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是黑芝麻馅汤圆》
1. 舟舟
晋城,十一月末。
雨已经连着下了几日。
起初这雨下得斯文,落在红墙上,颜色便深了一重。打在瓦上,沙沙响动,但那声音不闹,反衬得院里格外静。
灰蒙的天地间,雨渐渐失了从容,盘旋着落下。
初雪来得猝不及防。
前厅里因这场雪响起热烈的嬉闹声,一群被惊起的麻雀陡然穿透了雪幕。脚步声啪嗒啪嗒地由远及近,眼看就要冲进院里。
“嘘——”
一个稍大些的孩子猛地刹住,急忙回身,对身后更小的弟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指了指廊下。
“小姑在睡觉。”
几个脑袋便一齐探出,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去。
金盛溪揣着暖手袋,蜷在廊下的躺椅里,看着飘扬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融入院落中那棵老树的枯枝间。空气是干冷的,风擦过枝桠,听着不烈,却刮得人皮肤发紧。
她略略侧过身,将半张脸埋进围巾里,然后往那群小孩处一瞥。
“作业做完了吗?”
小孩们一哄而散。大些的那个揉了揉鼻子,小声道:“写好了。”
“请假来的?”
“......小姑,今天周末。”
金盛溪“哦”了一声,又问:“你妈没给你报班吗?”
小孩被她说的有些紧张,直到看见屋里又出来一个人,求助般的眼神看着对方:“阿初姑姑。”
被唤做“阿初”的女人外面只套件毛衣开衫,腰带随意一系,身形高挑,眉眼浓烈。臂弯里搭着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子,接着就扔到金盛溪身上。
“又在这逗小孩。”
她朝人招招手:“去玩吧,别理你小姑。”
那孩子听见后赶紧转身跑了。
金盛溪把毯子往上扯了扯,又探出一只手,将没什么热度的暖手袋递给金盛一。
“不暖了,帮我拿去给张婶充个电,顺便再换个热的来。”
金盛一接过,翻看了一下,挑眉:“你还知道冷啊。”
“我又不傻。”
金盛一的眼神淡淡扫过来,见她这副没骨头似的偎在躺椅里的样子,没好气地数落:“不傻吗?屋里那么暖和,你非要搁这受冻。”说着,她看了眼金盛溪身上厚重的毯子,“跟只猫似的,哪儿偏往哪儿钻。”
“哦,不,小猫还知道在窝里待着。”她又摇头,“算了,干脆把院顶一块封上好了。”
“别了,那得成什么样子。何况是爷爷最喜欢的小院,哪能说封就封,你倒是不怕被训,可我没那胆啊。”
老爷子总爱板着一张脸,对小辈又严格,训起话来,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金盛溪这种不老实按家中路子走的,对他向来都是能避则避。
见她又怂了下去,金盛一被逗乐了:“不是说今天约了昭昭去淘书,什么时候走?”
金盛溪懒懒打了个哈欠,含糊着回了三个字:“等雪停。”
“等雪停?”金盛一抬头看了眼雪势,“这估计要下到晚上呢,旧书市场怕是关了。”
“那就改天呗。”金盛溪答得随意,目光也飘向院中纷扬的雪。
金盛一收回视线。
“前几日让你看的几份资料都看完了?”
“看了个大概。”金盛溪转头,见她脖颈裸露在干冷的空气里,多瞧一眼自己都要打颤,“姐,你不冷吗?”
金盛一气笑了,屈指作势要敲她额头:“两耳朵只顺着一个地方出去是吧?里面暖和,能冷什么,刚让你进屋的话,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金盛溪往后缩了缩,弯起眼睛笑:“我在里面待着也没事做。”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伸出一只手拉拉她,“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会出来找我。”
金盛一瞪她一眼,终究是没再多说,只转身往里走,丢下一句:“等着,给你换热的去。”
廊下重归寂静,雪似乎比刚才密了些。金盛溪轻轻呼出一团白气,手机就“叮”了一声。她懒洋洋地不想动,可消息接二连三地弹出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探进衣兜里摸索。
手机屏幕上,工作群正疯狂跳动着,红色的@提示格外醒目,无一例外都是催修改稿件的。金盛溪连点开细看的兴致都没有,烦闷地直接将那个已经免打扰的群聊再次折叠了起来。
眼不见为净。
反正手机都拿出来了,金盛溪便百无聊赖地刷起朋友圈。
精彩。
不错。
有趣。
厉害。
一一点赞评论。
她觉着自己应该算是个非常尽职的观众了。
好友列表里的人本就不多,三两下就把这几天的动态刷到了底。
实在闲着无事,金盛溪又点开自己的主页,盯着那片空白看了几秒,然后将朋友圈的签名给改了。
【人生进度:%】
刚改完,金盛一就拿着个新的鼓胀胀的暖手袋走出来,递到她面前:“诺,拿着。妈让你赶紧进去,免得等会儿着凉了。”
金盛溪接过,那暖烘烘的温度瞬间焐热手心。她没抬头,只应了一声,将暖手袋重新揣进怀里。
金盛一却没马上离开,目光在她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上扫过,落在了那行新签名上。
“你这人生进度条是卡住了?”
金盛溪眼皮都没抬,好像早料到她会问,懒声应答:“是加载了一辈子。主要投胎那会儿网速太快,把内容都预加载完了,现在属于挂机等版本更新的状态。”她说着,还象征性地叹了口气,“可惜更新包一直不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金盛一对妹妹偶尔抽风的脑回路早已见怪不怪,被她这通歪理逗得唇角扬起,笑骂道:“青天白日的,又开始说什么胡话?”
“简言之,”金盛溪终于从围巾里抬起半张脸,一本正经地总结,“等死。”
金盛一:“......”
她轻嗤一声:“我看你多半还是欠收拾。”
金盛溪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咕哝着反驳:“谁欠收拾了。”
“你呗。”金盛一慢悠悠补了句,“而且收拾你的人马上就来了。”
躺椅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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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了,过了两秒,才闷闷传出声来:“他回来了?”
金盛一故作不解:“谁啊?”
“不是你说......”金盛溪下意识接话,说到一半,蓦地抬眼,撞见姐姐脸上那抹再熟悉不过的戏谑,才惊觉自己又被这人诓了进去。
“阿初,你又诈我!”
金盛一笑意更深,不慌不忙地反问:“我说是谁了吗?”她抬手,轻轻掸掉飘落在金盛溪发上的一点雪,“没大没小,叫姐姐。”
金盛溪被她一句话噎住,自知理亏,却又不肯乖乖就范,恼着一双眼睛瞪她,继续抵抗:“我偏不,就叫阿初。”
“阿初阿初阿初......”
那眼神没什么杀伤力,倒像只被踩了尾巴又不敢真伸爪子的猫。
金盛一眯了下眼,忽然伸手掐了下她脸颊的软肉:“真是给你惯的。”如此说着,却没有一点责备。她话锋一转,又问:“现在这家公司待得怎么样?”
金盛溪一直是个懒调子,费脑子的事情向来不愿做,常常是“嗯”、“好”地敷衍,不熟悉的人都只觉得她是好脾气。
此刻被姐姐问及近况,她眼皮耷拉着,自嘲道:“就那样吧,刚被杀了三个稿子,我现在是啥也憋不出来了。”
“还没有过啊?”金盛一感到诧异。
妹妹不像她高中毕业后就出国念书,而是在国内按部就班上完大学,成绩拔尖,一路走来也算顺遂。只是明明是学工科出身,毕业后却一股脑地往写剧本里钻。
最初在一个小工作室里实习,被人偷梁换柱拿了署名,金盛溪也不跟家里吭声,自己默默折腾一番才把版权拿了回来。如今换了新公司,才入职两个月就接连受挫。
“嗯。”金盛溪应了一声,没什么精神,“说是不符合当下的主潮流。”
之前看她回来一副蔫蔫的样子,做姐姐的都快心疼死了。她偏偏还不要人帮,只温吞吞地对姐姐说,这是她唯二想费脑子的事情。
“你当时还没告诉我,另一件愿意费脑子的是什么事情?”
金盛溪眼神飘忽了一瞬,正想打个哈哈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要出声的刹那,一道低沉的嗓音递入廊下——
“舟舟。”
这声呼唤穿透细雪,不轻不重,落在金盛溪耳中。两个字念得清晰又好听,语调温柔,似在说好久不见。
金盛溪定住几秒,到了嘴边的话彻底消散,又立即坐起身,转头循着声音看去。
连接前院的门洞下,那人不知是何时来的。
一身黑色大衣敞着,露出里面深色的高领毛衣,肩头和发梢都沾了点雪。他眉眼深邃,轮廓利落分明,本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此刻染了风雪的清冷,更添几分疏离。
可当金盛溪的视线投来时,四目相接,那双过于淡漠的眼睛倏然柔和,仿佛不顾满身风雪,匆匆赶至,就只为承接她这一眼。
金盛一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一扫,微微俯身贴近呆住不动的某人。
“瞧,我说什么来着。”
她的气息拂过金盛溪的耳畔。
“收拾你的人,这不就来了。”
2. 小骗子
金盛溪并非金家亲生,而是养女,又或者说是个被弃的孤儿。一个普通的木盆里放着她的出生年月,却无名无姓,在川州山林间的溪流里飘荡,不知来处。
金家守旧礼佛,多行好事,夫妻俩因一桩善缘,被川州当地村民相邀。临行前,金父执意要带上孩子,既能长长见识,也希望他人感念的福泽庇佑小辈。
只是川州的大山连绵,一座又一座,金母望着颠簸的山路,心疼孩子,便怪丈夫道:“你闺女还好,放下就跟泥鳅一样满地溜,阿砚却难受得紧。”
同行的还有秦家夫人,而这阿砚,便是他儿子秦盛墨。
两家是世交,秦家这代字辈本为“安”,但秦盛墨出生前,家中内斗正烈,秦母怀着身孕落难,幸得金家夫妇相助才母子平安。
秦父解决诸事后来接人,给儿子起名时思虑再三。姓氏改不得,但字辈可以随了金家这代的“盛”。
一字之选,既是对陈规的反叛,顺带再气一气家中独断的老爷子。二来也是承了金家夫妇的情,他们也算多了半个儿子。
原本两家的孩子应该是差不多时间出生的,但秦母还是早产了一月。秦盛墨生下来养了许久才好些,但身体始终比同龄孩子弱。
山间寒气重,路途崎岖,四岁的秦盛墨一时吃不消,吐了好几回,只能乖乖窝在秦母怀里。
一行人中途停下休息。
金盛一是个好动的性子,对山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硬要拽着他四处瞎跑,几个保镖寸步不离地在后面跟着。
秦盛墨实在跑不动,坐在溪边的树下等她捡枝,转头就看见溪里飘来一个木盆,里面坐着个摇摇晃晃的小娃娃。他站起来想去够,幸亏保镖手快,才没让他栽进冰冷的溪水里。
金盛一闻声跑来,好奇地凑近木盆,雀跃着:“好耶,天上给我掉了个妹妹诶!”
小娃娃已经六个多月,都会坐了,一双乌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围过来的人,不哭不闹。她也是命大,没有翻个身落进水里。
附近没有人家,出去又要废上半天时间,他们就带着小婴儿进了村,四处打听谁家丢了孩子。老村长却叹了口气:“山里多的是别人不要的女娃娃,别说已经养到六月,就算再大些说弃也能弃掉。”
离山后,他们报了警,将孩子暂时送进了福利院。但金盛一不肯,非缠着要妹妹。秦盛墨虽不说什么,却也眼巴巴地望着大人们,毕竟在他看来,是自己发现的小孩,怎么可以随便就给别人了。
两家人一琢磨,就由金家收养,两个姑娘也好照顾些。秦盛墨为此还闹了许久的别扭。
不知是菩萨听见了祈愿,还是善行终得回报,自那之后,秦盛墨的身体竟一日日好起来,于是两家人都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格外疼爱。
事务繁忙时,大人们常抽不开身,虽安排了专人照料,可哥姐俩却都觉得自个儿年长些,硬是什么都要亲自来。
金家给取名“盛溪”,是念及与这孩子的缘分在溪边,二是和“今胜昔”同音,愿她今朝胜过昔日,从此不再是被人遗弃的孤雏。
有人护着,金盛溪度过了一个相当美好的童年,一路顺风顺水。不必做茫茫海际、汹涌浪潮里的孤帆船只,宁为小舟溪上走,自有袅袅唤归舟。
“舟舟——”
金母孟玉湘的声音从里徐徐传来:“舟舟啊,外头那么冷,快进来,马上就吃饭了。”
她披着件藕荷色绣玉兰的披肩,待走到廊下,见大女儿也立在那里,不由嗔怪:“阿初你也是的,让你喊妹妹,怎么自个儿也在这儿吹风。”
再一抬眼,恰看见那道颀长身影,她顿时惊喜:“呀,阿砚回来了。”
秦盛墨快走几步,在阶前站定,朝孟玉湘微微躬身:“伯母。”
“瞧着你瘦了。”孟玉湘替他扫去肩上的雪。
金盛一正要开口,却见妹妹仍坐在躺椅里,悄悄打量阶下的人。她伸手点了点金盛溪的发顶,轻笑:“又发什么愣呢。”
孟玉湘也拉着他的手,对金盛溪说:“舟舟,你哥回来了,还不快喊人。”
被点到的金盛溪这才慢吞吞地把毯子一掀,抬起眼,语气平平地唤了声:“哥。”
秦盛墨应了声,目光落在裹成一团的小姑娘身上。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瞳仁又黑又亮。鼻尖有些红,左侧鼻梁上还有颗小痣。夏天晒黑的肤色如今全养了回来,软乎乎的像个白团子,看着过分乖巧。好像只要说两句重话,那眼眶立刻就能红给你看。
见她低头缩了缩,秦盛墨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半步,挡住风口。
“今日是吃汤圆吗?你把自己裹成这样。”
金盛溪脸颊泛起绯色,恼他,却又抿着唇不说话。
“让哥瞧瞧,”他俯下身,与她平视,“哟,都熟透了。”
她急忙辩驳:“哪有,我这是冻红的。”
“冻红的啊。”秦盛墨神色倏地淡了下来,直起身,“既知道冷,那还在外面待这么久。舟舟,我从前怎么和你说的?”
金盛溪被他看得心虚,仍强撑道:“我才出来没几分钟。”
“嗯?”秦盛墨尾音微扬,含笑的眸子冷了下来。
即便有小半年没见了,在他面前,金盛溪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收敛些,小声嘀咕:“你怎么会知道......”
她忽然想起姐姐刚才的话,一转头,见人正憋着笑,顿时反应过来,于是怒瞪道:“你又卖我!”
金盛一耸了下肩,放声笑出来:“瞧你这点出息。”
金盛溪脸顿时烧了起来,但在秦盛墨尚未缓和的脸色前,她还是不敢造次。
也不知三人在打什么哑谜,孟玉湘出声打断:“好了好了,有什么我们进去说。”
金盛一立即挽住母亲的手臂,笑盈盈地应声:“这就进去。”孟玉湘回头看了眼未有动作的两人,温声催促着:“快跟上。”
金盛溪这才从躺椅上挪下来,正要往里走,却发现秦盛墨仍站在面前,将去路挡住。她只好抬起头,老老实实又喊了声:“哥。”
这一声比先前要软上几分,认错般的讨好。
秦盛墨却只是垂眸看她。
金盛溪吸了吸鼻子,委屈又可怜:“哥,我冷。”
小小的颤音弄得他心痒,最后彻底软下来,往旁边一侧,无奈道:“进去。”
得了话,金盛溪扬起笑,轻快地往前迈了一步,却又被他拉住手。
“慢点,小心摔了。”
秦盛墨的手掌宽大有力,指节分明,轻轻一圈便将她纤细的手腕完全握住。他掌心带着薄茧,那层粗粝的温热贴在金盛溪细腻的皮肤上,摩挲间带来一阵战栗。
她只觉得那一圈皮肤突然烫得惊人,热度直往心口窜,下意识想抽手,不想对方却握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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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乱动,看路。”他低声说,手上稍稍用力,便带着人往屋里走。
金盛溪还是没有看路,本能地跟着他的步伐,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腕上。
“哥好像黑了好多......”她自言自语。
半年前秦盛墨被他爸派到临州,海边的日头将他原本冷白的肤色镀上一层麦色。两手一对比,色差尤为分明。
等回过神时,金盛溪已经在餐厅坐下了。身下是软垫,面前摆着袅袅升起热气的姜茶。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他握过的触感,浅浅一圈红印隐隐发烫,但很快就消了下去。
金盛一坐在她另一侧,胳膊碰碰她:“爷爷叫你呢。”
金盛溪这才彻底清醒,慌忙捧起面前的姜茶抿了一口,却被烫得轻呼:“唔,好烫。”
主位上的老爷子放下筷子,眉头微皱:“这么多长辈都在还走神。”
坐在他身旁的银发妇人立即拍了下他手背,正是秦老夫人。她慈爱地看向金盛溪,接着又转回来:“孩子都烫着了,你又说她作甚。”
“我还不能说两句了?”
眼看两位老人又要开始拌嘴,金父连忙笑着打圆场,几位叔伯婶婶也纷纷附和,话题很快转到了秦盛墨身上。
却见秦盛墨将一瓣剥好的橘子递到金盛溪唇边,“张嘴,含着。”
她听话照做,含了几秒又一口咬下。橘子的冰凉清甜在舌尖化开,缓解了刚才的灼痛,连带着身上那股烫意也渐渐消散。
孟玉湘离席走过来,俯身询问:“还疼吗?”
她摇摇头:“没事,妈妈。”
秦盛墨将剩余的都剥好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才转向老爷子解释。
前些日子是老爷子七十大寿,金家热闹了一场,不少宾客来访,但多是人情应酬往来。今天总算歇下,特意单独安排了这场家宴。秦盛墨原本该早些回来祝寿,临时被要事耽误了,没能赶上。
他摆了摆手:“临州的事我都听说了,不怪你,现在能来也是好的。”
这边金盛溪刚缓过劲儿,正要去拿碟子里剩下的橘子,旁边却伸来一只漂亮的手,将那些全都拿走,换上新剥好的。金盛一笑眯眯地看她:“来,吃姐姐的。”
金盛溪:“......”
幼稚鬼。
金盛一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拖长了语调:“坏舟舟,你以前明明说过和姐姐是天下第一好的。”
金盛溪垂下眼,盯着面前的橘子。
真是不巧,她在哥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秦盛墨回完长辈的话,转过身来,将这句听个正着。他在她旁边坐下,似笑非笑地说:“小骗子。”
金盛溪:“......”不是,怎么了这就,天下第一好的姐姐和天下第一好的哥哥有冲突吗?
这顿饭吃得温馨热闹,老爷子特意发了话今天不许谈公事,饭桌上聊起的都是家长里短,或者几个小辈的近况。金盛溪安静听着,偶尔被点到名就乖乖应声,然后默默吃着身旁两人夹在她碗里的菜。
到后面实在吃不下,就借口溜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院里已经积了一层,几个小孩正闹着。
身后来了人,金盛溪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是谁。
“半年不见,就不想和我多聊聊?”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她的心猛地一跳。
3. 好哥哥
“聊......啥?”
秦盛墨唇角微扬,眼底映着亮起的灯光:“比如讲讲你还有多少个天下第一好。”
这事过不去了是吗?
她把脸仰起,认真地说:“好哥哥就你一个。”
这句话不知哪里取悦了他,秦盛墨低低笑出声来。他向前迈了一步,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声音放得很轻:“想我吗?”
金盛溪抿住唇。
说不想是假的。
从前他和姐姐在国外念书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一次,要么就是等她放假了接她去国外小住。不过他俩的学校不在一个地方,她总是忙得很,跑完这边又要去哄另一个。
可这次秦盛墨去临州半年,统共就回了两次晋城,她还都恰好不在。电话视频没少打,可每次说不了几句,他那头就有人来找。
“想的。”金盛溪如实说。
秦盛墨神色柔了几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舟舟真乖。”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被他这么一说,金盛溪忽然就难受起来,于是把脸转了过去。
“不要弄乱我的头发。”
见她红了眼眶,却还躲闪着,秦盛墨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垂下。他又往前了一点,彻底将人困在自己与廊柱之间。
“舟舟。”
又是一声低唤,比刚才更沉,更缓,压在金盛溪的心上。
院中突然爆发出欢呼声。
晋城初雪,今年冬天的第一个雪人堆好了。
“我去看看。”
金盛溪立即侧身从他与廊柱的缝隙中钻了出去,低头快步走向庭院中热闹的方向。
秦盛墨没有去追。
他站在原地,垂下的手指捻了捻,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发丝拂过的痒意。
半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融在风雪里,微不可闻。
还是不能心急。
金盛溪蹲在中间,听他们叽叽喳喳地挨个介绍自己的杰作。她弯起眼睛笑着,下意识抬眸。
秦盛墨倚着廊柱,与半年前相比,下颌线条更硬朗了些,院里的暖光却将他身上的锐气稍稍软化。
见她望来,他唇角浅浅一勾。
金盛溪迅速低下头,手里攥着一团雪。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定神,正胡乱想着要不要也给雪人添个什么,一双黑色皮鞋停在她面前的雪地上。
她抬起头:“哥?”
秦盛墨没说话,只是俯身,握住她的胳膊将人轻轻拎起来,随后又用手掌裹住她的手,捂了捂。
捂了片刻,才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双深灰色的皮质手套,慢条斯理地给她戴上。
手套还留着他衣兜里的暖意,尺寸明显大了许多,指尖空荡荡的。但秦盛墨仔细地将腕部的搭扣扣好,倒也不会滑落。手套并不厚,但皮质挡风,内里柔软的绒贴着皮肤,很是暖和。
“去玩吧。”
金盛溪看着自己的手,眨了眨眼。她蹲下身,飞快捡起刚才那个雪球,朝着他砸去。
雪球捏的并不紧实,“啪”一下碎了,在他衣服上留下几点白。
旁边的小孩们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秦盛墨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雪渍,再抬头看向她时,眼底不见半分恼意,纵容地笑着,用手背拂去了溅到脸上的一星雪点。
他陪着待了一会儿,又去接个电话,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玩一会儿就进去,别弄湿了。”
金盛溪这回倒是听话,他走后没多久,便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进了客厅,找张椅窝了进去。
估计还在闲聊,客厅里没什么人。金盛一正巧从里边出来寻她,见妹妹已经回来了,脸上带着点微醺的红晕凑过来:“跑这么快,哪儿去了?”
她眼睛比平时更亮,应是喝了点酒,也可能是屋里暖气烘的。她伸出食指戳戳金盛溪软乎乎的脸,喊道:“小舟,舟舟,宝宝。”
金盛溪被她戳得往后仰了仰,十分无奈:“再有两个月过年,我就要24了。”
金盛一才不管,双手捧住妹妹的脸揉了一下,然后“啾”地一下在右边脸颊亲了一口。
“你就算42了也是姐的宝宝。”
金盛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吧。
算了,就这样吧。
那白白软软的脸蛋手感太好,金盛一没舍得松手,于是又在另一边脸上亲了一口。她刚补过妆,唇釉色泽饱满,于是金盛溪现在两边脸颊各顶着一个红唇印,瞧着特别滑稽。
金盛一被逗得咯咯直笑。
而金盛溪呆呆地坐着,完全不知道她姐又在抽什么风。
秦盛墨在旁厅接完电话,出去转了一圈没见着人,又折返主厅,就看见金盛一正搂着人在那儿笑得花枝乱颤。
被搂着的金盛溪恰好将脸一偏,直直对上了他的视线。
脸上那两个无比显眼的红唇印,让秦盛墨想忽略都难。他大步走近,目光在那两道印上停留一瞬,才落到她写满生无可恋的眼睛上,眉梢微挑:“我接个电话的工夫,你这是上哪儿鬼混去了?”
金盛溪被问得一懵。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解锁,调到前置摄像头,递到她面前。
金盛溪想解释,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事根本说不清:“嗯?我,不是......额那个......算了......”
她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
毁灭吧,赶紧的。
看她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金盛一觉得有趣极了,笑得更欢,又添了把火:“宝宝,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姐姐说。”
秦盛墨眸色一沉。
“宝宝?”
他重复的语调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还是让金盛溪头皮发麻。
金盛溪此刻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一个字了。
秦盛墨看了她一眼,对还在笑的金盛一说:“好了,别逗她了。项目书我都发给你了,回去记得看。”
“知道了。”金盛一站起身,“我去里面看看他们好了没有。”
客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金盛溪还垂着头坐着,目光瞥见搭在一旁的手套,正想拿起来还给他。
秦盛墨却忽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并朝她伸手,指腹落在她脸颊还带着口红印的地方。
金盛溪愣了愣,没有躲。
他的眼神很专注,从她的脸慢慢移到鼻梁那颗小小的痣上,手下动作一停。
金盛溪就这么看他,带着点狐疑,忍不住小声提醒:“哥,你确定这样能擦掉吗?”
“别动,有东西。”
秦盛墨面不改色,手指往上挪了挪,轻轻点在她鼻梁那颗小痣上,但又马上收了回来继续轻擦。
金盛溪:“?”
她干脆自己拿出手机。
脸颊上那处被他擦拭过的地方,口红印被抹得更开了些,白皙的皮肤透着红晕。
她抬眼看向依旧蹲在面前的男人。
“哥,你是故意的吧?”
秦盛墨迎着她指控的目光,笑了笑,没有否认。
“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去吃个饭。”
金盛溪下意识点头,又摇了摇:“明天一早还要去公司,要是不下雪,下班后就和昭昭去旧书市场。”
“想找什么书?”
“也没想好,就是当时突然想去,然后从上个月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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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盛墨问:“若是继续下雪呢?”露天书市遇雪自然就散了。
金盛溪脱口而出:“那就和你去吃饭。”说完似乎觉得太急切,找补道,“前两次你回来我都没赶上。”她抬眼看他,问得有些小心,“哥,你还走吗?”
“临州那边都处理好了,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过去了。”
她眼神一下就亮了,话也多了起来:“那你想吃中餐西餐?或者其他什么菜式?还是老样子我们去吃新记?”
秦盛墨闻言,唇角扬了下,起身。
“方才不是还说要看天气吗?这就准备和我吃饭去了?”
金盛溪:“……”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算了,明天还是别下雪,她就去旧书市场好了。
秦盛墨看着她瞬间蔫下去的样子,笑意更深:“怎么又不说话了?”
金盛溪试图挽回一点主动权:“要是下雪了,我们就去宏阁吧。那里看雪景会比较漂亮,我提前打个卡,应该还能赶上日落。”
宏阁是西山脚下一家老字号,景致绝佳,就是离市中心远了点。
听她说要打卡,秦盛墨又问:“现在工作开心吗?”
对于金盛溪想要做的事情,他向来不会干涉。
小时候她天马行空想当宇航员,他没说过半句扫兴的话;大了填报志愿,她意外地选择了飞行器设计工程,他仔细了解后,也只问了句“想清楚了?”;后来她不打算读研,转头扎进完全陌生的行业,他也只是默默看着。
秦盛墨觉得自己要做的,就是在金盛溪做出选择后,确保无论结果如何,都有他稳稳地托底。
但很显然,金盛溪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谁上班会开心啊?”
刚出校园就遭受到社会的一顿毒打,前前后后掰扯了不少时间才解决。现在每个月勤勤恳恳、无雨无阻全勤打卡,月末了到手的工资却少得可怜。
不过好在金盛溪并不缺钱。
老爷子至今仍不满她把一条大道走得七扭八歪、不成体统,但家里该给她的一样不少。
切换掉工资卡的银行APP,看着私人小金库里那一长串令人安心的数字,她的心情顿时又明媚起来。
金父金母晚上就留在了老宅,姐妹俩没再多待,一同上了车。而秦盛墨回来后还没回过秦家,这边结束后也得赶回去一趟。
司机将车缓缓驶出老宅。金盛一舒展了下身子,侧头问妹妹:“直接去我那里,还是等下再让小刘送你回去?”
金盛一住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而金盛溪待的那间小公司在一栋老居民楼里,来回麻烦。当初为了图方便,她干脆在公司附近买下了一套小公寓,每天也能从容地走过去。
“不了,住你那第二天还得再让小刘送我。工作日的早九点,每条路都红得发紫,月底了,我可不想在最后关头丢了全勤。”
金盛一闻言,挑眉看她,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要不这样,你每天给姐姐打半小时视频,甭管说什么,哪怕就对着镜头啃苹果,我也给你发全勤怎么样?”
金盛溪正低头刷着朋友圈,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看她:“虽然我上班会摸鱼,但也是有正经事要干的好嘛。”
半个小时,她都能刷好多集小短剧了。
“果然孩子大了,就不和我亲了。”金盛一夸张地叹了口气,故作伤心地扶住额头。
金盛溪压根没抬头,继续刷着手机,对她的表演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许是看到她给共友的点赞评论,沈明岚在下面回了一句:舟啊,你好像个人机。
金盛溪回她:谢谢夸奖。刚到地球,还不太习惯。
4. 啧,女人
沈明岚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昭昭:你哥今天是不是回来了
舟: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昭昭:他估计也没打算瞒着,一动身离开临州,晋城这边该知道的人就都收到风声了】
金盛溪回了个【兔子歪头.jpg】的表情包,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全世界都比她更早知道他的归期。
金盛一瞥见她盯着手机屏幕出神,凑过来问:“跟谁聊呢?”
她把手机屏幕往她那边偏了偏,闷声说:“哥回来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早点告诉我?”
金盛一直接把锅甩了出去:“问你哥去呗,他不是也没跟你说嘛。”
是的,他也没说。
金盛溪撇过脸看向窗外。
“生气了?”
“没有。”
金盛一还是心软地解释:“好了,其实他那边原本还要再耽搁几天的。是我跟他说了今天家宴,他才紧赶慢赶地把事情收了尾,提前回来的。”
“不跟你讲,是怕万一临时又有变故赶不及,让你空欢喜一场。”
“哦。”
金盛溪依旧靠着车窗。
路上还是有不少车辆在行驶,从此处汇向另一条道。两旁高耸的写字楼灯火通明,巨大的LED屏幕不断变幻着色彩。
晋城的繁华与忙碌,从未因夜深而停歇。
-
小猫的耳朵灵,早在门外响起声时,就蹲守在了玄关。金盛溪刚推门进来,它便绕着她的脚,一边蹭一边发出细细软软的叫声。
地暖提前打开了,整个屋里都暖烘烘的。金盛溪弯腰,将沉甸甸的一团抱进怀里,脸埋进它柔软温暖的肚皮深深吸了一口:“汤圆圆,想不想妈妈?”说完,又忍不住在它扁扁的小脸上亲了亲,“乖乖,你怎么这么可爱。”
汤圆是金盛溪收养的一只加菲猫,浑身毛茸茸的,被亲了也不躲,只是乖顺地仰起短短的脖子“喵”了一声,琥珀色的大眼睛周围挂了些深色的分泌物。
“眼睛又脏了,阿姨今天没给你擦擦吗?”金盛溪抱着它在沙发坐下,抽了张湿巾,又兑了点专用的洗液,“妈妈给你擦干净。”
她一只手固定住汤圆的脑袋,湿巾刚碰到眼角,它就有些不耐地扭动起来。
“别乱动宝宝。”
金盛溪轻声哄着,脑子里没来由地闪过她姐捏着嗓子喊“宝宝”的画面,紧接着秦盛墨那句也跟着冒了出来。
她手一顿,走了神。
就这么一刹那的松懈,汤圆立刻抓住机会,后腿一蹬,灵活地从她怀里挣脱,“嗖”地一下跳到了沙发靠背上,揣起前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金盛溪起来,转身看着沙发上那个一脸无辜的毛团子,无奈地笑了笑。
偏偏它还挑衅似的叫了一声。
“那你今晚别上我的床。”
汤圆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舔了下爪子,拖长调子:“喵~”声音又软又嗲。
金盛溪被它这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气笑,伸手虚点了点它湿润的小鼻子:“还骂人?坏猫。”
她嘴上说着嫌弃,身体却诚实地走过去,重新拿起湿巾。
“过来,最后擦一下,擦完给你开罐头。”
听到罐头两个字,汤圆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权衡片刻,终究没能抵挡美食的诱惑,跳下来,踩着步子重新回到她身边,抬起了那张委屈巴巴的脸。
“真乖。”
金盛溪给汤圆擦完脸,已经快零点了。明天还要上班,此刻却丝毫没有睡意,也懒得起身去洗漱。
她瘫在沙发上瞥了眼手机,二十分钟前秦盛墨发来消息。
【哥:到了没?
舟:到了,刚才在给汤圆擦脸,没看见】
对面没回消息,估计是又去忙了。
她退出界面,看见旁边微信分身上的红点又累积了一堆。工作群里不停有人@她,几个同事的私聊窗口也挂着未读提示。
“大周末的发什么工作消息,修修修,改改改,提一堆意见最后还不是要打回来。”
汤圆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再次跳上沙发,用脑袋蹭她的手背。金盛溪把汤圆搂进怀里,听着它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好宝......”
她有些叫不出口了。
摸了没两下,汤圆又跑回去吃罐头,看得她也有些饿了。
现在让人送餐到这边来,怕是要等上好一会儿了。金盛溪基本不做饭,不过从前被安排上的烹饪课也没白学,多少还是会一些的。
虽然很不想动,但她还是起来了。
烧上水准备煮意面,趁着间隙,她熟练地切碎番茄和洋葱,又找出阿姨备在冰箱里的肉末,准备简单调个肉酱。
中岛台正对着整面落地窗,雪花开始密密匝匝地飘下,在夜色里织成一张朦胧的帘。
将番茄丁倒入锅中,听着“滋啦”一声轻响,伴随着酱汁慢慢收浓的咕嘟声,金盛溪顺手点开了天气预报。
她望着窗外出神。
这场雪似乎要下一整天。
手机“叮”了一声,金盛溪马上划开,却是沈明岚。
【昭昭:宝~下周末滑雪去不】
金盛溪手指一颤,立刻把手机熄屏。
真是要命,她现在听不得、也看不得这个字。
缓了一会儿,她才重新解锁屏幕。
【舟:你前两天不是还说要去攀岩?又改主意了?
昭昭:这不是下雪了嘛,多应景啊。
舟:。
昭昭:然后年底咱再一块去圣莫里茨
舟:你确定只是想去滑雪
昭昭:少管我
昭昭:所以下周到底来不来?平时一动不动,到了冬天就要极限运动】
金盛溪将意面捞出后回了条语音:“你还是放过我吧。”便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岛台上。
她一向没有什么运动天赋,不管是攀岩还是滑雪,没几下就吃不消。读书时为了体育成绩,尤其是将那要命的八百米跑进满分,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她低头看着盘中热气腾腾的意面,拿叉子一卷,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还以为是沈明岚不死心来劝说,看也没看便叹着气接起来:“如果你不想我到时候累瘫了,像上回一样倒在你身上,最好还是换个人。”
“倒在哪里?”对面语带戏谑。
金盛溪呛了一下,低头看清屏幕上明晃晃一个“哥”字,顿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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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什么呢这么急。”
她慌忙抽了张纸巾擦嘴,声音都变了调:“就有点饿了,煮了个意面。”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随后,秦盛墨的嗓音沉了几分,意味难明:“方才你说......要倒在我身上?”
金盛溪急急解释:“不是,我还以为是昭昭的电话,她刚才约我下周末去滑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滑没两下就想歇着了。”
“哦,这样啊。”秦盛墨低笑一声,“舟舟,体力这么差可不行。”
她顺着他的话就接了下去:“那我确实不行啊。”
秦盛墨几乎能想到电话另一头她此刻的表情,定是睁圆了眼,带着几分茫然的怔忪,乖得让人想揉揉她的头。
“明天需要我去接你吗?”
金盛溪握着手机,再次看向窗外。雪势未减,纷纷扬扬,将夜空都映亮了几分。
“哥,这雪好像真的不打算停了。”
“是,不会停。”
所以明天这顿饭一定会吃上。
金盛溪说想他。
他亦是。
“好了,吃完早点睡吧。”
“嗯,晚安。”
“晚安,舟舟。”
金盛溪吃完后打算去洗漱,看见放在沙发上的包,忽然想起手套忘了还给秦盛墨。当时他俩在客厅里聊着,又被二叔叫了回去,进去后她随手就放进了包里。
她把手套拿出来,将手掌贴上去比对了一下。
“大了这么多啊。”
记得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她十岁,秦盛墨却已是身量初成的少年。
附近大院里的几个孩子都在一处打雪仗,金盛溪人小力弱,说话做事总是慢慢的,团雪球的速度也跟不上大家。好不容易团成一个,扔出去也是软绵绵的,毫无威力。
她便更不爱戴手套了。
秦盛墨原本只在一旁看着,却见她把自己的手套摘下,甚至还埋在雪地里。
“舟舟,你在做什么?”
“我不喜欢它。”碍着她团雪球的速度了。
手套内里已经被沾湿,拿出来也没办法戴了。
秦盛墨觉得好笑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好摘下自己那双厚实的羊毛手套,不由分说地套在她已经冰凉通红的手上。
那手套对金盛溪来说太大了,行动更加不便。
“哥,不要,我本来就慢。”她抱怨着,觉得实在多余。
秦盛墨却没给金盛溪摘下的机会,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从雪地里捧起一捧雪,慢慢压实。
“没关系,我陪着你。你想扔谁就告诉我。”
毫无疑问,有秦盛墨在身边,那场雪仗金盛溪赢得轻而易举,大获全胜。
想到这,她笑着将手套重新放回包中,打算明天还回去。接着转过身,愉快地哼着歌走进了浴室。
洗完后,她舒舒服服在床上滚了一圈,拿起手机定个闹钟,看见沈明岚发来的消息。
【昭昭:明天还去旧书市场吗?】
金盛溪打了几个字,想想又删掉。对面立刻追来一条语音:“别装死,知道你没睡,我看见正在输入了。”
“先不了,明天要跟我哥吃个饭。”
“啧,女人。”
5. 雪停了
清晨雪还未歇,只是缓了许多,懒懒地在窗外飘着。
手机的闹钟尽职地响起,一只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摸索着按掉。金盛溪裹紧被子翻了个身,将自己重新埋进那片温暖里,意识很快又模糊起来。
没过几分钟,一团不小的分量跳上床尾,接着又踩在她脚上。汤圆迈着优雅的步子,一路顺着被子的起伏向上,最终停在她枕边。
“喵呜~”汤圆凑近她散在枕上的头发闻了闻。见金盛溪不理会,又用脑袋拱了拱她。
金盛溪被搅得睡意渐消,勉强睁开一只眼。它见她醒了,非但没走开,反而往里钻了钻,在她颈窝处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揣起前爪卧了下来,大尾巴却还一下下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起。”
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金盛溪坐起来发了会儿呆。她接连打了两个哈欠,睫毛上还挂着困倦的泪花,身子一歪,又软软地倒回了枕头上。
直到第二个闹铃响起,她才不情不愿地再次挣扎起来,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慢吞吞地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预想中连绵的雪并未出现,冬日的阳光也不刺眼,淡淡地洒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
“怎么停了啊。”她本来都打算快点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早点结束。
原本上班打卡的范围覆盖两公里,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金盛溪在住的公寓里都能轻松踩点。
谁知上周来了个特别卖力且实诚的新人,反手就把这个漏洞给汇报了,人事部顺水推舟,立马修改了打卡范围,她也只好早起一会儿。
现在待的这家公司规模不大,但至少比原先那个小工作室正规许多,而所在的居民楼是老板家的祖传。
晋城哪哪都贵,为了省下巨额租金,索性没去租写字楼,直接将七八层打通改为公司,其余楼层都是住宅租了出去。
老板一年到头见不上几次,至少金盛溪入职以来还没碰过面。
据说是个不着调的富二代,人生主旋律就是常年徘徊在狂热追女人和频繁被女人甩,以及雄心勃勃投资和悄无声息投资失败之间,目前只有这个网文公司在他的折腾下勉强维持着盈利。
公司前身就是个网文平台,近几年看着市场火热,也想着往影视改编的方向发展,这才招收了不少像金盛溪这样的编剧新人。
平日里就两位主管决策大小事务,偏偏这俩还互看彼此不顺眼,日常较劲。
金盛溪刚到工位,包还没放下,就听见一阵喧哗。男人从楼上骂骂咧咧地下来,紧接着上面传来一女声反骂回来,气得那男人撞了一下过道的矮柜。
同事柳柳的椅子立刻滑了过来:“你可算来了。”
金盛溪摘下围巾问:“什么情况,这二位又吵起来了?”
“可不是嘛,一早过来就开始吵了。上周不是递交了两个项目嘛,老周觉得题材不错,都给过了试试水,结果瞿姐没同意全给否了。”
柳柳不是晋城本地人,老家在淮州,说话带着吴侬软语的调子,特别好听,金盛溪就爱和她聊天。可惜这小姑娘是个内里火爆的小辣椒,脾气一点就着。
她是编辑岗转的编剧,尤爱披着职场外衣的甜宠文,特别会就地取材,没少在背后嗑CP。
柳柳眼睛往楼上瞟了瞟,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俩还真是冤家,好像从高中开始就不对付了。咱们老板也是个人才,一挖就挖俩过来。”
边聊着,俩人一块去了茶水间。
金盛溪把蛋饼放进微波炉,转身靠在桌台边,看着正往杯子里倒咖啡的柳柳:“你悠着点吧。上回你交的那本,林皓怎么可能会给你过。”
林皓是负责带她们这些新人编剧的主编,出了名的谨慎,最怕惹麻烦。他翻了柳柳的纲要没几页就品出点味道,虽然两个主角斗法写得挺有意思,但他不想触这个霉头,直接给打了回来。
柳柳撇撇嘴:“就只有这一个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针对我了。”
“正找你们呢,还聊啊。”门口突然幽幽传来一声。
两人回头,只见林皓站在那。他瞥向金盛溪:“你前三集改了没?发了那么多消息就不见一条回复的。”他又把一份文件夹放到台面上,“这几天新收的投稿,小林初步筛过了,但她今天请假。你帮她再整理一下类别,挑几个有潜力的,今天下班前给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柳柳压低声音:“你咋不拒绝啊?自己这都还一堆事呢。”
“我也没答应啊。”金盛溪从微波炉里取出热好的蛋饼就往外走。
柳柳看了眼还躺在台面上的文件夹,笑了笑。
诶嘿,她也没答应,那就不管了呗。
金盛溪坐回位置,打开文档,对着林皓指出来的几个需要强化冲突的地方无从下手。
她半路出家,各个题材的内容也都有去尝试,可好像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点。
她也和林皓沟通过几次,对方觉得她没有抓到时下流行的热点,而过于注重细枝末节的铺陈,人物弧光不够爽,节奏不够炸。
林皓总让她多去刷刷视频,关注时下爆剧,拆解剧本。
但金盛溪却觉得热点随时都会变,何况他说的那些都是短剧逻辑,追求的是快餐式的即时刺激。如果作为一个长剧编剧,难道不应该更注重人物的合理成长和故事的完整性吗?
“又卡着了?”林皓抱着那份她们谁也没碰的文件站在她俩身后。
柳柳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不是林编,您下回能出个声吗?”
金盛溪回过头,看向他手上的东西,淡淡道:“这不是我的工作。”
林皓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怎么就不能变通一下呢?”
“在剧本创作的初期,不能总想着表达自我,而不去考虑市场和观众。这并非长剧短剧之争。你得先学会用观众能理解、愿意看的方式讲故事,站稳了以后才有资格谈更多。”
金盛溪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她其实是认同林皓这句话的,一个创作者空有表达的欲望是不行的。
林皓:“好了,这些你也不用看了。先集中精力解决你手头的问题,下班前来找我一下。”
“其实他说的也在理。”柳柳在一旁小声说。
“嗯。”金盛溪目光重新投向屏幕。
各自又去忙了。
过了几小时,柳柳坐累了,起身动了动。
“对了,你当初怎么会转到这个行业来,你之前不是学什么造飞机火箭来着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公司,像金盛溪这种学历专业的,来面试那天就已经传开了。
金盛溪删掉了一段文字,回她:“不是。”
“啊?”
她转过脸,耐心解释:“我学的是飞行器设计,不是制造,这两个专业不一样的。”
“哦。”柳柳似懂非懂地点头,又追问,“那为什么不继续了呢?”从网文编辑转岗编剧并不奇怪,跨行的也不少,但金盛溪这种就太可惜了。
“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设计图能被实现飞上太空,应该也会很骄傲吧。”
“我可没那么伟大。”
不是什么事情都非要有一个崇高的目的。她当初选择这个专业,纯粹就是被小时候的太空人广告洗脑了,总想着有一天能够飞上宇宙。
同门里继续深造或者进研究所的不少,金盛溪真心为他们高兴。可她对研究太空、研究飞行器的乐趣到此为止了,这世上优秀的人才千千万万,从不缺她一个。
“就像你喜欢吃蛋糕,但不会想要开一家蛋糕店一样。我喜欢星空,未必就要一辈子待在研究所里。”
“不可惜吗?”
“不可惜。”金盛溪在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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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敲下一个字,“现在写的每一个故事,也就像是在探索一个新的宇宙。”
柳柳坐下托着腮,轻轻叹气:“你好厉害,如果我当初也有你这魄力就好了。”她眼神里有些向往,“你说我现在再去读一个音乐表演怎么样?”
金盛溪敲完最后几个字,平静地问:“你下个月房租还能交得上吗?”
这话问得柳柳顿时蔫了下去:“啊,好伤心......”
金盛溪保存好文档,这才转过身来。
她很清楚自己能够这样干脆地转换人生赛道,是因为她有试错的成本。哪怕是被爷爷训斥几句不务正业,也不痛不痒就过去了,身后始终还有其他人支撑着。
但柳柳不一样。
“不过你可以重新把你的小提琴拿出来练一练,就当是工作之余的调剂了。”
柳柳掰着手指数了数:“我上大学后就忙着学习和兼职,毕业后打工,算一算也有六七年没碰过了。每次想拿出来,看到琴盒上积的灰,到最后还是算了。”
“现在也不晚啊。”金盛溪看了眼时间,开始整理桌面准备去吃午饭,“至少不会再等一个七年。”
柳柳怔了怔,随后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天冷了,总想吃点热乎的。楼下这家面馆金盛溪常来,但今日不知为何咸了一点,她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再没动过。
太阳高高挂着,来时路上她看见积雪已经开始化了,不像会再继续下的样子。
天气预报果然还是不准,她就不该把吃饭和下雪挂上钩。
沈明岚的电话打进来时,金盛溪刚从面馆里出来,路上湿滑,她走的便慢了些。
“舟舟,那明晚出来玩呗?”
“祖宗,我可没你那精力。”
“这不是没事干嘛。”
“你家里现在不管你吗?”
“我只要不去创业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沈明岚笑嘻嘻地说完又开始撒娇,“来嘛来嘛,你难道又要拒绝我?舟舟,我心会碎的。”
金盛溪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每天都精力旺盛的。
沈明岚还在继续:“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对啥事都不感兴趣,姐妹,活动起来啊。”
得,自己这都还没说她呢,反倒被她先抢了。
金盛溪进了电梯。
沈明岚在电话那头理直气壮:“快像我一样,努力把我哥给搞垮掉。”
金盛溪失笑:“什么嘛,刚才不还说不创业。”
“那我又没说要放弃和我哥斗,”沈明岚振振有词,“大权在握才要紧。”
她直接拒绝:“不了,我可没你那理想,这些苦差事还是留给我姐吧。”
沈明岚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有点志气,每天躺平算怎么回事,真打算当一条咸鱼啊?”
她时常觉得不可思议,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长大的,耳濡目染下多少会沾点锐气与野心。唯有金盛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吞,对什么都可有可无的淡淡疏离感。
金盛溪笑着戳穿她:“你少怂恿我干坏事,等你卡被你哥停了就老实了。”
短暂的沉默后,沈明岚更加坚定:“我就说吧,还得是大权在握啊,这样就只有我停他卡的份。”她说着说着,自己先乐了,“早知道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努努力先出来血脉压制他了。”
当初沈家谁都没想到会生出一对混世魔王来,兄妹俩从小掐到大。
金盛溪对她说要夺权一事早已免疫。
“那就祝你早日成功,走上人生巅峰。”
“......”
一来一回走动,身子也舒展了,再进到开着暖气的屋内,金盛溪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
“回去再聊吧,我睡会儿,等下还要上班。”
沈明岚:“回去聊?你晚上不是跟你哥约了,那回去还会爱我吗?”
6. 我喜欢她
“你在和谁说什么爱不爱的?”沈明川刚准备出门,就听见沈明岚那腻腻歪歪的声音,转了个身就见她没点形象地躺在沙发上,伸着一只手让人做护理。
沈明岚这边挂了电话,不耐烦地朝他哥看去一眼:“哟,穿得人模狗样的,小汤这是要去见谁啊?”
沈明川看她就烦:“你义务教育是白上的吗,书都读进狗肚里去了。”
他小名叫做汤汤,本意指江河奔腾水势盛大,但自从沈明岚开始上启蒙课认字后就非得念另外一个音。前几年金盛溪又养了只猫,她还要把他和那只猫归为同辈。
“《氓》是高中学的,你个文盲。”
沈明川:“......”
他现在换个妹妹还来得及吗?
不想再浪费时间,但又想起听见的那句话,只当她闲着找了人,沈明川提醒道:“玩归玩,别给人骗了去。”
“是舟舟。我说你能不能念点我好?这是去哪儿?带我一块呗。”沈明岚翻身坐起来,护理师连忙稳住她差点打翻的精油瓶。
“见阿砚他们,你也要一起?”
沈明岚顿时来了兴致,跳下沙发:“你们聊得可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我不得去学习学习。”
他们这样的家庭对子女的约束向来严格,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都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鱼龙混杂的场所更是明令禁止。
沈明岚算是同辈里能折腾的,刚成年那会儿因为好奇偷跑去一间酒吧,当晚就被逮回家挨了罚。
今天约见的地点在一家私人会所,不对外经营,仅用于私人接待。
会所内的布置是典型的中式审美。
坐在主位的孟承臻抬起头来,他是医疗器械行业的龙头企业孟家的现任掌权人,也是这家会所的主人。
几人中属他最年长,今年刚三十岁,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藏着几分书卷气,看人时总是笑眯眯的,瞧着脾气很好的样子。
他对面坐着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正挽着袖子用扑克牌堆塔。见来人了,宋时礼一双桃花眼弯了弯,顺手把即将完成的纸牌塔推倒,笑道:“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一块过来,平常都见不着人。”
沈明岚在空位坐下:“来蹭个饭,大哥不介意吧?”她看向孟承臻。
后者温柔一笑:“怎么会,也是许久不见你了。”
“她就一天到晚瞎跑,不带过来,我怕之后没个清净。”沈明川将外套脱下给侍应生,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沈明岚回头瞪他:“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小汤。”
沈明川:“你......”
宋时礼马上塞给他一副新的扑克牌,拦在兄妹俩中间。
“行了,外头麻雀都没你俩能吵吵的。”
沈明川接过牌,没好气地说:“你给我干嘛,自己玩去。”他环顾四周,“他俩怎么还没来?”
孟承臻的目光投向门口:“这不来了。”
侍者推开门,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光影交错处。
金盛一踩着细高跟进来,上身是件宽松的黑色V领针织衫,颈间缀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卷发慵懒地拢在一侧。下摆那条酒红色缎面裙随着她的步伐漾开光泽,行走间摇曳生姿。
红唇秾丽,眼波流转间尽是明艳与锋芒。
“看来我俩是晚了。”
后她一步进来的男人身量极高,眉骨投下一片阴影,窄内双,薄唇。
沈明岚下意识坐直了些。说实话,她对这俩人多少是有些犯怵的,毕竟当初她还撺掇了金盛溪一块去的酒吧。只不过比起另一位来说,金盛一已经算是温柔可亲了。
秦盛墨已经走向席间。
“大哥。”
孟承臻放下手中的茶说:“回来就好。临州的事都解决了?”
“嗯。”
这边金盛一自然地揽住沈明岚的肩:“难得啊,昭昭也来了。”
宋时礼在旁轻笑:“刚才还在说呢。”
“这不是想姐姐了嘛。”沈明岚顺势抱住她的手臂。
“真乖。”金盛一轻点她鼻尖,又帮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今天和舟舟是不是约了?”
沈明岚眨眨眼:“舟舟没和你说嘛,她晚上不是要和......”说着,眼神不自觉地瞥向秦盛墨。
众人视线汇聚,秦盛墨从容地说:“晚上我和舟舟说好了吃饭,等会儿会早点走。”
孟承臻温声提议:“既然都要用饭,不如让舟舟直接过来?”
“别了。”金盛一抢先拒绝,右手轻轻转动另一边腕间的镯子,“她那性子,临时叫出来不会愿意的。”
孟承臻也不勉强,转而看向沈明川:“不是要说安区地块的事,现在人齐了。”
沈明岚起初还强打精神听着,没多久便歪在沙发里睡熟了。沈明川见状摇头:“就知道会这样。”
金盛一从洗手间回来,经过时顺手为她披上外套,轻声问:“要不要让人送她去客房?”
“不用了。”沈明川看了眼时间,“待会茶点上来自然就醒了。”
金盛一点点头,走回自己的位置。她在秦盛墨身旁坐下时,正好瞥见他的手机屏幕。
他刚回完消息退出来,桌面背景是一道横贯天际的绚丽彩虹,左下角有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背影。
虽然很快就熄了屏,但金盛一还是认了出来,毕竟照片是她亲手拍的。
那天金盛溪回高中取毕业证,刚下过雨,天边恰好出现一道彩虹,她便拍了几张妹妹站在彩虹下的背影,当时秦盛墨也请了假回国。
金盛一之间看到过他的锁屏是系统自带的,没想到里面还有别的。
“是舟舟?”她问。
秦盛墨刚刚确实在回金盛溪的消息,下意识应了声。
金盛一:“我是说桌屏。”
秦盛墨神色未变:“嗯,当时觉得好看就存了,用习惯了就没换过。”
她听了也没有多想,谁让自己的微信聊天背景还是妹妹小时候摔在泥坑里的照片。
谈完正事,大家开始闲聊,沈明岚也已经醒了在吃点心。
沈明川皱眉:“你少吃点。”
等会儿还要吃晚饭,到时候她撑着了,苦的还是自己。
沈明岚向孟承臻控诉:“大哥你看他,你在这里都还要说我几句,可想他平时在家里是如何欺负我的。”
孟承臻笑笑不语,见她还想继续说,只好又忙着接了一句:“这样吧,明川你也吃。”
沈明川:“?”
金盛一噗嗤笑出声:“你就别为难大哥了。”她目光一转,见宋时礼还在看手机,问道,“阿礼聊什么呢,半天不见你出声。”
“你们还不知道吧。”沈明川抢先道,“他最近谈了个小姑娘,连手机屏保都换成人家的照片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金盛一好奇地问。
宋时礼抬起头。他生得精致,眼尾微微上挑,心情似乎很好。
“就前几天。没办法,非缠着我换的,随她去了。”
沈明岚立刻起哄:“哎哟,还非缠着换,有对象了就是不一样啊。”
沈明川一把将她按回座位:“你怎么就这么欠呢?”在她又要喊“大哥”之前,迅速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吃你的吧,祖宗。”
金盛一也跟着笑起来,低头拿杯子时,再次瞥见秦盛墨放在桌上的手机。她突然怔住,手中的杯子险些滑落,水溅出几滴在桌面上。
“怎么了阿初?”孟承臻问。
“没事。”金盛一稳住心神,“就手滑了一下。”她抬头,正对上秦盛墨投来的眼神。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金盛一的心思完全不在聊天上。她反复回想着那个桌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直到秦盛墨起身告辞,她才回神:“等等,我送你出去吧,正好有点东西要带给舟舟。”
秦盛墨深深看了她一眼。
两人刚走出门,秦盛墨便停了下来:“有什么要带给舟舟,还是......你想说什么?”
金盛一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测。
主要是秦盛墨对金盛溪一直很好,大家也早就习惯了,她压根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可谁家兄妹关系再好,长大了哪个哥哥还会把妹妹的照片设为手机桌屏,一用就是好几年,连手机换了都不忘特意把同一张照片传过去。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翻涌,金盛一竟有些紧张:“阿砚,你是不是对舟舟......”
“是。”
金盛一愣住:“我还没说完呢。”
秦盛墨坦然承认:“我喜欢她。”
金盛一吸了口气,总是含笑的凤眼瞬间瞪圆。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秦盛墨,你是畜生吧。”
只见这人面不改色,淡淡地回了句:“谢谢。”
直到那身影消失,金盛一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低声骂道:“狗东西。”
用了好几年不舍得换.....合着是早就惦记上了。
-
秦盛墨坐在驾驶座里,车窗降下一半,晚风带着冷意灌进来。公寓楼下的路灯已经亮起,在暮色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绕着灯罩打转。
他微微仰头靠在头枕上,视线落在副驾驶座的纸袋上,里面装着刚让人从新记取来的元宵红豆沙。
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完全没了方才在金盛一面前直接承认时的冷静。
他想起这些年关于金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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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的所有。
小姑娘从学会说话走路,到上学读书,每个重要时刻他都陪着一起。
她16岁那年的暑假,马上就要升高一了,兴冲冲跑过来跟他讲自己对高中的设想。
看着她青涩稚嫩的眉眼,秦盛墨觉得自己是疯了。
他马上改了主意,打算和她姐一样出国。临走时甚至没敢看金盛溪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动摇。原以为隔着大洋彼岸,这些荒唐念头总会消散。
但事实证明,他确实畜生。
金盛溪在国内的一举一动秦盛墨都清楚,甚至会忍不住偷偷回去见她,一次两次,到后面根本藏不住。索性就光明正大借着哥哥的名义,短暂地拥抱她一下。
远远地,一个穿着嫩黄色羽绒服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围巾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她瞧见了他的车,雀跃地朝这边小跑过来。
“哥——”
“你等好久了吗?”
秦盛墨推门下车。
“没有,刚到。”他顺手接过她肩上的包。
金盛溪:“先上楼,我简单收拾下就走。”
“不急,你慢慢来。”
刚打开门,汤圆便窜出来,先是绕着秦盛墨嗅了嗅,随后熟稔地蹭了上去。
秦盛墨把手里提着的纸袋递给金盛溪,弯腰将猫捞起:“新记的红豆沙,还热着。要是饿了先垫垫,冷了就不好吃了。”
“好香。”她接过纸袋,“会不会耽误?”
其实下不下雪本就是借口。就同此刻,金盛溪心底是盼着能和他多待片刻的。原本计划着提前下班,说不定还能赶去宏阁看场日落,结果被林皓抓着讨论剧本,出来时路灯都已经亮起来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行。”金盛溪将红豆沙放在茶几上,“你坐会儿,我换件衣服就好。”
秦盛墨打量了屋内的陈设,又挠挠汤圆的下巴,抱着它在沙发落座。
“重了不少。”他掂了掂怀里的猫,“看来你妈妈把你照顾得很好。”
汤圆像是听懂了,软软地“喵”了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
金盛溪换了身衣服,又简单洗下脸,头发被弄得有些乱了,便摘下皮圈想重新绑,扎到一半却停住了。
她盯着镜子看了几秒,忽然松开手,任由长发披散下来,只将皮圈套回腕间。
“哥,我好了。”
一出来,就看见汤圆窝在他膝上打盹。
盖子揭开时,甜香随着热气升起。总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在金盛溪低头时滑落胸前,她舀着碗里软糯的红豆沙,一边又留意着对方的动静。
小猫跳到她身边叫了两声,又跑回自己的窝里。她放下勺子想稍微整理下头发,便有人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继续吃你的。”秦盛墨取下她腕间的发圈。
金盛溪低下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头发是前几天刚理过的,又黑又顺,穿过秦盛墨的指间。随着头发被拢起,金盛溪修长白皙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里,而在她左耳垂的背面,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平常倒是看不见。
秦盛墨眼神微深,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放缓了些。
金盛溪更不敢抬头,握勺子的手指悄悄收紧。自己的小心思已然得逞,但这预期之中的靠近,让她在窃喜之余又生出了几分难以招架的紧张。
果然人在干坏事的时候都会心虚。
“好了。”秦盛墨最后绑了一圈,“长了许多。”
“谢谢哥。”金盛溪偏了偏头,新扎的马尾在她后颈轻轻扫过。
秦盛墨轻笑:“这么客气啊。”
“不是客气,是对你进步的表扬。”
小的时候,金盛一总爱把妹妹当成洋娃娃打扮,乐此不疲地给她扎各种小辫子。金盛溪也高兴,便格外黏姐姐。
秦盛墨觉着被冷落了,竟也不甘示弱地学起了扎头发。
他俩一争起来,金盛溪那段时间的发型就变得格外有趣,甚至会出现一半梳着精致编发,另一半却歪歪扭扭松散着。
但她也不闹,就安安静静坐在哥姐中间,任由他们在自己头上捣鼓。
金盛一看着惨不忍睹的另一边总会吐槽几句。
等姐姐走后,金盛溪就还得负责安慰她哥。
“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当初没有嫌弃我手艺差。”秦盛墨说着,指间还绕着她一缕发。
“这么客气啊。”金盛溪回了他刚才那句,连语气都学了个十成十。她把盖子合上,又转过头,正瞧见他把手收回去,“我不吃了,得留点肚子去宏阁。”
他伸手将人拉起来。
窗外暮色有多深,雪就有多密。
“舟舟。”
“嗯?”
“下雪了。”
7. 我会等你
宏阁隐在西山脚下,是专做淮扬菜的。店面上下三层,因背山面湖的景致和几道招牌菜在晋城颇有些名气。
位置本需提前一月预订,可金盛溪常来,店里就单独为她留着一张临窗的桌,能将远处结冰覆雪的湖面收入眼底。
她爱吃这里清淡鲜醇的口味,尤其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是每次必点。
入座时,窗外的雪正簌簌地落下。桌上已温着一壶酒,摆着几碟精巧的前菜。
“秦先生,金小姐。”经理亲自过来,笑容温和,“今早刚到的冬笋很嫩,后厨熬了腌笃鲜的底汤,要不要添一例?这天气喝最合适。”
金盛溪看向秦盛墨,他正将温热的酒缓缓倒入杯中,闻言抬眼:“你定。”
“那就加一例。”金盛溪对经理点头。
“好的,您稍等。”
秦盛墨将酒推到她面前:“先暖暖。”
暮色已完全沉落,雪却未停,湖与远山都隐入了茫茫的雪幕之后。金盛溪目光飘向窗外,可惜道:“来迟了,看不见湖了。”
结冰的湖面映着日落,是别于春夏的另一番景致。
秦盛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等湖面冻实了,带你去滑冰。”
“这倒是可以。”金盛溪小抿一口,眼底泛起笑意。反正也用不着她自己滑,坐上冰车便是。
“昭昭要是知道了,估计又要念叨我,她找我出去玩被我拒了好几次。”
若不是家中明令禁止太过危险的活动,沈明岚是什么都想试试。相比之下,金盛溪更愿待在这样舒服的地方,喝点小酒,看看雪景。
菜陆续上齐了。
秦盛墨盛了碗汤。
“阿初最近在看娱乐板块的标的。”
“我知道。”金盛溪接过他递来的汤碗,“她前几日给我看过初步的尽调资料。”
她用勺子轻轻搅动,喝了一口,满意地眯了下眼。
“集团旗下那些高端酒店和度假村,确实需要些新鲜的东西来吸引更年轻的客群。娱乐圈水是深,但只做内容投资和品牌联动的话,路子应该是能拓宽。”
“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金盛溪摇摇头,夹了筷眼前的菜,“还没想好。不过姐姐给我看的资料里,有个影视公司的案子挺有意思,虽然前期投入不大,但做出来的东西质感不错。我打算再观望观望。”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来,“对了,他们有个项目,题材和我之前被退稿的那个还有点像。”
“哦?”
“不过人家处理得更聪明。既保留了内核,又做了市场能接受的包装。”她声音轻了些,“我可能还是太轴了。”
“公司里有人为难你吗?”秦盛墨问。
“没有,大家都挺好相处的。”金盛溪实话实说,“带我的主编也没有硬逼我们追量,只是他让我修改的那些地方,我总觉得改完之后不像自己的东西了。”
秦盛墨给她夹了块晶莹的肴肉。
“不急,你小时候练字不也得先临帖,临熟了,才能写出自己的样子。”
“哥,你这话和我主编说的有点像。”
秦盛墨放下筷子看她:“那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做的吗?”
“这倒不用。”她笑着摇摇头。
窗外雪落无声,室内暖意氤氲。
安静了一会儿,金盛溪夹起一片嫩黄的冬笋放进他碗里:“这个确实好吃,哥你快尝尝。”
秦盛墨看着那片笋尖,夹起来送入口中。
他点头:“嗯,是时候了。”
“之前担心打扰你,也没敢多问。临州近海,海鲜美食那么多,可你回来却瘦了,也黑了不少。”她的视线落在他手背上,那有一道已经淡去的浅痕,“想也知道你有多忙,都顾不上自己。”
“趁着这个冬日,得好好补回来。”她又夹了一大块清蒸黄鱼腹肉给他。
这个她曾用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追赶的人,此刻就坐在对面。金盛溪忽然有些恍惚,想起许多事来。
自秦盛墨从国外回来正式接手家业起,他们之间单独相处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小的时候长辈们总爱逗她,问最爱哥哥还是姐姐,她总会毫不犹豫地说都爱。
那时从不觉得相差了三岁有什么,直到金盛溪开学后上了四年级,发现哥姐升入了初中。等她好不容易穿上中学校服,他们进了高中部那栋更远的楼。待她紧赶慢赶追上,结果他们又去了国外。
原来长大之后,除了不能再随便说爱,她还要学会看着他们的背影。
“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自嘲轻笑:“想起小时候的事了,我发现自己好像永远都会慢几步。”
秦盛墨执筷的手一停。
最开始金盛溪读的也是私立学校,总是会有不少人想与她交好,可她不喜欢应付这些事,久而久之就变得沉闷不爱说话。是他先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才向长辈提出要将她转到公立学校,会更自在一些。
服务生恰在此时送上最后的点心,是两碗酒酿圆子。
“宏阁的圆子还是不如新记的好吃。”金盛溪舀起一勺,吹了吹,话语随着热气飘出来,轻轻柔柔的,“哥,你回来真好。”
这句话直直撞进秦盛墨心里,让他心口某处蓦地一软,接着拿出一个深色的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
“送你的。”
金盛溪有些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宝蓝色的钢笔。是意大利的一个小众品牌,这款纪念珍藏版几年前就已经停产了。
“你哪里来的?”她惊喜道。
“有个客户早年和这个品牌有过合作,我托他帮忙问了问。”见她喜欢,秦盛墨自然也高兴。
金盛溪把它收回盒子里。
“我可没准备什么礼物,改天补给你。”
“那我可等着了。”他眼里染上笑意。
手机屏幕亮起,他扫了一眼说:“司机到楼下了,走吧。”
“好。”
两人起身走到门口,金盛溪这才想起来从包里找出那双手套:“差点又忘了还你。”
秦盛墨接过来,眉头微皱。在公寓楼下他就注意到了,不管说多少次,她就是不愿意把手套戴上。
“怕冷还要走路上班,围巾裹得严严实实,手是不管的。”
金盛溪弯起眼睛笑,声音软了几分:“好啦,在外面呢,你就别说我了。”
每次认错态度良好,却从来不改。
秦盛墨无奈地看着她。
“盛墨?”
二人同时回头。
来人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看见秦盛墨,脸上笑容明媚,几步上前,语调十分熟稔:“果真是你,刚才看背影就觉得眼熟。知道你回晋城了,我爸早上还说让我得空去秦家拜访一下,好好谢谢你在临州的照顾。”
话落,她的目光又落在金盛溪身上。
“不和我介绍一下吗?”
秦盛墨还未开口,金盛溪已经笑盈盈地拽了拽他。
“阿砚,这是你朋友吗?”
林敏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从容,看向秦盛墨。
这个称呼让秦盛墨似乎有些意外,他侧目看了她一眼。
“是临州这次项目,瞿风集团的代表林敏伈。”他语一顿,又说,“你姐姐应该会更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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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敏伈这才重新打量起金盛溪。此前并没听说过秦盛墨和哪位异性走得特别近,即便是与金盛一站在一起,也未曾让她产生过像现在这般的危机感。
她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敏伈。”
金盛溪礼貌地与她相握。
“你好,金盛溪。”
林敏伈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听她姓金,便也猜到这个女孩的身份。金家有两个女儿,长女在圈内名声响亮,而小女儿则被保护得极好,鲜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早听说秦盛墨与金盛一都格外维护这个妹妹,如今看来,这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幸会,金小姐。”林敏伈语气变得亲切起来,“之前就听盛一提过有个宝贝妹妹,今日总算有机会见到了。”
金盛溪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未接话。
林敏伈识趣不再多问,神色自然地切回正题:“盛墨,临州的项目虽然收尾了,但有些后续的细节,我想再和你聊聊。”
“阿砚,我有些困了。”
林敏伈话音顿住。
秦盛墨低头,看了眼靠过来的金盛溪,没有拆穿她。
“具体细节,之后我会让叶书跟你们对接,有其他问题到时候去公司再谈。”
“瞧我,一讲起工作就忘了。”林敏伈迅速调整好表情,“盛溪,改天一起出来喝下午茶。”
金盛溪浅笑不语。
待林敏伈转身离去,秦盛墨才问身旁的人:“还困吗?”
她站直身体,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困倦的模样。
“突然又不困了。”
说罢,拎着包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上了车,秦盛墨又解释了一遍:“瞿风集团的大小姐,能力不错,在临州的项目上出了些力。他们和金家生意往来会比较多,我只是见过几次,算不上朋友。”
金盛溪“哦”了一声,低头摆弄着怀里装着钢笔的丝绒盒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得出来,漂亮又能干。”她继续调侃,“只是见过几次.....看来哥哥的魅力还是一如既往啊。”
“现在倒是喊起哥哥了。”他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我......”金盛溪对上他的视线,理直气壮道,“我那是在帮你拒绝。人家那心思还不明显吗?还是说,你真打算和她站那聊一晚上工作?”
也不管他信不信这套说辞,她又把脸转了回去。
秦盛墨没说话,低低地笑了一声。
金盛溪耳朵尖动了动,忍不住又转回来:“你笑什么?”
车窗外的流光掠过他眉眼,那双总是疏淡冷静的眼睛映着光亮,竟有几分柔和。
“很少听你这么叫我,还有点不习惯。”
金盛溪微微扬起下巴,维持住那点气势:“不可以吗?”
“可以。”
“还以为你会说我没大没小。”
“你长大了,自然有你的道理。”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金盛溪稍一琢磨便反应过来,用鞋尖踢踢他。
“难道我小时候就不讲道理了?”
“这可不好说。”
“哥!”她瞪他。
秦盛墨眼里笑意更深:“不继续喊阿砚了?”
车内暖气开得足,金盛溪脸颊一阵阵发烫。她扭过头去看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闷声道:“再说吧。”
街灯的光带如流水般掠过车窗。
金盛溪的脑袋渐渐歪向一侧,最终靠在了秦盛墨的肩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低头看她,又轻轻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舟舟,你永远可以慢慢来。”
8. 口是心非
金盛溪不记得自己那天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秦盛墨说了些什么。
但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连汤圆都安分地团在枕边。
晋城的雪连着下了一周终于停了。
周五傍晚,金盛溪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束花和一块蛋糕,算是给自己这周的犒劳。
屋子已经被阿姨收拾干净,就连被子都晒得暖烘烘的。
她心情别提有多好,先给汤圆开了个罐头,看它埋头吃得呼噜作响,自己又去从酒柜里取出一瓶喝了一半的酒,拔掉木塞,倒入醒酒器。挑了个宽肚的玻璃杯,放在一旁等着。
“滴滴——”
大门解锁。
人还没见着,沈明岚的声音就先一步闯了进来:“舟舟,你确定还要住在这里吗?怎么连个电梯都用不了。”
这两天公寓楼电梯维修,暂时停了。金盛溪住在七楼,上下走楼梯是麻烦了些。
门口传来窸窣动静,两个保镖手里都拎着几个袋子。沈明岚接过东西:“行了,你们先回车里吧。”
金盛溪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连头都没回,只是朝着门口的方向扬了扬手里的酒杯,算是打过招呼。
沈明岚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客厅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只有屏幕上的光影在变幻。
“哟,挺会享受啊。”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金盛溪身边,毫不客气地坐下与她挤在一块,也往后一靠,仰头看向屏幕,“看什么呢......嗯?这片子有点无聊啊。”
“还好,适合不动脑子。”
电影里,男女主角在沉默中互相试探,空气里弥漫着欲说还休的张力。
沈明岚:“这俩人,急死我了。喜欢就上啊,磨磨唧唧的。”
金盛溪晃了晃酒杯,喝掉最后一口:“哪有那么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我看就是想太多。”
电影片尾字幕缓缓升起。
身旁的沈明岚早已转移目标,用手逗弄着汤圆的下巴。
金盛溪:“你怎么来了?”
“山不见我,我来就山。”
“说人话。”
“好嘛,不爱了是吧。”沈明岚抬起脸,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夸张地捂住心口,“二十多年的感情就这么结束了?我约了你那么多次都不出来,现在我主动找你,就这态度?你就不想我吗?”
又开始演了。
求求了,来个人收了她吧。
金盛溪拿起抱枕扔过去:“沈大小姐,戏瘾这么大?以后就聘你为我的御用女主角,专演这种。”
沈明岚接住抱枕,长发甩到肩后,摆出一副倨傲模样:“抱歉啊小舟,姐很贵的。”
“那算了。”
“别呀。”沈明岚瞬间破功,笑嘻嘻地拉住她的手,“我自己带资进组行不行?给个机会嘛,金老师。”
金盛溪被那句“金老师”叫得头皮发麻,连忙摆手:“别这么叫我,受不起。”她看着沈明岚满是促狭笑意的眼睛,终于绷不住,笑着告饶,“不演了不演了,咱都正常点。”
“这还差不多。”沈明岚心满意足地松开手,重新坐回地毯上。
说起来也巧,金盛溪和沈家兄妹是同一天生日。不过最开始,她与沈明岚并不熟悉。
他们小时候常去老宅,前后几个大院的孩子总会凑在一块玩。金盛溪记事晚,说话做事总比旁人慢上半拍。她不怎么怕金盛一和秦盛墨,但对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就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游戏规则别人听一遍就嚷嚷着懂了,她却要反应很久。她总是输,每回懵懵懂懂地站在圈子中间,不明白为什么又轮到自己了。
金盛一和秦盛墨从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问题。输了便输了,被抓住就被抓住,他们会把她拉回身边,告诉她没有关系。
但沈明岚不行。
她是个急性子,胜负心强。有时候和金盛溪分到一队,看着她慢吞吞地数数,沈明岚能急得跺脚。
好几次气着气着,沈明岚就红了眼,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哭出来,抹着眼泪擤鼻涕。
可哭归哭,她从不真的扔下金盛溪。往往是哭到一半,自己抽抽搭搭地爬起来,拉着金盛溪的胳膊,凶巴巴地教她:“等会儿我数到三,你就往那边跑,别回头,知道没有?”
实在气狠了,沈明岚还会捏她的脸,憋出一句:“你是笨蛋吗?”
金盛溪通常会从衣兜里摸出小手帕递过去,等对方胡乱擦完脸,她才摇摇头说:“不是的,哥和姐姐都说我最聪明了。”
沈明岚听了,往往哭也不是,气也不是,可又拿金盛溪没辙,最后只能拽着她继续加入。
那红着眼睛的小朋友与面前这张精致张扬的脸重叠,耳边还是沈明岚絮絮叨叨的声音。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沈明岚终于察觉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听着呢。”金盛溪抓住她的手。
“你总爱发呆,也就读书时一股聪明劲。”沈明岚狐疑地看了两秒,见她神色如常,便也作罢。
金盛溪买来的栗子蛋糕,刚才看电影时已经被沈明岚挖着吃了。现在她点开一部封面看起来就狗血淋漓的苦情剧,边等缓冲,又用勺子刮着最后一口,顺便点评:“这蛋糕味道不行,栗子味不够浓,没有上回那家好吃。”
金盛溪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蛋糕盒,笑骂道:“吃都吃完了才说不好吃,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呢。”
“好舟舟,你现在是连块蛋糕都舍不得给我了?”
金盛溪没接她的戏:“少来。问你件事。”
“啥呀?”催泪的片头曲已经响起,沈明岚被吸引注意力,闻言又转回头。
“林敏伈你认识吗?”
“林敏伈?”她反应了一下,“瞿风集团那个?”
“嗯。”
沈明岚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把瓜子,咔嚓嗑了一颗,顿时来了劲:“那可是个不得了的狠角色,你咋突然问起她了?”她顺手往金盛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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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也塞了一些。
“昨天在宏阁碰见了。”金盛溪三两下吃完,又把她手里的全掏了过来。
“哦——”沈明岚拉长了声音,把零食推车拉过来一点,挑了几样吃的出来。
“我想想啊......她家的事,当初闹得可不算小。”
沈明岚撇撇嘴,鄙夷道:“她爸林永年靠着岳父家起来的,后来姜家势头不如从前了,外头养的人怀了孕他就想往家里带。”
“林敏伈当时还在国外,知道消息后二话不说直接杀回来。那段时间瞿风内部鸡飞狗跳,大家都在看笑话,没想到最后硬是让她帮她妈把位置稳住了。”
“她爸恶心是真恶心,但林敏伈确实有手段,也够硬气。”她又八卦地看向金盛溪,“说说吧,你们昨天发生什么了?”
以她对金盛溪的了解,不熟的人连个照面都懒得打,更别说是特意来问对方的事情。
金盛溪把昨晚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沈明岚听完,眉毛一挑:“就这啊?”
“什么叫就这?我觉得她可能喜欢我哥。”
沈明岚噗嗤一笑,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不是可能,她就没藏着掖着,先前在一些场合里都大方承认过对你哥有意思。而且他俩是高中同学,虽然是隔壁班的,哦对,你连人都不认识,肯定不知道这茬。”
金盛溪愣了一下:“可是哥说就和她见过几次。”
“那也没问题啊。”沈明岚耸耸肩,“她喜欢她的,阿砚哥又不一定也得认识她到那份上,可能后来工作上打交道才真正记住脸和名字呗。”
“哦。”
沈明岚侧过身,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
“不是吧,你就这么黏着他?”
她立刻反驳:“没有。”
像是没听见她的否认,沈明岚自顾自地点点头,感叹道:“也是,他从小就对你好得没边,什么都先想着你,你在意他也正常。”
“我没有。”
沈明岚了然笑一声,转回去看已经开始洒狗血的电视剧。
“舟舟,你知不知道自己口是心非的时候特别明显。”
很明显吗?
金盛溪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沈明岚用余光瞥见她这个小动作,忍不住偷笑起来。本想再逗两句,结果见金盛溪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某根弦突然接上了,“啪”地一闪,一个离谱又惊人的念头出现在沈明岚的脑子里。
“舟啊,你该不会是......喜欢你哥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沈明岚话音刚落,金盛溪就立即扭头否认。语速急促,眼睛微微睁大,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
沈明岚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抓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找补道:“我、我随便说的,你紧张什么?”对上金盛溪无措的眼神,她的声音越说越轻。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剩下电视里女主撕心裂肺的控诉。
“我......”靠!
沈明岚的嘴被捂住。
9. 她最不守规矩
“你别喊,我松开。”
“唔唔唔。”
刚一松手,沈明岚长舒一口气。
“你真的没开玩笑?”
金盛溪看着她许久,才点了下头。
一直以来,她的人生都像有一条默认的轨迹。只要回头,就能看见秦盛墨,她将他的庇护视作理所当然。
小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爱哥哥,张开手臂就要他抱,能够把自己所有的依赖明晃晃地摆出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行的呢?
大概是刚上初中那会儿,有位长辈半开玩笑地说:“舟舟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黏着你哥,外人看见是要误会的。”
大人们随声附和。
从这之后,那些毫无顾忌的肢体接触似乎确实少了一些。
可她始终不明白。
16岁那年暑假,她高高兴兴地去找秦盛墨,告诉他自己高中想要要做什么,后来却发现他早就订好了机票。
即使之后发现他偶尔会偷偷回国,金盛溪也故意装作不知道,不理会。
气他不告而别,气他打乱了自己对未来所有的设想。在那些计划里,明明每一步都有他的位置。
但思念是没办法控制的,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就再也改不了。
看到有趣的东西,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是他。遇到难事也会下意识想,如果是哥哥,他会怎么做。
金盛溪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秦盛墨已经扎根太深,和她的喜怒哀乐完全缠绕在一起,根本无法剥离。
她原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和对姐姐是一样的。
但是当秦盛墨出现,并答应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金盛溪反而开始期待。
怎么会有人喜欢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呢?
这个念头曾让金盛溪感到恐慌和羞耻,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压下去,藏起来。
秦盛墨是哥哥,却也不是哥哥。
她没办法骗自己。
沈明岚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她站起来,在沙发前来回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看着金盛溪,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停住,然后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金盛溪看着她像只雀儿一样转来转去,打断她:“昭昭,你别走了,看得我头晕。”
“我才要晕过去了!”沈明岚转头看她,“不是,你......你......”
“你”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最后她泄气坐回沙发上。
“我的天。”
金盛溪一脸困惑:“是我喜欢他,你慌什么?”
“我慌什么?”沈明岚抬起头,一副“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
“我是怕你想岔了。”她着急起来,“舟舟,我就说你平时要多出去逛逛吧,每回接触的异性就那么几个。秦盛墨从小到大对你好得过头了,你依赖他,产生错觉,这太正常了。你这可能就是......就是那种雏鸟情结,混淆了亲情和爱情,对吧?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眼神也亮起来。
金盛溪没有立刻反驳。
她垂下眼睫,片刻后,才抬头看着沈明岚,平静地问:“昭昭,他人不好吗?”
沈明岚一愣。
无论是人品家世,还是能力外貌,秦盛墨在同辈里都是拔尖的,几乎找不到短板。
她下意识摇头。
“我们有血缘关系吗?”
沈明岚张了张嘴,再次闭上。
这确实没有。
金盛溪看着她瞬间哑然的表情,继续问:“那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她无话可说。
秦盛墨很好。
他们也不是亲兄妹。
所以好像......也不是不能?
沈明岚拧着眉头想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是没问题啦。但是吧,”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要不要我再给你介绍几个别的男生认识认识?多接触一下不同类型,说不定你就能发现点不一样的。”
金盛溪无奈道:“不必。又不是小孩子了,昭昭,我分得清的。”
见她是认真的,沈明岚有些好奇,往她身侧贴了贴:“那谁,就你哥他知道吗?”
金盛溪的睫毛颤了颤,慢慢摇头:“他不知道。”
“就像你说的,他对我一直很好,可能真的就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好。如果我开了这个口,他却不是这么想的,我们以后该怎么相处?还有那么多长辈看着,就两家的关系来说,也不可能一直避着不见。”
“他凭什么不喜欢你?”沈明岚脱口而出。
金盛溪一惊。
“昭昭,你...倒也不用这么激动。”
她确实没想到沈明岚能这么快就接受这件事。毕竟当初自己察觉那份心思时,独自在茫然与恐慌中挣扎了许久,反复质疑又确认,才敢在心底偷偷承认这个名字。
“不行。”沈明岚那股劲又上来了,“他怎么能不喜欢你呢?”
她无奈笑了笑:“你要不再大声点儿呢。”
“我着急嘛。”
“你别急。”金盛溪反过来安抚她。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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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直这样下去?”
金盛溪起身又去酒柜开了一瓶酒。
“如果我真的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你今天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沈明岚一怔:“你想要干嘛?”
“想让他喜欢我啊。”她语气平平常常,再自然不过。
沈明岚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可你刚才不是还说怕最后连兄妹都做不成......”
话没说完,金盛溪给她倒了一杯酒。
“喝吗?”
她接过来,愣愣地看着金盛溪又拿了一个杯子,对着她弯起眼睛笑了笑。
那笑容一如既往,温软、乖巧,甚至带点无辜。
金盛溪喝了一口,声音轻轻的:“我放不下,所以他也不能。”
看着好友在昏暗光影里依旧柔和的侧脸,沈明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十七岁那年,她俩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宴后有个小型的慈善竞拍环节,拍品多是些名流捐出的珠宝、腕表或艺术品。在场的都是年纪相仿的小辈,东西不算特别贵重,也就图个热闹和彩头。
其中有两对品相极佳的耳钉,设计十分精巧。沈明岚当时一眼就看中了,拉着金盛溪说想要,她俩正好一人一对。
几个相熟的女孩也在讨论。其中一个叫周婧的女生,家里生意上与沈家有些不对付,向来爱和沈明岚争风头。她瞥见沈明岚跃跃欲试的表情,眼珠一转,也打起了耳钉的主意。
而金盛溪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喝着侍者送上的花果茶,对台上的角逐毫无兴趣。
“我都行,你看着就好。”
沈明岚先举了牌,周婧立刻跟上。价格在两人之间攀升,渐渐超出了原本应有的范围。她脸都气红了,还想再跟,金盛溪却按下了她的手:“让她。”
“可是......”
“昭昭,你放心,那会是我们的。”
一个月后,她俩在同一天过生日。
金盛溪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深蓝色盒子。
沈明岚打开。
天鹅绒的内衬上,静静嵌着一对耳钉,正是拍卖会上那两对中的一副。
她愕然抬头。
金盛溪就站在面前,灯光落下,她微微歪头,对沈明岚一笑。
“生日快乐啊,昭昭。”
金盛溪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在所有的规矩和体面之下,她看起来最没有攻击性,脾气好得像是谁都能揉捏两下。
可她总是有足够的耐心,对于真正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势在必得。
沈明岚一口闷下了那杯酒。
10. 顺路
沈明岚的酒量其实很一般,没过一会儿,酒意就混着暖气熏腾上来。
她眼神迷蒙,脸颊绯红。别说刚才还在讨论金盛溪喜欢她哥这件事,现在怕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快忘了。
电视里那部狗血苦情剧正放到高潮,女主众叛亲离,惨兮兮地在雨里哭。沈明岚看着看着,眼圈也跟着红了,突然一把抱住身旁的金盛溪,把脸埋在她肩窝里:“呜呜呜......女主也太惨了吧,所有人都圆满了,就她一个人净吃苦了......”
金盛溪被她扑得往后仰了仰,无奈地拍拍她的背:“那是电视剧,假的。”
“我不管,就是好惨啊。”沈明岚不依不饶,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还蹭了蹭。
也不知是哪根被酒精泡发的神经搭错了线,她忽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金盛溪,表情是十二分的郑重和深情,口齿不清地发誓:“姐妹,你放心......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绝对不让你吃这种苦......”
金盛溪:“......”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张醉脸,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老天啊,谁能来救救她。
每次看个剧或者小说段子就要自动带入闺蜜的毛病,沈明岚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会对我好的。”金盛溪应着,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你先松手,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松,这辈子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
现在就是很后悔,她为什么非得给沈明岚倒那杯酒。
伴随着真假千金身份揭晓的狗血高潮,凄厉的片尾曲响起。
沈明岚还在哭,金盛溪却不为所动。
身世?
家中对外界没有透露过分毫,但并未刻意对金盛溪隐瞒,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金盛溪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这份幸运并非仅仅源于被收养并过上优渥的生活,更在于她得到了一份毫无保留的爱与接纳。
或许正因如此,她骨子里反而生出一种极高的配得感。
她坦然接受这份命运给予的馈赠,也从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惶恐或心存芥蒂。
这份底气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她姐。
秦盛墨对她当然也好,无微不至,但该严厉时也绝不会因为心软而纵容。
金盛一则完全不一样。
在姐姐那里,金盛溪似乎永远没有不对的时候。哪怕她摔进泥坑里,滚了一身狼狈,姐姐都要夸句摔得有创意,然后把她拎回家洗干净。
这种几乎盲目的宠溺和肯定,牢牢托住了金盛溪。所以电视里那些为了身世哭天抢地、自怨自艾的剧情,对她而言实在遥远。
想到这里,加上耳边沈明岚醉酒后颠三倒四的话,金盛溪心中微微一动。
她摸出手机,点开了和金盛一的聊天框,发过去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发完她迅速按熄屏幕,把手机反扣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任由沈明岚八爪鱼似的搂着自己。
完蛋了。
近朱者赤,跟昭昭这个腻歪精待久了,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
手机在掌下震动了一下。
金盛溪一顿,才翻过来看。
金盛一回得很快。
【舟:姐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姐姐:亲亲.jpg】
紧接着手机又连续震动了两下。
屏幕上方的通知栏里,弹出一条来自银行的转账入账提示消息。
数额不小,后面跟着好几个零。
金盛溪愣了一下,随后没忍住笑出声,肩膀微微耸动。
姐姐的爱还是那么朴实无华。
沈明岚被她笑得迷迷糊糊抬起头:“咋啦?”
“没什么。”金盛溪止住笑,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睡你的。”
她又切到朋友圈,刷新了一下。
果然最新一条就是金盛一发的。
截的图正是她们刚才的聊天界面,加上一条转账记录。
配文:【小舟和我天下第一好。】
后面跟了一连串的玫瑰和爱心表情。
金盛溪刚想回复,就看见秦盛墨已经在底下评论了:?
和刚才如出一辙的银行入账短信,一条接一条弹出,数额比起她姐那份只多不少。
她有点懵,对面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还没睡?”
“没睡,怎么了吗?”
“没睡的话,过来开下门。”
金盛溪惊讶地看向玄关方向。
“你......”
“我在你公寓门口。”
金盛溪开了门,见人站在面前,一时有些发愣。
“看什么呢?不方便我进去?”
“没有。”她侧身让开,又弯下腰去鞋柜里给他拿拖鞋。
秦盛墨也俯身下来,手臂从她身侧越过,自己去够鞋柜的门。
“我来。”
两人靠得极近,他的声音就在金盛溪耳边,气息温热,瞬间驱散了从门外带进来的那点冷意。她身子一僵,往旁边让了半步。
秦盛墨仿佛没察觉她的反应,拿出拖鞋换上。
“你怎么来了?”
“在附近谈点事,结束得晚。刚好路过这边,就顺道上来看看。”秦盛墨看向客厅,沙发上沈明岚睡得正沉。他转回金盛溪身上,见她脸颊泛红,周身绕着一股淡淡酒气。
“喝酒了?”
“喝了一点。”金盛溪碰碰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你先坐,我把昭昭扶到房间里睡。”
沈明岚被搅了好梦,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眼神迷离地睁开一点缝,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晃。
“呀,舟舟,你猜我看见谁了。”沈明岚拖着醉醺醺的调子,胳膊软软地抬起来,指向秦盛墨的方向。
金盛溪一紧张,手上用力,想把她赶紧架起来:“还能有谁,行了,咱去里面睡。”
可沈明岚醉得厉害,声音也大了些:“你没瞧见吗?那不是你哥嘛。嘿嘿,真巧,方才还聊着他呢,现在......唔......”
“昭昭!”
在她吐出更多要命的话之前,金盛溪已经迅速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
沈明岚被她这一按一喊,剩下的话没了音。
背后那道目光存在感极强,金盛溪根本不敢回头,半扶半抱着沈明岚挪进房间。金盛溪给人盖好被子,掌心里已经沁了一层汗。她定了定心神后,才出了门。
秦盛墨没坐,就站在中岛台边,手里拿着她喝剩的那半杯酒,漫不经心地晃着。见她出来,他将杯子搁回台面,抬眼看过来:“在聊我什么?”
“没什么,就是闲聊。”金盛溪走到中岛台另一侧,和他隔了一段距离,“她喝了酒,话多,东拉西扯的。”
“嗯。”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金盛溪觉得喉咙发干,转身去接水,又解释了一遍:“她就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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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了。”她背对着他,声音混在淅沥的水声里。
金盛溪端起水杯,正要转身,秦盛墨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低下头,视线从她的眼睛,慢慢移到她格外红润的唇上,停了一瞬,又抬起来。
“舟舟,你又骗我。”
“什么叫又?”她喝了一口。
秦盛墨打开手机,上面是金盛一的朋友圈。
“瞧瞧。”
金盛溪心里那点紧张给冲散了些,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哥,你幼稚不幼稚啊?”
秦盛墨挑了下眉,笑着。他收回手机,走向一侧的酒柜,里面明显空了一些的位置。
“平时没少喝啊。”
金盛溪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酒,时不时喝一点。但秦盛墨担心她贪杯,不让她多喝。
她心虚地别开视线:“是送人了。”
“哦。”秦盛墨转过身,倚着柜子看她,“也没见你送我几瓶。”
金盛溪被他几句话说得接不上来,无奈又有些好笑:“哥,你今晚是专门来找我茬的吗?”
话一出口,金盛溪自己先愣住了。
救命,她在说些什么东西啊?今晚多喝了两杯,她脑子也不清楚了。
秦盛墨点点头:“嗯,听出来了。”
“什么?”
他往后退了半步,叹口气说:“你在赶我。”
金盛溪张了张嘴,一脸无措。
看她这副表情,秦盛墨只觉得有趣。他低低笑了一声,走上前,用弯曲的食指指节碰了碰她的脸颊,一触即离。
“逗你的,没生气。”
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被他轻而易举地牵着走了,金盛溪干脆顺着他的话开口:“今天晚了,那明日我请你喝酒怎么样?再挑几瓶好的送你。”
“不行。”
金盛溪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一下:“你明天有事?”
“这周都在忙公司的事,爸妈让我明天必须回家。”他语一顿,“你要不也跟我回去?”
金盛溪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他说:“前天我妈还念叨,说是好久没见你了。”
“也行。”她没多想,点点头。
“那就明天见,”秦盛墨朝门口走去,“你早点休息。”
眼看他换好鞋,手搭上门把,金盛溪头脑一热,那股被按捺着的冲动混着酒意猛地顶了上来。
“哥,你今晚真的只是顺路吗?”
秦盛墨的手在门把上停住。几秒后,他转过身,眼神在玄关稍暗的光线下看不太真切。
“你希望我是吗?”
“我......”
客房的门忽然“咔哒”一声打开了。
沈明岚揉着眼睛走出来:“舟舟,你干嘛呢还不去睡?渴死我了,有没有水......”
她话说到一半,转过脸,看见还没来得及走的秦盛墨,又瞧瞧站在客厅中间的金盛溪。
沈明岚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些,酒意瞬间跑了大半。
她眨了眨眼,非常识趣地调转了方向:“我去睡,我马上去睡。”
说完便小跑着溜回了客房。
金盛溪:“......”
被沈明岚这一打岔,那微妙的气氛一下子泄掉了。
秦盛墨看着她一脸无语又窘迫的样子,轻笑着:“好了,晚安吧。”
等人走后,金盛溪还站在原地。她瞥了眼紧闭的客房门,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这都什么事。
11. 哥长得可真好看
金盛溪醒得比平时早。
张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出来时看到她有些意外。
“您稍等,我这马上快好了。”
“不急。”金盛溪倒了杯温水,“麻烦再多做一份。”
张阿姨笑了:“晓得,我进来时看见沈小姐的鞋了。”
“嗯。”金盛溪走到窗边拉开了半幅窗帘。
她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在客厅空处铺开瑜伽垫。身体在熟悉的动作里逐渐苏醒,思绪也跟着慢慢清晰起来。
也有段时间没去秦家了,她总不能空手上门。
秦叔好办。他喜欢酒,两人也算是忘年交的酒搭子。金盛溪这里有一瓶前阵子拍来的藏酒,年份和产区都是秦叔偏好的,正好可以带过去。
林姨对她一向亲厚,礼物更需用心。
金盛溪缓缓吐息,换了个体式。
正琢磨着,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她起身擦了擦手,接起来。
“金小姐,早上好。我是Lumière的小陈。”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礼貌的男声,“店里昨天新到了一批珠宝,有几件设计很特别,想着您或许有兴趣,需要送过去给您看看吗?”
“Elena今天在店里吗?”
“在的。”
“那你们不用过来了。”金盛溪说,“我正好找她有点事,大概一点到。”
“好的,那我这边和Elena老师说一声,让她预留出时间。”
金盛溪到Lumière的时候,店里很安静。射灯打在展台上,每一件珠宝都莹莹生辉。
她刚在贵宾室坐下,便有店员推着小车送来茶点。小陈手持一本展示图册,脸上带着歉意:“金小姐,实在不好意思,Elena老师刚才临时有急事出门了,她说请您稍等,很快回来。”
金盛溪:“不要紧,她刚才在电话里和我说过了。”
小陈松了口气,翻开图册。
“这是昨天下午刚到的一批新作,还没来得及全部上展柜,您先看看?”
金盛溪接过,慢慢翻看。
那是一只简约的手镯,没有多余的装饰。
低调,雅致,却不显沉闷。
“这个。”她点了点图片。
“您稍等,我这就去取。”
实物比图片更显质感,金盛溪很满意,便让小陈包好收起来。她自己也起身,想去下面的主展厅看看。
主展厅更加开阔,珠宝陈列在玻璃展柜中。灯光设计得十分巧妙,让宝石的光泽流动起来。
金盛溪偶尔会停下来细看。
走到一处独立展柜前,里面是一条项链。主石是一颗颜色极正的蓝宝石,镶嵌的方式也很特别,用细的白金爪托起,周围点缀着零星的小钻。
小陈见状,马上让同事开锁。
展厅另一头,另一位接待引着两位客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女生的目光立刻就被刚取出来的项链吸引,也跟着停了下来。
小陈反应很快,向引路的同事递了一个眼色。同事会意,正想委婉地将客人引向别的区域,那位女生却已经开口:“哎,这条项链就是我刚才看下的呀。”她说着,还转头看向旁边的同伴确认,“对吧周婧,是不是这条?”
周婧脸色微僵。
那站着的人不是金盛溪还是谁。
Lumière在圈内名气不小,但老板脾气有点怪,从不提供上门/服务。
谢晗是从别的朋友那儿听说了这家店的设计别致,今天特意拉着周婧一起来逛。挑拣许久,还是觉得最初看中的这条项链最合眼缘。
周婧拉了拉她的手臂,压低声音:“算了晗晗,这条我们看了也挺久了,说不定已经被人家定了。那边好像还有几款不错的,我们再看看别的吧?”
谢晗却有些不乐意。她从小也是被捧着长大的,看上的东西很少会让。
“为什么呀?”她不解,目光在金盛溪和小陈之间转了一圈。她不认识金盛溪,但从周婧突然转变的态度,也隐约能察觉到对面那位安静站着的人不简单,只是心里那点不甘和喜爱占了上风。
金盛溪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在周婧略显不自在的脸上停了半秒,随后朝谢晗淡淡一笑。
她没说话,只向小陈示意。
小陈当即会意,双手将盛着项链的托盘递了过去。
谢晗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退让了脸上露出欣喜:“谢谢啊。”
周婧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原本负责接待她们的人适时上前,小心地帮谢晗试戴项链。宝石垂落在锁骨下方的位置,谢晗对着镜子左右打量,越看越喜欢,转头问周婧:“好看吗?”
周婧哪还有心思细看,胡乱点头:“嗯,好看。”
“你怎么了嘛,心不在焉的。”谢晗嘀咕了一句,顺着周婧视线方向,下意识也转头看了一眼金盛溪。两人正好对上了,谢晗出于礼貌,朝她客气地笑了笑。
金盛溪也点了下头回应。她看向谢晗颈间的项链上说:“这条项链其实有一套戒指搭配,一起戴会更出彩,也更衬你。”
“是吗?”谢晗眼睛一亮。
旁边的人员立刻接话:“是的,谢小姐,您如果需要的话,我去取来。”
金盛溪不再多看,转身朝另一片展区走去。没看几样,沈明岚就来了电话。
“喂,舟舟,你在哪儿呢?我醒来就不见你人影。”沈明岚的声音透着刚醒的慵懒。
金盛溪目光掠过不远处正欣然试戴的谢晗,笑道:“在Lumière,替你挣了一笔。”
Lumière是沈明岚投资的珠宝品牌。当初Elena回国创业,沈明岚看中她的才华和那股执着,果断投了钱。她平时不太过问具体经营,但对自己这份副业还是颇为得意的。
“一条星轨系列的项链,配了同款戒指,客人挺满意的。”金盛溪简单逛了一圈,转身上楼去了Elena的工作室。
沈明岚在电话那头懒懒打了个哈欠,笑说:“回头我是不是还得给你算提成?”
金盛溪也没跟她客气:“那就先谢谢小沈总了。”
沈明岚被她喊得浑身舒坦了:“把小字去掉,再喊两声听听。”
“怎么,你现在不光想要拿捏你哥,连沈叔的位置都想篡掉啊?”金盛溪顺着她的话调侃。
“那倒没有。”
沈明川虽然已经进公司主事,但毕竟年轻,许多地方还需历练。而沈明岚也同样享有继承权,却向来只把争权夺利停留在嘴上说说。她最大的乐趣不过是跟她哥对着干,真要让她去公司正经做事,跑得比谁都快。
沈父逮过她几回,训也训了,劝也劝了,最后实在拗不过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就随她去了。
聊了几句,Elena风风火火就推门进来,黑色短发里挑染的一缕粉格外醒目。
“先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金盛溪挂了电话,朝Elena打了个招呼。
Elena将车钥匙随手丢在茶几上。
“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昨天跟朋友聚餐喝多了,打车回去的,早上醒来后起来死活想不起来把车停哪儿了。刚收到交警短信,去交罚单挪车了。”
Elena本名其实叫林景宜,这名字温婉秀气,却和她本人的气质全然不符。她爱机车,爱速度,平常最常架着一辆改装过的黑色摩托到处穿梭。
金盛溪有幸体验过一次。一路风驰电掣,急刹急转,下来时人都麻了。此后任凭她怎么撺掇,都坚决不再尝试第二次。
“你今天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要找我?”Elena习惯性地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刚要掏打火机,又想起金盛溪还在这里,便悻悻地收了手,没点火,就这么咬着过过瘾。
金盛溪发给她了一张图片:“想请你帮我做一对袖扣,样式大致长这样,其他的细节你看着改,别太花哨就行。”
Elena放大图片细看。
上面是一张手绘草图,图样轮廓简洁利落。她挑起眉,促狭地瞥了金盛溪一眼:“设计图都画到这份上了,还叫看着改?你这是要送给谁啊,这么用心。”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金盛溪看着她嘴里那根烟实在碍眼,没忍住伸手把烟抽出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戒了百八十遍了,怎么就不见一点长进。”
Elena撇撇嘴,也不恼,从抽屉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剥开塞进嘴里:“哪有那么好戒。”她将图片上传到自己的电脑上,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抬头问,“你什么时候要?”
“跨年前。”
已经十二月初了,距离元旦不到一个月。
简单商定材质和相关细节后,金盛溪就回去了。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柑橘调香氛,让人莫名觉得心安。张阿姨正在给汤圆换猫砂,见她回来便说:“沈小姐刚走不久,好像是约了人看画展。”
“嗯。”金盛溪换了鞋进书房。
她在书桌前坐下,将跳上桌沿的汤圆揽到腿上,手指梳理着它丰厚蓬松的背毛。
前天刚交完剧本的终稿,林皓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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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给她和柳柳两个小说IP,都是时下热门的题材,需要拆书改编成剧本。
【柳柳:那本《烛影》我看完了,它在平台数据还不错的,书粉也蛮多,要是改不好得被骂死。
柳柳:你手上那本《师兄》怎么样?我看文案挺有趣的,做小成本甜宠剧应该可以小火一把。
柳柳:林编说这下周三前要给初步反馈,咱们得抓紧喽。】
金盛溪回了个表情,目光落在电脑文件夹里那部《师兄,咱不是来捉妖的吗?》上。
她本不想在周末加班,但这本小说实在跳脱有趣。
前期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沙雕气息,文案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什么“大师兄今天也在用美貌普渡众生”、“咸鱼师妹的脑回路和她的剑一样直”,看得金盛溪很难在短时间内把这些破梗从脑子里抛出去。
越往后读,金盛溪滑动鼠标的速度慢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在淡去。文案上打着的“甜宠喜剧”标签,像劣质的贴纸一样开始从故事表面剥落。
插科打诨的背后,原来宗门不是宗门,师兄不是师兄,只剩锁妖铃在字里行间响彻。
窗外的天光已染上橙红色,光线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桌上。汤圆在她腿上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秦盛墨来的时候是张阿姨开的门,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准备送往书房。见是他,张阿姨便笑了:“秦先生来啦,小姐在书房呢。”
“给我吧。”秦盛墨接过那盘水果走向书房。门虚掩着,他曲指在门上叩了两下。
“进。”
金盛溪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并未注意到进来的人是他。
秦盛墨也没出声打扰,将果盘轻轻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自己则走到靠墙的单人沙发坐下,随手从旁边的架上抽了一本书,静静翻看着,目光时不时落在金盛溪的身上。
她工作时的样子和从前读书时别无两样,认真、专注。
直到最后一个章节的要点梳理完,金盛溪才向后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她转过头,视线扫过果盘,然后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
秦盛墨闲适地靠在椅背,长腿交叠,手里还拿着那本没翻几页的书。见她终于发现自己,他唇角勾着一抹笑,合上书起身走了过来。
他停在她的椅子旁,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带来些许压迫感。金盛溪不得不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秦盛墨看了她两秒,忽然伸出手,取下她鼻梁上的那副眼镜。
世界倏地模糊了一下,随后他的脸在眼前骤然放大,再次变得清晰起来。闻到他指尖淡淡的清冽气息,金盛溪屏住了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
秦盛墨将眼镜拿在手中,目光却仍流连在她脸上。没有了镜片的遮挡,她的眼睛愈发显得澄澈明亮,但也许是对着屏幕太久,还泛着淡淡的红。鼻梁上有一圈被眼镜压出的浅痕,旁边挨着一颗小痣,十分惹眼。
“有两个印。”他伸出另一只手点在浅痕上。
他含笑的嗓音让金盛溪耳朵一下子烫了起来。她把脸转过去,又觉得眼睛有些发干发涩,忍不住抬手想去揉。
“别用手揉。”秦盛墨握住她的手腕。
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停下来后,眼睛的不适感反而明显了。金盛溪眨了下眼,指着他后面说:“有点难受。哥,你帮我从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拿一下眼药水吧。”
秦盛墨松开她的手,顺利地找到了那瓶眼药水。金盛溪已经伸出手准备接,他却没给。
“把头抬起来。”
“哦。”
药水悬在眼球上方,将落未落。金盛溪本能地有些紧张,眼皮不受控制地颤动。
秦盛墨:“放松。”
为了避免自己眨眼,金盛溪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哥长得可真好看,睫毛也好长,嘴巴......
冰凉的液滴精准落下。
她下意识想偏头躲开,但下巴被秦盛墨稳稳托着,药液从眼角渗出一点。
“好了。”秦盛墨松开了手,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湿意,“另外一只。”
这次她稍微适应了些,但注意力依然无法控制地都落在他身上。
滴完左眼,秦盛墨没有立刻退开,看着她长睫湿漉漉轻颤的样子,问道:“在想什么?”
“没有啊。”金盛溪的眼睛水润润一片,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秦盛墨心里又痒又软。
她怎么能这么听话。
12. 你很在意?
车子驶入晋城市中心的一片别墅区,最终停在一座宅邸的前庭。那早有人在等候,秦盛墨下车,将钥匙递过去,对方微微躬身便将车开往地下车库。
何遇已经站在门口,眉眼慈和,笑意真切。早年两家请了好几位保姆照顾小孩,但他们仨都只跟何遇最亲,这些年何遇也就一直留在了秦家。若非秦母明世繁习惯了她在身边,金盛溪姐妹俩早就想把人带到自己那里去了。
“何姨。”金盛溪唤了一声,轻快地迈上台阶,熟稔得像回自己家。
“你们可算来了。”何遇迎上前,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又往后望了望,“阿初怎么没一起过来?”
“姐姐这会儿估计还在公司呢。就我一个闲人,又来蹭好吃的了。”
“知道你要来,夫人别提有多高兴了。”何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引他们往里走,一面低声说,“夫人这会儿在陪客人,晚饭得稍微晚些。你们若是饿了,可以先到茶室坐坐,我让厨房送些点心过去垫一垫。”
何遇在秦家待了二十多年,有些事秦夫人没有明说,她也懂得分寸。来了客却延后用饭,大概也是不准备留客的意思。
金盛溪会意地点了点头。
秦盛墨将脱下的外套递给一旁的佣人,随口问道:“谁来了?”
何遇:“好像是瞿风集团的林小姐。”
茶室连着偏厅,布置得清雅静谧,窗外是一丛修竹,影影绰绰映在窗纱上。何遇嘱咐完,便转身去安排点心。
金盛溪:“你不去见见吗?”
秦盛墨动手沏茶,闻言侧眸看她:“听你这语气,怎么有点酸溜溜的?”
“我才没有。”
何姨都让他俩先去茶室等着了,估计是妈那边没想着让他和舟舟去碰面。秦盛墨心里明镜似的,却不点破,走到她身侧坐下。
金盛溪却忽然站起身,挪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上,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秦盛墨眉梢微挑:“离那么远干嘛?过来坐。”
金盛溪理由找得冠冕堂皇:“林小姐待会儿出来看见了误会怎么办?”
“误会什么?”秦盛墨看一眼茶室合上的门,又顺着她的话问,眼底有淡淡的玩味。
“我听别人讲林小姐和你从前是同学,人家似乎对你挺有好感的。”
“你这又是从哪儿道听途说的?”
秦盛墨喝了一口茶,看向她。明明上回在宏阁还挽着他胳膊笑盈盈地叫阿砚,现在却一副要撇清关系把他往外推的架势。
金盛溪:“人家也没有要瞒的意思,我稍微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秦盛墨的眼神慢慢变了,饶有兴味地打量她:“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金盛溪说完,自己先心虚地垂了眼。
不行,不能被他一直追问。
她念头急转,干脆先发制人:“说到这个,上次你还骗我来着。”
秦盛墨微微一怔:“我何时骗过你?”
“你说和林小姐就见过几次,都只是工作往来。”金盛溪语速飞快。
她心底其实认同沈明岚的说法,就算是同学,以秦盛墨的性子多半也不会特意去记。但现在她就是想呛他,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不痛快。
“人家对你印象倒是挺深的。”
秦盛墨向后靠去,盯她看了好一会儿。院外竹影随风摇晃,映在屋内,落到他脸上,眸光深深浅浅,让人捉摸不透。
见他起身,金盛溪眼皮一跳,下意识也想站起来。但秦盛墨比她快些,长腿一迈,轻易就拦下了想要逃开的她。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椅子扶手上,将她困在了这一方空间里。他低下头,不让她有丝毫躲闪:“你很在意?”
金盛溪被他那双眼睛看得心头发慌,身体往后靠,紧紧贴在椅背上,想要拉开那骤然逼近充满侵略感的距离。她偏过头:“我不在意啊,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她又往后蹭了蹭,松散绑着的发圈滑落,长发散开,掠过他的手臂。
秦盛墨短促地低笑了一声。
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哪里骗得了他。
在秦盛墨心里,金盛溪似乎总是那个需要自己护在身后的小姑娘,心思单纯。他习惯了她的依赖和亲近,也一直以兄长的身份自居,耐心周旋。之前觉得她还没开窍,什么事都急不来,只能慢慢熬、细细磨。
可他也早就盘算着,反正金盛溪从小就黏自己,根本跑不到哪里去。就借着这份全然信任的亲近作掩护,一点点剥离兄妹的身份,只等她在日复一日的习惯里,心甘情愿地喜欢上自己。
所以他的舟舟,分明是在意的。
秦盛墨没有戳穿她这拙劣到可爱的谎言,慢慢地直起身,从容地理了理袖口。
可也他没坐回去,就这么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她。
金盛溪低下头,不断在手机屏幕上刷新着毫无变化的页面。
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让金盛溪如坐针毡。她终于受不了这灼人的静默,刻意板起脸,故作镇静地起身。
“我去找下何姨。”她眼神飘向门口,“我也给她带了礼物,刚才忘了给。”
秦盛墨望着她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眼底泛起无奈的笑意。
急了就要跑,这毛病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秦盛墨没急着跟出去,反而气定神闲地在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他拿起她慌乱间落下的那枚发圈,在手指间慢慢绕了两圈,然后收进了掌心。
金盛溪心脏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她哥刚才是什么意思?
不对不对,她跑什么啊。这一跑,没事都瞧着心虚。
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扫过脸颊,她抬手胡乱地拢了拢,手指触到耳廓,才发觉自己的耳朵竟然烫得厉害。
她转头往茶室的方向看去。
算了。
“金盛溪啊金盛溪,还想把人拿下呢,他说两句你就慌了。”她小声嘀咕,两手拍拍自己的脸。
刚转过一个弯,竟与迎面走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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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个正着。
“舟舟。”
是秦母明世繁。
她身边站着准备要离开的林敏伈。
明世繁十分亲昵地拉住金盛溪:“何遇也真是的,才告诉我你来了。”
林敏伈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金盛溪。
“金小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是挺巧的。”金盛溪笑着点头,“林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林敏伈笑容不变,转向明世繁:“今天是专程来拜访秦夫人的,想要请教一些慈善基金会的事务。”
秦盛墨从茶室里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妈。”他先唤了一声,又对林敏伈点了点头,平淡而礼貌,“林小姐。”
明世繁语气似怪非怪:“你怎么才回来?林小姐这都要走了。”
林敏伈何其聪明,立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顺势接话:“您太客气了,今天已经打扰许久,我也该告辞了。”
明世繁笑容温婉,却并不挽留:“天也晚了,你路上小心。”
人走后,明世繁拍拍金盛溪的手背:“突然来了客人,让你等了,是不是饿了?”
“可让我好等呢。”金盛溪挽住她,“但不是饿的,是太想明姨了,等得心急。”
“想我也不见你最近多过来几趟。”明世繁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今天这不是来了嘛,我还打算赖着不走了呢。”
秦盛墨被俩人扔在后头,看着金盛溪依偎在明世繁身边,一副温软乖巧的模样,与方才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又心虚逃跑时判若两人,不禁失笑摇了摇头。
移步餐厅时,晚餐已然备好。金盛溪洗了手过来,见桌上只摆了三副碗筷,便问:“明姨,我们不等秦叔吗?”
明世繁在主位坐下:“他去老宅那边商量点事,也不知道今晚回不回来,我们不用等他。”
金盛溪在她身边落座,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我还给秦叔带了一瓶他喜欢的酒呢。”
明世繁闻言笑起来,打趣她:“我看你这孩子,怕不是自己想喝,拿你秦叔当幌子。”
“哪能啊明姨。”金盛溪立刻喊冤,十分诚恳,“我可是专门留给秦叔的,我自己都没舍得开。”说着,她又递去一份礼袋,“这个呢,是给您的。快看看喜不喜欢?”
明世繁接过,打开盒子,欣喜道:“你送的我都喜欢。”她将手镯戴在腕上,尺寸刚好。
她又抬头,含笑看向自己儿子:“瞧瞧,还得是我们舟舟贴心,知道我喜欢什么。你呢就随了你爸,一点都不懂这些心思。”
秦盛墨正盛汤,听见这话便促狭地看向金盛溪:“那我的呢?礼物先不说。昨晚某人可是亲口说要请我喝好酒的,怎么今天就只带了一瓶过来?”
明世繁轻拍了下桌面,瞪他:“阿砚,你这做哥哥的怎么一点样子都没有,哪有跟妹妹讨东西的。”
秦盛墨给明世繁夹了菜,又将视线移回金盛溪脸上,意味深长地笑着:“妈,你的好舟舟现在可不爱喊哥哥了。”
13. 荔枝甜
未等金盛溪解释,明世繁就已经数落起他:“你看你,还是讨人嫌了。舟舟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你少管。”
明世繁的偏袒,让金盛溪原本到嘴边的话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化作一声轻笑。
秦盛墨对母亲的拉偏架无可奈何,可在接收到金盛溪得意洋洋的眼神后,他的心情又好上几分。
小猫扳回一城,所以翘起了尾巴。
不仅乖,还很可爱。
饭后金盛溪陪着明世繁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对方露出些微倦意才结束。
她和金盛一在秦家都有固定的房间,按照她们各自的喜好布置,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不过与秦盛墨的卧室不在同一楼层。
她刚洗完澡,吹干头发,金盛一的视频请求就弹了出来。
金盛一正脱下外套,应该是才下班回住所,看见视频里的背景,问道:“你不在公寓?”
“不在啊。”金盛溪把支架打开立好手机,自己坐到一边,伸手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起一颗鲜红的荔枝。
这个季节本不是荔枝的时令,这些全是空运来的,颗颗饱满,剥开时汁水丰盈。晚上吃太多荔枝容易上火,但她馋了,方才下楼去厨房又拿了一些上来,就是自己剥起来有些麻烦。
“我今天来看明姨,晚上住这边了。”
屏幕那头的金盛一连接上了蓝牙音响,可音乐刚出来,她又按下了暂停。
“他也在吗?”
“谁?”金盛溪立马反应过来,“你说哥吗?他当然也回来了啊。”
金盛一沉默了,连带着吃荔枝的金盛溪也把手放下了。
“咋啦?”她疑惑地问。
“离他远点。”
金盛溪:“?”
她一时没理解这话从何而起,吐出嘴里的荔枝核,不解地问:“你俩这是吵架了?”
能让她姐说出这种话,多半是又和秦盛墨闹了什么不愉快。他俩虽然也一块长大,是可以并肩对外的关系,但也绝非毫无矛盾。
秦盛墨从不会事事都让着金盛一,从小到大挖坑算计她的事儿没少干。金盛一也向来睚眦必报,用她的话来讲,他们之间从来不是什么相亲相爱、友好和谐的青梅竹马,顶多算隔壁发小。
金盛溪继续塞了颗荔枝进嘴里。她只当他俩又是因为项目合作理念起了冲突,并没往深处想。
金盛一看着妹妹一脸轻松自在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秦盛墨那家伙心思深,看准了的东西耐心足得很。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舟舟。”金盛一揉了揉眉心,“秦盛墨现在不太一样,总之不要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别太由着他。”
“能有什么不一样啊。”金盛溪没明白,“他不还是他嘛。”
看来他俩这回吵得架不一般啊,这是又得两边哄的节奏。
唉,可怜的还是自己。
“就因为还是他,才更麻烦。”金盛一点到为止,“行了,别贪嘴吃太多,秦盛墨不管你吗?”
话一出,她又哑了声。
自己妹妹脾气是好,也不爱惹事,但有时候会认死理。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从小到大,也只有秦盛墨能管得住她。所以在金盛一的潜意识里,还是会把他俩归到一块去。
金盛溪乐了:“嘿嘿,他不知道。”
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两下清晰的叩门声。
“舟舟?”
金盛一显然也听到了,很不给面子地也乐出了声:“你完了。”
金盛溪哪还顾得上视频,手忙脚乱地将那些荔枝壳全数扫进垃圾桶,又飞快扯了几张纸巾胡乱盖在上面。她抓起剩下的几颗荔枝,一股脑全塞进了睡衣外套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去开了门:“哥,你怎么过来了?”
“你晚饭吃得就不少,临上楼前又吃了大半碗鲜虾馄饨做夜宵。我怕你积食不舒服,过来看看。”
金盛溪堵着些门口,连忙摇头:“不会,我都消化完了。”
秦盛墨低头,轻轻嗅了嗅:“在吃荔枝?”
“没啊,你不是说吃多了上火嘛,我哪敢吃。”她主动把门彻底拉开,“你看,真没有。”
秦盛墨进来,金盛溪跟在他身后半步,小声强调:“没有吧。”
他淡淡应了声:“确实没有。”
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传出一声笑。
金盛溪:“......”
竟然给忘了这茬。
秦盛墨弯腰拿起金盛溪的手机,上面还在视频通话中。
金盛一看见他,毫不掩饰的嫌弃,警告道:“狗东西,我劝你现在就......”
秦盛墨在屏幕上一划,干脆地挂断了视频,把手机递还给她。
金盛溪:“......”
这我姐还不得炸了。
她想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但因为装了荔枝,手机塞到一半就卡住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秦盛墨早就注意到她那个鼓鼓囊囊一团的口袋了。
“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呢?”
金盛溪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强装镇定:“这衣服设计就这样。”
她又把卡住的手机重新抽了出来。
“啪”的一声,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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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滚滚的荔枝被带出来掉在了地板上,甚至轻轻弹了两下,停在了秦盛墨的脚边。
金盛溪把头低下。
这地板咋没有缝呢?
秦盛墨将那颗荔枝捡了起来,又往她口袋瞧了一眼:“设计是挺别致的,还附带水果掉落功能。”
金盛溪把剩的荔枝全掏了出来,试图再挣扎一下:“我还没开吃你就来了。”
“哦,那是我来的不巧,耽误你了。”
“哥,你阴阳怪气有一手的。”
“谢谢,我们舟舟夸人的方式也很特别。”他到沙发上坐下,后背似有东西抵着,抱枕一拿开,放着一个比脸都大的果盘。
金盛溪抬头看天花板。
秦盛墨:“过来。”
她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挪过去,将剩下的几颗老老实实地放回空果盘里。
秦盛墨抽了张纸巾垫着,开始剥荔枝。
他动作很快,一颗莹白饱满的荔枝果肉就被剥离出来。
“最后一个,吃完去睡觉。”
金盛溪眼睛一亮。
还有这种好事。
她拿起来,脑中却起了别的念头。
见她不动,秦盛墨刚想开口:“不吃的话......”金盛溪忽然手一伸,举着那颗荔枝直接递到了他嘴边。
他目光微凝,落在面前的荔枝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她那双狡黠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清甜。
秦盛墨没躲开,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看,任由那颗沁着凉意的荔枝贴着自己的唇。
金盛溪被他这样看着,加上举着的手有点酸,心里那点虚张声势的胆子开始漏气。可箭在弦上,她只能又往前送了送。
秦盛墨收回视线,低头张开嘴,将荔枝含了进去。他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指尖。
那触感温热、柔软,一瞬即逝。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金盛溪手指一颤,立即缩了回来,蜷进掌心。
荔枝的甜香似乎更浓了,无声地缠绕在两人之间。
秦盛墨眼神沉沉地落在她的手上。
金盛溪被看得心慌意乱。
惨了,玩过头了。
就见秦盛墨靠近,握住了她刚刚递过荔枝的手,不紧不松,让她挣脱不得,又不会弄疼了。
“躲什么,刚才胆子不是还挺大的?”
秦盛墨的舌尖抵了下腮边,像是才品出滋味似的:“怪不得你爱吃。”他的指腹在她手腕内侧皮肤上,很轻地按了一下,“确实很甜。”
金盛溪脑子里“嗡”的一声。
什么甜?
14. 哥好像不对劲
金盛溪走了神,眼神空茫地落在虚处,消化那几个字带来的心悸和混乱。
秦盛墨不满被她忽略,手上稍一用力,又将她往自己面前带了带。
“又在想什么?”
金盛溪被这力道拽得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掌心骤然落空,秦盛墨手指微微收拢,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他看着她把手背到身后,甚至后退半步,眼神更加不悦。
金盛溪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连忙找补:“我在想你把姐姐视频直接挂了,她明天可能就要找上门跟你算账了。”
秦盛墨对她这转移话题的拙劣演技不置可否,语气比刚才淡了些:“阿初最近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让我离你远点。”金盛溪老实回答,说完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俩这是又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他没回应这个,只问:“你答应了?”
“二选一这种事情我才不干。”她把手一摊,“没办法,就是这么贪心,鱼和熊掌我都要哦。”实际是两边她都得罪不起。
“换个比喻吧,这两个我都不太想当。”
金盛溪想要跳过这个话题:“哥,你挑刺的本事可没人比得过。”
“嗯。”秦盛墨坦然接受,继续道,“所以你准备听她的离我远点?”
怎么就又绕回来了?
金盛溪被弄得恼火,又有些委屈:“秦盛墨,你到底要干嘛?”
听她连名带姓地一叫,秦盛墨眼底的笑意彻底敛去,步步紧逼:“舟舟,我对你不好吗?”
谁不贪心?他也贪心。
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卑劣地希望自己是她唯一的选择。她有家人,有朋友,她的世界那么热闹,也该留个最重要的位置,完完整整地只给他。
秦盛墨清楚她不会避着自己,明明也等了这么多年,可这一刻就是想听她亲口说。也许是因为今晚的荔枝太甜,腻得人心软,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的在意,于是纵容自己变得不理智。
“说话,舟舟。”
金盛溪没见过他这样,寸步不让,非要一个答案。
他怎么会不好?
秦盛墨最好。
思绪万千,她心中无端升起一个猜想。
“哥,你今晚有点不对劲。”
秦盛墨整个人定住了,随后那紧紧迫人的气场迅速褪去,察觉到自己失了分寸,于是向后撤了一步。
可他刚动,袖口便是一紧。
金盛溪拉住了他。
秦盛墨稳住心神,没有回头看她。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又会忍不住。
他侧着身,看向面前的果盘:“还吃吗?”
金盛溪把手放开:“最后一个已经吃掉了。”
“那就去睡吧。”他扔下这么一句便走向门口,门一开,忽然又转了回来。几步回到她面前,从衣兜里拿出那根发圈,牵起她的手,仔细地套在她手腕上。
“晚安。”
金盛溪怔在原地,低下头,看着手上那根失而复得的发圈。静了片刻,她无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拉住往外扯,然后松手。
“啪。”
一声轻响,弹在皮肤上。
有点疼,但脑子也清醒许多。
她哥有问题。
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金盛溪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荔枝很甜”四个字。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没用。
又翻回来,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00:59跳到01:00。
闭眼,快睡觉。
终于还是没忍住,她再次拿起手机,点开沈明岚的头像,拨了视频过去。
响了好一阵才被接起,画面晃了晃,随后亮起一盏夜灯,映出沈明岚睡意惺忪、带几分怨念的脸:“金盛溪,现在是凌晨一点,我劝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昭昭,我觉得我哥好像有点不对劲。”
沈明岚把手机拿远了点,揉了揉眼睛,又凑近,眉头皱着:“怎么个不对劲?”
“我说不上来。”金盛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她突然有点摸不准秦盛墨的态度了。
倒是她壮着胆子把荔枝递到秦盛墨嘴边时的场景,反复在脑中回放。指尖似乎又回忆起那瞬间的温热与柔软,酥酥麻麻的感觉再次袭来。
“说不上来你讲屁。”沈明岚的困意被无语驱散了些,“还睡不睡了?”
“我睡不着。对了,今天林敏伈来秦家了。”
沈明岚立刻打起精神来:“你情敌动作倒是挺快啊。”
“那也没有,她是来找明姨的。”
“问题不大,毕竟咱近水楼台先得月。”
和沈明岚聊着聊着又跳到了别的话题。
“所以说到底睡不睡。”这会儿是轮到金盛溪眼皮发沉,声音黏糊。
“睡睡睡,这就睡。”沈明岚在那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也不行了。”可停了几秒,她又继续,“哎等等,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
金盛溪听着对面重新活跃起来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想,沈明岚到底哪儿听来的这么多八卦。
两人就这样东拉西扯,每隔一会儿就有人说真的睡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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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不知又扯出点什么,另一个人再次接上去。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没了声。
金盛溪跌进一个明亮晃动的梦里。
四年级春季研学,学校组织去城郊新开发的荔枝园实践。
金盛溪挎着个大大的藤编篮子,跟着班级队伍走进了望不到边的果园。
人很多,吵吵嚷嚷的。
带队老师说了大家要跟紧不要走散,但孩子们一钻进交错的果树下,便像撒进大海的鱼群,转眼四散开来。金盛溪也没注意,高高兴兴地拎着篮子,追着一簇长得特别密的果实就往深处走去。
沈明岚一开始还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后来不知被什么吸引,跑没影了。等集合广播响起时,金盛溪一惊,抱着篮子转身,才发现周围早已没了同学的身影。
浓绿的果树层层叠叠,挡住了视线。她有点慌,赶忙朝着印象中来的方向去。走得急,篮子又重,脚下一滑,她整个人便向前扑倒。
篮子脱手,红艳艳的荔枝滚了一地,沾着泥水,有几个还摔裂了,露出晶莹的果肉。
膝盖和手掌火辣辣地疼起来。
四周安静极了,只剩下一片虫声。
她趴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才自己慢慢爬起来,看了看擦破渗血的手掌,又看了看滚得到处都是的荔枝。
金盛溪没哭,也没喊人,只是蹲下来,开始一个一个地捡。
“舟舟。”
秦盛墨突然出现,看她狼狈的一身,又见她擦伤了手掌,眉头倏地皱紧了。
金盛溪怀里抱着重新装满的篮子,仰着脸看他。
摔倒没哭,一个人捡着荔枝没慌,可此刻看到哥哥忽然就委屈了。她眼眶没来由地一热,鼻子也开始发酸。
秦盛墨蹲下身,拿过篮子放在一边,握住她擦伤的手,轻轻拂掉沾在上面的泥。
“疼不疼?”
金盛溪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终于没忍住,大颗大颗地滚下来,砸在两人之间的泥地上。
“好了,不哭,我们回家。”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上来。”
金盛溪抽噎着趴上秦盛墨的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秦盛墨稳稳地站起来,一只手向后托住她,另一只手拎起那个装满荔枝的篮子。
“哥,”她把脸埋在他肩上,“你怎么来了?”
“不是答应过你,要来接你放学的。”
那会儿秦盛墨升了初中,两人上下学不再同路。研学前一晚,金盛溪犹犹豫豫,还是跑去和他说了。
虫鸣聒噪,小路蔓延到梦的尽头。那些枝头的荔枝,在她梦里晃啊晃。
15. 手机桌屏被发现
金盛溪早上醒来时,喉咙又干又涩。
果然,贪多的下场就是上火。
脑子还昏沉着,梦里的景象朦朦胧胧,金盛溪记得那次自己好像是在他背上睡着了。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根深色的发圈忘了取下还好好地套在腕上。
昨晚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金盛溪用手指拨了拨发圈,脸没出息地烫了起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哥其实也是喜欢我的?
这个念头像颗不安分的种子,见了一点光,就迫不及待地想往外钻。
但她现在还没这个把握直接冲到秦盛墨面前问,万一是自己想多了,一切都打水漂了。
可不管怎么想,金盛溪还是觉得不对劲。
秦家别墅分两栋,中间以一片露天花园相接。花园旁引了活水,拓成一片不大的人工湖,临水建了座四面玻璃的花厅。金盛溪小时候最爱待在那里,看四季更迭,湖光潋滟。
此刻晋城气温已至零下,湖面结了层厚厚的冰,在晨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唯有花厅里四季恒温,各色花卉依旧开得烂漫,恍若隔开寒冬的另一个小天地。
何遇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只白瓷盅,盖子揭开,里面是清透微褐的茶汤,飘出淡淡甘草气味。
“阿砚说你昨晚吃多了荔枝,让我炖了润喉去火的茶。”何遇将瓷盅放在金盛溪面前的桌上,“你先用些早点,过会儿再喝。”
金盛溪道了谢,问:“明姨今天不在家吗?”
“在呢,不过一早就被请走了。”何遇笑道,“东盛老总不是最近刚娶了位新婚太太,他们上个月也搬来附近。那位陈太太爱热闹,总来找夫人打麻将,这不,一早又派人来接了。夫人想着让你多睡会儿,就没叫你。”
金盛溪点点头,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得把麻将和牌技好好练练。每年大年三十,几桌牌局就数她输得最惨,回回被他们笑着打趣。这输钱倒是小事,面子总得找回来些。
“离这远吗?”她问。
“不远,就隔了两条道,开车几分钟就到。”何遇说,“你若想去凑个热闹,跟夫人说一声便是,我让阿霖送你过去。”何霖是何遇的儿子,现在也留在秦家做事。
金盛溪打了个哈欠,眼尾沁出点泪花。
算了吧,一堆太太夫人的场子,除了明姨,她也没个相熟的,指不定都是些长辈,想想就累。
何遇瞧出她的心思,将茶盅往她手边挪了挪:“那位新搬来的陈太太年纪其实也不大,算起来也就长你两岁。性子瞧着也活泼,你去了,说不定真能玩到一处去。”
“这么小?”金盛溪有些意外。她记得东盛的老总都快四十了吧。
“是啊。”何遇也笑了,“陈先生去年到家里做客时还是单身,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夫人当时也想替他张罗介绍几位,哪成想人家自己转眼就把婚结了,速度快的很。”
金盛溪对陈思文是有些印象的。他本人家境不好,是靠做建筑承包起家,后来涉足房地产开发,一手创办了东盛集团,在晋城商圈里算是白手闯出来的狠角色,行事手段果决狠辣,甚至有些说一不二的悍气。明里暗里惦记着他的确实不在少数,只是他身边从不见有人,一直单身未娶。
“改天再说吧。”
这麻将一打起来谁停得住,想想明天得上班,等会儿要早点走,金盛溪还是作罢了。
待中午用过饭,觉得嗓子舒服不少,金盛溪心下松快,又有点管不住自己,鬼使神差地剥了两颗荔枝吃。结果午睡起来,嗓子彻底发不出声音了。
沈明岚过来时,一见她这副模样,总算是逮着机会,仗着她哑了没法还嘴,可着劲笑话。金盛溪悻悻地想,就算等到明年开春当季的荔枝上市,她怕是都不会再碰这玩意儿了。
“舟舟,别窝着了。”沈明岚拽她胳膊,“我们去西山湖滑冰吧,我昨天还瞧朋友圈有人发呢,冻得可结实了。你上回去宏阁那么晚,肯定还没去吧?趁现在天好,咱走呗。”她自顾自说完,压根不给金盛溪反对的机会,“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金盛溪:“......”
你看我像是说得了话的样子吗?
她无奈地斜了沈明岚一眼,想起上回在宏阁吃饭时,秦盛墨也说过等湖面冻实了,就带她去滑冰。
但他那个大忙人,能几时有空呢。
西山湖面上早已热闹起来,玩冰车、坐爬犁、滑冰的到处都是,呵出的白气混着嬉笑声。
金盛溪玩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干脆租了个马拉的爬犁,把自己裹进厚厚的帽子围巾里,缩在座位上,让人驾马拉着绕湖缓行。
爬犁位置分三排,金盛溪坐在最后边,身旁是个裹着军大衣、脸膛红润的大爷。大爷很是健谈,侧过身就冲她乐呵呵地问:“闺女,今儿多大啦?自个出来玩啊?”
金盛溪把围巾往下扒拉一点,哑着嗓子费力挤出声音:“没呢,和发小一块来的,我23。”
“啥?”湖风有点大,大爷把耳朵凑近了些。
“23。”她又努力提了点气,声音却更沙了。
大爷还是没听清,两手往袖子里一揣:“得,这耳朵也跟隔壁老李头一样,不中用了。”
正好沈明岚穿着冰鞋溜过来,听见这对话,笑得前仰后合,对着喊道:“她说她23啦。”
结果拐弯时没刹住,脚下一滑,“哎哟”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金盛溪坐的爬犁正被马拉着缓缓往前去,她回过头,看着还坐在冰上龇牙咧嘴的沈明岚,故意做了个口型:你、就、该、摔。
绕一圈结束后,金盛溪找了处背风的长椅坐下。天边已漫开大片橘红,夕阳的余晖斜斜照在西山阁楼的飞檐上,给青灰的瓦顶描了道晃眼的金边。冰封的湖面像块巨大的琥珀,倒映着天空与山影,裂纹处闪着细碎的粼光,冷冽又漂亮。
沈明岚也玩累了,蹭过来挨着她坐下:“还好今天穿得厚实,不然这一摔,怕是要躺两天。”
“让你嘚瑟不看路。”金盛溪感觉周遭温度降了下来,站起身,“太阳要下山了,咱回去吧。”
沈明岚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别急,再等会儿。”
金盛溪只当她是累了想再坐坐,也没勉强,又坐了回去,目光重新落回那片渐暗的湖光山色上。
“舟舟,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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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岚忽然碰了碰她肩膀。
金盛溪疑惑地转过头。
秦盛墨就站在不远处几棵落光叶子的老树下,暮色将他的眉眼笼得有些模糊,却衬得身姿越发挺拔清峻。他也刚看到她们,脚步顿了顿,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金盛溪有些惊讶,还没反应过来,沈明岚已经贴着她耳朵小声说:“虽然咱近水楼台,但你哥这么个大忙人,有些机会还是要主动创造的。”说完,轻轻推了她一下,“愣着干嘛,快去啊。”
看着秦盛墨走到近前,金盛溪清了清嗓子,才发出点声:“你怎么来了?”
秦盛墨的声音比这冬日暮色里的风温和许多:“没赶上陪你玩冰车,总要来接你回家。”
金盛溪只觉心口被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
她回头,见沈明岚已经起身,冲她狡黠地眨眨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加油!
好了,她现在对自己方才笑话沈明岚摔了的事添了几分愧疚。下回沈明岚要是再和沈明川拌嘴,自己怎么也得去帮衬几句。
秦盛墨垂眸看她:“玩了一下午,冷不冷?”
金盛溪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戴手套了。”她又不傻,公司离公寓就几步路的事,但这西山脚下湖面开阔,风硬得很,再不喜欢也得戴上。
“今天倒是听话。”
金盛溪:“什么嘛,你别和姐姐一样总把我当小孩。”她得尽快改变自己在秦盛墨这里的印象,尤其是自己对他有想法的前提下。
秦盛墨笑着:“大人可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贪嘴。”
金盛溪不服气:“谁说的,大人也有贪嘴的权利,你可不要带有刻板印象哦。”
看她哑着嗓子还要较真的样子,秦盛墨也就顺着她:“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他上前将她滑落的围巾往上拽了拽,“你这个大人也少说几句吧,都哑成什么样了。”
“哼。”金盛溪扭头就走。
秦盛墨大步追上:“走反了。”
金盛溪:“......”她把帽子也往下拽了拽,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在说:快带路。
上了车,秦盛墨系好安全带,侧头问:“想吃什么?”
车内暖气开得足,金盛溪脱掉帽子和围巾,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你让我少说话的。
秦盛墨笑一声,打开手机备忘录。
她接过来,低头打字:回公寓,想吃你做的菜。
秦盛墨瞥了眼屏幕,点头:“行。”
金盛溪想了想,又低头补了两个字:谢谢
她手一滑,不小心退出了备忘录,界面回到桌屏。
这个背影......
她来不及细看,更不敢多看,再次点开备忘录,将界面切换回去。
秦盛墨启动车子,见她没了动静,又问:“怎么了?”
金盛溪抬起头。
他神色如常,似乎没看到刚才那一瞬间的屏幕切换。察觉到她的目光,秦盛墨转过脸来,眼里还含着笑意。
金盛摇摇头,把手机递还给他,转过身面朝车窗。
以前没怎么注意过他的手机,刚刚那张桌屏照片,拍的好像是她吧?
16. 到底谁钓谁
金盛溪一路都在想那张照片。
她记得应该是高中回校拿毕业证那天,雨后出了彩虹,姐姐兴致勃勃地给她拍了几张。
可他什么时候存下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换成了手机屏保的?
还是说只是觉得那道彩虹比较好看?毕竟照片里那个人影小小的,只占了一角。
但秦盛墨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用照片当屏保的人。
脑子里的猜测像团毛线,绕来绕去理不出头绪。直到车子在她公寓楼停下,秦盛墨:“你还想在车里坐到什么时候?”
金盛溪解开安全带,默默下车。
等电梯的时候,她站在秦盛墨斜后方半步,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他侧脸上落。
看着看着,思绪又飘回那张照片上。
正出神,秦盛墨忽然转过头。
金盛溪一紧张,立刻扭头装作在看电梯楼层显示。
秦盛墨将她那点小动作尽收眼底,心想:还挺能憋,这是真打算当一晚上小哑巴。
他走在前面,到了门口停下等着。金盛溪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慢吞吞跟在后头,没留意秦盛墨停下,差点撞上他后背。她往后退一步,抬头:“嗯?你开门啊。”
秦盛墨垂眼看她:“密码。”
金盛溪“啊”了一声,有点懵:“你不知道吗?”
秦盛墨语气平平:“来了两回,你都没想着要告诉我。”
“忘了。”金盛溪摸了摸耳朵,小声嘀咕,“我以为和你说过的。”她上前一步,用指纹开了锁,门“嘀”一声解锁,她顺口报出数字,“密码是0577128加井号键。”
“为什么是这个数字?”秦盛墨先前两次都试过她可能会设的密码,失败了几次便作罢。他大概也猜到她或许是又改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数字。
金盛溪有点不好意思:“上回昭昭给我推荐了个微信小游戏,这是我的游戏地区排名。”
连着叠叠乐消灭了两周,钱也充了,复活广告看了一遍又一遍,结果排名不升反降,真是没人比她还心酸了。
和秦盛墨猜的八九不离十:“那下回排名变了,密码是不是还要改。”他看向门锁,“给我录个指纹吧。”
金盛溪已经进门了,听见他的话,回头说:“现在?”
“就现在。”
“哦。”
她把包挂在玄关的架子,调出密码锁的管理界面:“你把手放上去吧。”
秦盛墨摘下手套。他的手看着极具力量感,手背上青筋隐现。金盛溪的视线不由落在上面,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昨晚他握住自己手腕时的触感和力道。
真是疯了。最近扫了太多本小说,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金盛溪把眼一闭。
要死了。
可她哥的手是真好看。
秦盛墨依着提示将拇指按在识别区,屏幕亮起录入的进度圈。录好后,他曲起食指在金盛溪脸上戳了一下:“闭什么眼睛,进去了。”
金盛溪晃晃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出去。
进了屋,秦盛墨脱下外套挂好,挽起袖子就往厨房去:“想吃什么?”
金盛溪跟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煎个牛排吧,要辣的。”
其实她现在有点想吃烧烤了,谁让回来的路上经过了串烧一条街呢。住在旧城区的好处就是管得不严,哪怕再冷再晚都会有人出来在夜市上摆摊,热热闹闹一片。
“你接下来几天真打算当哑巴?”秦盛墨走到水池边洗手,水流冲过他匀称的手指。
水流,泡沫。
哥的手......
金盛溪猛地回过神,暗自骂了一句:不行,不能再看了,显得她好变态。
秦盛墨没注意她,扯过厨房纸巾擦干手,又拿条围裙系上,打开冰箱看了看:“简单煮点面吃,行吗?”
金盛溪皱了下鼻子:“这样会不会太对不起我的肚子。”
“但对得起你的喉咙。”秦盛墨取出鸡蛋和青菜,不容商量,“如果你不想明天起来会咳嗽的话。”
金盛溪撇撇嘴:“那你还问我想吃什么。”
秦盛墨把鸡蛋磕进碗里,闻言抬眼看她,嘴角勾起笑:“对啊,就问问你。”
到底是谁不讲理......
她小声嘟囔:“哥,你有时候也挺坏的。”
只见秦盛墨放下碗,朝她招招手:“过来。”
金盛溪警觉:“干嘛?”
“煎荷包蛋。”
“不是你做吗?为什么指挥我?”
秦盛墨已经转身去烧水:“这不是应了你那句,哥挺坏的。”
金盛溪:“......”
她默默咽下那点小小的抗议,认命地上前。
沈明岚等来半天不见她的消息,只好自己主动来问。
【昭昭:战况如何?猫猫探头.jpg】
金盛溪单手拿着锅铲,右手飞快打字。
【舟舟:没有情况。
昭昭:你快上啊姐妹!
昭昭:怒其不争捶桌.gif】
【舟舟:上什么上,你先别急。
昭昭:你说说你之前也没谈过对象,这一来就给我整个大的。点烟.jpg
舟舟:猫猫捂脸.jpg】
【昭昭:那你们现在在干嘛?】
金盛溪正要回“我在煎蛋”,打到一半,忽然闻到一丝焦味。
救命,她的荷包蛋!
她手忙脚乱地去翻面,可惜已经晚了,蛋白边缘焦黄发黑,妥妥地糊了。她懊恼地把它铲出来,搁在盘子里,样子有点凄惨。
秦盛墨已经下完面条了,站在一边看她,没出声。
金盛溪抬头,有点恼:“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以为你想煎得脆一点。”秦盛墨回身,用筷子翻动一下锅里的面,又把盖盖上,接过她手里的盘子,“行了,你去坐着吧,别添乱了。”
金盛溪“哦”了一声,趁他不注意,在他围裙上擦擦手,飞快跑掉。
秦盛墨:“出息。”
还知道快点跑。
金盛溪兜里的手机又震了。
【昭昭:?
昭昭:人呢姐妹儿??】
她抱着凑过来的汤圆窝进沙发里,回了一句:“煎鸡蛋呢,结果和你聊着就煎糊了,现在被赶出厨房了。”
发完,她把下巴搁在汤圆毛茸茸的脑袋上,看着厨房里秦盛墨忙碌的背影发呆。
“叮——”
以为又是沈明岚,她拿起来一看,锁屏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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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干干净净。
“叮——叮——”
又是连着几条提示音。
金盛溪才看见秦盛墨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屏幕因为新消息而短暂亮起,又很快暗了下去。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厨房,又回过头看向那部手机。
汤圆一个劲往她怀里拱,蹭得她心痒痒了,可终究没敢真伸手。
正纠结着,秦盛墨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放在餐桌上。
明明没做什么,金盛溪还是很心虚,那边一有动静,她就立马坐端正了。“哥,你手机刚才连着响了好几下,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秦盛墨却是转身又回了厨房:“你帮我看一下,我洗个手。”
金盛溪:“!”
她怀疑她哥在钓鱼,但是没有证据。
看?还是不看?
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得不可开交,但她的手却比脑子快,已经摸到了秦盛墨的手机。手指触到机身时,她才想起——
“不对,我解锁不了啊......啊?”
手机屏幕随着她拿起自动亮起,面部识别的小锁图标旋转了一下。
开了。
金盛溪:“?!”
桌屏上的照片赫然呈现在眼前。雨后清透的天空,浅淡的彩虹,还有左下角那个穿着校服仰头看天的背影。
心脏砰砰跳快了些,金盛溪手一颤按下侧键,屏幕再次熄灭,映出她有些慌乱的脸。
“是谁的消息?”秦盛墨出来,拉开餐椅坐下。
金盛溪声音更哑了:“没看。”
忙活一阵,秦盛墨倒有些热了,随手解开一颗扣子,见她有些不自然,眉梢微挑:“你紧张什么?”
“我......”金盛溪转过身来,“我为什么能开你的手机?”
秦盛墨瞥了一眼被反扣在茶几上的手机,反问她:“这不是你自己设的?”
金盛溪懵了:“我什么时候......”
秦盛墨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放缓了语调:“自己干的事说忘就忘啊,舟舟,这个习惯不好。”
金盛溪微垂着眼,视线也下落。他说话时喉结滚动,再往下是敞开的领口,隐约能见锁骨。
一股热度轰地冲上头顶,她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偏偏上方还传来秦盛墨低低的笑声。
金盛溪抿紧唇,回想起这人从临州回来后的一系列表现。
先前不敢深想,但她又不是没成年的小屁孩,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秦盛墨就是故意的。
所以那些似有若无的靠近和触碰,都不是她的错觉或过度解读。
金盛溪倏地抬起头,直视他:“平时怎么不见得你喜欢钓鱼。”
秦盛墨眯了下眼,游刃有余的笑意未减。
“是吗?”他又向前倾了半分,声音蛊惑,“那小鱼上钩了没?”
金盛溪没接话。
她才不上这个当。自个儿这边的线都还没放完呢,哪能先让他钓上。
这么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偷看她哥。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又绕回原来的问题:“我怎么不记得我在你手机上设过解锁。”
秦盛墨看着她强作镇定却红透了耳尖,慢条斯理地开口:“需要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