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啊,我养蝙蝠,真的假的?》 1、啊,我继承家业,真的假的? 记忆是从难以忍受的昏沉和晕眩中开始的。 他睁开眼时身边空无一人。 身边是完全陌生的酒店房间,手边摆着一本硬质封面的黑皮笔记本。 “不要害怕。” 这是封面上写着的唯一一句话。 捂着隐隐作痛的头翻开笔记,映入眼帘的是他自己的笔迹—— 你是■■·韦恩(名字被涂抹到彻底无法辨认,而在墨迹的旁边还有一行笔画潇洒的加笔:你改名叫安德(and)啦,还记得吗?),已经离家三年,有一个叫做托马斯·韦恩的兄长和叫做玛莎·韦恩的嫂子,他们的孩子叫做布鲁斯。 你将在一个月后回到你的家乡哥谭。 你将彻底失去过去三年的记忆,但我确信那是你的选择,你对此心甘情愿。在一个月后,你十八年的记忆将会复苏,不必担心你与家人们的相处。 记住,你现在很安全。 (落款处并不是先前出现过的两种笔迹,有人在笔记本的最后写到:我并不认可你提前回到家乡的决定。 但是你已经离家太久,思念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影子,所以,请你小心地,喜悦地迎接与家人久违的重逢吧。 一路平安。 ps.你的名字我尽力了……) 没有对此任何的记忆,安德却在看到熟悉字迹的那一刻感到了无比的心安。 笔迹中蕴含的祝福与欣喜透过纸面,任性到让人牙痒的家伙留下的名字虽然古怪,他却并没有在其中感受到恶意。 “谁会起这样的名字啊。” 恍惚中似乎有人这么说着,语气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不满意就让他来找我喽,”轻佻的男声回答,在记忆深处泛起虚幻的涟漪,“反正啊,他说过他会原谅我的。” 那个声音在记忆里远去了。 安德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 很快,他连这样茫然的失落也不再有,低着头查看笔记本,然而后面的记录连旁人的字迹都不再有,只是自己随心的记录。 “记忆恢复前可以去中国暂住,那边饮食不错,这三年都吃习惯了。” “阿福做的饼干是最好吃的,这里只有减糖版,我不喜欢。” “托马斯可能会喜欢的米线配方……” “给玛莎带了新的项链,放在箱子的夹层里记得拿出来。” “给布鲁斯带了悬浮滑板,还有安全操作指南,记得让他背熟了再用……” “那孩子会喜欢吗?这几年没跟家里通过信,还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呢。” “真想快点回家。” “我居然开始想念阿福的黄瓜三明治……” “我记得布鲁斯还蛮聪明的,要不要教他一点技能?哥谭环境还挺糟糕的,这孩子要好好长大才行啊。” “托马斯肯定很担心我,该死的■■(被反复涂黑到难以辨认的字迹)害人不浅。” “一些常见的诅咒及应对方式……” “生物机甲驾驶常见失误……(我迟早要跟老是出问题的■■(被涂黑的人名)打一架。)” “不要对罪不至死的家伙下倒霉诅咒。” “机甲舱里自带的的手动驾驶模块好难用,自配又太贵了,这玩意能不能报销啊?退一万步讲,就不能让打坏我上台机甲能源仓的家伙来出钱吗?” “魔法侧那群混蛋!我队友有魔法适性是能用来折腾我的借口吗!” ……这都什么东西。 内页被反复翻折早已陈旧泛黄,笔记层层叠叠有新有旧,却都是安德的笔迹无疑。乱七八糟的涂改痕迹布满了每一页纸,似乎有人仔细筛选过留下的内容,删去了曾记载在这上面的不少秘密。 安德没办法从这其中提取到任何对自己现状有帮助的信息,只好将本子放在一边,开始翻找自己床边放着的旅行箱。 26寸的大旅行箱沉得像是被装了铅块,收拾行李的人活像是在中国干过货运装箱的老工人,玩拼图一样把不规则的东西也拼成了严丝合缝的一大坨,一根手指都塞不进去;安德掏了半天决定放弃,他发现日用品早就被塞进了一个黑色旅行包,剩下的特产按照笔记等回哥谭塞给万能的潘尼沃斯。 背包里翻出了明天前往中国的全套签证机票机场托运凭证甚至落地后的线路图,按照他的财力基本上可以到了机场就闭上眼等待工作人员将自己送到目的地,抖了抖还能看见纸条从护照里落下来。 “姓韦恩还真方便啊。” 没见过的字迹如此感叹道。 这句话直译过来可以说是有钱还真方便,安德对着纸条无言片刻,哪怕他现在没有任何记忆,残存的本能也让他习惯了一切用钱开路的方便生活,韦恩家大业大不就是为了托举后辈能有更加优渥的生活吗?况且这一代韦恩的继承人是托马斯,安德从小就是被宠大的、只负责开心就好的甜心宝贝,他连做生意的苦都没经历过,只需要花钱就好。 队友羡慕的吐槽很快被他夹回本子里略过,护照明显是全新的,上面的名字是安德,而他现在正在英国伦敦的一家酒店里,入住证明上也是这个名字。 ……我原先叫什么来着? 安德摇了摇头,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 继续翻别人给自己准备好的第二个包里面装的终于是自己的个人物品,硬壳的厚厚相册、一沓大学三年里每一次测验的成绩单、一堆组装到一半的金属零件(成品大概是一只机械鸟)、早就已经停止的怀表,不知因为何等原因都或多或少沾染了鲜血。 ……擦不掉。 安德的心情莫名变差了些。 硬壳相册里不出所料是他的成长记录,从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到四肢修长的少年,被呵护长大的少年始终保持着自信张扬的笑容;直到他的十八岁,选择了在外留学的安德最后一次留下影像,少年人身前站着五岁的小侄子,面容成熟的哥哥嫂子站在他身边,就连陪伴他长大的阿福也出镜了。 五个人在韦恩庄园的前方微笑着,都没有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悲伤。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是安德自己的笔迹。 “这是我的前半生,我唯一的珍宝。” * 安德接到了一通电话。 阿尔弗雷德打过来时他正在整理种类实在过于乱七八糟的礼物,拎起话筒时手上还沾着某人恶作剧塞进去的强力胶,头发里喷出来的彩带还没清理干净。 “新生快乐!新生快乐!” 不知道谁做的小黄鸭还在叫,透明的魔法水晶滚落一地,精致的木盒摔出裂隙。 如同滚落满地的珍珠项链。 安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行尸走肉一样坐上回到哥谭的飞机,不知何人做好的中国旅游指南被塞进箱子,安德看着漫天雪白的云,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为什么是托马斯和玛莎,他不明白。看到等在机场的阿福时,他也还没想明白。 只是等他终于回到家里,看着兄嫂的棺材,哭泣的布鲁斯,他才恍惚惊醒。 十八岁就离家的孩子,再也没能回到兄长的怀抱。 * 他的兄嫂死于枪杀。 安德仍然没能想起过去的一切,悲伤和愤怒像是与他隔了一层朦胧的纱,更别说这个他只认识了五年的哥哥的孩子; 人是由记忆和情感构成的。 忒弥斯之船的哲学论题早已被争论了上千年,安德不是哲学家,那些闲的没事的家伙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他也懒得投注视线;可当这个沉重的命题真正落在头顶的这天,他才茫茫然看向这个狗屎的世界。 跌跌撞撞赶回家的时候,他在想。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我这三年里经历过很多足够把我彻底改变的事,那我还是他们所爱的小弟吗? 托马斯·韦恩等回来的,真的不是一具空荡的躯壳吗? 安德不知道。 如果托马斯能够睁开眼看他,迎接他的是拥抱还是厌恶的眼神。 他赶到时兄嫂已经死去超过二十四小时。 守灵仪式上那些妖魔鬼怪安德全不认识,他也不在乎这些因兄长的死亡而垂泪的的是豺狼亦或虎豹;那个离家时只有五岁的孩子布鲁斯在这三年里长大了不少,安德在那眉眼间已经能隐约看出兄嫂的影子。 「托马斯·韦恩是你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他一遍遍翻着过去的自己留下的笔记,最终在硬壳中发现另一张被细心塑封、却不可避免地在漫长时光摧残中泛黄的相片:已经是青年的托马斯怀里搂着弟弟站在父母中间,相似的眉眼间含着同样的幸福的笑意。 「托马斯·韦恩是你最应该爱的人。」 「托马斯·韦恩是你决不该失去的人——」 那个孩子在意识深处流泪嘶吼。 在他还未想起的过去,托马斯就这么牵着他的手,把他从一个走路都不平稳的孩子抚养成开朗肆意的半大少年;失去父母的小少年仍然能有一个幸福安然的童年,比他大了二十岁的兄长在背后不知道背负了多少东西。 长到十八岁的安德决定远游。 他看到了兄嫂努力想要改变的哥谭,看到这个城市的一切腐烂与荣光,看到这个城市沉沦在黑暗里每一张痛苦的脸,所以想要去看看世界,寻找一条能把这罪恶都市拉出泥潭的路; 他确实有那样的资本,他有着聪明的头脑和足够的家底,韦恩家的财富能够将他托举向肆意飞翔的天空而不坠落,任何顶级学府都会向他敞开大门。兄长将他送上飞机时笑着说,我们会常常思念你的。 然而小少年像风筝一样飞远,仅剩脆弱的丝线维系着一缕对家乡的、对家人的思念。 风筝线断了。 躺在棺木中的托马斯和玛莎,比他们告别时也没多少变化。 然而安德什么也不记得。 灵魂在听到噩耗的一刻就开始嘤嘤哭泣,然而记忆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他们的印象,理性与感性被完全分隔开在他的身体中分庭抗礼,安德说不出话,只有沉默。忙于照顾兄嫂遗孤的阿尔弗雷德短暂离开了昏睡过去的小主人,来到了离家许久的少爷身边。 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阿福,”最终安德打破了沉默,他站在兄嫂的遗体前,忽然泣不成声:“我晚一步、我、马上要回来的,明明都结束了,明明我马上要回来了……” 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跪倒在兄长面前,嚎啕大哭着。《 》 2、生命是无止息的苦痛 安德用自己的三年交换了他现在还没记起的、很重要的宝物。 可是他在捧着宝物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太狠、爬起来又太慢。 所以,他所思念着的那个人,再也收不到这宝物了。 * 直到正式举办葬礼的那天,安德才跟八岁的布鲁斯·韦恩有了交流。 作为韦恩集团的继承人之一,安德本身就持有一定比例的股份,还要帮助未成年的布鲁斯守住他父母留下的遗产;所以在那次嚎啕大哭之后,他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砸在了韦恩企业,他绝不容许兄长的东西落入争权夺利的鬣狗手里。 虽然记忆尚未复苏,从小被父母和兄长精心培养的安德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而且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这三年是在什么鬼地方进修;于是试图趁着布鲁斯年幼分权的家伙惊恐地发现,他们一直没放在眼里的那个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家族企业上的小废物韦恩,如今打了鸡血一样咬在他们屁股后面紧追不放,吐出布鲁斯的东西后还被咬掉块肉才被勉强放过。 安德为布鲁斯抢回了多少东西他自己也并未细算,不过出于他自己也难以言明的心理,他一直没有跟这个已然陌生的侄子、见证了韦恩夫妇死亡的孩子说过话。 直到忙碌再也不能成为借口。 葬礼终于结束,他的兄嫂、他的父母被埋入六尺之下的那一天,他们谁也没有看向自己最后的血亲,也并未流泪。 只是在那黑色的棺木前一起沉默着。 * “安德老爷。” 阿尔弗雷德端着一份晚餐,敲响了安德半掩的房门。 他恍惚着揉了揉干涩的眼,才看到窗帘外最后一缕日光早已隐匿不见,他合上手里一团乱麻的财报,转向面露担忧的阿尔弗雷德。 “阿福……” “我认为您现在急需进食和休息,否则我就要怀疑您这三年生活的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地方,竟然教会了您克服人类生理的生存方式。”阿尔弗雷德无声的放下餐盘,“还有布鲁斯少爷,在您的带动下他似乎也开始进行这种断食辟谷的修行,可是我还有新的食谱没有尝试过。” 安德揉揉眉心:“抱歉,忘记时间了。那孩子也不肯吃东西?这几天一直没吃?” “很少。” “……”安德叹了口气,“你是要我去跟他谈谈?可是阿福,我们三年没见过面了,也许你会更合适……”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视线下最终哑然,闭上了嘴巴。 “我明白三年的分离对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或许太长,”阿尔弗雷德安详道,“可您是他的叔叔,他最后的血亲。布鲁斯少爷会希望和您在一起的。” “我不确定,阿福。”最后,安德说。 他曾经很喜欢布鲁斯。 被涂涂抹抹的笔记上记下了不知多少预备讲给这孩子的有趣见闻,行李箱里塞满了适合这个年龄孩子的新奇礼物;可是安德如今都不记得,快乐和欣喜被藏在了只在一月后开启的小盒子里,爱意空荡荡呼啸着来去。 可是他如今还剩什么呢。 爱落不到实处,记忆化作了流沙,回到家乡的那一刻便要面对与亲人天人永隔的剧烈痛楚,安德·韦恩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活死人,不是曾经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小少年。 父母给的名字已经被埋葬了,如今连他自己也不记得。 安德存在的年岁尚浅,还不明白如何去爱。 “……布鲁斯,”安德敲门,“你该吃些东西。” 那孩子没有回应。 兄长是怎样应对犯倔的自己的? 记不起来了。 与安德相隔一扇门的脆弱灵魂是他这在世上最后的血亲,此刻正因愤怒和恐惧燃烧着,安德几乎能听见薪柴爆裂的噼啪爆响;可只是一个瞬间的恍惚,那种来自久远空间内的微弱声音就再听不到了。 安德阖了阖眼。 他再一次敲响了门。 “……你,想要为托马斯和玛莎复仇吗?” 以此句为最高效的毒饵。 安德以复仇的言语鼓动,将还未长大的亚当骗出了他崩塌的伊甸园。 房门被哐的一声打开,布鲁斯抛弃了他从小被教导的礼节,眼眶通红看着他已经陌生的叔叔:“你知不知道我——” 拥抱。 安德抱住小小的因为愤怒而挣扎着的布鲁斯,轻声说:“我们一起去复仇好不好?” 他曾见过许许多多被困在仇恨中的家伙,那些人大多数下场都不大好。 那时候他问过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让灵魂浸在仇恨里苟延残喘是否对这些曾经高尚的优秀的勇敢的人太过残忍;那个人想了想,看着这个还没有真正长大的小少年,说: “可是只有终结了仇恨,曾经的他们才能够安息。” 已经失去一切的这些人能够抓住的只有仇恨,连爱与希望都不会再有。因为他们的痛苦来自被生生打破毁灭的曾经所爱,所以往后的余生,他们所能拥抱的只有过去的幻影。 “也总有人能走出来的,a。” 那个人说。 “有些人只是突然什么也没有了,所以必须要抓住什么东西,才能找到继续前进的勇气;等他们走到了命运的节点,他们就能自己从仇恨里爬出来,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人笑着,“我们要给他们时间呀,小a。” 安德早已经把这段对话遗忘了,有些东西却沉淀在记忆里。 所以他说,“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的如今,我们为他们复仇吧。” “……怎么做。” 布鲁斯安静了下来,眼里还含着泪,“我要怎么做。” “活到你能看到凶手被绳之以法的那天。”安德生疏的擦去他脸颊泪水,说,“我会向你同步我的调查进度。现在,去吃饭吧。” 于是他牵着布鲁斯的手走进了餐厅。 阿尔弗雷德有些忧愁又有些欣慰地看着这对叔侄别别扭扭地坐在餐桌上,哪怕安德坚持赶着一边吃饭一边处理工作都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直到布鲁斯拿起安德整理好的□□势力分布,他才觉得不妙:“恕我直言,安德老爷,这些东西似乎不该成为一个八岁孩子的课外读物。” “我知道。” 安德简短道,“但是他该有个方向。” 布鲁斯抓紧了那一沓脆弱的纸。 “托马斯和玛莎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布鲁斯的还没有。”安德低着头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在那个凶手滚下地狱之前我们谁也不能倒下,他得好好看到那个畜生的结局,直到正义给托马斯和玛莎报仇,我相信他会想要参与进来的,不是吗?” 安德此刻还不知道,日后的布鲁斯·韦恩将在践行正义的路上做到何等地步,那一条漆黑的披风会庇佑多少人,又成为多少人最深的恐惧;他此刻只是站在一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面前,用最锋利的语言将他们还都鲜血淋漓的伤口剖开,从中寻觅哪怕一丝一毫让他能够从这命运的打击中存活下来的希望的碎片。 “你给我好好活着,好好吃饭,至少这么坚持到审判的法槌落下,子弹穿透那个人渣的脑袋吧?” 他这样说。 在已经被改变的世界线上,这个幼失怙恃的孩子迟早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势必比如今更加坚定。 可是安德什么也不知道。 失去至亲的痛苦也在他的胸口翻涌,失去了全部记忆的安德拥有一颗正在哭泣的柔软灵魂,却失去了安抚他人的能力。 “生命是无止息的苦痛。” 在已经过去了的、安德永不会想起的三年里,有无数悲剧在他眼前上演,还有玩笑般的话语深深刻在了心间;所以早在与这孩子隔门相对沉默的时刻,安德悄悄想着,如果在失去仇恨后布鲁斯选择了离开…… 安德不会阻拦。 十八岁就离家的少年,早就在命运的恶意下扭曲腐烂,连“爱”的形式都充斥着怪诞的气息;然而谁也不能否认这是爱。 曾经温柔的、在兄长翼蔽下长到一尘不染的少年,已经被安德亲手埋葬了。 餐桌上不再有人说话。 * 安德正在尝试建立他的地下情报网。 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迄今为止的二十一年人生里,他身后一直有人托举着他的脚跟,让他在最混乱恐怖的地狱也未曾坠落。 然而他有着这样的天赋。 哥谭的夜晚充斥着暴力与恶意,然而无秩序意味着拥有更多行动的自由,安德白天在公司里与那些觊觎着他们血肉的鬣狗厮杀,夜晚尚有精力漫步在哥谭的大街小巷。 韦恩夫妇因他们无害的气质被抢劫犯选为目标,有着相似气息的安德却有着真正削铁如泥的爪牙。 在暴力与利益的双重说服下,黑暗的世界愿意暂且俯首在新来的恶鬼身前,为他指引一条通往血债的道路。 然而这还不够;安德想。 那个凶手还不够惨。 他要那个人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从此不见天日人人喊打,要他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恐惧声中,对不知何时落下的伤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要他被整个世界的恶意倾轧,直到他崩溃哭喊着自己扑进警局走上审判台,战战兢兢、涕泗横流地等着那颗子弹穿透他的脑袋、以死结束他的痛苦。 用利益联合一两个□□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安德搅起的是整个地下世界的混乱。 在他的情报网初具雏形的时候,那个杀死两个韦恩的凶手拖着一条断腿扑进了警局。 丢了枪之后他就没了耀武扬威的资本,沉没在哥谭夜晚细小而刺骨的恶意中时,不知他能不能知道,他遭受的一切都源于他杀害了安德的血亲。在安德睁开眼接受这个新名字的第十四天,他对布鲁斯说:“明天是那个人上法庭的日子。我们一起去看吧。” 审判过程毫无悬念,韦恩企业是普通人难以匹敌的庞然大物,面临重压的各方机构都迫不及待地要给这凶手定罪,以平息韦恩的怒火;在权势的重压下,背后连帮派都没有的普通抢劫犯当然难逃一死。 哥谭并非没有死刑,法律审判不了的不是罪恶。 最后两个韦恩站在旁听席上,看着抖若筛糠的罪犯被拖走,凶狠地夺走两条生命的恶人在面临死亡时也并没有多么勇敢。 在不久后的将来,会有一颗子弹结束他一事无成的生命。 小小的布鲁斯在发抖。 是因为仇恨吗,可仇恨的对象已经受到了惩罚;是因为恐惧吗,可当着布鲁斯的面杀死他父母的恶徒早已没了那晚的凶恶模样;或者是悲伤,托马斯和玛莎这么好的人,却倒在这样的人手里? 电光石火间,安德忽然明白了。 “你感到孤独吗,布鲁斯。” 是的,孤独。 杀死托马斯和玛莎的人也要下地狱了,将他拴在人间的蛛丝又少一根。 在逐渐空无一人的法庭中,只有两个韦恩坐在那里没有动弹。想要提醒他们的工作人员走到一半就被同伴拦住,于是澄明灯光下只有青年空洞的回音。 “在你的仇恨了结后,你会选择死去吗?” 我会变得孤身一人吗?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布鲁斯轻轻的回答:“我不知道。” “那么,在你觉得这个世界了无生趣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长大吧。” 彼岸等待着的托马斯和玛莎绝不会等到心焦。将来再见到他们的你若是已经垂垂老矣,他们反而会更加的高兴吧。 无论你长成什么样,是不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大人,或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家伙,只要你曾在这世上好好活过、了无遗憾,你的父母就愿意牵起你的手,高高兴兴地奔赴来生。 好好长大就够了。 然而布鲁斯说,“可是我还是恨。” 安德转头看去,然而这个孩子低着他的头,看不清神情,然而迷茫的话语正从他的灵魂中汩汩涌出:“为什么是爸爸妈妈呢,为什么留下我呢。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能毁了他们呢。我们只是回家而已,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安德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工作人员不得不将他们清出场地,一起走向早早在停车场等候的阿尔弗雷德时,安德才像做下了某种决定那样开口:“你得搞清楚你仇恨什么。” “仇恨命运会让人歇斯底里,仇恨黑暗会失去心中的光明。真正杀死托马斯和玛莎的是人类心中的恶,显然而那自人类诞生伊始就恒久存在,没人能将它消灭。” 这样做是正确的吗,把一个孩子引上永不能回头的路,以这样微渺的希望来将他强留在人间? “……若你想要为他们报仇,那将是持续一生的斗争。” 话语中细微的迟疑没有人能分辨。 布鲁斯·枯败的眼神中燃起了火光,而安德移开眼,不愿再看。 “我不在乎。”他说。 “……”安德对着那个孩子,慢慢开口,“那好吧。请让我帮助你,布鲁斯。” 我把那孩子的自由剪断了。 他是我的罪。《 》 3、武 德 充 沛 处理好审判的事,安德才终于有功夫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思考过去的三年。 阿尔弗雷德和韦恩夫妇所知的内容是,这三年安德是在澳大利亚的一所学校留学,以学业繁忙为由三年没有回到美国也很少通信,上次联络家里还是宣布自己要改名为安德·韦恩(安德:……);不过从阿尔弗雷德对自己变化毫不惊讶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对自己并不只是读了三年大学这件事有所察觉。 比如—— “安德老爷,我不知道在澳大利亚的科技竟然如此发达。” 把行李丢给了阿尔弗雷德收拾的安德:“?” “什么科技……” 他的声音忽然心虚地降低了,终于想起那个装满了铅块的古怪行李箱。 散乱的魔法水晶之类的东西他都提前掏了出来自己收好,那些大件物品是什么他还真没数,不过他相信那群给他送礼的家伙不会往里塞太多过于危险的东西。然而结合自己笔记上乱七八糟的内容来说,这些东西似乎也不该多么符合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 他的头开始痛了。 “那些都是什么?我还没来得及清点。” 阿尔弗雷德优雅道:“大多数都是些我难以辨认的东西,好在似乎有人贴心地为它们写下了标记,避免有人不小心启动它们将韦恩庄园都炸上天。不过安德老爷,我必须提醒您,我并不认为一个悬浮滑板会是适合给一个八岁孩子的礼物。” ……安德的头很痛。 “我跟你一块去整理。” 做到一半的情报整合算个屁,去看着别让韦恩宅上天才是正事。 事实证明阿尔弗雷德对他这三年肯定没去上大学这件事肯定心知肚明,否则在翻出一整条有人的小臂长的甲壳类节肢动物背甲他是绝对不会这么淡定的。反倒是安德本人汗流浃背,在跟过来的布鲁斯好奇的目光下把它哐啷一声扔进了意义不明的纪念物那一堆里。 “这上面有字……” 布鲁斯盯着垃圾堆顶端的黑色甲片,念道:“纪念a·韦恩终于突破了十三场战役零击杀的最好成绩……” 又是那个神经病刻上去的? 安德韦恩手指被卡在整蛊用瞬发禁锢魔法里,难以伸出手捂住这孩子的嘴,只能在原地绝望大叫:“什么,这又是谁的恶作剧?”; 而阿尔弗雷德欣慰的看着自己终于没有再一脸苦相的小主人,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原来您就读的是杀虫专业吗?我还以为您这三年在澳大利亚就读的是社会学专业呢。” 当啷一声,安德终于把自己的指尖粘住的那个大家伙拽了出来,沉沉砸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上,魔法小机关失效。而剩余两人看着那一门甚至还沾着些没擦干净的血迹的浮游炮,齐齐陷入了沉思。 “太好了,”最终,阿尔弗雷德道,“原来您带回来的是一整个炮组啊。我始终没能找到这个炮组内的最后一门炮,还以为您漏了什么东西呢。” 布鲁斯看着白天才跟自己说好好学习的叔叔:“……浮游炮?” 安德太阳穴突突直跳:“……那群人到底往我这里放了多少怪东西……咳咳,我忽然觉得我自己来处理这堆东西会好一些,毕竟是同学给我送的毕业礼物,我想要更深的体会一下同学们对我的拳拳挂念之情,你们就给我这点空间吧。” ……其实安德现在只想打爆那群混账的狗头。 布鲁斯迟疑道:“可是,我想看看这些东西。” 到底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好奇是他的天性,安德带回来的各项新奇事物足够抓住一个八岁小男孩的心。而且那可是浮游炮!是听都没听过的酷炫武器! 阿尔弗雷德也附和道:“是的,安德老爷,我们都想了解您在过去三年里发生的故事,在您自己不愿意开口的情况下。” 安德迟疑了一瞬。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过去的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大概率永远不会想起。但是根据最后留下来的痕迹来看那大概不会是多么和平美好的三年。 特质材料的作训服上还沾着硝烟的气息,浮游炮的炮口溅满了不知名生物的血迹,连他自己身上也多出了不知来原的伤疤;就连箱子也不像是这个世界能达成的科技,它的内容量远远大于体积,合起来时却可以很轻松地提起。 阿尔弗雷德道:“我们毕竟很久没收到您的消息。” 久到有人已经没办法再与他们相聚。 安德叹口气,顺手揉了揉还在等他回复的布鲁斯:“行吧,我们一起来吧,看看我的朋友们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 给布鲁斯准备的儿童悬浮滑板终于还是到了他手里。 顶着阿尔弗雷德严肃的视线,他把厚厚的安全手册塞到了布鲁斯手里,通过考核之前不允许自己上滑板起飞;不过安德想,短时间内这孩子也不会有多少玩闹的心情。 看着布鲁斯抱着滑板露出的有点开心有点珍视的表情,安德忽然有些恍惚。他忘记了过往和着孩子相处的一切细节,年纪还小的布鲁斯则已经三年没有见他,他们说是彼此在这世界上最后的血亲,可相处的这些天里最多的就是疏离和沉默,没多少叔侄该有的温情。 他回到哥谭已经好些天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布鲁斯脸上露出这种孩子似的天真表情。 这孩子还要很久才能从这场噩梦里走出来吧。 剩下的东西里没多少是适合送给自己家人的东西,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大都到了本该收礼物的人手里,就连专门找了大厨讨教来的米粉配方也已经交给了托马斯,随棺葬入六尺之下;他一眼相中的珍珠项链也被戴在了玛莎的脖子上,如他所想,这串稀有的天然珍珠项链真的很适合玛莎。 除了让他冷汗直流的四门浮游炮,这里面还放了不少不太适合拿给孩子看的武器,剧毒附魔的匕首,魔法充能的自律机关,还有显然是特殊定制的生物神经外骨骼装甲(配备了两米长的养护指南);乱七八糟各种效果的魔法卷轴,从真的有用的攻击防守战斗类到不知所谓的“喝凉水必塞牙”“出门必丢钱”的诅咒类都应有尽有。 这都什么朋友啊? 安德还是没搞明白自己这三年是去了魔法大陆还是星际世界,毕竟一般来说歼星舰模型不会和飞天扫帚一起出现;不过这群人的不靠谱他倒是深有体会,就连在哥谭生活的前18年,他也没有见过会把同事的椅子打包进行李里面当纪念品的。 椅背上刻着他的名字,除此之外,这个椅子除了质量实在很烂之外跟普通的塑料折叠椅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大名鼎鼎的义○工厂里产出的时尚小垃圾;掉渣的猫抓板也被塞在了行李箱里面,边缘刻着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 “为什么他们要给你送这些东西啊。”小布鲁斯看着一枚滚落在地的空弹壳,并不明白为什么安德要把这些破烂都单独收好仔细保存起来。 安德想了下,说:“虽然是破烂,但这都是他们很珍视的东西吧。” “那为什么他们要把珍视的东西送给你呢?” “……因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呀。”安德摸了摸布鲁斯的脑袋,“我离开了他们的桃花源,他们的乌托邦,选择了跟他们不同的路,就不能够再回去,把灾祸带到那里了。”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不记得了。”安德说。 他没办法从一片空白的记忆里挖掘出太多有关他们的碎片,亲情友情都被一并压在了沉沉冰山之下,世界同他隔了道纱。可他人的关爱总做不得假,记忆里似乎有猫咪重重踩在他心口聆听着他的心跳,有朋友一笔一划在一模一样样的折叠椅上刻下各自的姓名,有人将第一枚打入自己身体的子弹交给他以做勉励;安德也确信,如若没有这些已经在他记忆里淡去的人,他没办法走到现在的。 “你到底去哪里了呀?”布鲁斯仍然没能搞明白曾经诙谐乐观的小叔为什么在阔别三年后像是身上蒙了层难以言喻的阴霾,为什么看他的眼神变得陌生又复杂。 “有人欺负你吗?”八岁的孩子本不该懂得太多,对于现在的布鲁斯来说,生命里最沉重的除了父母的死亡,那就是他曾在校园里见到来自孩童的恶意欺压。 这都是会让人哭泣的东西。 然而安德说,“恰恰相反,我遇到了很好的人。” 所以他才能回家。 哪怕已经被迫遗忘了很多事情,可他还能记起最初和这群人相遇时的心情,就像记得第一次被托马斯抱在怀里的心情,那是构成安德这个人的内核,无论经过了多长的时间都不会变。 “但是你很难过。不是因为爸爸妈妈,因为什么?” 安德思考了很久,试着从残落的零星印象里找寻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 4、一个孩子如何长大。 布鲁斯的父亲托马斯,一直都是很合格的父亲 ,却并非一直是很合格的兄长。 不是所有人都能准备好随时迎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托马斯在这点上与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a的诞生对韦恩家所有人来说都是意外。 a是个很乖的孩子。 他出生时韦恩夫妇的年纪都已经很大,他们的第一个儿子托马斯已经长到了相对成熟可靠的二十岁,已经步入大学校园。他们都没多少精力关爱这个意外诞生的孩子,托马斯难以接受这个毫无预兆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麻烦,老韦恩夫妇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时负责担当管家一职的潘尼沃斯还不是阿尔弗雷德,贾维斯在照顾小主人这方面算得上尽心尽力,然而亲人的关爱在人格塑成中永远是不可或缺的部分,赌气很少回家的兄长、很少拥抱自己的父母,一切的一切都让慢慢懂事的小a难以理解。 父母总是在思念哥哥,他们会对哥哥的房间叹气,对着我叹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开心——四五岁的a已经能明白思念是什么样的感觉,也隐约明白这一切都与自己有关。 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最为敏锐。 在兄长再一次选择继续学业,离家在外的时候,a选择了离家出走。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没成长到能够独自走出韦恩岛的程度,但想要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对这个天生聪慧的孩子来说却没什么难度。正在同玛莎·凯恩约会的托马斯被弟弟失踪的消息一炮轰了个外焦里嫩,一路狂飙回家时正赶上把小a从庄园外的树林里抱回来。 就算定期清理的林地里没什么猛兽,这孩子也被乱窜的啮齿类吓得不轻,缩在亲近的老管家怀里瑟瑟发抖;但当托马斯推开父母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时,a擦着自己淌了满脸的眼泪,一边哽咽一边说道:“如果以后没有我了,哥哥可不可以不和爸爸妈妈吵架……” 所有人都愣住了。 a爱着他的爸爸,他的妈妈,照顾他的管家,他想让所有人都能开开心心的生活,他希望所有人都能陪着自己,可如果自己的存在会让所有人都不开心的话,那么a也不是必须要存在的。 托马斯看着这个他从来没认真看过的孩子,忽然意识到,他们其实有着很相似的蓝眼睛。 在含着氤氲的泪对视时,看起来像同一片被分为两半的海。 托马斯从这天开始才终于学会认真对待自己的弟弟。仔细去了解才能知道,a这孩子在同龄人中乖巧地多么不可思议;他不任性,不挑食,不拖延,知道父母忙碌于公司事务没时间陪伴他也不会去闹,每天看着父母走到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去也从未哭过。而当他第一次在周末回到家中时,这孩子也像是感受不到他的微弱排斥和疏离那样,笑着对他说“欢迎回家。” 这孩子是个天使。 就连玛莎也这么说。 正和他热恋中的女友玛莎对他先前冷待弟弟的方式一直颇有微词,在离家出走事件后对他的不满更是达到了巅峰,这也是托马斯重新思考这个问题的动机之一。 他把玛莎带回家介绍给a时,那孩子高兴到几乎要跳起来,说玛莎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姐姐。而玛莎拥抱他时也很开心。她很喜欢还是小小一只的a,这样乖觉又柔软的孩子原本就会让人心生柔软,更别说a长得还很像她已经打算要共度一生的爱人。 “我好喜欢你呀。“a说,”你也会成为我的家人吗?” “如果我说不呢?”玛莎逗他。“那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会继续喜欢你的,玛莎。”a一本正经地说,“但我必须要先安慰哥哥,他比我还喜欢你,如果你不来,他真的会很伤心。” “那他有多喜欢我啊?” a被问得愣了一下,这个六岁的孩子在这次离家出走前并未见过太多次他的兄长,如今也只是凭本能做出了回答;他想了想,说,“哥哥喜欢你,就像树长出叶子。很多很多,很久很久,树会一直长出新叶子,哥哥会一直喜欢你。” 托马斯落荒而逃。 玛莎笑着蹭蹭a的小脸,问,“你能看出,我有多喜欢托马斯吗?” a被玛莎抱在热乎乎的怀里,又想了想,说:“就像……” “就像灯笼里的火焰烧了起来。”安德轻声说。 玛莎就是那样温暖又明亮的人啊。 他把自己从忽如其来的记忆洪流里拔了出来,轻轻合上手中韦恩集团的财报。十五年前那个夜晚似乎仍在他眼眸中轻轻摇晃,玛莎怀抱的温暖隔着遥远的时光轻飘飘落在肩上。 这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零点刚过。 托马斯后来有试着担起作为兄长的责任,然后他就发现,再乖的孩子带起来也不会一点压力都没有;小a看似乖巧,实则有主见得和他不相上下,七八岁开始就不再害怕后山林中乱七八糟的小动物们,向往自由的天性暴露无疑。 林中毕竟危险,不该让小a一个人到处乱跑;可老韦恩夫妇忙于工作,贾维斯分身乏术,只有托马斯有空看他。 托马斯就是这么学会照顾一个孩子的。 然后老韦恩夫妇过世,韦恩同凯恩联姻,布鲁斯出生。 当护士从产房里把那软绵绵的一小团抱出来时,a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少年,不用踮脚就能越过婴儿床的护栏,看向自己新的亲人。 布鲁斯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时,a暗暗发誓: “我会守护他的,就像托马斯守护我那样。” 阿尔弗雷德端着热牛奶和饼干敲门时,安德仍然没能从汹涌的情感中挣脱出来。 十八年的记忆冲入脑海的过程听上去很漫长,实际却只有短短一刹;在兄嫂离去的这短短一月间无处发泄的悲郁与愤怒终于找到了可依附的平台,瞬间在过去的一切欢喜与爱上扎根,开出扭曲绚丽的花。 愤怒。 恐惧。 悲哀。 暴虐的星火转瞬燎原。 “安德老爷?安德老爷?我先假设您仍未想起人类是需要休息的,现在还远未到您平日里睡下的时间……” “我没事,阿福。”开口是难以掩饰的哭腔,安德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他胡乱擦了擦满脸的泪,又使劲清了清嗓,才开门将阿福迎了进来。 神通广大的潘尼沃斯当然一眼能看出安德双眼的红肿。他对此并未发表意见,安静地撤下安德凉透的咖啡。 “阿福。”漫长的沉默后,安德开口叫住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真的很想杀了他。” “然而您没有这么做。”阿尔弗雷德道,“哪怕是托马斯老爷站在您的位置上,也不会比您做得更好了。您把凶手交给了公理和正义,而非选择与他一样向罪恶的深渊堕落,托马斯老爷会很高兴的。” 安德没说话。良久,他才问道:“布鲁斯睡下了吗?” “布鲁斯少爷两个小时前已经入睡了。” “那,”安德一边思索,一边犹豫着问:“你知不知道贾维斯把我小时候的东西放到哪去了?” 凌晨三点。 安德把哥谭犁了一遍。 他不是出来杀人的,也就没带朋友塞过来的四门浮游炮,只穿了被开成防御模式的外骨骼装甲,去所有算得上大型黑|帮的黑|帮老大床头踩了一脚、留了点东西,不到半个小时这座以混乱与罪恶出名的城市就热闹了起来。 四点钟,他把集结最慢的那个黑|帮从名单上划去。 四点半,两个距公园街最近的黑|帮被划去。 五点,安德截停了一辆从最大的黑|帮老大家中驶出的车辆。 六点半,踏着溅满碎霜的晨曦满地,安德翻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很高兴您记得在进门前擦去自己身上多余的血迹,不过比起可能被弄脏的庄园地板,您的安危本身更令我在意。”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悠悠响起,“若不是布鲁斯少爷半夜惊醒,我可能都不知道您新添了这么……毛茸茸的小爱好。” 安德:“?” 他拆装甲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满脸惊悚地看着从视线死角冒出来的阿尔弗雷德:“不是,我……你……” mi5退休特工阿尔弗雷德笑咪咪地说:“请见谅,我只是好奇您能在这么冷的夜里去到哪里。我隐约记得您说您已经遗忘了这些小道具的用法,还是说我的记忆出了差错?” 安德:“……” 他叹了口气。 “我没撒谎,确实都忘了,可没忘得太干净。这套装甲是非常纯粹的辅助保护装备,操作难度很低。” 咔嚓一声,最后一块装甲脱落,安德身上只剩一件紧身的黑色神经接驳战衣,幽蓝的线路在体表织出密密麻麻的网。当着阿尔弗雷德的面他没脱战衣,只是关掉了神经连接,发光的纹路暗淡下去。 “我并不认为这身衣服适合出现在您的夜间活动里。”阿尔弗雷德挑起了一边眉。 “这个光效关不掉,这套接驳服一般也不外穿。”安德问,“布鲁斯快醒了吧,你不如去给他准备早餐,阿福?” “我更想先确认您现在愿意入睡,在长达三十小时的工作后。” “可是上班时间就要到了。” 安德不可能去睡。 他亲手搅起的乱子没人收尾,几个被枪顶着脑门威胁过的□□老大还在满哥谭找人,他至少得处理掉那些该干掉的人才能好好躺回床上才不会在下一次穿战衣出门时被一枪轰爆脑袋。 不过他没这么说。 在阿福若有所思的注视下,安德说,“我要在池水恢复清澈之前,往里面打下新的钉子。”《 》 5、我给你讲故事吧? 阿福到最后都没能制裁“工作成瘾”的安德。 八点钟他吃过早饭,拖着三十个小时内只睡了不到四十分钟的身体一头扎进了两个□□火并的现场;等到他从鲜血、子弹、哀嚎、惨叫中抽出身来,无人看见崭新的火种正在无声燃烧。 哥谭的混乱难以终结,安德也没有妄想凭一己之力将世界全部改变。阿尔弗雷德问起他究竟做了什么时,安德稍稍沉默,说,“我没什么能做的。” 就像一颗新的树将它的根系插|入石缝,谁也不知道它的根系能不能扩大岩石上本就有的裂纹,亦或是在岩石的挤压中窒息而亡。 布鲁斯没听明白长辈们在说什么,他看着谈着谈着开始相对叹气的两个人,头顶上浮现一个具象化的问号。 本该上楼去睡的安德看到他这一脸迷茫的样子,脚下忍不住拐了个弯,直直奔向了杂物间。顶着阿尔弗雷德极度不赞同的目光,他顶着厚重的灰尘翻找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本纸页已经泛黄、保存却非常完整的童话书,塞到了布鲁斯手里。 “我还是希望您下次能耐心到等待我清扫干净杂物间的灰尘再来进行您的寻宝活动,而非把自己整洁的特质弃之不顾。” “……抱歉,阿福。” “安徒生童话?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啊?” 布鲁斯是个热爱学习、热爱阅读的好孩子,他当然读过这位童话巨匠写下的故事。安德却没有回应他的疑问,他打了个哈欠、揉揉布鲁斯的脑袋,自顾自上楼睡去了。 布鲁斯满头雾水。 然而翻开封面,装帧古旧的书上却不是目录或引言,而是稚嫩到可爱的字迹。 “我喜欢海的女儿的故事。不喜欢卖火柴的小女孩。” “为什么不喜欢呢?明明它们的主角都一样的死去了呀。”一道熟悉的字迹问道。 “因为卖火柴的小女孩不幸福。” 小时候的a写道:“她就这么不幸福的死掉了,我很难过。我不想她死掉。小美人鱼没有不幸福的死掉,她变成了天空的女儿,有了不朽的灵魂,她变得很快乐。” 托马斯又问道,“那你想要给她什么样的结局呢?” 小时候的a没有回答。 底下却添了一行新鲜的墨迹。 安德写道:“我想要小女孩不会死去的世界。” 什么意思? 布鲁斯不太明白安德把这东西递给自己究竟有何用意,也没看明白这卷首的对话到底在表达什么。他把书合上,转头看着安德离开的方向,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般皱起眉头。 好像有……血的味道? * 直到晚饭时间安德才重新出现。 他睡了没多久就爬起来处理公司的事务,严重睡眠不足的眼下满是骇人的青黑,把叉子扎进牛排时看上去已经快升天去了。布鲁斯原本满肚子的疑问被他自己憋了回去,没打扰老叔把牛排塞进鼻孔的迷惑行为。 “……”安德打了个喷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沉闷的进食,餐桌上除了衣料摩擦外只有细微的咀嚼声,以及刀叉在餐盘上摩擦的声音;安德很快就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开口道:“那本书。” 布鲁斯立刻抬起头来。 “那是你父亲小时候的书。” 安德说。 “可那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已经把书粗略翻过一遍的布鲁斯立刻道。 “这是托马斯送给我的书。”安德笑了一下,“小时候我跟他关系还没那么好,托马斯一直很讨厌我,因为他没做好准备接受一个会给他带来大量麻烦的小东西。后来他终于明白该怎么对待我的时候我已经长大很多了,我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用自己的看法来描述世界上的一切事物。” “托马斯想要我原谅他,可是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后来玛莎有一次看到我们两个笨蛋坐在一起都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什么的样子,她说,要不让托马斯给我讲故事吧。” “托马斯就把他看过的童话给我啦。” “爸爸的……他讨厌你吗?” 布鲁斯抓紧了手里书籍厚重的封面。 “我们从来不会认真的讨厌彼此,布鲁斯。”安德说,“现在想来,他是害羞呀。” 在仍然散发着食物香气的餐桌旁,叔侄两个轻声谈论着他们共同的亲人,中间摆放着那本已经传递过许多次爱意的童话书。他们谈了很久,安德讲那些发生在很多年前的旧故事,布鲁斯讲安德不在的这三年里他们如何生活;直到盘里的残羹剩饭彻底冷透,安德才收住话头,看了看表。 “不行,我得去工作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布鲁斯,你也去洗漱睡下吧。” 布鲁斯怀揣着满满一怀从未听过的父母的故事,如同怀揣满捧正闪耀着的珍珠。眼看着安德真的已经起身准备回到书房,他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你现在的愿望。” “什么?” “你现在想要的结局,仍然是一个小女孩不会死去的世界吗?” “……”安德转过身去,“我现在长大了,布鲁斯。” 布鲁斯不知该对此做出什么表情,他又想起在安德身上闻到的血腥气,同一月前的小巷里灌满他鼻腔的那些相差无几,如今它也出现在他最后的血亲身上;可不等他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失望,他就听到了安德的下一句话。 “现在我能做的事,开始变得很多很多。那样的世界很难来到,可是这个愿望已经不再遥不可及。” 安德笑着说,“当然啦。那是我的愿望,永不会变。” * 愿望是愿望,生活是生活。 安德·韦恩被困在文件里苦苦挣扎时已经不用再硬凹云淡风轻的高逼格造型,一边同被搅成乱麻的财务报表殊死决战一边崩溃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韦恩那群该死的董事还没放弃从他们叔侄手中扣点好处的打算,到处使绊子的结果是本来就复杂的公司事物更加像被猫玩过的毛线团一样混乱不堪。韦恩这么大的公司交接本来就不可能平稳,更别说安德想要尽可能多的吃下那些利益,这些东西累加起来的直接表现就是大量繁杂冗复的工作。 安德越工作越生气。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那群没什么道德的□□肯定不会屈服于短暂出现的暴力,安德想要真的在哥谭扎下根来,必然还要付出持续不断的努力。 忙得完吗?忙不完的。 “我干的完吗?我干的完,我一定干的完的。马上就干完了,别摸鱼了马上就干完……” 干不完辣! 阿尔弗雷德:“……” 在安德真的把自己头毛拔下来之前,他咚咚咚敲响了半掩的书房门。 安德一秒坐直,讪讪摸了摸鼻子。 “阿福。” “安德老爷,”阿福没有笑,“您已经保持这种极不健康的作息长达半个月了,我真的非常担心您的身体。” “……可是,”安德叹口气,“我不做,难道还能交给布鲁斯啊。” “我想我可以为您分担一些工作,再怎么说,我也是韦恩企业的股东之一。”阿尔弗雷德皱着眉,“如果您继续保持这样的工作强度,恐怕才没办法把那些东西长久握在手里吧。” 安德瘫在了桌子上。 “谢谢你,阿福。” 快说谢谢管家侠! * 有人帮他处理文件之后,安德躺在床上一觉睡了十个小时。 睡醒正好赶上午饭时间,他往嘴里草草塞了点东西就直奔韦恩大厦,继续开那没有尽头的董事会;下午四点开完会带着一堆文件回到韦恩庄园,把阿尔弗雷德承诺帮他分担的部分递给他然后批文件到晚上七点。 八点钟,他换上战衣从窗口爬出房间,沉入了哥谭泛着血色的夜中。 重复。 重复。 重复。 灰色的蛛网被悄然编织成形。 利益与暴力在混乱的地下世界流淌,安德恰巧拥有着能从中一眼看出关窍的能力。他要搭建属于自己的势力,他要掌握所有有益的有害的情报,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家人不被黑暗所侵袭,也在某个血色的深夜沉默。 有时候他会在空闲的时间里给布鲁斯讲那些他不知道的故事,他和玛莎一起对托马斯做恶作剧,他们一起在庄园里生火烤肉,托马斯给小时候的布鲁斯讲鬼故事被他和玛莎一起追着打…… “你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 安德某天问,“他们告诉过你希望你长成什么样的人吗?” “他们……” 布鲁斯说,“他们希望我要勇敢,善良,坚守正义……” 八岁的小孩子对这些还没有多么深刻的理解,世界的复杂他们还没办法真正的体验到,在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眼里,正义和邪恶绝不两立;然而安德没说话,他轻轻揉了揉布鲁斯的头发,在他眼里看到了过去的竭尽全力托举这个城市的兄长。 “他也是这么教我的。” 安德想,可我没有走在你给我指的路上,托马斯。 恶人的血不止一次溅在脸上,看着他们哀嚎着倒在地上时,安德心中竟能升起复仇般的快意;然而他比谁都清楚这条道路绝不正确,以暴制暴会让他的灵魂也被包裹在令人喘不过气的泥泞里沉入深渊,可他没办法浮出水面来喘一口气。 哥谭的深处沉着一个庞然大物。 在最初想要在黑暗里伸出触角捕获那个杀死兄嫂的凶手时他就有所察觉,在哥谭混乱暴力的地下世界里似乎还有什么已经被掩盖的痕迹铺满了所有罪恶,然而那时他无心深究;后来安德忽然幡然醒悟:那东西不会与韦恩夫妇的被害无关。 那太庞大了。 那像是一个倒影,白日的倒影。 白天的韦恩企业怎样在这个腐朽的城市播撒福祉,夜晚的怪物就怎样收割人命;粉|末状的魔鬼从码头的货船里被成箱卸下,流浪汉消失在街角。 有人在阻止哥谭变好。 安德并不恐惧这些从人命里汲取利益的魔鬼,然而令他恐惧的是,他并非孑然一身。 “你知道吗,布鲁斯。”安德蹲下身,抱住这个八岁的孩子。 “托马斯和玛莎现在最大的愿望,对你最大的期望,应当是你能好好长大。” 我的愿望也是如此。 “所以……” 就让我的手沾满泥泞吧,我要给你砌起一堵挡风的墙,让阳光能洒在你的头上。 “你不要,总是哭泣了呀。”《 》 6、他难道是天才? 布鲁斯是个很聪明的小孩。 安德一直知道这件事,可是他没想过布鲁斯这么聪明,聪明到能把同龄的孩子甩下一大截;某天他下来吃饭时,看到阿尔弗雷德正往布鲁斯的房间搬一箱一箱的书,出于好奇他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堆恐怖的东西。 “法医学入门?犯罪心理学入门?” 看得颇为震撼的安德拿起放在最顶上的几本书挨个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看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在看这种书吗?” “这正是我想要提醒您的事情,安德老爷。”阿尔弗雷德说,“布鲁斯少爷似乎有点开始着急了。” “不是,他今年才八岁,他再怎么着急也不该是这个进度吧?别的小孩乘除法都算不明白,布鲁斯现在就开始学这个,他真的学的会吗?” 安德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我得和他谈谈。” 然而谈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整个韦恩家似乎都有一脉相承的倔犟,安德从地狱里挣扎回韦恩庄园靠的是这个,托马斯每天呕心沥血规划如何让哥谭变得更好是靠这个,现在的布鲁斯想要在八岁的年纪就开始学习犯罪心理学靠的也是这个。安德跟他说一百遍正常的长大布鲁斯也听不进去,这孩子只是瞪着眼看着安德,然后说,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复仇吗? 安德就哑口无言了。 这确实是他说过的话。 对于托马斯和玛莎的惨死,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绝不可能放下。安德在黑暗的地方部署一张遮天蔽日的网,布鲁斯就扼杀自己未来的其他所有可能,把自己的余生都扔在了与犯罪最相近的道路上。 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已经死去的那一对夫妇绝不希望他们这样。 安德最后叹了口气说,那我教你如何保护自己吧。 他希望布鲁斯长命百岁。 他希望布鲁斯不要受伤。 他希望…… 他希望的事情似乎太多,然而世界太疯狂,他们的故事注定崎岖。 * 许多有钱人家的子弟都会接受专门的训练,以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可安德如今掌握的已经远远超过了自保的范畴,他可以是一尊精巧而高效的杀人机器,举手抬足间已经染满了血与火的硝烟。 就像他带回的那些武器,那件战衣,那些装甲,都是注定用来杀戮的兵器,而非小孩随手挥舞的玩具。 他没教过这样小的孩子。 八岁的小孩子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筋酥骨软经不起太高强度的训练,可他却对自己过于不明显的进步并不满意,和那个想要循序渐进的教官屡次争吵。安德一直看在眼里。 他看着布鲁斯在淋漓的汗水中发泄出自己的愤怒、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悲伤,对没能有力量守护父母的埋怨;看着这个八岁的孩子在愤怒的火焰中一天天燃烧着,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他在等布鲁斯能够冷静下来的那一天。 可这个孩子的愤怒愈烧愈烈。 直到两年后在餐桌上,布鲁斯对他说“我要跳级。” 安德慢条斯理的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再抬头看着正倔强看着他的布鲁斯。 “我不同意。” “为什么?” 安德说:“你才十岁。” “我不会落下功课,我已经在自学高年级的内容,我可以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布鲁斯的手边还放着被做满了密密麻麻笔记的犯罪心理学课本,他看着承诺要和他一起复仇的青年,坚持道:“我想要跳级。” “这无关你的学习进度,我相信你能够长成非常优秀的大人,可不是现在。”安德仔细审视着这个身上还带着青紫伤痕的孩子,语调轻缓,“你听过一个叫揠苗助长的成语吗?你就像一株还没长大的树,布鲁斯。” “我会很快长大,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上!”布鲁斯攥紧了手掌,“我等不了了,我还在梦见他们,他们问我……问我……” “他们会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好好长大。”安德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一直在做噩梦,怎么不跟我说呢,布鲁斯?” “我要跳级。”布鲁斯没回答他,只是再次重复道,“让我跳级。让我早点去做些什么。” 安德也重复道:“那还太早了,布鲁斯。你的根扎的还不够深,你的树冠生长的还不够高,你没有能够抵抗风雨的能力,我不会让你离巢。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吧,这是他们的愿望。” “我不是树,我是人!”布鲁斯没忍住,放大了声音:“这样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我要走到什么时候?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为他们报仇?” “你说的杀死他们的是人类的恶,可你不给我向他们报仇的机会,你不给我去做想做的事的机会,我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瞑目?” “还是太早了,布鲁斯。让孩童太早背负沉重的命运是大人的罪,你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体验,不用着急去做一个大人。” 布鲁斯在哭泣。 他睁着干涸无泪的眼睛望着他的亲人,安德却看见他的灵魂正在哭泣。” “人要看到很多很多东西,经历很多很多事,才能长大。你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不用着急,我相信你能做拯救他人的人,在那之前我和阿尔弗雷德可以做这样的事。你不是还没想好吗,布鲁斯?” 安德说,“我和阿福都是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事,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你也去看去听吧,好吗?” * 人是社交动物。 安德不想让布鲁斯这孩子身边太空,想让他至少有个能够分享心情的同龄伙伴。 “等你正常毕业的那一天,我可以把安戈尼娅控制权移交给你。” “……什么?” 安德说:“hk-1919型量子浮游炮。” 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 安德一挥手,他修了两年的浮游炮从房间里飞了出来,被刮花的漆面已经被重新涂装,外壳上的伤痕也都被基本修复。安德把这门轻型量子炮抱在怀里,颇为自豪的拍她的外壳:“我修了两年才把安戈尼娅修好,基础程序也调整成了守护模式,只要你遇到危险,这姑娘就会被召唤过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没修好她的精神接驳口,机动性和灵活性会差一些,给布鲁斯当个保镖也合格了。” 阿尔弗雷德叹口气:“给布鲁斯少爷如此强度的武器作为毕业礼物是否不大妥当?” “怎么会呢,阿福。”安德看上去颇为自得的样子,“我已经降低了安戈尼娅的能量输出,现在她很安全。” ……这个人根本已经疯了。 等离子炮这种东西再怎么降低输出都不是该给小孩玩的东西,哪怕这个小孩住在哥谭也一样,阿尔弗雷德对现在的安德无话可说。 “哪怕您的回归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我至今仍在为您的去向感到疑惑。您不是被什么研究时光机的神秘组织绑架了,对吧?” “……啊?” * 安戈尼娅如今的功能已经是超级阉割版了。小型等离子炮本身储能功能及输出都远不及大型炮塔,安德又对她进行了长达两年的改装。这姑娘原本的充能速度、瞄准精度、攻击速度都优于他带回来的另外三门炮,甚至还配备了基础人工智能,在他遗忘的三年里,这是他省吃俭用三个月才攒出来的大宝贝。现在改装后机动性更是拉满,能够联动悬浮滑板智能迎战或撤退,甚至还带触发式可循环利用等离子体护盾。 如果不是她的精神力接驳口彻底损毁,安德不会考虑将她移出自己的默认装备栏。 不过能够在手里没有全套高精度拆装工具的情况下只用说明书修改等离子浮游炮的输出模式,安德都想把这事登报来表扬自己(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他莫不是天才? 给安戈尼娅最后涂装的时候,他喜滋滋地想着。 再提出把安戈尼娅的控制权转交给布鲁斯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滔滔不绝地向家人们炫耀自己的精妙手艺:“她的内置程序我重新编辑过了,最优先级永远是你的安危……看这个外壳,我研究了三天才无缝修复……炮口蓄能环是我自己修改过的,比原版蓄能速度更快……” 布鲁斯木着脸听。 浮游炮很酷,不错。可她现在还不属于布鲁斯,他仍在谋划着跳级,所以按照安德的态度来看也很难真的属于布鲁斯。安德现在就像把小鱼干放在笼子里的猫面前看着它隔着栏杆馋的狂流口水的铲屎官一样缺德,不过布鲁斯坚持不承认自己是笼子里的猫。 安德那套浮游炮组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属性,这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胶佬(当然现在还没有这个词),不过他胜过将来的万千同胞的一点是他的宝贝真的能开炮。 给看不给摸这么炫酷的装备就是在折磨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布鲁斯忍无可忍:“我不想听。” 安德头也不抬:“反正安戈尼娅最后会是你的,你听听怎么了。” 布鲁斯:“……” “我讨厌你。” 十岁那年,布鲁斯如此宣布。《 》 7、我如何回到这里 布鲁斯直到十五岁,才如愿以常地跳级,去学习更加高深的知识。这时候他已经重新有了些朋友,没有课的时候仍然忙着学习,平时却有了可以一起吐槽一起打球的伙伴。 安德夜间已经不太出门,铺满整个哥潭的网已经成形,只待那个潜藏在水面下的势力暴露出踪迹就能一举收网。韦恩企业也早早被稳定了下来,安德才有功夫花一整个周末的时间保养他的好姑娘们。 布鲁斯下到仓库时,安德正赤裸着上身,背对着门口不知鼓捣着什么。 “叔……!”布鲁斯的呼唤被卡住了。 安德平日里都穿着笔挺的西装,流畅的肌肉线条都被掩盖在布料之下,在一众肉山似的壮汉白人中显得格外清瘦。 令布鲁斯停下的,却不是他的身形,而是…… 伤疤。 布鲁斯一直在试着学习的法医学知识,在这一刻跳进他脑海给了他一记重击:安德曾不止一次受到致命的伤害。 从侧腰横砍入身体的刀刃、从肩胛蔓延到脊背的酸蚀,以心脏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电击般的裂缝、布鲁斯聪明的脑子在看到伤口的一瞬间已经能模似出这些伤口在最出有多么惨烈骇人,这个仍然没能从父母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孩子立乎是立刻被幻觉中的血肉模糊吓住了。 “叔叔!” 这一声几乎是惨叫。 在布鲁斯因恐惧而战栗着倒下前,安德已经丢下手里的梅冲了上去。 这孩子在发抖。 他听着自己险些失去的最后血亲的心跳声,正在发抖。 是对称的。 他想。 安德背上的枪伤,穿过心脏的弹孔,肌肉被子弹势能撕裂的大片伤痕。 就像复制粘贴一样,出现在他心脏的另一面。 有一枚子弹曾经无可质疑地穿过他的心脏,如同当初杀死托马斯那样。 布鲁斯在这一刻陷入漆黑如渊的恐惧。 “你怎么了,布鲁斯?你在害怕吗,这里没什么好怕的,不会有人伤害你……” 已经长成小少年的孩子抬头看着他,却在错觉中看到他脸上沾着温热黏腻的血液。 他俩的动静有些太大了点,阿尔弗雷德被吵了过来,却在看清楚情况的时候把手中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 “呃,阿福,你知道布鲁斯怎么了吗?”布鲁斯已经开始哭泣,安德能看出他是ptsd发作,却没反应过来刺激源是什么,焦头烂额地试图安抚:“这孩子忽然叫了一声就被吓到了,我回头就看见他倒下去……” “你身上的伤,安德老爷。” 阿尔弗雷德娴熟地从安德沾满机油的脏手里接过布鲁斯扶稳,安德则是“啊?”了一声低下头,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身被千刀万剐过一样的伤疤。它们一次也没疼过,如果不是安德能看到它们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受过这么多伤,更没想到一堆早就愈合的伤疤能把布鲁斯吓成这样。可是当手指触摸到胸口直径恐怖的弹孔,他和布鲁斯一样想起了一个早已远去的夜晚。 他暗骂了一声,牵起布鲁斯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没事,我活着,一点后遗症都没有,死不了!” “你听着!” 心跳声。 隔着粗糙的皮肤,蓬勃充满生命力的心跳在鼓动,细微的颤抖顺着手臂游走在每一丝神经上;布鲁斯安静下来,只是仍在哭泣。 没有人说话。 良久,安德叹了口气。 “我和托马斯不一样,布鲁斯。”安德说,“我运气比他好些。” 布鲁斯仍然在沉默着。 安德叹了口气,转身去拿准备好的毛巾擦手,却被抓住了裤腿。布鲁斯总算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的后背,问:“那是什么?” “呃……”安德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自己都不记得的伤疤,却发现布鲁斯视线的落点并不在他的胸前。布鲁斯抬手,指尖顺着他的脊椎一路向上,重复道:“那是什么?!” 安德:“……!”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背上到底有什么玩意儿了,可是现在晚了。 安德会把精神力接驳口损坏的安戈尼娅许给布鲁斯,是因为他清楚布鲁斯根本用不了精神力控制。他没有被植入过精神力外扩接口。 安德背上盘踞着一条金属长龙。 他知道自己接受过人体改造手术,兴许还不止一次,回到哥谭的这两年里,他一次也没有对人说过。手术有什么后遗症他不清楚,到底对他做出了什么改造他也不清楚,可是现在的安德有了力量。 他有了能够守护,能够战斗,能够把所爱的一切翼蔽于身下的力量。 所以他不再深究。 安德的脊椎兴许断过,他不知道。 他也没那么在乎。 植入了神经外扩接口才有了真正驾驭那些武器的能力,哪怕那些钢钉深入了他脊髓的深处,哪怕这让他总是头痛,精神因为远超常人的活动强度而分外疲惫,安德也从未后悔过。 只要别让他在某天回到家时再被告知“你什么都没有了”,安德愿意接受一切代价。 拜托了,只要别这么做。 可是在布鲁斯震颤的瞳仁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自私。 “不是,这些都过去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他烦躁的抓着头发,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我不是在澳洲留学吗,那边,嗯,治安不太好。” 讲什么屁话,澳洲治安再不好还能不如哥谭? 阿福看起来憋回去了不止一句话。 “那你的背上是怎么回事?”布鲁斯不依不饶,“就算是受伤,什么样的治疗会留下这样的金属支架?你的脊椎怎么了?” “呃……” 脊椎没事,至少现在没事。 “你的喉咙,你的胸口又怎么了?” 喉咙。 安德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喉咙,那道平日里都被他自己好好用仿真皮肤藏起来的伤疤。 这是唯一还在痛的一道伤疤。 同样是凶险至极的一道。 布鲁斯颤抖的手摸上他狰狞的疤,轻声问:“我是不是差点连你也失去了?” 他能够模拟出这道伤究竟是以怎样的姿态被豁开,那是几乎将头颅斩下的一击,安德会怎样被巨大的冲势击倒……然而幻觉褪去,安德仍然站在他面前,横亘整个颈部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深色的增生。 “我没事。” 安德再次重复道,并且为自己脱了接驳服后没第一时间换好衣服的行为感到深深的后悔。 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吓人,平时也有意遮掩,可今天他实在高兴,也加上这是在自己家里就放松了警惕。布鲁斯这孩子一直没能走出来,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害怕。 就像他一直从未从那个小巷走出来那样。 阿尔弗雷德沉默许久,最后说:“很高兴您回家了,安德少爷。” 作为mi5退休特工,他能看到的远比布鲁斯要多,也一直在为看似毫无异常的安德而担心着;可是跟布鲁斯一样,他在安德身上如此复杂的致命伤疤中寻觅不到一丝能让他生存下来的可能。 安德离家的时候才十八岁。 那时候他已经从危险的特工生涯里退了下来,在托马斯的邀请下接替父亲来到了韦恩庄园;他来的时候很巧,那天正好是安德出发的日子,放下行李时他能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挥着手说再见。 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意气风发了。 再跟如今这个愤怒而沉静的青年相处的这两年里,阿尔弗雷德不止一次想到当初一面之缘的小小少年。然而他又能确定回到这里的人就是托马斯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爱着的人,哪怕他看向韦恩庄园的目光熟悉又陌生,哪怕他甚至不记得他和阿尔弗雷德只见过一面。 人是会变的,在血与火中。 直到见到他满身伤疤的今天,阿尔弗雷德才搞明白让这个孩子变得陌生的究竟是什么。 他经历了很多很多痛苦和磨难,才找到回家的路,所以有很多东西都丢在了路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 安德头疼的被两位家人抓去做了全身检查。 检查的结果非常棒,安德健康的不得了,身上的那些伤也确实如他所言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除了脖颈一直在痛——他当然不会说——之外,就连插入了脊髓的那些接口处都恢复的非常好,医疗设备没能检查出任何在神经或者骨骼上留下的暗伤。 饶是如此,他还是被两个人联合起来禁用了所有的精神力武器,在他们两个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只允许用手动模式操控那堆高科技。安德无话可说,他都没办法举证辩驳,只能拆下了背上的机甲信号接桥交给他俩。 拆掉那一条夸张的金属长龙,安德背上就只剩沿着脊椎延伸的几个金属点,对活动彻底没了影响。 布鲁斯发誓要查出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什么人伤害成这样,安德都没敢告诉他自己应该是自愿的,他已经失去了跟家里人呛声的权利,还不想被家人们彻底冷暴力。 于是这个心情烦闷的家伙就去折磨韦恩企业董事会那群心思浮动家伙,两年前刚被被无差别攻击过的董事们如今又想要趁着他沉寂下去偷偷从他手里扣点好处;安德在董事会上把所有人又扫射了一遍,晚上终于在下班路上遇到了刺杀。 安德:fine。 哥谭特产是吧? 他还是挡了太多人的路,今天所有人的不满都达到了顶峰;可他们没想到安德的坏心情也一直在蓄力,随时准备好了创翻所有人。 他这几天都不太敢回家,不敢看见家里两位的充满了担心和不满的表情,一家之主过得活像比布鲁斯还低了一个辈分。此刻这些天累积的所有压力和愤怒释放出来,安德坐在翻倒的汽车旁看着被他从驾驶座里拖出来血流不止的司机,看似冷静地抹了把脸。 下一刻,他在众人的惊呼中消失在了原地。《 》 8、致敬传奇飞天炮兵 安德翻车了。 不是说他没能打过那群半吊子(至少在他看来如此),而是在别的方面—— 是在家人们面前。 他当然能打过那波人,把狙击手塞进行李箱后甚至无伤,拖着箱子招摇过市时剩下的同伙都没敢冲上来继续袭击。但是韦恩企业董事长消失在交通事故现场的新闻显然传到了韦恩庄园里,布鲁斯险些不顾阿福的阻拦冲出庄园。 安德在干什么?安德在没有人的地方恐吓杀手。也许有人会把这称作审讯,然而安德对于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这件事儿心里门儿清,所以现在只是在借此发泄情绪而已。他像个变态杀人狂一样拖着沾满血的行李箱(杀手用来装狙击枪的伪装)一路走到了贫民区,打开箱子后还不等把刀架在那个杀手的脖子上,他就已经开始跪地痛哭流涕了起来,连抽筋的腿都没有去管。安德这次连揍都没揍他,杀手就已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抖落了出来,哭着求他不要杀了他。 安德玩的很开心,不知道庄园里两个人已经炸了窝了。 “我仍然相信安德老爷也没有遇险,布鲁斯少爷。” 阿尔弗雷德在试图安抚烦躁的布鲁斯,“我们都知道安德老爷拥有怎样的武力,他擅长战斗、擅长从极端的危险中脱身,他会没事的。” “可是他要是再把自己身上搞出那么长一道伤疤来怎么办?”布鲁斯咚咚咚下楼,歘一声拉开安德放装备的仓库,“你看阿福,他甚至都没远程召唤一套装备去帮忙!他现在一点保障都没有!” 仓库仍然保持乱中有序的样子,乱七八糟的高科技装备跟魔法道具各自堆在两边,没有任何空缺。 这个小少年在与安德一同生活的八年里已经抽条拔高有了托马斯的影子,他一直没有放下过训练,换了三次格斗教官之后已经算得上精通于此。 他已经初步拥有了保护的力量。 “医护人员没找到他,记者没找到他,目击者说他从现场忽然消失了,你觉得他是去干什么了?怎么可能不是去找那个狙击手算账?” 而且也时刻做好了去保护的准备。 “布鲁斯少爷!”阿福不赞成地皱眉。 十五岁的年纪仍然是个孩子,安德很有可能并非遇险的情况下让一个还没经历过实战的小少爷去救场未免太过危险。可是布鲁斯这种时候永远不听话,安德教过他怎么操作他的这些宝贝也给了大部分权限,所以他扑到安德自己搭建的总控台上就试图开机—— “你是说,他们想要杀了我啊?” 安德轻快的声音响起。 总控台连接着大部分装备,安德身上带着的生命检测装置也不例外。他当然没变态到给这玩意加个收音装置,可是今天恰巧要去料理董事会的混账们,他又临时联动了一个微型实时传声装置上去,信号传输回总控台记录下那群呆子的疯言疯语以备随时复盘,他总觉得韦恩企业内部也藏了些该被清洗的东西。 现在总控台被唤醒,接收系统开始外放,就把他那边的声音实时放了过来。 “你一开始说你不知道你的上级,不知道谁想要杀我,怎么又能说出他们的名字了?这个地方这么让你害怕吗?” “不不不,我告诉你了,我告诉你了!求你……求、求你,我还有家人,我还有孩子要照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枪声响起。 安德低声骂了一句,随后收音装置只收录到一片混乱的杂音,安德骤然增大的喘息声;几秒之后,混乱平息,布鲁斯听到熟悉的、利刃出鞘的声音。 安德有时候会给他演示剑术,那把从旅行中带回来的烙印着魔法痕迹的长剑出鞘时就是这样的清脆鸣音。他听到熟悉的叮的一声,安德指甲轻轻弹了一下剑刃,听着久未饮血的长剑兴奋地嗡鸣。 “……很久没人敢在我面前杀人了。” 他说。 布鲁斯能听到沦为背景的微弱呻吟,刚刚还在哭求放过他的杀手像是还没死,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惨叫。安德全当听不见,咔嚓一声鞋跟踏地,随后的一切都被淹没在了高速移动带来的风声中。 布鲁斯听着总控台被放大了的打斗声,慢慢平静下来。 安德不会有事。 那些爆发的惨叫和痛呼没有一声属于他。 他能看到总控台代表生命监测数据平缓地流动着,安德连心跳都没有太快,在一声声刀刃入肉声中他甚至还能不急不缓地嘲笑这群人半吊子的枪法。 “快把玩具枪还给小朋友,我们哥谭人不做这么没品的事。” “诶,不是玩具枪?不好意思啊,我看你用成这样,还以为这把枪是路边抢来的呢。” “喔,杀手,你们是杀手?是屠宰厂里的杀手吗?” “杀人的啊。那不好意思,我看你们这样,还以为你们只能杀得了动物呢。” ……攻击性强的没边了。 不愧是被潘尼沃斯带大的孩子。 布鲁斯听着听着,却突然听到安德的声音一瞬停滞,旋即压低:“……看来背后的人是真的不太想让你们活下去了啊。” 电流声。 □□倒地的闷响。 安德的心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心跳速率持续走高,这也象征着他的精神逐渐紧绷;安德叹了口气,说:“你们搞这么大阵仗,真的是一点不考虑最后有多难收场啊。” 总控台终于接收到了安德传来的信号。 四门浮游炮瞬间听令而动,象征着推进器充能的莹蓝光环一圈圈亮起,仓库侧门打开,所有浮游炮冲天而起。与此同时安德的生命监测信号与收音装置信号被同时切断,混乱的声音瞬间消失,这个仓库陷入了一片难以言喻的寂静。 “——安德!!!” 安德在寻找。 他现在终于承认这次袭击的水平比他原先预想的要高了不少,这群菜鸡只是诱敌深入的诱饵,真正的杀招被隐藏在了贫民区的混乱之下。他确信一个韦恩董事应该没办法招致如此规格的恐怖袭击,站在背后的人在寻找的不是安德·韦恩这个行事招人恨的阔佬。 是飞翔在哥谭夜空的机械鸟。 是的,有人如此称呼那张灰色大网的主人,那个出现在哥谭夜晚的崭新的怪物;安德带回来的外骨骼装甲肩甲处有飞鸟羽翼般的纹路,因为当初把它交到他手里的人说,我希望你能飞翔。 机械鸟已经三年未曾出现了,可他带来的恐怖阴影仍在。总有聪明人能意识到,他留下的不仅是一时的恐怖,是一张潜伏在水面下的渔网,没有人能看清的定时炸弹;他们在寻找机械鸟,想要以此来掐灭那束在静悄悄燃起的火苗。 他在等待哥谭湾中潜伏的巨大阴影浮出水面,却也有人把他当成了最深的黑暗。 所以安德在寻找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对待机械鸟的围剿和对待韦恩董事的围剿当然不是一个量级,安德猜测,就算自己没有主动带着那个狙击手走到这片区域,也一定会有人想尽办法把安德·韦恩带来这里。如果他是机械鸟,他一定能从那拙劣的袭击中活下来,会需要一片能够隐藏黑暗与罪恶的地方来处理敢冒犯他的杀手,所以他们把陷阱放在这里;而如果安德·韦恩侥幸从哪袭击中活了下来,这里也是毁尸灭迹的绝佳地点。 这里架设了铺天盖地的电网。 当然以安德的□□强度而言,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不难;可他在电网之外还看到了正在倒计时的炸弹,他想要活下去,可前提不是留下一地尸体。 他把那个倒霉的诱饵带了过来,要是死了这笔账自然会记到他的头上。 * 安德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弱点。 在经历过一系列人体改造手术之后,当然会有人细细的把所有注意事项都告诉他。可是他已经遗忘了过去的一切经历,他不记得自己改造过哪些内容,也不记得自己产生了什么弱点;所以在他想要仗着几门浮游炮联动展开的护罩冲出包围圈时,他因为深入骨髓的麻痛脚下一软,险些把手里的两个杀手丢在地上。 不、不对劲。 是他妈的神经外扩接口! 砰砰两声,昏迷不醒的杀手被扔了出去。 倒计时还剩三分钟。 神经信号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生物电信号,神经外扩机甲连同安德持有的一系列精神力武器都基于此原理诞生:接口的下端直接与脊髓相连,接收人体产生的电信号并且将其转换放大,最终产生能够被精神接驳口识别处理的“精神力”。 这也意味着,安德的神经系统留下了一个缺口。 这原本会让他能够因为一点小小的静电就浑身疼痛难忍,可是他被植入的生命监测系统也被仔细设计了保护功能,安德并不知道自己会对电流格外敏感。可是他刚刚把生命监测系统的所有能量都供给了呼唤那些关闭了精神接驳能力的浮游炮,保护功能失效。 就像是神经被一瞬间摧毁,安德软倒在地。 他妈的。 倒计时两分半。 接桥被拿走了,打开她们的精神接驳口也无济于事。安德现在站不起身,甚至没办法操纵浮游炮吊着他飞走。 倒计时两分钟。 被电网波及到的某位杀手彻底停止了心跳。 倒计时一分半。 安德因为过载的疼痛眼前发黑,几乎失去意识。 倒计时一分钟。 浮游炮口象征充能的莹蓝光环亮起,自动瞄准正闪烁着狰狞红光的炸弹。 倒计时五十秒。 隐藏攻击模式开启。 倒计时三十秒。 红光泯灭在更为磅礴的能量里。 * 即将冲出庄园的布鲁斯等到了他骑着炮飞回来的老叔。 在这天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几门炮还能变形,所以安德坐在四门炮联动变形成的飞天躺椅上落地的场面还是对他产生了不小的精神冲击。安德收拾的跟出门时一样衣冠楚楚人模狗样,根本不知道家里人到底担心他担心成了什么样子:“嗨,布鲁斯,你怎么了?” “你、这个、混蛋!!!” 布鲁斯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你能一次解决那些杀手,你干什么非得逗着他们玩?” “你一遍遍教我不能轻敌,你自己又怎么做的?” 安德:“。” 安德:“?”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把总控台的权限也给了布鲁斯。 “不是,我没有!我是想套他们话!” 安德语速飞快:“如果只是狙击韦恩的话他们根本用不着后面那一层布置,所以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而已!我没出事儿,信号断了只是因为我把能量全都用来呼唤浮游炮炮而已,不是心跳停了!” 布鲁斯显然不想搭理他,转头气呼呼走了。阿尔弗雷德也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回厨房了。 剩下安德无助的大叫:“不是啊,你们别不理我啊!我没事儿,我真的没遇险!” 没人理他。 * 安德出门散心失败,坏情绪续费半个月。 * 自己缩在仓库里把梅拆了三遍之后,安德挑眉。 “除我之外,有人给她加了第二层改装?” 那天的隐藏攻击模式,还挺有意思的。《 》 9、上天去吧! “有时候我得说,作为一个战士来说,你真的够格了。” “你承认我比你厉害了?” “不,不可能,你怎么能比得过我?” “那你还说承认我?” “等你在理论考核里也胜过我我才会承认你更强,不过有我在你这辈子也抢不到主驾的,死心吧!” “k-035的主驾不简单的跟玩似的……” “等你开过再说吧,侦查员!” 坠落。 世界在燃烧,世界在坠落。 他沉入深海里。 * “不是,兔子?哪里来的兔子?” “我在后山看到的。”布鲁斯把那只棕灰色的野兔宝宝裹在了毛巾里,“它受伤了,我想等它伤好了之后放归……” 安德盯着那一小团柔软的兔宝宝,盯着它黝黑水润的眼睛,忽然宣布:“我要养它。” 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以您和布鲁斯少爷的年龄来看,我还以为提出这个要求的会是布鲁斯少爷,安德老爷。” 安德没有贸然伸手去碰那只刚断奶的小兔子,他转头看向正在擦手的布鲁斯:“怎么伤的,你处理的过来吗?” 布鲁斯没说话。 “哦,拜托,你已经冷了我一个月了——布鲁斯!我都提前把安戈尼娅给你了!” 布鲁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阿尔弗雷德适时补刀:“然而我想,在您真正意识到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前布鲁斯少爷不会好好对待您的,安德老爷。他需要一个合格的榜样,而不是一边说着他还没成长不能冒险一边自己去冒险的叔叔。” 安德:“我没有事——” 仍然没人听他说话,布鲁斯把兔子抱走了。 安德坐在空无一人的餐桌上无能狂怒了片刻,唉声叹气的吃起了今天的饭。 一个月前的那场意外对他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家里人开始对他横眉竖目的——他被发现那满身的伤疤时形势都没严峻成这样。现在布鲁斯一天对他最多说五句话,就像心里有个计数器一直在运作似的。 阿尔弗雷德没有直说,不过从他非常英式的表述来看,他觉得安德是自找的。 至于韦恩企业,根本没出什么问题。舆论方面在这个纸媒当道的时代从来都不是难题,收买记者对韦恩企业来说没什么难度,心虚的股东们也不会任由股价因为董事遇袭波动,所以那场事故最终被解释为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 安德一边苦着脸吃着阿尔弗雷德特制的少油少盐病号餐,一边回想昨晚的梦。 自从触发了那四门炮的隐藏攻击模式后,安德一直在做梦。 模糊而遥远的梦境里,会有他和另一个人的打打闹闹,会有机械运作的铿然声响,会有羽翼扇动的轻盈声音。而梦的最后总是模糊的坠落,他落向不见底的深渊,身后拖曳出燃烧的长长轨迹。 是那三年里的内容。 从梦里醒来后,他就感觉自己想要一只兔子。 分不清缘由的想要一只兔子。 野兔长大以后会很潦草,不过安德不是很在乎。布鲁斯不许他养这只兔子才是他如今最大的阻碍。他也知道自己很幼稚,不过从那模糊的漫长的坠落迷梦中醒来时,他从未如此迫切的需要一个温暖的生命来拥抱自己的心跳。 兔子向来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生物。 然而安德看着那个在布鲁斯怀中瑟瑟发抖的小毛团子,却在本能似的恐惧着它的死亡。 * 今天恰巧是布鲁斯不出门的周末。 安德在他房间门口徘徊六七遍,始终没敢敲门赌一把自己会不会被再喷一遍。 然而他非常焦虑。 就像没能拯救什么那样焦虑,就像错了过了什么那样焦虑;安德又哐哐哐跑到仓库,丁零当啷把自己所有的收藏都翻了一遍,却绝望地发现几乎没什么能用来贿赂布鲁斯的东西。 脖颈上的伤疤在隐隐作痛。 他稀里哗啦的动静还是引来了阿尔弗雷德,管家下到仓库里来时,发现这里前所未有的混乱。安德半跪在地上忙着掏滚到总控台底下的一个玻璃球,爆开的烟花彩带撒了满地。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尔弗雷德深吸口气刚要说话,却看到安德刚刚拢到掌心的那枚玻璃珠也爆出来金闪闪的亮片。 安德惨叫一声,退出来揉眼睛。 “谁给我塞了一堆派对用品,上次不是都用完了么……” 安德泪眼朦胧地回头,看见阿尔弗雷德还愣了一下:“阿福?你来这做什么?” 阿尔弗雷德:“……” 安德问完也意识到这仓库里一片狼藉,他一边试图把眼睛里的亮片眨出来一边说:“没事,我过一会就自己打扫,不麻烦你……” 阿尔弗雷德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把安德拉出来,帮他清理沾到眼睛里的细小亮片。看着那一双浸润着泪水的蓝眼睛,他总是能想到当初从小巷里被带出来的那个哭泣的孩子。他们的眼睛很像。 可是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阿尔弗雷德比安德大了十几岁。 这让他在很多时候看着这两个仅存的韦恩都像在看自己的后辈,令他总是为他们的命途多舛而叹息,将他们视作自己应庇护的柔弱孩童。可偏偏阿尔弗雷德也知道他们不是。 韦恩一脉相传的除了令人惊叹的倔强固执,还有刻入骨髓的坚强不屈。 安德睁大眼睛任由阿尔弗雷德用眼药水帮他冲洗亮片,没有说话。 那些泪水其实不止为这亮片而留下。 不小心打翻派对箱时安德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最初在英国的酒店里他读着失忆前的自己留下的信时,他几乎什么能握住的都没有。他没有记忆,没有方向,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只有一封不知真假的说着他被爱的信。然而当他打开行李箱、那些闪粉彩带爆开五彩斑斓的迷离光彩,安德才恍惚间意识到他确实是被在乎着的。 瞧啊,正有人为他能够回家而喜悦着。 可是派对箱子翻倒,那些剩下的喜悦撒了满地。 安德知道自己正在思念。 他其实很多时候都能隐约感觉到,想不起来的那三年里发生的不止有坏事。他应当是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他们给他留下了很多礼物,和更多如今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安德就像渴望回到被兄嫂关爱着的日子里那样渴望着与他们再相见。 他看到被改装的浮游炮,就想起一场没有尽头的坠落。看到受伤的兔子,就想起如落花般凋零的生命。看到满地碎裂的彩带闪粉,就想起没有再会的道别。 安德本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可是他失去的那些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我仍然认为您应当想办法取得布鲁斯少爷的原谅。不过照您的态度来看你们很难达成一致。” 阿尔弗雷德说,“不如好好去告诉他您想要留下那只兔子吧,如果布鲁斯少爷知道您有多么喜欢它,他会答应您的。” 安德:“……” 漫长的沉默。 阿尔弗雷德终于擦掉了最后一片被冲出眼角的亮片,安德出神地看着那一点金芒被包裹在手帕中消失不见,疲惫的闭上了眼。 “算了吧。我也没有那么想,负担起再一个生命的重量。” * 野兔的生命力确实顽强。 布鲁斯带回来的兔宝宝只是腿上受了点小伤,没伤到骨头的情况下用不了几天就会恢复到能够放归的状态。 布鲁斯还是问了安德的想法。 他在这几天中慢慢冷静了下来,虽然梦境还是挥之不去,却也没那么迫切渴望着养这只野兔。 “那就放归吧。”安德说,“这孩子属于哪里,就把它放到哪里,我不想干预它的生命进程。” 布鲁斯狐疑的看了他一会。 “你这几天,睡不好吗?” 黑眼圈重的像浣熊。 安德:“没事。” 他看起来非常萎靡。 布鲁斯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把兔子放到了地上。它重获自由后却没有立刻逃跑,而是立起来,鼻子一耸一耸的,不知道在闻什么。安德没兴趣看着它跑进林子里消失不见,已经转身想要离开。兔子却好像突然闻到了什么,突然向安德冲去。 “喂!” 安德险些踩到这小家伙,被绊的扑腾了几下才稳住身子。兔子扒住他的裤腿就不动了,他往前走了几步都没把它甩下去,无措地转头看着自己的家人。 “怪事……” “看来它非常喜欢您,安德老爷。” 在布鲁斯奇怪的嘟哝声中,阿尔弗雷德温和道:“那么现在,您要把它留下来吗?” “我、真的、可以?” “您当然可以。” 安德脸上满满浮现了笑意:“那,我要叫她露米娜!我的小光!” 他抱起小小一团的野兔笑着,就像很多年前还是个孩子那样。 “露米娜!” 布鲁斯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知道这是母兔子的……” “你都不拉窗帘,布鲁斯。”安德得意忘形,“我还没来得及给庄园玻璃都换成防窥的,韦恩的研发部还没实现量产……” 布鲁斯:“……” 安德:“……?” “你趴在我窗户上往里偷窥???!!”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在试用新的飞行模式!嗷——”《 》 10、哥谭,很神奇吧? 露米娜不是一只普通兔子,安德猜。 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可爱? 作为一只东部棉尾兔,露米娜实在乖得不像话。她不怎么怕人,尤其喜欢安德,因为安德每次出现都会带着好吃的兔粮和提莫西草。 兔子其实并不是一种多么温驯的生物,和人们的传统印象不同,这种可爱的小毛球脾气大得很,更别说本身是只野兔的露米娜。可她,像十分坦然地放弃了自然与山野,选择跟着安德在韦恩庄园里跳上跳下;安德曾经带着她深入后山的林地,可她不愿离去。 这真的非常古怪,可安德坦然地接受了,就像接受一月前自己受损的神经在十分钟内痊愈如初的事实。 “你爱我,对不对?你是来爱我的?” 露米娜在他怀里快乐地尖叫。 布鲁斯没眼看。 他不眼馋兔子,可也是真的觉得马上就三十岁的叔叔天天夹着嗓子给兔子铲屎很丢脸。他救回来的兔子不亲近他这件事也没让他感到挫败,相反,安德愿意接受新的羁绊这件事令他非常高兴。 这些年里布鲁斯有了新的朋友和同学,阿福也跟他的旧友保持着联系;可是失踪了三年(布鲁斯从来没有接受过他充满敷衍的解释,而他已经确信连安德自己都没有记忆)的安德回来后基本上切断了太多数社交。 正常人不会沦落到除与家人的沟通外唯一开口的机会就只有在公司会议中跟伪人股东们呛声。 露米娜会是在他蜗牛壳上开出的窗口吗? 布鲁斯不知道。 ……但他快无法忍耐了。 养宠物基本都需要做定点排泄训练,安德在布鲁斯捡到露米娜的当天就已经准备好了需要的全部物品。露米娜是很聪明的小兔子,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学会了把排泄物留在厕所里。 然后安德抱着兔子炫耀了一整天。 布鲁斯烦不胜烦。 安德会抓住每一个用来骚扰他的空隙抱着兔子闯进他视线里,把被洗过香喷喷蓬松松的露米娜举到他面前,像炫耀自己的孩子那样炫耀这只小兔子。 露米娜会定点上厕所了,露米娜今天吃了两倍的干草,露米娜学会握手了(不知道他教一只兔子握手是要干什么)。体型已经和成兔相当的露米娜对安德的一惊一乍适应良好,不管安德叫的多响她都能旁若无人的嚼嚼嚼。 ……不是说兔子胆小吗。 他这么玩真的没问题吗。 安德高兴的就像一个三岁的小朋友,带着小毛团子在韦恩庄园里跑上跑下追着布鲁斯烦。 他倒是没敢骚扰阿尔弗雷德。 “你到底在兴奋什么?” 布鲁斯还是忍不住了。 “兔子!活着的兔子!你看她的名字是我起的,我可以给她吃的,给她窝,我可以保护她,一直保护很久很久!我的露米娜!” 安德把脸颊贴在露米娜毛发柔软的肚子上:“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一个小宠物,可是我一直都没想好我要什么,拖到十八岁还没有去宠物店。” 一个生命的体温毛茸茸的贴在脸上,安德能闻到青草的香味,从毛发的深处融融的蒸发出来。 生命的气息。 布鲁斯没有说话,叹了口气。 “不要来烦我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烦你烦谁?难道去找阿尔弗雷德啊?”安德笑了,把露米娜顶到头上,“那还是算了,任何一个潘尼沃斯都不会容忍带毛的生物进厨房的。” “而我要学、习!” 布鲁斯把安德赶出了房间。 他哈哈大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期间一直举着手护着在头上东张西望的露米娜,把她放回了窝里。露米娜立刻跳了出来还想顺着他的手往上爬,被安德随手按了回去,说:“别闹了,我要忙呐。” 她气的跺脚。 安德逗了她一会,给食盆里加满干草,看着露米娜开始埋头苦吃才转身坐在桌子边。 桌子上摊开着一个黑皮笔记本。 在过去的七年里,他没有放下随手记录心情的习惯,神通广大的阿尔弗雷德买到了与安德手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笔记本,他就用了这么多年再也没换过。 上一页还是被布鲁斯追着切磋没敢还手,安德用胶带贴了一小撮从露米娜身上挣下来的兔毛上去,翻开下一页。 “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安德写道。 他在一个月前那场绑架中的表现几乎实锤了自己就是机械鸟,安德回来后第一时间优化了庄园的安保也要回了神经接桥,可第二波袭击迟迟未到。 布鲁斯被他要求扛着悬浮滑板和浮游炮去上学已经一个月了,他被安德三天两头查岗查烦了。 “你到底惹到了什么人啊?” “呃……” 机械鸟的事情他从未主动向两位家人说过。 他要怎么告诉布鲁斯你父母的死似乎另有隐情,我正为追捕真凶而努力啊?得了吧,连安德自己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至少…… 至少等到结局前的那一步。 灰色的情报网已经被唤醒,等待着咬上猎物脖颈的那一刻。 只要再有一点信息,只要他们再有一点动作…… 他们将面对一位战士的愤怒。 “目前能够查到的线索都不够深,至少我不相信一个普普通通安保公司会是这次刺杀的真凶。 然而我也没什么办法,敌暗我明,就算他们尚不知道我的势力范围,他们也已经锁定了我的真实身份。 斯特兰奇…… 我希望,这真的是一条大鱼。” * 布鲁斯出门了。 布鲁斯被绑架了。 “见鬼!你为什么不用滑板跑路!” “它那——么大!我上厕所怎么会背着它!” 安德拉着布鲁斯在在贫民区狂奔,两人在呼啸的风声和密集的枪声中大喊大叫:“安戈尼娅的控制终端不是在你手里吗你也没带?” “今天连你都没有武器——” “因为我是去偷吃快餐的啊!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啊!我出门吃饭也带接桥这辈子就完了!完了!我要是变成工作狂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生活的希望了!” “你吃饭来图书馆找我干什么——” 没穿外骨骼安德跑的速度也不太人类,布鲁斯在被扯得踉踉跄跄,猛烈的狂风中扯着嗓子喊:“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啊——” “他们追上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直升机——” 对面杀人灭口的意愿过于强烈,安德一矮身子躲过又一轮扫射,绝望地想至少这次比上次好查一点。 一架武装直升机溯起源来肯定比一批已经被人道毁灭的c4简单,只要他们能跑掉,只要他腾出手来—— “嘭!!!” 安德破口大骂:“我去你妈的哥谭!!!” 绑架为什么要带r|p|g压阵啊! 他反应极快,炮弹落地的瞬间就把一个翻身把身边的布鲁斯按在了怀里,溅起的建筑碎块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 “叔叔!” 布鲁斯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他们马上就赶上来了——” “不用,”安德怀里护着已经快和他一样高的布鲁斯,眼里有戾气闪过。“——已经到了她们能够响应的区域了。” “什么——” 直升飞机上扛着r|p|g的敌人正在第二次装弹,带着手枪紧追不舍的雇佣兵也穿过了错综复杂的巷道正在逼近,他们这一下摔得极重,布鲁斯感觉自己的右腿在痛过之后已经麻痹。然而安德却不认为这是死局,他终于再一次呼唤起陪伴他多年的战友:“时间到了!!!” 安德是一位战士,一位商人,一条潜伏在深夜里的狼。 他把布鲁斯拖了起来闪身钻进下水道,与此同时无形的电磁信号被发射出去,哥谭各处许许多多的人不约而同运作起来:他们或者发出一条消息,或者拉好自己的窗帘,或者拿起他们的武器。 机械鸟的情报网早就铺展到了无比庞大的程度,在七年前那个血腥的夜也很少有人遗忘;他不杀人,然而有时候,一个情报商人许诺的人情确实是黑暗里的人们付出生命也要追逐的东西。 情报被层层汇总加密最后进入一个隐秘的邮箱,许多带着枪械的黑|帮也在这白日里集结起来,逼向着城市里最脏乱破败的角落。 “这到底……” “我在钓鱼,”安德说,表情是说不清的沉郁,“可他们居然敢拿你当饵……” 无论背后的人是想要杀死还是招安机械鸟,试图杀掉布鲁斯的行为都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低头检查着他摔痛的腿,略微松了口气:“骨头没事。等这一切结束,你就先别回图书馆了,今天我们去吃汉堡?还是去唐人街吃点?” “……布鲁斯?” “……你把自己当做诱饵。” 布鲁斯说。 “你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了,是吗。” “……不是,布鲁斯,我没有!” 然而此刻并不适合争论这些。 安德没有再一次消耗生命检测装置的储能强行长距离呼唤浮游炮,他只是给总控台一个预设好的信号,接着就是等待他设定好的程序运行,武器们各就各位;在身后还有追兵随时跟上来的情况下,布鲁斯也知道这时候不该情绪用事,深吸口气,问:“接下来怎么做。” 安德看着侄子面无表情的脸:“……” 完啦。《 》 11、金属羽翼 安德想要将机械鸟与韦恩彻底分隔开,将灾祸带离家人,再不济让机械鸟“陨落”,让他的情报网络被新的情报商继承。在今天的这场袭击里,一切沉在水面下的怪物都被惊醒,他迟早能循着那蛛丝马迹刺穿他们的心脏。 “你根本就不是出来偷吃的,你是觉得我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对不对?你只是不信任我对不对!” 安德:“……” 不,只有这点绝对没有撒谎,安德今天心血来潮拐到哥谭图书馆找布鲁斯就是这个假期没什么事想带出去吃唐人街…… 然而十五岁的少年心气比天高,安德不想和他吵,老老实实缩着脖子道歉。两个人在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左拐右绕,布鲁斯问:“你把诱饵放在哪了?” 公园街。 不过这个饵钓的不是追在他们身后的绑架犯,而是冲着机械鸟本身而去的鬣狗,现在在各大□□的联动下绑架犯的直升机大概都已经被打下来了(开炮的是终于赶到了现场的轻型量子浮游炮cr-411,安德管她叫希尔),可短时这些全都不能说。 他不想被赶出韦恩庄园或者把布鲁斯气出庄园。 害他成了被绑架的目标就够尴尬的了,安德不想等以后死了被托马斯和玛莎混合双打。 布鲁斯又累又熏气喘吁吁:“你……” 他的体力快到极限了。 即便被从哥谭图书馆薅出来时安德是开着车带他跑的,可是当车被子弹射中了轮胎在公园街抛锚之后他们就被迫用自己的双腿赶路。布鲁斯的体力在同龄人中相当不错,然而持续不断的追逐战远比普通的奔袭累人。 “……对不起,布鲁斯。”安德说。 * 机械鸟飞翔过哥谭的天空。 一直有人猜测他这身不知来处的高科技战甲是不是会有一天加上飞行的功能,毕竟这每一处甲片都极符合空气动力学的设计仅仅用来跑酷有些浪费。现在他真的升空了,却没人笑得出来。 机械鸟的价值除了他的武力和他的情报,还有一点大多数人其实都已经注意到了。 他身后也许有着一支高科技的团队支撑。 那一身战甲的防御能力叫人眼馋,他偶尔会拿出来的小激光手枪打人也足够疼,这些不符合时代的战斗用具若是能够量产,那么想要组建一支军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如今已经掌握了制空权,这是否意味着他背后的组织技术又有了新的突破,或者之前的模样完全是他们为了麻痹敌人做出的伪装与隐藏? 他和他的身后所潜伏着的都是巨大的宝库,所有人都能听到金币在宝库中碰撞的脆响,但所有人都不得其法而入,包括如今自认是哥谭真正主宰的猫头鹰法庭。 他们便向机械鸟白日里的身份下了手。 不就是韦恩吗,也并非没有杀过——在一月前的那场绑架案之后,他们这么想着。 无论用恐惧还是利益,总有办法能够突破人类的底线,让他们将灵魂卖给贪婪的魔鬼,而猫头鹰法庭总是乐于接受新的同伴,在吃下他们身上的一切血肉之后。 然而。 然而! 安德·韦恩还在东区贫民窟的下水道里东躲西藏,机械鸟是为什么会出现! 他们确信那个人是机械鸟,是因为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够如此娴熟的驾驭那一身繁复到恐怖的装备,他们认得出机械鸟的身形。他看上去比安德瘦了很多,在这澄明的白日里,在他伸展开从未有人见过的羽翼升空的那一刻,不见光的枭鸟们才真正见识到那个在夜晚中让人恍惚的身影究竟是何等模样—— 安德对这群人的脑补全然不知晓。 在哥谭另一头横冲直撞的战甲是空载的。 编写符合他自己运动规则的ai花了他不少功夫,想要让战甲装载这套程序运作起来更难。但目前还没什么能难倒他,近一个月的摸索之后,安德烧掉了大半储能达成了这一壮举。 至少总控台两个月内不能再启动了。装上大翅膀纯粹是为了更惹人现眼,哪怕没有羽翼,这道战甲也能凭借推进装置自行升空。 也因为那是朋友送的。 安德自己永远操作不来,让他用那个升空恐怕不会比ai更流畅,可他也不想让一位战士的伙伴永远蒙尘,不如拿出来打猫头鹰们一个措手不及。 * 在机械鸟出现的那一刹,聚焦在安德·韦恩身上的目光自动消失。 “至少不会在别人的仇杀名单里排那么高的位置了。”安德自言自语,“至于如何彻底解决这些……” 那就看看是他们杀的快,还是自己查的快吧。 布鲁斯的怒气在蓄力。 他被无视地够久了,属于韦恩的自尊心在膨胀,作为亲人的愤怒在燃烧;他终于看清了,自己一直被当做孩子。 哪怕安德已经亲手将武器送入了他手里。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就隔了这么一点距离你不呼叫安戈尼娅了,我也不问你布置这么多到底是想摆脱什么。”布鲁斯开口,“我就想问你,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死了,我和阿福怎么办?” 安德在他平静的表面下看到了汹涌的怒涛。 我不会死——他想这么说,也有这这么说的底气。可是看着那双覆着薄冰般的蓝眼睛,他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别担心,布鲁斯。” 他最后说,“最后一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把危机带到你们面前。安德想。 最后一次。 布鲁斯想。 这将是我无能为力的最后一次。 “外面其实已经没有危险了,对吧?” 未来的世界第一侦探从小就分外敏锐,他从安德一点没急着跑路的态度中察觉了什么,眯起眼睛。 “你已经解决了绑架的人,还拖着我干什么?” 安德:“。” 当然是别让你上去看见黑|帮啦。 那群不知道机械鸟和韦恩有关的家伙说不定还要顺手绑了这两个韦恩去要赎金,安德得等他们都离开之后才能带布鲁斯离开。他讪笑两声:“但我们现在还不能出去。还没到时间。” 布鲁斯看着他。 布鲁斯用他和托马斯如出一辙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安德:“……” 安德:“…………” 他戴上痛苦面具:“很快了我保证。布鲁斯,我不会再让你遇险。” “你很久没有检验我的格斗成果了,是吧?” 布鲁斯忽然问。 安德:“……别这样,布鲁斯。我这次没撒谎,真的很快了。” 也没有很久吧,前几天因为安德爬布鲁斯窗户偷看露米娜的事情他们刚刚打过,安德全程没敢还手,身经百战的战士也被自家孩子追的满庄园乱跑。布鲁斯这时候身上已经能看出些未来强大而稳定的影子,蝙蝠侠是恐惧的化身,蝙蝠瞪能轻易让罪犯屁滚尿流痛哭流涕,哪怕这时候他俩还没开始动手,安德被他瞪着瞪着手臂上也幻痛起来。 这孩子一身使不完的的牛劲,打人痛的要死。 安德到底是他的长辈,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布鲁斯有被幼稚到。 算着机械鸟大概已经完成了吸引火力的目的,ai应当已经击穿了斯特兰奇家族的庄园,头顶上的黑|帮也撤离的差不多,安德终于领着布鲁斯从下水道钻了出来。他们心知肚明自己一身臭气叫不到啥车,遂开始石头剪刀布。 “我赢了,你给阿福打电话。” 安德如丧考妣:“是……” 他接通电话,听着往日里优雅可亲的管家用他英式的幽默表示着两位主人出门掉进下水道的不满,自己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也觉得臭得埋汰。 布鲁斯早就把鼻子捏住了。 武装直升机的残骸旁什么人都没留,机械鸟的指令这些有所图的人还是愿意听从的,可安德没有冒险这个时候带着布鲁斯前去勘察。韦恩已经被证实与机械鸟无关,看他被追进下水道都没掏出激光枪来把所有人突突了,一个月前的逃脱只能证明安德平日里勤奋锻炼身体,这是安德希望人看到的。 这是不会给家里人带去麻烦的。 阿尔弗雷德很快就开着车来到了。 安德还没回收希尔,他今天不打算再做任何事,如今机械鸟那边的骚乱声已经彻底平息,战甲应当已经自动飞回了他的秘密基地。 一路上,优雅的英国管家对两个臭烘烘的韦恩颇有微词。布鲁斯在跟着他抱怨安德,安德没听,这么点程度的臭味他已经习惯了,此刻正看向脏乱破败的窗外景色。 自从韦恩夫妇死在公园街,这里似乎就开始了堕落。 越来越深的,向着恶念的深渊而去的堕落。 他已经可以将这片过往风景还算优美的街区称为贫民区,韦恩的慈善基金铺不进这污水横流的一道道小巷、进不了一间间东倒西歪的自建房家门,与安德曾经的记忆大不相同了。机械鸟选择把根扎在这里,从业已腐烂的土壤中吸收养分,最终成长成一株艳丽的深渊之花。 带着毒素的美丽的花。 他叹了口气,问,你做饭了没,阿福。 无论未来还有多少故事会在这片土地上上演,现在他们都要回家了。《 》 12、我出门一趟 布鲁斯某天宣布,他要出门到处看看。 安德对此没什么表示,他正忙着苦口婆心劝露米娜减肥,这家伙不爱运动,成年后疯狂横向生长,如今真的是好大一个毛球到处晃来晃去。布鲁斯说完了他的决定然而安德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立刻跳起来,他正在撅着屁股试图撵露米娜跑起来。 布鲁斯:“?” 阿尔布雷德:“咳咳。” 他把屁股放了下去。 “好姑娘,跑两步,野兔不是很能跑吗……怎么这么不爱动啊?” “我说我要出远门!” “啊,我在听……到处看看其实也不错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你从哪学的中文,没听懂。” 澳大利亚应该也没普及中文,安德有时候表现得像是在中文语境中生活了许久似的,编故事都不好好编。安德抬头用一种通常可以被解读为“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眼神看着他,随后说,“我支持你出去。悬浮滑板的儿童锁在你生日当天就解锁了,再加上1%固化能源和安戈尼娅,应该没什么能伤到你。” “太重了。而且你不是说剩的能源不多了,还剩多少,41%?” “现在是36%,不过问题不大,我翻到了一个古董级的电能转化装置,不知道是谁的收藏……等,你什么意思,不打算带?” 安德大叫,“万一你也被绑去澳洲怎么办?” 澳洲到底怎么你了…… “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布鲁斯和十八岁的a不一样。 a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顶多身体素质在常人中算得上优秀。而布鲁斯十年来从未放弃过鞭策自己,他优秀而敏锐,知识渊博也擅长格斗,在失去父母、被愤怒引燃的十年里,他在蓬勃地生长着。 安德松开了露米娜,用一种评估的目光注视着布鲁斯:十年前柔软弱小、他碰都不敢碰的那个倔强而固执的小孩,如今已经比他高了。 “让我试试。” 他说。 被忽视的露米娜生气地跺了跺脚,安德安抚地揉了揉它的头毛。两个韦恩起身,一前一后走到了空旷的草坪中。 阿尔弗雷德没有阻止。 三年前十五岁的布鲁斯就有了出门的想法,安德也清楚一个孩子必将长大,雏鸟注定会离巢。 露米娜颠颠跳跳地跟了出来。 布鲁斯和安德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切磋。布鲁斯曾无数次被气到追打他,安德从来没有认真还过手。 布鲁斯无数次认为他过分瘦削。安德似乎有在刻意控制自己的体型,他解释说是因为如今没有人能够帮他反复调试战衣的尺寸,但布鲁斯其实并不认为他没有这么做的能力。可是哪怕体重不足,他的肌肉含量也不低,甚至算不上中等;在面对他散发出的惊人气势时,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的瘦削而轻慢。 安德是非常难应付的对手,远胜过布鲁斯所请教过的任何格斗大师。 他的格斗风格极富技巧性,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很适合用来面对力量比他强大的敌人;但实际上他的力量也并不弱,甚至强于一般的格斗者,这更让应付他的难度大大加强了。 可是布鲁斯足坚持了十分钟才被他撂倒。 “……可以。” 安德叹了口气。“我想我拦不住你了,布鲁斯。” 他们两个躺在庄园柔软的草地上,一起望着共同看了许多年的天空,谁也没再说话。旁观许久的露米娜终于跳上前来,趴在安德的肚子上不动了。 “很高兴你离开前愿意告诉我们,布鲁斯。”安德慢慢说着,“虽然你不愿意带上我的礼物,但我好像也能理解你想的是什么。你想自己去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不想继续做被我庇护在鸟巢里的的小鸟,对吧?” “不可能是我终于受不了你了吗?”布鲁斯笑着问。 “那你会再等两年,然后按着揍我一顿。你成长的太快了,布鲁斯。”安德笑着转头看他,“我说真的,我今天就差点没赢过你。” 他一下一下摸着兔子,露米娜在他怀里眯着眼。 “你到底从哪学的……” 这个话题也许永远得不到答案。 安德笑笑,没说话。 “你有做计划吗?” 安德问。 “我想都去看看。看看世界上的人。” 布鲁斯答。 “那很好啊……所以说会去中国对吧?我想起来我的朋友们似乎给我做了一份中国旅游攻略,可是当初没来得及去玩。你要吗,那上面风土人情啊,美食分布啊都写的蛮详细的。你拿着当参考也不错的。” “朋友?” “应该是朋友吧。不过就像那群给我留下礼物的人一样,已经被我忘掉啦。” 布鲁斯看着他的叔叔,他正看着哥谭永远灰蒙蒙的天,与他相似的海蓝眼瞳里是柔软难以察觉的思念。他想了想:“你知道能去哪里找到他们吗?” 你消失的那三年,真的无从查起吗? 安德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他找不到,还是不愿去找。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 “不要去澳大利亚留学。” 安德冷不丁补充道。 “我已经从大学毕业了……”布鲁斯无语,他十五岁就连续跳级上了大学,从他八岁安德用复仇的毒饵把他骗出房间那一天开始,布鲁斯·韦恩从未松懈。 还有,“澳洲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 安德笑了一声。 他没有多少在澳大利亚的记忆。 他的学校确实在澳大利亚,可是他的记忆中断到在澳洲落地的四个小时后,那时候他正打车向提前谈好的房屋赶去;后来他也有过调查,房东声称他那天没有入住,在走到一半的路上给他打了一个退租的电话。 当时他悲哀的想,我的毕业证书不会是造假的吧。 后来他发现自己确实有大学课程的知识,又偃旗息鼓。 他写的每一次作业,留下的每一篇论文,他甚至都还有微弱的印象;可是问及同学和教授,他们都不记得学校里出现过一个叫作a或是安德的人。 对他来说,澳大利亚已经成为迷团的代名词。 布鲁斯没得到回答也没在意,他们两个就一身泥土草屑地躺在草地上,直到阿尔弗雷德开始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们;今天的晚餐非常丰盛,阿弗雷德专门给布鲁斯做了他很喜欢吃的芝士焗龙虾,看着他的眼神堪称温柔。 他们正常的吃晚饭,上楼,互道晚安。 第二天早上,布鲁斯没有出现。 那天哥谭下了一天的雨,这座铅灰色的罪恶城市在雨幕中沉默着,每个人的鼻尖都浮动着离别的潮湿气息。 布鲁斯只带走了很少的东西。 也许他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试试在这世界上如何生存,要试试生命如何在苦难里生根发芽,抽出新长的枝桠。 可是照顾他长大的管家看到那些被留下的厚衣服就要叹气。 他拿走了安德给的那本旅游攻略,没有带他给的武器,兴许是为了安抚安德,他还拿走了安德曾经给他的一个魔法传送卷轴作为保命的手段。也许提前一天的告知和那场切磋也是安抚的手段之一,安德不太清楚他的想法,却知道布鲁斯把他这些年所有的焦虑与恐惧都看在眼里。 不好说十年前那场猝不及防的告别对谁的伤害更大,可是他们都知道对方已经被永远地改变了。 无忧无虑的小布鲁斯被困在了燃烧不息的愤怒之火里,意气风发的a永远被命运沉入了恐惧的洋流中。安德的隐瞒与他几乎扭曲的回护都来源于此,布鲁斯的急切与成长的动力都来源于此。 他在外面会受伤吗,安德想。 他在外面会受苦吗,阿尔弗雷特想。 被留在韦恩宅里的两个人就这么相互倚靠着,在变得空荡荡的老宅里等待着。 等待着一位少年,一位亲人的归来。 * “这回是还是在中东那边,他在那儿待了多久了?布鲁斯要是现在回来的话不会晒成棕色吧?” 今天的信里面依然没有字,布鲁斯往一个小玻璃罐子里塞了戈壁的沙和石块,看得出他最近过的不怎么样。安德看了一会,突然问阿尔弗雷德:“中东那边他待着应该不会高兴吧。” “你可以等布鲁斯少爷回家了直接问他。”阿尔弗雷德说,:“我想布鲁斯少爷会乐意为你解答的。” 安德叹了口气,像是要把所有思念担忧全部包裹在这长长的一口气中呼出体外,把罐子也放在了置物架上。 “到时候就忘了问啦。” “那希望他也会把所有的不愉快一并忘掉吧。” 然而思念是最难驯服的东西。 安德在阴雨连绵的哥谭等待着,他等着布鲁斯从异乡寄回一片阳光,一株草木,一点他生活的碎片。 他从这些碎片里汲取那孩子生命的气息,将它们细细珍藏,来安抚自己因恐惧而跳动的心脏。 所幸,布鲁斯最终还是回来了。 这个时候露米娜已经是一只中年兔子,机械鸟六年没有出现在哥谭,阿尔弗雷德眼角出现了微不可察的细纹。安德还没到应当老去的年纪,他和这座阴雨连绵的城市都没怎么变,当布鲁斯脏兮兮站在韦恩庄园里、看到安德的时候,他恍惚间觉得时间似乎没有向前流淌过。 直到安德转过头。 “fxxk!!!” “布鲁斯·韦恩!我刚拖过地!” 满身泥水的布鲁斯:邪恶的笑.jpg《 》 13、蝙蝠侠元年 地最后是布鲁斯拖的。 看到野人一样站在客厅里的布鲁斯时,安德确信他在一直处变不惊的阿尔弗雷德眼里看到了震惊。压榨一个刚到家的野人干家务的安德陷入了道德谷底,在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视线里他抄起拖把把布鲁斯逼进了浴室;然后他哐一声关上门,跟阿尔弗雷德面面相觑。 “怎么长这么大一坨……我们好像没有他能穿的衣服,阿福。” 出门时他还是肌肉线条流畅优美的大猫,回到家的却是一辆肌肉半挂,安德对着门发了会呆,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没他一半粗。 布鲁斯出门健身增肌去了? 他这是餐餐蛋白粉啊? 托马斯也没这么夸张啊? 他还在捏自己的肌肉,阿尔弗雷德已经找了一件宽松的睡袍出来,把车钥匙塞到安德手里:“如果您没有欣赏自己的肌肉之外的事要做,那请您开车去给布鲁斯少爷准备一身能穿的衣服。毕竟他说他已经两天没好好吃饭了,我需要去厨房给他准备一些能入口的食物。” 安德:“……” 看来阿尔弗雷德对布鲁斯把自己搞成这样意见还是很大。 他没说什么,转身时在笑着。 真是……好久不见了。 野人。 事后布鲁斯对他反复用这个外号喊他的行为提出了抗议,安德故意问,那你要叫什么,泥人吗?还是野猫? 布鲁斯抢走了露米娜,气鼓鼓抱着走了。 安德瘫在沙发上嘎嘎笑着。 几年不见,露米娜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布鲁斯,窝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过。安德不干涉布鲁斯和她亲近,兔子的生命普遍在5~12年左右,现在看来露米娜也许到了已经随时可以死去的年纪。然而她仍然像个被安德保护在掌心的兔宝宝那样,甚至越发任性。 也许兔子不会有心智成熟不成熟的说法,它们的一切行为都取决于是否被爱,安德对这方面没有研究。 只有露米娜爱他这点毋庸置疑。 在阿尔弗雷德进门前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悠悠吹了声哨。下一秒露米娜像颗炮弹似的从布鲁斯的房间里射了出来,一颗沉重的实心毛团咚一声落在了安德胸口,趴下不动了。布鲁斯从房间里转出来,胸口挨了兔子全力一蹬,一边走一边呲牙裂嘴地揉自己胸肌。 安德抬起头来看他时,他的表情又矜持起来。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布鲁斯?” 安德问。 在出门这几年里飞速膨胀的布鲁斯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安德仍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这让他总是有些恍惚于时间的流动,当初托马斯和玛莎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吗?布鲁斯已经长成足够优秀的大人了吗? 如果你们看到这样的他会满意吗? 于是他这么想着,笑着。 “你想好怎么向这荒诞的命运复仇了吗?” 布鲁斯低头看着他。 * 布鲁斯和黑|帮杠上了。 这些年,他确实有在好好的看这世界。 然而他看的越多便越迷茫,他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哥谭的阴云下永远涌动着罪恶,为什么这座他成长的城市总在堕落。他父母曾殒命的公园街如今已经改名叫犯罪巷,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聚满了一个个在命运中腐烂的人。 他看到哀嚎与惨叫,鲜血和罪恶,粉|末状的魔鬼在在每一个人手中传递,随时都有人扣下扳机,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韦恩夫妇的死就像某种灾难的开端,犯罪巷是城市腐烂的脓疮,流着腥臭难言的血。 布鲁斯天真的认为那就是哥谭的罪恶。 他想要从黑|帮手中救下一个将要被拐卖的孩子,可是他把那孩子抢了回来,又眼睁睁看着他的父亲把他再一次送到地狱里;他逼问那个枉为人父的男人,骨瘦如柴的毒|虫睁着暴突的双眼,嘿嘿笑着:“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了,怎么养得活那个小畜生啊?万一他遭了什么大人物赏识,跟着他们说不定还比跟着我过得好呢……” 他的身后,被殴打的遍体鳞伤的女人抱着头瑟瑟发抖,却不肯跟着他离开这个“家”。 哥谭的腐|败是烂到根里的。 那天晚上布鲁斯回了家,却没吃多少东西。安德全都看在眼里,等到饭后叫住了马上要上楼的布鲁斯:“来一下。” “?” “一直没来得及问,关于韦恩企业你是怎么想的?这次回来总算要开始接管公司了吧?” 布鲁斯:“……” 是工作。 是工作追上来了!!! 被溺爱的猫试图逃避:“我都没怎么学过管理公司……” 安德用一种“我就看你怎么编”的眼神注视着布鲁斯。 “你总不能一直把韦恩企业放在我手里。从最开始我就说过,我只是代管你应得的那一部分,等你长大了一切都会还给你,布鲁斯。” “托马斯和玛莎留下的那些东西同样属于你,安德。”布鲁斯皱起了眉头,察觉到不妙的气息。 “至少这次我要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慈善基金会都交给你了。”安德疲惫的叹了口气,不去回应他的话,“还有,挑个日子开发布会吧,你怎么都该在韦恩董事会露面了,我真的很烦那群一直捕风捉影的记者。” 什么安德架空布鲁斯谋夺韦恩集团啦,什么韦恩家族内部反目成仇布鲁斯被安德暗杀伪装成留学啦,什么安德虐待布鲁斯迫使他放弃韦恩股票啦……机械鸟是很久没有出现,可他的情报网还在运作,安德源源不断接受着哥谭传来的一切信息,从里面筛选出可能对家人造成伤害的刀与剑。 他当然知道了布鲁斯在犯罪巷的见闻。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没有人有办法。 不是没有人试图改变过哥谭,他们最后化作了雨夜里的珍珠项链,困扰某人十年的梦魇,一场猝不及防的离别;安德没有信心比他们做的更好。 然而他们的孩子也注定走上这一条道路啊。 安德沉默着。 “总之,你给我去上班。” 这也是一条能拯救那些沉沦在黑暗里的灵魂的路。 * 布鲁斯·韦恩出现在韦恩塔之后不久,就莫名其妙又不见了。这次安德对外声称布鲁斯是因为不喜欢工作所以翘班在家,那群喜欢搞阴谋论的媒体一阵群魔乱舞,韦恩企业只是兀自平静地运转着,董事还是那个比驴还能干的董事。 “你一定要紧身衣吗。” 安德生无可恋。 他那身高科技外骨骼神经装甲复刻难度太大,但是设计思路值得参考,就被想要设计一身战衣的布鲁斯软磨硬泡借了过去研究。安德不放心自己的宝贝留在别人手里,布鲁斯又丢下公司事务开始研究这些东西的情况下还坚持每天回到庄园跟他拌嘴吵架。 设计的时候他没插手。 虽然一直在嘴侄子的设计审美,可是对于这套战衣的其他方面,安德在材料不足的情况下也没法提出什么改进方案。他这些年兴趣使然的拼装把带来的特殊材料消耗了七七八八,韦恩企业先前也没有相关的研发计划。 凯夫拉纤维其实没办法保护一个甘愿赴险的人。 布鲁斯说他要成为蝙蝠侠——与阿尔弗雷德一同将他从被黑|帮和警察两面夹击的现场拖出来的安德不太清楚他的脑回路,不过布鲁斯在固执这方面不弱于任何一个韦恩,安德便没有去劝。 蝙蝠侠出道。 同年,以机械鸟为中心的情报组织与猫头鹰法庭爆发了第二次正面冲突,上一次矛盾的契机源于猫头鹰法庭自认找到了他真实身份的试探,此次则是机械鸟方再次袭击了上次在他攻势中侥幸留得一命的斯特兰奇。黑暗的表里同时被搅起惊天骇浪,蝙蝠怪人清扫着黑暗铺撒正义,而深渊最底的两股势力正在角力,在这个节骨眼上争夺起这座黑暗都市的主导权。 不少知道内情的人在痛骂机械鸟脑子简直是堵了机油,他的仇恨指向简直莫名其妙,在这个不知从何而来、却强大而敏锐的蝙蝠怪人刚出场时就开始闹事。 机械鸟本人也很想骂人。 他本来真的没想动手的,布鲁斯已经证明了他的强大,证明了他实现理想的决心,安德会永远站在他身后支持他,为他遮蔽起一角遮风挡雨的家;可是天杀的猫头鹰法庭想对蝙蝠侠下手! 蝙蝠侠还在新手模式啊啊啊啊啊啊—— 他被逼的直接下场制裁想要提前出场的boss,手动把哥谭世界等级控制在新手村的程度;等布鲁斯再成熟些,等蝙蝠侠再成熟些,我就告诉他一切的真相—— 安德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就这么打打打打到厌倦。 打利爪是家常便饭,打各路杀手毫不手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机械鸟这个身份拉仇恨的能力有多强。他和ai在线时间各半,骚扰一切嫌疑家族时只要一露头必将招致规模恐怖的袭击,他就这么放风筝一样把这些人从哥谭一头溜到另一头。 他始终避开了蝙蝠侠的夜巡路线。 最近行动高调的几乎完全忽视了一开始想要机械鸟销声匿迹的初衷,安德不想哪一天被知道真相的布鲁斯追在屁股后面扔蝙蝠镖,不想被阿尔弗雷德赶出温暖的庄园;可现在保住布鲁斯的猫命要紧,他要是为了不掉马任凭猫头鹰法庭腾出手来对布鲁斯出手,现在托马斯就会从天堂里跳下来把他肘进地狱。 所以他只能祈求老天爷让那一天慢一点,再慢一点。 布鲁斯早就发觉哥谭地下这两股势力的较劲了,他现在还没掉马纯粹是因为他太久没出现了解机械鸟的黑|帮都死的差不多了而猫头鹰法庭真的很隐秘。安德不止一次回到庄园里时看到他坐在新开挖的蝙蝠洞里生闷气,他每次都汗流浃背地悄咪咪走掉。 蝙蝠侠在探案、暴打小混混、暴打黑|帮、截停不|法交易、暴打走私犯里成长。 机械鸟缩着脖子避着他在哥谭跑上跑下。 这,就是蝙蝠侠元年。《 》 14、我将离家出走 蝙蝠侠在思考。 他对哥谭的掌控尚还没有后来那么恐怖,许多更为深层的东西,他还没接触到。可是蝙蝠侠现在已经和戈登警长、哈维检察官建立了较为稳定的合作关系,正义铁三角初具雏形;于是他就有了更多办法能够探查一些早已被埋葬的事物。 有怪东西。 他深沉的想。 哥谭正在发生一场不为人知的战争。这变故不像因他而起,甚至似乎在刻意的避着他;每次蝙蝠侠赶到时战斗的痕迹都被打扫干净,他连一滴血迹都找不到。 挫败是有的,更多的是疑惑:如今的蝙蝠怪人还是一个捕风捉影的传闻,大多数出没于夜间的恶人并不恐惧那一件漆黑的披风,有谁会大费周章的避开他的行踪?这人打扫现场的手段也有些熟悉,可能存在的线索被全部销毁,如果不是有一次他在非常隐蔽的角落找到一枚遗失的弹孔,他都没办法确认这里发生了什么。 而且他找到的战场为数不少,按照他的夜巡速度来看,他不该对此一无所知。 “我去翻了警局之前的卷宗,”戈登说,“按照你推理出的争斗规模来说,我们这边不该一个报案也接不到,毕竟战斗不止发生在犯罪巷。可是最近没有莫名其妙的报案,能规模小一些的枪击都很少了。” “他们在避着我。”蝙蝠侠说。 蝙蝠怪人都还被当做都市怪谈,他的行踪不定是出了名的,可是动乱的人却能每次都避开他的行动路线,这不正常。戈登也皱着眉,“他们在盯着你?你每次结束……” “蝙蝠洞没有异样。” 蝙蝠侠明白他的意思。 他知道蝙蝠侠势必会收到众多的恶意报复,面具下的身份一直有被好好保护,在每次回到蝙蝠洞前,他都要仔细确认自己身后没有尾巴;然而每天夜巡开启的地点都不一样,想要第一时间锁定蝙蝠侠的行踪并非什么简单的事。 对方很熟悉他。 这不是什么好事。 * 机械鸟正在被追杀。 他已经把大部分搞事的时间都拉到了白天,蝙蝠侠已经确定了有神秘势力存在,他还不想哪天半夜穿着那身熟悉的战甲跟蝙蝠侠面面相觑。这次他连情报网连接的黑|帮都没联系,交锋地点也专门选了不可能有目击者存在的地方,生怕被谁目击那身标志性的战甲。 他连涂装都换了。 今天早上七点他说要去韦恩企业加班,抛下还在呼呼大睡的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到了韦恩塔。十点半他完成工作,溜出韦恩塔穿上战甲继续骚扰猫头鹰法庭。 对面的利爪库存不知道还剩多少,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比最初少了。这种东西说是生命力顽强,终究还是强不过量子炮,安德一般象征性溜几天就会悄悄杀了,再怎么强的恢复能力都没办法复原被打成分子的身体。 再打几天就差不多了。 安德还没找到猫头鹰法庭的大本营,他们在哥谭扎根太深太深,那些错综复杂的家族企业上延伸出了整个哥谭的经济,暴力拔除会是抽筋剔骨的剧痛;安德不想上街满地哥谭人酱,哪怕知道他们都有问题,韦恩企业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也没法动他们。 横竖让他们老实一点吧,等布鲁斯想出办法,等蝙蝠侠再成长一些。 这是他原计划里最后一次与法庭正面交手。 法庭那边像是换了话事人,被他敲打了几年的斯特兰奇还是上位了——不是被他揍过那个,是他的儿子,雨果·斯特兰奇。 家族事业就是这样,打了老的来了小的,罪恶代代相传,永不断绝。安德对他们没有办法,一个人斩不断一群人的欲望,他看着他们,只感觉恶心。 一个个扑上来的活死人让他恶心。 尖叫着说让他先杀自己盟友的富人让他恶心。 ……他所查到的一切,都让他恶心。 流畅地滑行下降,机械鸟逼近雨中的哥谭河,几只新的利爪对他紧追不舍,子弹擦过舒展的金属羽翼边缘。 希尔正在蓄能,炮管逐渐升温。 “……希望你们的来世,不再有这样的结局。”机械鸟轻声道。 几具人体蒸发在能量束中。机械鸟照例确认了没有别的追踪者,熟练的下降替他们抹去战斗的痕迹,子弹在高温中化为乌有,弹痕和刀痕被泥土掩盖。直到光束扫过一枚圆润的金属球,猛烈的爆炸声和激烈的火光一同迸发,踩在地面上的机械鸟瞬间被淹没在两人高的白雾中! “wtf——!!!” * “你要离开哥谭?” 布鲁斯问。 安德脸上挂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幽灵一样开口:“嗯。” “那韦恩企业……” 安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布鲁斯。” 布鲁斯:“。” 他如丧考妣。 “你去做什么啊……” 安德对他挥了挥手里的旅游攻略:“出去玩啊。当年他们连酒店都给我订好了我都没来得及去享受,现在发现他们好像还留了点东西,我肯定得去拿啊。” “……留了点东西?”布鲁斯疑问,他没有在这攻略上看到任何可疑的标记,当年离家出走时也验证过,这就是普通的攻略。 “你没看出来吧?”安德笑了,“所以说是*我们*的暗号嘛。” 他转身去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搓着脸,睡眠不足的痛苦安德很多年没感受过了,现在人走在地上魂飘在天上。布鲁斯越看越奇怪,:“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啥也没干。 机械鸟已经很少在夜间出现了。 安德叹口气,把露米娜提起来塞进布鲁斯怀里,咔嚓一声扣好行李箱。布鲁斯一边震惊这次他带着的东西居然能过得了海关安检,一边震惊他居然主动把露米娜交给他照顾,这简直就像被冒名顶替了一样。 安德也知道自己很奇怪。 但他没向两位家人解释什么,只往口袋里塞了一把最小口径的量子枪,拉起尺寸算得上小巧的行李箱转身走了出去。布鲁斯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坐上离开哥谭的飞机,安德才松了口气,舒缓了刻意绷直的身子。 正面硬接了一发毒气弹,只装载了极简便携过滤装置的面罩差点没护住安德。他当时半边身子就麻痹了。 换了ai带着机甲去把斯特兰奇揍了第二顿,安德一瘸一拐的翻窗回了家,一个屁都没敢对家里人放。 神经层面的损伤一般都是不可逆的。 可是安德不认为这点毒气只会对自己造成永久伤害,他找借口溜出来,就是为了等待自己的身体能够慢慢修复,否则迟早会被看出端倪;要是真的露馅了会发生什么安德想都不敢想。 这次出门也不全是借口,安德想着,他倒要看看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能给他留下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还专门要他跑到中国去取。 布鲁斯把朋友们留给他的攻略保存的很好。 那些脆弱的纸张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发黄,故人一笔一划写下的祝愿早被埋葬在沉重的时光里。 安德看着看着,听到刀光剑影声,听到月影穿林响。 * 哥谭的混乱平息了。 布鲁斯:“……” 某个人一走,哥谭马上风平浪静,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好难猜啊。 他其实早有预想,在哥谭能够追踪蝙蝠侠的身影保证每一次闹事都不被他撞上的人实在不多,安德早就上了嫌疑名单第一行。他其实更想直接查出来和安德交手的势力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他这么如临大敌,可是事到如今算是彻底没了机会。 能和持有那么多装备、身后有整个韦恩企业财力支撑的安德纠缠相斗那么久,安德的敌人应该也不是等闲之辈,如今蝙蝠侠手上没有任何线索,他毕竟是人,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直接问安德? 得了吧,这家伙从十年前开始就有秘密,他不想说没谁能逼他开口,布鲁斯深有体会。 他只是有点焦躁。 蝙蝠侠的掌控欲初见端倪。 现在他晚上要夜巡,白天要去公司,没法做甩手掌柜之后也开始跟安德一样,天天对着韦恩集团的财报抓头发;安德横竖已经打服了董事会那群混账,他清洗过试图暗杀他的蛀虫,剩下的人混蛋程度稍弱,这也不都是省油的灯。 韦恩企业权力交接,那群人就又跳起来了。 安德当年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布鲁斯痛苦的想着。 二十一岁的安德带着八岁的布鲁斯守住了韦恩企业的庞大资产,这个事实就已经足够解释他在回到哥谭的最初每日早出晚归。 可是之后呢? 在公司已经稳定,安德回家的时间变早的那些年里,他在做什么呢? 布鲁斯十五岁的那次绑架、布鲁斯十岁那年那次晚归、布鲁斯八岁夜里闻到的些许血腥气息,都从何而来? 他的长辈瞒了他很多事,布鲁斯想。 他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安德这次离开真的是是为了寻找旧友留下的东西了。《 》 15、有什么瞒着我 千禧年刚过的这片土地上,一切都正欣欣向荣。 当年为他做出攻略的那个人显然是了解这片土地的,她说可以不必着急动身,在安德的时代,这个国家正在飞速的成长;安德尽可以晚些动身,等待着土地上开出更为美丽灿烂的花。 是的呢。 世界在向上走。 ……然而哥谭在下坠。 安德叹了口气,不去想那行将沉没的巨轮、三千万无辜的民众、立在城市中的蝙蝠黑影。 休息几天吧。 ……好吃。 好好吃。 真的好好吃—— 除了甜点的甜度并不符合安德的口味,所有被战友们专门记录在攻略上的美食都非常符合安德的心意——拜托,他吃了快四十年白人饭,不同的土地上长出的食物味道可不尽相同,这个地大物博的国家在不久后可是要以美食出名的。 安德品尝了除了麻辣兔头在外的所有标记美食。 甚至包括豆汁。 全国巡吃的终点被专门放在首都可能就是为了这个恶作剧,安德一边趴在洗手间吐的昏天黑地一边痛苦地想,布鲁斯不是也照这个攻略玩过了吗,怎么没提醒他…… 豆汁正在攻击他的味蕾。 邪恶的气味占领了他的大脑。 安德蔫头巴脑回到座位,身边有吃早点的本地人满脸新奇地看着他,毕竟他们没怎么见过白人专门跑来找虐。 他捂着脸跑了。 这个年代赶路还是不便利,安德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舟车劳顿上,逛了几个以美食著称的省就停下了脚步。最后他停在一处烟雨蒙蒙的江南小巷,手里的攻略小册子被翻到了最后一页,布鲁斯没能解读出的暗号—— “如果这世上还有你的同伴,烟雨江南里你将有一个家。” 如果世界上还有我的同伴,安德轻声念着。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镇子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像是被封存在时光中的一枚碎片,只在特定的人到来时对世界睁开眼睛—— 绵绵的雨丝被静止在了空中,被风吹开的房门保持着半掩的姿态,泛起涟漪的水面如同巨大的墨绿色琉璃;安德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雨线被他碰乱搅碎,如同蛛网,也如同银丝。 安德走进静止的记忆里,身披万道灿烂的流光。 * “机械鸟”。 蝙蝠侠花了很久,才从警局的旧卷宗里找到这个名字。 他并没有成型的势力,也并没有固定的手下;机械鸟本身拥有着强大的武力,所涉及的领域却只是情报。 然而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机械鸟的钉子,机械鸟的棋子。 让机械鸟唯一一次出现在警局案卷里的是一个黑|帮的小喽啰,他的上级被机械鸟收买背叛了他们所在的小黑|帮,又在权力更迭的争斗中被流弹击中——吓破胆子的小喽啰就这么屁滚尿流跑到了警局自首,害怕知道机械鸟与上级交易的自己会被灭口。 他说机械鸟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说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一定会被灭口,他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求着那群警察保护他—— 最终他因为袭警进了监狱。 尽管他很早就出狱失去了踪迹,尽管在他的证词里被称为机械鸟的存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布鲁斯仍然保留了这份极具荒诞色彩的卷宗。 机械鸟这个代号很适合安德。 设计那套外骨骼装甲的人定然偏爱飞鸟这个元素,舒展如羽翼般的肩胛,流云般覆盖全身的指示通路,甚至如安德所说,在紧急情况下,这具战甲还能够变形供他短距离滑行—— 它是飞翔时永不知疲倦的机械鸟。 布鲁斯不相信他是恶魔。 但是有了机械鸟的存在,之前难以解释的一切似乎都有了新的突破口:他夜不归宿是为了为机械鸟的初登场做准备,他被刺杀是机械鸟根基不深招致的祸端,他被牵连还是因为机械鸟要销声匿迹,需要一个真实的借口。 可为什么会有机械鸟的存在呢? 安德把自己沉入哥谭最深的夜,任自己的双手沾满泥泞与血腥,到底发现了什么、在对抗什么? 布鲁斯相信他的一切行为皆出自守护的初心。 这就说明,在哥谭的地下,还沉没着更为恐怖、更为血腥的事物,他用了十数年时间都没能铲除干净。 蝙蝠侠在警戒。 可是,为什么销声匿迹多年的机械鸟会突然在哥谭的各处开展漫无止境的战斗,为什么他宁愿费尽心机避开布鲁斯的夜巡路线也要在这个时候跟那股神秘的力量展开对决,为什么又在今天突然决定离开哥谭呢? 蝙蝠侠在思考。 安德一定受伤了吧,他不知道自己面色有多苍白,那根本不是普普通通熬夜的结果。那家伙出门武器都没怎么带,是笃定暗处的势力发现不了他的身份还是对自己的实力过分自信?他说他要去寻找旧友留下的东西,可那群人究竟是善还是恶? 布鲁斯在担忧。 安德信任他的那些朋友,可布鲁斯始终无法忘记安德身上的伤疤,无法忘记那埋进脊髓的金属接口,那是他曾受苦难的证明,而他无法确定在安德彻底遗忘的岁月里,这苦难从何而来;这是他最深切的无能为力,那时十岁的布鲁斯站在安德的仓库门口,却好像回到了八岁的小巷。 他会再次受到伤害吗? 他还能回到我的身边吗? 这样,他想着,想着。 却仍然无能为力。 * “以我骨血……,以我灵肉……” 安德找到一张字条。 在这静止的空间里,似乎只有它的时间在流动;那张纸条已经泛黄发皱,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这像是某种祷言。 我加入了一个宗教组织? 感觉不会啊。 安德生在普遍信教的社会环境里,却并没有随着世人的脚步将信仰交给任何一位神明。他抬手理了理发顶垂落下的银丝,小心地没有将它们揪断。 他在这里找不到人类的生活痕迹。 就像只是有人把它顺手放在了这里一样,这座水乡小镇与周围的荒山密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河流出了镇子就被生生截断。他没办法对这镇子造成任何形式的干预,他推不开紧闭的门,挪不开挡路的砖,唯一能留下的就是鞋底叩击青石板的细微声响。 生了苔藓的石板很滑。 他一路走,一路看,试图寻觅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可是没有,这里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没有任何归属感,生不出任何印象。 如果这世上你还有一个同伴。 烟雨江南你将有另一个家。 安德闭了闭眼,退出了找到线索的房屋,继续看自己有哪些地方是能够去的。 他在最偏僻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点算的上有价值的东西。 有人在桌子上丢了一个半损坏的空间钮,上面贴了字条“格赫罗亚”。 ……这是什么? 打不开。 安德决定拿回去看看还能不能修,塞进了口袋里。 除此之外,安德再也找不到什么东西。 他没有在此滞留太久,很快退出了这一枚凝固的时光切片,看着它重新被空气吞没。身上勾勾缠缠的银丝自动升空飞了出去,安德看了一会,身后响起清脆的少年音:“你就是它正在等的人……外国人?” 他嘀嘀咕咕“前辈的交友圈这么广吗,连外国人也有?这也不像魔法师啊,是来干嘛的……” “呃,你说的前辈,是谁?”安德用中文道。 那个小少年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闭了上嘴,想是没想到这个老外耳朵这么尖。 他想了想,招手。“一时半会说不清,不过前辈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你来我家,让我爸妈给你讲……” 他像是上山来采药的,穿得朴素而简洁,在山石草木间的行动轻巧,如同山野间的小鹿。他跑出好一段才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客人,回头时发现安德还稳稳跟在了身后,疑惑又庆幸地挠了挠头。 小少年的家并不远。 “老汉儿,妈!山旮旯那个场镇来客喽!” 他家的人流着巫觋的血。 在科技飞速发展的现代,老祖宗传承下来的那一套他们早就丢在了老祖宗没能走出来的山沟子里,少年一家人决定投身唯物主义的怀抱,与时代一同扶摇直上;可是鼓动在血脉中的回响无法抹去,他们生活在小村镇的边缘,却带着山野间的灵气。 “你摆的那位前辈哦,是位大端公嘛!了不得咯!” 热油泼在盖着辣子的面上,滋啦啦暴起呛鼻的香气。 这个家的主人满口乡音,热情倒是非常热情,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小乡村里摆出了最好的东西招待远客。小少年替这个只会讲普通话的老外翻译,他们一边吃着热腾腾的油泼辣子面,一边聊着十几年前一桩旧事。 “该当我运气好,绊倒在山坳坳头,正好碰到她路过。”老汉笑着,“噫——!她手一摸,我脚杆“咔”一声就跟莫断过一样!” 治疗。 “她还说我有大巫的血脉,教了我爸妈怎么拜神,还留下好些法术呢!要是学好了,咻一下飞到这头,咻一下飞到那头!”少年抓了抓头,“可我没怎么学,她说读书的路子比这好走,我就只是看看。” 巫。 安德记下了这个名词,“她说她是大端公……巫,还有呢?” “还有……呃,将来会有人到这里来找这个镇子?她没什么让我们做的事,就是让我好好读书啊……啊,对了,还有。” 少年想起一件事:“她留下了关于探查的术法,说这个算是很常用的,让我最好还是学一下。” “诶?你身上,有一个祝福诶。”《 》 16、我当爷爷了? 巫。 “又一个新的体系……” 安德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继元素魔法(那些魔晶和卷轴)、机械飞升之外,他不为人知的旅程里又牵扯上了早就隐匿在大众视线内的巫,想要查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难度继续一路飙升。可是他又不愿意放下,潜意识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鼓动着他去找寻已经被埋葬的真相。 放弃吗?不可能。 可是毫无头绪。 安德叹了口气,包好自己买的纪念品,坐上了回哥谭的飞机。 * “我回来了——” 安德没有提前让阿福出门迎接自己,布鲁斯这个点大概在韦恩企业上班,他自己开着车到家,可还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打了个招呼。 他一边提着东西往里走,一边低头检查着自己的着装,在家里已经出现过一个野人的前提下势必营造一个艳压布鲁斯的出场;可是没走几步,他察觉到了一股不含恶意的视线。 有人在看他。 露米娜啪嗒啪嗒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凑在他脚边闻来闻去。安德不动声色的低下头摸了把她的脑袋,顺手掏出来一个磨牙的零食塞给她:“好姑娘……看见阿福了吗?” 露米娜没理他,低头自顾自啃着。 安德苦笑一声,没跟这没良心的兔子置气,自顾自下了仓库,听着后面轻轻巧巧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小孩子? 韦恩庄园怎么会有小孩子? 安德一边装作给总控台开机,一边用眼角余光悄悄注视着后面偶尔露出一角的小身影。 他给布鲁斯发了一个问号。 fromand ? from布鲁斯 :) 秒回。 但是,回的什么东西。 安德很想对他翻个白眼。 可是现在冲到韦恩企业跟他算账绝对会被丢一大堆工作,安德受到神经毒气的影响还未消退,遗憾放弃了解1v1真人快打的愉快想法,决定回到家的第一天还是好好休息就好。 总归确定布鲁斯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他都放心把他留在家里了,安德也懒得干涉。 阿福会处理的。 安德从行李里翻出一包压缩饼干啃着,漫不经心地想着。 阿福不知在忙什么,安德没有去打扰他。 他重新关闭了所有设备的休眠模式,满屋莹蓝的光一一亮起,照着他的神色颇有些阴晴不定;理查德·格雷森趴在楼梯的拐角,看着正在调试总控台信号波段的安德,心想,太酷了。 这真的太酷了! 他当然知道安德,韦恩家现任的家主,他的监护人布鲁斯·韦恩的监护人,韦恩企业股份最大的股东;不同于行事荒唐的布鲁西宝贝,关于安德的报道一向中规中矩的多,没什么花边新闻可写的小报只能攻击他当初代为继承韦恩集团财产的旧事。 他们说如今布鲁斯不接手公司、不接手实权是因为安德架空了他、安德养废了他,说他当初匆匆飞回韦恩庄园是因为一场阴谋……可所有的留言都无法否认他的巨大成就。 二十一岁时,刚刚毕业的、甚至并没有选修金融学位的安德接手了韦恩企业,两个月内用雷霆手段整理了因为突如其来的权力更替而动荡的董事会(甚至有传言说有几位董事在那一段时间前后遭暗杀去世),带着一个八岁的布鲁斯和一个管家守住了韦恩夫妇的庞大财富。 布鲁斯十岁时,韦恩企业进入疯狂扩张阶段,安德凭借他毒辣的投资眼光在飞速扩张的市场上占得了一席之地,韦恩企业市值飞涨,铺开的市场甚至算得上覆盖全球。 商业奇才,金融巨鳄。 ——可是,没有一个报道说他这么酷! 理查德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德摆弄那些小巧的机械,远超如今科技水平的超级电脑亮起屏幕,他小小的“哇”了一声—— 都说韦恩企业在科技研发方面远超世界水平,原来这么强! 超级电脑!悬浮炮!激光枪! 看着那些就像科幻电影道具的装备一件件响应安德的指令,理查德看向安德的眼神十足崇拜,毕竟没有一个孩子能拒绝如此炫酷的装备。 安德沐浴在他羡慕渴望的目光中,神情自若的整合着机械鸟收到的情报。 他都跑到蜀地的深山老林里去了,现有的通信手段还是不支持他在那种地方保持不断连,反正最近哥谭没什么大事,猫头鹰法庭会老实好一段时间,他也懒得额外耗费能量开自己的通讯频道。 布鲁斯收养了一个孩子。 布鲁斯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 安德沉思。 ……布鲁斯怎么想的啊? 他愿意对布鲁斯的决定全都无条件支持,可是他搞不清楚布鲁斯做这件事的心路历程。 ……他还在为那件事难过啊。 安德眼前闪过棺材里那两张失色的面容,微微闭了闭眼。随即他把这一切抛在脑后,继续浏览机械鸟的情报汇总,顺便试图黑一把蝙蝠电脑看看布鲁斯这阵子都在处理什么麻烦。他就这么跟防火墙你来我往的互殴了好几个回合,一直到天色渐晚、阿尔弗雷德下楼说晚餐做好了,安德才从满屏0和1里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被知识冲刷过的茫然与清澈。 布鲁斯的黑客技术进步好快…… 安德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总控台的ui是设备自带的傻瓜式程序,根本没什么操作技术含量,也没什么攻击性。布鲁斯学会黑客技术后还帮忙加工过防火墙,让这个本来就防御性质的程序更加坚不可摧。 当时他还在夸布鲁斯。 ……但是用这玩意想黑进蝙蝠电脑,哪怕是在电脑技术还没发达到能造安德这些装备的程度的时代,还是有点难度过大了。 坐在餐桌上时,他还在想事。布鲁斯还在加班,安德沉默着思考,直到阿福提示性的咳嗽了一声,他才想起来家里多出了一个孩子:“啊,对了,理查德。我是安德,布鲁斯的叔叔,你可以直接叫我安德就行。” 理查德悄悄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对着安德扬起大大的笑脸:“你好安德,我是理查德,是布鲁斯的被监护人。你也可以叫我迪克。” “请原谅,哪怕我们已经相处了这么久,我竟然刚刚知道您是这么沉默寡言的人,安德老爷。” 阿尔弗雷德不轻不重地提醒他,:“迪克少爷初来乍到,布鲁斯少爷今晚又没有空闲的时间,您能带着他看看他以后将要生活的地方吗?” “呃……”安德卡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算过一遍行程:“没问题,我刚回家还没什么事可做。我听布鲁斯说过你的事情了,可惜他回复的太晚我来不及置办礼品,晚些给你补上见面礼,迪克。” 迪克道了谢。 安德看着他似曾相识的黑发蓝眼,悄悄嘀嘀咕咕:“这孩子怎么比当时的布鲁斯还瘦小一点……” 阿福咳了两声。 安德收声,紧接着,两人在沉默中快速吃完了这一餐。 * “布鲁斯还没来得及带你到处看看?”安德一边走,一边问,“他把你带到这几天了?” 迪克跟在他身后,略有些拘谨的样子:“韦恩先……布鲁斯很忙。韦恩企业陷入了一点小小的危机,他一直都在公司……” “屁。” 阿尔弗雷德没跟着纠正他们的用词,安德表现的潇洒很多。他揉了揉迪克的脑袋,叹了口气:“他就是还不知道怎么跟我解释,关于我出门一趟,家里就多了个人这样的情况。” 迪克看着他。 “这件事上我需要算账的对象是布鲁斯不是你,把你带回来这件事本身并不是错事,可他没有跟家里的成员好好沟通,把你丢在庄园里独自应对还不熟悉的我,这是他的错。” 混账布鲁斯。 迪克小声说,“布鲁斯他很好的。” 安德叹了口气。 “一个很好的混账是吧。没关系,迪克,你还有很长很长时间,足够看清布鲁斯是个怎样轻易气的人脑壳疼的坏家伙。”迪克抬头,看见安德眼底清晰的笑意。 “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还愿意留在这个家里。” 日后布鲁德海文的大蓝鸟、被蝙蝠侠气到单飞的夜翼对安德此刻的话语无比赞同,布鲁斯就是一个不听人话的混账;可是现在刚刚被带回韦恩庄园、滤镜尚未破碎的小迪克却陷入了思维的怪圈,他信任布鲁斯也信任友善温和的安德,可安德让他不要太过偏袒布鲁斯。 他cpu都要干烧了。安德笑着看他烧了会脑,忽然问,“你想不想看看我的收藏?” 收藏? 那些、那些一看就很高科技的装备和超级电脑? “我想看!我、我是说,谢谢,安德,我想要去看看……” 迪克忽然意识到安德不知道自己趴在楼梯口看了他很久,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安德把他领进仓库任他自己摸摸索索,反正他早就把有危险的东西全都锁了起来,剩下的给孩子看看也没什么。迪克兴奋地在仓库里跑上跑下,仔细看着那些线条流畅优美一看就很吸引小男孩注意的机械,时不时问安德它们的用处。 安德倚在门口看着,恍惚间那个欢快的身影变成了十几年前同样是八岁的布鲁斯,那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冷战,小朋友看到他就立刻冷了脸。 ……希望理查德能走出来。 安德叹了口气。 至于已经长大那一坨布鲁斯? 安德冷笑一声。 他·死·定·了。《 》 17、有哪里不对 安德在蝙蝠洞里蹲守布鲁斯。 布鲁斯·韦恩可以因为加班赖在韦恩企业不走,可是蝙蝠侠每晚都会夜巡,蝙蝠洞他一定会来。 最近哥谭出现了好些棘手的反派。 机械鸟能拿到手的情报和与他们正面对决的蝙蝠侠毕竟还是少了很多,除了关于迪克的事,他也想知道布鲁斯对另一些事的看法。 “小丑。” 突然出现在哥谭的一个疯子。 不是那些黑|帮,不是企鹅人、罗马人或是随便哪个跟机械鸟交过手的家伙,不是猫头鹰法庭的人。 不出于利益,不出于仇恨,所行的一切皆为制造混乱与死亡。 莫名的,安德看到他的照片,就会感觉到几乎是生理性的不适。 “哈维·丹特疑似遭遇死亡威胁……” 有时候,踩在灰色的情报网上的机械鸟能知道的比蝙蝠侠多很多。 他已经不止一次为正义三角拦截一些来自黑夜中的暗杀了——践行正义的灵魂在泥沼里总是闪闪发光的,这光刺痛了多少人的眼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有特别卑劣者想要让他们也熄灭或沉沦。 以往的做法一般是半夜穿上制服爬出窗去反向死亡威胁那些混账,可是安德两个月前正面中了一发毒气弹,身体还有些微不适。 ……交给布鲁斯吧,反正这混蛋有的是本事。 安德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别说布鲁斯搞了一堆等待清算的烂账了,他自己手里还捏着个雷没爆呢。 “机械鸟”。 这个早在许多年前就销声匿迹的称号,和这个称号下庞大到了极点的情报网,不可能瞒过蝙蝠侠一辈子;然而让他直接摊牌又不可能。 机械鸟不是站在光明中的角色。 他的立足就是在一片由他而起的混乱中,在布鲁斯还对正义、对黑暗、对将要走的路没有一丝头绪的时候,机械鸟已经无数次飞翔在哥谭的夜空、扼住他们吐露罪恶的咽喉。 他没有向那片黑暗中行进太远,可说着要布鲁斯去寻找正义的人不该是沉沦在淤泥里的恶徒。 ……要是直接说哈维很快会被暗杀就等于是明牌,可安德要是敢把这件他瞒了十几年的事突然抖出来的话,别说只是被赶出韦恩庄园了,直接开启哥谭大逃杀片场都有可能。 怎么把这个消息透给他呢…… 安德打开了蝙蝠电脑,熟练地输入密码。 他当然有蝙蝠洞中一切设备的权限,拿总控台攻击蝙蝠电脑纯是闲的没事儿干,也想着给自己招呼不打一个往家里带人的侄子找点事做。 他迅速浏览完布鲁斯准备给他看的那一部分,企鹅人这两个月没闹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猫头鹰法庭和机械鸟争斗的风声;罗马人最近被打压的厉害,加上机械鸟对他手下的势力渗透力度很大,这家伙一无所知的还在搞事;毒藤女?她在阿卡姆没闹事,稻草人和她对门,也没什么动静。 ……雨果·斯特兰奇。 我不是把他揍到爬不起来了吗? 法庭没放弃他? 安德面无表情。 他正面吃了斯特兰奇一发毒气弹,要是身体素质稍差点就得当场归西,可是怕被家里人知道他都没办法跟人吐槽抱怨,早就筹划好了等他伤好再把他打翻第二遍——结果提前好了,还被蝙蝠侠送进去了? 安德怨气满满。 下一个打起来这么莫名顺手的沙袋还不知道能上哪找,上一个能让他一点负担都没有发泄自己怨气的家伙还是那个杀死布鲁斯父母的凶手—— 斯特兰奇也是其中之一。 斯特兰奇是其中之一?! 安德看着蝙蝠电脑上新刷出来的资料,愣在了原地。 他没查到这一部分。 他知道猫头鹰法庭和韦恩夫妇的死有关,斯特兰奇是猫头鹰法庭的走狗,可是,可是他从未想过,斯特兰奇是参与了杀死韦恩夫妇的凶手啊? 情报白搞。 机械鸟这十几年都白活!!! 他气的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然而几乎是立刻,他就扫到了布鲁斯接着在资料下做的备注,一个硕大的叹号。 他冷静了下来,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能做什么?他不能做什么。 斯特兰奇已经被关进了黑门监狱,按照世俗意义上来说,这通常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受害者从此沉冤昭雪;隐匿在最深处的猫头鹰法庭也正被他一根一根拔掉深深扎入哥谭的触手,总有一天会被他或者蝙蝠侠清算。 可是不是现在。 * “今夜便士一没办法留在蝙蝠洞里支援,鉴于他要忙着照顾一个没有任何预兆就出现的八岁小孩,b。” 鬼鬼祟祟溜进蝙蝠洞的布鲁斯显然被噎了一下,接着他立刻想到了反击的说法:“能和大名鼎鼎的机械鸟共事,我也无限荣幸——” 安德头也不抬:“那是什么。我是a。” 布鲁斯:“。” 他虽然抓住了叔叔的把柄,可他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专精情报的机械鸟想要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根本轻而易举,蝙蝠侠查了两个月都只查出一个代号,直到安德回到哥谭反手抓住他的把柄,无论谁想要开始翻旧账,都会是惊天动地的灾难,两个人目前还没功夫真人快打,就都闭了嘴。 安德整合蝙蝠电脑里两月间新录入的情报,忽然问:“那个小朋友知道你这份夜间兼职吗?” 布鲁斯没说话。 安德顿时气的想拿蝙蝠镖丢他。做了两个深呼吸后,他终于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听到蝙蝠镖落回桌面的咔嗒脆响,背对着这边整理腰带的蝙蝠侠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些。 “我建议你找个由头骚扰一下东区那边的黑|帮,他们动向有点奇怪。” 萨尔·马罗尼的□□? 这个推断并不基于蝙蝠电脑的情报,源于被他截住的他们对哈维·丹特的刺杀计划。 他感觉到蝙蝠侠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可他姿态坦坦荡荡,仿佛在说“是啊我就是知道怎么了”。蝙蝠侠没在这种时候深究,问:“具体?” “自从丹特力排众议给他们老大找了一堆麻烦那一片一直很乱,特别是市长也倒了霉之后。前几天企鹅人的人还去了一趟,然后那边就没动静了。”安德头也不抬,“丹特不是还有个女朋友?你想个办法也给看好。” 蝙蝠侠静了静。 “你……” 明牌了? 安德仍然头也不抬,一挥手:“快去。我在这里随时支援。” 他心情很差,没心思伪装。 蝙蝠侠默了默。 安德看到那份档案了。 原来他没查到这里吗?那为什么两个月前莫名其妙把雨果·斯特兰奇打到重伤呢? 他身上还有秘密。 蝙蝠侠在心里一键新建文件夹给斯特兰奇做了第二个表,他相信安德所做的一切不会无的放矢,斯特兰奇身上还有没被解决的危机。 蝙蝠车一脚油门轰出蝙蝠洞。 安德仍然在噼里啪啦弄情报。 他不演了,懒得装了,把蝙蝠电脑里的情报一键分类,能和机械鸟情报网印证正确的放一个文件夹,印证不了的放一个文件夹,蝙蝠侠搞错了的放最后一个—— 安德相信是蝙蝠侠搞错了不是他搞错了。 机械鸟的手段比起蝙蝠侠来说更接近黑暗那边的世界,在他罗织出的大网里,他比刚刚展翼的黑暗骑士更敏锐些,也无可厚非。 今天的夜巡很顺利。 蝙蝠侠如安德所言揍了萨尔·马罗尼的手下一顿,那个家伙显然是在谋划些什么,可是这些残部谁也说不清那个邪恶计划的全貌;他有心再问安德,可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叹息。 为什么安德在今晚明牌了他异常的情报渠道? 为什么他忽然不顾自己这多年的隐瞒绝对会直接引爆所有人,变相承认了自己机械鸟的身份? ……只是因为那份资料,那个他没能查出来的真相吗? 不是吧。 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 他说回去取故友留下的东西,目的地是中国,这点应该没有错。可是他这么多年没有提到那些给他留下来这么多“纪念品”,留下了这么多高科技武器的故友,为什么现在忽然提到了?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吗? 蝙蝠侠出道。 众多反派相继出道。 急冻人、毒藤女都在这一年出现,企鹅人、罗马人的□□在这一年发展开始受到高度限制,以及雨果·斯特兰奇也是这一年出现。回头看才能发现今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可是这些都不应该与安德的变化有多么强的关联性。 可是,他忽然想到,小丑——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联想。 这不该是安德提起旧事的诱因,他对自己说,小丑是在他不在哥谭的这两个月里出现的,不该跟当时已经离开了哥谭的安德有关。可是他听到自己问,“你是第几天找到了朋友留给你的东西的,a?” “夜巡中不是不能闲聊吗。”安德从情报里抬起头来,“到达那里的第十天,因为那个坐标周围全都是野山,我很难赶路。怎么了?” 蝙蝠侠的心重重一沉。 那正是“红头罩”跌落化学池、小丑诞生的那天。《 》 18、我发誓要讨厌小丑一辈子 安德不喜欢小丑。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抵达与小丑的诞生还有着那样的巧合,听着通讯频道里蝙蝠侠拳拳到肉殴打着罪犯,他噼哩啪啦敲着键盘,疯狂给蝙蝠电脑新建文件夹。 “小丑的治疗进度怎么样?” 他问。 “毫无进展。” 蝙蝠侠答。 安德烦躁地“啧”了一声。 “我不认为继续给他提供治疗是有意义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大麻烦。我想约见他的医生问一些事。” 蝙蝠侠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良久,他说,“我不希望你去接触小丑,他很危险。” “不是直接接触他……算了,我到时候会带上你。” 安德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烦躁。 这只是一个精神病而已,同蝙蝠侠在过去一年里遇到的哪一个反派都并无区别,他们注定将重复越狱——闹事——被抓的流程到法律判处他们死刑,没必要投注太多的关注—— ——真的是这样吗? 脑袋里那根警觉的神经绷紧到了发痛的地步,安德的精神如同被按倒在审判的断头台前,只待高悬的铡刀落下—— ——“我知道那些异常集结的□□是谁的势力了。” 安德喃喃道。 “什么?” “在犯罪巷,那边有个流莺说三四天前开始有无势力归属的小混混聚在一起,还不知从哪弄到了十多把枪,我还以为他们是要组建的新的□□。那些应该是小丑召集的势力,枪是罗马人走私来的!我现在联络阿卡姆!” 坐在蝙蝠车里的蝙蝠侠下巴线条都绷紧了:“他们集结的地点。” 安德报了个坐标。 在阿卡姆大批量接受精神病罪犯前这就是个普通疯人院,机械鸟还没闲到把情报网也铺过去,后面阿卡姆的安保问题更有蝙蝠侠插手,他对侄子非常放心,很干脆地放弃了这里。 他现在想要知道疯人院内的消息只能通过蝙蝠侠的渠道。 这肯定不如他自己的情报网络更加得心应手,官方的回应速度甚至比不上被收买的守卫,过了十五分钟,负责人才急匆匆跑到病房。 “小丑越狱了!!!” 他惨叫一声。 安德早就挂了,接入了监控确认了小丑的行踪。 至少一个小时之前小丑就跑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去的,也没人知道他刚被蝙蝠侠打出来的重伤怎么这就好了,安德不想纠结这个,他迅速排查着小丑可能在的所有位置—— “b,我建议你还是待在原地。”安德劈里啪啦敲着键盘,计算他可能的逃窜路线,“我没猜错的话,那些人会是小丑的新部下,至少也是他抛出来的诱饵,哥谭的其他势力近来没有异动,只有小丑我还没有记录——” 黑门监狱警报。 “雨果·斯特兰奇也跑了???” * 去他的猫头鹰法庭!!! 安德把阿尔弗雷德摇醒进入蝙蝠洞支援、自己穿上战甲跑出去找小丑时,心里还在骂骂咧咧。 除了法庭动手他想不到别的能让斯特兰奇再一次仰卧起坐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理由,他只是不明白,斯塔兰奇到底有什么价值能让法庭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手试图挽救他—— 两个月前安德离开哥谭前,猫头鹰法庭确实是在谋划着什么针对蝙蝠侠的阴谋,但安德确信自己已经消耗了他们至少三分之一的利爪,连番的袭击也该打的那群衣着华丽的胆小鬼不敢冒头才对啊? 机械鸟二十四小时随机刷新在视线内开炮的恐惧还不够让他们当上三个月的缩头乌龟吗? 安德不理解。 并且正在酝酿第二轮恐|怖|袭|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雨果斯特兰奇暴打第三顿,并且挫败他的阴谋——安德查过了这位传奇耐揍王的战绩,有一个搞生物研究不怕搞出生化危机哥谭版的头铁反派,什么死人复活实验看的他头都大了。他怕这个用上琥珀金硬是续了两次命爬起来搞事的家伙一个想不开跟所有人爆了,让安德这辈子再打丧尸他会疯掉的—— 发誓过不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第二次,安德这次专门替换了专业级的面甲过滤装置,以确保被神经毒素放倒的蠢事不要发生第二次,上次身体的损伤就已经至今没有自愈了。 至于小丑的部分他决定交给蝙蝠侠。 安德信任自己的家人,更是不了解也不想对上这样充斥着混乱疯狂的恶徒,既然蝙蝠侠说他能解决安德就不再担心;现在的重点是被人营救出去的雨果·斯特兰奇,安德已经说了这个人交给自己,怎么会让蝙蝠侠失望呢? 机械鸟飞翔在哥谭的夜空里。 布鲁斯没有查出斯特兰奇身后的势力,他还没对上猫头鹰法庭,问题不大。 安德轻巧地落在一栋办公楼的楼顶,想。 他看着在他推断里载着斯特兰奇的那辆车驶过街道,他们似乎确信自己已经短暂欺骗过了警察,为了不引起过多的注意,他们正伪装成普通的车辆行驶在大街上。安德皱着眉看着另一条街上狱警追着诱饵车唔哩唔哩开远,又看看自己脚下这条街上还在假装无辜路人的真劫匪,缓缓掏出浮游炮希尔。 但是还没等他调好输出功率,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尖叫声远远随风传来! 安德猛然抬头回望,蝙蝠侠所蹲守的、小丑的实力集结的方向,飘起了巨大的浓烟。 ……安德现在知道,罗马人丢的军火上了哪里了。 * 仍然是一个选择。 这座城市里布设着三处炸|弹,分别在犯罪巷的一处仓库、钻石区的某栋富人宅邸、以及哥谭市区内的某地。小丑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坐标,但他可以保证每一处炸弹爆炸都将带走不少于三条人命;与此同时他还袭击了戈登的夫人,将她也绑在了某一枚炸弹的旁边。 安德看着劫狱的车汇入离开哥谭的车流,没有说话。 “爆炸还有多少时间。” 安德问。 “从小丑引爆第一颗炸|弹开始计时,第一颗会在十五分钟内爆炸。”蝙蝠侠的声音紧绷着,“我找到了犯罪巷的这颗,倒计时是四十五分钟,已经排除。” 还剩十分钟。 重申一遍,安德讨厌小丑。 “我已经铺开了情报网,哥谭市区内人流量最大的几个地方有企鹅人的人过去排查了,我马上也会过去。你离钻石区更近,能赶到吗?小丑现在在哪?” “可以。” 小丑在最初引爆的那个炸弹爆炸时没有出来,现在并不具备回去营救的条件,火焰彻底吞没了他的踪影。蝙蝠侠久违的用上了安德拆除了儿童锁的悬浮滑板,直线行进永远比顺着道路搜索更快,为此他只能把蝙蝠车丢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爆炸现场。 听着通讯另一头呼呼的风声,安德忍不住道:“我出门两个月没给它做保养了,你悠着点!” 体重接近两百磅的蝙蝠侠踩在那个尺寸有点小了的滑板上,没有说话。 “露着个下巴专门挨冻……” 安德嘟嘟囔囔不管他了,继续狂奔向下一个可能安放炸|弹的可疑点。 企鹅人到底算得上有底蕴的,部下的整体素质比小丑临时聚起来的野路子好了不少,很快就排查出一出异常点。安德一路风驰电掣赶过去,还不等推进装置关闭,那个被放在公寓楼底中心的皮包就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响。 他妈的不是说十分钟吗?! 这到底是晚上,识时务的哥谭人们都躲在自己的家里等待着下一个相对平静的白天到来,这栋离着众多办公楼都很近的居民区住满了牛马—— 所以说只要炸弹爆炸,按照罗马人丢失炸|弹的分量来算,伤亡数会很恐怖。 再也顾不得隐蔽,安德召唤希尔瞄准那个漏出一角的倒计时,亮蓝色光环一圈圈亮起,能量炮口充能—— “不不不,这可是我跟小蝙蝠的游戏!” 一个尖利难听的声音骤然响起。 绿色的小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肩上扛着一架重机枪,子弹倾泻而出! 希尔的炮口被迫偏转方向,高能量光束在地面上扫出一条长长的熔融痕迹! 一声惨叫响起。 * 钻石区的炸|弹似乎并不难找,小丑一路都留下了足够蝙蝠侠追踪的指示,比如鲜血涂画的笑脸、染上油漆的扑克牌,一路通向一座已经废弃的豪宅。这座宅子属于今天已经越狱的斯特兰奇,他想要进行那些复活死人的禁忌研究当然需要财力的支持,在钻石区有一套房子不足为奇;他的父亲已经去世,本人入狱,法庭宣判他被剥夺了财产,这栋房子的所有权已经收回。 追踪非常顺利,蝙蝠侠赶路的速度很快,找到炸|弹时距离小丑给出的爆炸时间甚至还有五分钟;他安抚着受惊的戈登的妻子,低头又稳又准的剪断纷杂的线路,有信心在倒计时结束前彻底拆除。 ……可是小丑的布置不会这么简单。 蝙蝠侠陷入了被动。 安德那边怎么样了? 他想着。 倒计时最短的那枚炸弹在我这里,他那边来得及吗? 他今天到底怎么了,直接那么干脆的放弃了伪装,为什么突然摊牌? 我还以为他至多只会透露自己的身份不对,不可能换上制服参与夜巡呢。 ……直到遥远的爆炸声响起时,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 19、安德要讨厌小丑两辈子 安德正在破口大骂。 他的外骨骼战甲保养说明都要写两大页纸,他就连平常穿着出门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现在被狂乱倾泄而出的机枪子弹扫射,漆黑的涂装上瞬间多了很多杂乱的白色划痕。 他恨不得把小丑千刀万剐。 炸|弹的倒计时停下了。 小丑消耗完手中的弹药,也不再急着重新装弹干掉安德,他拄着机枪看着他,脸上带着疯癫的笑:“你不逃吗?你怎么不逃啊?” “……我为什么要逃。” 疯子的絮语向来不会被安德放在心里,可听到这个精神病看似冷静的质问,他心里咯噔一下。 ……就好像真的被这个无来由的质问戳中了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丑大笑起来。 安德把手背在身后,希尔无声再次蓄能。 不该跟疯子讲道理。 这一发无论是干掉小丑还是干掉那个被临时停下的炸弹都算得上大功一件,安德更倾向于干掉小丑一劳永逸,不管布鲁斯高不高兴。 机械鸟没有不杀准则,尽管他并不喜欢手染鲜血的感觉,可是想要在如此黑暗混乱的世界上博得一席之地,这是唯一无法避免的事情。布鲁斯不会喜欢安德变成草芥人命的罪犯,可安德也不喜欢布鲁斯被一个蔑视生命的怪物纠缠一生。 就说是正当防卫好了。 反正这一架是一定要吵的,到时候谁骂谁还说不定呢。 安德理不直气也壮,他想,反正我是长辈,布鲁斯不会太过分的。 轻型量子浮游炮cr-41,被安德一直带在身边的希尔,蓄能慢,威力小,但胜在小巧便携(且便宜),买一架hk-1919的价格能买两门cr-41。安德以往一直觉得带着这个家伙就足够应付哥谭大多数的危机,至少她本身量子浮游炮这个标签前不管是加了轻型、小型、还是微型,她的攻击本身就是在这个时代无可破解的必杀招式,就像死神的呼吸。 可是、可是。 “哎呀呀,我们的逃兵先生还是放不下命运给你的小小恩赐吗,在你背叛了她之后?” 安德听到世界的恶这么说。 于是愤怒悲哀与愧疚自灵魂的深处席卷而来。 逃兵。 世界的恶在指责他。 逃兵。 他的灵魂在指责他。 逃兵!!! 看不清面目的命运在指责他。 我不是逃兵…… 我、不、是、逃、兵。 然而有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被困在庞大的愤怒悲哀愧疚里奋力向上挣扎,哪怕一切的一切都是锐利到足够切割灵魂的蛛网,那孩子都怀抱着他岌岌可危的尊严,鲜血淋漓的往上爬。 安德听到他带着血色的哭喊声。 随后他意识到,那个孩子其实一直在哭泣。可他的泣音为被掩盖在安德幸福的生活下,年幼的自己看着长大的他一步步远去。 精神力前所未有的暴乱起来。 都要打小丑了,安德今天当然装备了全套的精神连结装备,即将蓄能完成的希儿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能量输入,炮口危险的亮起刺目的光。 而小丑看见了。 他发出尖利刺耳的大笑声,仿佛不知道那炮口瞄准的对象是自己、也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大的威力那样大笑着,笑声中酝酿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某种东西——! 安德已经听不清了。 来自遥远过去的哭声已经淹没了他。 他自己的,别人的,在如今的他听来已经模糊难辨的哭声,淹没在时光里的悲郁苦痛包裹住他的灵魂,闭塞了他的耳目。 安德在长大的路上到底丢下了多少东西啊。 那些被留在回忆里的碎片已经沉重到,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就要把他淹没了。 * 布鲁斯正在赶往爆炸发生的公寓楼。 那地方里钻石区也算不上多远,他已经拿出来悬浮滑板就是说现在的形势已经严峻到容不得半分犹豫,他的长辈在那里,他的家人在那里。 可是等他赶到时,仍然什么都做不到。 爆炸已经发生了。 公寓楼摇摇欲坠,爆炸发生的一楼大厅奇迹般没有倒下,小丑不知所踪,惊慌失措的哥谭人正魂飞魄散但井然有序地排队撤离,并不敢动横在大厅中央、爆炸点旁那个焦黑的人影。 蝙蝠侠在看到他的时候险些因此停止呼吸—— 那显然是安德。 小丑不知所踪,地面上画着大大的油漆的笑脸,安德蜷缩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枚炸|弹的残骸,战甲上蒙上了漆黑的灰烬,鲜血自面甲的缝隙中蜿蜒而下。 如同血泪。 * “你的十九岁生日想要什么?” a听到有人这么问他。 他们好像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花树下,那些如同云雾般烂漫的紫色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每一片花瓣上都缀着如泪滴般的清露。 身边的人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还夹杂着蛋糕的甜,她正端着一盘甜腻腻的草莓蛋糕品尝,问话时咬着叉子抬头看向比她高了很多的a。 他有点拘谨:“我没什么想要的。” 她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温柔,像一枚缀在叶子上的阳光:“这可不行。你的朋友们很期待这个日子,你总得给他们一个努力的目标吧,这也是学习的一部分呀?” 我离开家之后的第一个生日,一定要被毁掉吗。 a腹诽道。 身边的人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的膝盖。 “真的没有吗?你真的不想回家吗?” a看上去有一点点错愕。 “不是还不到时候吗?” “嗯哼?”她咬了一口又大又红的草莓,幸福地眯起眼:“可是你的朋友们说,一个十九岁的寿星,过生日的时候有权利任性一小下呀。” a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我、我能提前回去?我可以去看托马斯玛莎和布鲁斯,我能和他们见面了?” “不可以见面哦。”像是安慰那样,她充满歉意的皱起眉,“见面的话可能会出一点意外,所以你还是远远看看比较好。” 只是看看也好啊。 a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坐上飞机离开哥谭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经历的太多了。 也许每个少年都渴望着冒险,可a想要的并不是这一条远远看不到归途的漫长旅程,他就像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样,离开故乡后才知道自己有多眷恋那片土地。 她笑着看着他,仍然是那样温柔到像在注视一个孩子的眼神。 “你的朋友们用一个蛋糕向我交换了送你的生日礼物,那天你可以回到家乡,也许还能寄一封信。我也有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也许也算是我的歉礼?这里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太糟糕了?” “呃、不,其实还好……” 很难有人能对那双眼睛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a的怀里被塞了一门崭新的轻型浮游炮,这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身体素质不错的公子哥,离这些枪啊炮啊战火啊都还很远,抱着能杀人的武器满脸不知所措。那人笑的有一点点幸灾乐祸,又好像有点难言的愧疚和悲伤,她对a说,这是希尔,希望她能够保护你,在这个不那么美好的混乱的世界上。 在这个不那么美好的世界上。 …… 现在,离开了他的第二故乡很久很久的安德,看着陪伴他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希尔炸成了碎片。 痛。 在小丑尖利刺耳的笑声中,安德感到深入骨髓的痛楚。 □□的痛楚,精神的痛楚,源自灵魂的失去某物的痛楚,一切的一切让他在昏迷中也不得安宁,呜咽着挣扎着拒绝着被布鲁斯触碰。 而今天绝对是布鲁斯成为蝙蝠侠以来最绝望的一天。 他没办法为安德止血,精神力暴动和连接的武器爆炸都是对精神力的重创,安德现在就像一个破了口的血袋,七窍不断涌出鲜红的血。 布鲁斯费尽千辛万苦拆下了他的面甲,否则他甚至可能被自己的鲜血溺死。 布鲁斯一点都不了解精神力这个体系。安德没有对他介绍多少事,因为他脊髓的精神力接口让他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的看待安德获取力量的方式,为了避免争吵,安德一般不会主动和布鲁斯提及这些他们两个人都没办法让步的事情。 布鲁斯甚至不知道精神力还会暴动。 安德两个月前中过毒,虽然他的自愈能力非常强,但在能够瞬间夺去普通人姓命的毒素下他也没有多么特殊。这两个月来,他的自愈进度几乎是微乎其微,现在还直面了一场高能量引发的爆炸—— 他很痛。 痛到已经听不到布鲁斯的呼唤,痛到眼泪混着鲜血流了满脸。 痛到跪在这里的两个人都无比绝望,一个为自己气息奄奄的最后的血亲,一个为自己伙伴的离去。 都是因为小丑,他已经离开了这里,他的目标是屹立在哥谭的蝙蝠侠,他不知道蝙蝠侠和手染鲜血的逃兵有什么关系。蝙蝠侠知道他该立刻将起身追击小丑,为了不再有更多的牺牲者;可是救护车还在路上,安德气息奄奄,他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小巷里的布鲁斯将韦恩夫妇留在了那里,穿上蝙蝠装的布鲁斯没办法放弃安德。 可过去无助哭泣的八岁孩子和现在已经长成男人的义警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他在绝望中想到。 在命运面前,都一样的无能为力。《 》 20、家长吗 众多坏消息里唯一的好消息是,这栋楼里的住户都是纯正的哥谭人,他们自己疏散了自己。 蝙蝠侠卸掉安德的装甲给他换身正常点的衣服也没用多久,纯正的哥谭人们已经跑了个精光,救护车也及时赶到。安德将得到救治,蝙蝠侠终于能够再次出动追击小丑,哪怕他的心早就在恐惧中煎熬着,害怕再见到更多的小丑的受害者。 蝙蝠侠去救人了。 救护车上的安德仍然在流血,他的心跳已经愈发的微弱,呼吸越来越艰难;逐渐有急救人员认出了这位韦恩集团的董事,做急救的速度越发着急—— 直到某一刻,他们忽然停下。 就像陷入了沉沉的迷梦似的,他们闭上眼睛,离开了安德因为失血发抖的身体。 救护车仍在疾驰,有什么东西降临了。 “……怎么搞成这样呀。” 来自某个女孩的、近似抱怨一样的嘟囔。 一枚闪着浅淡光芒的灵魂轻飘飘落在急救床边,是刚刚出现在安德回忆里的那个人的样貌,只是更加苍白、更加瘦小,她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掌轻轻落在安德额头,他在痛苦中皱起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不再流血了。 你过得不好呀。 她想。 上次见面时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对他们来说都是。那时候安德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跟朋友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他和他的战友总是最让她头疼的麻烦的源头,现在却已经完全是成熟的大人模样了。 长大了,却过得不好。 “对不起,”她小声说,“我让你回来晚了。” 这个时候她就不像安德记忆里那个总是对一切胸有成竹的领袖了。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就此离开,可是就在她的身影模糊的前一瞬,安德忽然睁开了眼。 “哦。” 被抓住了。 安德看着她,眼神并不十分清醒。 她看上去开始忽隐忽现,又想要趁安德不清醒离开了,可是安德却忽然伸手想要抓住她,手掌毫无预兆的穿过了她的手臂,落在诊疗床上。 他眼里的悲郁更加浓重了。 “……你死了。” “我早就死啦。”她叹口气,没有温度的手指虚虚抚过他的头顶,像秋天的叶子那样凋落了,“在我遇见你之前就死啦。” “我、我弄坏了希尔……” “没关系,她本来就是专门保护你的,现在你有了自保的能力,希尔不会介意离开你的。再说了,你可以修好的,对吧?你可是这方面的天才,那么多人都没能学会改装精神力装备,只有你做到了呢。” 仍然是在梦中听过千百次的哄孩子的语气。 “我想回家,我,我只是想回家……” 被强行压下的精神力仍在翻涌,撕裂的精神海已经复原,可是被掩盖了这么多年,已经快要将他淹没的负面情绪也并非不存在,可安德·韦恩是一家之主,是无父无母、连兄长嫂嫂也离去了的成年人。 他早就没有能够倚靠,能让他伏在怀中哭泣发泄的长辈了。 可a·韦恩从最初就是一个被她救助的孩子,是被她收拢到羽翼下的泣血的受害者,哪怕a并没有将她真的当做一位新的母亲,可这个孩子样的女人确实是一个可以被依赖的强大的长辈。 尽管她早已死去,而曾十八岁的a也已经长大。 可被那双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眼睛注视着,就像时间从未流逝那样,就像他仍被庇护着那样。 安德痛哭出声。 十八岁以后的安德,奔波一生,所求不过归乡。 然而a的故乡有些过于遥远,那些壁垒他无法打破,只有每年生日寄出的信件和那远远瞧见的一眼能够聊以慰藉。回到故乡的安德已经失去了完整的家,他无数次期盼的重逢的场面因他的迟来一步化为乌有。 多大的落差啊。 天堂跌入地狱也不过如此。 可他甚至没办法抱住眼前的故人来哭泣发泄了,他只是将脸埋在掌心里,将眼泪和悲哀吞回灵魂深处。 * 她不敢跑了。 安德很快被安排进了医院的高级病房,这个女人全程没再表现出一丝一毫离开的倾向,她看着眼眶还通红的安德,最终担心还是占了上风。 安德很快又在病床上睡去了。 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希尔有些焦黑变形的扭曲残骸被她找了回来放在膝上,被一点一点擦去上面附着的焦痕,试图修复。 小丑很快被抓回了阿卡姆疯人院,在安德不小心引爆了希尔之后,他似乎已经放弃了这次出狱本来要袭击的目标,没有造成除安德以外的任何伤亡也不在意,哈哈大笑着被蝙蝠侠一拳一拳揍晕了过去。 布鲁斯很快就赶到了安德的病房。 他到的时候,她正在轻抚安德的额头。 总之这样一个陌生的半透明的魂灵突然飘在你刚刚身受重伤的亲人床头,哪怕你没有一个叫蝙蝠侠的身份,正常人也很容易应激;安德的侄子偏偏还叫做布鲁斯·韦恩,是一个刚刚跟小丑激情搏斗并且急匆匆赶回医院看自己生死不知的叔叔的柔弱阔佬—— 安德是被吵醒的。 蝙蝠侠没法对一个没见过的亡灵付出信任,她倒是对孩子们的家人都很友善,可是这样的身份天然难以让人信任。 她怎么说,说你好这是我捡来的孩子我看他活的破破烂烂的过来看一眼? 算了吧,这家伙看上去还没到高中生的年纪,她能取信于谁啊。 所以安德醒来的时候,布鲁斯正在试图和她交涉。 蝙蝠侠此刻还没什么魔法侧的人脉,可他绝不会丢下自己的血亲在不知底细不明善恶的人手里昏迷着。可是这个女人在安德的事上也绝不退步,她又没有进修过语言的艺术—— 安德其实会怀疑,在自己离开这么久之后,这家伙还会不会说英语。 “醒了啊,好久不见,我把希尔修好了。” 依然是那样哄孩子的,温和的笑。 “你,能待多久?” “不知道。待到有别的孩子呼唤我?现在我没什么别的事做,就到处走走,看看你们。” 安德从的床上坐起来,叹了口气。 门口的蝙蝠侠还在满脸阴沉的罚站,想也知道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他们没能进行什么有效交流。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位身居高位的女性向来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至少她很少主动去向别人解释自己的立场,而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的强大能给人带来多大的威胁,很难说这是傲慢还是孤僻,但这个特质确乎给她带来过不少不大不小的麻烦。 至少当初的a彻底把她当作可信任的同伴就用了很长时间。 “呃,你……” 她笑了,“不用试着记起我的名字,那个咒语所承载的因果有点太多了,你想要平静生活还是忘干净点更好。叫我二十七吧,我的代号。” “嗯。”安德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门口,“这是布鲁斯,我的侄子,托马斯和玛莎的孩子。希望他们没找你麻烦。” 二十七转头看看,笑,“没有啊。这个孩子都有着很漂亮的灵魂,天天在我身边待着还挺养眼的。” 安德没说话了。 他的头还有点痛,不只是精神力暴动的后遗症,还有一些被压在灵魂最底的记忆翻涌上来的混乱。他有几秒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哥谭,以为自己还在那个吵吵闹闹聚集着很多异类的大院里,看着并肩作战的战友在训练场嘻嘻哈哈地轮流把对方打进地里。 他很疲惫。 二十七没有再次上手给他扫一遍治疗。她主动收敛了气息,恢复到无害的半透明状缩在一个椅子上继续拆修得差不多的希尔,安德又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门口戒备的布鲁斯。 “我睡了几天?” “……三天。” 布鲁斯皱着眉,“她是……” “我的上司,算是吧。” ——那三年。 安德的那三年果然是不简单,结识了这么危险的魔法生物,还在她手下供职——可是感觉也不太对,那些高科技物品是哪里来的?魔法侧和科学侧的距离向来不近,她到底从哪弄来那些东西、把安德弄到了哪里去、又是为什么需要当时还十八岁的安德来做事? 布鲁斯会查出来的。 * 二十七跟着安德去了韦恩宅。 关于那些朋友的事情,她记得的比安德还多些,因此安德终于能把那一堆不知道算纪念还是垃圾的东西分个类——真的给他塞了个垃圾到行李箱的人也不少——然后把总控台升个级。 安德离开了这些人时间也不算短,这种科技物品的迭代本就迅速,在这个时代遥遥领先的技术已经很落后了。 布鲁斯全程欲言又止。 他不太理解安德为什么轻而易举的就交付了他的信任,但是安德对此没有意见。只要冷静下来,脱离了当时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容易就能看出二十七没有恶意的事实;她只是一片残魂而已,唯一的行动逻辑是保护被标记者,只是被标记的有点多,而她的智能有点高。 是的,残魂。 她原身一定是非常强大的法师,或者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一位货真价实的巫。《 》 21、剧透失败 发现安德养了一只兔子的时候,二十七露出了堪称微妙的表情。 布鲁斯一直在不动声色的盯着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一点小小的异样。然而那微妙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二十七低头戳了戳兔子柔软的皮毛,抿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你把它养的好肥啊。” “露米娜只是不爱运动!” 安德把兔子抢了回来,为自己心爱的姑娘感到愤愤不平。二十七笑盈盈的看着他,直到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露米娜放回去,挠了挠头。 完全还是个毛头小子嘛。 她想。 露米娜悠然自得的啃着草。迪克蹲在一边拿磨牙饼干逗她,一边逗一边看似不着痕迹的抬头看着这个安德带回来的大姐姐,他说这是很照顾他的前辈,也没说是干什么的。 亚裔的脸在欧美人看来普遍年轻,这家伙又有点发育不良的瘦弱,迪克悄悄比划比划自己和她的身高差距,对这个大字产生了疑惑。感觉自己再长个两三年就能比她高了,到时候也可以当安德的前辈吗? 直觉这么问出来会被损,他没说话。 二十七低头看着露米娜。 不妙啊。 a和兔子——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对她来说一般意味着没完没了的麻烦和混乱,哪怕现在的兔子不是当时那只兔子,也让她有点ptsd。不过愁着愁着她忽然豁然开朗——我不是死了吗?我早死了啊!这些破事怎么都轮不到我来操心了,他爱跟兔子相爱相杀也轮不着我管啦——她又高兴起来。 一直盯着她微表情的布鲁斯:“……” 读不明白。 法师都这样吗。 他还在怀疑人生,那边二十七已经略过了兔子的话题,高高兴兴地问,“你为什么突然快死掉了?接到警报的我时候吓了一跳,我本来以为你过得很好呢。” “啊???” 迪克向日葵猛回头,看着满脸惊恐的安德、笑容灿烂的二十七,又看看忽然心虚起来的布鲁斯,大叫道:“你不是说安德是玩单杠掉下来了?”安德则在惨叫,“孩子,这里还有孩子!你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布鲁斯忙着心虚,从迪克手里抢来了磨牙饼干逗兔子玩。 二十七笑吟吟的,“不知轻重的孩子才能管住不知轻重的大人,你和……掏我冰箱没收我甜点的时候自己说的啊。” 安德:“。” 原来是我自己造的孽吗。 迪克还在大叫,安德抱头鼠窜。 “不是,没什么大事!小丑而已,我只是遭了小丑而已,我这不是已经好了吗!” “你们都不跟我说!”迪克有一点点生气,发现自己被所有人瞒着很重要的事不管是谁都会生气,哪怕他还没有真正融入这个家——不过也差不多了,在安德把他放进仓库的时候,他开放了他的秘密,本质上也是承认迪克作为他新的家人。 二十七还在发力。 “小丑吗,应该也打不过你啊?你走的时候带了四门量子浮游炮,还有其他人塞给你的乱七八糟魔法卷轴高科技武器什么的——别说小丑了,哪怕是遭了狂——” 被消音了。 剩下的话语被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二十七满脸古怪地看了布鲁斯一眼,在他们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里再次尝试发声:“狂——” 说不出来。 “无——” “蹂——” “梦魇——” 她没有继续尝试了,可看向布鲁斯的眼神几乎惊悚;最后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安德的肩膀。 “你侄子真是年少有为……” 安德:“啥?” 二十七肉眼可见的更愁了。 “去仓库,我得看看你还有什么能用上的……迪克,剩下的事情不太适合小孩子听,你去找阿尔弗雷德看看今天的饭怎么样了好吗?” 安德:“……” 不会说话就别说。 “可是、可是……” 如果不是还跟她不熟,迪克横竖要跳起来用一个头锤跟她抗议。 小孩垂头丧气地跑了,安德能看到未来他纠缠着自己和布鲁斯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可他也没胆子报复二十七,于是垂头丧气拽着布鲁斯下了仓库。没有孩子在场的时候二十七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古怪,又变成了半透明的幽魂形态。 “你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一边翻找那些东西,她还一边问,“希尔的能量输入阈值算高的,我很少看到有能把这个型号弄爆炸的人,你当时应该算是精神力暴动了吧?为什么?” 安德:“……” “你的精神数值一直很平稳的啊。” 安德:“…………” “还有,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你的自愈能力是有限度的,我再提醒你一遍,中毒不像是之前断手断脚那样的伤,细胞再生没办法那么快,哪怕解了毒伤害也会是永久性的。这次我赶到了,下次呢?” 布鲁斯:“……” 安德:“………………” 我求你别说了,他绝望地想。 布鲁斯要杀了我了。 所幸在蝙蝠侠干掉机械鸟这样的恐怖局面发生前二十七已经翻到了底,她转身看着安德,脸上第一次失去了笑意:“徽章呢?” “……什么徽章?” 安德什么都不记得。 “完蛋了……” 很完蛋。 二十七感受到安德身上的祝福被触动的时候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没有同步接收到徽章的示警和坐标,她一路找过来花了很长时间。原来安德把徽章搞丢了??? 他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你在我那里呆了那么久,所求一切只是一枚徽章而已,怎么回来还能丢了?你能感应到它的位置吗?” “我不是魔法侧的啊……” “跟魔法无关,徽章是你实现一切愿望的媒介,是跟灵魂强绑定的,你感应它应该像感应自己的手一样简单。不会是没带上丢在总部了吧?我们现在都回不去啊,你怎么办?” 愿望。 布鲁斯皱着眉。 信息量有点大。 愿望,总部,灵魂。他们都回不去了。 ……这个关键词听起来有点不妙。 但是二十七显然没心思跟他们再解释什么了。她连安德精神力暴动的原因都暂时无心再探究,安德所说的小丑也被抛在脑后,如果徽章丢了,安德所受的一切磨难都没有了意义。 “我去找一找。” 她就说为什么回到哥谭这么多年为什么安德什么都没做。 二十七说走就走,当场在安德的仓库里化为万千流光。而被留在原地的布鲁斯缓缓转头看向安德,眯起了眼,威胁意味十分明显:“解释。” 安德:“……哈哈。” 他们最后还是打了一架。 二十七的治疗能力很厉害,在当初蜀地的山里就已经验证过了。安德现在已经完全满血复活,布鲁斯揍他再也没有了任何心理负担,积蓄的怒火释放出来,他决定把所有的账一起算了。 从机械鸟到十多年的隐瞒,从神经毒素到情报网。 布鲁斯早就想跟安德老老实实干一仗了,介于他心知肚明安德造了这么多孽也一定会坚决不改。今天安德终于恢复全盛,布鲁斯用尽全力揍上一拳也不用跪在地上求他别死了,现在不揍等什么时候揍? 两个韦恩在仓库里打了个天翻地覆。 一开始出于谦虚没有还手的安德逐渐想起了毫无预兆出现的迪克、随时消失像脱缰野马一样狂奔在最危险的路上的蝙蝠侠,乃至于这几个月被迫加班骚扰猫头鹰法庭来保住布鲁斯猫命的悲惨生活,想到这个家伙把韦恩的所有工作丢给自己然后自己躺在庄园里呼呼大睡…… 安德也上头了。 他们的1v1真人快打一直持续到迪克听到声音跑下来围观,阿尔弗雷德满脸威胁的出现在仓库门口;正巧这个时候在哥谭上空飞了一圈的二十七也回来了,空间折跃的落点正好在他们两个中间。 她差点挨这叔侄俩一人一拳,法师的身体动作跟不上反应速度,在一左一右两个沙包大的拳头夹击下一个后撤大跳绊倒了自己,摔在彩带礼花玻璃珠里被炸了一身。 阿尔弗雷德的眼神更犀利了。 * 二十七最后原谅了他们。 布鲁斯总觉得她那个眼神比起原谅他们了更像是死了,但是安德已经偏开头假装没看到,他也没什么能说的。 可能是他们企业文化吧。 不懂。 “我感应不到,但确实有它的气息。”二十七没有治疗安德和布鲁斯斗殴的伤,现在正在对这两个鼻青脸肿的幼稚鬼说话,迪克趴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自从他看见二十七凭空出现后就不要想把他赶出去了),当着孩子的面二十七表现的没有那么焦躁,“徽章在这个世界。除此之外我感受不到任何信息,它的状态不大正常。这不该啊?” “那到底是什么?”布鲁斯问。 “是交易的凭证,你可以理解为某种密钥,凭借它能够撬动规则达成自己的所愿,所以只能由许下愿望的那个人来用。”二十七皱着眉,“我没办法跟同一个人做第二次交易,也没办法第二次为同一个人打造徽章。我只是残魂,那是本体才有的权限。” 安德有时候会遗忘这一点。 “你看上去很完整。” 二十七笑了,“完整的我不是这个样子,a。” “那怎么办?我许了什么愿望?” “那是只有世界和你自己知道的愿望。” 二十七看着他,“也许,是让小女孩能够活下去呢?” 二十七还在纠结徽章的事,就连之前一直被防剧透机制卡脖的事都快忘掉了。安德莫名有点在意她没说出来的那些事,可是二十七正在做法跳大神试图定位,他有点不是很敢打扰这个家伙。 等等吧,等她空下来再问,毕竟那徽章听起来真的很重要。《 》 22、放风筝喽 二十七定位失败了。 二十七定位反复失败。 二十七把安德栓风筝上放飞了。 她是真的有点气急败坏了。布鲁斯睡到中午起床看向窗外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置信地躺床上闭上眼睛又睁开重复了一遍起床流程——还是不行。抬头看时安德还是被拴在风筝上惨叫,迪克在下面激动地蹦蹦跳跳,二十七拿着剪子对着风筝线比比划划,看起来是很想把安德风筝和晦气一并放走。 “不行啊——” 蝙蝠侠惨叫出声。 二十七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仍然充满了温和和怜悯,可是她手上动作一点不慢,咔擦一声剪断了风筝线。被拴在燕子风筝上的安德发出更加悲伤的惨叫,在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中越升越高,消失不见了。 布鲁目瞪口呆。 你们企业文化…… 迪克很兴奋的看着叔祖父飞走,叽叽喳喳不知道跟二十七说了什么,被她摸了摸头。然后他们就抱起蹲在脚边吃草的露米娅,一路走回庄园里来了。 “我在尝试一个新的法术。”她主动解释道,“安德感应不到徽章的存在,但它只要还在这个世界,那微弱的联系就不会断绝。我在风筝上做了小小的法术,让它能够主动飞向链接的另一端,好把那个徽章找出来。” “……” 是风筝能飞向链接的另一端。你把安德挂上去做什么? 现在二十七的眼神更加经典了,一般它出现在安德脸上时可以被翻译为“那咋了”。不过她最后没跟布鲁斯继续掰扯,安德已经飞过了韦恩岛周边的海,肉眼根本看不见了。 今天不该有这么快的风速啊? 二十七像是知道布鲁斯的疑问,头也没回,“因为是魔力牵引他做无序运动。他活动的范围会围绕着徽章的位置,等他回来画好地图我们继续缩小范围……” “不会被人看见?” “我用了另一个法术……” 布鲁斯的表情还是有点愁。 不会飞到澳大利亚去吗?他知道安德出事的地方是在澳大利亚,而据他自己说队友们给他留下来礼物的地方是在中国,既然安德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徽章的存在,它丢在澳洲和中国的概率显然大于哥谭。 二十七显然也想到了,眼神飘忽一瞬,“……呃,反正韦恩的工作你也能做,a他也不惧冷热……他已经做好了一飞一个月不回来的准备热,不会这么轻易死掉嘛……” 开始不靠谱起来了…… 这也是你们企业文化? 布鲁斯不理解。 布鲁斯不是很想理解。 他已经做好了叔叔一飞一个月回不来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他刚开始处理韦恩庄园的事务,安德的声音就从窗外飘了进来;迪克又在兴奋的大喊,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飞行和魔法总是值得渴望的。 “怎么在哥谭……” “是不是你加的魔法太多被干扰失效了?” “……可是不加那些东西没法把你挂上去。” “你为什么非得把我挂上去?” “你搞丢了的东西你自己找啊。” “……” 布鲁斯:“……” 你们……算了。 “你说他不惧冷热是什么意思?”安德在场,布鲁斯终于还是把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二十七听到问题有点犹豫的看了看安德,被他用充满清澈愚蠢的眼神看了回来,叹了口气。 “是隐私啊,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让你们知道那个原因……” 安德:“?” “我还有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安德:“……” 好像确实有。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就目前他知道自己坚决隐瞒的那些事来看,二十七这个模棱两可的说法憋住的绝对是一件大事。他当机立断闭了嘴,趴在二十七耳边悄悄说,“你私下告诉我行吗?” 二十七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正事说完了,二十七继续对着哥谭地图发愁,迪克凑了上来,“我也想飞上天,姐姐!” 二十七摸了摸他的头,“也行。” “不行。”布鲁斯说,“迪克不防寒。” 二十七:“我有防寒的咒语……” “不行,”布鲁斯道,“我是他监护人,我有一票否决权。” “我还是你监护人呢。”安德拍了他一巴掌,“放轻松,二十七很喜欢小孩子。不会让迪克飞太高的。” 布鲁斯:“……” 你跟外人一条心…… 飞翔的格雷森这回真在天上飞了。 二十七花了十分钟又扎了一个稍小些的燕子风筝,花了五秒布置好法术,十五分钟后迪克就飞得和韦恩庄园的屋顶等高。她把风筝线塞给了胆战心惊的布鲁斯,举着画着安德乱七八槽动线的哥谭地图转头就走了。 安德心惊胆战的跟着。 二十七看上去没有问题,但是她能提出把安德拴在风筝上放飞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她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安德仍然想不起来那徽章是什么样的,落到别人的手上又会有什么后果,可是二十七对他向来宽容,徽章的丢失已经打破了她的底线。 他们走到庄园里离开了其他人的视线,这时候二十七才转头看向安德,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愁,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还带着一无所知的笑容的安德。在这个眼神里安德收敛了他的笑意,随后听到她犹疑的声音:“……a。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再一次,呃,接受这个消息。你有没有感觉,至少有那么几个瞬间感觉,你的身体不太对劲?” 安德的心猛然一沉。 “你不是人类了。” * 二十七了解安德,在看到那个眼神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不对,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安德的身份已经转变不再是人类,难道她就是了? 她作为怪物存在的时间已经远远长于早就被埋葬的短暂的人类时光,安德当一个人的时间甚至还比她要短一些,她没能接受的身份转变,阅历远远少于她的安德就能毫不抗拒地接受了吗? 她当年就和他已经讨论过,关于这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问题。 “人类在你眼里是什么呢?是一个独立的意志,一段dna序列,还是一具会痛会死会流泪的躯体?” 安德没能回答她的问题,二十七自己也不能。 她也实在做不到什么了,说真的她还有些犹豫要不要重新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如今已经什么都不记得的安德。二十七如今是一片承载了那段记忆的残魂,是某人为了守护那些离开了她的孩子而制造的小木偶,是不会有未来、永远不会向前走的幻影。 告诉安德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徒增他的惶惑不安,二十七是某人最为柔软温和的一片灵魂,她希望安德能够幸福快乐的度过一生,不要被这些他改变不了的事物所困扰。 可是她身为领袖多年的理智又告诉她,安德不会接受这样被安排被保护被当成玻璃娃娃的结局。 ■■偏爱一切这样坚韧温和的灵魂。 这也是a被选中、被赋予一个拯救世界的机会的原因。 二十七不能做什么。 等到有另一个受到伤害的孩子触动她留下的祝福、她被召唤而去,a就被彻彻底底留在这个将走到危机中的世界,一无所知,却失去了他的利刃;二十七这么急着寻找那一枚丢失的徽章不是因为它是出卖灵魂的凭证,而是因为失去徽章的a将与这世间生灵没有任何不同。 就算没有记忆,他也本该是特殊的、是不灭的,是世界的残骸里唯一能存活下来的存在。就算那代表着无尽的孤独绝望也没关系—— 至少还存在着,存在着就有希望,就能等到转机。 哪怕a真的不幸走到了那一步,到时候第二位能跟他交易一个转机的神明也已成长起来,他最终能走到他所企盼的光明里,他的旅途尽头会是鲜花遍地。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还有那个权柄,那个入场券,那把撕开命运的刀。 我早就觉得实体化徽章不太妙…… 但是二十七没办法回到总部跟本体撕吧这个破烂设计,毕竟都是一个人,她知道本体也在苦恼于这个问题,但是目前还不想动手抽掉一堆屎山代码的最底一条,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 二十七不能归乡,她注定在无尽的流浪和守护中消散。 * 安德对她的所有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我、不是、人类?那我是什么,我为什么不是……” “你是归乡之人。” 你是救世之种。 一般情况下来说,二十七不会知道谁都许下了什么愿望来换取徽章,换取世界的认可,可救世主不同的。 有些纯善的人类她看一眼就了解了,他们只会为一样事物而出卖自己的灵魂。 “我没有办法这个世界上待很久。”她说,“你必须重新找到徽章,那里面有你灵魂的一部分,而且你的愿望是特殊的。” 防剧透机制卡掉了关于梦魇骑士团的内容,二十七不会尝试强行突破世界意识的封锁引来祂的注视,她不会赌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对偷渡客态度如何。可是这个词被屏蔽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东西,二十七对传说中的梦魇骑士团、邪龙巴巴托斯的得意手下有所耳闻,对他们的混乱和邪恶心有余悸。 安德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做。 “徽章丢了也许跟你无关。”她实话实说,“我怀疑,那个寻迹魔法没有出错,它应该就在与你此生命运纠缠最深之地。” 如果是安德不小心遗失,它不该被彻底屏蔽,连二十七都没办法追踪感应。 这个世界有古怪。《 》 23、我跟你拼了 二十七消失了。 毫无预兆地。 安德的记忆只恢复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他最为亲近的在意的队友还没被他想起来,可是已经能够知道二十七是怎么样的存在。 她不喜欢跟任何人道别,可离开至少不该毫无预兆。 更不会丢下一个正在做的追踪法阵。 她消失的现场什么痕迹都没有。刻了符文的石头被放在桌面上,小巧的刻刀搭在上面,削下来的石屑已经被轻轻扫拢收拾干净,就好像坐在这里工作的那个人只是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就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不是露米娜进到她的客房就大声尖叫起来,也许他们都不会觉得不对。二十七神神秘秘是他们都公认的,他们不了解中国的巫觋文化,目前也没有接触过太多神秘侧的人,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二十七的每一个举动都非常古怪—— 她所掌握的那些法术,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个世界。 在她消失后,这个房间就变了。人类也许不会感受到什么,可是动物天性敏锐,露米娜还得到了她的一个小小祝福,这只兔子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会轻易被死亡带走的兔子。 她在尖叫。 微弱的链接让她能够感受到二十七所经受的——恐惧,悲哀,来自世界的重压、灵魂崩裂的脆响。兔子不会说话,她喜欢的那个香喷喷轻飘飘的人类正在远去,这个房间正被某种比死亡还沉重的沼泽笼罩着。 露米娜的尖叫唤来了韦恩们,也似乎唤醒了什么。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共四个男性不知所措、探头探脑的注视中(迪克试图把她抱出来,被露米娜一脚飞踢踹了出来),她越来越尖利的叫声终于戛然而止。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见空间被撕裂的景象。 二十七裹着满身黑色的污泥和鲜血从裂缝中挣扎出来,手里握着的长剑虚影咔啦一声破碎。她摔在韦恩庄园里厚厚的地毯上,露米娜被吓了一跳般往后逃了两步,又迅速凑上了蹭她的脸。 二十七筋疲力尽,“你这里……怎么、这么、邪门……” 她本来就是半透明的样子,现在随着身上溅满的污泥化为飞灰消逝不见,整个人的透明度已经由百分之五十飙升到百分之八十—— “好孩子、露米娜。”循着她的尖叫和呼唤声找了回来的二十七筋疲力尽,“好样的。如果不是你,我就回不来了。” “发生了什么?”安德瞪大了眼睛,他没见过二十七这么狼狈的样子,在复苏的那一点记忆里,二十七什么时候不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样子,什么时候能被伤成这样? “你们这里简直邪门。太邪门了。” 二十七看上去有点死了。 她是被切割出来守护离去之人的残魂,所保存的能力、所擅长的事情是治疗和守护,换而言之技能只点了回血和套盾;谁把她丢到世界夹缝里直面那群乱七八糟的魔物的? 逼一个盾奶辅助去打群怪,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混账东西出的这个主意? 这个房间在露米娜的感觉里开始回温。 立了大功的兔子虚虚窝在她怀里,二十七没理安德,第一时间看向迪克。这孩子看上去既恐惧又担忧,但是仍然想要上前,想要帮助这个他很喜欢的姐姐。 半透明的…… 可是,她看上去仍然是那个带他一起玩、给他讲笑话、跟他一起把捉弄人的安德当成风筝放飞的姐姐。 “我没事。” 二十七看着迪克的眼睛,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别害怕。” “你、你受伤了!” “我没事。” 于是孩子关心的话语被堵了回去。 二十七深吸口气,“那个徽章绝对是被人拿到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能用你的权限,但那家伙绝对不是好人。好人不会上来就对我下死手。” “下死手……!?” “我不能待在韦恩庄园了。” * 二十七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盯上的,虽然作为一个用着截然不同体系能量的巫被“注视”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可是她从自己的世界处获得的祝福仍在生效,世界意识怎么都不该在她还没有动手干涉命线的时候直接出手把她扔到世界之外的魔物中间。 这不是合理的行为,甚至可以视作向她背后站着的存在宣战,清醒的世界意识不会容忍这件事的发生。 那只能是安德的徽章在发挥作用,是它在干涉这个古怪的破破烂烂的世界。 二十七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抓了抓头发,忽然很想念自己的故乡。至少在家里不会被人套麻袋差点弄死,二十七确信如果自己真的因为这么扯的原因阴沟里翻了船,她这片分魂的死讯一定会被传遍所有办公室和训练场,自己会被本体亲自钉在耻辱柱上展示给所有一味猛冲的肌肉脑袋。 她不嫌丢脸。 但是二十七嫌。 她强行从那个只待了一天的韦恩庄园的客房里搬了出来,说是为了应付可能到来的下一次袭击,实际上她根本都没去过他们安排的住处,以千岁高龄开始了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 * 哈维的事还没解决。 哥谭的危机在二十七面对的压力下似乎不值一提,可是蝙蝠侠绝不会放弃他的城市。 机械鸟这几天不会出现,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蝙蝠侠刚刚跟他因为这件事打过一架,被小辈堵在仓库里算账的滋味不太好(*的布鲁斯吃什么长的打人这么痛),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二十七。 她对安德的副业没兴趣。 她本来不会阻止安德。 可是这家伙是个很纯正的魔法侧成员,诞生在连文明都没有彻底发展成型的遥远过去,在她的时代最先进的技术还是蛋壳黑陶—— 还记得她动手修理了希尔吗? 安德后来才知道她连外骨骼战甲都修了一遍。 她用重装完多出来的零件拼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机械鸟出来,装上能源之后甚至还能飞。 安德真的绷不住了。 我该夸她天赋异禀吗—— 螺旋升空然后垂直落地最后一头创进蝙蝠洞的安德晕头转向。 受惊的蝙蝠侠差点赏他一枚爆炸蝙蝠镖,所幸在蝙蝠镖脱手前最后一秒,他看清了这个突然袭击的不明黑影是他老叔。 安德还不知道他差点被侄子送走。 他看了看蝙蝠洞被创出了一个大洞的加厚加固大门,摸了摸自己头顶上没有一点破损痕迹的护甲,面甲下的脸逐渐扭曲。 二十七到底对他的装甲做了什么啊? 布鲁斯看着门洞:“……” 蝙蝠侠提起了拳头。 安德嗷嗷大叫着跑出了蝙蝠洞,身上的装甲时不时卡一下,膝盖关节自动锁死的时候还差点把他放倒。他就那么保持着一条腿不能打弯的姿势一瘸一拐一蹦一跳的窜出了大门,在布鲁斯无语的目光下跑回了自己的仓库。 直到这个时候,安德才发现桌子上的那只机械鸟。 他还能说什么。 他又不敢去骂二十七。 况且二十七这两天不知道在哪里——蝙蝠侠夜巡时倒是有碰到她,二十七的态度看上去还行,至少没问蝙蝠侠为什么要把她从河里捞出来,还给他塞了礼物(后来那东西被证实其实是给露米娜的,布鲁斯一进门就被守株待兔的兔子抢走了那个小毯子)。 他只能憋憋屈屈的缩在自己的仓库里拆装甲,对着二十七接的那些乱中有序但是跟原来设计没有一点关系的排线目露绝望。看久了他真的能把原本构造忘掉的,他确信,毕竟二十七接的线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合理的设计,虽然让这件装甲动起来不像是个人类。 只要它们别出现在自己这套装甲上。 安德现在非常庆幸自己先用的是装甲而不是同样被维修过的希尔,那门浮游炮现在喷出来的是不是激光他都不敢确定,只能祈祷她的效果不是自爆。 他在仓库里泡了三天,拆了一半,结果发现二十七只是多接了两条线,拆了之后装甲完全可以正常运作。他就像那个误删屎山代码注释的程序员注视着满地乱七八糟的零件,二十七的连线他还原不出来,手上没有说明书也没办法重新再造原本的连线,被硬控又一个三天。 她闲的没事把这东西全都拆了重装干嘛? 她不是古代人吗她怎么会修这东西? 她修都修了多接这两条线做什么? 蝙蝠侠已经连续四天夜巡没有见过二十七。 迪克在问二十七去了哪里,露米娜这几天在发脾气,安德手里捏着扑棱扑棱的机械鸟(他现在都不知道这只机械鸟的零件到底是从哪里拆出来的),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他。妈。的。 我不会是被气到退休的吧。 暴涨的负面情绪接近了某个阈值,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被触动了,又随着安德情绪的平息而不甘地沉寂下去。正在下水道里捂着鼻子搜寻的二十七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奇怪了,我还没同步记忆,他们骂我做什么?” 哥谭这个城市充斥着暴力和死亡、欲望和沉沦,作为从怨恨中诞生、汲取负面情绪而活的亡灵,她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是她始终不喜欢这种能让她快速成长的城市,哪怕她所看护的孩子在这里。 更别说还要翻下水道找线索。 希望a已经找到了那装甲的bug,她想着,组织点内部流行的外骨骼装甲已经更新迭代太多次了,a离开是多久之前?十年?二十年? 错位的时空,错位的时间,她并非一开始就参与进了他们关于武器迭代的研究,在最初的那批最优秀的机甲设计师先后离去之后,她重启实验室时身边几乎空无一人,徒余亡者的回音。 把她一个爱好是傀儡机关术的家伙扒拉进实验室是无奈之举,从二十七的本体、那位天才接手研发之后,所有的机甲设计都走上了崭新的截然不同的道路。 魔能装甲已经代替了精神力装备站上前线,在那之后被分裂出的二十七根本就不认识安德的旧系列装备,把精密部件挨个拆出来修复之后就开始了疯狂debug到崩溃的组装环节。很难说决定把塞不回去的零件拼成机械鸟时她是不是疯了,对着感觉就差一点但是死活找不到哪里有问题的装甲,二十七跟总部里天天对着她搭建的资料库发狂的技术人员们也没什么差别。 凡人看不明白层层转译的法术符文,搞魔能武装的法师也理不顺比跨世界折跃还复杂的电路图。 希望安德能够灵机一动发现她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吧。 那玩意用起来应该也没差很多。《 》 24、当命运崩解 我们绝不会放下武器。 这种话你听听也就行了,要是真的跟着开始喊口号那就完了。理想主义者的生存环境一直不怎么样,更别说是被■■蛊惑的理想主义者—— 这叛旗你能举一辈子吗? 反抗强权,反抗暴政,反抗一切不公的荒谬的命运,这说的倒是好听,这有什么用?一切悲剧的来源不都是根植在人性中的邪恶吗,冲着老天开炮有个屁用? 可是你也在这个队伍里啊。 我在这、那我还能有什么地方可去?我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群一无所有的疯子,他们说他们给弱者鸣冤他们给我衣食住行所有所有的一切,难道我要背叛他们站到那些把死亡当喜剧看的傻子中间? 嗯……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在质疑我对他们的厌恶吗你这个烂保姆!你滚回去看孩子吧! ………… 不是说,信了他们的口号就完了吗。 咳咳、谁他妈,信他们了。我只是、只是恰好挡在了这里…… …… ……对不起…… 嗯。 晚安,r。 * 安德从梦中惊醒。 他两眼发直地坐在床上发了半天的呆,把自己从莫名的情绪和不知何时的记忆里再一次拔出来。二十七来到后就像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了似的,他总是会想起一些对他来说很模糊的过去。 欢笑有之,悲郁有之,最多的却并非其中任何一样,而是更加难以言喻的—— 安德臭着脸。 怎么又梦到吵架。 天天吵天天吵,记忆里充斥着a和各种人的激情掰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么暴躁的时候。 这次的梦里在他神经上跳舞的家伙叫r。 自大,疯狂,毒舌,固执,作为他的队友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却占了他梦境的大头。r不是什么省心的队友,他不服从指挥是家常便饭,唯一尊敬的人是组织里的厨子。 a被他逼到决定去进修厨艺这种惨痛的经历真的让他提都不想再提,只有在手上端着今天的晚饭时,他们才能勉强进行一些心平气和的交谈。 安德揉了揉脑袋,把对r的愤怒全都打包丢进垃圾桶。 ……他为什么在床上来着? 他不是在修他的宝贝装甲吗? 现在他一闭上眼还是乱七八糟的排线和用诡异的方式连接的零件,这几天他研究这个研究到濒临崩溃,恨不得半夜出门谋杀添乱的前上司。 在下水道里迷了路的二十七:啊啾! 她一边疯狂擦拭着袍摆上沾上的不明液体,一边皱着脸打喷嚏,脚底下还踩着一只正在燃烧的利爪,手上还滴滴答答流着血。 只有亡者和怪物能够伤到亡者,所以迷路迷到一半挨了一闷棍时,二十七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柔弱法师在下水道和怪物激情肉搏时也没想到安德此刻正在床上思考要不要雇蝙蝠侠把她绑了扔出哥谭,他愉快地痛骂完闯了祸就跑的上司,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床上的。明明自己应该在拆第二十遍拼错的回路…… 呃,二十一遍? 就像网页加载那样,他的最后的记忆一点点刷新出来,他逐渐想起了灾难一样的第二十一次尝试,听到动静趴在门口担忧的往里看的迪克,端着晚饭来找他结果被摊开的零件挡在门口进不来的阿尔弗雷德…… 记忆的最后是蝙蝠侠的拳头。 安德:“……” 四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觉对安德的身体基本没什么影响,对他造成伤害最大的还是夜巡之后百忙之中爬上来把他放倒的侄子。 安德在床上表情扭曲了一会,嗖的跳下来决定跟布鲁斯进行再一次真人快打。 可是布鲁斯不在。安德在庄园里转了一圈,不光布鲁斯不在,迪克也不见踪影。 他花了十五分钟才意识到今天是工作日。他在中国待了两个月,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被小丑放倒进了医院,出院之后又泡在这个工作室里拆装战甲耗了快十天。 布鲁斯在这段时间里一直管理着韦恩企业,迪克要上学,阿尔弗雷德好像在修复露米娜啃坏的盆栽,安德无事也做也没什么人能骚扰,终于舍得重新整理下机械鸟的情报。 这张灰色的情报网已经彻底暴露在蝙蝠侠的眼里,可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机械鸟的有些手段算不上多么合法,这个情报网却是真的非常、非常有用。 现在哈维所面临的危机还没解除的情况下他也没时间纠结安德所行是否正义。 前些天蝙蝠侠莫名其妙给那个□□的一顿胖揍还是有效的,在不清楚蝙蝠侠到底为什么打进来之前,那群狗鼠也不敢为所欲为。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快按耐不住了。 还有就是,越狱的雨果·斯特兰奇。 机械鸟的情报网没有再次捕捉到他活动的消息,看来他已经离开了哥谭,离开了机械鸟覆盖西海岸的情报网。 暂时抓不回来了。 安德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搁置。 以及,最让安德摸不着头脑的,小丑。 被这家伙初见杀干翻进医院对普通的哥谭人来说也许还有点幸运(至少没死),可对安德来说是彻彻底底的翻车。 他的装备甩了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两条街都不止,脸接小丑那发炸|弹也不该有什么问题,可他偏偏被一句话挑动了全部情绪,甚至就这么失控让希尔自爆了——这不对劲。 在已经离开了小丑的现在,安德发现自己对那些“逃兵”“叛徒”的词语再也没有了那么强的情绪波动,拿这些词辱骂他的伤害还不如让布鲁斯给他一拳,至少这下真的能给他情绪波动拉满。所以小丑的不对劲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可是蝙蝠侠的情报里小丑不该有这样近乎法术般的精神干扰能力,他是个纯正的人类。 也许该问问二十七。 他想着,可是二十七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好几天没见了。 对于她有房子不住非得跑去流浪的行为安德一直不太理解,可是他活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怪人没见过,就当她是放浪不羁爱自由吧,安德无权干涉她的决定。 (迷路在下水道回不去的二十七:?) 所以今天干什么呢。 安德想了想,看向最新的一条消息。 “哈维·丹特今天有一场审判……去看看吧。” 布鲁斯难得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安德还没怎么见过这位光明骑士,且不说他为哥谭所做的一切,这人能忍下蝙蝠侠形态下布鲁斯的坏脾气,安德就佩服他。 你猜安德为什么不插手蝙蝠侠夜巡? 哈↑哈↓,蝙蝠侠现在还没被机械鸟拧掉脑袋纯粹是之前安德想要瞒着他自己都在哥谭做了什么破事,否则就按这个家伙把自己置于险境的频率来看在自己被气出心脏病前哥谭必定会发生一场大战。 他可以说是敬佩这三位英雄的。 是的,英雄——不论是绝不会承认这个称呼的蝙蝠侠,还是在鱼龙混杂的gcpd里坚守本心(有时候他会说这是一心找死)的戈登局长,还有与哥谭腐|败官场格格不入的哈维,在他眼里都值得被称为英雄。 与众恶逆行者皆为英雄,安德自己不会去做这样的事(真的吗?),但在他们所认真守护的世界上,他也不介意伸出手拉他们一把。 就算他不是蝙蝠侠的家人,他也会这么做的。 说干就干,没事做的安德当即拍板决定赶往哥谭审判庭,浑然不知自己今天一拍脑袋的决定会对哥谭的未来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将造就光明骑士无法陨落的哥谭。 他将造就仍存一线天光的哥谭。 他将造就一个,挣脱了命线束缚的,灰色的哥谭。 安德现在什么事都不知道,他只是高高兴兴地开着布鲁斯最喜欢的一辆车赶往审判庭,去见证那场本会让光明骑士陨落的审判。 * 正在寻找法庭大本营的二十七打了个喷嚏。 对付一群琥珀金驱动的怪物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尽管受了点小伤,她也很快解决了大部分利爪,解放了他们被困在躯壳里那少的可怜的丁点灵魂。在下水道迷路迷到触动法庭警报是她没想到的,她能看出这群怪物和哥谭这座城市的命线纠缠不浅,在文艺作品的体现里就是主角以后要面对的强敌boss。 她不是喜欢看漫画的那种人,了解的那几个蝙蝠侠系列的反派还是因为手下几个爱看漫画爱跟她聊天的孩子,非世界级的大boss也没有打破世界壁打到她家去的风险。可是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故事走向不妨碍她垂怜这个世界的灵魂,猫头鹰法庭制作利爪的行为算得上踩在她雷点上跳踢踏舞,她的怒火正在蓄力,打算摸到他们大本营拼着受到反噬也要给他们一下狠的。 可是还没等她顺着凌乱纠缠的命线走到他们的大本营,就感受到了一阵恐怖的震荡。 她曾无数次听过的,命运崩裂的鸣响。 “——阿布纳!!!!” 在那声代表死亡的巨响传来前,逆行者就消失在了原地,折叠空间前往了a所在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