做,但他拥有着决定一切的权力。 影山茂夫说:“我不知道。”双手压迫在幽灵的颌侧,牢牢贴紧,强制让她保持对自己的注视。同时,迫胁的能量锁住她可能会有的行动。 “想要你注视着我。” 而后,轻轻浅浅地碰了一下她的唇瓣。 菊地绮良:“……” 这么令人畏怖结果搞成这样。 就连自己刚看的漫画里亲嘴都画着黏哒哒的舌头。 她张开嘴唇,露出舌尖、细牙——狠狠咬了对方一口。 小而密的尖牙冷不丁地刺痛着影山茂夫,软嫩的舌头又滑腻地舔舐过他的唇瓣。 灵魂在亲密中逐渐拉长变形。 接着,影山茂夫见到年龄同自己相差无几的菊地绮良眨巴眨巴眼睛,对他笑道:“阿茂没看那本漫画吗?很色哎。”虽然她也不太会,但漫画里大概是这样。 “大概翻了一下。” 说完,影山茂夫主导着接下来的亲吻。 骨节分明的手沿顺耳廓插入发根,扣住后颈。距离在他的控制下缩短,直至鼻尖软软地相抵,牙关失守,柔腻的肉舌像毒蛇痴缠不休。 两对紧密贴合、不漏缝隙的唇间却只有一份孤独且炽热的呼吸。 这令心软的灵怜惜。 菊地绮良在明知灵体存在的自身不需要喘息时,有意发出轻微的气声似要缓解堵在喉头胸腔的“压迫感”。 冷热交织、碰撞,化作涔涔水汽氤氲唇际。 “我想和你相爱。” 亲吻结束,影山茂夫垂头丧气地靠墙呆坐着,认为自己很糟糕的他感受到极其深刻的悲哀——他的感情敏感、强烈且极度自我。 不远处的菊地绮良则漂浮着思绪:灵以执念形成的生命体。 为什么她会改变灵魂的年龄,只为和一个人匹配呢? 菊地绮良想到一个可能性,但不太确定:要么影山茂夫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就像最上启示在最上幻境那般无所不能;要么自己想……和他在一起。 影山茂夫兀感自己被一片安安静静的冰凉抱住。 菊地绮良弯着腰温柔抱住对自己失望的阿茂、安慰他。 “难过一会就可以了,谈恋爱要做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他仰头,呆呆发声:“啊?” “你要负责任,”她看着他愣神的脸有些忍俊不禁,浑圆的梨涡顿时飞扬面颊,又为掩盖自己想要笑场而低头猛亲对方一口,“你承诺过永远哎!” “永远”是往后数,数到生命结束、宇宙终结;再往前数,数到一切还未发生,所有的空间和时间乱飞,奇点没有爆炸、宇宙没有膨胀。 没有什么我永远爱你就是此刻的心情有永远最爱你那么深刻的“永远”。 永远就是永远。 做不到就承认自己做不到好了,一定要找借口留余地只显得狡猾。 影山茂夫对菊地绮良保证:“嗯,我永远爱你。”《 》 74、番外 外星人约会篇(上) “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我们的世界既有鬼,又有外星人?要知道惊恐小说才有鬼魂,科幻小说才有外星人,两个同时存在的话……” 影山茂夫给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影山绮良系好围巾,“那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对了,手套戴上了吗?” 她得意地伸出缩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双面展示十指的纤细修长:“没有!” “山顶很冷。” “不要。” “嗯,我去拿个东西。” 影山茂夫回头就去把羊毛手套揣自己兜里了,等被冻再递给影山绮良。 闲等着对镜整理碎发造型的影山绮良不用想就猜到他干嘛去,好听的说这叫可靠,难听一点……男的是不是都这样固执? “老公快走啦。”说着,她坏心眼地要把手揣进影山茂夫的高领毛衣里,指尖刚进去就被他捉出来,同羊毛手套一起放进兜里。 刚出门,影山绮良就感觉发型不如不整理,冷风一吹她和老公的脑门都露出来了。 锃光瓦亮! “原来是毛线帽没带……”影山茂夫恍然大悟道。 他们步行前往租车地点的原因仅仅为,一辆普普通通家用小轿车实在无法承载下那么多个人一齐前往常年有不明飞行物出没的泥舟山。 有多少个人呢——把这次夫妻出游当做灵类咨询所团建活动来看好了。 影山绮良默默数着租车地点逐渐集合的人头,黄头发的除了她自己外两人:灵幻新隆和很赏心悦目的花泽辉气;橙红头发一人:自称律的好朋友的铃木将——感觉家里很有钱的样子;黑头发的三人:老公和他放假住家里的、赏心悦目的弟弟,还有老公学姐同时也担任咨询所秘书一职、最关键的是和老公奶奶名一样的暗田留。 影山绮良完全搞不懂她老公为什么要加那句重点来介绍小留学姐,想表示彼此很有缘分么? 总之,灵类咨询所兼职或在职的人基本都到齐了,除开要和从前朋友聚会的芹泽克也。 “五超那几个人一起去探监我老爸了。”橙红头发、身着休闲棒球服的铃木将说。 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哦!影山绮良思忖着,不过五超又是谁? 她还在困惑呢,就被只有嘴皮子功夫厉害的灵幻大师吸引了目光。 虽有驾照但很少上路的他名正言顺指示弟子影山茂夫开车。提示:泥舟山不在调味市内,很远,还有弯弯绕绕的山路。 “可开车的司机得有a照才行吧。”心疼老公的影山绮良想法设法推卸道,她的意思是车上这么多人应该算个巴士了。 灵幻新隆笑脸相迎地说:“c1可以开小于或等于九人,尺寸不超过七米的小型客车,还有这也不是啊——路人,去开车。” “哦。” 影山茂夫很听话地坐进七座suv的驾驶位。 不仅如此,灵幻新隆还很坏地抢占副驾驶座,并且催促她:“小良去后面跟小留坐一块,聊聊天。” 影山绮良:“……” 车启动,发动机传出十分畅爽的轰隆声。街景在他们身后飞驰而过,远方山影在行驶中渐渐拉长…… “原来能见到外星人是源于小留学姐呀,好有趣,我本来以为外星人是人为编造的存在也。” 影山绮良很听灵幻新隆的话地同暗田留漫天闲聊着。 “话说——”暗田留迟疑道。 “欸?” “话说……绮良某种意义上比外星人还要神奇吧!竟然是很正常的一个漂亮女生,我本以为路人不改变那个发型前永远也交不到女朋友,更别说结婚了。” 这震惊留在暗田留心中太久,简直到了不说不行的地步。 影山绮良只好干笑着回复她:“是挺神奇的,哈哈。” 笑声里藏有若有似无的怨气——还以为是单独约会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她和影山茂夫一点相处机会都没有。 今天是12月31号! 和爱人一起跃过零点迎接新年很浪漫呀。 正副驾驶位上的影山茂夫和灵幻新隆都给她去死! 果然女主角是灵幻大师么,在追逐老公黑化的过程中,影山绮良就察觉到了隐隐不妙。 前排的复杂身世、有钱人铃木将与影山律有一句没一句地交流着,在旁的花泽辉气聆听了一会,自觉更想加入后排女生的对话。 他选择回头插话道:“影山一直很受欢迎呢,中学时候经常有人偷偷看他呢。” 就在自信百分百——青少年的自作多情时期。 暗田留疑惑地说没看出来啊,只记得他竞选学生会长失败那次有被一个女孩告白然后两人每天放学一起走了……重点是这人陪人回家后还会跑回学校参加社团活动。 “影山很温柔呢。”花泽辉气如此结论道。 影山绮良闻言微笑:“是呀。” 甜美的梨涡浮现面颊,她忽而岔开话题道:“离到泥舟山还很久,大家一起做个心理测试打发时间怎么样呀?” 问完不等他们回答便开始展开了测试。 “你是一个喜欢冷战的人吗?” 大概就是假如有自己的办公室会怎么装修,选择什么窗帘:复古雅致的竹帘,素色温馨的布料,大气厚重的天鹅绒,一般百叶窗。 待他们分别选择了某种窗帘后,影山绮良说出对应的答案。 “绮良呢?”闪闪发光的花泽辉气好奇问。 “哦,我呀,”她盈盈笑道,“我选择疯狂的冷战。” 随后振臂欢呼:“我爱冷战!冷战是人性最根本的基石!” 莫名感觉好像给朋友的家庭生活造成微小破坏的两人试图劝告冷战狂热者好好交流才是相处长久之道。 “开玩笑的啦。”影山绮良的眉眼弯了弯,皎白的面容挂上两枚月牙。 花泽辉气依言放下心来,他虽感觉到明显的不妙,却因自身的帅气外表而在恋爱关系里常为被讨好的角色——他相信同样优秀的影山茂夫也是如此。 可任职于人来人往咨询所秘书的暗田留确信:不对! 她就知道路人不改变那阴沉的发型前是交往不了正常人的! 车驶至泥舟山的登山步行道前停稳,影山茂夫迫不及待地拔钥匙下车去找人群中的老婆。 也在等待他的她背着光、逆向人群,漫不经心地将插进衣兜里的手掌掏出,挽上他伸过来的手臂。 他们缓步向上攀高。 越到高处,雾气愈加湿漉,阳光愈加散发寒意,冷硬石阶边上的灌木挂满冰碴似的水汽。 山间流淌的风把影山绮良头发吹得很乱,嘴唇发颤,想为她挡挡风的影山茂夫抬起空着的手围住她一侧的脸庞。 可风从四面八方来,一侧挡不了的男人又企图改变方面换另一侧,影山绮良心里的怄气因他呆头呆脑的行为而逐渐烟消云散。 “你手冷不冷啊?” 貌似也不太聪明的她两只手都掏出来去给凉风中的影山茂夫搓热手。 “哥,小良,要水吗?” 他们爬梯至山腰处稍稍脸红发汗时,影山律贴心地递来的宝矿力水特。 影山茂夫顿感开心:“谢谢律。”他发觉弟弟正把其中一瓶略微拧开瓶盖,接着那瓶就递给了点点头的影山绮良。 后一瓶再递给他。 “哥?” “嗯,谢谢。” 他最在意的两个人相处很好。 影山茂夫因心里弥漫起暖洋洋的幸福感而浅浅笑起来。他身畔的影山绮良同样在想律最近对自己好温柔哦,不自觉地也对其扬起美好的笑容。 影山律觉得这两人……怎么说呢,有种傻乎乎的感觉,怪不得成对地被灵幻新隆使来唤去——可恨之人。 “嘿,我的呢?”瞧到分运动饮料的灵幻新隆过来笑容可掬地伸手要。 “没有。”影山律冷酷道。 如果说小良的谎言大小是豌豆仁,那么这个男人则是宇宙级别。 宇宙级别厚脸皮的人说:“哈——弟弟不要小气嘛。” 反正从来都是受害者形象的影山茂夫咕噜噜仰头喝水。 “老公……”影山绮良故意瞄准此次人心分散、无人注意的时机,垫起脚尖对他附耳轻念。 “嗯?” “给我讲实话,你到底交过多少个女朋友?” 影山茂夫成功呛水。《 》 75、番外 外星人约会篇(中) 接着,分饮料三人就见证了影山茂夫的双颊绯红、眼神游离、光张嘴巴开开合合却不出声的奇景。 “有这么难说吗?”影山绮良歪头困惑。颊侧金发滑落身前,她轻轻捋至耳后,“比如中学时候那个学生会竞选后向你告白的女孩呀?送人家回家再去社团练习的举动很浪漫哎,讲——出——来给我听听,好不好嘛,讲呀?” 她有点微妙的沮丧,很想再次穿越回过去只为飞踢那时的老公心口一脚;但又觉得如果那时老公对那个女孩不好反而更糟心——幸好影山茂夫有一颗至纯至善的心灵……虽然偶尔也有点不那么纯洁。 看不下去的影山律强行插嘴夸哥哥真的很受欢迎。 “在说什么,小良是路人的初恋啊。” 灵幻新隆随口揭露了真相,顺手抽走影山律手上的宝矿力水特。 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他才摸着下巴作回忆状缓缓道:“当时他可是很紧张地来咨询所问我意见呢,那种感觉,很像回到了他还是小孩的时候。” 一缕绸缎似的金发于微红的耳边掉落。 她的手绕起头发,指尖打着小卷。 “很紧张吗?” “嗯,和现在的样子差不多。” 阳光与雾气的味道在凉风中交叉、飘动,她抿起嘴唇,浅浅微笑,脸庞一层桃子似的绒毛在风中轻颤。 影山茂夫则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身边。 空气里氤氲着某种暖融融、甜丝丝的感情。 望着明显很幸福的俩人,灵幻新隆起了兴致,“小良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影山绮良看了一眼影山茂夫,不知道为何他又僵化住了,那副表面没有情绪很吓人实则呆滞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非常可爱。 她迟迟不答,灵幻新隆便说路人完全不会在意的啦。 黄头发的青年人完全不知身旁某人已起杀心。 他不经意瞥见影山律的臭脸还吓了一跳,“不要那么露骨地冒出杀气吧。” 影山绮良好声好气地回答道:“我由于有点漂亮,所以……” 然后拐了个弯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只剩下和影山茂夫的每一次见面的美好回忆。 “和好喜欢最喜欢特别喜欢的人谈恋爱好开心的,”她笑着说,“大师你也去恋爱嘛。” “灵幻先生谈恋爱后会忙起来吧。”影山律缓了冷脸附和,言下之意是让他不要这么闲地折腾哥哥。 想瞧热闹却不成的灵幻新隆抽了抽嘴角,内心陈旧家长式地叹气:小孩子长大以后就不好应付了呢;嘴上社交式干笑几声,极自然地转身喝起自己顺来的运动饮料假装无事发生。 呆滞的影山茂夫有新动作。 三份炯炯有神的目光汇聚于他。 只见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来羊绒手套,平静地递给影山绮良。 “我想小良的手应该很冷。” 她不接,反而对他伸着手张开十指。 其他俩人可能觉得会有恶心或肉麻的事发生,纷纷收敛眼光不再注意这对年轻的夫妻。 影山茂夫顺从地俯身,扯开手套,极耐心、极小心地为她戴上,她的手却越抬越低,距离也逐渐缩窄,几乎是贴在是胸前。 追逐目标的他,身体越来越与她挨紧。 近到仿佛影山绮良一张嘴,他那茂密顺滑的头发就会吃进来。 不过,这本就是她想达成的目的。 “不是喜欢,是我最爱你了。” 影山绮良细声、清晰地告诉他,影山茂夫同样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也是。” 感到爱意的影山绮良眨了眨眼睛,遗憾地想假如是二人单独约会就可以亲亲了。 待温暖的羊绒手套贴合双手,薄脸皮的两人就牵手手甩来甩去晃晃悠悠缓解一下心情。 天际幽幽下渗着极蓝极清澈的流光,沐浴光芒下的人们仰面望去。银辉的飞行器冷峭地裸在空域,于瞳孔中曝光,自私地霸占了所有人的视野。 热烘烘的白气从口中呼出,模糊了视线,蒙蒙的雾中展露一抹明亮煦暖的颜色——粉红色——芭比粉的外星人。 眼睛大得过份,大概占了脸的二分之一面积。 影山绮良:“……” 眼眸炽热且耀眼,仿佛盛满了银河,不可思议地闪着光辉。瞳中有星辰,一颗接一颗,群星璀璨,美得耀眼。 她总觉得哪里说不出来地怪,谨慎思考片刻:“嘶——怎么说,好像画风不太一样哎。” 怎么说,既有灵魂又有超能力再有外星人的世界本身就很怪吧! “外星人里会有想要称霸宇宙的组织吗?” 宇宙飞船里盘腿坐着的花泽辉气好奇地询问着外星人,他似乎能听明白外星人古怪的语言。 想到曾经叫嚣着征服世界的丢脸老爸的铃木将:“……花泽掌握了心灵感应?” 他爽朗地说:“不同表现形式的超能力的原理是一样的呢。” 粉红色的外星人叽叽叫。 花泽辉气弯起眉眼,哑然失笑:“原来我们人类相当邪恶啊。” 答案是没有,掌握了穿梭宇宙技术的种族里不存在恶意。因为造导弹的技术比造宇宙飞船的技术低得多,所以邪恶的种族总在离开诞生它的星球前自取灭亡。 人外交流热火朝天,其中无所事事的两个人对上眼。 “大师觉得很无聊吗?”一人率先指出。 大师懒洋洋地侧躺在软垫上,手撑着脸,不慌不忙道:“你不也一样。” 哎,影山绮良对外星文明完全没好奇心。 打个比方,这很像很爱看6分钟电影解说的影山绮良误入电影爱好者集会,他们聊安哲罗普洛斯说塔可夫斯基讲伯格曼谈侯麦和厄斯塔什,唯一熟悉点的日本人名是成濑巳喜男——这谁? 这时,她发现现场有人和自己一样空洞,凑过去一聊亲切地发现是爱看电影万字拆解的灵幻新隆。 他们对视而笑,无奈地、格格不入地闲聊起来。 “小良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大师是真的很无聊呢……” 影山绮良让灵幻新隆千万保密,不保密就把他咨询所低于劳动法的最低时薪爆料出去。 灵幻新隆一边嘟囔着达标了,一边附耳倾听。 “其实是十七岁,打工认识的前辈,记不清长相和名字了。开始的时候不是很喜欢他,结束的时候也一样,反正就是青春太不宝贵必须需要找个人浪费一下。” 她耸肩,目光望向漆黑的舷窗外——那是宇宙,空虚地想着还不如在家滑视频看漫画观赏网上的人又在为什么吵架呢。最后一点重要又不重要,毕竟虚拟的网络似乎成为了新的现实。 满足了好奇心的灵幻新隆保持左耳进右耳出模式,他打了个呵欠,“什么啊,是想表示青春不过是宇宙的瞬息即逝么。” 玻璃外的星球似明似暗或显或隐,纷乱之中仿若存在着稳定的规律。 宇宙似乎藏有线头。 影山绮良在镜中反光里发现自己的羊绒手套表面有个小小的线头,她垂头观察,线头在瞳孔愈加扎眼,指尖故而捻着抽了一下——荣获破洞手套一只和卷卷毛线球一团。 陷入懊恼的她盯着玻璃反射中越来越大的破洞发怔,背后有人戳了戳。她回头,靠近的外星人递给她一颗不起眼的石头。 它以为她在看宇宙,所以给了她最近的恒星坍缩的碎片。 石头给了影山绮良很惊奇的感觉。 小孩子的灵魂仿佛回来了,就在石头一样的星星里,而心里藏起来的、流血不止的伤口突然被抚慰了。 当她仔细盯着石头看时,外星人在身畔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外星人大概在说:宇宙是每个人的妈妈,不管人的年龄多大,就算有几万岁,对于宇宙来说都是小小孩。每个小孩难过的时候,妈妈都在努力给予回响,那无处不在又消除不掉的厘米波背景噪声就是妈妈对孩子的安慰。小孩子生来并不为了苦难,它只会留下很深的伤痕。有些人以为妈妈喜欢看人受苦受难,可那些人忘了宇宙的基本法则是爱——你们无法“进入宇宙”的地球人可能不知道。没有人应该理所当然地不幸,幸福不是少数人的奢侈品,幸福是光、是雨、是爱,是自然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宇宙和妈妈同样爱着你。 叽里咕噜外星语环绕的影山绮良一头雾水。 她说:“完全听不懂欸,我可以和你交换石头吗?” 忍痛取下bbr格纹羊绒围巾围在芭比粉外星人的脖子上,顺带把吱吱叫的嘴也挡住。《 》 76、番外 外星人约会篇(下) 天将亮未亮,他们离开外星飞船。 料峭寒冬,晓雾薄疏。人们站在在玻璃般透明的空气中,四周是荡涤得干净的泥土和树叶,渺无影踪又无处不在的嗡鸣在耳蜗深处恍荡开来。 “新年快乐!” 他们互相祝贺,又互相告别。 影山夫妻同每个于车上离开的人挥手,不过得除去花泽辉气,那位金发帅哥在之前就自信满满地选择了随着外星人去游历星际;也除去影山律,这位黑发帅哥跟着他俩一起回影山父母家。 副驾驶座的影山绮良刚给妈妈发完他们快要回家的信息,倏尔回头盯着影山律,而后默默从口袋里抽出一个内含五千日元的红包。 比她大几岁但还在医学院读修士的影山律:“……” 他接过了。 朝阳的光线穿透挡风玻璃,落入影山绮良半耷拉着的眼中。她不由抬眼望去,惊觉橙色的云彩正像海水微微荡漾。 她就这样盯着正月初升的太阳入了神。 “女孩子的话,”影山绮良古怪且微妙地开口,“说不定会长得像我的妈妈千咲,很好看。男孩子长得像律也很好,还很聪明。性格的话,像阿茂一样就太好了。” 总之要把所有的好处都占完。 一旁的影山兄弟:? 抓到其中一个点的影山茂夫忽发骄傲:“律确实好看呢。” 影山律不得已声明:“……哥哥和我长得差不多,只是发型不同。” “别打扰,我在许愿。” 她才懒得理这频频上演的兄弟情深戏码,自顾自地思忖量:要不算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很好吧。 俄然又反悔道:“男孩子千万不能像……” 影山绮良猛地收声,默然不语靠向车窗,任晨光布满面颊,脑袋不时随着行驶中的车辆一齐打抖。 “还是怎么样都好啦。” 车内响起幽幽叹息。 像最上启示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人生可能有点苦兮兮,哪有小孩子是为苦难而出生的呢?影山绮良光是想着就心疼死了。 为此她不得不深思熟虑:如果是连最上启示的外貌性格和体质也隔代遗传的情况,那得好好讨好灵幻新隆,等大师百年后继承他那发展得不错的咨询所,想想就很不错嘛,非要上综艺就卖卖紫水晶算算风水改改艺名也很光明。 实在不行,也有很有前途的医生小叔可以啃老! 谁也搞不懂在干嘛的影山绮良终于豁然开朗。 可她仍显得有些忧郁,脸庞贴着车玻璃对后视镜映出的自己喃喃自语:“可是这个世界很不美好,非常坏,坏到简直苦不堪言,每天都有人痛苦得不行地死去,活着不一定开心,难过却是注定的经历……” “我想,感到难过也没关系的,怎么都没关系,就像月有盈亏,潮有涨落,”男人低沉地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没注意瞧,原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啊。” 影山绮良便望着愈燃愈亮、愈燃愈大的太阳轻轻微笑。 每个角落都洒满了金色的阳光。 拉上的窗帘将阳光阻隔在外,屋内的人恰好打开了柔和的白色灯光。 他们准备补觉。 影山茂夫一如过往地打开壁橱,抱出被褥,于榻榻米上徐徐推开厚厚冬被,她从身后爬到他背上。 “好困啊,”打扰着动作的影山绮良明知故问,“你不困吗?” “困。” 她去抚摸他的脸,“绒绒”的指尖不停轻触柔软的唇。 “可在山上的时候我就想亲亲你了。” 他捉到她捉弄的手,能量便从两人手部重合之处流出,包裹着紧密贴合皮肤的手套,羊绒的破洞被长长的线头萦回、修复。 影山绮良先表示惊讶:“好厉害,它的伤口愈合了。” 后来来回回搓揉影山茂夫的面庞、趴在后背脚尖踢踢滑滑小腿地“暴力”撒娇,“来亲亲我啦。” 他拧着脖子去吻她——从姿势的艰难表现证明爱的程度。 果然扭到了。 影山茂夫感觉自己变成了落枕的豌豆公主,影山绮良则是那个放豌豆的狡诈皇后。 他去寻那颗硌到不行的“豌豆”,于是从她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枚无比坚硬的小石子,灰扑扑、极度寻常的路边石头。 他摸不着头脑地放在一边。 待影山茂夫辛辛苦苦把被褥铺好,换上睡衣的她便从容地滚进他的怀里。怀抱先裹挟了被窝外的冷气,继而生出暖意,后满盈两人皮肤的暧昧气味。 其中影山绮良捉到影山茂夫的手,十指紧紧扣扣,拉到脸庞贴贴又黏黏。 “好暖和哦。” 他们随即在温暖中睡着了,看起来是这样。 影山茂夫略略睁开困顿的双眼,蓦然出声:“小良,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假装被吵醒的她故意说,“我只是性格如此,很怪,拧巴得不行。” “这样没什么不好。” 影山茂夫真心这样想的,这样有什么不好呢?人的遭遇,受过的创伤、愈合与欣幸,会在时间里析出结晶。 心细如发的他把微抬手指,放在她脸上的手轻轻地碰,呼吸交缠中鼻头柔柔地触,睫毛相抵相错。 “辛苦了,你很好。” 他的声音与抚摸就像滚烫的热水一样流经她的全身,涌入心脏。 影山绮良浑身上下都是熔融,温软的感觉。 “你应该说小良性格超级可爱,善良又温柔,关键是人还很漂亮。” “小良超级可爱,善良又温柔还很漂亮。” 圆圆的梨涡徐徐浮现在影山绮良嘴角。她眯着月牙的眼睛,悄声回答影山茂夫的第一个问题说:“我想了解妈妈。” 他耐心等待她接下来的内容。 没想到影山绮良天马行空说了一堆,上下文都不挨着:“怀孕和分娩不含在医疗保险内哎,百分百自费,好贵,后面的分娩育儿一次性补助金也只是最低限度,再后面的项目也没有援助,简直是名为贫穷困境的陷阱嘛。” 没啥钱的平民夫妻对视,政府补助是完全靠不住了,那么身体、法律以及文化? “很多都不太好,好吧,实话是所有都糟糕到不行。” 影山绮良放开他的手,挠了挠脸,接着又抓住。 孕育与养育或许是人生最重要的决定之一,而她已知的最重要决定有一个是决定待会吃什么。 “我不满足只当父母的孩子了,当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感受呢?”她继续说,“我想理解和了解我的妈妈,我爱她也恨她,希望我的小孩子爱我但少恨我一点。” 影山茂夫沉默地注视着、倾听着她。 她尽可能地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他完全明白。 “你怎么想呢?” 听了他的答案的影山绮良又说:“不过只考虑你和我的想法,有点太自私了。” 她掀开被子,寒风瞬间侵袭了暖洋洋的被窝,满是疑惑的影山茂夫跟随着一齐起身。 她拿起石头,神态与姿势十分正经、慎重。 “你是否愿意出生到这个世界?是否愿意成为我们的小孩子呢?请认真考虑再回答我吧。” 石头毫无反应。 影山绮良顿了一会,平静开口:“愿意就变成星星回到天上去,再坐滑滑梯来到妈妈肚子里吧;不愿意就跳个舞,我可以帮你播放音乐哦,女团歌喜欢么?” 影山茂夫稀里糊涂地想着:怎么感觉石头做哪样都很难……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还有自己需要更努力工作了。 看向石头的他突然面露惊讶。 影山绮良则笑着问:“你干嘛这个样子啊?这个世界最不该惊讶的超自然现象就是你了吧。”《 》 【全文完】 76|番外 外星人约会篇(下) 天将亮未亮,他们离开外星飞船。 料峭寒冬,晓雾薄疏。人们站在在玻璃般透明的空气中,四周是荡涤得干净的泥土和树叶,渺无影踪又无处不在的嗡鸣在耳蜗深处恍荡开来。 “新年快乐!” 他们互相祝贺,又互相告别。 影山夫妻同每个于车上离开的人挥手,不过得除去花泽辉气,那位金发帅哥在之前就自信满满地选择了随着外星人去游历星际;也除去影山律,这位黑发帅哥跟着他俩一起回影山父母家。 副驾驶座的影山绮良刚给妈妈发完他们快要回家的信息,倏尔回头盯着影山律,而后默默从口袋里抽出一个内含五千日元的红包。 比她大几岁但还在医学院读修士的影山律:“……” 他接过了。 朝阳的光线穿透挡风玻璃,落入影山绮良半耷拉着的眼中。她不由抬眼望去,惊觉橙色的云彩正像海水微微荡漾。 她就这样盯着正月初升的太阳入了神。 “女孩子的话,”影山绮良古怪且微妙地开口,“说不定会长得像我的妈妈千咲,很好看。男孩子长得像律也很好,还很聪明。性格的话,像阿茂一样就太好了。” 总之要把所有的好处都占完。 一旁的影山兄弟:? 抓到其中一个点的影山茂夫忽发骄傲:“律确实好看呢。” 影山律不得已声明:“……哥哥和我长得差不多,只是发型不同。” “别打扰,我在许愿。” 她才懒得理这频频上演的兄弟情深戏码,自顾自地思忖量:要不算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很好吧。 俄然又反悔道:“男孩子千万不能像……” 影山绮良猛地收声,默然不语靠向车窗,任晨光布满面颊,脑袋不时随着行驶中的车辆一齐打抖。 “还是怎么样都好啦。” 车内响起幽幽叹息。 像最上启示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人生可能有点苦兮兮,哪有小孩子是为苦难而出生的呢?影山绮良光是想着就心疼死了。 为此她不得不深思熟虑:如果是连最上启示的外貌性格和体质也隔代遗传的情况,那得好好讨好灵幻新隆,等大师百年后继承他那发展得不错的咨询所,想想就很不错嘛,非要上综艺就卖卖紫水晶算算风水改改艺名也很光明。 实在不行,也有很有前途的医生小叔可以啃老! 谁也搞不懂在干嘛的影山绮良终于豁然开朗。 可她仍显得有些忧郁,脸庞贴着车玻璃对后视镜映出的自己喃喃自语:“可是这个世界很不美好,非常坏,坏到简直苦不堪言,每天都有人痛苦得不行地死去,活着不一定开心,难过却是注定的经历……” “我想,感到难过也没关系的,怎么都没关系,就像月有盈亏,潮有涨落,”男人低沉地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没注意瞧,原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啊。” 影山绮良便望着愈燃愈亮、愈燃愈大的太阳轻轻微笑。 每个角落都洒满了金色的阳光。 拉上的窗帘将阳光阻隔在外,屋内的人恰好打开了柔和的白色灯光。 他们准备补觉。 影山茂夫一如过往地打开壁橱,抱出被褥,于榻榻米上徐徐推开厚厚冬被,她从身后爬到他背上。 “好困啊,”打扰着动作的影山绮良明知故问,“你不困吗?” “困。” 她去抚摸他的脸,“绒绒”的指尖不停轻触柔软的唇。 “可在山上的时候我就想亲亲你了。” 他捉到她捉弄的手,能量便从两人手部重合之处流出,包裹着紧密贴合皮肤的手套,羊绒的破洞被长长的线头萦回、修复。 影山绮良先表示惊讶:“好厉害,它的伤口愈合了。” 后来来回回搓揉影山茂夫的面庞、趴在后背脚尖踢踢滑滑小腿地“暴力”撒娇,“来亲亲我啦。” 他拧着脖子去吻她——从姿势的艰难表现证明爱的程度。 果然扭到了。 影山茂夫感觉自己变成了落枕的豌豆公主,影山绮良则是那个放豌豆的狡诈皇后。 他去寻那颗硌到不行的“豌豆”,于是从她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枚无比坚硬的小石子,灰扑扑、极度寻常的路边石头。 他摸不着头脑地放在一边。 待影山茂夫辛辛苦苦把被褥铺好,换上睡衣的她便从容地滚进他的怀里。怀抱先裹挟了被窝外的冷气,继而生出暖意,后满盈两人皮肤的暧昧气味。 其中影山绮良捉到影山茂夫的手,十指紧紧扣扣,拉到脸庞贴贴又黏黏。 “好暖和哦。” 他们随即在温暖中睡着了,看起来是这样。 影山茂夫略略睁开困顿的双眼,蓦然出声:“小良,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假装被吵醒的她故意说,“我只是性格如此,很怪,拧巴得不行。” “这样没什么不好。” 影山茂夫真心这样想的,这样有什么不好呢?人的遭遇,受过的创伤、愈合与欣幸,会在时间里析出结晶。 心细如发的他把微抬手指,放在她脸上的手轻轻地碰,呼吸交缠中鼻头柔柔地触,睫毛相抵相错。 “辛苦了,你很好。” 他的声音与抚摸就像滚烫的热水一样流经她的全身,涌入心脏。 影山绮良浑身上下都是熔融,温软的感觉。 “你应该说小良性格超级可爱,善良又温柔,关键是人还很漂亮。” “小良超级可爱,善良又温柔还很漂亮。” 圆圆的梨涡徐徐浮现在影山绮良嘴角。她眯着月牙的眼睛,悄声回答影山茂夫的第一个问题说:“我想了解妈妈。” 他耐心等待她接下来的内容。 没想到影山绮良天马行空说了一堆,上下文都不挨着:“怀孕和分娩不含在医疗保险内哎,百分百自费,好贵,后面的分娩育儿一次性补助金也只是最低限度,再后面的项目也没有援助,简直是名为贫穷困境的陷阱嘛。” 没啥钱的平民夫妻对视,政府补助是完全靠不住了,那么身体、法律以及文化? “很多都不太好,好吧,实话是所有都糟糕到不行。” 影山绮良放开他的手,挠了挠脸,接着又抓住。 孕育与养育或许是人生最重要的决定之一,而她已知的最重要决定有一个是决定待会吃什么。 “我不满足只当父母的孩子了,当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感受呢?”她继续说,“我想理解和了解我的妈妈,我爱她也恨她,希望我的小孩子爱我但少恨我一点。” 影山茂夫沉默地注视着、倾听着她。 她尽可能地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他完全明白。 “你怎么想呢?” 听了他的答案的影山绮良又说:“不过只考虑你和我的想法,有点太自私了。” 她掀开被子,寒风瞬间侵袭了暖洋洋的被窝,满是疑惑的影山茂夫跟随着一齐起身。 她拿起石头,神态与姿势十分正经、慎重。 “你是否愿意出生到这个世界?是否愿意成为我们的小孩子呢?请认真考虑再回答我吧。” 石头毫无反应。 影山绮良顿了一会,平静开口:“愿意就变成星星回到天上去,再坐滑滑梯来到妈妈肚子里吧;不愿意就跳个舞,我可以帮你播放音乐哦,女团歌喜欢么?” 影山茂夫稀里糊涂地想着:怎么感觉石头做哪样都很难……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还有自己需要更努力工作了。 看向石头的他突然面露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