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迷踪》 雨夜邀请 午夜十二点,滂沱大雨将整个岚城笼罩在一片水幕之中。 岚城刑侦支队重案组副组长唐乐站在废弃化工厂的铁门前,雨水顺着黑色雨衣的褶皱不断滴落。他掏出对讲机,声音低沉:“各小组就位,准备行动。” “三组就位,后门已经封锁。” “二组就位,观察到二楼有微弱灯光。” “狙击点已部署,视野良好。” 唐乐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这栋废弃建筑的二楼窗户。半年前,这座城市开始出现一种新型毒品“幻影”,吸毒者会经历长达十二小时的极度愉悦,接着在二十四小时内逐渐出现不可逆的脑损伤。已经有七人死亡,十五人永久性精神障碍。今晚,他们终于找到了制毒窝点。 “唐队,让我打头阵吧。”搭档宋媛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作为全队唯一的女性侦查员,她总是想证明自己。 “按原计划,你跟在我后面三米处,注意掩护。”唐乐语气不容置疑,“记住,嫌犯可能持有武器,优先保证安全。” 对讲机沉默了两秒:“明白。” 唐乐挥了挥手,四名特警破门而入,他紧随其后。厂房内部弥漫着一股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混合着霉变和铁锈的味道。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切割出一道道通路,照亮了散落一地的化学仪器和玻璃器皿。 “一层安全!”特警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 唐乐做了个手势,一行人沿着生锈的铁质楼梯向二楼移动。每走一步,楼梯都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宋媛儿紧跟在唐乐身后,手中的枪稳稳指向楼梯上方。 突然,二楼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行动!”唐乐一声令下,率先冲上二楼。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二楼空间比想象中大得多,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的实验室。长桌上摆放着各种化学仪器,烧杯中的液体还在微微冒泡。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边的三具尸体。 唐乐迅速扫视现场:两名男性,一名女性,均穿着白大褂,颈部有明显勒痕,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他们的手腕上有注射痕迹,桌面上散落着几个使用过的注射器。 “唐队,这边有发现。”宋媛儿蹲在一具尸体旁,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抬起死者的右手腕,“注射痕迹很新鲜,可能是死前注射的。” 法医小组开始勘查现场,唐乐则在实验室里仔细搜索。他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台老式电脑,屏幕已经碎裂,但主机还在。更奇怪的是,桌上散落着一些手写笔记,字迹潦草,内容涉及复杂的化学公式,但有几页被撕掉了。 “唐队,你看这个。”宋媛儿从一具尸体身下抽出一张被压住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站在一个现代化的实验室里,背景里能看到“岚城大学化学研究所”的字样。男人的表情严肃,眼神却透着一种狂热。 “查一下这个人。”唐乐把照片递给技术员,“另外,这些化学仪器很专业,不是普通毒贩能弄到的。” “唐队!”一名年轻警员从隔壁房间喊道,“这里有个暗门!” 唐乐和宋媛儿迅速赶到隔壁房间。看似普通的墙壁上,有一块颜色略浅的板子,边缘有明显缝隙。唐乐轻轻一推,板子向内旋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通道内一片漆黑,散发着一股更浓烈的化学气味。唐乐示意特警先进,自己紧随其后。通道不长,尽头是一个只有几平方米的小房间。 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银色金属箱。箱子没有上锁,唐乐小心地打开它。 里面整齐排列着二十支淡蓝色液体的安瓿瓶,瓶身上贴着手写标签:“幻影-改良型”。除此之外,还有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唐乐戴上手套,翻开笔记本。前几页记录的是实验数据和化学公式,但翻到中间时,内容突然变了。最新的一页上,只有一行用红笔写的大字: “他们背叛了理想,必须清除。” 再往后翻,是一份手写名单,列出了六个名字,其中三个被划掉——正是外面那三具尸体的名字。剩下三个名字中,有两个被圈了起来,最后一个名字下面划了两道横线:周启明。 “周启明...”唐乐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突然想起照片上那个男人,“岚城大学的化学教授。” 宋媛儿凑过来看:“你是说,这个周启明可能就是‘幻影’的制造者?他杀了自己的同伙?” “可能性很大。”唐乐合上笔记本,“但有一点说不通,如果他是主谋,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这本笔记本几乎是指向他的确凿证据。” “也许他想让我们找到?”宋媛儿猜测道,“或者...他想传达什么信息?” 唐乐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箱子底部的一样东西吸引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片。他小心地展开,上面是一个手绘的简易地图,标注着岚城港口的某个仓库位置,旁边写着一个时间:72小时后。 “他在等我们。”唐乐站起身,“这是邀请,也可能是陷阱。” 回到警局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大雨仍未停歇,专案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和证据图片,中间是周启明的照片和简历。 “周启明,45岁,岚城大学化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五篇论文发表在《自然》和《科学》杂志上。”宋媛儿念着资料,“同事评价他‘聪明但孤僻’,妻子三年前病逝,无子女,独居。” “一个前途无量的科学家,为什么会制造毒品?”唐乐皱眉思索。 “可能为了钱?”一位老刑警说,“大学教授收入有限,而‘幻影’在黑市上能卖到天价。” “不像。”宋媛儿摇头,“现场找到的笔记本里,多次提到‘理想’‘进化’‘新人类’这样的词,更像某种偏执的信念。” 唐乐盯着周启明的照片,那张严肃的脸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复杂的故事。他转向技术科同事:“电脑数据能恢复吗?” “硬盘被物理破坏了,但我们在云备份里找到了一些东西。”技术员调出一份文件,“这是周启明最近的研究课题申报书,他申请研究‘神经递质选择性增强剂’,声称可以治疗抑郁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和‘幻影’有关联吗?” “化学成分有相似之处,但‘幻影’多了几种危险的合成物。”技术员推了推眼镜,“有趣的是,申报书被学校驳回了,理由是‘伦理风险过高’。” 唐乐和宋媛儿对视一眼。被驳回的研究,偏执的科学家,被杀的助手,神秘的邀请...这一切似乎连成了一条线,但中间还缺少关键环节。 “港口仓库那边已经部署了监视,但目前没有发现异常。”另一名警员汇报。 唐乐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72小时,周启明给了他三天时间。为什么?这个高智商的罪犯在想什么? “唐队,还有一个发现。”宋媛儿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走过来,“我查了被杀的三个助手背景,他们都是周启明以前的学生,而且...都有药物滥用史。” 唐乐转身:“你的意思是...” “周启明可能先是用他们做实验,然后...”宋媛儿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会议室陷入沉默。如果真是这样,周启明不仅制造毒品,还在活人身上进行非法实验,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毒品犯罪的范畴。 突然,唐乐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按下接听键,却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静的男声,带着一丝学者的腔调:“唐警官,相信你已经找到我的邀请了。” “周启明?”唐乐示意技术员追踪电话。 “时间有限,我就不绕弯子了。”周启明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港口仓库只是开始,我真正想让你看的,是这座城市的病灶。” “你杀了三个人,制造毒品害死了更多人,有什么资格谈论病灶?”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笑声:“你以为‘幻影’是毒品?不,它是解药,只是世人还不理解。那三个人...他们玷污了这项研究,把它变成了赚钱的工具。我清理了门户,仅此而已。” “你现在在哪里?自首还有机会。” “72小时,唐警官。港口仓库,一个人来。如果你带大队人马,就永远看不到真相。”周启明顿了顿,“另外,小心你身边的人,这座城市比你想象的更暗。” 电话挂断了。技术员摇头:“时间太短,无法定位。” 宋媛儿担忧地看着唐乐:“这明显是陷阱,你不能一个人去。” 唐乐盯着白板上周启明的照片,那个男人眼神中的狂热似乎透过照片直视着他。一个高智商的罪犯,一个精心设计的游戏,一个关于“真相”的承诺... “他不会在港口仓库等我的。”唐乐突然说,“这只是测试,测试我们是否会按他说的做。” “那我们怎么办?” 唐乐走到白板前,在周启明的照片旁边写下几个关键词:理想主义者、被驳回的研究、清理门户、城市的病灶... “我们要在这72小时内,找出周启明真正的目的。”唐乐转向专案组成员,“查他所有的研究,所有的社交关系,所有的资金往来。还有,查那三个死者最近的联系人和银行记录。” 窗外,雨势渐小,但夜色依旧深沉。唐乐知道,这只是开始,一场与高智商罪犯的赛跑已经开始。而周启明那句“小心你身边的人”,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宋媛儿递给他一杯咖啡:“你觉得他说的‘病灶’是什么意思?” 唐乐接过咖啡,没有喝。“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周启明认为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这种罪犯最危险,因为他们无所畏惧。”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72小时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而港口仓库里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 唐乐望向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岚城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雨夜陷阱 一 距离周启明的“72小时邀请”还剩61小时。 清晨六点,岚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大楼灯火通明。唐乐站在案情分析板前,一夜未眠。板上贴着周启明和三名死者的照片,之间用红线连接,像一张待解的蛛网。 “港口仓库周边已全面布控。”宋媛儿指着监控屏幕,“但很奇怪,仓库区昨晚至今没有任何人员进出,连看守都没出现。” 唐乐盯着港口地图:“周启明不会选一个普通仓库,查一下那片区域有没有废弃或特殊用途的建筑。” 技术员调出资料:“C区7号仓库,三年前属于一家进出口公司,因走私案被查封后一直空置。但上个月有记录显示电力恢复,用水量异常增加。” “就是这个。”唐乐用红笔圈出位置,“他提前准备了场地,但不会轻易暴露。继续外围监控,不要打草惊蛇。” 宋媛儿递过一份报告:“三名死者的尸检初步结果出来了。他们都死于机械性窒息,颈部有特殊绳纹,与市面上常见的绳索不匹配。另外,血液检测显示死前都注射过高纯度‘幻影’改良剂。” “先注射毒品,再勒死?”唐乐皱眉,“折磨,还是某种仪式?” “更奇怪的是这个。”宋媛儿翻到报告最后一页,“在张磊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微量皮屑,DNA不属于三名死者中的任何一人。” 唐乐眼睛一亮:“可能是凶手的。比对数据库了吗?” “正在比对,需要时间。”宋媛儿顿了顿,“还有一件事...李薇的尸体右手呈握拳状,法医发现她手心里藏了这个。” 她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片指甲大小的金属片,呈六边形,表面有精细的蚀刻花纹。 “这是什么?” “技术科还在分析,初步判断是某种电子元件的碎片,上面有编号。”宋媛儿放大照片,“编号是‘KL-07’。” 唐乐将金属片照片贴在分析板上,与周启明的照片并排:“查这个编号,所有相关记录。” 二 上午九点,专案组会议。 李建国支队长面色凝重地推门而入:“刚接到线报,黑市上出现一批新货,卖家称之为‘幻影-进化版’,价格是普通版本的五倍。” “来源?” “不知道,交易全部通过加密通讯完成,取货点随机变化。”李建国将一沓照片甩在桌上,“这是今早在东区公园发现的注射者,十七岁,高中生。” 照片上的少年蜷缩在长椅上,脸上还挂着诡异的微笑,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触目惊心。 会议室一片沉默。新型毒品蔓延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周启明可能在加速计划。”唐乐分析道,“清理门户后,他要亲自推动‘幻影’的扩散。港口仓库的邀请,可能是他想展示某种‘成果’。” 宋媛儿举手:“我查了周启明的学术背景。他博士期间的研究方向是神经可塑性,曾发表过一篇争议论文,认为某些化学物质可以‘重塑’人脑的愉悦回路,治疗成瘾症。” “治疗成瘾的药物反而成了最致命的毒品?”一位老刑警质疑。 “也许在他扭曲的逻辑里,这不是毒品,而是‘进化催化剂’。”唐乐想起笔记本上“新人类”的字样,“他认为自己在推动人类进化。” 小陈急匆匆跑进会议室:“唐队!那个金属片的编号查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 “‘KL-07’是科灵生物科技公司第七批次实验样品的标识码。”小陈调出企业信息,“科灵生物三年前破产,主要资产被岚城大学收购,用于建立神经科学研究中心。” 唐乐和宋媛儿对视一眼——又是岚城大学。 “周启明当时是收购评估委员会的成员。”小陈继续汇报,“破产清算记录显示,有一批实验器材‘在运输中丢失’,其中包括编号KL系列的样品箱。” “丢失还是被窃?”李建国问。 “文件上写的是丢失,保险公司赔付了。”小陈顿了顿,“但我在旧档案里找到一份匿名举报信复印件,举报人声称看到周启明在深夜将几个箱子搬进自己的私人实验室。” 宋媛儿站起身:“如果周启明三年前就开始私藏实验材料,那‘幻影’的研发可能比我们想的更早。那些死者可能不是第一批实验对象。”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唐乐脑中成形:周启明用科灵生物的设备和样品,在秘密实验室进行非法人体实验,他的学生助手们既是合作者,又是实验品。当有人试图将成果变现时,他开始了“清理”。 “查科灵生物的所有前员工,特别是三年前参与资产清算的。”唐乐下达指令,“还有,周启明在岚城大学的所有研究生、助手,一个不漏地排查。” 三 中午十二点,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张磊指甲缝里的皮屑DNA与数据库中的一条记录匹配——陈志远,34岁,有两次盗窃前科,最后一次记录是三年前,之后下落不明。 “陈志远曾经是科灵生物的仓库管理员。”宋媛儿调出档案,“公司破产后失业,记录显示他母亲重病,需要大量医疗费。” 唐乐立即下令:“找到他!” 下午两点,刑警在城西的廉价出租屋找到了陈志远。门打开的瞬间,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屋内凌乱不堪,陈志远蜷缩在角落,眼神涣散,手臂上满是针孔。 “陈志远,认识周启明吗?”唐乐蹲下身。 听到这个名字,陈志远浑身一颤,随即疯狂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媛儿出示金属片照片:“这个呢?KL-07,你应该记得。” 陈志远的眼睛瞪大了,呼吸急促起来:“它...它不该出现...教授说都销毁了...” “什么销毁了?”唐乐追问。 “样品...那些样品...”陈志远开始胡言乱语,“蓝色液体...他们会飞...我看见他们飞了...” 唐乐意识到陈志远已经因长期吸毒精神失常,但还是试探着问:“周启明让你做了什么?” “箱子...半夜搬箱子...”陈志远眼神突然变得惊恐,“但他骗我...他说是实验...可那些人...那些人后来都...” “都怎么了?” “变了...他们都变了...”陈志远突然抓住唐乐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警官,小心戴眼镜的人...他们都戴着眼镜...” 唐乐还想追问,陈志远却突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救护车赶到时,他已经陷入昏迷。 四 返回警局的路上,宋媛儿整理着记录:“陈志远明显知道内情,但精神状态已经无法提供完整证词。他提到的‘戴眼镜的人’是什么意思?” 唐乐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可能是指周启明的某个特征,或者...是一个群体标志。” 手机震动,技术科发来新消息:对周启明电脑的深度恢复发现,他最近三个月频繁搜索一个关键词——“曙光会”。 唐乐立即搜索这个名称,却只找到一些零散的论坛讨论。那是一个半隐秘的网络社群,讨论内容涉及“人类意识进化”“化学启迪”等边缘话题,成员使用代号交流。 “查这个论坛的所有者和管理员。” “服务器在海外,用户通过多层代理登录。”技术员回复,“但有一个发现——论坛里有一个代号‘盗火者’的活跃用户,发帖风格和周启明笔记本里的文字高度相似。” 这时,宋媛儿的手机响了。接听后,她的脸色骤变。 “唐队,医院通知,陈志远在抢救途中死亡。初步判断是‘幻影’导致的急性神经衰竭。” 又一个线索断了。 五 晚上八点,距离周启明的邀请还剩52小时。 唐乐独自坐在办公室,重新梳理所有线索。墙上的白板已经写满,但关键环节仍然缺失:周启明的秘密实验室在哪里?他如何制造和分销“幻影”?港口仓库到底有什么? 宋媛儿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份盒饭:“先吃饭吧,李队让你休息四小时。” “没时间休息。”唐乐接过盒饭,却没什么食欲,“周启明每一步都在我们前面,他知道我们会怎么查,知道我们会找到谁。” “你认为警局有内鬼?”宋媛儿压低声音,“因为他那句‘小心你身边的人’?” 唐乐没有直接回答:“明天你带人去岚城大学,以安全检查名义查看周启明的正式实验室。我带队去港口仓库提前侦查。” “太危险了,他说过让你一个人去。” “我不会一个人进去,但需要知道仓库的布局和可能的陷阱。”唐乐打开电脑,“另外,我要你暗中查一件事。” “什么?” “局里所有与科灵生物或岚城大学有关联的人,包括家属关系。”唐乐声音低沉,“周启明的计划需要内部情报,否则不可能每次都提前应对。” 宋媛儿沉默片刻:“你怀疑我们的人?” “我怀疑所有人。”唐乐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包括我自己。” 就在这时,唐乐的私人手机收到一条加密信息,发信号码未知。内容只有一行字: “陈志远本可以活着,是你们的追查加速了他的死亡。每一条线索都有代价,唐警官。” 紧随其后的是第二句话: “港口仓库的倒计时不变,但游戏升级了。带上宋媛儿一起来,她父亲会希望她看到真相。” 唐乐猛地抬头看向宋媛儿,后者正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宋媛儿的父亲宋建国,十年前在一起缉毒行动中殉职,案件至今未破。 “没什么。”唐乐迅速删除信息,“明天按计划行动,但要加倍小心。” 宋媛儿离开后,唐乐盯着手机屏幕。周启明不仅了解案情进展,还知道宋媛儿的家庭背景。这种渗透程度令人不寒而栗。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旧档案袋,标签上写着“0815缉毒行动”。那是宋建国殉职的案件,当时唐乐还是新人,负责外围警戒。案件档案里有一个从未被证实的传言:行动失败是因为内部泄密。 十年后,相似的阴影再次笼罩。 唐乐合上档案,目光落回白板上周启明的照片。这个疯狂的教授不仅仅是在制造毒品,他还在编织一张大网,把警方、黑市、甚至过去的幽灵都网罗其中。 而港口仓库,可能只是这张网的第一层。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灯在雨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岚城的暗流正在汇聚,而唐乐知道,他和宋媛儿已经站在了漩涡边缘。 距离周启明的邀请还有51小时32分钟。倒计时继续,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新的陷阱。 唐乐拿起笔,在白板空白处写下两个名字:周启明、宋建国。然后在中间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个问号,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 镜中迷局 1 陈志远的死亡报告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专案组每个人心头。 凌晨三点,法医解剖室的无影灯下,唐乐盯着手术台上那具消瘦的躯体。陈志远的胸腔已被打开,内脏器官在灯光下呈现出异常的暗紫色。 “死因确定是‘幻影’诱发的心肺功能衰竭。”法医老赵指着肺部切片,“但很奇怪,他的器官衰竭速度比已知案例快三倍,像是某种...加速版本。” 宋媛儿站在唐乐身后,脸色苍白。她还没从周启明信息中提到她父亲的震惊中完全恢复。“加速版本?周启明在改进毒品毒性?” “或者是在测试不同浓度对人体的影响。”唐乐转向老赵,“能找到注射时间吗?” “根据血液代谢物浓度,死亡前六小时内有注射,但之前的针孔显示他长期使用。”老赵拿起一个证物袋,“我们在他的胃内容物里发现了这个。” 袋子里是一张被卷成小卷、用塑料膜包裹的纸条,经过胃液侵蚀,字迹已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几个词:“...仓库...B区...13...眼镜...” “B区13号?”宋媛儿立即反应,“港口仓库分区里确实有B区13号,但记录显示那是个废弃的冷冻库,二十年前就停用了。” 唐乐接过证物袋,透过塑料膜仔细查看。纸条边缘有烧灼痕迹,像是从某本册子上匆忙撕下的。“陈志远吞下这张纸条,是想传递信息,还是被迫销毁证据?” “可能是两者皆有。”老赵推了推眼镜,“吞纸时他还活着,但已经中毒。在弥留之际用这种方式藏匿信息——这是绝望之举。” 离开解剖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 “周启明提到我父亲,是什么意思?”宋媛儿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唐乐停下脚步:“十年前0815行动的资料我今早调阅过。你父亲的殉职与一批新型毒品有关,代号‘蓝天使’,特点是使用者会产生强烈的幻觉和愉悦感,之后迅速成瘾。” “‘幻影’的前身?” “化学成分相似度70%。”唐乐沉声道,“当年案件未破,关键证物在押送途中失踪,所有线索都断了。” 宋媛儿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所以我父亲的死,可能和周启明有关?”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唐乐没有说出全部推测——如果周启明十年前就涉足毒品研发,那他至少潜伏了十年。这十年间,他完成了从学者到罪犯的蜕变,建立了自己的网络,甚至可能渗透进执法系统。 2 上午八点,专案组会议气氛凝重。 “B区13号仓库已经全面侦查。”侦查员调出无人机拍摄的画面,“结构特殊,是地下延伸式冷库,地上部分只有入口建筑。热成像显示地下有生命体征,但数量不明。” “出入口?” “只有一个主入口,两个应急出口,都已生锈封死。通风系统仍在运作,有电力供应。”侦查员放大图像,“入口处发现最新车辙,轮胎花纹与周启明名下车辆匹配。” 李建国支队长敲了敲桌子:“既然确定位置,立即组织突击行动。不能再等什么72小时了。” “我反对。”唐乐站起身,“周启明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B区13号,这太明显了。A区7号是他明示的‘邀请’,B区13号却是通过死者传递的暗示——他在测试我们相信哪条线索。” “你的意思是B区13号是陷阱?” “或者是转移注意力。”宋媛儿接话,“如果我们全力突击B区,可能会错过A区的真正计划。” 会议室陷入争论。最终李建国做出决定:“兵分两路。唐乐带队监视A区7号,我带人去B区13号侦查。但记住,没有我的命令,B区不得强攻。” 散会后,宋媛儿追上唐乐:“你为什么坚持去A区?周启明信息里明确要我们去港口仓库,这很可能就是B区13号。” “因为他了解警察的思维。”唐乐边走边说,“发现死者藏匿的线索,我们会视为突破,集中力量侦查。但周启明这样的人,会把真正重要的信息藏得更深。” “那A区7号有什么?” “不知道,但一定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唐乐按下电梯按钮,“准备一下,我们去岚城大学,赶在李队行动前查点东西。” 3 岚城大学化学研究所大楼寂静肃穆。周末的校园里只有零星的学生,与警局紧张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周启明的正式实验室在五楼,门上的封条已被校方配合拆开。推开门,一个整洁到几乎 sterile的空间展现在眼前:实验台一尘不染,仪器摆放整齐,文件归档有序。 “太整齐了。”宋媛儿戴上手套,“正常使用的实验室会有使用痕迹,这里像是样板间。” 唐乐走到书架前,扫视着那些厚重的专业书籍。大多是神经化学和药理学的经典著作,但有几本明显被频繁翻阅:《意识与化学》《进化伦理学》《超越人类》。 他抽出《超越人类》,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钢笔字:“给启明——愿我们的理想照亮前路。吴天华,2009年赠。” “吴天华是谁?” 宋媛儿快速查询:“岚城大学哲学系教授,五年前退休,现居外地...等等,他的儿子吴浩,是0815案中逮捕的嫌疑人之一,因证据不足释放。” 线索再次指向十年前。 唐乐继续翻阅,书中多处被标注,页边有密密麻麻的笔记。在讨论“化学诱导意识进化”的章节,周启明写道:“人类需要催化剂,恐惧与愉悦是最有效的杠杆。蓝天使证明了这一点,但纯度不足,需要改进。” “蓝天使...”宋媛儿握紧了拳头,“他承认了。” 继续翻到最后一章,书页间夹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四个年轻人站在实验室前,笑容灿烂。唐乐认出年轻的周启明,旁边的三人中,有一个正是宋建国——穿着警服,但没戴警徽,像是便衣行动。 照片背面写着:“2005,新的开始。建国、启明、天华、志伟。” “这是我父亲...”宋媛儿的声音哽咽了,“他怎么会和周启明在一起?还这么年轻...” 唐乐迅速拍下照片:“2005年,你父亲在缉毒大队,周启明是大学老师,他们不应该有交集。” “除非...”宋媛儿不敢说下去。 “除非你父亲在执行特殊任务,接近周启明所在的圈子。”唐乐推断,“而这张照片证明,他们确实建立了联系。” 实验室的电脑已被技术科搬走,但唐乐在抽屉深处发现了一个老式U盘,藏在夹层里。插入便携读取器,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尝试破解时,屏幕突然蓝屏,随即弹出一行字: “唐警官,你比我想象的快。但有些门不该提前打开。—Z” U盘自毁程序启动,数据全部损毁。 “他在监控我们?”宋媛儿环顾四周。 “可能是在实验室装了隐蔽摄像头或感应器。”唐乐拔出U盘,“他知道我们会来,这是第二个提醒。” 离开实验室时,唐乐注意到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有细微的刮痕,像是经常被推开。走过去推开门,后面不是楼梯,而是一个狭窄的通道,通向另一间隐蔽的房间。 房间没有窗户,摆满了化学仪器,与废弃工厂的现场类似但更先进。墙壁上贴满了实验数据图表,中央白板上画着一个复杂的分子结构图,标题是:“幻影-最终型:意识之桥”。 最令人震惊的是墙角的一个冷冻柜,指示灯亮着,显示温度-18℃。 唐乐和宋媛儿对视一眼,同时握住枪柄。缓缓打开柜门,冷气扑面而出。 柜子里没有尸体,只有整齐排列的三十支淡蓝色安瓿瓶,标签上写着:“曙光-1”。旁边放着一个银色金属箱,与废弃工厂发现的那个几乎一样,但更大。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沓文件。最上面的是一份手写计划书,标题让唐乐脊背发凉: “曙光计划:第一阶段成果展示—港口仓库A区7号。参与者:被选中的觉醒者。观察者:唐乐、宋媛儿。时间:72小时倒计时结束。” 下面列着十二个人名,每个后面都标注着职业:教师、医生、程序员、艺术家、警察... “警察?”宋媛儿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孙志伟...这不是我爸当年的搭档吗?他五年前因伤提前退休了。” 唐乐翻到下一页,是一张港口仓库A区7号的平面图,标注了多个摄像机和音响位置,中央区域画着一个圆圈,写着:“觉醒仪式区”。 计划书最后有一段话: “唐警官,你一直在寻找真相。现在真相即将展现。十年前,你见证了蓝天使的诞生却未能阻止。十年后,你将见证人类意识的飞跃。选择旁观,还是参与?宋警官,你父亲的遗志是什么?是墨守成规,还是拥抱进化?港口仓库,答案自现。” 手机震动,李建国的信息:“B区13号是空的,只有一套监控设备在看A区7号。我们被耍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唐乐回复:“找到周启明的秘密实验室,A区7号是真正地点。重复,A区7号是真正地点。请求支援,但不要靠近,等我信号。” “你要一个人去?”宋媛儿抓住他的手臂。 “他说的是‘观察者’,不是参与者。”唐乐合上计划书,“我要看看他所谓的‘觉醒仪式’到底是什么。你留在外围指挥支援。” “不行,信息里明确提到我的名字。而且...我想知道我父亲到底卷入了什么。” 唐乐看着宋媛儿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说服她。“跟紧我,一切听指挥。” 4 前往港口的路上,宋媛儿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觉得我父亲...可能不是完全清白的吗?” “警察办案讲证据。”唐乐专注地开车,“照片只能证明他们认识,不能证明什么。周启明擅长心理操纵,他提到你父亲,可能就是要在我们之间制造猜疑。” “但如果他真的参与了早期研究...” “那也是十年前的事。”唐乐打断她,“人是会变的,任务需要也会伪装。在没看到完整证据前,不要下结论。” 但唐乐自己心里也在打鼓。照片上周启明和宋建国的笑容太自然了,那不像警察和监视对象的关系,更像是朋友。而周启明保存这张照片十七年,意味着什么? 港口在望,巨大的吊车轮廓在暮色中如钢铁怪兽。距离周启明的72小时时限,还剩不到三小时。 A区7号仓库看起来平平无奇,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但唐乐的侦查经验告诉他,门锁是新换的,地面有近期清理的痕迹。 “支援就位,但保持距离。”耳机里传来李建国的声音,“特警队潜伏在300米外,狙击手已就位。唐乐,一旦确认危险,立即撤退,不要逞强。” “明白。” 唐乐和宋媛儿佩戴好通讯设备,检查武器。仓库周围异常安静,连海鸟的声音都没有,只有远处海浪拍岸的单调声响。 就在他们准备靠近时,仓库的铁门突然自动打开了。 门内一片漆黑,像一个等待吞噬猎物的巨口。 扬声器里传出周启明平静的声音:“欢迎,观察者们。请进,表演即将开始。单独进入,这是规则。” 唐乐对宋媛儿做了个手势,让她留在门外掩护,自己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黑暗。 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灯光骤然亮起。 5 仓库内部被改造成了一个怪异的剧场。 中央是一个圆形平台,周围是阶梯式的观察席,可容纳上百人。但现在观众席空无一人,只有十二把椅子放在平台上,围成一个圈。 每把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男女各半,年龄在二十到五十岁之间。他们都穿着白色长袍,闭着眼睛,表情平静到诡异。唐乐认出了几个人——本市的中学教师、私立医院的心理医生、小有名气的画家... 还有坐在正对面的孙志伟,宋建国的前搭档,此刻穿着白袍,像一尊雕塑。 “他们处于深度冥想状态。”周启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本人没有现身,可能通过监控和广播说话。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唐乐保持警戒姿势,目光扫视着可能的出口。 “什么都没做,只是提供了‘钥匙’。”周启明的声音带着学者的从容,“‘曙光’不是毒品,唐警官。它是一种神经调节剂,可以暂时关闭大脑的抑制机制,让人体验意识的纯粹状态。这些志愿者已经接受了三个月的准备,今天是他们的‘觉醒日’。” “志愿者?还是实验品?” “有区别吗?所有科学进步都需要探索者。”周启明顿了顿,“你不好奇为什么孙志伟在这里吗?问问他,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孙志伟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清澈得异常,没有吸毒者的涣散,反而有一种孩童般的好奇。 “唐乐?”他认出了来者,“你也来参加仪式?” “孙哥,这是什么情况?周启明对你做了什么?” 孙志伟微笑:“周教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十年前那次受伤后,我每天活在疼痛和噩梦中。但‘曙光’治愈了我,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灵。” “十年前0815行动,发生了什么?”唐乐直接问道。 孙志伟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建国...宋建国他...他发现了真相,但他犹豫了...” “什么真相?” “蓝天使不是普通的毒品,它能打开感知...”孙志伟开始语无伦次,“建国想阻止,但太晚了...那天晚上...血...好多血...” 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呼吸急促。其他“志愿者”也开始骚动,有人发出呻吟声。 周启明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今天的实验要提前结束了。唐警官,你干扰了仪式进程。不过没关系,数据已经收集够了。作为答谢,我给你留了一份礼物。” 中央平台的地板突然打开,一个升降台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一个银色箱子,和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曙光’的所有研究资料,包括十年前蓝天使的完整档案。”周启明说,“你可以逮捕我,但理想不会死。已经有足够多的种子播撒出去了。” 警报声突然响起,红光闪烁。 “仓库将在十分钟后启动自毁程序。建议你带走这些志愿者,他们只是普通人,不该为我的理想陪葬。” “你在哪里?”唐乐厉声问。 “在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继续我的工作。”周启明的声音带着笑意,“对了,替我向宋媛儿问好。她父亲的日记在我留给她的那份拷贝里,希望她能理解父亲的选择。” 通讯切断。 唐乐立即呼叫支援:“立即进入!有自毁装置!优先疏散人员!” 仓库门被炸开,特警涌入。唐乐和宋媛儿协助将十二名意识模糊的“志愿者”带出仓库。就在最后一人被拖出时,仓库内传来爆炸声,火焰冲天而起。 站在安全距离外,看着吞噬一切的烈火,唐乐知道他们又一次让周启明逃脱了。 但他留下的箱子被宋媛儿紧紧抱在怀里——那里面可能装着十年的真相,和她父亲的秘密。 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港口被映照得如同白昼。而在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没有亮灯的小船正悄然驶向深海。 周启明消失了,但他留下的谜题才刚刚开始展开。 宋媛儿打开箱子,在最上面发现了一个老式笔记本,扉页上是他父亲熟悉的字迹:“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本日记,媛儿,记住,爸爸永远爱你。但有些选择,不得不做。” 她抬起头,与唐乐对视。两人都知道,追捕周启明的道路现在又多了一层重量——他们不仅要阻止一个疯狂的科学家,还要面对一段被掩埋的历史,和一个警察可能涉足的灰色地带。 而“曙光”的种子,正如周启明所说,已经播撒出去了。 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新的“觉醒者”可能正在出现,一场关于意识、伦理和法律的更大风暴正在酝酿。 唐乐望向黑暗的海平面,知道这场较量远未结束…… 旧案伤痕 1 港口仓库的火焰在凌晨时分被彻底扑灭,焦黑的钢架在晨曦中如巨兽残骸。空气中弥漫着化学物质燃烧后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海风的咸腥。 唐乐站在废墟边缘,看着鉴证科人员在灰烬中一寸寸筛选。宋媛儿在不远处的指挥车旁,银色箱子放在脚边,她双手抱胸,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 “现场初步报告。”李建国支队长走过来,眼下挂着疲惫的阴影,“自毁装置主要烧毁了实验室核心区域,但我们在西侧角落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半熔化的金属盒,盒盖上有模糊的刻字:“科灵生物·样品037”。 “科灵生物?”唐乐立即想起周启明电脑里的记录,“那个三年前破产的医药公司。” “周启明曾是他们的技术顾问。”李建国点燃一支烟,“更关键的是,消防队在清理时发现了地下通道入口,被炸塌了,但确定是通往另一个方向的。” 宋媛儿这时走过来,声音沙哑:“我爸的日记,我想现在看。” 唐乐和李建国对视一眼。李建国叹了口气:“按规定,涉及内部人员的材料应该...” “给我二十分钟。”唐乐打断他,“如果是重要线索,我第一时间报告。” 李建国沉默片刻,点头:“二十分钟。我在指挥车等。” 2 唐乐的车上,宋媛儿终于打开了那个褐色皮质日记本。 扉页上是宋建国工整的字迹:“2005-2010工作记录”。翻过扉页,第一页就让宋媛儿屏住了呼吸。 “2005年3月15日。接到特殊任务:接近岚城大学化学系教授周启明,评估其研究的安全风险。此人正在开发新型抗抑郁药物,但方法激进。代号:哨兵。” “哨兵...”唐乐想起周启明邮件中的称呼。 宋媛儿继续翻页,手指微微颤抖。日记详细记录了宋建国长达五年的双重生活:每周两次与周启明“偶遇”,讨论学术问题;逐渐成为朋友;受邀参观实验室;提出安全建议... “2008年9月12日。启明的妻子林薇今天来实验室,脸色很差。私下告诉我,启明最近疯狂工作,常常几天不回家。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我该向上级报告吗?但报告可能意味着任务终止,而启明的研究...确实可能帮助很多人。” 日记中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宋建国欣赏周启明的才华,也看到了研究的潜力,但作为警察,他必须警惕任何可能的滥用。 转折点出现在2010年。 “2010年5月7日。林薇去世了。医疗事故,医院用的抗抑郁药有问题。启明崩溃了,他认为药监局审批不严,医院用药不当。今天他在妻子墓前说:‘如果规矩保护不了该保护的人,规矩还有什么用?’” “2010年6月15日。启明辞去教职。他说要‘继续研究’,但拒绝透露去向。我跟踪他三次,都跟丢了。他开始接触可疑的人,其中有个叫‘龙哥’的,有走私前科。” “2010年7月30日。确认了。启明在研制新型毒品,原料采购记录有问题。他把抗抑郁研究转向了错误的方向。我必须采取行动。” 接下来的记录让宋媛儿的手抖得更厉害。 “2010年8月10日。向上级报告了全部情况。李建国支队长批准行动,代号0815。目标:周启明位于西郊的实验室。但我不确定...行动组里有个人不对劲。可能是我想多了。” “2010年8月14日。最后一次见启明。我劝他自首,他说:‘建国,你永远不会懂。有些痛苦,只有化学能解决。’他给了我一个小盒子,说如果明天他死了,让我交给林薇的妹妹。盒子里是什么?我不敢打开。” 日记到此结束,后面是空白页。 宋媛儿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一张泛黄的化验单复印件。患者姓名:林薇。死亡原因:药物中毒。药品名称:“舒心宁·改良型”——正是周启明早期研发的抗抑郁药。 “所以周启明的妻子死于他自己研发的药物?”唐乐分析,“虽然是医院使用不当,但对他来说...” “这是彻底的背叛。”宋媛儿声音低沉,“他相信科学能救人,结果害死了最爱的人。然后他转向毒品,既是为了钱,也是为了报复这个他认为害死妻子的世界。” 3 二十分钟后,唐乐带着日记本来到指挥车。李建国正对着对讲机下达指令,看到他们,结束了通话。 “有什么发现?” 唐乐将日记递过去,重点指出关于“行动组里有个人不对劲”的记录。李建国的脸色渐渐凝重。 “0815行动...”他点燃第二支烟,“我是副支队长,建国是行动组长。我们去了九个人,包括孙志伟。行动应该是保密的,但当我们冲进实验室时,里面几乎搬空了,只剩少量原料和仪器。” “有人泄密?” “当时我们怀疑过,但没证据。”李建国吐出一口烟雾,“更奇怪的是,周启明不在,但他的工作台上留着一张字条:‘谢谢提醒,建国。但游戏才刚刚开始。’” 唐乐和宋媛儿同时一震。 “字条是给宋队的?”唐乐问。 “是的。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周启明故布疑阵,挑拨离间。”李建国回忆,“但现在看...如果行动组真有内鬼,提前通知了周启明,那么字条就是讽刺。” “行动怎么失败的?” “撤离时遭遇伏击。”李建国的眼神变得深远,“不是周启明,是另一伙人,装备精良。交火中,建国中弹,孙志伟拖着他撤退,但...建国掉进了河里。我们搜救了三天,只找到他的警徽和配枪。” 宋媛儿闭上眼睛。她记得那个夏天,父亲说去出差,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葬礼上只有衣冠冢,母亲哭晕过去三次。 “孙志伟后来怎么样了?” “重伤,休养了半年,因伤残提前退休。”李建国说,“他很少提那天的事,只说对不起建国。我们都以为他是自责没能救回战友...” 唐乐突然想起孙志伟临死前的话:“建国想阻止,但太晚了...那天晚上...血...好多血...” “孙志伟可能知道内鬼是谁。”唐乐说,“所以他必须死。” 李建国掐灭烟头:“日记里说宋建国怀疑三个人:李、王、孙。李是我,王是当时的技术科长王振华,三年前病逝。孙就是孙志伟。” “您不介意被怀疑?”宋媛儿直视他。 李建国苦笑:“如果我是你,也会怀疑。但真相需要证据。现在最重要的是两件事:一,找到周启明;二,查清0815案的真相。” 4 上午十点,专案组会议。 技术科小陈汇报了对周启明研究资料的分析结果:“‘幻影’的化学结构非常特殊,核心成分是一种名为‘CRX-7’的化合物。这种化合物在医学数据库里只有一个记录:科灵生物公司2017年申报的专利,但未获批准。” “为什么未获批准?” “申报材料显示,CRX-7在动物实验中显示出极强的成瘾性,虽然抗抑郁效果显著,但风险评估为‘不可接受’。”小陈调出文件,“专利评审意见写道:‘该化合物可能被滥用为新型毒品,建议终止研究。’” “科灵生物之后呢?” “公司2019年破产,但破产前三个月,有大量CRX-7及相关原料的‘实验损耗’,数量异常。”小陈继续,“更可疑的是,这些损耗的审批人签名是...周启明。他当时是科灵的首席科学顾问。” 唐乐在白板上画出一条时间线: · 2010年:周启明妻子去世,他开始涉足毒品 · 2017年:CRX-7专利申报 · 2019年:科灵生物破产,CRX-7原料“损耗” · 2020年至今:“幻影”出现在黑市 “周启明利用科灵生物的资源和设备,完善了他的毒品配方。”唐乐分析,“公司破产后,他带着技术和原料转入地下生产。” 缉毒大队的同事补充道:“我们分析了近期缴获的‘幻影’,纯度越来越高,说明生产工艺在改进。而且黑市价格在下降,意味着产量在增加。” “他在扩大生产规模。”李建国皱眉,“需要更大的场地、更多的原料。科灵生物的旧址...” “已经查过了。”侦查员接话,“科灵生物的老厂房在城北工业区,两年前被一家物流公司租用,但实际使用率很低。我们调取了用电记录,近三个月用电量激增,是正常水平的五倍。” “就是那里。”唐乐站起来,“周启明的新实验室。” 5 下午,唐乐和宋媛儿前往城北工业区进行前期侦查。科灵生物的旧厂房占地广阔,围墙高耸,门口挂着“迅达物流”的牌子,但停车场空荡荡,只有三两辆货车。 “无人机侦查。”唐乐操控设备升起。 画面传回:厂区内部大部分区域空置,但最里面的一个仓库有明显改造痕迹——屋顶安装了新的通风系统,窗户被涂黑,周围有监控摄像头。 “热成像显示内部有多个热源,集中在仓库区域。”宋媛儿分析数据,“至少十五个人,还有大型设备运行的热量。” “准备行动吗?”她问。 唐乐摇头:“周启明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如果直接强攻,可能重演0815案的失败。我们需要更多信息。” 他想起周启明留下的那句话:“小心那些你以为已经死去的人。” 突然,一个念头击中他:“林薇的妹妹...日记里说周启明交给宋建国一个盒子,让他转交林薇的妹妹。那个人可能知道什么。” 宋媛儿立即查询户籍信息:“林薇有个妹妹,叫林芳,比姐姐小八岁。登记住址在...城南老社区。” “去看看。” 6 城南老社区是岚城最早的一片住宅区,红砖楼房斑驳破旧。林芳住在三楼,开门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面容憔悴,眼神警惕。 “警察。”唐乐出示证件,“想了解一些关于你姐姐和林薇的事。” 林芳的表情瞬间僵硬:“我姐姐死了十三年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们正在调查周启明。”宋媛儿轻声说,“他涉嫌制造毒品。” 听到这个名字,林芳的眼神变得复杂。沉默良久,她侧身让开:“进来吧。” 屋内陈设简单但整洁,墙上挂着一张姐妹合影——年轻时的林薇和林芳,笑容灿烂。 “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林芳倒了两杯水,“她死的时候,才三十四岁。” “因为药物中毒?” 林芳点头,又摇头:“医院的错,药厂的错,但也是周启明的错。如果他不研发那种药...” “你恨他吗?” “恨过。”林芳坐下,双手握着水杯,“但后来他来找过我,跪在我面前哭。他说他想死,是我姐姐的遗书让他活下来。” “遗书?” 林芳起身,从卧室取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一封泛黄的信,和一个小玻璃瓶,瓶子里是淡蓝色晶体。 “姐姐留给周启明的信,他看完后给了我。还有这个...姐姐去世前在服用的药。” 宋媛儿小心地展开信纸,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启明: 如果看到这封信,说明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医生说是药物副作用。但我不怪你,也不怪药。我知道你是想救我,想救所有像我一样的人。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放弃你的研究。科学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心的贪婪和制度的漏洞。如果你因为我而憎恨这个世界,那我的死就毫无意义。 用你的才华去帮助人,而不是伤害人。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永远爱你的,薇” 信的日期是2010年4月3日,林薇去世前一个月。 唐乐拿起那个小玻璃瓶:“这是‘舒心宁·改良型’?” “姐姐吃的药。”林芳说,“周启明后来检测过,这批药有问题——不是配方问题,是生产过程中被污染了。但药厂隐瞒了,医院也不知道。” “周启明没追究?” “他告了,但证据不足。”林芳苦笑,“药厂背景很深,周启明一个教授斗不过。那之后,他就变了。” 唐乐想起周启明笔记本里的话:“他们背叛了理想,必须清除。”——指的不仅是他的助手,可能还有那些药厂的人、审批的人、整个让他妻子冤死的系统。 “周启明给过你一个盒子吗?”宋媛儿问,“2010年8月,通过我父亲转交。” 林芳愣了一下,摇头:“没有。宋警官确实来找过我,问了些问题,但没给我什么盒子。” 离开林芳家时,天色已暗。宋媛儿情绪低落:“所以我父亲没转交那个盒子?为什么?” “也许盒子里的东西太危险,他不想让林芳卷入。”唐乐推测,“或者...他还没机会转交,就出事了。” 7 晚上八点,专案组再次集结。唐乐汇报了林芳提供的信息,重点强调了周启明的动机转变。 “所以周启明制造毒品,既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报复。”李建国总结,“报复害死他妻子的药企,报复他认为腐败的系统。但他现在伤害的,是无辜的吸毒者和他们的家庭。” “科灵生物厂房的行动方案准备好了吗?”唐乐问。 缉毒队长调出地图:“已经完成侦查,确定有六个出入口,全部有监控。内部结构图从城建档案馆调出来了,这个仓库有地下层,可能是主要生产区。” “行动时间?” “明晚十点。”李建国决定,“特警队主攻,缉毒队配合,你们重案组负责外围控制和证据收集。记住,周启明可能已经转移,或者设下陷阱。0815案的教训不能重演。” 散会后,宋媛儿叫住唐乐:“我有个想法。周启明给我父亲的那个盒子...会不会根本没想转交?也许盒子本身就是线索。” “什么意思?” “如果我父亲因为怀疑有内鬼,而不敢把盒子交给任何人,那么他可能把盒子藏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宋媛儿眼睛亮起来,“或者...藏在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 唐乐想起日记里的话:“给媛儿留了信,藏在老地方。” “书房墙洞里的信,你已经找到了。” “但可能不止那一处。”宋媛儿说,“爸爸喜欢玩藏宝游戏,小时候他常把礼物藏在不同的‘秘密基地’。如果他想留给我重要的东西,可能会用这种方式。” “你知道还有哪些地方?” 宋媛儿思索着:“老家的阁楼、他常去的钓鱼点、妈妈墓地的树下...很多地方。” 时间紧迫,他们只能选择一个最可能的。 “你父亲常去钓鱼的地方在哪里?” “北山水库,他有个固定的位置,岸边有棵大柳树。”宋媛儿说,“他说过,那是最能让他静心思考的地方。” “现在去。” 8 北山水库在岚城郊外,夜晚的山路漆黑一片。唐乐开车,宋媛儿用手电筒照着窗外。水库边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水面的声音。 那棵大柳树很好找,树干粗壮,枝条垂入水中。宋媛儿在树下仔细寻找,唐乐警戒四周。 “这里。”宋媛儿蹲下,手电光照着树根处一个不自然的土堆。她用手挖开松软的泥土,很快就触到一个硬物。 是一个密封的塑料箱,外面裹着防水布。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有一个小木盒,以及另一封信。 信很短: “媛儿: 如果找到这个,说明你在追查爸爸的事。盒子里是周启明给我的,我想了很久,决定不交给林芳。因为里面的东西,会让她更痛苦。 但你可以打开,因为你是警察,你有责任知道真相。只是答应我,看完后,理解周启明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但不要原谅他。伤害无辜者的人,不值得原谅。 爸爸爱你。” 宋媛儿深吸一口气,打开木盒。 里面没有毒品,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三样东西: 1.一张老照片:周启明和林薇的结婚照,背面写着“2003,一生的开始”。 2.一个小药瓶:标签上写着“舒心宁·改良型·问题批次0703”。 3.一个U盘。 唐乐立即联系技术科,小陈表示可以远程读取U盘内容。通过加密连接,U盘里的文件被解开。 里面是两份文档: 第一份是涉事药厂内部邮件记录,显示他们早就知道0703批次药物被污染,但为了不影响上市,隐瞒了数据。 第二份是银行转账记录:药厂高层向当时药监局某官员行贿,金额达数百万元,以加速审批并掩盖问题。 第三份是一份名单:八个人的姓名、职务,都直接或间接与林薇之死有关。其中三人已意外死亡,两人移民国外,三人仍在国内,身居高位。 最后是一个视频文件。点开后,出现周启明的脸,明显是多年前录制的。 视频里的周启明还很年轻,但眼神已充满痛苦: “建国,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这些人害死了小薇,却逍遥法外。法律惩罚不了他们,因为法律被他们操控了。” “但我不会杀人,那不是小薇希望的。我要用我的方式惩罚他们——制造一种会摧毁他们子女、他们亲人、他们珍视的一切的东西。我要让他们也尝尝失去的痛苦。” “盒子里的证据,你可以用来揭发他们。但我知道你不会,因为那样会毁掉很多家庭,会让公众对医疗系统失去信任。这就是他们的保护伞——肮脏的秘密被包裹在‘更大的善’里。” “所以我给你选择:公开它,或者烧掉它。但无论你怎么选,我都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对不起,朋友。” 视频结束。 宋媛儿关掉屏幕,良久沉默。唐乐理解了:宋建国拿到了能揭发丑闻的证据,但一旦公开,会造成医疗系统的信任危机,可能让更多患者不敢用药。他选择了隐瞒,但这份沉重的秘密压垮了他。 而周启明,选择了更极端的报复——制造毒品,伤害无辜,让那些权贵的子女也可能成为受害者。扭曲的逻辑,但有其可悲的轨迹。 手机震动,李建国来电:“技术科监听到科灵厂房内的通讯,周启明可能还在里面。行动提前,一小时后出发。你们在哪里?” 唐乐看着手中的证据,做出了决定:“支队长,我们需要谈谈。关于0815案,关于内部泄密,关于...周启明为什么能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回局里,现在。” 回去的路上,宋媛儿一直看着窗外。突然她说:“周启明录视频时,就知道我父亲可能不会公开证据。那他为什么还要给?” “也许他在测试。”唐乐回答,“测试你父亲会坚持原则,还是会被仇恨吞噬。而你父亲通过了测试,所以周启明称他为‘朋友’。” “但他还是走上了犯罪道路。” “因为测试归测试,仇恨并未消失。”唐乐缓缓道,“现在,该我们做选择了——如何用这些证据,如何面对可能存在的内鬼,如何既伸张正义,又不造成更大的伤害。” 夜色中,警车驶向市公安局大楼。那里亮着不灭的灯,就像这座城市中永不放弃寻找真相的眼睛。 而科灵生物的厂房里,另一场较量即将开始。这一次,唐乐决心不让历史重演。 暗流溯源 一 岚城市公安局大楼的灯光在深夜中格外醒目,像一座漂浮在黑暗海洋中的孤岛。唐乐和宋媛儿走进会议室时,李建国支队长已经在那里等候,面前摊开着0815案的旧档案。 “坐。”李建国没有抬头,手指划过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宋建国年轻时的警服照。 唐乐将木盒放在桌上,推过去。李建国终于抬起头,目光在盒子和两人之间游移。 “说说你们的发现。” 宋媛儿简要复述了北山水库的发现,重点讲述了U盘里的证据和视频。当她提到周启明视频中“法律被他们操控了”那段话时,李建国的眉头紧锁。 “所以建国早就拿到了证据,但选择隐瞒。”李建国声音沉重,“为了‘更大的善’。” “也可能是为了保护更多人。”唐乐说,“一旦公开,不仅那几个责任人,整个医疗系统都会陷入信任危机。而真正的患者,可能会因为恐惧而拒绝服药。” 李建国打开木盒,逐一查看里面的物品。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瓶问题批次药物时,突然停住了。 “0703批次...”他喃喃道,“这个编号我见过。” 唐乐和宋媛儿同时看向他。 “在哪里?” 李建国站起身,走到档案柜前,翻找片刻后抽出一个文件夹。封面上写着:“2009-2010年药监系统腐败案(未结)”。 “三年前,省纪委调查过一起药监系统腐败案,涉及多家药企行贿。”李建国翻开文件,指向其中一页,“这家‘安康制药’——就是生产‘舒心宁’的厂家——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但调查进行到一半,关键证人失踪,证据链断裂,案件不了了之。” 宋媛儿凑近看文件,眼睛突然睁大:“证人名字被涂黑了。” “按规定,保护证人信息。”李建国说,“但我记得,当时的证人之一,是个大学教授,专攻药物化学。” 会议室陷入沉默。三人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周启明曾经是证人?”唐乐问。 “可能。”李建国合上文件,“但如果他作证了,为什么案件还是不了了之?除非...” “除非有人不想让案件继续。”宋媛儿接话,“而这个人,可能在系统内部。” 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缉毒队长来电:“李队,科灵厂房有动静。无人机拍到三个人从侧门出来,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看不清脸,但其中一个人的身形很像周启明。” “跟上,但保持距离。”李建国下令,“不要打草惊蛇。” 挂断电话,他看向唐乐:“科灵行动必须继续,但0815案的内鬼问题也需要解决。如果真有人在内部为周启明提供庇护,那么今晚的行动可能再次泄露。” “分开行动。”唐乐提议,“您带队去科灵厂房,我和宋媛儿留下,从内部查起。” 李建国沉吟片刻:“怎么查?” “周启明视频里提到‘法律被他们操控了’。如果内部真有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有能力影响案件调查方向。”唐乐分析,“0815案档案需要重新审查,特别是案件中断的原因和证据消失的环节。” “同意。”李建国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给你们四小时,天亮前我要看到初步报告。我会带另一队人去科灵,行动时间推迟到凌晨三点——如果真有内鬼,这个时间差可能打乱他们的计划。” “需要告诉其他队员吗?”宋媛儿问。 “暂时不要。”李建国摇头,“在确认之前,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们可以用‘复查旧案线索’的名义调阅档案,不要引起怀疑。” 李建国离开后,唐乐和宋媛儿立即前往档案室。深夜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 二 市公安局档案室在地下二层,厚重的铁门需要双重验证。唐乐刷卡输入密码时,宋媛儿注意到摄像头转动了一下,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监控系统是谁负责的?”她低声问。 “技术科,但日常维护外包给了一家安保公司。”唐乐推开门,“怎么了?” “没什么。”宋媛儿摇头,但心里埋下了疑虑。 0815案的档案装在三个大纸箱里,标签已经褪色。两人将箱子搬到旁边的查阅室,开始逐一检查。 案件材料比想象中更厚。现场照片、证物清单、询问笔录、行动报告...每一页都记录着十年前的失败。宋媛儿翻看着父亲的字迹,那些熟悉的笔划让她眼眶发热。 “看这个。”唐乐抽出一份证物清单,“现场缴获物品登记表,最后一项被涂改了。” 清单上列着二十七项证物,从化学仪器到原料样品。但第二十七项原本写着“黑色笔记本(实验记录)”,后来被笔划掉,旁边标注:“经核实,不存在。” “谁核实的?”宋媛儿翻到签字页,“孙志伟...他签的字。” “孙志伟是现场取证组成员之一。”唐乐对照行动报告,“根据分工,他负责实验室东侧区域的搜查。如果他说笔记本不存在,其他人可能不会质疑。” “但如果笔记本真的存在,他去哪里了?” 唐乐没有回答,继续翻找。在箱底,他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是一张烧焦的纸片,只有巴掌大小,边缘焦黑,但中央还能辨认出几个字:“...配方...改良...剂量...” “证物编号0815-14。”唐乐查看标签,“烧毁的文件残片,在实验室废料桶中发现。送检结果:纸张燃烧不完全,字迹为蓝色圆珠笔。” 宋媛儿凑近看:“这字迹...有点眼熟。” 她从木盒里取出宋建国的日记,翻开对照。虽然纸片上的字很少,但“剂”字的写法独特,最后一笔带有一个小小的勾——和宋建国日记中的写法完全一致。 “这是我父亲写的。”宋媛儿声音发紧,“他在实验室里写了东西,然后被烧了。” 唐乐立即翻看现场照片。废料桶的照片显示,桶内除了灰烬,还有几个注射器、破碎的试管,以及...一个打火机。 “Zippo打火机,银色,有划痕。”他放大照片,“这个划痕形状很特别,像个月牙。” 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宋媛儿快速翻找其他照片,终于在一张询问笔录的附件里找到了——那是孙志伟被询问时放在桌上的个人物品清单,其中一项:“Zippo打火机一个,银色,右侧有月牙形划痕(自述为执勤时磕碰)”。 “孙志伟的打火机,出现在了案发现场的废料桶里。”唐乐缓缓说,“而他负责搜查的区域,正是废料桶所在的位置。” 线索开始连接,但还不够。 “即使孙志伟烧了文件,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内鬼。”宋媛儿理性分析,“他可能只是按命令销毁敏感材料——比如我父亲留下的笔记。” “那笔记本呢?他说不存在的笔记本?” 就在这时,查阅室的门被敲响了。两人迅速收好材料,唐乐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技术科的小陈,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唐队,宋姐。”小陈的表情有些奇怪,“李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说是...紧急情况。” 唐乐接过平板,屏幕上是监控画面——市公安局地下停车场,时间显示三十分钟前。画面中,李建国正在上车,但副驾驶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到那人的下半身:深色西裤,棕色皮鞋。 “这是...”宋媛儿皱眉。 “李队让我转告,行动计划有变,他需要先去见一个人。”小陈说,“科灵行动由唐队您全权指挥,时间不变,还是凌晨三点。” “见谁?”唐乐追问。 小陈摇头:“李队没说,只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另外...”他犹豫了一下,“他还让我提醒你们,0815案的档案里,可能缺了一页。” “缺哪一页?” “行动前的最后一次简报会记录。”小陈说,“李队当年是副支队长,主持了那次会议。但后来归档时,他发现会议记录少了一页——关于人员分工和备用方案的那页。” 小陈离开后,宋媛儿立即翻找会议记录。果然,在行动前简报文件里,页码从7直接跳到了9,第8页不见了。 “有人抽走了那一页。”唐乐说,“而李建国知道,但他十年都没说。” “为什么现在说?” “因为周启明重新出现了,当年的秘密可能守不住了。”唐乐看着平板上的监控画面,“李建国现在去见的人,可能就是当年让他保守秘密的人。”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四十分。距离科灵行动还有三小时二十分钟,而内部的迷雾越来越浓。 三 凌晨零点,唐乐决定分头行动。 “我去查李建国见了谁。”他对宋媛儿说,“你继续分析档案,特别是所有参与0815行动的人员背景。如果真有内鬼,他可能还在系统内。” “你怎么查李队的行踪?” “他有专用公务车,装了GPS定位,但需要支队长权限才能查看。”唐乐已经起身,“我去找值班局长。” “如果局长问起来...” “就说行动前的安全核查。”唐乐走到门口,又回头,“小心点,媛儿。如果内鬼真在我们中间,你现在查的东西,可能触及他的核心秘密。” 宋媛儿点头:“我知道。” 唐乐离开后,查阅室里只剩下宋媛儿和满桌的档案。她重新梳理时间线: 2005年:父亲开始接近周启明,代号“哨兵”。 2008年:周启明妻子林薇开始服用“舒心宁”。 2010年4月:林薇去世。周启明发现药物问题。 2010年5-7月:周启明开始涉足毒品研制。父亲向上级报告。 2010年8月15日:行动失败。父亲殉职。关键证物失踪。 2010年8月-12月:案件调查中断,最终以“嫌疑人周启明在逃”结案。 2017年:CRX-7专利申报。 2019年:科灵生物破产,原料“损耗”。 2020年至今:“幻影”出现并蔓延。 中间缺失的环节是什么?周启明如何从丧妻的教授变成毒枭?父亲在最后时刻知道了什么? 宋媛儿的目光落在孙志伟的询问笔录上。笔录很简短,主要描述了他如何掩护宋建国撤退,如何中弹,如何眼睁睁看着战友掉进河里。但有一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问:“你们撤退的路线是事先规划的吗?” 答:“是的,行动前简报会上确定的备用路线B。” 问:“为什么选择B路线而不是A?” 答:“因为A路线靠近主干道,晚上车流量大,容易暴露。B路线虽然绕远,但隐蔽。” 这看起来合理,但宋媛儿调出当年的地图。A路线确实靠近主干道,但沿途有三个派出所和一个武警支队驻地。B路线穿过废弃工厂区,晚上几乎无人,而且...有一段沿河道路,护栏年久失修。 父亲就是在那段沿河道路掉进河里的。 宋媛儿脊背发凉。如果选择A路线,即使遭遇伏击,也能很快得到支援。选择B路线,则孤立无援。 而建议采用B路线的人,根据行动报告中的分工部分,是...孙志伟。他是路线规划组的成员。 她继续翻找,找到了一份行动前的人员评估报告。每个参与行动的队员都有一页评估,包括心理状态、近期表现等。孙志伟的那一页上,评估人签字是李建国,评语是:“经验丰富,但近期家庭经济压力较大(母亲重病),需关注状态。” 家庭经济压力...周启明可能用钱收买他吗? 手机震动,唐乐发来信息:“GPS显示李队的车在‘岚城明珠’酒店地下停车场。已停留42分钟。我在外围监视,你那边如何?” 宋媛儿回复了自己的发现,特别提到孙志伟可能因经济压力被收买,以及B路线的选择问题。 几分钟后,唐乐回复:“查孙志伟母亲当年的医疗记录和费用。还有,0815行动后,孙志伟家的经济状况有无突然改善。” 宋媛儿立即联系医院档案室。深夜值班的档案管理员很不情愿,但听到涉及警察殉职案复查,还是答应帮忙查询。 等待期间,她继续翻阅档案。在箱子的最底层,她发现了一个薄薄的透明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纸——银行流水复印件,账户名是“孙志伟”,时间范围是2010年6月至8月。 流水显示,2010年7月15日,有一笔50万元的转账存入,汇款方是一个海外公司,名字模糊不清。8月20日——行动失败后第五天,又有一笔30万元的存款。 总共80万元,在十年前是一笔巨款。 而孙志伟母亲的医疗记录也传过来了:2010年3月确诊晚期癌症,需要持续化疗,每月费用约2万元。孙志伟的工资当时每月不到8000元。 压力,动机,资金...都有了。 但宋媛儿感到不对劲。如果孙志伟真是内鬼,为什么这些证据会留在档案里?而且是比较显眼的位置?像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她仔细检查银行流水复印件,发现了一个微小但关键的细节:纸张右下角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印痕,像是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时留下的痕迹。她用手机拍下,放大查看。 印痕是半个公章,只能辨认出“审计”两个字。 “市局审计处...”宋媛儿喃喃道。警察的银行流水被调查,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本人涉嫌经济问题,二是晋升前的背景审查。孙志伟在0815行动后因伤退休,不存在晋升审查。那么就是第一种可能——他已经被怀疑了。 谁怀疑他?谁启动了审计? 她翻到流水复印件背面,发现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李建国副支队长提请,2010年9月3日。” 父亲殉职后不到一个月,李建国就已经在调查孙志伟了。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为什么十年后孙志伟还能自由活动,甚至参与周启明的“觉醒仪式”? 除非...调查被阻止了。 宋媛儿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连支队长级别的调查都能被阻止,那么背后的力量有多大?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唐乐的加密信息:“李建国见的人出来了。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随信息发来的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拍摄于酒店地下停车场。李建国和一个男人握手,男人的脸在阴影中,但身形和衣着... 宋媛儿放大照片,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个男人穿着深色西裤,棕色皮鞋——和平板上监控画面里的人一样。而他的脸虽然模糊,但轮廓让她想起一个人... 市局前任局长,王振国。三年前退休,现在是市政协委员。 王振国在0815案发生时,是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他是李建国的直接上级,也是当年批准行动的人。 如果内鬼的保护伞在这个级别... 宋媛儿不敢想下去。 四 凌晨一点二十分,唐乐回到市局。他的脸色很难看。 “王振国和李建国谈了四十分钟,然后各自离开。”他灌了一大口水,“我偷听到几句,他们在谈‘旧事重提的风险’和‘保护系统声誉’。” “所以当年的事,王振国知道内情?”宋媛儿问。 “不止知道,可能参与了掩盖。”唐乐坐下,“我查了王振国的背景。他儿子王浩,2009年因吸毒被拘留,但案件很快被撤销,理由是‘证据不足’。而王浩的朋友圈里,有一个人你肯定认识。” “谁?” “吴浩——吴天华的儿子,周启明大学同窗吴天华的儿子。”唐乐调出资料,“吴浩也是0815案的嫌疑人之一,同样因证据不足释放。而王浩和吴浩是高中同学,关系密切。” 宋媛儿迅速理清关系:周启明和吴天华是朋友。吴天华的儿子吴浩涉毒。王振国的儿子王浩也涉毒,且和吴浩是朋友。王振国在系统内位高权重,有能力影响案件。 “如果王浩吸毒的事被周启明掌握,他就可以胁迫王振国。”唐乐分析,“或者反过来,王振国为了保护儿子,主动与周启明达成某种交易。” “那么李建国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可能是执行者,也可能是被蒙蔽者。”唐乐看着0815案档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知道的不止他说的那些。十年前他就调查过孙志伟,但调查没有结果。为什么?” “因为被王振国压下来了?” “有可能。”唐乐站起身,“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科灵行动。如果内部真有这么大问题,今晚的行动可能已经泄露。” 就在这时,唐乐的工作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缉毒队长。 “唐队,情况有变。”队长的声音急促,“我们跟踪那辆黑色轿车,它没有离开城区,而是开进了...市局家属院。” “什么?” “车牌是内部车辆,登记在...王振国名下。车上下来两个人,进了三号楼二单元。我们需要进一步指令。” 唐乐和宋媛儿对视一眼。周启明在市局家属院?和王振国有关? “继续监视,但不要暴露。”唐乐下令,“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快速做出部署:“媛儿,你留在这里,继续分析档案,重点是王振国在0815案中的角色。我带一队人去家属院。如果周启明真在那里,今晚可能就是终结。” “小心。”宋媛儿担忧地说,“如果王振国涉案,他可能狗急跳墙。” 唐乐点头,走到门口又停下:“如果一小时内我没有消息,或者你感觉有危险,立即联系省厅,直接找赵厅长——他是我警校的老师,可以信任。” “明白。” 唐乐离开后,查阅室恢复了寂静。但宋媛儿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她看着满桌的档案,那些泛黄的纸张仿佛在诉说着十年前的血与秘密。 父亲,你当年到底发现了什么?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她重新翻开宋建国的日记,这次读得更仔细。在最后一页的背面,她发现了一行用铅笔写的、几乎被擦掉的字: “如果我不在了,真相在‘老地方’。钥匙在媛儿的生日礼物里。” 老地方...北山水库他们已经去过了。还有别的老地方吗? 生日礼物...宋媛儿努力回忆。父亲每年都会送她生日礼物,直到十岁那年他殉职。十岁生日礼物是什么?她闭上眼睛。 那是一个音乐盒,木质,打开后有个跳舞的小人。她很喜欢,一直放在床头柜里。母亲去世后,她搬过几次家,但音乐盒一直带着。 音乐盒里有什么特别吗?她记得有一次不小心摔了,底座有点松动,但她没在意。 难道... 宋媛儿立即拨通家里的电话,让保姆去她卧室取出音乐盒。等待的时间里,她继续翻阅档案,试图找到王振国与案件关联的更多证据。 在一份关于“蓝天使”毒品源头的分析报告里,她发现了一个批注:“据线报,原料来源与安康制药废弃仓库有关。建议搜查。” 批注的签字人是宋建国,日期是2010年7月20日。但在报告末尾的“处理意见”栏,有人用红笔写道:“线索模糊,暂不行动。王。” 那个“王”字,和王振国的签名笔迹一致。 他阻止了父亲对安康制药的调查——而安康制药,就是害死林薇的药厂。 线索闭环了:王振国为了保护涉毒的儿子,与药厂有利益关联,同时被周启明胁迫或收买,利用职权掩盖真相,阻止调查,最终导致0815行动失败和宋建国殉职。 手机响了,是保姆:“宋姐,音乐盒找到了。底座确实松了,里面...好像有东西。” “是什么?” “一张内存卡,很小的那种。”保姆说,“用塑料膜包着。” “拍张照片发给我,然后原样放回去,把音乐盒收好。”宋媛儿心跳加速,“等我回去处理。” 几分钟后,照片传来。那是一张老式的MicroSD卡,很可能就是父亲留下的“钥匙”。 就在这时,查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宋媛儿猛地抬头,手本能地伸向腰间的配枪。 门口站着李建国。 五 “李队...”宋媛儿站起身,手没有离开枪柄。 李建国看起来疲惫不堪,眼里布满血丝。他关上门,走到桌边,目光扫过摊开的档案。 “查到哪一步了?”他的声音沙哑。 宋媛儿警惕地看着他:“关于孙志伟的银行流水,还有王振国副局长当年的批注。” 李建国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看来你们已经接近核心了。” “李队,您刚才见了王振国?”宋媛儿直接问道。 “见了。”李建国没有否认,“他想让我停止调查,说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您答应了?” “我让他滚。”李建国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十年前我没能保护建国,十年后,我不会让历史重演。” 宋媛儿稍稍放松,但警惕未减:“您当年就怀疑孙志伟,为什么没有继续调查?” “因为阻力太大。”李建国苦笑,“我提交了孙志伟经济问题的报告,但被王振国压下来了。他说孙志伟是英雄,刚因公负伤,调查他会寒了同志们的心。我坚持,他就威胁调我去后勤。” “所以您妥协了?” “我保留了证据。”李建国直视宋媛儿,“那些银行流水,是我复印了藏在档案里的。还有会议记录缺失的那一页,也是我抽走的——因为那一页上,王振国临时调整了行动分工,把孙志伟安排到了最关键的位置。” 宋媛儿重新坐下:“那么今晚,您为什么去见王振国?” “为了确认一件事。”李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录音里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 王振国:“建国啊,十年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周启明现在抓不抓得到另说,但当年那些事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李建国:“包括你儿子吸毒的事?” 王振国:“(沉默)...那是年轻人的一时糊涂。而且,周教授答应过,只要我帮他几次,他就不会再骚扰小浩。” 李建国:“所以他确实用这个威胁过你。” 王振国:“不只是威胁。他还给了钱,很多钱。我需要那些钱,小浩的戒毒治疗很贵...(叹气)我知道我错了,但作为一个父亲...” 李建国:“作为一个警察呢?宋建国也是父亲,他女儿才十岁!” 录音到这里有一段杂音,接着是王振国低沉的声音:“我没想到会那样...周启明说只是想转移资料,不会有人受伤。但那天晚上...孙志伟那个蠢货,他太紧张了,开了枪...” 宋媛儿握紧了拳头。 李建国:“所以0815行动失败,是你泄密给周启明,让孙志伟做内应?” 王振国:“(长时间沉默)...是。周启明提前转移了,安排了伏击。但目标是阻拦,不是杀人。孙志伟失手了,流弹击中了宋建国...我后悔了一辈子。” 录音结束。 宋媛儿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十年了,她终于知道了父亲殉职的真相。 “这份录音,加上你们找到的证据,足够把王振国和孙志伟送进去了。”李建国说,“但周启明还在逃,而且他今晚可能有一个大计划。” “科灵行动...” “科灵是幌子。”李建国摇头,“我的人刚刚确认,科灵厂房里只有几个看守和一堆废弃设备。真正的生产车间在其他地方。” “在哪里?” “王振国交代了。”李建国调出手机地图,“城西,废弃的安康制药老厂房。周启明三年前就租下了那里,以‘化学废料处理公司’的名义。” 宋媛儿看着地图上的位置,突然想起什么:“这里...离北山水库不远。” “对,而且靠近省道,交通便利。”李建国站起身,“我已经通知唐乐改变目标,但他现在联系不上。你和二队先去安康厂房外围侦查,我带人抓捕王振国和孙志伟。” “孙志伟在哪里?” “医院。”李建国冷笑,“他自从港口仓库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但监控显示,他今晚十点偷偷离开过病房,去了一个地方——王振国的家。” 宋媛儿迅速整理装备:“我跟二队去安康厂房。但李队,抓捕王振国需要手续...” “我已经拿到了。”李建国出示一张逮捕令,“省厅赵厅长特批的,他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 原来唐乐已经联系了省厅。宋媛儿稍微安心,但想到唐乐现在失联,又紧张起来。 “唐队会不会有危险?” “他在市局家属院,那里相对安全。”李建国说,“但我担心周启明还有其他陷阱。你们行动要快,但更要小心。” 两人分头出发。宋媛儿在走廊里遇到二队队长,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 “宋警官,车辆准备好了。”二队长神情严肃,“刚接到消息,安康厂房今晚有异常活动,多辆货车进出,还检测到强烈的化学信号。” “出发。” 六 凌晨两点十五分,城西安康制药老厂房外围。 废弃的厂区占地广阔,围墙高耸,铁门紧锁。但透过门缝,能看到深处有灯光,还能隐约听到机械运转的声音。 二队的侦查员汇报:“热成像显示,主厂房内有至少三十个热源,还有大型反应釜在运行。侧面的仓库里堆放着大量桶装原料,标签显示是...‘CRX-7前体化合物’。” “周启明在批量生产。”宋媛儿通过望远镜观察,“但很奇怪,这么大规模的生产,为什么没有更严密的安保?” “也许他自信不会被发现。”二队长说,“或者...他在争取时间,生产最后一批货。” 突然,厂房内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警报声。几秒钟后,侧门打开,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跑出来,一边跑一边脱衣服。 “他们在撤离!”宋媛儿立即下令,“行动!封锁所有出口!” 二队迅速出击,特警破门而入。宋媛儿跟在后面,枪已上膛。 厂房内的景象令人震惊:三条全自动生产线正在运行,机械臂将淡蓝色液体分装进安瓿瓶,传送带将成品运往包装区。但反应釜正在泄漏,刺鼻的烟雾弥漫开来。 “关闭设备!疏散所有人!”二队长指挥着。 宋媛儿冲向控制室,那里应该是中枢。推开门,控制台前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 “警察!双手举起!”她厉声喝道。 那人缓缓转身。不是周启明,而是一个年轻男子,约二十多岁,戴着眼镜,脸色苍白。 “你们来了。”男子平静地说,“教授说你们会来。” “周启明在哪里?” 男子指了指控制台上的显示器。屏幕分成了九宫格,显示着厂房内不同角度的实时画面。其中一个画面里,周启明站在一个装满安瓿瓶的箱子前,正对着摄像头微笑。 “他在哪?”宋媛儿追问。 “走了。”男子说,“十分钟前从地下通道离开。这些设备,这些原料,还有我们...都是留给你们的礼物。” “什么意思?” 男子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鲜血。宋媛儿这才注意到,他的防护服领口处有一个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已经推空。 “他给我们注射了‘曙光-最终型’。”男子艰难地说,“他说...这是进化...但我觉得...好冷...” 他倒下了。宋媛儿冲过去探颈动脉,已经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救护车!”她对着对讲机大喊。 但厂房里不止这一个。宋媛儿跑出去,看到其他穿防护服的人也都陆续倒下,症状相同:剧烈咳嗽、出血、意识模糊。 周启明清除了所有知情者,像他清除那些助手一样。 二队长跑过来:“宋警官,找到地下通道入口了!但被炸塌了,需要时间清理!” “继续清理!他可能还没走远!” 宋媛儿返回控制室,试图从电脑里找到线索。但系统已被锁定,需要密码。她试了几个可能的组合,都不对。 突然,屏幕一闪,周启明的脸出现了。这是预录的视频。 “宋警官,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的计划已经完成。”周启明在视频中说,“‘曙光-最终型’已经生产完毕,足够供应整个城市。但别担心,这不是毒品,而是...解药。” “你父亲明白我的理想。人类被自身的恐惧和痛苦束缚,需要化学的钥匙来解放意识。‘曙光’就是那把钥匙。它会让人看到真实的世界,超越狭隘的自我。” “当然,会有代价。就像所有进化都有代价。但比起永远活在无知和痛苦中,短暂的过渡期是值得的。” “现在,我要去做最后一件事——将‘曙光’播撒出去。通过水源,通过空气,通过一切可能的途径。当黎明到来时,这座城市将迎来真正的曙光。” “而你,宋警官,你有一个选择:阻止我,或者加入我。但无论你怎么选,历史都会记住今天。” 视频结束。 宋媛儿冲出控制室,对着对讲机:“李队!周启明要污染城市水源!目标是自来水厂或水库!” 李建国的声音传来:“已经拦截到他的通讯!他在去北山水库的路上!那里是岚城主要供水源之一!” 北山水库...父亲藏证据的地方,也是周启明选择的地点。 “我距离最近,我去追!”宋媛儿跑向警车。 “小心!他可能已经布置了陷阱!”李建国警告,“支援正在路上,十分钟后到!” 十分钟,可能太晚了。 七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北山水库。 宋媛儿将车停在水库管理站外,发现大门敞开,保安倒在岗亭里,昏迷不醒。她检查了一下,保安只是被麻醉,没有生命危险。 水库大坝上,一个人影站在边缘,脚下放着几个金属桶。月光下,那人的轮廓清晰可辨——周启明。 宋媛儿握枪靠近:“周启明!停止行动!” 周启明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宋警官,你来了。正好,见证这一时刻。” “把遥控器放下!你逃不掉了!” “我从来没想逃。”周启明微笑,“从妻子去世那天起,我就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执行遗愿的躯壳。” “林薇的遗愿是让你帮助人,不是伤害人!”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帮助?”周启明反问,“痛苦、抑郁、焦虑、恐惧...这些才是人类真正的疾病。‘曙光’可以治愈它们,一次性治愈整个城市。” “用毒品?” “用进化。”周启明纠正,“当然,会有适应期。那些脆弱的个体会被淘汰,但整体上,人类会变得更强大、更清醒、更...自由。” 宋媛儿慢慢靠近:“我父亲相信过你。他把你当朋友。” 周启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建国...他是个好人,但太拘泥于规则。他看不到更大的图景。” “所以他死了,因为你的规则。” “那是个意外。”周启明的声音低沉下来,“孙志伟失控了,王振国太贪婪...但我已经惩罚了他们。孙志伟会在毒品带来的幻觉中度过余生,王振国会身败名裂。正义以某种方式得到了伸张。” “那不是正义,是你个人的复仇。”宋媛儿已经走到十米距离,“现在,放下遥控器。你还有机会在法庭上陈述你的理念。” 周启明笑了,那笑容中带着疯狂和悲哀:“法庭?那些害死小薇的人,就是在法庭的保护下逍遥法外。不,我不信任那个系统。” 他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两分钟,支援部队就到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按下遥控器。 宋媛儿的心一沉,但什么也没发生。水库平静如常,没有爆炸,没有泄漏。 周启明皱眉,又按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 “你是在找这个吗?”一个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唐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拆解后的引爆装置。他的衣服上有血迹,但行动自如。 “唐队!”宋媛儿惊喜道。 “抱歉来晚了。”唐乐说,“市局家属院那辆车是幌子,真正的周启明已经来了这里。但我提前找到了他的引爆装置——多亏了你父亲的日记提示。” 周启明看着唐乐,突然大笑起来:“精彩!果然,建国培养了一个好徒弟。但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他踢了踢脚下的金属桶:“这些桶里装的才是真正的‘曙光-最终型’。即使不注入水库,我也有备用计划。” 他掏出一个注射器,对着自己的颈部:“当我的血液中含有高浓度‘曙光’时,我的尸体在水中分解,同样会污染水源。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 “别做傻事!”宋媛儿喊道,“林薇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提到妻子,周启明的动作停住了。他的眼神变得恍惚:“小薇...她说要帮助人...但我只带来了伤害...” “你还有机会弥补。”唐乐慢慢靠近,“交出配方,交出解药。那些被你伤害的人,他们的家人还在等一个交代。” 周启明的手颤抖了。就在这瞬间,唐乐扑了上去,夺下注射器,将周启明按倒在地。 “结束了,教授。”唐乐给他戴上手铐。 周启明没有挣扎,只是喃喃自语:“小薇,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做到...” 八 凌晨三点三十分,支援部队赶到,控制了现场。周启明被押上警车时,他回头看了宋媛儿一眼。 “你父亲的日记...最后一页,有他真正想说的话。”他说,“关于选择,关于原谅,关于...如何在黑暗中保持光明。” 警车开走后,宋媛儿和唐乐站在水库边,看着东方渐渐泛白。 “李队那边怎么样了?”宋媛儿问。 “王振国和孙志伟都逮捕了。”唐乐说,“孙志伟全招了,包括当年如何被收买,如何在行动中故意引导路线,如何失手开枪...他会受到审判。” “那些受害者呢?那些被‘幻影’和‘曙光’伤害的人?” “周启明同意提供解毒剂配方。”唐乐说,“作为认罪协商的一部分。虽然不能完全逆转伤害,但可以缓解症状,阻止进一步恶化。” 曙光初现,天边染上了淡淡的橙红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回家看看音乐盒里的内存卡吧。”唐乐说,“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最后信息。” 宋媛儿点头,突然问:“唐队,如果你是我父亲,你会怎么选择?公开证据,还是为了保护更多人而隐瞒?” 唐乐沉默良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父亲选择了那条他认为对最多人有益的路。即使那意味着个人声誉的牺牲,即使那意味着被误解。” “他是个好警察。” “他是最好的警察之一。”唐乐看着升起的太阳,“而现在,轮到我们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了——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里,尽力做正确的事。” 警笛声渐渐远去,水库恢复了平静。水面上倒映着朝霞,波光粼粼。 在回程的车上,宋媛儿取出音乐盒,打开底座,拿出了那张内存卡。插入读卡器,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她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父亲熟悉的声音传来,温和而坚定: “媛儿,我的宝贝。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爸爸已经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别哭,爸爸做了该做的事。” “这个世界有很多黑暗,但也有很多光明。周启明教授曾经是光明的一部分,但悲伤和愤怒把他引入了歧途。我试过把他拉回来,但没有成功。” “现在,我要去做最后一件事——阻止他伤害更多人。如果我成功了,这段录音你可能永远听不到。如果我失败了...那么真相就在这里。” “内存卡里还有一份文件,是所有证据的完整备份。你可以选择公开它,让该受惩罚的人受到惩罚。也可以选择销毁它,保护系统的公信力,让公众继续信任那些保护他们的人。” “无论你怎么选,爸爸都支持你。因为我相信,我的女儿会做出正确的判断——不是对与错的判断,而是善与更大的善之间的判断。” “记住,媛儿:警察的工作不只是抓住坏人,更是保护好人。有时候这两者会冲突,那时候,就要问自己的心——什么选择能让最多的人免受伤害?” “我爱你,永远爱你。要勇敢,要善良,要像妈妈一样坚强。” 录音结束。 宋媛儿看向窗外,城市在晨曦中苏醒。上班的人们开始出门,孩子们准备上学,早市热闹起来——平凡而珍贵的日常。 她打开那份证据文件,光标在“发送”按钮上悬停了很久。 最终,她关闭了文件,拨通了唐乐的电话: “唐队,我想申请参与‘幻影’受害者援助计划。那些家庭需要支持,那些孩子需要帮助。” 电话那头传来唐乐的声音:“你想好了?” “想好了。”宋媛儿说,“惩罚坏人很重要,但帮助受害者活下去,更重要。这是我父亲会做的选择。” “那么欢迎加入。”唐乐说,“不过先休息两天,你经历了太多。” 挂断电话,宋媛儿删除了证据文件的发送副本,但保留了原始文件。她把它加密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也许有一天,当时机成熟时,这些证据会被公开。也许永远不会。但无论如何,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是基于仇恨或报复,而是基于希望和疗愈。 警车驶入市区,街灯一盏盏熄灭,阳光洒满街道。 在市公安局门口,李建国等着他们。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省厅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彻查十年来的所有关联案件。我推荐了你和唐乐。” “那王振国和孙志伟的案子...” “会公开审理,但部分敏感信息会保密。”李建国说,“这是平衡的结果——既要问责,又要维护系统。” 宋媛儿明白这个决定背后的艰难权衡。没有完美的正义,只有不断接近公正的努力。 “我接受任务。”她说。 唐乐也点头:“算我一个。” 李建国看着这两个年轻的后辈,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们的父亲会为你们骄傲。” 走进大楼时,宋媛儿回头看了一眼升起的太阳。新的一天,新的战斗,新的选择。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另一个故事或许正在开始。但这一次,他们会做好准备。 因为警察的工作永远不会结束,就像光明永远不会向黑暗彻底屈服。 而在北山水库边,那棵大柳树下,一朵野花在晨光中悄然绽放。 西山迷雾 1 西郊山区的晨雾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二十米。唐乐降低车速,车灯在雾中切开两道昏黄的光束。导航显示距离坐标点还有三公里,但山路越来越窄,路面从水泥变成了碎石。 “这个地方...”宋媛儿看着窗外掠过的林木,“我小时候来过,爸爸带我来露营。他说这一带有很多废弃的观测站,是六七十年代建的。” “记得具体位置吗?” 宋媛儿摇头:“那时候太小。但记得有一栋白色二层小楼,楼顶有锈蚀的铁架。” 车停在了一个岔路口。向左是继续上山的主路,向右是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坐标指向右边。 “步行吧。”唐乐熄火,“车开进去太显眼。” 两人检查装备:手枪、备用弹匣、手铐、对讲机、取证包。唐乐还带了一个便携式信号探测器——如果周启明真的在那里,很可能有监控或报警装置。 小径湿滑,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走了约五百米后,白色小楼出现在雾中。正如宋媛儿回忆的,二层结构,外墙斑驳,屋顶的金属框架已经锈蚀变形。但一楼窗户被木板封死,门上的锁却是新的。 “有人在这里活动。”唐乐蹲下查看门锁,是半月内更换的电子锁,需要密码或指纹。 信号探测器发出轻微蜂鸣。“里面有信号源,但不强。可能是监控,或者...” 话音未落,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穿着不合身的迷彩服,手里没有武器。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涣散,但看到警察时并没有惊慌。 “你们来了。”他声音沙哑,“周教授说你们会来。我是刘明,这里的...看守。” “周启明在哪里?”唐乐手按在枪柄上。 刘明摇头:“他走了,昨晚走的。留下一些东西,让我转交给你们。”他侧身让开,“进来吧,没有陷阱。周教授说,最后的游戏要公平。” 2 小楼内部被简单改造过。一楼堆放着生活物资和几个化学仪器箱,二楼被改造成了临时实验室,但规模远小于科灵的地下工厂。 刘明带他们上楼。实验室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银色金属箱,和之前见过的类似,但更大。箱子旁边是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倒计时:68小时22分17秒。 “周教授说,这是他所有的研究数据,包括‘幻影’的完整配方、生产工艺、原料供应商名单。”刘明指着箱子,“而这个,”他指向平板,“是‘最终协议’。倒计时结束后,会公开所有数据,包括...那些保护伞的身份。” “公开到哪里?”唐乐问。 “互联网。暗网、公开论坛、甚至可能发送给媒体。”刘明苦笑,“周教授说他累了,不想再躲了。要么警方在倒计时结束前抓到他,要么全世界都会知道真相。” 宋媛儿检查箱子,确实是未加密状态。她打开,里面是厚厚的文件、U盘、硬盘,还有一本手写笔记。翻开笔记,第一页写着:“致建国: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失败了。但至少,我尝试过。” “刘明,你和周启明什么关系?”唐乐转向看守。 “我...”刘明低下头,“我女儿,两年前吸毒过量死了。吸的就是‘幻影’。我去找卖药的人拼命,被打个半死。是周教授救了我,给我治伤,告诉我真相——他也失去了妻子,也恨毒品,但...” “但他自己就在制造毒品。”宋媛儿冷冷道。 “他说这是为了引出更大的鱼。”刘明激动起来,“他说那些保护伞、那些药厂的人、那些腐败官员...他们才是源头。不除掉他们,还会有更多毒品,更多我女儿那样的受害者!” 唐乐理解这种扭曲的逻辑。一个绝望的父亲,被同样绝望的科学家说服,成为共犯。 “周启明去哪里了?” “他没说。只留下这个。”刘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他说,如果你们问起孙志伟的事,把这个给你们。” 纸上是一个地址:城南老街143号,以及一个日期:2010年8月16日——0815案第二天。 “这是什么地方?”宋媛儿问。 “孙志伟当年的安全屋。”唐乐回忆档案,“重伤后,他在那里休养了三个月。” 对讲机突然响起,传来特警队长王志刚的声音:“唐乐,我们到岔路口了。听到请回话。” 唐乐正要回答,刘明突然脸色大变:“不对...周教授说警方至少还要一小时才到。” “我们提前出发了。”唐乐察觉不对,“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因为...”刘明的话被打断了。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不止一辆。紧接着是对讲机里王志刚急促的呼喊:“有埋伏!重复,我们遭遇伏击!对方有自动武器...” 枪声在雾中炸响,密集而猛烈。 3 “趴下!”唐乐扑倒宋媛儿,几乎同时,窗户玻璃爆裂,子弹呼啸而入。刘明惨叫一声,肩膀上爆开血花,摔倒在地。 “狙击手!”唐乐拖着宋媛儿滚到墙角,对讲机里只剩下电流噪音。 枪声从两个方向传来,显然特警队遭遇了伏击,而他们也被盯上了。这不是巧合,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后窗!”宋媛儿指向实验室后侧,那里有一个小窗户,外面是山坡。 唐乐点头,一边还击一边移动。子弹打在墙上,碎屑飞溅。对方的火力很猛,但似乎没有强攻的意图,更像是压制。 刘明在地上呻吟,血不断从肩膀涌出。唐乐撕下布条帮他包扎,但伤口很深,需要立即送医。 “他们...不是警察...”刘明艰难地说,“周教授说...如果来的是穿黑衣服、用制式武器的人...就是他们...” “他们是谁?” “保护伞的人...”刘明咳出血沫,“周教授说...他们不会让他被活捉...也不会让证据公开...” 又一轮扫射,这次子弹打中了桌子上的平板电脑。屏幕碎裂,但倒计时还在跳动:68小时19分03秒。 “必须突围。”唐乐判断,“在这里是死路一条。” 他探身观察,外面至少有三支枪在开火,位置隐蔽。特警队那边的枪声已经稀疏,情况不明。 “从后窗下到山坡,顺着溪流往下走。”宋媛儿回忆地形,“我记得那条溪流通到山下的村子。” “你带刘明先走,我掩护。” “不行,一起走!” 争执被新的声音打断——直升机。不是警用直升机,是黑色的民用型号,低空掠过,舱门打开,有人用扩音器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交出证据,可以活命。重复,交出证据,可以活命。” 声音经过处理,不辨男女。 唐乐冷笑。交出证据就能活命?他不信。但眼下硬拼毫无胜算。 “宋媛儿,箱子里的硬盘,拿最重要的几个。”他下令,“文件太重,带不走。我们只需要关键证据。” 宋媛儿快速翻检,选出三个标记“核心数据”的硬盘,装进背包。唐乐则拿起了那本手写笔记。 “刘明,能走吗?” 中年男人艰难点头。唐乐架起他,三人移动到后窗。窗户外是陡坡,但长满了灌木,可以缓冲。 “我数到三,一起跳。落地后不要停,往溪流方向跑。” “一、二、三!” 4 跳下山坡的瞬间,子弹追了上来,但被茂密的植被阻挡。三人滚下山坡,唐乐护住头部,感觉到树枝刮擦的刺痛。落地时刘明发出惨叫,他的腿可能骨折了。 溪流就在前方二十米,水流声掩盖了他们的动静。唐乐回头看了一眼,小楼二楼的窗户冒出黑烟——有人扔了燃烧弹。 “走!” 他们蹚进冰冷的溪水,顺流而下。水不深,但急,而且寒冷刺骨。走了约一百米,枪声渐渐远去,但直升机的声音还在头顶盘旋。 “他们用热成像。”唐乐意识到,“在水里没用,但我们不能一直待着。” 溪流转入一个狭窄的峡谷,两侧是陡峭的石壁。这里直升机无法低飞,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刘明的状态越来越差,失血加上寒冷,嘴唇已经发紫。唐乐找到一个浅滩,将他拖上岸,重新包扎伤口。 “我不行了...”刘明喘息,“你们走吧...告诉周教授...我尽力了...” “别说话,保存体力。”宋媛儿检查伤口,情况确实糟糕。子弹可能伤到了动脉,必须尽快手术。 唐乐尝试联系外界,但对讲机在跳窗时摔坏了,手机没有信号。他们被困在山里,带着伤员,还有追兵。 “沿着溪流继续走,大概五公里外有个护林站,那里可能有无线电。”宋媛儿说。 “太远了,他撑不到。”唐乐看着刘明苍白的脸,做出决定,“我去引开他们,你带刘明慢慢走。护林站汇合。” “不行,太危险!” “这是唯一的选择。”唐乐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硬盘,塞进宋媛儿手里,“如果我被抓了,至少证据还在你这里。如果...如果我没到护林站,你就自己决定怎么办。” 宋媛儿抓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挣扎,最终点头:“小心。” 唐乐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故意弄出动静。很快,远处传来喊声和脚步声,追兵被引开了。 5 李建国在指挥中心接到了西山交火的消息,脸色铁青。 “特警队三人受伤,一人重伤。对方有自动武器,战术素养很高,不是普通匪徒。”王志刚的声音从免提电话里传来,背景是救护车的鸣笛,“他们救走了刘明?不,是唐乐和宋媛儿带他突围了。现在失联。” “对方伤亡?” “没有留下尸体,带走了伤员和武器。现场很干净,专业级清理。”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在岚城,有能力伏击特警队、动用直升机、现场处理如此专业的势力,屈指可数。 “查那架直升机。”李建国下令,“黑色民用机,尾号可能有遮挡,但飞行需要报备。” “已经在查。”技术科回应,“但更关键的是,行动怎么泄露的?知道西山坐标的只有我们几个人。” 怀疑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游移。王志刚、李建国、几位副队长、技术负责人...每个人都可能是泄密者。 “先救人。”李建国压下疑虑,“调集所有可用警力,封山搜索。动用警犬、无人机。唐乐和宋媛儿带着伤员,走不远。” “如果他们已经被抓了呢?”有人问。 “那就更需要快。”李建国站起来,“对方要的是灭口。每拖延一分钟,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铃响五声后接通。 “西山的事,你知道多少?”李建国直接问。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知道他们在那里,知道会有冲突,不知道这么激烈。” “你答应过不伤我的人。” “计划变了。周启明留下的证据太危险,必须全部销毁。包括接触证据的人。”声音平静,“李队,你也看到了那份假报告——有人想把你拖下水。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宋建国是我兄弟。”李建国咬牙,“如果他真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那就更该收手。真相有时候不如安宁重要。”电话那头顿了顿,“找到唐乐和宋媛儿,把他们带回来,别让他们继续查下去。这是为你好,也为他们好。” 电话挂断。李建国一拳捶在墙上。十三年前,他因为“大局”隐瞒了0815案的疑点。十三年后,又要做同样的选择吗? 他拉开抽屉,最里面是一个密封的档案袋,标签写着“0815补充调查(未完成)”。里面是他当年私下调查的记录:孙志伟账户的异常汇款、行动前夜的匿名电话、以及...宋建国可能还活着的模糊线索。 他从未放弃调查,只是迫于压力转入地下。而现在,周启明把一切摊到了明面上,逼所有人做出选择。 手机震动,一条匿名信息:“他们在北溪峡谷,正往护林站移动。你的人半小时内到不了。要做选择吗,李队?” 附着一个实时坐标。 李建国盯着屏幕,足足一分钟。然后他拿起对讲机:“无人机侦察队,重点搜索北溪峡谷区域。救援队,准备直升机索降。快!” 6 唐乐在树林中穿梭,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故意留下痕迹,引着对方绕圈,为宋媛儿争取时间。 但对方显然经验丰富,很快分出两路包抄。唐乐被逼到一处悬崖边,下面是深涧,退无可退。 三个黑衣人从树林中走出,都戴着面罩,手持冲锋枪。为首的人身材高大,左腿微跛——正是医院监控里那个“医生”。 “唐警官,把东西交出来,可以少受点苦。”跛脚男人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 “什么东西?”唐乐拖延时间。 “你知道的。周启明的笔记、硬盘,还有他给你的地址。” 唐乐注意到对方没有提刘明,说明他们知道宋媛儿带着伤员走了。那么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自己手里的证据。 “交给你们,然后呢?杀了我?” “那要看你的选择。”跛脚男人走近,“李建国没告诉你吗?有些真相,知道不如不知道。” “所以你们就是‘保护伞’?” 男人笑了:“保护伞?不,我们只是清洁工。清理掉不该存在的东西,维持秩序。” “宋建国也是你们清理的?” 沉默。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唐乐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 “宋队...是个意外。”最终,男人说,“他不该卷进来。但孙志伟慌了,开了枪...等我们赶到时,已经晚了。” “孙志伟是你们的人?” “曾经是。他儿子在国外欠了赌债,我们帮他还了,代价是一些...情报。”男人承认,“但他最后后悔了,想退出,所以才有了那份伪造的报告——有人想让他当替罪羊。” “谁?” “你觉得我会说吗?”男人举枪,“最后一遍,东西交出来。” 唐乐知道拖延不下去了。他举起双手,慢慢放下背包。但就在对方放松警惕的瞬间,他猛地向前扑去,不是攻击,而是跳下了悬崖。 “该死!”跛脚男人冲到崖边,只见唐乐的身影坠入浓雾,下方是湍急的河流。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7 宋媛儿几乎是用肩膀扛着刘明在走。中年男人已经半昏迷,腿上的临时夹板随时可能散架。溪流边的路崎岖难行,她每走几百米就要停下来喘息。 “坚持住,就快到了。”她不知道是在鼓励刘明还是自己。 突然,刘明抓住她的手臂,眼神回光返照般清醒:“姑娘...你爸爸...是个好人...” “我知道。” “周教授说...你爸爸可能...可能没死...”刘明喘息着,“那天晚上...他们只找到了警徽和枪...没找到人...” 宋媛儿心脏狂跳:“你说什么?” “孙志伟后来偷偷找过周教授...说当时太黑...他以为打中了...但后来回去找...尸体不见了...”刘明咳出血沫,“周教授怀疑...你爸爸可能被另一伙人带走了...” “什么人?” 刘明摇头,声音越来越弱:“不知道...但周教授说...如果他还活着...只会在一个地方...” “哪里?” “老地方...”刘明闭上眼睛,“他说...你爸爸说过...如果有一天失踪了...去老地方...” 又是老地方。宋建国喜欢玩藏宝游戏,但“老地方”太多了。 刘明的手松开了,脉搏微弱但还在跳动。宋媛儿咬牙背起他,继续前进。护林站的屋顶已经能看到,就在前方一公里。 但她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不是唐乐,是追兵。 她躲进灌木丛,屏住呼吸。两个黑衣人从溪边跑过,没有发现他们。等声音远去,她才继续移动。 护林站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人,但有无线电设备。她将刘明放在床上,冲到操作台前。设备需要预热,而时间不等人。 窗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宋媛儿拔枪,躲在门后。门被推开,一个黑衣人进来,她立刻开枪,击中对方手臂。但第二个人从窗口跳入,从背后制住了她。 “别动,宋警官。”熟悉的声音。 是王志刚。 8 “王队?”宋媛儿不敢相信。 王志刚示意手下放开她,那个受伤的黑衣人咬牙包扎伤口。“对不起,但这是为了保护你。”王志刚说,“西山是陷阱,李建国让我们提前埋伏,但对方比我们想象的强。” “你们...和李队是一起的?” “有些事,不能摆在明面上做。”王志刚没有直接回答,“刘明呢?” 宋媛儿指向里屋。王志刚检查后,呼叫医疗支援。“他会活下来的,但需要手术。”然后转向宋媛儿,“唐乐呢?” “他引开追兵了。” 王志刚脸色一变:“对方的目标就是他手里的证据。如果他被抓...” 无线电突然传出声音,是唐乐,信号断断续续:“护林站...听到吗...我在...南侧山洞...被包围...” “坚持住,我们马上到!”宋媛儿要冲出去,被王志刚拉住。 “计划。”王志刚说,“对方至少六个人,装备精良。我们需要策略。” 他快速部署:两人从正面佯攻,两人绕后,他和宋媛儿从侧面突入。但宋媛儿注意到,王志刚的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东西。 出发前,王志刚递给她一个耳机:“加密频道,保持联络。” 南侧山洞离护林站不远,十分钟路程。快到的时候,宋媛儿故意落后几步,在树林里快速检查了耳机——里面有微型定位器。 她想起唐乐的警告:不要相信任何人。 9 山洞入口处有交火的痕迹,弹壳散落一地。里面传来唐乐的声音:“我投降,东西给你们,别开枪!” “把东西扔出来!”是跛脚男人的声音。 宋媛儿和王志刚的人已经就位。王志刚打手势,准备强攻。但就在这一刻,宋媛儿做出了决定。 她突然调转枪口,指向王志刚:“王队,让你的人退后。”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宋媛儿,你干什么?” “耳机里的定位器,是给谁用的?”宋媛儿冷冷问,“对方怎么会知道我们每一步的行动?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王志刚脸色变了:“你误会了...” “是吗?那为什么你手下的人,和伏击我们的人用同型号的武器?”宋媛儿早就注意到,王志刚带来的人虽然穿着警服,但装备和那些黑衣人一模一样。 僵持不下时,山洞里传来唐乐的大笑:“王队,或者该叫你‘清洁工’?周启明笔记里写了,警方内部有个人代号‘清道夫’,专门处理棘手问题。是你吧?” 王志刚的表情从惊讶变为平静,最后变成冷酷。“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他抬手,他的手下同时举枪,不是对着山洞,而是对着彼此——他们中间也有分歧。 “老李猜得没错,你果然有问题。”其中一个“手下”撕下面具,是李建国安排的内线。 枪战瞬间爆发。宋媛儿趁乱冲进山洞,里面唐乐正用枪指着跛脚男人,但自己胳膊也受了伤。 “走!”唐乐拉着她往山洞深处跑。山洞有另一个出口,通往山的另一侧。 身后是激烈的交火声。他们不知道谁赢谁输,只知道必须离开。 跑出山洞,外面是陡坡,但山下有路,路边停着一辆车——不是警车,是普通的越野车。车旁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 听到动静,那人转过身。 宋媛儿的呼吸停止了。 虽然苍老了许多,虽然左脸有一道疤痕,虽然眼神里满是风霜... 但那确实是宋建国。 十三年前被认为牺牲的父亲,此刻就站在二十米外,看着她,泪水滑过脸上的伤疤。 “媛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对不起...爸爸回来晚了。” 终局还是开端? 1 晨光刺破西山雾气,洒在满是弹壳和血迹的林间空地上。唐乐靠在警车旁,队医正在为他手臂的伤口进行缝合。麻药让痛感变得迟钝,但他的思维却异常清晰。 二十米外,宋媛儿扶着父亲宋建国坐进另一辆车的后座。这个“死而复生”的老警察面色苍白,左腿的旧伤显然在刚才的逃亡中复发了,但他拒绝立即去医院。 “必须先处理王志刚。”宋建国声音沙哑却坚定,“他知道太多,如果‘枭’的人知道他被捕,可能会灭口。” 李建国从指挥车上下来,对唐乐点了点头:“增援到了,王志刚和他的人已经被押往第三看守所,那里最安全。”他看向宋建国,眼中情绪复杂,“老宋,你真的...?” “真的活着。”宋建国苦笑,“十三年了,每次在暗处看到你提拔、获奖、头发变白,我都想走出来拍拍你的肩膀。但我不能。” 宋媛儿的手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再次消失。十三年来的无数疑问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为一句:“为什么?” 宋建国看着她,这个他已经错过整个青春期的女儿,如今已是一名优秀的警察。“因为如果‘枭’知道我活着,你和你妈就活不了。”他顿了顿,“也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查一些活人查不到的事。” 警笛声由远及近,更多的车辆抵达。现场被彻底封锁,鉴证科开始地毯式勘查。唐乐走到宋家父女身边,递过一瓶水。 “周启明的‘最终协议’还剩41小时。”唐乐说,“他留下的线索指向‘枭’,但王志刚这条线断了,我们怎么找?” 宋建国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笔记本,边缘已经磨损。“这是我十三年的调查记录。周启明不是主谋,他只是一枚棋子,被‘枭’用他妻子的死和复仇欲控制着。真正的毒品网络,远比我们看到的庞大。”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剪报、照片和手绘的关系图。 “看这里。”宋建国指向一张泛黄的货运单照片,“2015年,‘海洋先锋号’货轮从岚城港出发,目的地缅甸。海关记录显示装载的是纺织品,但我在码头蹲了三天,看到他们深夜装卸的箱子重量和体积对不上。” “毒品?” “原料。”宋建国说,“制造‘幻影’的关键前体化学品,从海外运入,在岚城提纯加工,再通过‘枭’的网络分销全国。这个循环已经运行了至少十年。” 李建国接过笔记本翻看,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证据...足够撕开一个口子。但‘枭’的身份?” “我不知道。”宋建国承认,“周启明也不知道。‘枭’只用加密电话单向联系,每次不超过两分钟,声音经过处理。但周启明做了件聪明事——他每次通话都偷偷录音,虽然内容加密,但他分析了背景音。” “背景音?” “海浪声、引擎声、有时有海鸥叫。”宋建国说,“周启明怀疑‘枭’在船上,一艘长期在公海徘徊的船。他通过三角定位,大致划出了一个区域。”他指向笔记本末页的手绘海图,“南海这片三角区,是信号最密集的地方。” 唐乐立即拍照发给技术科:“查这片海域的所有船舶记录,特别是长期徘徊、很少靠港的。” “还有件事。”宋建国看向女儿,“周启明留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说,‘枭’在警方内部不止一个保护伞。王志刚是‘清洁工’,负责处理内部问题。但还有更高级别的,负责提供行动情报和疏通关节。”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同一个名字——王振国副局长。 2 上午十点,市局地下指挥中心。 技术科的小陈双眼通红,显然一夜未眠,但语气兴奋:“我们破解了周启明留下的部分数据!‘最终协议’的核心是一个自毁程序,倒计时结束会销毁所有数据,但如果提前用周启明的生物特征解锁,可以导出全部资料。” “需要什么?” “指纹、虹膜、声纹,三样齐全。而且必须是活体检测,照片或录像不行。”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41小时内找到并活捉周启明。 “关于‘枭’的信号源也有发现。”小陈调出卫星图,“过去五年,每月15日左右,都有一艘名为‘远星号’的货轮在那片三角海域停留24小时。这艘船注册地在巴拿马,船主信息层层嵌套,最终指向一家维尔京群岛的空壳公司。” “能拦截吗?” “海警已经出动,但‘远星号’目前在公海,我们只能等它进入领海。”李建国说,“更紧迫的是内部清理。我申请了对王振国副局长的秘密调查令,上级已经批准。”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门被推开,王振国本人走了进来,脸色铁青。 “李队,我听说你们在西山有大行动,还抓了王志刚?”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为什么我这个分管副局长完全不知情?” 李建国平静地看着他:“行动涉及高度机密,按照程序,在证据确凿前需要保密。王局有什么指示?” “指示?”王振国提高音量,“王志刚是我一手提拔的干部,你们说他涉毒、涉黑,证据呢?我要看证据!” 宋建国从角落的阴影中缓缓走出。看到他的瞬间,王振国的表情凝固了,血色从脸上褪去,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 “王副局长,好久不见。”宋建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寂静中,“0815行动前夜,你以省厅领导的身份,打电话让我‘灵活处理’周启明,还记得吗?” “你...你不是...”王振国后退一步。 “死了?是啊,在你的计划里,我确实该死了。”宋建国一步步走近,“孙志伟收的那三十万,汇款账户虽然伪装过,但最终指向你妻子表弟的公司。需要我把银行流水调出来吗?” 王振国的额头渗出冷汗。“你这是污蔑!宋建国,你假死十三年,现在突然出现,谁知道你是不是被毒贩收买了,回来陷害同事!” “那这个呢?”李建国将一份文件摔在桌上,“过去三年,每个月都有一笔二十万汇款进入市局的特殊经费账户,审批人是你。而每次汇款后一周内,我们计划的缉毒行动就会莫名其妙失败。解释一下?” 房间里的其他警察都看向王振国,眼神复杂。有些人是他一手提拔的,此刻却开始怀疑。 “我...我需要律师。”王振国最终说。 “可以。”李建国点头,“但在那之前,请你配合调查。根据规定,现暂停你一切职务。” 两名内务部的警察走进来,王振国没有反抗,被带走了。但他回头看了宋建国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嘲讽。 3 审讯室里,王志刚坐在铁椅上,双手被铐。一夜之间,这个曾经威风凛凛的缉毒队长像是老了十岁。 唐乐和宋建国坐在他对面。这是师徒、战友、如今却是审讯者与罪犯的关系。 “王队,说说吧。”宋建国开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志刚盯着桌面,良久才说:“2012年,我儿子确诊白血病,治疗需要八十万。我拿不出,医院说再不交钱就停药。”他苦笑,“那时候你‘死’了两年,李队刚当上支队长,局里经费紧张。我走投无路时,有人找到了我。” “谁?” “不知道,电话联系,声音处理过。他说可以帮我解决医疗费,还能保证我儿子用到最好的进口药。条件是...在一些‘小事’上行个方便。” “什么小事?” “行动前透个风,抓人时慢一步,证据链上留个缺口。”王志刚的声音越来越低,“一开始真的是小事,我以为控制得住。但就像滑坡,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他们要的越来越多,我陷得越来越深。” 宋建国想起那些年莫名失败的抓捕,莫名失踪的证物,莫名死亡的线人。“孙志伟呢?0815那晚,是你让他开枪的?” “不!”王志刚猛地抬头,“那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孙志伟是另外一条线,级别比我高。我只负责‘清洁’,处理一些可能暴露的隐患。孙志伟...他可能是‘枭’直接控制的人。” “王振国呢?” 王志刚犹豫了。“王局...他级别太高,我不敢确定。但他确实经常‘关心’一些敏感案件,特别是涉及周启明和‘幻影’的。有些行动我还没报,他就已经知道了。” 审讯持续了两小时。王志刚交代了一个保护伞网络的轮廓:他自己是执行层,负责“清洁”;上面还有情报层,负责泄露警方动向;最上面是决策层,与“枭”直接联系,身份未知。 “周启明在哪里?”唐乐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王志刚摇头:“我不知道。‘枭’从来不让我们接触周启明,说这是红线。但有一次我偷听到王振国打电话,提到‘老地方’。我怀疑周启明可能藏在某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什么意义?” “对他,或者对‘枭’。”王志刚努力回忆,“电话里说‘他肯定在那里,那是开始的地方’。” 开始的地方... 宋建国突然站起来:“码头!岚城老码头!周启明和他妻子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也是他妻子骨灰撒入大海的地方!” 4 岚城老码头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如今已基本废弃,只有几艘破旧渔船偶尔停靠。夕阳将锈蚀的起重机拖出长长的影子,海风吹过空荡荡的仓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唐乐和宋媛儿趴在距离码头三百米的废弃水塔上,通过望远镜观察。李建国和宋建国在指挥车中调度,二十名特警已经将码头外围秘密包围。 “发现目标。”唐乐压低声音,“3号仓库二楼窗户,有人影晃动。” 望远镜里,一个瘦削的身影在窗前停留片刻,然后又消失。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形与周启明相似。 “各小组注意,目标可能在3号仓库。A组封锁北侧,B组封锁南侧,C组准备正面突入。”李建国下达指令,“记住,要活捉,我们需要他解锁数据。” 宋媛儿调整狙击枪的瞄准镜,十字线锁定仓库大门。“爸,如果他有武器...” “周启明不是战斗人员。”宋建国的声音从耳机传来,“但他可能设置了陷阱,小心。” 唐乐带队从侧面靠近。码头地面堆放着废弃的集装箱,提供了绝佳的掩体。抵达3号仓库侧门时,他发现门没有锁,虚掩着。 不对劲。太安静了。 他打手势让队员后退,自己轻轻推开门。仓库内部昏暗,只有高处破窗透入的几缕光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海腥味,还有...淡淡的化学试剂气味。 “周启明!”唐乐喊道,“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你跑不掉了!” 没有回应。 他打开手电,光束切割黑暗。仓库里堆满了渔网和旧轮胎,角落有一些化学仪器,但看起来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没人?”宋媛儿在狙击点报告,“热成像显示仓库里只有一个热源,在...二楼角落。” 唐乐示意队员分散搜索,自己走向通往二楼的铁梯。锈蚀的台阶在脚下嘎吱作响,每一声都在空旷中回荡。 二楼是一个阁楼式空间,更暗,更杂乱。手电光束扫过,照出一个人影——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墙壁。 “周启明,举起手,慢慢转身。” 人影没有动。 唐乐小心靠近,枪口始终对准目标。走到三米距离时,他看清了:那不是真人,而是一个穿着衣服的假人模型。模型面前的墙上贴满了照片——林薇的照片,从青春年少到生命最后,还有她葬礼的照片。 假人手里握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倒计时:18小时32分15秒。 平板上还有一行字:“唐警官,你们来晚了。但游戏还没结束。想救那些人吗?——枭” 什么意思? 唐乐正要拿起平板,耳机里突然传来李建国急促的声音:“唐乐,出事了!市局接到多个报警,城南、城北、城西同时发生疑似毒品中毒事件,至少三十人送医,症状与‘幻影’过量一致!” “同时发生?” “不是意外。”宋建国的声音插入,“是‘枭’的反击。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控制着这座城市的毒品流通,随时可以制造混乱。” 平板屏幕切换,出现一个视频窗口。周启明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是一个简陋的房间,他看起来疲惫但清醒。 “如果你们在看这个,说明‘枭’已经动手了。”周启明直接说道,“他在岚城至少有三个秘密仓库,存放着高纯度‘幻影’。如果你们继续追捕我,他会把这些毒品投入市场,或者更糟——混入学校、社区的饮水系统。” “他在哪?”唐乐对着平板喊,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 视频里的周启明像是能预知问题:“我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时间不多。‘枭’知道你们找到码头了,他会很快转移我。如果你们想阻止他,需要做两件事:第一,找到三个仓库的位置,数据在我留给宋建国的硬盘里,关键词‘安全屋’;第二,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到城东发电厂的烟囱顶。我一个人去,换那些中毒者的解药。” 视频结束。平板自动格式化。 唐乐冲出仓库,向指挥车狂奔。李建国已经调出硬盘数据,果然有三个坐标,分别对应城郊的废弃工厂、地下车库和冷冻库。 “兵分三路!”李建国下令,“必须在天亮前找到所有毒品库存!” “那周启明呢?”宋媛儿问。 宋建国看着发电厂的方向:“我去。这是我欠他的,也是欠所有受害者的。” 5 深夜十一点,三支突击队同时行动。 唐乐带队前往废弃工厂。这里是曾经的化工厂,污染严重被关停,周围两公里内无人居住。无人机侦查显示内部有活动迹象,但热源不多。 “对方可能已经转移,小心陷阱。”唐乐提醒队员。 突入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工厂内部被改造成一个大型制毒车间,规模甚至超过科灵生物的地下工厂。反应釜还在微温,显然不久前还在生产。 但毒品不见了。仓库里空空如也,只有地上散落的包装袋和一些微量粉末。 “他们转移了库存。”唐乐检查痕迹,“车辙很新,不超过三小时。” 对讲机里传来其他两队的报告:地下车库发现运输车辆,但毒品已被运走;冷冻库只找到少量原料,成品同样失踪。 “枭”提前一步,转移了所有筹码。 凌晨三点,指挥中心气氛凝重。三处仓库扑空,意味着“枭”手里仍然掌握着大量毒品,足以实施他的威胁。 “发电厂的会面可能是唯一机会。”宋建国说,“周启明想用自己换解药,但‘枭’不会守信用。我们必须布控,在交易时同时抓住周启明和‘枭’的人。” “太危险了,那是单方面暴露。”李建国反对,“烟囱顶毫无掩体,你去就是活靶子。” “所以需要精密计划。”宋建国调出发电厂结构图,“烟囱高120米,内部有检修梯。我们提前潜伏在内部,等周启明和‘枭’的人出现,从上往下突击。” “你怎么知道‘枭’会亲自出现?” “他不会。”宋建国很确定,“但他会派足够重要的人来,可能是直接联络人。抓住那个人,就能顺藤摸瓜。” 唐乐突然说:“如果‘枭’的目的不是交易,而是清除呢?清除周启明,也清除所有知情者?”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是最坏的可能性,但符合“枭”的一贯风格——冷酷、高效、不留后患。 倒计时:12小时07分。 距离中午十二点的会面,还有不到九小时。 6 上午十点,城东发电厂。 这座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火电厂已于五年前关停,巨大的厂房和烟囱如工业废墟般矗立。由于存在安全隐患,周边一公里设置了围栏,平时无人靠近。 唐乐和六名特警队员提前三小时潜入,通过检修通道进入烟囱内部。烟囱内壁有环形检修平台,每二十米一层,他们潜伏在从上往下数的第三层,距离顶部约六十米。 宋媛儿在八百米外的水塔上建立狙击点,视野覆盖整个发电厂区域。宋建国和李建国在更远处的指挥车里,通过无人机和队员身上的摄像头监控全局。 “各小组报告位置。” “A组就位,烟囱内部。” “B组就位,厂区东侧。” “C组就位,厂区西侧。” “狙击点就位。” “指挥中心就位。” 对讲机里陆续传来确认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中午十二点。 十一点三十分,第一辆车出现在厂区门口——一辆黑色轿车,下来两个人,检查周围环境后,朝烟囱走来。 “发现目标,两人,携带手提箱。”宋媛儿报告,“不是周启明。” 十一点四十五分,第二辆车抵达。这次下来的只有一个人,瘦高身形,走路姿势有些熟悉。 “是周启明。”唐乐从缝隙中确认,“他一个人。” 周启明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裤子,手里什么也没拿。他走到烟囱底部,抬头望了望高耸的构筑物,然后开始攀爬检修梯。 一百二十米的高度,对于他这样年纪且不常锻炼的人来说是巨大的挑战。爬到一半时,他已经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唐乐判断,“可能想观察有没有埋伏。” 十二点整,周启明终于抵达烟囱顶部平台。先到的两个人已经在那里等待,手提箱放在脚边。 通过望远镜,宋媛儿看清了那两人的脸——都是陌生面孔,四十岁左右,面无表情,眼神警惕。 “交易开始。”周启明的声音通过他身上的窃听器传来,“解药呢?” 其中一人打开手提箱,里面是几排注射剂。“先让我们确认数据。” 周启明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所有研究数据、配方、销售网络、保护伞名单。用这个可以解锁云端存储。” “怎么验证?” “带电脑了吗?我可以当场展示部分内容。” 一人拿出笔记本电脑,周启明插入U盘,输入密码。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份文件列表。 “够了。”对方合上电脑,“U盘给我,解药给你。” “我要先看到效果。”周启明坚持,“给一个中毒者注射,我确认有效再交易。” 那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笑了。“周教授,你以为这是公平交易?”其中一人拔出手枪,“‘枭’说了,你和你掌握的一切,今天都必须消失。至于那些中毒者...他们会成为这座城市对毒品深恶痛绝的证明,是禁毒宣传的最佳案例。” 周启明脸色骤变:“你们根本没打算救人...” “当然不。恐慌、死亡、公众对毒品的恐惧——这才是‘枭’要的。只有这样,他下一步推出的‘安全替代品’才会有市场。” 唐乐听明白了:“枭”要制造一场公共危机,然后以救世主姿态推出“安全”的替代毒品,从而垄断市场。 “动手!”他在对讲机里下令。 烟囱顶部的铁板突然被掀开,特警队员从下方突入。同时,狙击枪响,持枪者手腕中弹,武器脱手。 “警察!不许动!” 混乱中,周启明做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举动——他冲向烟囱边缘,不是要跳下去,而是从怀里掏出另一个U盘,奋力扔向远处。 “那是备份!抓住它!”一名“枭”的手下大喊,纵身扑向U盘飞出的方向。 两人一同坠下烟囱。 “不——”唐乐冲到边缘,只看到两个急速变小的身影,和空中飘散的U盘碎片。 周启明被特警按在地上,他没有反抗,只是望着天空,喃喃自语:“结束了...小薇,我来了...” 7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眼明亮。周启明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面。一夜之间,他仿佛又老了十岁,眼窝深陷,但眼神异常平静。 唐乐、宋建国、李建国坐在他对面。这是最后的审讯,也是最后的对话。 “为什么要扔U盘?”唐乐问。 “因为那是‘枭’真正想要的东西。”周启明声音沙哑,“里面不仅有数据,还有一个追踪程序。只要插入电脑,就会反向定位‘枭’的通讯中心。我不能让它落到他手里。” “所以你宁愿死?” “我早就该死了。”周启明看向宋建国,“老宋,对不起。我欠你一条命,欠这座城市的,更多。” 宋建国沉默片刻:“林薇的遗书,我看过了。她说希望你不要因为仇恨而迷失。” 周启明眼眶红了。“我迷失了十三年。但最后那一刻,当我站在烟囱边缘,突然明白了——她想让我做的不是复仇,而是阻止更多人受害。”他深吸一口气,“所以,我配合。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接下来的三小时,周启明完整交代了“幻影”从研发到生产的全过程,销售网络的上下线,资金流向的每一层伪装。但他对“枭”的了解,确实有限。 “我只知道他是个极度谨慎的人,从不露面,声音经过多重处理。他控制人的方式不是暴力威胁,而是洞察你内心最深的欲望或恐惧,然后加以利用。”周启明说,“对我来说是复仇,对孙志伟是儿子,对王志刚是家人,对王振国...可能是权力或金钱。” “他怎么联系你?” “单向卫星电话,号码每次不同。我无法回拨,只能等他打来。通话时间固定:每月1号和15号,晚上十点整。如果有紧急情况,他会打临时号码,但这种情况极少。” “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他让我转移仓库库存,说警方快要查到了。还告诉我,如果被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周启明苦笑,“他说我的家人在他手里,但我知道他在撒谎——林芳已经被你们保护起来了。” 唐乐想起仓库提前转移的毒品:“所以他知道我们的行动计划。” “他一直都知道。”周启明肯定地说,“警方内部有他的人,级别不低。王振国可能只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时,周启明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有一次,大概五年前,通话时背景音里除了海浪,还有钟声。不是普通的钟,是那种老式航海钟,整点报时的声音很特别。” “能模仿吗?” 周启明想了想,用嘴模仿了一段节奏:“咚——咚——咚,然后三声连续的,再重复。我查过,这种报时方式是某些老式远洋货轮特有的。” “船名?” “不知道。但‘枭’提到过一次‘老船长的习惯’。我怀疑他可能曾经是海员,或者长期生活在船上。” 线索再次指向海上。 审讯结束前,周启明问:“我会被判死刑吗?” “以你的罪行,很有可能。”李建国如实说,“但你的配合会被考虑。” “那就好。”周启明反而松了口气,“我接受任何判决。只有一个请求...如果哪天抓到‘枭’,替我问问他:做这一切,值得吗?” 他被带出审讯室时,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宋媛儿:“你父亲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人。别恨他缺席了十三年,他是为了保护你。” 宋媛儿点头,泪水在眼眶打转。 周启明被带走了。倒计时在他解锁数据后已经停止,所有证据安全转移。案件似乎告一段落,但每个人都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枭”仍然逍遥法外。 8 一周后,案件总结会。 王振国因受贿、滥用职权、泄露国家秘密等多项罪名被正式逮捕。王志刚转为污点证人,揭发了更多保护伞网络的细节,又有三名中层干部被调查。 “幻影”的三个仓库虽然被提前转移,但根据周启明提供的线索,警方在出城高速拦截了两辆货车,缴获毒品成品及原料总计一点三吨,是岚城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毒品缴获。 宋建国正式恢复身份和警衔,但由于伤残,转为顾问职务。他和女儿搬回了老房子,开始笨拙地学习如何做回一个父亲。 唐乐晋升为副支队长,接手了宋建国的大部分工作。结案报告已经提交,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太顺利了。 “枭”这样一个精心布局十年、渗透警方、控制周启明这种级别科学家的幕后黑手,会这么容易就被斩断羽翼吗?王振国被捕时的嘲讽眼神,周启明交代时偶尔的欲言又止,都让他不安。 这种不安在周五下午得到证实。 唐乐正在办公室整理卷宗,电话响了,是法医中心的老赵,声音急促:“唐队,刚送来一具尸体,你得来看看。” “什么情况?” “男性,四十岁左右,死亡时间约48小时。死因是心脏骤停,但我们在血液里检测到高浓度‘幻影’。奇怪的是...”老赵停顿了一下,“死者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条,我们费了很大劲才取出来。” “纸条上写什么?” “只有一个字:‘枭’。但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死者的身份。”老赵压低声音,“他是省厅禁毒总队的侦查员,三年前因伤提前退休。档案显示他已经回老家了,但尸体却在岚城发现。” 唐乐抓起车钥匙:“我马上到。” 去法医中心的路上,他打电话给宋建国和李建国。二十分钟后,三人在解剖室外汇合。 透过玻璃,他们看到解剖台上的尸体:中等身材,面容普通,但左手虎口处有一个模糊的纹身,看起来像是被激光去除过,但残留的痕迹依稀能看出鸟的形状。 “这是‘枭’组织的标志。”宋建国脸色凝重,“我在国际刑警的共享资料里见过,但这是第一次在国内发现。” “死者叫张海,前省厅禁毒总队侦查员,2019年在一次行动中重伤,左肺切除,评定为三级伤残提前退休。”李建国调出档案,“退休后回原籍江州,但当地派出所记录显示他已经半年没露面了。” 老赵递过证物袋,里面是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条,边缘有血迹。上面确实只有一个用钢笔写的小字:“枭”。笔迹很用力,几乎划破纸背。 “死者怎么被发现的?”唐乐问。 “清洁工在城南护城河边的草丛里发现的,一开始以为是流浪汉。但死者穿着高档西装,口袋里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只有这个。”老赵又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枚银色纽扣,刻着某种徽章图案。 宋建国接过仔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远洋船长制服纽扣。看这个锚的标志,是某家欧洲航运公司的老式制服。” “船长?” “或者曾经是船长。”宋建国眼神锐利,“周启明说过,‘枭’通话背景有航海钟声,还提到‘老船长的习惯’...” 唐乐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如果死者真的是“枭”,或者与“枭”密切相关的人,那么他的死意味着什么?内部清理?还是...某种信号? 更关键的是,如果他三年前就“退休”了,那么这三年是谁在指挥岚城的毒品网络?王振国背后,是否还有更高级别的保护伞? “血液里的‘幻影’浓度有多高?”唐乐问。 “致死量的三倍。”老赵说,“而且检测到多种混合成分,像是...实验品。不是市面上流通的版本,更像是在测试新配方。” 测试新配方。即使周启明被捕,即使主要网络被捣毁,“枭”或他的继承者,仍然在继续研究、改进、准备卷土重来。 李建国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我以为这个案子结束了。但现在看来,我们只是撕开了最外面的一层。” 宋建国点头:“‘枭’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老‘枭’死了,新‘枭’会接替。只要毒品还有市场,只要人性还有贪婪,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 唐乐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值班室:“唐队,接到匿名报警,城西废旧车场发现可疑化学物品,气味刺鼻,可能需要你们去现场。” 他对宋建国和李建国点点头,抓起外套:“我去了。这个新尸体...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走出法医中心大楼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城市灯火通明,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从未真正停止涌动。 唐乐发动汽车,汇入车流。后视镜里,市公安局的警徽在夜色中依然醒目。他知道,今晚不会太平,明天也不会。但只要还有毒品在流通,还有人在受害,他们的工作就不会停止。 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战争。而他们,是站在最前线的士兵。 简化的代价 一 城南实验中学的围墙外,唐乐和宋媛儿看着技术人员从垃圾桶里提取证物。几个用过的注射器,针头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旁边散落着彩色糖纸般的包装——印着卡通闪电标志的铝箔袋。 “闪电小子。”宋媛儿念出包装上的名字,“化验结果?” 技术员小陈戴着双层手套,小心地将证物装入密封袋:“现场快速检测显示含有苯丙胺类物质和一种未识别的合成成分。pH值异常,酸性很强——这意味着对血管的腐蚀性会很大。” 一个瑟瑟发抖的男生被班主任带过来,脸色苍白,手臂上缠着纱布。他是报警人,也是使用者之一。 “我...我们不知道这么严重。”男生声音带着哭腔,“那个卖家说这是‘学习助手’,能让人集中注意力,考前冲刺用的...” 唐乐蹲下身,尽量让语气平和:“你们从哪买的?” “学校后门的文具店...不,是文具店老板介绍的一个人。用零花钱买,一包五十块。”男生开始抽泣,“昨天小明注射后晕倒了,我们才害怕...” 宋媛儿看向学校方向。午后阳光下的校园看起来宁静平常,但阴影已经渗透进来。 “多少人用过?” “我们班...至少七八个。整个年级可能更多。”男生突然抓住唐乐的手,“警察叔叔,我们会坐牢吗?我们真的不知道...” “先配合调查,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们。”唐乐站起身,对班主任说,“通知所有家长,建议带孩子做血液检测。这东西可能有潜伏毒性。” 二 文具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对警察时一脸无辜:“我就是帮忙传个话,赚点介绍费。那小子说他卖的是‘维生素补充剂’,我真不知道是毒品啊!” “介绍费多少?” “一包十块...”老板意识到说漏嘴,脸色变了。 宋媛儿调出转账记录:“过去两个月,你收了四千三百元的‘介绍费’。按你的说法,至少经手了四百三十包。这是‘不知道’?” 老板瘫坐在椅子上。 根据他的供述,卖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自称“阿杰”,每周一、三、五下午四点左右出现,在店后巷交易。现金交易,不要转账。 “今天周三。”唐乐看表:下午三点二十。 便衣迅速布控。宋媛儿伪装成接孩子的家长,在巷口小吃摊坐下。唐乐在对面楼顶观察。 三点五十,一个穿校服外套的年轻人骑着电动车出现。他先绕了两圈,观察环境,然后才拐进巷子。 “目标出现,身高约175,黑色口罩,红色电动车,车牌被遮挡。”唐乐在通讯频道里说。 年轻人走到文具店后门,敲了三下。门开了一条缝,老板的声音传来:“今天没有货。” “什么?”年轻人的声音警惕起来。 “我说,没有货!”老板按照警方指示喊道,“以后也别来了!” 年轻人转身就跑。但他刚跑出巷口,就被埋伏的便衣按倒在地。 三 审讯室里,“阿杰”的真实身份很快查明:王志杰,21岁,岚城职业技术学院辍学生,有两次轻微盗窃前科。 “我就是个跑腿的。”王志杰咬死这一句,“上面的人给我货,我送到指定地点,拿提成。不知道是什么,也不问。” “不知道?”宋媛儿推过去一沓照片,都是注射“闪电小子”后送医的学生,“这些孩子平均年龄十五岁,血管被腐蚀,肝肾功能损伤,一个人可能终身需要透析。你说你不知道?” 王志杰盯着照片,喉结动了动,但依然嘴硬:“我就是送货的...” 唐乐走进来,放下另一份文件:“技术科在你的电动车座椅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本手写账本,详细记录了每次交易的时间、地点、数量、金额,以及——代号。 “K-12,是什么意思?”唐乐指着账本上的标记。 王志杰的脸色白了。 “K代表学校,12代表第十二中学?”宋媛儿推测,“你们在全市至少十二所学校有分销点。” 账本被一页页翻开。过去三个月,记录的交易涉及九所中学、三所职高,总销售量超过两千包。 “按你的提成比例,你至少赚了五万块。”唐乐计算着,“但这账本上还有另一栏——‘损耗’。什么意思?” “就是...破损的,丢了的...”王志杰眼神闪烁。 宋媛儿敏锐地抓住破绽:“毒品会用‘损耗’这个词?这是工厂生产的术语。你们有生产线?” 审讯陷入僵局。王志杰开始装傻充愣,问什么都不回答。 就在这时,医院打来紧急电话:那个叫小明的男生病情恶化,出现急性肝衰竭和溶血反应,正在ICU抢救。 “他的时间不多了。”宋媛儿直视王志杰,“如果你知道配方,知道怎么解毒,现在说出来,还能算立功。” 王志杰额头冒出冷汗,但咬紧嘴唇。 突然,他问:“如果我配合,能保证我不被判死刑吗?” 这个问题让唐乐和宋媛儿都愣住了。一个送货的,怎么会担心死刑? 除非...他参与的罪行,远远不止贩毒。 四 技术科连夜分析“闪电小子”的化学成分。结果令人心惊:这是一种“设计毒品”,分子结构经过精心调整,刻意避开了现有毒品数据库的识别标准。 “更可怕的是这个。”小陈指着质谱图,“里面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化合物,暂命名为X-7。它与CRX-7结构相似,但更简单,合成门槛更低——高中生水平的化学知识就能制作。” “合成门槛低,意味着...”宋媛儿没说完。 “意味着可以大规模扩散,像病毒一样。”唐乐接话,“周启明的‘幻影’需要专业实验室,陈默的设备要几十万。但这个‘闪电小子’,可能只需要几千块的设备和淘宝买的原料。” 李建国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必须掐断源头。如果这种简化版毒品在中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王志杰在心理攻势下终于松口。但他供出的上线,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网名叫“化学老师”的人,只通过网络联系,从未见过面。 “他通过加密邮件给我发指令,用比特币支付。货放在指定储物柜,我自己去取。”王志杰交代,“我只知道,他有好几个像我这样的‘配送员’,每个负责一个区域。” “怎么联系他?” “他单线联系我。如果我想找他,要在暗网论坛发一个特定的帖子,标题带‘实验报告’三个字。” 技术科立即行动。在暗网的一个隐秘版块,果然发现了王志杰所说的帖子格式。他们伪造了一篇“实验报告”,内容是“配送员被捕,急需指示”。 三小时后,回复来了:“切断所有联系,销毁设备,等待进一步指令。安全第一。” IP地址经过多层跳转,最终定位到——岚城大学化学实验楼。 五 深夜十一点,岚城大学化学系实验楼。 警方以“安全检查”名义进入,但目标明确:三楼的“开放实验室”。这是供学生课后自主做实验的地方,管理相对松散。 实验室里,一个瘦削的男生正在收拾器材。看到警察,他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同学,这么晚还在做实验?”宋媛儿出示证件。 “毕业论文数据,赶时间。”男生推了推眼镜,“我叫李浩然,化学系大四。” 唐乐扫视实验台:常规的玻璃器皿,几本有机化学教材,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分子结构图。一切看起来正常。 但宋媛儿注意到垃圾桶里有几个撕碎的包装袋,边缘的图案——和“闪电小子”的闪电标志吻合。 “这是什么?”她指着碎片。 李浩然脸色不变:“零食包装。学习晚了会饿。” “零食需要撕这么碎?” “个人习惯。”李浩然的回答滴水不漏。 技术科检查了电脑,没有发现制毒相关文件。实验室的药品柜里也都是教学用的常规试剂。 就在准备撤离时,唐乐突然问:“你认识周启明教授吗?” 李浩然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听说过,他以前是我们系的老师。” “只是听说过?”宋媛儿追问,“你选过他的课吗?” “没有,他出事时我才大一。”李浩然看了眼时间,“警官,如果没什么事,我能走了吗?明天还有早课。” 没有直接证据,只能放人。但在他离开后,唐乐让技术人员仔细检查实验台下方。 在桌底的隐蔽角落,黏着一个微型U盘。内容加密,但技术科用警用破解工具尝试后,发现密码是——“H2O”。 最简单的密码,最容易被忽略。 U盘里是一个完整的“生产手册”:从原料采购到合成步骤,图文并茂,详细到每个温度、每个反应时间。最后还有“市场推广建议”:针对学生群体的营销话术、定价策略、风险规避方法。 署名:“化学老师”。 六 李浩然的宿舍是四人间,但其他三人都在实习,只剩他一人。搜查令迅速获批。 宿舍里整洁得不像男生宿舍。书架上摆满了化学书籍,其中几本有频繁翻阅的痕迹——《基础有机合成》《药物化学导论》《神经药理学入门》。 在床垫夹层里,警方找到了一本实验笔记。翻开后,宋媛儿的心沉了下去。 笔记不是制毒记录,而是——人体实验记录。 李浩然在用自己的同学做实验。 “样本A:男,19岁,体重65kg,注射剂量0.1ml。观察:30分钟后注意力提升,持续两小时。副作用:轻微心悸。” “样本B:女,20岁,体重52kg,注射剂量0.08ml。观察:记忆力短期增强,但情绪波动明显。副作用:失眠。” “样本C...” 至少十个“样本”,都是岚城大学的学生。最后一页写着:“简化版配方完成,命名‘闪电小子’。副作用可控,成瘾性测试通过。准备量产。” 就在这时,医院传来消息:小明抢救无效死亡。 十五岁,初三,独生子。死因:多器官衰竭,诱发因素是未知毒素。 宋媛儿合上笔记,手在颤抖。唐乐拍了拍她的肩:“抓人。” 但李浩然失踪了。手机关机,宿舍监控显示他离开后再未返回。火车站、汽车站、高速公路出口的监控都没有他的身影。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七 凌晨三点,技术科有了突破。 通过分析李浩然的社交网络,发现他最近三个月频繁访问一个叫“认知优化联盟”的线上社群。社群成员大多是高校学生,讨论话题包括“如何提升学习效率”“大脑潜能开发”“化学辅助认知”等。 李浩然在社群里的ID正是“化学老师”。他发布了多篇“技术贴”,分享如何合成“安全无副作用的认知增强剂”。 “他把自己包装成了先驱者。”小陈指着屏幕,“看这些回复,很多学生在求购。他把毒品美化成‘学习工具’,利用了学生的焦虑和竞争压力。” 更可怕的是,社群里有十几个“地区代理人”,分布在不同城市。岚城只是起点,这个网络已经扩散到全省。 “立即联系全省各地警方,联合行动!”李建国下令,“必须在天亮前控制住所有已知的代理人!” 行动迅速展开。凌晨四点至六点,全省抓捕了二十三名嫌疑人,缴获“闪电小子”成品三千多包,半成品原料五百公斤。 但李浩然依然在逃。 宋媛儿重新梳理李浩然的背景: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家庭条件普通。大学四年成绩优秀,已经保送研究生。导师评价他“聪明但孤僻,对化学有近乎偏执的热情”。 “他的动机是什么?”唐乐沉思,“不是为了钱,他的定价很低。不是为了权,他隐藏得很深。那为什么?” 宋媛儿翻看李浩然的论文开题报告,题目是《简易合成路径对药物可及性的影响研究》。摘要里有一句话:“如果救命药因为合成复杂而价格高昂,那么简化合成路径就是道德责任。” “他把毒品当成了‘药’。”她突然明白,“他认为自己在降低‘认知增强剂’的门槛,让更多人能用得起。就像仿制药降低抗癌药价格一样...只是他增强的是‘认知’。” “荒谬的逻辑。”唐乐评价。 “但对一个沉浸在学术理想里的学生来说,可能很合理。”宋媛儿想起周启明,想起陈默,“高智商的罪犯,总能为自己的行为构建一套自洽的理论。” 天快亮时,一个意外的线索出现:李浩然的校园卡记录显示,他昨晚十一点去了医学院实验楼。 那里有全市唯一的“低温生物样本库”,保存着各种人体组织和细胞样本。 他去那里干什么? 八 医学院实验楼的地下二层,温度骤降。 低温样本库的门敞开着,冷气向外弥漫。守夜的老大爷被绑在椅子上,嘴被胶带封住。警方解救后,他惊魂未定地说:“那孩子说要取自己的实验样本,我给他开了门,他就...” 样本库的监控被破坏,但走廊监控拍到了李浩然背着一个银色保温箱离开的画面。箱子上有“生物危害”标志。 “他拿走了什么?”唐乐问管理员。 管理员检查后脸色苍白:“HIV阳性血清样本、肝炎病毒样本、还有...炭疽杆菌灭活株。” “生化恐怖袭击?!”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但宋媛儿摇头:“不对。如果他要制造恐慌,会拿活性样本,而不是灭活株。他要的是...基因材料。” 她想起李浩然笔记里的一句话:“下一步:研究个体基因差异对药物反应的影响,实现个性化用药。” “他在收集不同疾病的基因样本,想研究毒品与特定基因型的相互作用。”宋媛儿感到一阵寒意,“他想做出‘定制毒品’,针对不同人的基因特点,最大化效果,最小化副作用。” “他把自己当上帝了。”唐乐骂了一句。 全省发布通缉令,李浩然的照片出现在所有交通枢纽和新闻媒体上。但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生,能躲到哪里? 宋媛儿再次查看李浩然的所有资料。在一条不起眼的勤工俭学记录里,她发现了线索:李浩然大二时在“城西化工原料市场”做过周末兼职。 “那里有很多废弃仓库和小作坊。”唐乐反应过来,“他可能在那里建立了秘密实验室。” 九 城西化工原料市场是岚城最杂乱的地方之一。小作坊挨着小作坊,仓库连着仓库,很多是违章建筑,没有规范管理。 警方分成十组,地毯式搜索。宋媛儿和唐乐负责市场最深处的老厂区。 在一间标注“危房待拆”的仓库前,宋媛儿停下了脚步。门上的锁是新换的,但窗户上的灰尘有擦拭的痕迹。 破门而入。 仓库内部被改造成了简易实验室,设备比大学里的简陋,但齐全。墙上贴满了化学式和实验数据,中央长桌上摆着正在反应的装置。 李浩然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烧瓶。看到警察,他没有跑,而是平静地放下烧瓶。 “比我想象的慢。”他说。 “李浩然,你涉嫌制造、贩卖毒品,以及非法持有危险生物样本。”唐乐举枪,“放下手,转身!” 李浩然照做,但语气依然平静:“我没有贩毒,我在做研究。‘闪电小子’是第一阶段成果,已经证明了简易合成的可行性。” “你的‘研究’害死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宋媛儿走上前,“他叫小明,初三,昨天还在为中考努力。” 李浩然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副作用...是个体差异。我提醒过,要从低剂量开始...” “你提醒过?!”宋媛儿把尸检报告拍在桌上,“急性肝衰竭,溶血反应,肾小管坏死——你的‘认知增强剂’是毒药!” 李浩然看着报告上的照片,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 技术科开始查封现场。在角落里,他们找到了那个银色保温箱,里面的生物样本完好无损。 “你拿这些做什么?”宋媛儿问。 “研究基因靶点。”李浩然低声说,“不同人的CYP450酶代谢能力不同,对药物的反应也不同。我想找到规律,做出真正安全有效的...” “你没有权利用活人做实验!”宋媛儿打断他,“没有伦理审查,没有知情同意,你在犯罪!” “伦理审查?”李浩然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讽刺,“那些药企的新药试验,真的都符合伦理吗?那些天价药,真的值那个价钱吗?我只是想打破垄断,让普通人也能用得上...” “闭嘴。”唐乐给他戴上手铐,“这些话,留着在法庭上说吧。” 押送出门时,李浩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实验室。那一刻,宋媛儿在他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狂热——和周启明、陈默一样的,自以为是的救世主情结。 十 上午十点,所有嫌疑人落网。 但危机还没有解除。“闪电小子”已经流入九所学校,至少两百名学生可能接触过。全市医院开设绿色通道,免费提供血液检测和解毒治疗。 教育局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如何向学生和家长说明情况。警方建议坦诚,但学校担心引起恐慌。 最后折中方案:以“防止药物滥用”为主题,开展全校安全教育,同时秘密通知可能接触的学生家长。 宋媛儿参加了家长会。面对一双双焦虑的眼睛,她第一次感到语言的无力。 “我们怎么知道孩子有没有碰?”“学校为什么没早点发现?”“那些毒贩会判死刑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宋媛儿只能如实回答:正在调查,会严惩,建议家长多关心孩子... 散会后,一个母亲拉住她,眼含泪水:“警官,我儿子说他只是‘想考好点’,让爸妈高兴。我们是不是给他压力太大了?” 这个问题,宋媛儿无法回答。 回局里的路上,唐乐说:“抓了制毒的,抓了贩毒的,但需求还在。只要还有学生为了分数焦虑,还有家长为了成绩施压,就总会有市场。” “所以我们的工作永远做不完。”宋媛儿看着车窗外流动的城市。 十一 下午,审讯李浩然。 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不再辩解自己的“研究”,而是开始详细交代所有技术细节:配方、工艺、原料来源、分销网络... “我想赎罪。”他说,“那个孩子...小明的死,我没想到。” “但你应该想到。”宋媛儿说,“你在用活人试药,就应该想到可能死人。” 李浩然沉默了。良久,他说:“我的电脑D盘,加密文件夹,密码是我学号。里面有完整的研究数据,包括解毒剂配方和基因筛查方法。希望对那些中毒的人有帮助。” 技术科验证,数据真实有效。医院根据新配方调整治疗方案,患者病情开始好转。 在移交看守所前,李浩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宋警官,如果我的研究真的能帮助人,只是方法错了...我还有价值吗?” 宋媛儿看着他年轻的脸,想起他保送研究生的通知还没过期。 “你的价值,应该由法庭评判。”她最终说,“但那些因为你而受苦的人,永远不会认为你有价值。” 李浩然低下头,被押走了。 十二 一周后,小明葬礼。 宋媛儿和唐乐以个人身份参加。黑白照片上的男孩笑容灿烂,旁边摆着他的中考准考证——他再也用不上了。 母亲哭晕过去三次,父亲扶着棺材,一言不发。 离开时,唐乐突然说:“我侄女今年也初三。前几天我姐说,她半夜躲在被子里哭,因为模考没进前十。” “你怎么办?” “我跟她说,考不好没关系,叔叔养你一辈子。”唐乐苦笑,“但她还是哭,说‘你们大人不懂’。” 是啊,大人不懂。不懂现在的孩子承受的压力,不懂分数对某些家庭意味着什么。但这不是吸毒的理由,永远不是。 回局里,新的案件已经在等着:郊区发现制毒窝点,疑似在模仿“闪电小子”,但配方更粗糙,更危险。 李建国召集开会:“禁毒宣传要进校园,但也要进家庭。我们要让家长明白,孩子的心理健康比分数重要。” “还要打击原料供应链。”缉毒队长补充,“‘闪电小子’用的几种前体化合物,在化工市场很容易买到,需要管控。” 会议持续到深夜。散会后,宋媛儿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是那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发来的:“宋警官,谢谢你们做的一切。虽然小明回不来了,但希望其他孩子能得救。” 她回复:“我们会尽力。” 窗玻璃上,映出她疲惫但坚定的脸。警徽在肩头,重量在心头。 楼下的警车又出动了,红蓝警灯划破夜色。 新的战斗,又开始了。 源头之噬 一 郊区的制毒窝点藏在一个废弃养猪场里。浓烈的化学品气味盖过了残留的猪粪臭味,两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在夏夜的闷热中发酵。 唐乐第一个冲进去,手电筒的光束切开黑暗,照亮了简陋到令人震惊的设备:几个塑料桶,一台二手冰箱,一个电磁炉,几根玻璃管用胶带连接——这就是全部。 但产量惊人。地上堆着几百个矿泉水瓶,里面装着浑浊的蓝色液体,标签是手写的“闪电二代”。 “这比李浩然的版本还粗糙。”技术员小陈取样检测,快速检测仪亮起刺眼的红灯,“苯丙胺浓度超标五倍,还有...甲醇?他们用工业酒精做溶剂?” 宋媛儿蹲下身检查一个操作人员的记录本。字迹歪歪扭扭,只有简单的数字:“原料:5000元。产出:300瓶。利润:25000元。” 旁边压着一张照片,是操作人员的全家福——一对年轻夫妻抱着婴儿,笑容灿烂。照片背面写着:“宝宝奶粉钱,加油!” 唐乐踢开一个垃圾桶,里面是空的婴儿奶粉罐。 “为了奶粉钱制毒?”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养猪场后院的铁皮屋里,警方找到了“技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手臂上有化学灼伤的痕迹,正手忙脚乱地销毁手机。 “我只是打工的!”男人跪在地上,“老板说这是生产‘清洁剂’,我不知道是毒品啊!” “清洁剂需要躲在这里生产?”宋媛儿指着简陋的设备,“需要半夜干活?需要把手机卡掰断?” 男人不说话了,眼神躲闪。 唐乐从男人口袋里搜出一张收据:化工原料店购买“苯基丙酮”和“盐酸”的记录。这是制作苯丙胺的关键原料。 “谁教你这些的?”宋媛儿问。 男人犹豫了很久,终于交代:“网上...有人卖‘配方包’,三百块钱,视频教学,包教包会。我高中化学都没及格,看着视频都能做。” 网上教学。毒品制作像烹饪教程一样传播。 二 回到局里,技术科立即追踪“配方包”的来源。结果令人心惊:一个名为“家庭化学实验”的网站,表面上教孩子们做肥皂、香水、水晶培养,但隐藏板块需要邀请码才能进入。 进入隐藏板块后,内容全变了:《简易苯丙胺合成》《从感冒药提取麻黄素》《厨房制毒指南》... “服务器在境外,管理员使用多重代理。”小陈汇报,“但支付渠道是国内的一家第三方支付平台,账户实名认证了。” 账户主人叫刘伟,28岁,岚城本地人,登记住址在城东城中村。 凌晨两点,突击抓捕。刘伟穿着睡衣开门时,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上正是那个网站的审核后台。 他的出租屋里堆满了电子设备和化学书籍。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思维导图,标题是“知识平权运动”。 “我没有制毒!”刘伟振振有词,“我只是分享知识!知识本身没有对错,错的是使用知识的人!” 唐乐指着电脑屏幕:“那这个‘如何规避警察检测的十大技巧’,也是中性知识?” 刘伟语塞。 进一步调查发现,刘伟是化学专业的专升本毕业生,毕业后找不到对口工作,在化工厂干了两年,因违规操作被开除。之后开始经营这个网站,靠会员费和“配方包”销售,月入超过五万元。 “我的初衷是让普通人也能接触化学。”审讯室里,刘伟依然在辩解,“那些大药厂垄断知识,小人物永远翻不了身。我打破了垄断,我有错吗?” “你害死了人。”宋媛儿把小明的照片推过去,“十五岁,因为你的‘知识’死了。” 刘伟盯着照片,脸上的激动渐渐褪去,但嘴里还在喃喃:“那是他自己没掌握好剂量...我的教程里明明写了安全规范...” “安全规范?”唐乐拍桌,“你教人用塑料桶做反应容器,用工业酒精当溶剂,这叫安全?!” 刘伟低下头。但宋媛儿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像在打节拍。 “你一点都不后悔。”她突然说。 刘伟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笑了:“你说得对。我只是遗憾没做得更好。如果我的教程更详细,如果我的配方更优化,就不会有人死了。这是技术问题,不是道德问题。” 又一个周启明式的逻辑。又一个自以为是的“知识传播者”。 三 刘伟的网站数据库被完整提取。用户数量让所有人震惊:注册用户七万三千人,其中付费会员一万一千人。分布在全国各地。 更可怕的是用户构成:60%年龄在18-25岁,30%是中学生,剩余10%成分复杂。 “他们在论坛交流‘改进配方’。”小陈浏览着帖子,“有人提议加咖啡因增强效果,有人说用可乐做溶剂口感更好...他们在把制毒当成兴趣爱好。” 李建国连夜向省厅汇报。第二天,公安部挂牌督办,全国统一行动,打击网络制毒教学。 但问题远未结束。 在医院,第一批“闪电二代”的中毒者开始出现。症状比第一代更严重:除了肝肾功能损伤,还有人出现了严重的周围神经病变——手脚麻木,肌肉萎缩。 主治医生面色凝重:“这已经不是毒品了,是毒药。他们的合成过程有严重杂质,重金属超标,还有未知的神经毒素。” 解毒治疗的效果有限。三个重度患者被送进ICU,其中一个可能终身瘫痪。 宋媛儿去看望时,遇到一个父亲蹲在走廊里哭。他的儿子十七岁,体育特长生,原本已经被省队选中。 “他跟我说,有个队友在用‘提神剂’,能多练两小时。”父亲抓着头发,“我就该发现的...他最近脾气暴躁,睡不着觉,我以为只是训练压力...” “不全是您的错。”宋媛儿说,但这话苍白无力。 离开医院时,唐乐在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刘伟交代了他的原料供应商——‘华东化工批发’,表面上卖正规化工原料,但私下提供管制化学品。” “查。” 四 “华东化工批发”的仓库在城北工业区。表面看起来是一家普通贸易公司,但进出货记录显示异常:大量采购麻黄素前体化合物,却几乎没有对应的成品销售记录。 “他们在做原料分流。”缉毒队长分析,“从合法渠道大批量进货,然后拆分成小包装,卖给没有资质的小作坊和个人。” 公司法人叫陈东升,五十二岁,有二十年的化工行业经验。警方传唤时,他很配合,账目清晰,证件齐全。 “我们是合法企业。”陈东升微笑,“所有交易都有记录,所有客户都有资质证明。至于客户买了原料去做什么,那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确实,从法律角度,只要买家提供了“合法用途证明”,卖家就没有责任。而那些证明,很容易伪造。 “但你的客户名单里,有十三个人已经被我们抓捕,涉嫌制毒。”唐乐推过去名单。 陈东升看了一眼,笑容不变:“哦,这些人啊。他们当时提供的证明是‘科研用途’‘教学实验’,手续齐全。我们只是供货商,不是警察,没有能力一一核实。” 滴水不漏。 宋媛儿注意到,陈东升的办公室书架上有几本很旧的书:《有机合成艺术》《违禁药物化学》《毒品与文明》。 “陈总对毒品历史有研究?”她问。 陈东升眼神一闪:“兴趣而已。任何事物都有历史,毒品也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 “所以你把这些原料卖给制毒者,也是在参与‘历史’?” “警官,这话过了。”陈东升收起笑容,“我合法经营,依法纳税。如果法律有漏洞,应该去完善法律,而不是指责守法的商人。” 谈话陷入僵局。没有直接证据,无法立案。 但就在准备离开时,宋媛儿在陈东升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张撕碎的纸条。碎片上能看到几个字:“老地方...样品...新货...” 她把碎片偷偷装进口袋。 五 技术科拼凑了纸条:“明晚九点,老地方,带新样品。价格好说。——阿龙” “阿龙”是谁?数据库里没有匹配。但纸条上的“老地方”,可能是个突破口。 通过手机基站数据分析陈东升最近三个月的活动轨迹,发现他每周三晚上都会去城西的“静心茶社”,每次停留两小时左右。 “茶社可能是交易地点。”唐乐布置监控。 周三晚上八点半,陈东升准时出现。他不是一个人,带了一个年轻助理,提着一个银色金属箱。 茶社是日式装修,包厢私密性很好。警方无法监听,只能在对面楼顶用长焦镜头观察。 九点整,另一个男人进入茶社。镜头拉近,所有人都愣住了——那是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副局长,赵永明。 “他怎么会在这里?”宋媛儿不敢相信。 赵永明提着公文包,走进陈东升的包厢。透过竹帘的缝隙,能看到两人握手,然后陈东升打开金属箱,取出几个小玻璃瓶递给赵永明。 赵永明仔细查看,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交易完成。 “不是毒品交易。”唐乐分析,“赵永明不会亲自买毒品。那些玻璃瓶里可能是...新药样品?” “陈东升在向药监局官员推销新药?他还有制药业务?” 第二天,宋媛儿和唐乐以“例行检查”名义拜访药监局。赵永明很热情,主动介绍工作情况。 “最近在加快新药审批,特别是抗癌药、罕见病药,不能让患者等太久。”他泡着茶,语气诚恳。 “听说有些企业会提前送样品,让评审有个直观认识?”宋媛儿试探。 赵永明笑容不变:“有这个程序。但都是在监管框架内,完全合法。” “华东化工批发,陈东升,您认识吗?” “认识,一个热心企业家。他资助了几个新药研发项目,都是针对重大疾病的。”赵永明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看,这是他们公司参与研发的‘肝癌靶向药’,已经进入临床三期,效果很好。” 文件齐全,手续完备。一切都光明正大。 但宋媛儿注意到,赵永明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很眼熟的玻璃瓶——和昨晚陈东升给他的一模一样。瓶子上贴着标签:“C-7试验样品”。 C-7。CRX-7的缩写? 六 暗中调查陈东升的制药业务,发现了一个复杂的布局。 他名下有五家关联公司:一家化工原料贸易,一家制药研发,两家生物科技,还有一家医疗投资。 制药研发公司的主打产品,正是那个“肝癌靶向药”。研发团队负责人,是一个叫吴峰的博士——周启明在科灵生物时的同事。 “吴峰三年前从科灵生物离职,加入了陈东升的公司。”唐乐调出档案,“他带走了CRX-7的原始数据和部分样本。陈东升投资了他的研究,把CRX-7改造成了抗癌药。” “但CRX-7是毒品...” “改几个基因靶点,换一个适应症,就是新药了。”唐乐指着专利文件,“看这里:‘CRX-7衍生物,通过调节多巴胺受体抑制肿瘤细胞增殖’。科学上说得通。” 宋媛儿感到一阵眩晕。同一个化合物,在周启明手里是毒品“幻影”,在陈东升手里是天价抗癌药。 “所以陈东升资助制毒教学网站,是为了...培养市场?” “更可能是为了测试。”唐乐分析,“让那些小作坊当小白鼠,测试不同的合成路径、不同的杂质、不同的副作用。然后他的研发团队收集数据,优化自己的产品。” 用无数受害者的健康甚至生命,来完善自己的“新药”。 这比周启明更冷酷,更系统,更...商业化。 七 但如何证明?所有行为都在法律边缘,甚至框架内。 陈东升的制药公司手续齐全,临床试验合规,药监局的审批程序透明。那些制毒的小作坊,从法律上跟他没有直接关系。 刘伟的制毒教学网站,陈东升“毫不知情”。他只是“偶然”提供了原料。 就连给赵永明的“样品”,也是“新药研发的必要交流”。 “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李建国召集会议,“从经济链条入手。查陈东升所有公司的资金流向,特别是海外部分。” 经侦支队介入。一周后,初步结果出来:陈东升的五家公司,三年间向海外转移了超过八亿元人民币。接收方是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实际控制人无法追踪。 “他在准备跑路。”唐乐判断。 “或者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准备转型成‘合法药商’。”宋媛儿补充,“用毒品赚第一桶金,洗白成医药大亨。” 抓捕时机很重要。如果证据不足,陈东升会全身而退;如果打草惊蛇,他会立即消失。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线索出现了。 那个在养猪场制毒、说是为了“宝宝奶粉钱”的男人,在拘留所试图自杀。抢救过来后,他交代了一件事:陈东升的手下曾经找过他,让他“测试一个新配方”,报酬是五万元。 “什么配方?” “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代号‘天使之泪’。陈老板的人说,这是给绝症病人用的‘安乐药’,能让人在快乐中离开。”男人回忆,“我做了十份样品,他们拿走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些人。” “天使之泪”的配方在刘伟的网站数据库里找到了。改良版的CRX-7,添加了强效镇静剂,剂量足够时会导致呼吸抑制——安乐死。 陈东升不仅在研究抗癌药,还在研究“安乐死药物”。而测试对象,是那些绝症患者? 八 岚城安宁疗护医院,专收晚期癌症患者。 警方秘密调查发现,过去一年,这家医院有十七名患者在夜间“平静离世”。死亡证明写的是“疾病终末期,呼吸衰竭”,但家属都提到一个细节:患者在离世前突然精神变好,情绪平静,甚至微笑。 “回光返照。”医生这样解释。 但有三个家属保留了一点患者最后时刻的血样。检测结果显示,含有高浓度的CRX-7衍生物和苯二氮?类药物。 “他们在用患者做活体实验。”宋媛儿感到恶心。 医院院长是陈东升的大学同学。护士长是陈东升妻子的表妹。整个疗护医院,可能是陈东升的人体实验室。 但要证明这一切,需要患者或家属站出来指证。而这几乎不可能——家属已经签署了遗体火化同意书,患者已经离世,死无对证。 “除非...”唐乐想到一个办法,“下一个。” 下一个可能被“选中”的患者。 通过分析医院的患者记录,他们锁定了一个目标:孙奶奶,七十四岁,胰腺癌晚期,预计生存期不足一个月。她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远房侄子偶尔探望。 更重要的是,她的主治医生,正是那个护士长的丈夫。 “我们要保护她,但不能打草惊蛇。”李建国布置,“便衣医护入驻,24小时监控,同时收集证据。” 宋媛儿伪装成护工,进入安宁疗护医院。 九 医院里的气氛沉重而平静。走廊里飘着消毒水和衰老混合的气味,偶尔有压抑的哭泣声。 孙奶奶住在307病房。她很瘦,但精神尚可,看到宋媛儿还笑了笑:“新来的?这么年轻。” “来学习的。”宋媛儿按照准备好的说辞,“想了解临终关怀。” “好孩子。”孙奶奶握住她的手,“我快走了,不怕。就是有点遗憾,没看到祖国统一...” 宋媛儿鼻子一酸。 主治医生每天下午三点来查房。第三天,他多待了一会儿,和孙奶奶聊起“新的止痛方案”。 “有一种新药,能让您舒服些,睡得好点。”医生说得很温和,“如果您同意,我们可以试试。” 孙奶奶点头:“好啊,听医生的。” 宋媛儿悄悄打开藏在胸针里的摄像机。 医生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瓶,标签上手写着“C-7-安宁型”。他从里面倒出两粒胶囊,放在孙奶奶床头。 “今晚睡前吃。如果感觉好,明天再加一点。” “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后,宋媛儿借着收拾床铺的机会,用棉签蘸取了一点胶囊粉末,装进证物袋。 当晚检测结果出来:改良版CRX-7,剂量足以导致昏迷,但不致死。 “他们在测试不同剂量。”唐乐分析,“从镇静到昏迷到死亡,建立剂量-反应曲线。这是标准的新药临床试验流程——只是没有伦理审批,没有知情同意。” 第二天,医生来问孙奶奶感觉如何。 “睡得很好,没做梦。”孙奶奶说。 医生满意地点头,又留下两粒胶囊,这次剂量标记不同。 宋媛儿看着这一幕,拳头在口袋里握紧。她想立刻逮捕这个医生,但现在不行——要抓到整个链条,要抓到陈东升。 十 第四天晚上,情况突变。 孙奶奶突然呼吸急促,血压下降。监控显示,医生给她注射了一种透明液体,说是“急救药”。 宋媛儿立即通知外围的医疗队。便衣医生冲进病房,接管抢救。检测注射器残留物——超高剂量的CRX-7混合了呼吸抑制剂。 “他们要杀人灭口?”唐乐在通讯里问。 “不,是‘实验意外’。”宋媛儿看着被控制住的医生,“如果孙奶奶死了,他们会说是‘疾病进展’,是‘治疗失败’。完美掩盖。” 孙奶奶被紧急转院抢救。那个医生被带回警局。 审讯室里,医生起初嘴硬,坚称是“正常治疗”。但当宋媛儿播放他给孙奶奶胶囊的录像,展示检测报告时,他终于崩溃。 “是陈总...陈东升让我做的。”医生哭着说,“他说这是‘慈悲医疗’,帮助患者无痛苦离世。我只是执行医嘱...” “还有多少人?” “十七个...不,十九个。我都记录了。”医生交出一个U盘,里面有详细的“治疗记录”:每个患者的姓名、诊断、用药剂量、死亡时间。 铁证如山。 十一 凌晨四点,抓捕陈东升。 他还在公司加班,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看到警察,他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比我想的晚了两天。”他说。 “陈东升,你涉嫌非法人体实验、谋杀、制毒贩毒...”唐乐宣读权利。 陈东升微笑:“我只是在推动医学进步。那些患者反正要死了,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的死有点意义?我的研究,未来可能救成千上万人。” “你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那谁有权利?”陈东升反问,“上帝?政府?还是那些只会收钱不办事的官僚?至少我给了他们一个无痛苦的结局。” 他站起身,整理西装:“我的律师团队会处理。对了,我的抗癌药下个月就要获批上市了。到时候,你们抓我就是阻碍医学进步,是历史的罪人。” “你的药是用人命试出来的。” “所有药都是。”陈东升笑容不变,“青霉素、化疗药、疫苗...哪个没有在实验中死过人?我只是跳过了繁琐的程序,加快了进程。” 他被带走了。但他的话在审讯室里回荡,像一种诅咒。 十二 一个月后,案件侦查基本结束。 陈东升的制药帝国崩塌,关联人员抓捕三十七人。那些被他当作实验品的患者家属,终于知道了亲人死亡的真相。 但陈东升的律师团队很强大。他们申请了精神鉴定,主张陈东升有“偏执型救世主情结”,是“科学狂人”而非普通罪犯。 法庭上,陈东升的辩护律师慷慨陈词:“我的当事人确实方法错误,但他的目的是崇高的——推动医学进步,减轻人类痛苦。如果惩罚他,就是惩罚创新精神。” 检察官反驳:“创新不能践踏生命,科学不能凌驾伦理。” 庭审还在继续。 宋媛儿去看望孙奶奶。她挺过来了,转到普通病房。看到宋媛儿,她握住她的手:“姑娘,谢谢你。但那个陈老板...他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我这把老骨头,如果能帮到后人...” “孙奶奶,没有人应该被当作实验品。”宋媛儿认真地说,“您的生命,您自己做主。不是别人决定的工具。” 孙奶奶点点头,但眼神迷茫。 离开医院时,唐乐等在门口。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刚才接到消息。”他说,“陈东升的抗癌药,还是获批了。药监局说‘药物本身有效,不能因为研发者的罪行否定药物价值’。” 宋媛儿停下脚步。 “所以...他用非法实验数据做出的药,要上市了?那些死者,真的成了‘医学进步的代价’?” 唐乐沉默。 远处,城市华灯初上。这个复杂的,矛盾的,永远在善恶边缘摇摆的世界。 警车驶过,红蓝灯光闪烁。 “我们还要继续吗?”宋媛儿问。 “继续。”唐乐打开车门,“因为如果我们不继续,连这点微弱的平衡都守不住。” 车子汇入车流,向着下一个报警地点驶去…… 沉默的证人 一 陈东升抗癌药获批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 早上七点,市局门口聚集了三十多人。左边是举着“严惩凶手”标语的受害者家属,右边是举着“药不能停”的癌症患者家属。两群人隔着警戒线对峙,情绪激动。 “我爸爸被他害死了!这种人的药能用吗?!” “我妈等着这药救命!你们抓人归抓人,药有什么错!” 宋媛儿从人群中挤过时,一个中年妇女抓住她的手臂,眼睛通红:“警官,我女儿肺癌晚期,医生说只剩两个月...那个药是她最后的希望。求求你,让药上市吧...” 另一边,一个失去母亲的年轻男子嘶吼:“他们拿我妈做实验!当她是小白鼠!这种沾着人血的药,你们也敢用?!” 唐乐把宋媛儿拉进大楼,关上门隔开外面的喧嚣。 “舆情部门已经介入了。”李建国支队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今早市委开会,压力很大。药监局那边坚持‘药归药,人归人’的原则,说不能因为研发者犯罪就否定药物的有效性。” “但有效性是用非法实验证明的。”宋媛儿说。 “证明有效性的最终数据来自正规的临床三期试验,有六百名志愿者参与,手续齐全。”李建国递过一份文件,“陈东升的律师团队很聪明,把非法实验和正规试验的数据完全分开,法律上很难追究。” 宋媛儿翻看着临床报告。六百名志愿者,三百人用药组,三百人安慰剂组。六个月后,用药组的肿瘤缩小率显著高于对照组。 数据很漂亮,漂亮得可疑。 “这些志愿者...背景核查过吗?” “正在核查。”唐乐接过话,“但需要时间。问题是,法院不可能等我们核查完六百人再开庭。陈东升的案子下周三就要第一次庭审。” 窗外,对峙的人群开始推搡。警察在中间维持秩序,但两边情绪越来越激动。 “如果药上市,就是承认非法实验可以被洗白。”宋媛儿说,“以后会有更多‘陈东升’,用更隐蔽的方式践踏伦理。” “如果药不上市,那些等着救命的患者会怎么想?”李建国掐灭烟,“这就是陈东升的高明之处——他把自己的命运和成千上万患者的希望绑在了一起。” 手机响起,技术科小陈紧急汇报:“宋姐,陈东升公司的服务器数据恢复了一部分。我们找到了一个加密通讯记录,他三个月前联系过一个人——周启明的妻子林薇当年的主治医生,赵德明。” 赵德明,十年前林薇医疗事故案的当事医生。事故后他辞职离开岚城,下落不明。 “他为什么联系赵德明?” “记录不全,但提到了‘原始数据’和‘封口费’。”小陈说,“还有...赵德明回复了一个地址,在邻省。” 宋媛儿和唐乐对视一眼。十年前案件的唯一关键证人,可能还活着。 二 邻省江州市,城乡结合部的一个老旧小区。 赵德明化名“赵文”,在这里开了家小诊所。宋媛儿和唐乐找到时,他正在给一个老人量血压。看到警察证件,他的手抖了一下,血压计差点掉地上。 “十年了...你们还是找到了。”他苦笑,没有否认身份。 诊所后面的小房间,堆满了医学书籍。赵德明泡了茶,手一直在抖。 “林薇那件事...我后悔了一辈子。”他开口第一句话,“那天我太累了,连续值班三十六小时,开医嘱时看错了剂量。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 “医院说药物批次有问题。” “批次确实有问题,但我的错误是致命的。”赵德明捂住脸,“医院为了声誉,让我背一部分责任,承诺会照顾我的家人。我同意了,辞职,离开,消失。” “陈东升为什么找你?” “三个月前,他派人找到我。”赵德明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U盘,“他说在研发新药,需要林薇完整的医疗记录和尸检报告。我说早就销毁了,他不信。然后...他给了我这个。” U盘里是一段监控录像,日期是三个月前。画面里,赵德明在国外的女儿正在咖啡馆看书,旁边坐下一个男人,和她交谈了几句。 “他说如果我配合,我女儿会平安。如果不配合...”赵德明声音发颤,“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你给了他什么?” “我伪造了一份数据。”赵德明又取出一个文件袋,“把真正的记录修改了,关键部分做了模糊处理。但他很精明,看出有问题。上周他又联系我,说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文件袋里是真正的原始记录:林薇的病历、医嘱单、药房发药记录、护士执行记录、抢救记录,以及尸检报告。 宋媛儿一页页翻看。在医嘱单上,赵德明开的“舒心宁”剂量确实是常规治疗量。但在药房发药记录上,批号被涂改过——从安全的“0702”改成了有问题的“0703”。 “谁涂改的?” “药房主任,收了我院长的钱。”赵德明说,“后来事情闹大,院长把责任推给我和药厂。药厂为了自保,又贿赂了药监局的人...这就是个食物链,最底层的患者和医生被吃掉。” “你有证据吗?” 赵德明犹豫了很久,终于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一个铁盒。里面是录音笔、转账记录复印件、还有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十年前药监局的一个科长,从药厂代表手里接过一个手提箱。转账记录显示,药厂向这个科长指定的海外账户转了三百万元。 “我偷偷留了一手,怕他们最后连我也灭口。”赵德明苦笑,“现在看来是对的。陈东升找我,不只是要林薇的数据,还想确认我知道多少。如果我交出了全部证据,可能早就‘意外死亡’了。”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陈东升的药要上市了。”赵德明看着窗外,“如果他成功了,就意味着我们当年的错误、那些被掩盖的罪恶,都白费了。林薇白死了,我白内疚了十年...总该有人记得真相。” 宋媛儿收起证据:“你需要警方保护。陈东升如果知道你还活着,还保留了证据...” 话音未落,诊所外传来急刹车的声音。唐乐从窗口瞥了一眼:“黑色轿车,没牌照。两个人下车了,手里有东西。” “后门!”赵德明反应过来。 三人刚冲出后门,前门就被踹开。枪声响起,子弹打在门框上。 小巷狭窄,堆满杂物。唐乐掩护宋媛儿和赵德明先跑,自己断后。追来的两人显然受过训练,战术动作专业。 “不是普通打手。”唐乐在通讯里喊,“可能是雇佣兵!” 宋媛儿拉着赵德明在小巷里狂奔。老人跑不快,气喘吁吁。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她看到前面有个菜市场,早上正是人多的时候。 “往市场跑!” 混入人群后,追踪者暂时失去了目标。但宋媛儿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 她看到一个卖水产的摊位,后面有个小冷库。“进去!” 冷库里温度很低,堆满冻鱼。赵德明冻得发抖,宋媛儿把外套脱给他。透过门缝,她看到那两个男人在市场里搜寻。 手机震动——唐乐发来定位,他正在绕过来会合。 五分钟后,追踪者似乎放弃了,转身离开。但宋媛儿没有立即出去,她注意到其中一个男人在离开前,对着领口说了句话。 唇语解读:“目标不在,撤。” 标准的行动术语。这绝不是陈东升能调动的人手。 三 江州市公安局提供临时保护。赵德明惊魂未定,坚持要见女儿一面才愿意作证。警方联系了他女儿所在国的领事馆,安排了视频通话。 看到女儿安全,赵德明终于平静下来。 “那些人...不是陈东升的人。”他回忆细节,“三个月前找我的人,虽然态度强硬,但还有商量的余地。今天这些人,是来灭口的。” “谁要灭口?” “所有当年涉案的人。”赵德明说,“陈东升联系我,惊动了当年那个利益集团。他们以为我早就死了,现在发现我还活着,还保留了证据...” 唐乐调出十年前案件的涉案人员名单。药厂高管、医院院长、药监局官员,一共九人。其中三人已经去世,两人移民,四人还在国内,且都身居要职。 “如果这些人知道赵德明还活着,并且要出庭作证...”宋媛儿没说完。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唐乐接话,“陈东升的案子,已经不只是毒品案了。它撕开了十年前医疗腐败的口子。” 李建国从岚城打来电话:“省厅成立联合专案组,彻查十年前林薇医疗事故案。你们立刻带赵德明回来,特警队接应。” 但赵德明突然犹豫了:“我女儿...她还有一年就博士毕业了。如果我出庭,那些人会不会...” “我们会申请证人保护计划。”宋媛儿承诺,“包括你的女儿。” “你们保证?” “我用警徽保证。” 赵德明看着宋媛儿肩上的警徽,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他说:“好。但我还有一个条件——我要见周启明。” 四 岚城看守所,特殊会面室。 周启明看到赵德明时,表情从惊讶到复杂,最后归于平静。 “赵医生,好久不见。” “周教授...对不起。”赵德明深深鞠躬,“当年如果我再仔细一点,林薇不会死。” 周启明没有立刻回应。他看着这个苍老了许多的医生,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主治医师,现在像个惊弓之鸟。 “我恨过你。”周启明终于开口,“恨了很长时间。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你只是一环,整个系统都烂了。药厂为了利润,医院为了声誉,药监局为了关系...你们每个人只做了一点点‘必要’的妥协,加起来就要了我妻子的命。” “所以我躲了十年。”赵德明苦笑,“但躲不掉良心。现在我想做点正确的事,把当年的真相都说出来。但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什么?我是个囚犯。” “陈东升在复制你的研究,但方式更...商业化。”赵德明说,“他用非法实验数据来加速新药审批。如果让他成功,以后会有更多这样的‘捷径’。” 周启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陈东升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吴峰,曾经是我的助手。”他说,“他带走的不只是CRX-7的数据,还有我早期所有的实验记录。那些记录里有...不完美的部分。” “什么意思?” “早期的CRX-7有个致命缺陷,会导致心脏毒性。”周启明说得平静,“我在动物实验阶段就发现了,改进了配方。但原始数据还在,吴峰可能不知道这个缺陷,或者...故意忽略了。” 宋媛儿立即想到那些用“天使之泪”离世的患者。如果药物有心脏毒性,对晚期病人可能是致命的最后一击。 “你有证据吗?” “在我的旧电脑里,加密文件夹‘缺陷记录’。”周启明写下密码,“交给法庭。但有个问题——陈东升的团队可能已经发现了缺陷,并且修复了。如果是这样,这个证据就没用。” “总要试试。” 周启明看着宋媛儿,突然问:“你父亲...如果还在,会怎么做?” 宋媛儿想了想:“他会坚持查到底,但也会尽量保护无辜者。就像现在——我们要阻止陈东升,但不能让那些等着救命的患者失去希望。” “平衡。”周启明点头,“建国最擅长的。但他没做到,因为那时候没有人给他平衡的机会。” 他站起身:“我会出庭作证。不是为了减刑,是为了林薇。她值得一个干净的真相。” 五 拿到周启明提供的原始数据,技术科连夜分析。结果令人心惊:原始CRX-7在动物实验中,导致30%的实验兔出现严重心律不齐,其中一半死亡。 而陈东升公司提交的药监局的报告中,这一部分数据被修改了——死亡率降至5%,且标注为“与药物无关的自然死亡”。 “数据造假。”小陈指着对比图,“他们删除了关键的心电图记录,伪造了尸检报告。” 但问题又来了:陈东升已经知道周启明被捕,为什么不销毁这些证据? “因为他没想到周启明会配合我们。”唐乐分析,“他认为周启明恨透了这个系统,不会帮警察。但他低估了周启明对林薇的感情。” 就在这时,医院打来紧急电话:参加临床试验的志愿者中,有三人突发心脏病,一人死亡。 “死者叫刘建国,五十八岁,肝癌晚期。”主治医生在电话里声音颤抖,“他一直情况稳定,今天早上突然室颤,抢救无效。我们检查了用药记录,他昨天刚调整了剂量。” “调整剂量是正常程序吗?” “是,但...”医生犹豫,“按照方案,剂量调整应该循序渐进。但记录显示,这次调整幅度很大,是直接跳到最高耐受剂量。” “谁批准的?” “临床试验负责人,吴峰博士。” 宋媛儿和唐乐立即赶往医院。在病房外,他们遇到了死者的妻子,一个哭成泪人的中年妇女。 “老刘说这药效果好,肿瘤小了,他有希望了...”妻子抓着宋媛儿的手,“为什么突然就走了?为什么?!” 病房里,吴峰正在和其他医生讨论。看到警察,他表情平静:“很遗憾,但临床试验本来就有风险。刘先生本身有心脏病史,可能是原发病进展。” “但他的用药剂量为什么突然调整?” “根据疗效和耐受性评估。”吴峰推了推眼镜,“他在低剂量组效果不明显,我们评估后认为可以尝试高剂量。这是标准操作。” “但周启明的原始数据显示,高剂量CRX-7有心脏毒性。” 吴峰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周教授的数据...有缺陷。我们改进过了。” “改进的依据是什么?” “后续研究。”吴峰开始含糊其辞,“详细的药学数据,涉及商业机密,不方便透露。” “死了一个人,你跟我说商业机密?”唐乐向前一步。 吴峰后退:“我会配合调查,但现在我要处理医疗事务。请你们先离开。” 离开医院时,宋媛儿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年轻的研究员,他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 走廊拐角处打开,上面写着:“吴博士知道心脏毒性,但他认为是‘可接受风险’。他说晚期病人本来就没多久了,如果药能缩小肿瘤,冒点风险值得。我有录音。——实习生小王” 六 实习生的录音很清晰。在团队内部会议上,吴峰说:“癌症晚期患者的预期寿命很短,心脏毒性可能在生存期内不会显现。即使显现,我们也可以归因于原发病。关键是肿瘤缩小率——这是药监局最看重的指标。” 另一个声音问:“但如果出现死亡病例...” “我们会控制在5%以内,这是行业默认的‘可接受范围’。”吴峰回答,“记住,我们在救更多的人。个体牺牲是医学进步的代价。” 录音结束。 宋媛儿感到一阵寒意。又是“代价”,又是“更大的善”。这些高智商的人,总能为自己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把录音交给李建国。当晚,吴峰被传唤。 审讯室里,他依然冷静:“我承认,在风险和收益的权衡上,我们做了选择。但所有抗癌药都有毒性,化疗药的死亡率更高。为什么只追究我们?” “因为你们隐瞒风险,伪造数据,用患者生命做赌注。”宋媛儿把尸检报告推过去,“刘建国的心脏病理切片显示,有典型的药物性心肌损伤特征。这不是原发病,是药物毒性。” 吴峰盯着报告,终于,他的冷静崩溃了。 “是陈总...陈东升的决定。”他声音发颤,“他说如果按部就班做临床试验,需要五年,投资太大。不如‘优化’数据,加速审批。等药上市了,再慢慢做后续研究,修改说明书...” “所以你们明知道有风险,还是让患者用了?” “陈总说...那些晚期病人,反正要死了,不如为医学做点贡献。”吴峰低下头,“我一开始反对,但他给我看了账户...我的孩子在美国读书,需要钱...” 又一个“不得已”的理由。宋媛儿已经听累了。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她问。 吴峰抬头。 “这叫谋杀。”宋媛儿一字一句,“用科学包装的谋杀。” 七 吴峰的供述成为关键突破口。结合赵德明的证据、周启明的数据、实习生的录音,检方终于有了足够的材料,申请冻结陈东升抗癌药的上市审批。 但就在这时,法院传来消息:陈东升突发心肌梗塞,送医抢救。 医院监护室外,律师团队严阵以待。“我的当事人病情危重,无法出庭。我们申请延期审理,并基于人道主义考虑,允许药物继续审批流程——毕竟这关系到成千上万患者的生命。” “他在装病。”唐乐看着监控画面,“昨晚看守所医生检查时,他一切正常。” “但现在的检查确实显示心肌酶升高。”宋媛儿看着化验单,“他可能用了某种药物,人为制造心脏病症状。” 果然,进一步检查发现,陈东升血液中含有微量洋地黄类物质——一种治疗心脏病的药物,过量使用会导致心脏毒性。 “他在自我投毒。”主治医生确认,“剂量控制得很精准,既能制造症状,又不致命。这是个高手。” 陈东升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看起来虚弱不堪。但宋媛儿注意到,他的眼神很清醒,甚至有一丝得意。 “周教授教我的。”他轻声说,声音刚好能让宋媛儿听见,“他说过,关键时刻,疾病是最好的盾牌。” “你就不怕真死了?” “比起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这点风险值得。”陈东升微笑,“而且我知道,你们不会让我死。我死了,药就永远上不了市,那些患者会恨你们,而不是恨我。” 宋媛儿握紧拳头。这个人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离开病房时,她遇到一群癌症患者家属,举着“我们要药”的牌子。 “警官,求求你,让药上市吧!” “我爸爸等不起了!” “法律的事情慢慢审,先把药放出来行不行?” 宋媛儿看着这些绝望的面孔,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陈东升把自己和这么多人的希望绑在一起,成了最坚固的盾牌。 八 深夜,专案组会议。 “不能让他得逞。”李建国斩钉截铁,“如果这次妥协了,以后所有罪犯都可以用这招——绑架公共利益,胁迫司法。” “但那些患者是真实的。”一个年轻警员小声说,“我姑姑也在等这个药...” 会议室沉默了。 宋媛儿站起来:“还有一个办法——找到替代方案。陈东升的药不是唯一的希望,国内外还有其他类似的在研药物。如果我们能帮患者找到其他途径,就能拆掉他的盾牌。” “怎么找?” “药企的竞争。”唐乐接话,“陈东升的药之所以受关注,是因为临床数据显示效果好。但如果有效成分是CRX-7,那么其他拥有CRX-7专利授权的公司,也可能在研发类似药物。” 技术科立即检索全球专利数据库。结果令人振奋:除了陈东升的公司,还有三家国际药企拥有CRX-7相关专利授权,且都在进行抗癌适应症的研发。 其中一家,美国诺维制药,已经完成了临床二期,效果与陈东升的数据相当,且安全性更好。 “诺维制药的亚太区总裁,下周要来岚城考察投资环境。”外事部门提供信息。 “安排会见。”李建国拍板,“我们要让患者知道,不是只有陈东升这一条路。” 同时,警方通过媒体发布公告:正在协调国际药企,为急需患者提供临床试验入组机会或慈善用药计划。公布了咨询热线和申请流程。 公告一出,舆论开始分化。一部分患者家属转向申请替代方案,陈东升的“人质盾牌”出现了裂缝。 医院里,陈东升听到消息,第一次露出了焦虑的表情。 “他们不能这么做...”他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能?”宋媛儿走进病房,“你不是说,一切都是为了患者吗?现在有更安全的选择,你应该高兴才对。” 陈东升盯着她,眼神复杂:“你比你父亲更...难缠。” “谢谢夸奖。” 九 三天后,诺维制药的代表团抵达岚城。 在市政府安排的洽谈会上,宋媛儿和唐乐作为警方代表出席。他们提供了陈东升案件的详细情况,以及患者的迫切需求。 诺维制药的亚太区总裁是个华裔女性,叫林静。听完后,她沉默片刻。 “我们在中国确实有扩大临床试验的计划。”她说,“但通常流程需要六个月到一年的准备时间。” “有些患者可能等不了那么久。”宋媛儿说。 林静看了看手表:“我今晚飞回美国,明天向总部申请紧急人道主义项目。如果批准,我们可以在一周内启动绿色通道,接收十名危重患者。” “谢谢。” “不用谢。”林静表情严肃,“医药行业的声誉需要所有人维护。陈东升这样的人,损害的不仅是患者利益,更是整个行业的公信力。” 当晚,消息发布:诺维制药将提供十个免费治疗名额,由专家组评估后确定。 申请如雪片般飞来。陈东生病房外的“请愿”人群,一夜之间少了大半。 他的律师团队开始动摇。 十 一周后,陈东升的“心脏病”奇迹般好转。法院决定恢复庭审。 开庭前一天,赵德明突然要求增加一个出庭证人——林薇的妹妹,林芳。 “她这些年一直在搜集证据,比我更多。”赵德明说。 林芳出庭时,带了一个厚重的文件夹。里面不仅有十年前案件的证据,还有这十年间,她追踪调查的成果——那些涉案人员的后续轨迹。 “这个科长,后来升到处长,去年退休。”她指着照片,“这个药厂高管,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这个医院院长,开了私立医院,年入千万。” “他们用我姐姐的死,铺平了自己的路。”林芳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刀子,“现在陈东升想走同样的路——用别人的生命,换自己的荣华富贵。我绝不允许。” 旁听席上,有媒体记者,有患者家属,也有医药行业的人。 林芳转向法官:“法官大人,我知道这个药对一些患者很重要。但我想问:如果我们今天允许沾着人血的药上市,明天会怎么样?会不会有更多‘陈东升’,为了利益践踏一切伦理?” “医学进步很重要,但人性的底线更重要。我姐姐如果还活着,她也会这么说——用你的才华去帮助人,而不是伤害人。这是她留给周启明的话,也是留给所有人的话。” 法庭一片寂静。 十一 陈东升的最后陈述很简单:“我承认,我走了捷径。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推动医学进步。那些患者,如果没有我的药,可能早就死了。现在药被停了,那些等药的人怎么办?他们的死,算谁的?” 他看向旁听席,看向那些还在支持他的患者家属。 但这一次,没有人响应。那几个家属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休庭合议。 一小时后,法官宣判: “被告人陈东升,犯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罪、故意伤害罪、行贿罪、伪造数据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涉案抗癌药,立即停止审批流程。已生产的药品,全部查封。现有患者,由政府协调转入其他治疗方案或临床试验。” “另,本案揭露的十年前医疗腐败案,将另案处理。所有涉案人员,无论在职或退休,都将接受法律审查。” 法槌落下。 陈东升被带走时,最后看了一眼宋媛儿。那眼神里有怨恨,有不甘,也有一丝...认命。 十二 一个月后,岚城医药行业整顿开始。 药监局改组,涉案官员被调查。医院伦理委员会加强监管。所有临床试验数据,必须接受第三方审计。 诺维制药的绿色通道开通,十名危重患者开始接受治疗。初步效果良好。 宋媛儿去探望了刘建国的妻子。她正在整理丈夫的遗物,准备搬家。 “老刘如果知道他的死,能阻止更多悲剧,他会愿意的。”妻子说,“但这不是安慰。我还是希望他活着。” “对不起。” “不用道歉。”妻子擦擦眼泪,“你们做了该做的事。只是下次...能不能早点?” 走出小区时,唐乐在等她。 “新案子。”他递过文件,“郊区又发现一个制毒窝点,这次的毒品叫‘快乐水’,目标人群是青少年。包装像奶茶。” 宋媛儿翻开文件,看了看,合上。 “走吧。” 警车启动,驶向下一个战场。 城市依旧喧嚣,罪恶换了新的外衣,但总有人去撕开伪装。 这是他们的工作,他们的选择,他们的使命。 车窗外的街灯一盏盏亮起,连成一条光的河流,在夜色中倔强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