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照顾你的孕A[GB]》
1. 捡到一个残疾孕夫
“祝您一路平安,乐正上校。”
住所的AI管家播报。
昨天晚上,乐正足足想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想出来要给新家的AI管家重命名成什么——要是每一次叫它都要叫出来一长串编号也太拗口了。
所以乐正把AI管家重命名为“管家”。
“我还没准备出门。”
乐正嘴巴很快地说出来这句话,她还是决定要再检查一次仪容仪表,毕竟这次是要见元帅的。
一分钟后,乐正确认了连自己肩章上的银星都在闪闪发光。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元帅。在两周前,乐正上校还不是联邦最年轻的上校,她只是一个少校,晋升速度虽然比一般人快了些,但在整个联邦也能抓出来……
千把个这样的少校。
联邦可是有九个军区,一个军区可是有几十个军团。而乐正在当时,还只是平平无奇的第九军区五十三军团的一员。
不过,在那次同样本该平平无奇的巡航任务后,乐正的肩章上就多了两颗银星。
“祝您一路平安,乐正上校。”
管家第二次播报。
分配给联邦上校的新房的门无声地滑开。
乐正第二次跨过这道门。
第一次是在昨天晚上。
当了上校就是好啊,从18岁开始,乐正都住了十年宿舍了,虽然去年时就搬进了校官的单人宿舍,可是宿舍就是宿舍,宿舍不是一个有厨房有餐厅有客厅甚至还有个小花园的——
总之宿舍不是一座大房子。
“呃,请问你是?”
乐正的飞行车停在小区的公共车库里,要抵达公共车库,她需要穿过自己的花园走出院门,在内部路上走两百米左右。
但首先,要经过面前这个……人。
是的。
是人。
不是什么拟人外星生物。
她松了口气,手指依然并紧贴着裤线,但略微放松了小臂。
腰带上的激光发射器的触感渐弱。
“你是谁?”
从外观上来看,这是一个男性omega,黑发,灰眼,面部比例符合美学标准,甚至过于符合了。已成年。孕早期。同时在排除了他是非人类的条件下,乐正有99.9%的把握确认他是一名男性omega。
剩余的0.01%,上校选择留给概率论。
“上校,我是你的法定配偶。”
几乎标准的联邦通行语,但稍微有一点中央星的口音。
阳光正好,但这个男性omega在转过头时,本来该是对着光的,可是他的瞳孔没有反应,灰色的虹膜像是一片灰色的雾气,从没有反应的瞳孔向周边扩散。
他是失明的。
一个失明的,怀孕的,声称是自己的法定配偶的omega。
乐正的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的抑制贴,是配发的制式抑制贴,属于常服的一部分。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孕O,用他的手拉过来自己刚刚摸过抑制贴的手,握住。
——请自重
三个字生生咬在牙关里,没出来。
他的手上,这个孕O的手上,有粗硬的茧子,在他青白得能看见蓝色脉管的手背上,在苍白修长的手指间,有茧子。
强迫劳动。
这是乐正的第一想法。
对于“法定配偶”这个词,乐正倒没有什么想法,她一辈子都没有碰过omega,没有建立过任何一段关系,更不可能标记任何一个omega。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有精神障碍的残疾孕O。
在军团驻地,出现了一个有精神障碍的残疾孕O。
这个猜测让乐正的心头发凉,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如果这是事实,就太可怕,太可怕,太可怕了。
一个有精神障碍的被强迫劳动的残疾孕O在街头乱走,并且走进了高级军官住宿区,走进了自己的花园。
omega权益保护中心。
精神卫生中心。
残疾人保护协会。
五十三军团房屋管理所。
……
以上部门的负责人们,恐怕未来三个月都要寝食难安了。
阳光照得乐正的脑子烫烫的,就好像她没戴军帽。
不过,大概,也许,还是想到上面那些东西让自己的脑子发烫吧。
既然已经发现了他,那么自己就应该是第一责任人。
“不要怕,跟我走。”
她反握住孕O微凉的手,本来就发凉的心更凉了,孕O的体温,是应该比普通人更高才对。
“好。”
他只说了一个词,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乐正靠近一步,很专业地扶住他,打算带着孕O去车库开自己的飞行车。
见元帅当然重要。
但不能放他到处乱走,更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自己家里。
所以,还是先联系相应的部门送孕O过去,由专业人士处理……
等等,送哪一个部门?
精神病患者,符合精神卫生中心的条件。
怀孕omega,符合omega权益保护中心的条件。
盲人,符合残疾人保护协会的条件。
所以……孕O往哪儿送?
反正不是往自己家里送。
小O径直往自己的新家里走,乐正急忙叫停。
“我们去omega权益保护中心!来,跟我上飞行器,我是联邦太空军军人,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时,孕O说了见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上校,我是Alpha,我是你的法定配偶,我怀了你的孩子。”
乐正严肃起来。
她没法不严肃。
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她真的不能去见元帅了。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从帝国实验室逃出来的,我不会歧视你的,现在跟我上飞行器,我们去联邦移民中心。”
联邦的大多数人提到帝国时,往往都会嗤之以鼻,把他们当做人类文明的……
就算不是毒瘤,也是起码是一个毫无进步可言的螺旋。
对一个靠着单人太空艇与一整支帝国精锐特战小队周旋还顺便救走了他们劫持的科学家的联邦军人来说,帝国仿佛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个鬼啊。
帝国的敌人也太难对付了,乐正回来以后在医疗舱里躺了一周,又在普通病房住了一周,不然也不至于昨天才入住新分配的房子。
乐正开始默默在心里盘点近十年来联邦失踪人员名单。
那些违反人类伦理的帝国渣滓!
Alpha,配偶,怀孕。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精神障碍。
“别怕。”
她说。
“接下来我要激活我的光脑,光脑就是我手腕上戴的这个东西,来,你可以摸摸形状,接下来它会投射全息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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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可能会发出声音,不要害怕,不要乱动,我在这里。”
提前安抚情绪是有必要的。
乐正不动声色地反扣住孕O的手腕,万一他突然精神病发作,自己可以及时控制。
不能上手铐。乐正不养宠物,家里也没有牵引绳一类的东西,看来,这一路上她只能牵着孕O的手了。
“我不会害怕的。”
孕O的声音出奇的稳定,要是他没有张口闭口“你的法定配偶”,乐正真的会以为他的精神是正常的。
他声音很弱气地补充了一句。
“我没有精神病。”
乐正随口安慰,依然稳稳地扶着他。
“好,我相信你。”
激活光脑,乐正在通讯录里找到元帅副官艾尔文,刚打算发消息,忽然发现副官发了一条消息。
兰熙元帅临时有事,会见取消了。
取消了正好,乐正找到移民中心的官网,还没来得及拨通电话,手指被孕O扣下了。
“不怕,没事的。”
乐正抚上孕O的指尖,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
不对劲。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虽然,乐正不觉得孕O说的名字是真名,这也是她一直没问的原因。
这个可怜的残疾小O,可能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他的手指在抖。
果然,不问才是正确的。
乐正在心里叹气,但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尽在掌握的样子——就算是他看不见,自己也不能乱,表情乱了,呼吸心跳也乱了,受害者本来就处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自己当然要尽可能让他安心。
“兰熙。”
这是元帅的名字,乐正本来要去见的元帅的名字。
“兰熙?”乐正重复道,“嗯……是个不错的名字。”
精神障碍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都把自己当成元帅了。
重名的情况当然也有,但就这个情况来看,恐怕有人对这个孕O实施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控制,让他以为自己是alpha元帅,还是怀孕版的。
乐正关掉移民中心的页面,开始联系自己的直系长官,尤利娅少将。
手上的重量加了一点点,但依然是可以完全忽视的力度。
乐正停下,耐心解释。
“我需要使用光脑,你可以抓住我的手腕,来,我的另一只手会一直牵着你,别害怕,好吗?”
“不要联系移民中心。”
真想不明白他是看见的还是猜出来的。
“也不要联系尤利娅少将。”
与尤利娅少将的通讯页面是加密的,他不可能看见。
那就只能是猜到了。
看起来,这个有精神障碍的孕O还是很聪明,如果他没有被关起来,没有被控制,没有得精神病……他本来可以大有所为的。
“请相信我,元帅已经失踪了,三天后,元帅的副官艾尔文会来联系你。”
啊,这和精神病人说自己是联邦主席有什么区别呢?
乐正心想。
事已至此,先去精神卫生中心吧。
“我们去医院吧,元帅。”
说着,乐正点进最近一家医院的预约系统,挂了一个产科的号。
这会,这个精神病孕O又温顺起来了。
“也好,”他的声音很平和,一点不像个精神病患者,“是该做产检了。”
2. 产检
目前,乐正居住在第九军区五十三军团团部太空城。
居民大多数是五十三军团的官兵,还有少数随军家属。至于说医院,整个太空城只有两家军医院。
挂号需要身份信息。
但乐正没有费心思去问兰熙的ID,问了大概也问不出来,就和他的名字一样。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ID挂了一个产科的号。
“你做过产检吗?”
乐正找了个话题,看兰熙腹部的状态,起码已经12周了,应该做第三次产检,也该建档了。
“做过两次。”
“有人陪你去医院吗,还是医生上门?”
“是你陪我去医院的。这是你的孩子,乐正上校。”
“好的。”
飞行车上的交谈过分安静了,乐正仍然松松地环住兰熙的手腕。他不是娇小型的omega,这个骨架在他的性别中甚至是很大的,但他很纤瘦。
“你营养不良。”
她下了判断。
兰熙抬头,雾蒙蒙的灰眼睛对着乐正。
“我没有营养不良。”
没有营养不良才怪。
乐正心想。
兰熙百分之一百遭受过虐待。见鬼,这样说真是怪怪的,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本来要见的元帅也叫兰熙。
“你的配偶……我虐待你了吗?”
把自己代入兰熙口中的法定配偶感觉怪怪的。
“没有。”
他回答。
“你被抓起来,被迫,呃,离开了,我?”
这绝对是乐正有生之年说过的最结巴的一句话了。
“是的。”
兰熙回答很快,只有简洁的一个词,乐正试图从这一个词里分析出来一点什么,但她不是学心理学出身,她在军校学的是指挥——因此,除了不多的一点委屈,乐正再也没有听出来什么。
“可以告诉我吗?”
“不可以。”
这是乐正第一次遭到拒绝,但与之前的同意一样温顺的拒绝。
“抱歉,”没来得及多想,乐正的抱歉脱口而出,“医院联系我。”
严格来说,不是医院联系她。
是白兰联系她。
白兰是乐正的一个朋友,在信息素变态科工作。
奇怪哦,明明自己挂的是产科,为什么白兰要联系自己。
“你一个alpha挂产科干什么,乐正,你该挂神经内科,看看脑子。”
……
太迟了。
乐正的手没有白兰的嘴快,这句是外放出来的。她瞥了一眼坐在旁边,还牵着手的兰熙。
他的嘴角在上扬。
他在笑。
乐正:“我的脑子没问题。”
白兰:“哦,不信。”
“我会带一位怀孕的omega去做产检。”
乐正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她换了一副口气,轻轻柔柔地对兰熙开口:“你愿意对医生露一下面,证明的确有一位孕夫吗?”
乐正没打算对白兰隐瞒,现在瞒住了一会到医院也瞒不住,而且兰熙这件事要层层上报,很快,知道的人数就会扩大到两位数,三位数……但四位数应该不可能的,牵扯不到这么多人。
兰熙点了一下头。乐正特意多看了几眼兰熙白嫩的脖颈,不是因为好看,是因为他没贴抑制贴,露着浅粉色的腺体——乐正不敢多看,她急忙把视线移开——也因为这个点头的动作,包括之前的一举一动,都能证明兰熙受过良好训练。
不是omega学院那种插花烘焙的训练。
是体能训练。
一个纤瘦到这个地步的omega受过体能训练。
乐正把视讯页面对准兰熙。
“看吧。”
以医生的眼力,肯定能看出来这是个处于孕早期的omega。
兰熙平静地说:“你好,医生。”
他甚至举起来一只手摇了摇,而他的手里还握着乐正的手。
“我是乐正上校的法定配偶。”
啊,这句话大可不必说了。
乐正觉得自己不能当着兰熙的面说他是个精神病患者。
“你好……我不知道乐正已经结婚了。”
白兰额头前垂下来的一缕头发一晃一晃的,她抬手捋了一下,没捋上去,又把这缕头发别到耳后。
乐正淡淡地说:“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没什么需要剧烈反应的。乐正理直气壮地用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开口,一个需要帮助的精神障碍孕O走在大街上,作为一名联邦军人,她有救助的责任。
既然兰熙的精神不稳定,她也只能顺着他说话免得刺激了患者。
要是她的飞行车上发作就不好了。
白兰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精神病患者?”
兰熙看不见,他依然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和标准的坐姿,也还抓着乐正的手。
乐正同样用口型回答:“我从花园里捡的精神病孕O。”
白兰继续做口型:“用不用我先给你申请上特殊诊室,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这种情况会对你的名誉有影响的。”
作为军医院,五十三军团总医院有特殊诊室和特殊病房,顾名思义,给一些身份特殊的病人的看病,里面可能是将军,也可能是罪犯。
不久前立下特等功的alpha上校,和一个声称是自己法定配偶的精神病孕O出现在一起,当然会对名誉不太好。
乐正能理解白兰的顾虑。但事后,“第九军区五十三军团精神病孕O事件”肯定会作为一个典例在全联邦进行宣传。
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这只是一个可怜的有严重精神障碍的孕O,自己当然也不会成为什么绯闻中的渣A。
“谢谢。”
乐正以唇语回答。
“我需要特殊诊室。”
但,如果兰熙是帝国实验室的受害者,或者说,他是一个被安排好的间谍,特殊诊室就非常有必要了。
白兰比了个手势表示没问题,然后视讯挂断。
飞行持续了十五分钟。
和乐正的家居管家一样,她的车载AI就叫“飞行车”。
“前面有三级台阶,然后是自动门。”
“好的,谢谢。”
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法定伴侣一样,手挽手,Alpha小心地护着omega才显怀的肚子,走在身前,说出来前面的每一步路。
唯一不太对劲的,大概就是alpha居然在来做产检的日子还穿了一整套的军装常服,但再仔细看看,不错,她连军帽的角度都很恰当,肩章上的星星都是亮的,什么样的督察也挑不出来错。
“稍等,我看看导览图。”
乐正说,攥着兰熙的手稍稍用力,免得突然停下会让孕O摔倒——虽然她绝对走出来了一生当中最慢的走路速度。
“好,谢谢你。”
这个时候,兰熙真不像是一个会说“我是alpha”的精神病患者。
乐正感慨。
进特殊诊室需要预约医生的接引,而乐正预约的医生当然就是白兰了。
信息素变态科和产科也算是有点关系,乐正想,白兰平时的工作也包括治疗不孕不育。
她们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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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白兰匆匆打了个手势,示意乐正和乐正带来的精神病患者跟着自己走。
穿着白大褂的白兰医生刷门禁,把乐正两人放进特殊诊室。
医生还没有来。
意料之中。
特殊诊室平常都不开的,需要提前申请,说到底这里是特殊门诊不是特殊急救室——急救室倒是全天有人值班,但哪有做产检去急救室的呢?
乐正扶着兰熙的后腰:“来,椅子就在后面,六点钟方向,大约十厘米的位置,慢慢走下。”
兰熙:“谢谢你。”
医生没有让乐正等太长时间,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从门外走进来,整理了下白大褂,绕到台式光脑的后面,坐下。
“你们好,我是白兰医生。请问病人有什么症状吗?”
乐正抢在兰熙前开口:“怎么是你?”
白兰在光脑上调出来一个病历模板,一边填一边说:“呃,产科医生没有权限看特殊病人,你懂的,正常的特殊病人也不会怀孕,将军们的年龄放在那里,而且一般也没有omega罪犯。”
乐正:“好吧。”
白兰:“姓名?”
兰熙:“兰熙。”
白兰:“年龄?”
兰熙报出一个比乐正大的多的年龄,但还算不上高龄产O。她竟然为此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孕期和生产应该不会太难。
白兰:“性别?”
兰熙:“男性Alpha。”
白兰面无表情:“好的……”
她卡壳了。
一般来说,来特殊诊室的如果是高级军官,她要说“请病人家属到诊室外等候”,如果是罪犯,那就在宪兵或者警察的监督下进行检查。
兰熙开口了。
“医生,我希望我的伴侣能在检查时陪同,可以吗?”
乐正点点头。
于是白兰也坦然地说:“可以。”
基础检查在半分钟之内完成。
身高,体重,血压,体温。
然后是腺体探查。
白兰说明:“可能会有类似标记的感觉,但不要紧张,这不是标记,只是探头。”
乐正还是那句已经被说烂了的话。
“不怕,我在。”
做检查时,她还是握着兰熙的手,好像他们真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而不是在半个小时第一次见面的人。
兰熙微微笑了。
“我没有害怕,我是男性Alpha,并且我的神志完全清醒。”
乐正顺着毛捋:“好的,你是男性alpha,你的神志完全清醒。”
字面意思的顺毛,兰熙的头发修剪得不好,起码没有指甲好。
这很矛盾。
乐正边把他颈后的黑发撩起来边想。
腺体是很私密的东西,乐正这辈子都没有就没有看过一个omega的腺体,但Alpha的还是看过的。
她愣住了。
这个腺体不像是Omega的,也不像是Alpha的。
它是一个小小的心形。
“你接受过腺体改造术吗?这种手术是违法的。”
白兰问。
兰熙的腺体是粉红色的,正常的腺体是肤色的,在发热期和易感期会充血肿胀,孕O的腺体一般也会呈现出淡粉色,所以乐正没怎么在意。
她第一次盯着一个腺体看,它和她见过的所有alpha腺体都不一样。
圆润。
有弹性。
而且……很有光泽。
乐正说:“它在发光。”
白兰在口罩里清了清嗓子:“……是我的检查灯。”
3. 腺体穿刺
加急基因测序的结果需要两个小时出结果。
从现在到出结果的两个小时间,乐正只能暂且相信兰熙说自己是男性Alpha不是因为精神病发作了。
兰熙没有声称自己没有接受过腺体改造术,只接受过修复术,而初步检查的结果证明了他的话。
“这里本来是一个alpha腺体。”
医生说。
“是的,曾经是的。”
患者说。
“如果这个器官不长在人类的后颈上,我其实看不出来这是个腺体。”
上校说。她觉得自己的嗓子发干,在恒温恒湿的医院里,有这种感觉可不正常。
随即她意识到兰熙还在场。
“抱歉,我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
兰熙坐在检查床上,没说话,他的左手与乐正的右手扣在一起。
白兰坐在光脑前在查病历,根据兰熙提供的ID,她查到的全都是太空军元帅的病历,兰熙元帅当然是男性Alpha,就和兰熙一直坚持的一样。
但没有腺体修复术的病历。
“很完美的一次手术,我敢说我们医院没有这样的技术。”
白兰在套话。
乐正看出来这点了,也看出来白兰穷尽了话术,也说不出来什么。
兰熙比她们想的要直白得多。
“抱歉,我不能透露我的手术史。白兰医生,请继续做检查吧,我们不能干等着结果出来。”
的确不能。
接下来的检查很常规,乐正无所事事地站着,坐着,蹲着,她的姿势取决于兰熙的做检查的姿势,除了要进检查舱的时候,他们始终牵着手。
“你的孕反可能比一般的孕O更加严重,要补铁补钙补维生素,如果吃不下饭来开营养液,孕囊是后天生长的,但就目前来看,功能和……”
白兰迫不得已地顿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孕O下医嘱。
乐正想了想。
“先天性的?”
孕囊怎么能用“先天性”这个词来形容!
白兰读了那么多年的医学院,又工作了这几年,还没有见过不是先天就有的孕囊。
白兰:“呃,和先天性的孕囊比起来,你的孕囊具有完备的功能,但你的骨盆要比omega和beta更加狭窄。”
旁边的一台打印机咔咔地吐出来一沓报告,乐正转头看了看,想要伸手拿过来,但手太短,另一只手又牵着兰熙,不太好动。
“去拿吧。”
和之前一样,兰熙的话还是很短。他竟然主动松开了手。
白兰停下写医嘱的手,她想让乐正第一个看基因报告也许更合适,但出乎意料,她居然先俯下身子,把脸贴近兰熙的脸——乐正刚才站着,兰熙坐着。
“可以放手吗?”乐正在那只凉凉的暖不热的手滑下去前一把抓住了,并不光滑细腻,她能感受到指关节处的茧子,就和自己的手一样。
“我想,你不会害怕吧”乐正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兰熙的腺体,粉红色的心形腺体,“我只往那边走两步,一秒钟就回来。”
白兰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就这样,乐正说他们是刚认识的。
——鬼信啊。
而且有说话的功夫,报告已经从打印机拿到桌子上来了。
然后她就注视着乐正用一秒钟时间往那边跨了一步,拿起报告,重新握住兰熙的手。
鸡皮疙瘩落地无声。
但是乐正的精神力能够感受到,无数鸡皮疙瘩正在白兰的皮肤下涌动。
等等,这种东西还需要用精神力吗?精神力不是开机甲用的吗?谁家的精神力用来检测朋友是不是起了鸡皮疙瘩的。
乐正的大脑还在思考精神力的用途,但眼睛已经很快地看完了基因检测报告的第一页,然后她用手指在右下角连着点了好几下,翻到最后一页。
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不是一沓纸,是一张超薄的电子屏,一般的翻页键都在右下角。
“啊,的确是个男性alpha。”
乐正把检测结果念出来。
兰熙:“我说的都是真话。我真的是男性Alpha。”
可怜的医生的手悬在光脑前,她快开不下医嘱了。乐正把报告递给白兰。
“哦……好的,我改下病历,按照流程,我需要上报。”
联邦历史上第一个怀孕的alpha!
上报!必须上报!而且如果他说的话全都是真的,那乐正今天要见的兰熙元帅岂不是……
乐正点头。
兰熙摇头。
“你不能上报。”
兰熙说。
“基因检测报告应该足够证明我没有精神障碍了。”
乐正摇头。
兰熙第一次一脸茫然地转向医生。他看不见,但精神力足够感应周围了。
白兰也摇头。
“基因检测结果只能说明你在生理学意义上是一个男性Alpha,不能说明你没有精神障碍。”
“哦……原来……是这样。”
兰熙的声音还是很温柔,还是轻轻的,仿佛乐正和白兰的潜台词不是“你是个精神病”。
“你从哪里得到元帅的ID号的?”
乐正问。即使是在审讯室里,有精心设计的环境和话术,她也清楚问不出来什么了。
“抱歉,无可奉告。”
乐正:“好吧,如果你是元帅的克隆体的话,我就更要看着你了。”
她用了一副开玩笑的语气说。
“白兰,麻烦你把病历封存一下,先不要上报。”
“你有这个权限吗?”
白兰怀疑地问。
乐正摸了摸自己的新肩章,这还是她第一次把上校的常服穿出门。
“本来是没有的,”她解释说,“但上校是封存系统启动的最低权限,我暂时不用请示上级。”
兰熙嘴角的微笑几乎能用得意来形容。
“是的,她有。”
白兰:“我知道上校有一个月的封存权限,再长要申请,我的意思是,你的权限,被录入了吗?”
乐正迟疑了:“录入……应该吧。录没录入,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有把握在一个月的封存期限内查清楚。
病历封存是一个很正常的程序,事实上大多数特殊诊室的病历都是要封存的,只不过时间长短不一。
毕竟老将军们不会想把信息素失调的情况暴露出来,作为信息素变态科的医生,白兰值班时有90%的病历都是封存的。
“好了,我提交完申请了,过来录入生物信息确认身份吧。”
乐正在特殊诊室的光脑前站了三秒钟,界面由红转绿,弹窗显示封存成功。
顺利到除了兰熙,没有人能想到会这么顺利。乐正本来都打好给军团长尤利娅少将汇报的腹稿了,也做好了把兰熙交出去的准备。
“啊,居然成功了。”
乐正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话。
兰熙:“我知道会成功的。请继续开医嘱吧,医生。”
乐正激活自己的光脑。
“说吧,我顺便记一下注意事项。”
“……”白兰看看兰熙,再看看乐正。
“我再开一个信息素匹配度的检查。”
她说。
兰熙对此接受良好:“好的,谢谢你,医生。”
乐正大为震撼:“两个alpha的信息素还能有匹配度吗?”
兰熙很淡定:“有的,上校。我是你的法定配偶。”
乐正觉得兰熙更像是精神病患者了。
白兰按了一个按钮:“无菌室在准备。”
他提供了元帅的ID号码,他长得很元帅很像。
但他不可能是元帅。
无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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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分钟后准备好,全透明,全封闭,从里面能看见外面,从外面也能看见里面。
坐在外面的兰熙冲乐正笑了笑。
白兰“啪”一下揭下来乐正的抑制贴,娴熟地给腺体消毒。
“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注射和抽血需要给腺体消毒,但是从来不会有人在标记前消毒——”
闪亮的长针头插进去,乐正不敢动脖子了。
“不知道,我也没标记过别人……我觉得在提取信息素前应该给人麻醉……”
乐正的脖子稳稳地支撑着头颅,她一动不动,但声音已经开始打颤了。
白兰的话很冷漠:“再等十秒钟,腺体穿刺不能打麻药。”
乐正:“omega被标记也这么疼吗?”
白兰的回答还是很冷漠:“不会。只有腺体穿刺这么疼。”
十秒钟终于过去,白兰在乐正的腺体上贴了张新的抑制贴,叫她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侵略性很强,很大大咧咧地宣示领地——我就是要甜得呛鼻子,甜得辣嗓子!
白兰没出去,她面无表情地打开空气循环系统,对任何一个Alpha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好味道。不错,乐正是一个甜alpha,可是甜alpha也是alpha。
“过三分钟再叫他进来,得先散散味。”
也就是说,乐正要在无菌室的外面和兰熙坐三分钟。
上校揉着隐隐作痛的后颈出去。
“你的信息素是甜的。”
兰熙说。
乐正承认:“对,是甜的,你的呢?”
Alpha的信息素往往就那几种,血腥味,硝烟味,冰山味……
或者说,铁锈味,雾霾味还有不纯净的固态水。
兰熙:“嗯……这是个问题。”
乐正:“你的腺体是怎么受损的?”
兰熙:“保密。”
兰熙:“我的信息素一直在发散。”
乐正闻了闻整间诊室,她只闻到了消毒水味。
“是消毒水吗?”
兰熙点了一下头。
对话没能继续下去,无菌室的三分钟空气循环结束,白兰喊他们进去。
“上检查床吧,保持俯卧位,哦,就是趴下。注意安全。”
白兰的语气不太好,她刚刚被迫闻了一个精神力SSS级alpha的信息素,虽然只是穿刺时逸散的一点,但如果有可能,没有一个alpha想闻。
乐正扶着兰熙,让他小心地在检查床上俯卧下来。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尤其是当白兰拿出柔软的束缚带时。
“我不知道腺体穿刺还需要束缚带。”
乐正评价。
“这是标准程序。根据评估,兰熙的身体状态不足以支持他在穿刺过程中保持稳定。和你不一样。”
白兰解释道,语气公事公办,松开手里的束缚带,乐正下意识接住它们。
白兰:“由你来做吧。”
乐正答应了。
先把它们固定在床上,然后,乐正挽起来兰熙的袖口,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小臂……位置挽的太高了,乐正慌忙又放下,只露出手腕。
“我要给你系束缚带了。”
兰熙依然很温顺,不像是狂躁发作的精神病患者。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绑好两只手后,是双脚。还是先露出来脚腕,把束缚带传过去,扣上磁吸锁。
他侧着头枕在软枕上,灰蒙蒙的眼睛朝着乐正的方向,平静得仿佛即将被穿刺的人不是自己。
“不怕,我在。”乐正几乎是习惯性地又说出了这句话。
她站到了兰熙头侧,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从他颈侧穿过,轻轻扶住了他另一侧的肩膀,形成一个半环抱的姿势。这个姿势能让他更好地固定头部。
也能离他近一点。
4. 匹配度99.9%
信息素要从穿刺液里面提取。
还是要等。
但起码比基因检测要快。
白兰去隔壁提取信息素了,无菌室里只留下乐正和兰熙。
她在盯着兰熙后颈上那块无菌敷料看。白色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底下是他畸形的腺体。
比一般人的腺体要肿一些。
“你的腺体经历了什么?”
乐正忍不住问。
她想象不出来它曾经是一个普通的alpha腺体的样子。
兰熙的声音很稳,但乐正搁在他肩头的手能够感觉出来肌肉的颤动,想必刚才他用了全身力气克制自己不因穿刺的疼痛抽搐。
“一会,”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医生会说的。你能扶我起来吗?”
乐正:“好。我先把束缚带的扣子解开。”
一个一个,总共四个。解开的时候,乐正忽然想到兰熙的肚子——他还怀着孕,这样趴在检查床上估计不好受。
“你的……腹部没事吧。”
“没事。”
乐正解开最后一个磁扣。
“好了,你可以坐起来了。”
“我们的孩子很好,它不会有事的。”
啊,果然,精神病的可能是不能排除的。
乐正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让一个后天长出孕囊的Alpha怀孕,她活了二十八岁,没见过这种情况,退一步说,她也没见过兰熙。
从来,没有。
“需要我扶你坐起来吗?”
乐正自动忽视了上一句话,站在检查床的右侧,防止上面的人摔下来。就目前来看,她的推测偏向于兰熙是帝国实验室的一个实验体。
并且有精神障碍。
兰熙:“需要。”
乐正张开双臂:“来,先侧躺过来。靠近我这边。”
兰熙:“好。”
乐正缺乏照顾病人的经验,但她对人体力学很熟,想了想:“接下来我会扶一下你的髋部,你不介意吧?”
兰熙的回答很快:“你是我的法定配偶,我不会介意的。”
又来了……
法定配偶。
唉。
帝国实验室真是太摧残人性了,乐正几乎默认眼前这个孕A是帝国造的实验体了。
她的手碰到兰熙的髋部。没有移动,只是在这里放着,稍微用一点力,配合按在肩膀上的手。
“来,配合我的力度,慢慢转过来。”
即使是只放在髋部,也能感受出来他的腰有多细,比自己还要高的个子,比自己还细的腰。
俯卧位转成侧卧,乐正扶着兰熙的腰,帮他坐起来。
“有没有头晕?”
以兰熙的身体状态,乐正觉得很有可能发生体位性低血压,所以她先扶正了兰熙的肩膀。
瘦瘦的,棱角分明的肩膀。
果然,孕夫点了点头。
“先坐着吧。”
乐正说。
白兰从隔壁操作间走出来:“出去吧,我们接着下医嘱。”
乐正:“这么快?我还以为提取信息素要很长时间。他还在这儿晕着呢。”
白兰解释说:“人工的步骤完成了,有系统在那看着,出不了事。还有20分钟出结果,我先在光脑上把医嘱开出来……你要有心理准备。”
医嘱会很长。
乐正心下了然。Alpha怀孕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孕期注意事项格外多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兰熙不是一般的Alpha。
他是一个有精神病的Alpha,这种精神障碍让他以为他是乐正的法定配偶,还让他觉得他的孩子是乐正的。
乐正:“感觉你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受。”
白兰:“是的,兰熙体内的omega激素很高,这肯定会影响他的信息素。”
聊了几句,兰熙也缓过来了,乐正再次牵起来他的手。
两个人慢慢腾腾地走出去无菌室。
白兰抱着手臂站在后面:“乐正,你最好真的是在花园里捡到的这个孕A。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我会包庇你的,所以你最好清楚你在干什么。”
乐正随口说:“我不会让你被送上军事法庭的,放心。”
回到十步之遥的诊室,兰熙坐下,乐正站着,白兰在用光脑下医嘱。
“病人患有严重的腺体高压症,他需要有alpha定期疏解,频率至少一周一次,否则有生命危险。如果有Alpha伴侣协助最好,如果没有伴侣……”
医生从光脑前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乐正。
“如果没有伴侣,我会开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
乐正不知道“腺体高压症”是什么,正如她不知道腺体穿刺很疼,对一个28岁的青年健康alpha来说,这些信息素疾病离她太远了。
兰熙趁乐正思考这会功夫开口:“乐正上校是我的法定配偶。”
白兰轻声喊了一句。
“乐正?”
乐正问:“呃……人工合成的信息素,有什么副作用吗?”
白兰言简意赅:“可能会导致恶心呕吐等胃肠道反应,抑制造血系统,可能会导致血液病,发生中枢抑制作用,比如嗜睡无力……”
乐正:“这么多?”
白兰在光脑上飞快地点了一下,把满屏的小字给乐正看。
“这是全部可能发生的副作用,我觉得我说的够简略了。而且人工合成信息素需要注射使用,你会腺体注射吗?如果不会的话只能每天来一次医院找护士注射。”
乐正抓住了一个很要命的词:“每天一次?”
白兰:“因为剂量问题,大剂量的信息素保存很困难,我只能开小单位的人工信息素。”
乐正思考:“我会静脉注射,肌肉注射,还有动脉注射。”
以上三种都是战地急救培训时要求掌握的技能,乐正学的很好,但是来做培训的军医没有教过腺体注射。
她沮丧地说:“哦,我不会做腺体注射。”
白兰:“所以你愿意提供alpha信息素吗?”
乐正:“……”
兰熙:“乐正?”
乐正叹了一口气:“我愿意……只是……呃,我不知道怎么提供信息素。”
兰熙很温柔地说:“很简单,就和你标记时做的一样。”
乐正的一只手抓住桌角,她低下头,另一只手捧上兰熙的脸,对上他的灰眼睛。
灰色的雾气上凝出了乐正的脸。
她知道兰熙看不见。
但是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我没有标记过你啊。”
不应该说“啊”的,这个语气词显得自己底气不足。
乐正很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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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果决。
“我没有标记过。”
白兰又抱起来双臂。
“喔。”
她说。
乐正瞪了她一眼:“你不相信吗?”
白兰一本正经地说:“没办法,我是军医,我没有权限查民政系统,婚姻情况我看不到的。”
乐正:……
兰熙重复:“我们是法定配偶。”
乐正:“好吧,我会疏解的,我相信兰熙……先生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兰熙的嘴角弯了弯:“是的,我会指导你的。”
现在,乐正要提出自己的问题。
什么是腺体高压症?
白兰尽职尽责地解释:“兰熙先生的腺体有辐射暴露史,发生了变异,修复术完成得很出色,但在保留了Alpha腺体原本的功能以外,还开始分泌omega信息素。
同时,需要服用外源性的omega激素来保证信息素平衡。大量的激素冲击下,腺体会受到极大的压力。
因此引发了腺体高压症。”
乐正:“听起来像是罕见病。”
白兰:“啊,是的,的确是罕见病,不会太影响生活,但如果不按时疏解降压,会有生命危险。”
“我懂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兰熙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的视觉神经系统,”白兰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同样受到了高剂量辐射的不可逆损伤。目前的医疗技术,无法修复。”
“所以……完全看不见?”
乐正确认。
辐射暴露史。
她在脑子里飞快地过太空中的各种辐射,在想哪些会让腺体发生变异,如果能推断出辐射的类型,就能推断出来坐标。
“光感或许还有残留,但成像功能已经丧失。”白兰给出了专业的,也是最终的判决。
就在这时,兰熙却微微侧过头,灰蒙蒙的眸子“望”向乐正的方向,嘴角那抹温柔的弧度依旧还在。
“没关系,”他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怨怼,“我习惯了。”
白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失明是目前无法改变的现状,重点在于适应和维持现有的身体机能。除了腺体高压需要定期疏解,孕期本身对他就是极大的负担。营养、休息、情绪稳定,缺一不可。”
她看向乐正,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些,现在都是你的责任了。”
乐正深吸一口气:“具体的疏解方式……除了标记,还有其他选择吗?”
她还是试图在寻找一个不那么亲密,或许更能让她这个“假配偶”接受的界限。
兰熙却在此刻开口:“标记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乐正。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会证明这一点。而且,这能最大程度地安抚胎儿,它需要……父母双方信息素的共同滋养。”
父母双方。
太空在上!她绝对没有标记过任何一个人,也绝对没有孩子!
白兰适时地将光脑屏幕转向乐正:“信息素匹配度结果刚刚出来。乐正,你自己看吧。”
乐正的目光投向屏幕。上面是一系列复杂的数据和曲线图,但在最显眼的位置,用加粗的联邦通用语标注着一行字:
【信息素协同系数】:99.9%
【评估】:极度契合,建议建立永久绑定关系
5. 去结婚
适配度99.9%啊……
乐正怀疑自己的生物信息泄露了,99.9%的适配度,真的很像是量身定做的一份礼物。
而不是另外一个独立的人。
但如果认为帝国会为自己定制一个实验体,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不错,她是联邦最年轻的上校,但这是因为自己刚立下的特等功,不久前,乐正只是27岁的少校。
巧合?
只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你有自己的ID吗?”
乐正问。
兰熙报出元帅ID的前两位,乐正打断他。
“你的,不是兰熙元帅的。你不是元帅,至少,不是今天原定要接见我的元帅。”
孕A仰头,乐正的视线滑过他尖削的下巴,滑落到隆起的小腹上。
他很显怀。
“我重复我的问题,”乐正的嗓音柔和了一点,“你有自己的ID吗?是基于现在的时空位置,星历1015年11月20日,第九军区五十三团部太空城,上午十点四十八分,坐在军医院的你,有自己的ID吗?”
兰熙低头。
灰眼睛低垂下去。
乐正看不见他的眼睛了,只能看到浓密的黑色睫毛,黑睫毛显得脸色更白。
“没有。”
他回答说。
乐正:“在午饭前,我会带你去民政厅办理身份登记,你会有自己的ID。”
兰熙:“好。”
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黑户在民用太空城和行星居住点上不怎么常见,但在这里是人类联邦的前沿地带,常常有逃亡来的帝国人类。
团部太空城的民政官员也常常要给不明身份的人发ID卡。
白兰插话:“然后呢,再办理结婚登记吗?”
乐正平静地说:“是的,我会一直看着他的。日日夜夜。”
日日夜夜。
看到床上去吗?
白兰把自己的视线移到光脑上,接着下医嘱。
“一个月来做一次产检……挂普通产科就行,然后把腺体高压症的情况给医生说一下,让他们请信息素变态科的会诊。只看激素水平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兰熙是omega的,一般产检也不会开基因检测。”
乐正问:“登记身份用omega性别?”
白兰:“好了,全部的医嘱都发到你的光脑上去了,注意事项没别的了……对,当然用omega性别登记。”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alpha会接受以omega的性别示人?
性别认知障碍?
乐正:“用不用请精神科会诊?”
兰熙:“不用。我没有精神病。”
白兰:“……这是产科医生需要判断的问题,不是我的,但我今天不打算请精神科会诊。”
做完全部的检查,乐正带着即将成为自己法定配偶的兰熙坐上飞行车。
先去吃饭,然后去民政局办理身份登记,再去民政局的另外一个窗口办理结婚登记。
下午就要结婚了,乐正决定奢侈一下,去团部太空城的世界之树吃饭。
世界之树不是餐厅的名字。
世界之树是太空城轴心的名字。
有团部太空城的太阳,也有整个太空城最棒的餐厅。
在世界之树吃饭,可以看太阳。
虽然是人造的。乐正没见过那颗叫做“太阳”的行星,但人类习惯于把太空城和在行星居住地的人造光源称作太阳。
她在车载光脑上输入目的地。
“对了,”乐正看向兰熙,“你的有磁悬浮衣物吗?”
世界之树餐厅只有微重力,一般情况,太空城居民的衣物都能配合磁场移动,乐正军装常服的腰带就是磁悬浮的,但她不确定兰熙这身衣服行不行。
一身……
家居服。
或者说,睡衣。
她要与之结婚的男人,穿着一身睡衣。
“这是……”乐正仔仔细细地看睡衣的裁剪,在乐正的腰部格外留意了一下,回忆着之前检查时扶他下检查床时的手感。
“孕O装?”
“孕O装。”
两人同时出声。
的确,这看起来像是能见人的衣服。虽然Beta也能怀孕,现在也知道了Alpha在特定情况下一样能怀孕,但市场上的孕妇装或者孕夫装都叫孕O装。
“你的身体能承受微重力吗?”
应该是能的,乐正想,对于行动不便的病人,有专门的太空游轮用于疗养,在太空城靠近轴心的区域也设有疗养院。
低重力对病人来说是好的。
兰熙现在正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两颗心脏在同一个身体里跳动。
他的行动当然是不便的。
果然,兰熙点了点头:“没问题。”
飞行车平稳地驶向世界之树。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乐正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到兰熙的腹部。那身柔软的“孕O装”清晰地勾勒出隆起的弧度。一个Alpha男性,怀孕了。这个事实即便有基因检测报告佐证,依然显得如此超现实。
“你……”乐正斟酌着开口,她发现自己对这个“监视对象”的了解少得可怜,“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不喜欢吃的吗?”
问完她就觉得有点蠢。一个来自(她推测的)帝国实验室、可能遭受过非人对待的实验体,或许根本没机会形成正常的口味偏好。
兰熙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轻声回答:“我不太喜欢味道太重的东西。其他的……都可以。”
他的回答很笼统,带着一种长期缺乏选择后形成的顺从。
乐正“嗯”了一声,在车载光脑的餐厅菜单上快速浏览起来。“世界之树的清炖菌菇汤和焗深海鱼口碑不错,比较清淡,也适合孕妇……孕夫补充营养。”她迅速调整了用词,试图显得专业。
“好。”兰熙依旧是那副全盘接受的样子。
飞行车抵达世界之树枢纽站。停稳后,乐正率先下车,绕到另一侧,为兰熙打开车门,并伸出了手。
“这里到餐厅入口有一段微重力通道,”她解释着,手已经习惯性地等待在那里,“扶着我……餐厅里面是零重力。”
你习惯了太空中零重力的环境吗?
乐正想问。
兰熙修长的身躯不可能是在重力下长出来的。
乐正和她的朋友们大多出生在太空城,在低重力环境下长出来的高挑轻盈,但兰熙……嗯,相较于太空城,他更属于太空。
兰熙摸索着,将手搭在她的臂弯。他指尖的力道很轻,仿佛随时会松开。
乐正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他的手更稳固地夹住。
“跟紧我的脚步。”
她没问那个问题。
步入通往餐厅的透明廊桥,失重感开始显现。乐正军靴底部的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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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装置发出轻微的吸附声,让她步履稳健。她分神注意着兰熙,他穿着磁悬浮的孕夫装,在微重力中行动并无不便。
但他依然紧紧依靠着她。
餐厅领位的仿生人服务员看到兰熙明显的孕相和失明的双眼,还看到乐正的上校军装,态度格外殷勤,将两人引到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
从巨大的观景窗望出去,人造太阳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照亮了整个轴心花园,悬浮的植物在光线下舒展着枝叶。
“你知道吗,轴心花园里的植物都是真的,不是全息投影。”
乐正一边帮兰熙调整好座椅一边喃喃。
“我不知道。”
兰熙温温柔柔地说。
“你觉得这样感觉还好吗?”
“可以了。”
调好座椅,乐正坐下,她将菜单递到他手里,随即想起他看不见,便自然地收了回来。
“我念给你听?还是自动播报功能?”
“不用,”兰熙微微摇头,“你决定就好。你选的,应该都会很好。”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她按照之前的想法点了餐。等待上菜的时候,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世界之树餐厅内部是零重力的,乐正往后一靠,好让自己的身体向前倾。
这种小动作用不着悬浮腰带。
“那个……信息素疏解,”乐正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研究战术般的认真,“具体需要怎么做?除了……标记。”
标记这个词让她喉头发紧。
兰熙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轻微,几乎看不见。
“临时标记就可以。只需要你的牙齿接触到腺体,注入少量信息素。频率……按照医嘱,一周一次。”
乐正点点头:“好的。”
“如果我感觉腺体胀痛,可能需要临时增加。”
兰熙也熟练地向后仰了一下,他的上半身往前飘过来,鼻尖碰到了乐正的面颊,于是他知道,他的伴侣乱了呼吸。
“我……明白了,谢谢你。”
菜品很快上桌。
为了定型,菜品里面都有可食用的……
乐正也不知道叫什么。外行人一般把这种东西叫做定型剂,具体的名字她不知道。反正汤是稳稳地盛在碗里的。
“你喜欢杂菌汤吗?我一直以为真菌只能在恒温恒湿的环境生长,就和人类一样,我十八岁去读军校时第一次离开我出生的太空城。”
兰熙很自然地伸手端住乐正从大碗里盛出来一小碗,她们都很熟练地掌握了不用悬浮器就坐在椅子上的办法。
“然后第一个学期,我们去一个星球上拓荒……真是傻透了。”
兰熙安静地吃着,动作优雅,完全不像一个失明的人。仿佛他看得见餐具,看得见桌上的食物。
一个需要被如此细致照顾的孕夫,却有一双经历过严酷训练的手,还很适应零重力环境。
零重力环境,就连刚刚上舰的新兵都不会适应的,即使他们在新兵时期已经接受了训练。
矛盾,到处都是矛盾。
“吃完我们就去民政厅。”乐正说,像是宣布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很快你就会有身份了。”
“好。”兰熙放下汤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我们去结婚。”
他说“结婚”这两个字,和说“去检查”,“去吃饭”没有任何区别。
平静,理所当然。
6. 结婚
假期还剩下一周时间,也就是说,她有一周时间和兰熙相处,一周时间住在自己的家里。
一周后怎么样,就得看团部的调令了。
到那个时候,恐怕得找一个护工照顾兰熙。
要是普通的病人,AI管家就能照顾得了,但兰熙情况特殊……
飞行车停在民政局前,乐正先下去:“我们到了,小心。”
她觉得“小心”都快成自己的口头禅了。
兰熙顺从地攀着乐正的手臂走下来。
“我不需要护工。”
他说。
“我去选个护理型的机器人,再下单一些护栏和防撞角装在家里。”
乐正说出来自己的最终决定。
人工光源的阳光晒着兰熙的脸,衬得脸色更加白皙,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了。乐正莫名松了口气。
“阳光不会晒得你头晕吧,你感觉什么样?”
两个人贴得很紧,乐正听到心跳声,她知道那不属于自己,因此就只能属于兰熙。
“我们又要结婚了。”
兰熙说,他的唇在暖光下没有那么惨白了,有了一点不多的血色。
“又要结婚了?”
乐正默默地停住脚步,直觉告诉她,自己最好停下来说这句话。
正午的阳光下所有建筑物的影子都很短,气象系统的维护人员真的很用心,乐正低头盯着兰熙脚边的黑影,比他本人要短一些,但一样的瘦,一样能看出来孕期的线条。
兰熙:“我们已经结过婚了。现在又要用新的ID结婚了。”
乐正抬起来头:“一个新的开始。”
兰熙:“是的。”
接着是长达五秒钟的沉默,五秒后,乐正开口描述了面前所有的台阶和弯道。
一个连接光脑的导盲机器人是有必要的。
乐正在购物清单上加了一条。
值得庆幸的是,乐正的信用点很高,买得起这一切。
他们走进民政局,而流程比乐正想象的更程式化,也更令人不安。
为兰熙办理新ID的过程异常顺利。官员只是例行公事地扫描了兰熙的生物特征,在系统里没有找到匹配的旧身份记录后,便默认其为“身份遗失/未登记人口”。
当乐正代为申报性别为“男性Omega”时,对方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在光屏上快速勾选。
“特殊情况,前线常态。”那位官员甚至对乐正友好地笑了笑,带着一种司空见惯的理解,“手续齐全,马上就好。”
的确是马上就好。兰熙的新ID卡只用了五分钟时间就制作完成,他们立刻到隔壁的婚姻登记窗口。
乐正把两张ID卡插进自动登记机里,系统欢快地滴了一声。
系统:“验证成功。”
乐正再次确认:“兰熙,我们要结婚吗?”
兰熙:“是的,我们要结婚。”
乐正:“我按确认键了?”
兰熙:“好。”
“信息确认。乐正,兰熙。婚姻登记程序启动。请到人工窗口再次签字确认,并进行身份信息核对。”
签字确认和身份信息核对花了一分钟。
拍摄结婚证上的照片又花了一分钟。
打印结婚凭证还是一分钟。
三分钟后,乐正就拿到了自己的结婚证。
加上前面的步骤,总共花了十五分钟。
“效率真高。”
她评价道。
手里薄薄一片的结婚证几乎没有重量,乐正愣了一下,毕竟这东西绑定了一个她昨天还不认识的人。
随后她激活了自己的光脑,对结婚证进行扫描,存进自己的电子证件夹。
“你感觉怎么样?”
兰熙的声音很轻快:“很好,非常好。”
他们又结婚了,这当然是很好,非常好的。
乐正牵着自己的法定配偶走向飞行车:“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有点累,我们回……家?”
兰熙:“嗯,好,我们回家吧。”
乐正打了个哆嗦。她的新家,她还没有住够24小时,新家里面就要搬进第二个人了。
就像军校刚毕业的时候,乐正上尉搬进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双人宿舍。
太空城空间紧张,战舰也空间紧张,没有哪里是空间不紧张的,所以乐正刚为自己的“单人宿舍”开心了不到一周,就有新舍友搬进来了。
但新家有十个宿舍那么大!
所以就算是两个人住在一起也没有什么。
“我们会住在同一间卧室。”
乐正认真地对兰熙说。
兰熙从顺如流:“当然了,我们是法定配偶,是伴侣,是彼此的爱人。”
乐正还是很认真:“我们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兰熙:“我们当然要睡在一张床上。”
乐正刻意压低了嗓音:“我会一直看着你。”
兰熙:“而我会一直爱你。”
乐正立刻找了一个回避的理由:“气象系统播报说明天会下小雨,你最好不要出门,花园里可能会很滑。六天后我要去团部领取调令,到时候你在白天只能一个人在家不过我会尽快把管家的功能都教给你的虽然我也是刚刚开始用它……”
她的语速越说越快。
兰熙的手抬起来,按在了乐正的肩膀上。他的动作很慢,如果乐正想的话,她可以躲开。
但是她不想。
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覆在小腹上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肩上。
“肩章很硬,会硌手的。”
乐正小小声地说。
她真想像下口令一样洪亮地吼出来,但是谁能对一个有精神障碍的孕夫吼。
反正乐正自己做不到。
民政局离乐正的家很近,飞行时间很短,她把车停在小区车库,和上午出去时一样小心地扶着兰熙回家。
管家:“欢迎回家,乐正上校。”
停顿了一秒钟,管家继续播报。
“欢迎您的访客。”
乐正对管家说:“不,不是的,他是我的法定配偶,兰熙。请录入他的身份信息。”
录完信息后,乐正要上楼换衣服,这期间她只能把兰熙一个人留在下面。
“沙发在这里,”上校不厌其烦地把兰熙牵到三步开外的沙发前,“等我一下。毕竟没人想在家里穿常服。”
乐正跑着上了楼。她的卧室在二楼,陈设简单得近乎空旷,除了标配的床,衣柜和一张床头柜,几乎没有个人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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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办法有,她才在这里睡了一晚。
她迅速地脱下挺括的常服,换上柔软的便装,动作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下楼时,乐正看到兰熙依旧安静地坐在她指定的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微隆的腹部,灰蒙的眼睛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
“我换好了,”乐正出声告知,走近他,“你需要休息吗?医嘱上说你需要充足的睡眠。”
兰熙微微侧头朝向她的方向:“还好,不是很累。如果可以,我想熟悉一下这里。”
“当然。”乐正伸出手,兰熙便自然而然地搭上她的手臂。她开始像在医院里那样,为他描述这个“家”。
“我们从客厅开始。你现在坐的沙发,面对着一面墙,那里嵌着一块很大的光屏,可以用来观影或者查看信息。虽然你看不见,但有语音播报功能。”
兰熙:“好,我知道了。”
“沙发的左手边,也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方向,是开放式的餐厨区域……”
她领着他,缓慢地走过每一个区域,告诉他餐桌的位置,椅子的数量,岛台的高度,甚至打开了冷藏柜,让他感受里面的冷气。
当然也是空的。
乐正心痛地想,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个冰箱。这里的一切,她现在都要与自己的法定配偶共享了。
“……这边是通向花园的玻璃门,外面有草坪和一些低矮的观赏植物。明天如果下雨,我们就不能出去了。”
最后,她带他回到了楼梯口。
“楼上……是我们的卧室,和一间书房。”乐正顿了一下,“卧室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你需要……我带你上去看看吗?”
“好。”兰熙的回答依旧简短。
乐正扶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她的步伐放得极慢,几乎是感受着他每一步的抬起和落下。
“楼梯一共十四级,转角,然后还有六级。”
她低声数着。
乐正着重描述了床的大小和方位,衣柜的位置,以及卫生间内部的各种设施。
“这里,”她引导着他的手,触摸到床沿,“就是床。很大。”
她说完就觉得这句描述很多余。
兰熙的指尖在柔软的床罩上轻轻划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乐正莫名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柔和了一些。
“很好。”他说。
参观完毕,两人又回到客厅。乐正让兰熙重新在沙发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乐正激活光脑,调出白兰发来的医嘱,视线落在“信息素疏解”和“同步作息”那几行字上,感觉刚换上的柔软衣物也仿佛变得有些硌人。
“关于……信息素疏解,”乐正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讨论战术部署,“按照医嘱,第一次是不是应该尽快进行?”
她认为这件事就像一个新兵训练科目,越早开始,越能尽早掌握要领,消除不必要的紧张。
兰熙点了点头:“是的。腺体……确实有些胀痛了。”
他的直白让乐正噎了一下。
她立刻站起身:“那……现在?在这里,还是去楼上?”
“哪里都可以。”兰熙歪了歪头,将自己后颈那片贴着无菌敷料的区域露出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7. 水蜜桃
水蜜桃。
只不过是滚烫的水蜜桃。
手指碰一下,汁水在薄薄的一层皮下荡漾。
乐正没有吃过真正的在地球上结出来的水蜜桃。她用牙齿抵住它,能感受到它在齿间的晃动。
“准备好了吗?”
乐正含糊不清地问。她觉得它简直烫嘴。
兰熙:“准备好了。”
她闭上眼,不再去看那块微微红肿的畸形腺体,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和离奇的身份谜团。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触感,和耳边兰熙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然后,她用了力。
齿尖刺破表皮的感觉微乎其微,更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自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并非预想中的血腥气息,也没有感到液体的触感,是一股清冷冷的味道,熟悉倒是很熟悉……
医院的消毒水。
乐正反应过来,对一个Alpha来说,这种信息素很适宜,对一个孕育生命的alpha来说,也不会有任何不好。
冷香弥散在整间卧室里。
卧室不大,陈设很少,因此,两个Alpha强势的信息素很快充满整个房间。
“好甜……”
兰熙很勉强地挤出来一个词来形容乐正的信息素。
“是的,”乐正睁开眼睛,放开口中的水蜜桃,“很甜。”
她能感觉出来,水蜜桃的汁水被自己吮吸不了不少,它的颜色褪淡了,也缩小了,仿佛被榨干了。
兰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仰面躺在床上,抿了一下唇,双腿蜷缩起来。
乐正坐直了身子:“是因为……肚子的原因吗?”
明明才孕12周,兰熙的曲线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平躺的话,大概会感觉很紧绷吧。
她拿了一个枕头——也是床上唯一一个枕头——垫在兰熙的两腿之间。
“好多了。”
他说。
乐正盯着枕头:“我会再买一个……两个枕头的。”
她伸手往自己的后颈摸去,抑制贴已经松动了,翘起一角,乐正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撕下来抑制贴。
再戳一下,被信息素冲击得摇摇欲坠的抑制贴啪一声掉在地上。
乐正轻轻地“啊”了一声。
兰熙抬头,眯着眼,这样的神态使他显得仿佛是能看见的。
“怎么了,乐正?”
孕夫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像是刚喝过酒,但是怀孕是不能喝酒的,而且她也没有给他喝酒,所以,大概是信息素疏解让他感觉到累了吧。
“没什么,刚才我忘记摘我的抑制贴了。”
乐正弯腰拉开床头柜,她想自己可以让管家拉开床头柜,虽然管家是AI,在这种时候叫管家还是很奇怪,所以她自己拉开了床头柜,并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因为唇齿间还残留着……
75%的医用酒精的味道。
很清凉。
乐正不讨厌这个味道。
终于,床头柜拉开了,她拿出一包新的抑制贴,飞快地撕开包装。
兰熙:“下一次,可以不用抑制贴的。”
乐正重新把自己的腺体遮盖起来:“是的,我本来打算不用的,但是我太紧张了,我忘记摘抑制贴了。”
她脸红了。
兰熙舒服地把脸转向乐正,他略长的黑发流淌过来,淌到乐正的脸上,痒痒的。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很强。这次疏解让我觉得好多了。你是一个很称职的配偶。”
他把眼睛闭上了,黑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显得更黑,雪白的皮肤在黑睫毛的映衬下更白——白得几乎透明,几乎透出了血色。
乐正:“我可以摸你的脸吗?”
兰熙闭着眼睛回答:“为什么不呢?”
于是乐正抬起来自己的手,慢慢地,慢慢地,碰到了他的面颊。
潮热。
“你进入发热期了吗?”乐正惊恐地问。
认识了一个上午,共进了一顿午餐,完成了一次信息素疏解,但这是乐正第一次发现兰熙腺体以外的地方是热的。
兰熙:“什么?”
他睁开了眼睛,即使睁开也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下意识地睁开了。
那股热意并非高烧的滚烫,而是一种……一种从内里透出来的,绵密的热度,与他平日里偏低的体温截然不同。
“你的脸很热,”乐正的手还停留在兰熙的脸上,“身上呢?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兰熙怔了一下,那双没有焦距的灰眸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他抬手,似乎想自己感受一下,指尖却在半空中被乐正下意识地握住。
“我没事,”他反手轻轻握住乐正的手指,力道温和,引导着她的手,再次贴上自己的颈侧,“只是信息素疏解后的正常反应。你的信息素很强,乐正,它在我的身体里……引起了共鸣。”
他的脉搏在乐正的指尖下跳动,有力而稍快,与颈侧皮肤传来的热度一致。
“共鸣?”乐正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
“嗯,”兰熙轻轻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往下带,轻轻按在了自己微隆的小腹上,“这里,也能感觉到。”
隔着一层衣料,乐正的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隆起的弧度,以及其下传来的,比脸颊和颈侧更甚的温热。
乐正浑身一僵,呼吸都滞住了。
“它……”她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它很安静,”兰熙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种O体般的宁静,“但很温暖,不是吗?我们的信息素在一起安抚它。”
乐正抽开自己的手,她突然想到在七个月后兰熙就会生下来一个孩子,自己就要做妈妈了!
“这是……”
她干巴巴地说。
“我们的孩子。”
兰熙含情脉脉地说。
哦,忘了兰熙有精神障碍了。乐正麻木地想,希望精神病不会遗传。
她对这个孩子的生母或者生父是谁不感兴趣,联邦实行公共抚养制度,3岁后幼儿就要每天上学,6岁后就要开始寄宿。就拿她自己来说,乐正对他们的全息投影比本人熟悉得多。
毋庸置疑,母爱和父爱是存在的。
毋庸置疑,它们只是一点点的点缀,和窗外这座小花园一样,是奢侈品。普通公民不可能有时间亲自抚养孩子,3岁前也多由专门保育员照料婴幼儿。
“我下楼一趟,等我一会。”
乐正说。
这个孩子不会在他们的生命中停留太长时间的,也许他们也不会在彼此的生命中停留太长时间。
乐正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楼。
她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听着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那孩子没做过基因检测,也没做过DNA比对,白兰没有开这两个检查,乐正没有想过世界上会有另外一个Alpha在孕育自己的孩子。
还是一个身份可疑的,能怀孕的Alpha。
她需要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乐正站在沙发后面,目光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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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地把整个客厅扫了一遍,立刻注意到家务机器人正在拆几个包裹。
是提前在网上订购的食物,导盲机器人,以及各种防护用品到了。
乐正莫名松了口气,拿了一把折刀,蹲下,和家务机器人一起拆快递。
导盲机器人连上家庭网络并初始化,在楼梯转角还有桌角贴上柔软的防撞角,把食物分门别类放进冷藏柜。
“我做的比机器人做的快多了。”
乐正给机器人留了一张餐桌,让它贴防撞角。
“不过,没有特殊情况,还是机器人做家务吧。”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小箱桃子上——来自团部太空城的卫星城,种植1号。
啊,桃子,又是桃子!
打开,它们不是水蜜桃,起码不比兰熙的腺体更像是那种古代水果。
乐正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弹了弹,当当的脆响。
然后她拿起两个,走到料理台前,仔细地清洗,然后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乐正将切好的桃子装进碗里,下意识地放进了冰箱。
五分钟。她盯着计时器,什么都没想。
时间到。
取出那碗带着冰凉水汽的桃子,端起来,深吸一口气,再次走上了楼。
不知道为什么……
把这样的桃子给兰熙吃,感觉怪怪的。
但愿这不是一些酸透了的桃子。
但愿。但愿。
乐正没有买桃子,新鲜水果属于军官福利,不用买,但在没有土的地方种出来的水果,当然不如最先进的食品实验室调配出来的果味零食。
老实说,乐正怀疑那些零食里面加入了omega的信息素。
卧室里面,兰熙依旧保持着侧卧的姿势,脸朝着门口的方向。
他在等待。
“我切了桃子。”乐正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比她自己预想的要平静,“种植1号的,冰镇过了。”
她走到床边,将玻璃碗放在床头柜上。导盲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滑到床脚待命。
兰熙微微支起身体。
“谢谢。”他轻声说。
乐正看着他摸索着想要坐稳,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他的手臂,将枕头垫在他腰后。做完这一切,她才端起碗,用指尖拈起一块冰凉的桃子。
“在这里。”
她说着,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
兰熙微微张口,含住了那块桃子。冰凉的汁水溢开,他满足地眯起了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栖息的黑蝶。
“很甜。”
他咽下后,低声说,仿佛在回应之前关于信息素的评价。
很甜?怎么会很甜?这又不是那些千里迢迢从行星居住点送来的高价水果,这只是卫星城种的福利水果而已。
但在精神障碍不发作的时候,兰熙仿佛一句假话都没说……
“嗯……”
乐正自己也吃了一块。
酸死了。
果然冰镇是正确的选择,冰了之后显得没有那么酸了。
冰镇水果在联邦成为了一条重要的常识。
农学家们当然知道怎么种出更甜的水果,但这里是太空,这里连土都是人造的,植物能开花结果就不错了。
她努力地控制面部肌肉,不让自己的眉头皱起来。
上校又拈起一块,递到他唇边。
“很甜?”
冰过的桃子滑滑的,一不留神,乐正的手碰到兰熙的嘴唇。
他低下头咬住这块桃子:“你的信息素,很甜。”
8. 调查
碗里剩下的冰镇桃子乐正和兰熙一人一半,她分得很公正,当乐正和朋友们分食一份食物时,总是分得很平均,但吃到最后一块酸桃子时,乐正意识到一个问题。
新鲜水果对一个孕夫,和对一个普通人的重要性是不一样的。
相较于自己,兰熙或许更需要这一碗切成小块的新鲜桃子,需要里面的维生素,矿物质和纤维……
当然了,医生开了很多补剂,有药片也有药粉。
但这个桃子虽然很酸,味道也肯定比药物更好。
“你喜欢桃子吗?”乐正喝了口水,水也是桃子味的,酸酸的,但能仔细品出一点甜味,“你真的认为它是甜的吗?我一直觉得只有历史教科书里的桃子才是甜的。”
如果。
如果说,接下来兰熙说了一句情话,总之就是和桃子的真实味道无关的话,乐正就要发动一下自己在精神科的人脉了。
虽然产科对口的有点难找,但精神科是军医就业的一大方向,每艘战舰上都需要按照一定比例配备心理医生,乐正还真认识不少精神科的医生,起码比白兰这种信息素变态科的多。
“嗯……”
兰熙陷入了沉思。
乐正放轻声音:“管家,把卧室的窗帘拉上。”
把他哄睡后,自己就该去做调查了。
自动窗帘合上了,卧室里光线渐弱,兰熙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如同鬼魅一般浮现在昏暗之中。
兰熙:“我只是喜欢你吃过的桃子,从这个桃子本身来说,它很酸。”
乐正板着脸:“是的,它非常酸,就像其他的配给水果一样酸,但我想你没有吃过种植1号的李子。”
兰熙把被子拉过来一点,没能拉动,因为还有一半被子坐在乐正的屁股底下。
乐正站起来又坐下,伸手帮兰熙把被子一直盖到胸前,她想到要把自己的另一床被子拿出来。
或者再买一床被子。
一床乐正从来没有用过的双人被。
“种植1号的李子能把牙酸掉。”
上校用一种细细的声音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挤出来的。
她的手先摸到被子,是熟悉的自己的被子,可是帮助兰熙把被角掖好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锁骨。
“超级酸,”乐正低声咕哝着,“你会庆幸自己没有吃过的……要午睡一会吗?”
兰熙点了头,而乐正用一个酸李子的故事把自己的新婚的爱人送进了睡眠。
至于说有没有梦,那不是乐正能够掌控的。
下楼。
要买兰熙需要的衣服,要添置他的洗漱用品,还要买一双新的拖鞋。乐正回想起来在被角处露出来的形状小巧的脚后跟,想象它在一双拖鞋里的样子。
这项工作只花了乐正五分钟时间,她选的很快,没有太多犹豫。
然后,该启动对兰熙的调查了。白兰说他有辐射暴露史,那么就先排查出能够损害腺体和视神经的辐射类型。
辐射病在人类联邦中很常见,没有人能一辈子活在太空城或者行星居住点的大气层庇护之下。
没有。
乐正冷静地想。
致盲的辐射很多,致腺体畸形的也很多。
通过前者很难排除,但造成这种特定畸形效果的,可以查。
她开始翻看兰熙的病历。
白兰不是辐射病专科的,这一点上她标注的是“待查”,并且写明了兰熙的身体已经得到了妥当的治疗,除了无法治愈的腺体畸形以外,没有别的。
而腺体畸形也做过了修复术。
兰熙的基因报告显示他是Alpha,但不难看出来,他的信息素失去了威慑其他Alpha的能力,乐正不觉得有威胁,白兰也不觉得——也可能是出于医生的专业性。
可是乐正自己的信息素到处飘时,医生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喜欢。
她在光脑上发消息问了白兰几个问题,又给自己认识的一个辐射病科的军医发了一个问题。
“什么样的辐射会使Alpha开始分泌omega的激素?”
然后打开人口失踪库。
检索条件:男性Alpha,盲人。
很长的列表。
一页20个名字。
光脑上,“后5页”这个键是亮着的。
这意味着失踪名单超过五页。
乐正面无表情地选上“军衔由高到低排列”,这里面90%的人都是军人,而99%的人,只等着3年的失踪期限过去注销ID宣布死亡。
兰熙当然不可能在这份名单上,假如他在的话,系统不会轻而易举地分配给他一个新的ID。
但小心为上。
在自己捡到他后,他没有任何机会联系外界。
可是之前呢?
乐正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字,冰冷的军衔和简短的备注。
少校、中校、上校……甚至还有一位将军。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但指尖却微微发凉。
乐正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在这里找到“兰熙”。
没有。
如她所料,没有匹配项。
名单划到了最后一页,失踪人员的年龄越来越年轻,军衔也越来越低。
18岁。
19岁。
18岁。
20岁。
……
后面的军衔大多数是“列兵”或者“上等兵”,还有一半是未授衔的军校学员。联邦要求所有成年Alpha和Beta在成年后必须服五年兵役。
几乎所有人,不读军校的所有人,都会选择在进入大学前完成兵役。
这就是最后一页全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的原因。
失踪人员库只接受三年之内的信息。
乐正数了数,还好,在有男性Alpha和盲人两个前置条件下,只检索到了符合条件的三百一十四人。
名单的前三分之一部分毫无问题,高级军官的失踪显出的规律是没有任何规律,那位将军是在前往中央星履行退役手续并且接受勋章的路上遭遇了陨石雨,要是他待在飞船里面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偏偏陨石雨发生的时候将军在出舱行走……
军官的失踪大都是因为这样的意外事故,但乐正注意到有三个人是在同一家军医院失踪的。
而在名单的最后一页。
上面所有的士兵也都是在这家军医院失踪的。
时间是一年前。
地点是第七军区十四军团的总医院。
乐正更换了检索条件。
盲人和女性Alpha的搭配得到的名单只有了了三页,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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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Beta的组合略微多了一些,七页。
看起来,问题就出在第七军区十四军团总医院了,并且是针对男性Alpha的。
更准确来说,是针对年轻男性Alpha的。
在那所医院失踪的军人,年龄不超过30岁。
啊,不过兰熙已经超过30岁了。
乐正拿出来自己的笔记本,把这个地点记录下来,然后开始查询作战日志,这样大规模的失踪肯定伴随着战斗。
有战斗。
就有作战日志。
她没坐在沙发上,是一屁股坐在茶几上的,两条长腿很委屈地交叉在一起。
客厅很小,只有沙发,这么严肃的思考,显然是不适合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进行的。
在餐桌也不合适。
楼上的书房好像还行,但是书房隔壁是卧室。
卧室里有兰熙在睡觉。
乐正从茶几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脚踝,跨军区调取作战日志是敏感事项,她没有这个权限,需要等待审批。
审批大概率会被驳回,并且留下记录。
于是乐正撤回了申请,在撤回原因上填写自己自己输错了军团番号。
接着,她要尝试一点不是那么符合上校身份的行为了,比如接入一个后勤专用网络来查询设备维护情况。
但她没来得及做这项工作。
“乐正?”
兰熙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怎么会不安呢?
没来得及多想,乐正瞬间关闭了所有光屏,尽管兰熙不可能看见有防窥功能的光屏内容。
“到。”
她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答到,声音响亮。
响亮得近乎羞耻了。
太空啊,乐正,你是个有自己房子的上校啦!你是个高级军官,这幢房子里又没有住着将军和元帅,这么紧张干什么呢?
她在对自己碎碎念。
不错,兰熙和元帅重名,可是兰熙又不是元帅。
乐正一步跨过三个台阶,看见抓紧楼梯扶手下来的兰熙。
“你做噩梦了?”乐正很自然地用左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再次出现那种异常的潮热。
她的右手扶上了兰熙的手臂:“怎么不用导盲机器人?”
兰熙摇了摇头,抬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
“我感觉到……你很紧张。”他轻声说,“楼下,有麻烦?”
乐正一口否决:“没有,只是在处理一些军务,没有麻烦。是我吓到你了吗?”
兰熙也一口否决:“没有。”
他的神色显得有点犹豫不决,不像他的话。
乐正换了一副开玩笑的口气:“这就是信息素匹配度99.9%的威力吗,太空啊,这样我可不敢在家里办公了,以后我要到办公室去办公。”
兰熙:“……我想问的是,情况很紧急吗?你的身体怎么样?”
乐正拿着笔记本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个地方把它塞进去,但是没找到。
“我的身体?”
兰熙不怎么柔嫩的指腹滑过乐正的小臂,最后碰上指尖:“对的……你自己不也是昨天刚出院吗?上午忙着带我去医院,下午还要处理军务……你不需要休息吗?”
9. 摸摸脸
“我吗?”
乐正指着自己,很迷茫。
“我是SSS级的Alpha,”乐正尽力藏起来语气中的炫耀,“所以,我没事,实际上从医疗舱出来我就差不多好了,是医生要求我必须在普通病房观察一周。”
精神力影响方方面面。
包括身体恢复的速度。
“话说回来,既然你说自己是Alpha,你的精神力评级是多少?”
如果在楼上就能感受到底下自己的情绪的话,定级肯定超过A了。
“嗯……”
他在犹豫,而且是毫不遮掩地表现出自己的犹豫。
乐正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她很想交叉双臂然后靠在楼梯扶手,身体向后仰,说一句“那就打一架吧”,接着一个后空翻落地。
第一次,她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对面实际上是一个Alpha。
要是能打上一架的话,自己就会非常清楚对面的精神力水平的。
但是不能。
于是乐正叹了口气。
“怀孕会对精神力水准有影响的,”兰熙斟酌着说,“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在孕前,我是S级的Alpha。”
这很正常。3S级算是百年不遇了。
兰熙揉了揉眼睛。
乐正俯下身子,轻声问:“进沙子了吗?还是一粒灰尘?”
兰熙笑着说:“不,只是突然很想看看你脸上的表情。”
她俯身的动作停顿在那里,视线从他被揉得微红的眼眶,滑到他苍白却轮廓分明的脸颊。
“我的表情……”乐正重复着,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现在大概是……有点惊讶,然后,觉得你……”
乐正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词。
“还行。”
S级的Alpha当然很强。
可是乐正在军校毕业前一年的舰队实习中,带着五人的特战小队歼灭了帝国军队的一个连,夺回了一个重要迁跃点的控制权。
这就是她一毕业就是上尉的原因。
也有向她表白的Alpha,在军校里面,A同其实还挺流行的,乐正对此不排斥,但是她对来表白的Alpha一个都看不上,于是约到训练室痛打了每一个。
毕业之后就相当无聊了,身边接触到的要么是下级要么是上级,都不是能平常走到一起的。
因此,乐正对S级Alpha的评价,就只能是“还行”了。
“既然你这么好奇,”她忽然开口,“我们先下楼,你可以……感受一下。”
她说不出口“摸摸我的脸”这种话,那太超过了。但“感受一下”,似乎是一个介于医疗检查与亲密接触之间的,可以接受的折中方案。
兰熙微微一怔,随即颔首:“好。”
他有意加快了步子,而乐正在察觉到后,立即加重了扶着兰熙手臂的力度,有意拖着他走慢一点。
“我们现在在客厅。我刚刚就坐在这里……”她顿了顿,略过了调查的具体内容,“处理了一些事情。光线比楼上亮一些。”
她牵着他在沙发前站定。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经过气象系统的柔化,温暖地洒满半个客厅。
乐正转过身,面对着自己的法定配偶。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准备一场重要的汇报。
“现在,”她看着他的眼睛,尽管知道他看不见,“你可以……‘感受’一下了。”
她拉起他的手,引导着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自己的下颌边缘。
乐正的皮肤温热。
兰熙的指尖微凉,动作很轻。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颌线,缓缓向上,掠过微微绷紧的颊侧肌肉,最后停在她的颧骨下方。
乐正屏住了呼吸。
她在回忆。
就像刚才回忆自己怎么在军校里暴打每一个对自己试图求爱的Alpha一样,乐正在回忆各种武器和各种训练装置。
嗯,抓握抗眩晕设备的茧子应该在指节和手掌连接的地方……
“嗯……”他发出一声极轻的,恍然的鼻音。
“怎么样?”乐正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发紧。
“我‘看’到了。”他低声说,指尖在她颊边极轻地按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一个答案,“谢谢你。”
他放下了手。
乐正问:“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兰熙很坦然:“就和每一个Alpha一样,我为联邦尽过自己的责任。”
……
骗鬼啊。
你自己看看,你像是18岁青春少年的样子吗?
乐正很勉强地挤出来一个声音:“我找个精神科的医生吧。兰熙,你以为你还是十八岁吗?”
如果不是职业军人的话,兰熙的年龄早就退役了,以正常的新陈代谢水平,训练导致的茧子早就消退了。
再说之前兰熙报出的那个年龄绝对不是大学生的。二者相冲突。
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慌乱。
乐正感觉缺了点什么,她又想了想影视剧里的场景。
“管家,打开屋内气象系统,开始造风,把窗帘拉上一半,要让风把窗帘轻轻地吹起来。”
乐正对自己的安排十分地满意。
“乐正上校,”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褪去了之前那层若有似无的缱绻,带上了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你认为,一个精神障碍患者,能够清晰地记得元帅的ID,能够理解并配合复杂的医疗检查,能够……在你进行调查时,精准地感知到你的情绪波动吗?”
他微微偏头,那个角度恰好让阳光照亮他半边脸颊,显得那抹苍白更加剔透,也更具易碎感。
“我的年龄,我的过去,我手上的茧子……所有这些,都与我们目前的处境,与‘腺体高压症’的疏解,与这个孩子的安全,有必然的,需要立刻厘清的关系吗?”
他生气了。
乐正坐下,歪着头看兰熙。
眼前这个容貌完美的男人,正在为自己说他已经不再十八岁而生气。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也很让人有负罪感。作为Alpha,乐正所受到的教育告诉她要照顾每一个孕妇或孕夫,要把他们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而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显然就是仗着对方的激素水平波动大情绪不稳定,在欺负人了。
乐正张了张嘴,那句“我不是在欺负你”卡在喉咙里,尚未成形,个人光脑便发出一声尖锐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蜂鸣。
是团部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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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指令。
“稍等。”她对兰熙说。
她点开光屏,信息简洁而有力:
【致:乐正上校。】
【发件人:尤利娅少将,第五十三军团团长。】
【内容:立即至我办公室报到。】
没有原因,没有缓冲时间。
“管家,取消造风程序,窗帘恢复原位。”她一边下令,一边冲上二楼的卧室,“兰熙,军团长的紧急命令,我必须立刻出发。”
她几步跨上楼梯,没有回头,但语速飞快地交代:“你留在家里,有任何需要就告诉管家。我无法确定什么时候回来,晚餐不用等我。”
一分钟后,当她再次出现在楼梯口时,已经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乐正上校。
兰熙依然站在客厅中央,面向她的方向。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敛,还是一副温顺的样子。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请一切小心。”
乐正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很短暂。她看到他微微隆起的腹部,在宽松的家居服下依然显眼。
“嗯。”她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关心,也像是终结了之前所有未竟的对话。
不,他不明白。
不过乐正也不在乎他不明白。
从住所到团部只用了十分钟时间,乐正从车库里出来,在一分钟之内抵达军团长的办公室。
“报告。”
乐正立正,敬礼,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尤利娅上下扫了乐正一眼,回了个礼。
“稍息,乐正。”
她没有绕圈子,直接走向办公桌,调出一个光屏,上面赫然显示着乐正和兰熙两个小时前刚刚登记成功的婚姻记录。
“解释一下。”尤利娅敲了敲桌子,“我批你的假,是让你养伤,适应新环境,不是让你在二十四小时内,把一个来历不明,身份存疑,并且处于特殊生理状态的个体,变成你的法定配偶。”
乐正毫不犹豫:“报告,尤利娅军团长,我没有申请假期,我也不需要养伤,随时可以归队。”
这是真的。她没有请病假,这一周的假期是尤利娅少将主动给的。
尤利娅:“那后半部分呢?你作何解释?”
乐正:“报告,尤利娅军团长,条例中对军官婚姻的唯一规定是对方必须是人。”
“乐正上校,”她的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情绪,这比怒吼更令人窒息,“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乐正维持着立正的姿势,下颌线绷紧,目光平视前方,落在尤利娅肩章那颗将星上。
“不敢,军团长。我在陈述事实。”
“事实?”尤利娅绕过办公桌,步履无声地走到乐正面前,她的身高与乐正相仿。
“事实是,一位立下特等功,前途无量的上校,在休假期与一个失明的怀孕且与元帅同名的,没有任何过往记录的黑户登记结婚。告诉我,在你的战术评估里,这属于哪一类风险行为?”
乐正抿了抿唇,但声音依旧稳定:“高风险行为,军团长。”
“原因?”
“可能存在的安全漏洞,对个人声誉的潜在损害,以及可能被敌方利用的情感弱点。”乐正像背诵条例一样流畅地回答。
“既然如此,为什么做?”
10. 测试
“报告,尤利娅军团长,我认为对可疑对象采取监测是明智的。我怀疑他是从帝国实验室逃出来的实验体,并且,间谍的可能性无法排除。为了对他实行最严密的监视,我带他去了民政局进行了婚姻登记。”
“坐吧。”
办公桌对面的军团长叹了口气。乐正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心虚,她想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但面对尤利娅,还是有点心虚。
尤利娅:“婚假是三个标准日,和你的病假连休。我批了。”
乐正规规矩矩地坐下,军帽放在膝盖上,听见这话差点又要弹起来:“我没有申请婚假!”
尤利娅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你结婚了,不是吗?”
乐正提出异议:“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说结婚必须要休婚假。我没有申请。”
但算不上抗议,她希望能够尽早得知自己的调令,知道自己要去哪一艘战舰或者哪一处驻地。
可如果能多看看兰熙,乐正也不会反对。
军团长看起来很烦躁,她唤醒了办公室的系统,在光屏上戳戳点点,乐正看不清具体内容,也许她正在审批自己的假期。
“我给你约了精神科医生。”
尤利娅关闭光屏,很满意地说。看精神科医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战舰上除了舰长,最重要的就是随舰的心理军官。
乐正目视前方:“报告,需要精神科医生的是我的法定配偶,不是我自己。”
尤利娅:“没有关系,这是预防性的措施,只是确认你没有因为受伤引发精神障碍。”
乐正:“报告,军团长,在出院时,我通过了医院的心理评估。”
尤利娅少将双手交叉,置于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这个姿态让乐正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虽然坐下以来她都是笔挺的,但看她这么严肃,乐正也在尝试让自己更直一点。
“乐正上校,”尤利娅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医院的标准化评估,评估的是你是否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是否因战斗产生自伤或攻击倾向,是否能继续操控武器。它不评估……判断力。”
怎么不评估判断力了!
这是……诬陷!
可是她对面的是将军。
“而你的判断力,在关于这位‘兰熙’先生的一系列事件上,正在接受质疑。你将他带回家,用你的ID为他挂号,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与他登记结婚。这一连串的行为,其决策速度甚至超过了你在战场上应对突发敌情的反应。”
尤利娅军团长在说完这段话后停顿了五秒钟时间,乐正认为自己可以说话了。
“我……”
“我给你婚假,不是奖励,是隔离观察期。”尤利娅打断她,“在这三天里,你需要完成三项任务。第一,接受精神科医生的全面评估。第二,写一份详细的、关于你与兰熙从相遇到结婚全过程的报告,包括所有对话细节和你的行为动机分析。第三,”
这绝对是故意的!
军团长在等着自己开口,然后再打断自己。
尤利娅的目光扫过乐正僵硬的肩膀:“看好你的‘监视对象’。如果他在这期间有任何异动,或者你发现任何能佐证你‘帝国实验体’猜想的证据,立即,直接向我报告。明白了吗?”
乐正将所有辩驳咽了回去,清晰地回答:“明白,军团长。”
“很好,”尤利娅靠回椅背,挥了挥手,“假期从此刻开始。你可以回去了。”
“是。”乐正起身,利落地敬礼,转身,每一步都迈得精准而有力,直到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合上。
有点过于有力了。
有点,用力过度了。
好像在做作地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可是看得清楚路并不能证明人没有精神病……
隔离观察期。
她成了被观察的对象。
乐正越想越不爽。
门又开了。
里面传出来尤利娅的声音。
“你确定你康复了吗,我看你走路的姿势很僵硬,记得按时去复查。”
乐正做了一次深呼吸:“报告。我……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乐正没开自动驾驶,她自己开车回去,结果超速被执法单元拦下来了,交了罚款又扣了驾驶证的分数。
重新上车,乐正把自动驾驶模式打开,剩余的路程只用了五分钟时间,而从小区的车库到自己的家,乐正用了第二个五分钟。
花园周边是一圈小小的白色木栅栏,很低很矮,乐正一抬腿就能迈过去,里面也绝对没有内置防御系统,就是一圈普通的,起装饰作用的栅栏。
然后她靠近了自己的房子。
但不是靠近门。
是靠近客厅的落地窗。
乐正紧贴墙壁,脚步轻巧,她往里面瞄了下。
兰熙依然坐在沙发上。
仿佛一整个下午没有移动过。
不过,一个下午过于夸张了。
她打开光脑看了看时间,实际上只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乐正没有立刻进去。
她就那么站在窗外,透过玻璃观察着客厅里的兰熙。他坐姿端正,但没有军姿那么端正,双手交叠放在微隆的腹部,灰蒙蒙的眼睛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
一个失明的人,他的世界是怎样的?一片永恒的黑暗,还是……有其他东西?
乐正发现自己又开始不自觉地分析他。
尤利娅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判断力”。她现在做的这件事,贴着墙根偷窥自己法定配偶的行为,在判断力的天平上,又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她甩了甩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
她是监视者,这是她的任务。
乐正终于直起身,绕到正门。门禁系统无声地扫描了她的生物信息。
“欢迎回家,乐正上校。”
管家平静地播报。
几乎是同时,沙发上的兰熙微微侧过头,朝向门口的方向。他脸上那种空茫的表情消失了,唇角牵起一个温柔的,恰到好处的弧度。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等待已久的安然。
乐正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听得出她的脚步声,还是99.9%的匹配度让他能感知到她的靠近?
不可能是就脚步声。
就算穿的是靴子,乐正也把握自己走路一点声音没有。
“嗯。”她应了一声,没打算换鞋。
反正拖地又不用自己来做,家务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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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会做的。
“我回来了。你……一直坐在这里?”
“大部分时间,”兰熙点了点头,“管家为我朗读了一些新闻。后来,我请它播放了一些音乐。”
“有什么……特别的新闻吗?”乐正试探性地问。她想知道,他对外界的信息有多关注。
兰熙摇了摇头,笑容里带上一点自嘲:“没有。对我来说,新闻和音乐的区别不大,都只是声音。”
这句话堵住了乐正后续的试探。她沉默下来,客厅里就只剩下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兰熙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看起来……很疲惫。事情不顺利吗?”
乐正猛地抬眼看他。
他看不见!
他怎么可能“看”出来?
是信息素吗?还是她进门时那一声“嗯”的语气出卖了她?
“没什么。”乐正下意识地否认,声音有些生硬,“只是……军团长的问询比较详细。”
她顿了顿,决定主动出击,将尤利娅的命令以一种任务的形式下达给他,这能让她重新获得一点掌控感。
“另外,军团长给我们批了三天婚假。”
她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兰熙:“是为了让我们有更多时间适应吗?尤利娅很周到。”
“不全是,”乐正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在此期间,我需要完成一份详细的报告,关于我们从相遇至今的所有细节。所以,我可能会需要你配合,回忆并确认一些事情。”
她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兰熙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那双灰眸似乎更加空洞了一些。雾气仿佛加重了。
他轻轻抚摸着腹部,声音依旧平稳:“好的。我会尽力配合你,乐正。
无论你需要什么。”
无论我需要什么吗?
乐正开始思考。
有一件东西,是兰熙能够给她的。
“我需要你来做一次测试。”
兰熙苦笑:“心理测试吗?别告诉我有三百道题。”
乐正的语气很冷静,冷静到冷酷了。
“做一次精神力测试,和我。”
在自己没有有意释放信息素的情况下,抑制贴应该是能发挥它理论上的作用的。乐正没能闻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也就是说,兰熙用的是精神力。
对方是孕夫,当然不能打架。
对方还是自己的法定配偶,那就更不能打架了。
她一点不想背上家暴的罪名。
兰熙修长的手指扶上了额头。
“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需要做什么吗?”
乐正把兰熙的手指从额头上扒拉下来,她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无语的事情。
“可能有点尴尬……但既然基因报告显示你是Alpha,你的自我认知也是Alpha,那你一定打过架。”
温柔到这个地步的Alpha,是怎么能存在的呢?
乐正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概就是要暴露在致死量的辐射下,经过了一次又一次危险的大手术,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身体不用动,我们只动精神力。”
她宣布。
11. 打架
没有任何人被绑起来。
乐正对自己的自控力很有信心,既然她能对一个本质上是Alpha腺体的东西咬下去,并且接受自己的信息素和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结合,那么,用精神力试探也不会是难事。
假如说一开始乐正还心有顾虑,当她发现兰熙的精神海对自己是完全敞开的,这个顾虑就转变成了不满。
“你会对你的敌人敞开精神海吗?”
兰熙反问:“那么你认为我们是敌人吗?”
乐正交叉双臂,本来她没打算这样做的,但她想试探一下,兰熙在看不见的情况会怎么注意到自己这个防御性的姿态。
“嗯……”乐正歪着头看兰熙的侧脸,她几乎找不到一个毛孔。他的皮肤保养得很好,就和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一样,这点和自己很像。
就和他手上的茧子一样,乐正笃定那是日常训练的结果。
但有一点是不一样,可以作为兰熙脱离基层已久的证明。
他习惯用大量的反问句。
而基层军官是不可能有这种习惯的。
处在弱势的地位,但语言风格是不可能改变的,思维习惯更不可能改变。
“没什么,”乐正站起来,“到此为止吧,我对你的精神海没有兴趣,如果你不愿意对抗,我也不会强迫你。”
她撤回所有的精神力。
兰熙报出的ID是元帅的ID,兰熙的名字是元帅的名字……
重名是正常的。
但把另一个人的ID认为是自己的,这是不正常的。
“严重的妄想症。”
乐正下了自己的判断,并且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尤利娅给自己的评价转给了兰熙。军团长不愧是军团长,学来的这一套话术马上就用上了。
“你丧失了自己作为人应有的判断力,我怀疑你有精神障碍是非常正常的,明天去见精神科医生,我已经预约了明天上午十点的视频就诊。”
在给兰熙挂号的时候,乐正也收到了自己的就诊提醒,尤利娅少将的效率很高,她已经安排好了对自己的医生。
兰熙对此保持沉默。
这在乐正的记忆里——不过,就今天上午的事,也用不着回忆什么——还是第一次。
她很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足足等了十秒钟。
“我会坐在光脑前,准时连线的。”
兰熙终于说话了。
乐正想笑。
但是这种时候笑出来实在是有损自己的形象。
“很好,”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我会看着你的。”
对话似乎该到此为止了。
上校转身,作势要离开客厅,步伐刻意放重,制造出她正在远离的假象。
然而,就在她的脚步声即将消失在厨房方向时,她猛地收敛所有声息,精神力如同出鞘的利刃,毫无征兆地凝聚成一点,再次刺向兰熙那扇原本敞开着,此刻似乎也并未设防的精神海大门。
这不是试探,是偷袭。
她倒要看看,在真正遭遇“攻击”时,他那种全然不设防的姿态是否还能维持。
一个Alpha的本能,怎么可能在危险临头时依旧沉睡?
不可能。
所以在进入的瞬间,乐正只感受到了轻微的阻滞感,受到的阻拦比过去所有的都要轻微,但比所有的都要难缠。
快一点。
甩不掉。
慢一点。
更甩不掉。
压制住,就黏在了自己的精神力上。
她的精神力仿佛一滴落入深潭的水,被温暖而庞大的存在缓缓包裹,浸透。没有攻击性,没有排斥,只有一种深沉到令人窒息的接纳。
最让乐正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片寂静的核心,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属于她自己的,很甜,很呛人的信息素痕迹,正安然地萦绕在那里,仿佛早已在此定居。
他不仅对她敞开,他甚至……早已将她的一部分容纳了进去。
这比任何铜墙铁壁的防御都更让乐正感到恐慌。
她试图立刻撤回精神力。
一次偷袭。
一个瞬间。
兰熙的一声闷哼。
“你怎么了?”
乐正假装不是自己把人推倒在沙发上的,快步走过去,把兰熙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
她的确没有推他。
她只是用精神力轻轻试探了一下。
乐正扶着兰熙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肌肉瞬间的紧绷,以及他骤然紊乱的呼吸。那声闷哼短促而压抑,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碾出来的。
“你怎么了?”她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刻意掺入的疑惑,连她自己听来都显得虚假。
兰熙没有立刻回答。他借着她的力道坐直身体,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忍耐某种突如其来的不适。
乐正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轻轻试探”对于毫无防备的精神海而言,不亚于一次重击。尤其是一个……内部结构可能异于常人的精神海。
“没事……”片刻后,兰熙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只是……突然有点头晕。”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乐正的目光落在他按着太阳穴的手指上,那动作自然而真实。
他感知到了攻击,却将之归结为头晕?
是本能地掩饰,还是他的身体和精神真的已经敏感到无法区分物理与精神的冲击?
“头晕?”她重复着,语气尽量维持着平静,“需要叫医生吗?或者,让管家给你拿点舒缓剂?”
她想看他如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症状。
“不用。”兰熙摇了摇头,放下手,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重新“望”向她,却让乐正产生一种被看穿的错觉,“可能是……孕期反应。”
孕期反应。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乐正甚至无法反驳。她难道能说,不,这不是孕期反应,这是因为我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用精神力偷袭了你的精神海,并且在里面发现了我的信息素?
能是能……但是联邦的上校,怎么能这么卑鄙呢?要是她还是一个刺头的军校学员,或者还是一个特战连的连长……太空啊。
那时候也不行。
对一个敌人这样做,值得大声说出来炫耀。
对一个朋友这样做,值得哈哈大笑然后两个人一起打闹。
啊。
真是一个难得的道德困境。对一个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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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这样做,真是太不道德了。
“我扶你去休息。”
乐正不再追问,只是半扶半抱着将他从沙发上搀起来。他的身体比看起来还要清瘦,倚靠在她身上时,分量轻得让她心惊。
兰熙顺从地依靠着她,没有拒绝。
“我……把你抱起来怎么样?”
乐正小心翼翼地问,怀中的人闭着眼,长长的黑睫毛忽扇了几下。
“好。”
听到这个声音,乐正先扶好肩颈,然后另一只手托住兰熙的腰腹部,把他横抱起来。
太轻了。
这感觉无比怪异。他分明比她高出半个头,骨架舒展,躺在臂弯里也占满了空间。可重量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抽走了,只剩下一个温暖的,被生命撑起的轮廓。
他的头靠在她肩颈处,呼吸清浅,仿佛她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风灌满的……容器。
然后,乐正像是逃跑一样飞快地三步跨一个台阶,一步从楼梯口窜进卧室。
太轻了。
轻得乐正想要尖叫。她刚才用了足够使另一个Alpha嗷嗷大叫着回击过来的力度,侵入了兰熙的精神海。
不错,根据兰熙的说法,他很强,他是Alpha……
可是他和乐正见过的其他Alpha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们都不会怀孕!
放到床上。
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乐正。”
“嗯?”她动作一顿。
“……下次,如果想看,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假装自己不感兴趣的。”
乐正的回答干脆利落:“我做不到。好了,你休息吧,我还有点事情。”
比如在书房支起来一张临时床铺。
再比如把备用的被子抱到楼下的沙发上。
乐正现在有点不太情愿和兰熙睡在一张床上,她不去看背过身去的他,只是默默地往伴侣的两腿之间塞了一个枕头。
“你在用屁股对着我。”
她打开衣柜,蹲下,从最底层抱出来另外一套床上用品。
“你也一样。”
兰熙说。
“因为你先这样的。”
乐正不客气地说,她抱着自己的备用床品去了书房。
一分钟搭好自己的临时床铺。
一分钟拆掉。
乐正把动作放得慢吞吞的,她已经感受到了结婚的悲伤,
“你又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兰熙背对着门口,乐正忍不住皱了皱眉。
背对着门口不是个好习惯。
特别是在和一大群荷尔蒙过剩的Alpha同住的时候……哦,等等,这是自己家,不是宿舍。
乐正松了口气。
她说:“是的,我又回来了。”
兰熙:“我刚才差点以为你要睡书房或者客厅的沙发了。”
乐正:“不,我必须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要监视你,日日夜夜。我承诺过了。我必须要做到。”
她放了一点信息素出来。在之前那次疏解前,乐正还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强到能透过抑制贴,但她现在知道了。
不过,这样少少地放一点信息素出来,相较于威胁,恐怕更像是……调情?
12. 报告
乐正坐在床头,打开了管家的监控界面。
监控里面,兰熙的被子齐胸,家居服穿得整整齐齐,柔软的黑发服帖地撒在枕头上,露出来半张脸。
很好,这种睡姿不容易发生窒息。
监控的左下角是正在打开光屏看监控的乐正本人。
她面无表情地关掉屏幕。
在监控中看到正在看监控的自己。
太奇怪了。
面前没有光屏挡住视线后,乐正看到了兰熙。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但他的确呼吸均匀。
没有必要一直留在这里。
她想。
管家会监控全屋,而自己随时都能调动监控,如果兰熙醒了——他的生命体征发生了明显的波动——管家会通知自己的。
所以乐正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分配来的这座房子户型很紧凑,楼上一间卧室一间书房,楼下是厨房和客厅,外面的小花园可以在30步之内走完。
转了一圈用时不到三分钟。她看到气象系统已经调出来了夕阳,心想该准备晚饭了。乐正不会做饭,她准备以后有机会学一学,毕竟她现在拥有一个很奢侈的厨房。
不过,今天就算了。
她打开团部食堂的外送界面,选了三个菜,配送时间选择一个小时后。
天马上就黑了。
而她就要和自己的法定配偶度过第一个晚上了。
乐正最终没有留在客厅里等待。她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和卧室仅一墙之隔。
她需要一点距离,也需要一点……伪装成正常工作的借口。
“关于与身份不明个体‘兰熙’接触及后续情况的详细报告”。
乐正读出来自己刚刚打出来标题。
然后面对光脑静坐了十分钟。
她写不下去。
报告的核心在于客观,准确。
但她此刻无法客观。她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精神力侵入他精神海时感受到的那片浩瀚与温暖。
“管家,把全屋恒定温度调到30℃。”
调到30度后屋子里很快就热了起来,乐正烦躁地脱下外套挂起来,又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感觉属于“热”而不是属于“温暖”。
“管家,把温度调回去。”
好多了。
至于说浩瀚……
一般人们会用浩瀚来形容宇宙,但乐正有把握,兰熙的精神海内部绝对没有真实的宇宙恐怖。
“我在干什么。”
乐正退出去报告的页面,打算继续自己的调查,后勤装备维护系统里的信息琐碎繁杂,查询很快也碰了壁。
信息量太大了,即使可以筛选时间和地点,要在上千个“一次性输液器”当中分辨出来哪些是正常损耗,哪些是仓库被毁,也太难了。
“我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其实,我可以找一个当事人。”
寻找当事人不是很容易,但是比分辨各种药物和医疗耗材的损耗原因要容易。乐正毕业后就分配到了第九军区,之后的人际关系全部建立在第九军区。
翻翻通讯录,看看有没有同学在第七军区十四军团吧。
她开始过滤军校同学的名单,按服役军区筛选。
没有在第七军区十四军团的人,但她找到了一个在第七军区服役的,看辖地范围,离十四军团不远。
莫里斯,上尉,Beta男性,第七军区十一军团,暴风眼号陆战队副队长。
乐正打开了时差计算器。联邦人类散布在战舰,太空城和行星居住点上,不用计算器的话,人肉算个十分钟能算出来就是好的了。
已知她在第九军区五十三军团的团部太空城,莫里斯不知道在哪里……
太荒唐了。
乐正默默关上时差计算器,然后发送了视频通讯请求。
等待接通的提示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法算。
在不知道对方坐标的情况下,时差没法算,能接通就接通,通不了给他留个言,反正通讯录上显示的状态是“存活”。
非常令人欣慰,乐正发现自己的同期学员全都活着,除了有一个在实习期就阵亡的同学以外,其他人在毕业后都活着。
视频接通了,出乎意料。
“好久不见,莫里斯。你刚刚值完班吗?”
乐正打了个招呼,对面的背景很熟悉,是战舰上军官宿舍。
“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
一个班级人不多,训练时每一个人都有对打的机会,当年乐正和莫里斯当然也打过。
他顿了顿:“恭喜你是上校了。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要一份第七军区十四军团总医院敌袭的战报,去年的。但是我没法跨军区调取作战日志。帮个忙?”
莫里斯在宿舍里飘来飘去。
“呃……申请一下?上校应该有资格通过审批吧。你可以自己给自己通过申请的。”
乐正摇头:“我不希望被看到,情况特殊……这涉及到我的……我的……法定配偶。”
莫里斯尖叫一声:“太空啊,你居然结婚了,乐正,你居然会结婚!”哪个勇士能受得了你的精神力?不对,等等,法定配偶和十四军团医院的敌袭报告有什么关系?难道你的配偶是当时在那里的伤员?”
“情况很复杂。你就说能不能帮这个忙?”
啊,能说什么,说自己的法定配偶是Alpha吗?
“能,当然能!为了听听我们联邦新星的八卦,潜入数据库我都干!”莫里斯稳住身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八卦之光,“不过,战报是公开的,不是什么机密。去年那次袭击挺奇怪的,帝国的一支小型突袭舰队像发了疯一样,不要命地撞向医院的空间站,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和……人员伤亡。不少医护人员和伤员都失踪了。”
人员伤亡的情况乐正清楚,她可以查询整个联邦的失踪人口库。
她想要知道的是前者,想要知道帝国的小型突袭舰队的情况。
莫里斯:“我一会去找找战报,然后发给你。帝国使用了一种新型武器,但现在来看也不算是太新……这不重要,你的伴侣是omega还是Beta?”
乐正也开始尖叫:“什么新型武器,去年军部的年终总结里发布的新型武器中没有提到过引发腺体畸形……这不重要。”
莫里斯咚一声撞上了天花板,他推了一下墙,坐到自己的床上去。
“你的伴侣的性别比帝国奇奇怪怪的武器重要多了,那些鬼东西根本打不完!她——他究竟是omega还是beta?”
他是Alpha。
但想到身份登记是omega,乐正就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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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了。
“是一个omega男性,”说完这句话她脸红了,“很漂亮。”
因为脸红了,乐正在视频界面前面又打开一道光屏,遮一遮自己的脸。
莫里斯:“我可以看照片吗?全息投影就不看了,那样显得我太八卦了。”
乐正诚实地说:“不可以,因为我也没有照片。”
莫里斯第二次撞到天花板上。
乐正:“我建议你用束缚带把自己固定起来,莫里斯,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但如果你实在控制不了你的情绪,就用束缚带吧。”
“你开心就好,我去找战报了,马上发你。”
乐正:“关于你说的帝国新型武器……”
莫里斯:“上校,你不会相信真有武器能把Alpha变成omega吧,那不可能的。”
乐正:“我只是好奇……没什么,再见。”
莫里斯:“再见,祝你假期愉快。”
通讯切断。
怎么会有一种武器……能够把Alpha变成Omega呢?
这不可能。
仔细想想,的确有这个传闻,但是乐正没有遇到过。
假设致盲是这种新型武器附带的效果而不是目的效果……
思考被打断了。
“乐正上校,您预订的晚餐已送达,存放于门口配送柜。”
管家发出提示音,乐正暂时整理了一下光脑,打算饭后再忙。
她取回餐盒,在餐厅的桌上摆好。简单的三个菜,乐正又拿了两双筷子,没有汤,她从冰箱里摸了两管上午配送来的营养液当饮料喝。
该去叫醒他了。
还是再等五分钟,让他多睡一会儿?
管家现在还没有预警。在有关兰熙的事情上,管家似乎都格外迟钝。上午他进到花园里来时,管家也没有报警。
她正纠结着,卧室的门被轻轻拉开了。
兰熙站在门口,他好像是刚醒,神情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朦胧。没有扶着墙,手虚虚地搭在门框上。
“我闻到食物的味道了,”他微微侧头,面向餐厅的方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很……不错。”
乐正“啊”了一声。
“你在行星居住点上待过吗?”
食堂的饭菜已经很不错了,但肯定比不上行星居住点的。拿猪肉来打比方,太空城没有活猪。
兰熙:“嗯……是的,待过。人人都在行星居住点上待过,要拓荒的,不是吗?”
乐正用两根手指捏起来一支营养液:“你看起来对营养液很意外,但实验室的合成肉在很多方面都有不足,如果长期待在太空,你肯定会习惯吃饭搭配营养液。”
中央星是一颗行星,是联邦最大的居住点。
兰熙说话有中央星的口音。
他的思考习惯很像是尤利娅少将那一类人。
乐正夹起来一块用合成肉做的红烧肉。
“兰熙,你对养猪感兴趣吗?养猪是一个重要的科目……起码,在我上学的时候是,如果更早一些,早到居住点还没有扩大到可以养猪的时候,军校应该是没有这个科目的,我想养猪这个科目没有加到教学大纲里很长时间……”
上校絮絮叨叨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
“总之,让我来给你讲个我上学时养猪的故事吧。”
13. 孕吐
“综上所述,太空城养不了完整的猪,只能在食品实验室养一部分猪,也就是猪肉。”
乐正讲完了猪的故事,并且以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给兰熙作为晚饭的结尾。
“我没有任何传染病,你可以放心吃我夹的菜。啊,我应该在信息素疏解前强调这个,抱歉我忘了。”
她心情不怎么美妙地把佐餐的营养液喝下去,因为以养猪来套话是非常失败的一个方式,乐正想不通,兰熙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做了配合并且说了真话。
但这些真话对于判断他的来处毫无用处。
她收拾好餐盒,将它们扔进回收口,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整个过程中,兰熙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没有动。
“关于明天的精神科视频问诊,”乐正转过身,“你需要我做一些补充说明吗,还是我只是陪同,但不说话?”
她预设了兰熙会需要她。一个失明且身处陌生环境的人,面对医生,尤其是精神科医生,理应需要支持。
然而,兰熙微微摇了下头。
“我可以独自完成。”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令乐正不解的从容,“流程我很熟悉。”
“乐正,”他轻声唤道,那声音里有一种让她不由自主凝神的力量,“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乐正接了一杯冰水。每天的用水量其实也有限额,但饮用水总归还没到缺乏的地步。
“好奇我为什么熟悉流程。好奇我为什么能‘看到’你的表情。好奇我的精神海为什么对你毫不设防。”
他每说一句,乐正的心跳就漏掉一拍。
这让乐正开始担心医疗舱是否完全修复好了自己的心脏,好在等兰熙说完话,她的心跳就恢复了正常的节律。
“你用了很多复杂的方法,调查辐射,调查失踪案,甚至……调查猪。”
乐正叹了口气,她倒真有些想念猪了,一头来自完整的猪身上的肉,口感的确比组织培养的好,为什么那些食品工程师还没有攻克这些难题呢?
五十三军团下次换防到行星居住点还要等好长时间,乐正衷心地希望工程师们能加快进度。
“为什么不来直接问我呢?”
兰熙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他很高大,但在宽松的孕O装下,又很瘦削。乐正怀疑这样的一个人就算穿上了元帅的军礼服也很难有威严。
但她现在的确觉得兰熙这副样子可怜可爱。
于是乐正噌一下站起来,绕过桌子,小心地揽过兰熙的肩膀,做这个类似拥抱的动作时,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兰熙孕相明显,恐怕是因为他太瘦了,太营养不良了。
“你先坐下。”
乐正又拿出一支营养液,娴熟地撕开封口,像是给小宝宝塞奶嘴一样,塞进兰熙的嘴里。
目前家里营养液的配额只有乐正一个人的,白兰开了很多药但是没开营养液——医生理解的营养液是需要建立静脉通道的那种——而乐正理解的营养液是能直接喝的。
“我还挺会照顾小孩的,”乐正忍不住炫耀,“之前新苗太空城出现撕裂危机,是我负责的撤离居民并且维护秩序,那座太空城除了保育员以外,只有一万个不到12岁的孩子。48小时,一个不落,撤离全部完成。”
乐正捏了捏营养液的软管。
“你需要补充营养,我会在系统里为你申请营养液的配额的,在此之前,先喝我的吧。”
兰熙很想吐掉这管营养液,但是乐正把它捏在手里。
“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乐正接着说,“你说你是我的法定配偶,你说我们结过婚,你说我是这孩子的母亲。”
她指了指兰熙的孕肚。
“相对于你的话,我更相信我的调查。”
兰熙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在他纤细的脖颈上格外明显。乐正在想兰熙瘦到这个地步,吞咽能力是不是也会下降,她是不是需要往营养液里面加一点增稠剂,接着她又想到omega激素会使肌肉松弛,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好在,孕早期的兰熙没有出现吞咽困难的症状,没有呛咳,他顺顺利利地喝完了一整支营养液。
“谢谢。”
他的脸憋得泛红。乐正情不自禁地用手背刮了一下。
“不好意思……”乐正夹住营养液软管的两根手指一翻,空管精准地飞向回收口,软软地在入口处绊了一下,晃了晃,最终往回收口深处跌进去。
“吓我一跳,”乐正扬起嘴角,“我还以为自己的准头不如以前了呢。”
兰熙仰头,安心地躺在乐正怀里:“真的吗,你确定你肩膀的伤好全了吗?”
乐正没理会这句话,俯在兰熙耳边:“我能不能把你抱起来,抱去沙发那边?”
兰熙追问:“你的左肩……”
乐正夸张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能康复的还算是伤吗?据我所知,我还没有受过什么永久性的伤害。我可以抱你起来吗?”
他不应该知道的。
乐正想。
这次受伤就是两周前的那次,激光束击中了左肩和左胸,肩膀没有什么大碍,主要是心脏的问题。但以联邦目前的科技,即使心脏被击碎也能抢救回来,所以乐正更是活得好好的了。
夸张的耸肩动作似乎成了一个错误的信号。
她的自制力应该是很好的,但信息素竟然伴随着肌肉的牵拉逸散了出来……并且很不是时候刺激到了兰熙。
他的脸色瞬间由方才的绯红转为一种透明的惨白,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干呕。
所有关于伤势的对话戛然而止。
乐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兰熙想要偏过头,似乎想避开她,但乐正一只手稳稳地固定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扶着孕夫的后腰。
“洗地机!”
乐正高声喊。
“吐地上就行。”
她单膝跪在沙发前,帮助兰熙调整好姿势,确保他不会因呕吐物呛咳而窒息。
然而,预想中的呕吐并未立刻发生。兰熙只是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微微颤抖,一阵阵反胃的痉挛折磨着他,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种干呕往往比直接呕吐更消耗体力。
乐正看着他纤长的脖颈因用力而绷紧,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还是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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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想法让上校一阵恍惚。
“管家!调暗客厅灯光,恒定25度,开启局部通风!”她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环境瞬间变得柔和。
然后,她用来固定兰熙后脖颈的手悄然覆上了他因为痉挛而紧绷的小腹。
“放松……”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哄劝,“跟着我的节奏呼吸,慢一点……吸……呼……”
她掌下那片微隆的弧度,此刻正清晰地传来一阵阵不自主的痉挛。这里面是他们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9.9%的证明,是一个正在生长的生命,也是此刻折磨着兰熙的源头。
兰熙依循着她的引导,努力调整呼吸,灰蒙的眼睛因生理性的泪水而显得湿漉漉的。
过了好一会儿,那阵剧烈的恶心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他脱力般地向后靠进沙发里,呼吸急促而微弱。
乐正起身去接了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嘴边。“漱漱口。”
兰熙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小口。
“抱歉……”他声音沙哑,但还是很好听。
好好听好好看好好听好好看……
他好漂亮。
乐正想起来自己对莫里斯说的半句话。
她说“很漂亮。”
只有三个字。
军校不开文学课,至多只有历史课。
乐正已经很多年没有坐下来写过一份公文以外的东西了,也很多年没有仔细琢磨过修辞手法来。
“你好漂亮。”
上校低下头,亲吻那双湿漉漉的灰色眼睛。她不知道他的眼睛是本来就是灰色的,还是因为受伤才变成灰色的。
有点不合时宜了。
在这种情况下。
但是想亲。
“我不该对监视对象做这些的。”
她说。
这句话也不该对监视对象说,或许尤利娅军团长是对的,她被信息素绑架了。
“但是你可以对法定配偶做这些。”
兰熙眼角微红。
乐正在想是不是自己亲红的。
“我们早已结过婚了,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是不是我的孩子,明天去给胎儿做一次基因检测报告就知道了。虽然我并不在乎这一点。”
兰熙昂起头,他的眼前现在是一片黑暗,过去也已经是一片黑暗,可以预见的未来也是一片黑暗。
“在我进入你的花园时,管家没有报警。在我睡醒的时候,管家没有报警,你没有意识到什么吗?在元帅的副官艾尔文通知你会见取消时,你没有想到什么吗?你到底……”
兰熙咬住了嘴唇。
乐正用中指的指腹挑起他的薄薄的上唇。
“不要把嘴唇咬破了,血腥味可能会刺激得你想吐的。”
她的指腹能感觉到他唇瓣的柔软和冰凉,以及其下牙齿紧咬的力度。
他松开了牙关,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触碰。
乐正的手指僵在半空。
她好像毁掉了什么。
乐正很擅长毁灭一些东西。
大概是毁掉了他刚才全心依赖地躺在她怀里的那种安宁。
14. 脑子有病
“对于你的问题,我会选择保持沉默。”
乐正检查了下后颈的抑制贴,很牢固,但是她的信息素逸散了,并且刺激兰熙发生了孕反。
“我一直说的就是我会监视你,我会看着你,不要一厢情愿地认为我爱你,先生,你一直都是我的监视对象。”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兰熙,尽力收敛了信息素。
“你认为……我对你产生了这种不恰当的感情了吗?”
3S级别Alpha的精神力气势汹汹地压下来,乐正在尝试只调动精神力不用信息素。二者的联系比乐正想象的要紧密,很困难,但是她不想再刺激兰熙开始干呕。
乐正不能理解妄想症患者,她也不想理解。要是哪一天她理解了,恐怕就要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兰熙沉默了。他翻身坐起来,灰眼睛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很大,很张皇。
这个时候,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Alpha。
他一直是一个很不像Alpha的Alpha。
“请原谅。”
比如现在。
乐正想。
一个和自己一样的Alpha只会继续吵架,绝对不会说“请原谅”。
兰熙垂下眼,不去看乐正,他的睫毛在颤抖。
“请原谅,我现在拿不出证据,胎儿的基因检测报告你可以去做,你就是孩子的母亲,就和我是Alpha一样真。抱歉,我的情绪不太稳定,我想这是激素的原因。”
乐正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话。
“或许我应该去学一下理论物理。”
这已经不是隔行如隔山的年代了,这是隔行如隔太阳系的年代。
兰熙叹了口气。
乐正冒出来一句更加没头没脑的话。
“你也应该去学一下,我敢说你不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真实原因。”
兰熙叹了第二口气。
乐正问:“我说的对吗?”
兰熙抿了抿唇:“……对,我的确不清楚。”
乐正说出来很没有头脑的第三句话。
它的出现不只是突兀,几乎可以算是猎奇了。
“就当给孩子做胎教了。”
……
洗地机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噗。”
兰熙在笑。
看他笑起来,乐正也放心了,物理学给胎儿做胎教的确太早了,但也许可以培养良好的睡眠习惯。但前两句话她是认真的。
乐正坐到兰熙身边。
“你还能笑,挺好的,等等……”
乐正马上又站起来,连带着沙发微晃,她还记得伸出手扶好兰熙。
“我认识联邦科学院的首席科学家!陆微知!我能晋升上校就是因为我把她从帝国手里救出来了!”
营救行动像一场梦。
乐正原本是七色光号战舰上武器控制系统的主官,那天也只是按照轮班表驾驶一艘单人太空艇外出巡航进行侦查。
然后发现了敌舰。
发现敌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攻击就是了。
可如果敌舰上有被劫持的科学家,就不能轻易攻击了。
“可能是精神力吧,我发现到了一些信号,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监测系统的确也捕捉到一些异常频率的通讯,破解以后……”
兰熙打断乐正的叙述,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乐正的手。
“你驾驶只配备了轻武器的单人太空艇撞了上去,引发爆炸为七色光号争取时间,并且成功出舱深入敌舰内部。”
乐正皱了皱眉:“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在七色光号服役。”
兰熙:“看着我。”
乐正:“我一直在看着你。为什么你会知道?”
兰熙:“因为我就是兰熙。”
问题又绕回来了。半个月前的那个战例很值得讨论,也很值得当事人炫耀一番。但当事人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心情。
元帅。
孕夫。
元帅。
孕夫。
“好吧,总而言之,我还是可以通过陆知微的关系找到几个物理学家咨询一下的。咨询一下时空旅行的可能性。”
不愉快的话题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乐正看了下时间,是吃药时间。她本来想要自己去拿药,但兰熙先起来了。
他很熟练地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分装药盒,摸到今天的格子,将里面形态各异的药片和胶囊倒在掌心。
她没有帮忙,只是看着。
看着他仰头,将那一把五彩斑斓的化学造物尽数吞下,喉结滚动,伴随着清晰的吞咽声。他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水,唇角沾上了一点点水渍,被孕夫用指尖轻轻拭去。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吞咽和水流的声音。
“你对这里很熟悉。”
兰熙:“我是你的法定配偶。我是你的伴侣,我当然会对这里熟悉。”
熟悉。
对她拥有了不到一天的家感到熟悉!
乐正自己都不敢说自己对这所房子很熟,但兰熙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不可能伪装的。
“我其实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乐正不说话,她激活自己的光脑,莫里斯的找到的战报已经发过来了,上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发现那支袭击医院的帝国突袭舰队和自己碰到的可能是同一支。
仅仅依靠自己的回忆,乐正不能确定,她沉默地进入自己的收藏夹,找到半个月前战斗录像。
第七军区的战报只有文字描述,没有战斗录像。
“担心什么?”
兰熙声音轻柔地问了第二遍。
“担心我的脑子有问题。”
乐正把显示战报和录像的光屏往后一推,打开另一个。
联系白兰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不用算时差,她就在医院宿舍住,哪怕自己要赶过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她今天不上夜班,应该能联系上。
兰熙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担心你的脑子有问题?”
乐正点上通话键。
“啊,没什么,我开玩笑的。”
兰熙不觉得乐正在开玩笑。他看不见上校在用光脑做什么,精神力只能感知到她开了很多道光屏,但探不出来具体内容。
然后,他听到了通话接通的提示音,以及信息素变态科医生白兰的声音。
“又怎么了?你问的问题我都回你了,哪里看不懂?”
乐正:“看懂了,但我想问问团医院有没有……嗯,比较靠得住的神外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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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的医生,明天我想去自己看看,我刚才有一瞬间居然相信时空旅行是能实现的。”
白兰:“啊,听起来这属于精神科的范畴。”
乐正:“好吧,尤利娅军团长给我约了精神科医生。”
白兰:“意料之内。你的,嗯,法定配偶情况怎么样?”
乐正把镜头转向兰熙:“很好,我们已经做过第一次疏解了。”
兰熙微笑点头:“是的,很顺利,过程很愉快。”
白兰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她说:“恭喜?”
结果这两个人居然一起得意洋洋地点头。
通讯在一种微妙的,双方都心知肚明但无法言说的诡异氛围中结束了。
乐正关闭光屏,客厅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洗地机在角落工作的细微嗡鸣。她看着兰熙,他也回望着她,脸上还残留着方才面对白兰时那种无懈可击的温顺的微笑。
这微笑显得格外刺眼。
“过程很愉快?”乐正重复着他刚才的话,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兰熙的笑容淡去,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一丝脆弱的神情。
第一次,乐正觉得这种脆弱的神情像是装出来的,但这副表情很适合他,所以她也就继续欣赏了。
“疏解腺体高压症的过程,在生理上应当是愉悦的。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兰熙的回答是这样的。
乐正把战报和战斗录像的光屏推到最前面,然后又打开了七色光号舰长提交的战报。
她想自己现在与舰长是平级的了。
突袭舰队像是同一支,起码从战舰的型号来看,是这样的。
一支帝国最精锐的突袭舰队,在一年的时间段内,一边劫持了联邦首席科学家,一边袭击了后方的一家军团医院?
这说不通,除非……这两件事的目标,在某种意义上是一致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兰熙身上,落在他微隆的腹部。
科学家……Alpha军官……改造……怀孕……
一个比时空旅行更加可靠的推测出现了。
“兰熙。”
“嗯?”
“你被捡到……你出现在我花园里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我立功受勋,入住这里的时候。”
“是的。”兰熙平静地确认。
“而那支帝国的舰队,他们活动的时间,就在那之前不久。他们失败了,没能带走陆知微,也没能……”
兰熙:“没能什么?如果我说我不是帝国实验室的实验体,你还会相信吗?”
乐正摇摇头:“很抱歉,兰熙,就我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你是一个被篡改认知的实验体的可能,比是我来自未来的伴侣的可能大多了。”
兰熙也摇摇头:“如果你坚持这样想的话,我不打算改变你的想法。”
乐正:“不过,我改变自己的想法。你想要知道吗?”
兰熙的一只手慢慢抵住他自己的腰:“说吧。”
乐正没说,她注意到了兰熙的动作,问:“你腰疼吗?”
兰熙无奈地说:“不要转移话题,乐正,我只是有些腰酸。你改变了什么想法?”
乐正很骄傲地说:“我想明白了,我的脑子没问题,是你的脑子有问题。”
15. 更多
照顾一个孕A很难,因为世界上从来没有孕A,也没有一本小册子教人如何照顾孕A。
白兰发了一本孕期指南给乐正,但指南是针对Omega和Beta的。
“应该是正常的,”乐正点了一下屏幕的翻页键,“如果你是一个怀孕的Omega或者是Beta,在孕早期出现腰酸的症状是很正常的,需要调整睡姿和坐姿,可以热敷或者按摩缓解。”
兰熙脸上的微笑有点挂不住,他没想到乐正很够自然地开始查小册子,仿佛刚才不是她说他自己脑子有病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
乐正在光屏中间戳一下,关闭孕期指南。
“我没给孕夫按摩过,在我用人偶练习过以前,安全起见,不给你按了。”
兰熙的声音很细,乐正真纳闷人的声音怎么能这么细,这么轻。
“好。”
这个家里没有热敷贴这种东西,乐正在网上下单了,不过送过来还要等一会。
她突发奇想:“我抱住你怎么样?”
兰熙感觉身上已经开始发热了。
“抱住我……吗?”
乐正:“因为我的体温要高一点,我比较热。”
兰熙回头,他当然看不看坐在身后的乐正,但是能感受到一股猛烈的甜香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甜到醉人。
甜到让血液沸腾。
然后下一秒,这些所有令人心惊的气味全都收敛了起来,客厅里只剩下淡淡的酒精味,还有一点辛辣。
“对不起,”乐正后退一步,起身,“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信息素突然逸散了,我明明贴了抑制贴。”
一只手抚上兰熙的背。
“你感觉……还好吗?”乐正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想吐?孕反这种东西是随机的,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接受我的信息素……”
兰熙平复了呼吸。
他回答:“我没事。你是说,你控制不了信息素了吗?是不是到易感期了?”
乐正果断地摇头,摇到一半,激活光脑看了眼日历。
“按时间来算,的确还不到,但考虑到我们下午时的……信息素疏解,我……不能确定。等我一下,我去打一支抑制剂。”
客厅很小,乐正在抑制剂生效前不想出现前兰熙面前,Alpha的信息素失控对omega和Beta是很危险的。
兰熙是Alpha,但是他怀孕了。
“管家,把医药箱送到楼上卧室……不,送到书房。”
兰熙伸手攥住乐正的手腕:“别走。”
乐正不由得自己也放轻了点声音:“我很快回来,等十分钟抑制剂生效我就下来。”
单身Alpha解决易感期的唯一方法是打抑制剂,自从发育完成,乐正每一次的易感期都是这样度过的,第一次是在中学的校医室里打的,后来她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注射。
这是所有的Alpha都要学会的,兰熙肯定也掌握了这个流程。但是让另外一个Alpha给自己注射抑制剂,乐正自认为做不到。
“抑制剂对身体不好。”
兰熙贴得近了一下,他攥着乐正手腕的这只手是热的,染上了上校的体温,另一只手还是冰凉的。
乐正把它牵到胸前。
“好了,这样两只手都会热起来了。”
抑制剂对身体不好。
但除了抑制剂还能怎么处理呢,又不能在大街上随便逮着一个omega或beta去啃吧。
Omega同理,他们的发热期也要注射抑制剂,不然要去求人啃自己一口吗?
兰熙慢慢地说:“我们可以……”
乐正恍然大悟:“我已经不是单身A了!”
联邦的Beta可以自由恋爱,但AO如果在三十岁前没有稳定的伴侣关系,系统会自动匹配合适的伴侣。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理论上,”乐正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法定配偶之间存在信息素疏解的义务。这是最自然,且对身体无害的方式。”
她陈述着事实,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兰熙的后颈。那里曾经被她临时标记过,齿痕早已消失,但某种更深的联系似乎已经建立。她下午感受到的那片浩瀚温暖的精神海,此刻正无声地呼唤着她。
兰熙没有回答,只是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但那动作并非拒绝,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甚至……邀请。
乐正向前倾身,拉近了最后一点距离。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开他颈后的黑发,
“我会控制力度。”她像是在对他保证,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兰熙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乐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腺体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在对抗某种汹涌而来的,陌生的依赖感。
乐正低下头。
与下午那次的激烈和混乱不同,这一次的过程缓慢而清晰。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信息素如何融入他的循环,如何被那片广袤的精神海温柔地接纳缠绕。
没有排斥,没有对抗,只有一种仿佛回归本源的和谐。
仿佛本该如此。
她抱着兰熙,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逐渐软化,最终轻轻地靠在了她身上。他靠在她怀里的感觉,让乐正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仿佛她终于完整地圈住了属于自己的,最特别的宝藏。
标记完成后,乐正没有立刻松开。她维持着环抱的姿势,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现在,”乐正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的手应该不凉了。”
兰熙在她怀里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恍若叹息的鼻音。
“……嗯。”
他没有挣脱这个怀抱。
乐正也没有放手。
天彻底黑了,窗帘还没有拉上,没有星星,但可以看到战舰发动机口的光焰,很像是星星。
“我不会回到七色光号上了,”乐正喃喃自语,“你觉得团部会把我分配到哪一艘战舰呢?”
兰熙没有回答。
乐正也没有指望得到回答。她警觉彼此已经不在客厅的沙发上了,她们躺在卧室床上。
如果是在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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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里,熄灯号已经响过三遍了。
“啊,该睡觉了。”
兰熙:“是的。”
简单洗漱后,两人再次上了同一张床,兰熙睡在靠墙的里侧,乐正睡在外侧,免得他半夜掉下去。
兰熙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仿佛下午的信息素疏解和夜晚的标记彻底抽干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
他睡着了,姿态却依旧带着一种下意识的谨慎,背对着乐正,身体微微蜷缩,像是要在有限的床铺上占据尽可能小的空间。
乐正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这是一个她习惯的用于保持警觉的睡姿。
今晚,这个姿势失效了。
她睡不着。
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存在感,强烈到几乎扰乱了空气的密度。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轻浅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床垫因他微小的翻身动作而传来的细微起伏,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与她自己的信息素交织后产生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顺气息。
这一切都让她紧绷的神经无法放松。
乐正小心翼翼地侧过身,面向兰熙的背影。黑暗中,他轮廓模糊,只有一点微弱的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人造星光”勾勒出他肩膀和头发的线条。
乐正开始在心里默数。
不是数羊,也不是在数饺子。
她在数兰熙的呼吸频率。
“每分钟14次,处于深度睡眠的典型区间。”
乐正没有坐起来,但她的确翻了个身,背对着兰熙,打开了光脑,在通讯录中找到白兰,开始发消息。
“怎么办,我的信息素太强了,抑制贴都没用了。”
这简直就是炫耀。
她无法克制自己的嘴角上扬。
白兰的回答言简意赅:“滚。”
乐正接着发:“我太强了。”
白兰:“我要下线了。”
然后通讯录上白兰的头像一直亮着,显示她一直在线,乐正不清楚亮了多久,但直到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睡着,白兰的头像还是亮着的,可以确定的是,她睡觉的时候白兰还没有下线。
乐正在兰熙睡着后花了两个小时把尤利娅少将要的报告写好了。
总体来说,在新家的第二个晚上睡得很不错。因为现在说到底还是假期,不用睡到一半紧急集合。
第二天乐正醒得很早,一觉醒来报告就写完了的感觉非常棒,就好像昨天不是她在熬夜写报告一样。
在床上写报告的确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情。
乐正心想。
然后她从团部的食堂订了外送的早餐,但依然仰面躺着,暂时没有起床的打算。
在床上转头看到另一个人没有稀奇的,读军校的时候,乐正每一天早上醒来都能在邻床看到舍友,在战舰上执勤时也一样,在行星居住点驻守时也一样。
可是兰熙和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
乐正挪了一下身子。
接着是第二下。
第三下。
现在,她和兰熙贴在一起了。睡了一夜,他的身体有点潮热。
她决定不惊醒兰熙,让他睡到自然醒。
16. 精神科医生
今天有两次精神科就诊。
一次是尤利娅军团长安排给自己的,医生会上门,乐正不知道来人是谁。
一次是她给兰熙约的视频面诊。
她没去洗漱,躺在床上用光脑刷五十三军团总医院的官网,看每一个精神科医生的名字。
心理测评是很常见的东西,在舰上执勤时,每个月都要与随舰心理军官进行一次两个小时的深入谈话,乐正对流程很熟悉。
但她还是很想知道来人会是谁。
“你……”
是兰熙的声音,他醒了,乐正叫管家送来一杯温水,还要放一点增稠剂。
“我在看这些精神科医生的履历。”
乐正依然躺着,只不过把一条胳膊伸了过去,很自然地搂住兰熙。
“要不要放语音播报?”
兰熙:“不用,我不想听。”
家务机器人把水杯拿来了,乐正接过来,捧到兰熙的面前。
她很得意地说:“你看,我叫管家在里面放了增稠剂,这样你就不会呛到了。”
兰熙不太能理解这个行为。
为什么乐正要在水里放增稠剂?
“啊……我看不见。”
他很勉强地转移了话题,为了配合这句话,还用手在面前的空气里抓了抓。
乐正把杯子塞进兰熙手里,心情很好地说:“这是正常的,增稠剂是无色透明的,我也看不出来水里加了增稠剂。”
兰熙:“为什么我会需要加增稠剂的水?”
乐正:“因为怀孕会分泌松弛素,你会肌肉松弛,我担心会出现吞咽困难的情况。”
兰熙没喝那杯加了增稠剂的水,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可是……我没有吞咽困难。”
“好吧,”她伸手把杯子拿回来,自己喝了一大口,口感确实有点微妙,“看来是我多虑了。”
她放下杯子,光脑屏幕上精神科医生的履历依然亮着。兰熙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乐正,”他开口,“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担心。”
乐正下意识地否认,手指划动着光屏,医生的照片和简介飞快地掠过。
“你在看医生的履历,”兰熙准确地指出,“在猜测谁会来,为什么来。这不像你平时的作风。”
“我平时的作风是什么样?”
乐正随口问。
“你会直接去问尤利娅。”
“……”
乐正被噎住了。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你和尤利娅军团长很熟。”
她看见兰熙捋了一下他的头发,又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思考。
“很熟,谈不上,但她的确认识我。”
乐正用食指按住兰熙的嘴角:“你在笑。”
兰熙:“是的,我的确在笑,如果能见面的话,如果她不是只看到了照片的话……嗯,事情就不会这么复杂了。”
她能感觉出来兰熙面部肌肉的纹路,松手,再摸摸自己的脸。
乐正更担心了。
“这是怀孕的原因吗?”
兰熙没听明白。
“什么?”
乐正把脸贴上去,她想脸会更敏感,用自己的脸去接触应该会得到更加全面的感觉。
“嗯……”她蹭了蹭,“你的皮肤很光滑,保养得不错。但是和我的不一样,我能感觉出来,它有点……松弛。你确定这不是孕激素导致的肌肉松弛吗?你真的不需要增稠剂吗?”
乐正回想起昨天兰熙报出的那个年龄。
按理说,这个年龄的确算不上是大龄产夫的……毕竟兰熙这个条件的人一般也不会怀孕,所以概念都是全新的。
兰熙的微笑僵硬了,但他的声音没有,还是很柔软的声音。
“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乐正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下床:“没事,我先去洗漱了,你需要我帮忙吗?还是再在床上休息一会?”
兰熙点了点头,乐正真不明白他点什么头。
“我再躺一会,你先洗漱吧。”
等到两个人都洗漱完,换好衣服,乐正订好的早餐也送到了。
在动筷子前,她宣布了一件事情。
“总有一天我会学会做饭的。”
兰熙愣了下:“等到退役后,你是不是还要住在行星上,经营一家农场?”
乐正也愣了。
“退役?那……起码也得是一百年以后的事了吧。虽然住在行星上很不错,农场也很不错,但我现在还是对当将军更感兴趣。”
星际时代人均期望寿命很长,乐正28岁,已经是联邦最年轻的上校,她还希望能当最年轻的将军,最年轻的元帅。
早饭结束前,乐正说了一句很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话。
“就我个人对兰熙元帅的看法……”
兰熙坐直了,做出来倾听的姿态。
乐正笑了笑:“我不会告诉你的,这是一个秘密。”
她起身把餐盒扔进回收口,收拾完桌子,正好门铃响了。
“我很好奇会是谁。”
兰熙:“我需要回避吗?”
乐正:“不,不用回避,管家,请开门。”
门开了,乐正站起来,挡在兰熙身前。
“上午好,乐正上校。”
“上午好,李续中校。”
乐正读出来他胸前姓名牌上的字。
“按照流程,我需要先确认您的身份。请告知您的姓名,性别,年龄,军衔与职务。”
中校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电子证件板,激活后推向乐正。
“李续,Beta男性,41岁,中校,隶属于联邦军总医院精神卫生中心,特勤评估部。”
光屏上显示的信息与他的陈述完全一致,并带有军团部的加密认证码。乐正快速核验后,点了点头。
出乎意料。
乐正以为尤利娅军团长会从团部总医院安排人。
然后是核对时间地点。
“正确。”
李续中校收回证件板,然后,他将同样的程序用回了她身上。
“那么,乐正上校,请由您向我陈述一遍:您的姓名,性别,年龄,军衔与职务。”
乐正微微挑眉,但迅速配合。这是评估的一部分,确认被评估者的定向力与配合度。
“乐正,Alpha女性,28岁,上校,现任……”她顿了一下,她的新职务尚未正式下达,“原七色光号战舰武器控制主官,目前处于岗位交接期。”
李续点了点头,在随身的电子记录板上做着标记。他的目光再次转向一直安静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兰熙。
“这位是?”
“兰熙。”乐正介绍道,“我的……法定配偶。”
“好的,上校,请出示你们的结婚凭证。”
乐正出示了。
“凭证有效。”
凭证当然有效。
而冗长的例行询问环节终于结束。
“乐正上校,”他开口,问题直接而核心,“根据报告,你于昨日在自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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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发现并收留了兰熙先生,并在24小时内快速确认了与他的法定配偶关系。在做出这一系列决定时,你是否认为,自己可能受到了信息素匹配度,或其他非理性因素的过度影响?”
乐正眼前一黑,这个问题比前置的例行询问还要长。她感到一种被冒犯的防御感,但更多的是作为一名军官被质疑判断力时的不服。
不过,有一点好处,尤利娅是少将,是军团长,是上司。
而李续只是一个中校,是一个医生。
“中校,我的每一项决定都基于现有信息和逻辑判断。”
乐正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是为接下来的一长串话做准备。
“首先,发现不明身份者侵入军事管辖住宅区,我有权也有责任进行控制与调查。其次,系统匹配的法定配偶关系具有最高优先级,在确认其身份真实性且无直接威胁后,履行法律义务是唯一合理的选择。”
真是的。
说这种长篇套话,谁不会啊。
乐正可以配合,但她不打算配合,并且决定以最配合的姿态说最不配合的话。
“至于信息素,高匹配度在法定配偶间是普遍现象,它属于客观生理条件,而非主观影响。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李续静静地记录着,未置可否,然后他转向兰熙。
“兰熙先生,您如何描述您与乐正上校的关系?”
兰熙没有犹豫,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们是伴侣。我怀的是她的孩子。”
“你们是如何相识并且结合的?”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一个乐正无法回答,而兰熙似乎拥有独家答案的问题。
然而,兰熙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用一种带着些许遗憾和理解的语气说:“抱歉,中校。关于我们结合的细节,涉及到乐正的一些……私人事务。在她本人愿意提及之前,我认为由我来说并不合适。”
他巧妙地将球踢了回来,同时维护了乐正。
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共享着某个秘密。
李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后定格在乐正身上。
“乐正上校,你认可这种说法吗?你们之间存在你无法或不愿提及的私人事务?”
乐正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兰熙的回答天衣无缝,既没有重复那个难以取信于人的时空旅行故事,又成功地营造出一种他们关系亲密,且有共同过去的氛围。
他单独面对自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张口闭口“我们结过婚”“我们早就是法定配偶了”,在精神科医生面前,他倒是装上了。
她无法否认“私人事务”的存在。
因为她确实“不记得”!
而且决不能暴露出自己的记忆空白!
一个负责指挥的一线军官不能有失忆的倾向,不错,她的确没有失忆,但万一心理军官认定她有就麻烦了。
“我认为,在当前阶段,专注于现状和未来的安排更为紧迫。过去的具体细节,或许可以容后探讨。”
这是一个回避,李续显然听了出来。他在记录板上快速书写着。
“我理解。”李续中校的语气依然平淡,“那么,我们谈谈现状。乐正上校,你对于身边突然出现一位声称是你配偶且身怀有孕的omega,在情感上是如何接受的?”
“我正在进行必要的调查和适应。”乐正谨慎地选择措辞,“我的职责和联邦法律要求我妥善处理此事。”
“仅仅是职责和法律吗?”李续追问,目光锐利,“抛开这些外部因素,你个人,对他是什么感觉?”
17. 评估
乐正的嘴唇动了动,几个程式化的答案在舌尖打转——“正在适应”,“需要观察”,“存在疑虑”——但它们都被一种更强大的直觉压了下去。
在此刻说任何纯粹理性的,否定性的词语,都像是在背叛。
背叛什么?
她说不清。
但那感觉如此强烈。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向兰熙的方向。他依然安静地坐着,微微低着头。
于是乐正明白了。
如果她在这里否认他,将他推回“可疑的监视对象”的位置,那么尤利娅军团长和李续中校将有充分的理由将他从她身边带走,进行更严格的隔离审查。
“中校,”她开口,“感觉……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尤其是在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9.9%的前提下,很难将它们彻底剥离。”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自己都感到混乱的思绪。
“如果必须描述……当他因我的信息素而孕吐时,我感到抱歉,并想解决他的痛苦。当他安静地待在我身边时,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当我标记他时……”
她的耳根微微发热,但语气依旧稳定。
“……我的精神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与满足。”
不说爱。
不说信任。
甚至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积极或消极的结论。
这是一点小小的策略,用来让自己的话术显得更加客观。乐正对它会带来的效果很自信。每次心理评估她都会用这样的想法来掩盖,其结果就是她的健康评分比七色光号的舰长还要高。
她只是陈述了几个事实,几个关于她生理与精神反应的,无法作假的事实。
“所以,如果‘感觉’是指这些生理和精神上的反馈,”乐正最后总结道,“那么,它们是明确存在,且我个人正在适应和处理的客观现象。我无法给出更简单的情感标签,因为那不符合现状。”
李续中校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地在记录板上书写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终于,他停下笔,抬起头,目光在乐正和兰熙之间扫过。
乐正打断了他来回移动的视线,显然,李续中校认为他的目光是坦诚的,是不需要遮掩的。乐正喜欢坦诚,也喜欢坦诚的审查,但她不喜欢这样打量兰熙。
“我想你应该全程录音了吧。”
李续:“不,乐正上校,如果我提前开始了录音,我会按照流程通知你的,本次谈话没有录音,唯一的记录就是我用笔记下来的内容。”
乐正耸了耸肩,但这回格外留心没让信息素露出来:“那看起来还挺符合流程的,我没有想到尤利娅军团长会找来一位军总医院的医生。你在中央星上班吗?”
李续一边完善自己的记录一边回答:“不,上校,我隶属于特勤评估部,会轮流前往各个军区进行访谈,昨天尤利娅军团长联系了我,希望我对你做一次评估。”
乐正:“啊,我明白了,辛苦你了,中校。”
李续中校合上了他的电子记录板,那声轻微的“咔哒”锁定了刚才所有的对话。他站起身,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今天的评估就到这里。感谢二位的配合。”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乐正和兰熙,依旧平静,让人窥探不出任何结论的倾向。
乐正也站起身,出于礼节将他送至门口。
“中校,评估报告会直接提交给尤利娅军团长吗?”
李续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侧头看她:“按照流程,报告会先提交给特勤评估部进行复核,最终版本会送达至尤利娅少将以及……军部相关档案部门。”
军部相关档案部门。
门关上后,乐正毫不掩饰地皱起来眉毛,不仅仅是因为李续中校临走前的话,也是因为兰熙站起来了,并且往她的方向走。
“我买了导盲机器人,也给你准备了光脑,你可以用它连上光脑,这样会更方便一些。”
兰熙径直走过来,步伐很稳。
“不用,我很熟悉这里。”
乐正:“很熟悉,住在这里不到48小时,很熟悉。看起来你的空间感知训练的成绩一定很好。”
兰熙很淡定:“不,只是,这座房子我来过很多次了,我看过太多次了,待过太长时间了,即使没有视力,我也能记得每一件家具的摆设位置。”
乐正很不淡定:“可以肯定的是,你刚才对待李续,不是这么说的——私人事务,是吧?在昨天之前,我可不认识你。”
兰熙保持得体的微笑:“我认为我的回答很得体,上校,难道你希望把我交出去隔离吗?我说过了,等到三天,啊,两天以后,兰熙元帅的副官艾尔文会联系你,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两天以后,也就是说,婚假结束的时候。
兰熙元帅的副官艾尔文会联系自己。
乐正面无表情:“你知道吗,其实我有艾尔文的联系方式。”
兰熙:“我当然知道,你可以试试联系他。我不反对。”
敌人希望你去做的事情。
就不要去做。
兰熙不是敌人,但乐正的本能告诉她,如果真的去尝试联系艾尔文也只会是无功而返。她连打开通讯录的动作都没有,激活光脑只为了看看时间。
“马上就到你的面诊时间了,我会看着你。”
“看着我,然后听到医生祝贺我的精神状态很好,心理很健康吗?”
兰熙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乐正本来心情不错的,因为早上她一起床就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写完了报告,但结束了和李续的心理评估,又陪同兰熙做了他个人的问诊。
最后还听到了医生的恭喜。
“你的精神状态很好,心理很健康,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再见。”
视频挂断。
面诊结束。
乐正没有站起来,她靠在沙发上,没穿军装外套,没有硬邦邦的肩章,双臂很自然地舒展开,很随便地挽起来衬衫的袖子,扣子也扯开了一颗,好像很热的样子。
“你都是装的。”
她咬牙切齿地说。
兰熙:“是的,因为我的真实只为你展示。”
乐正扯了扯嘴角:“油嘴滑舌。”
兰熙故作惊奇:“油嘴滑舌的不是你吗?”
乐正没接他这个话茬。她靠在沙发里,视线从兰熙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上,慢慢滑到他微隆的腹部,再回到他失焦的灰色眼眸。
硬的不行,套话失败,心理评估也问不出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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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乐正坐直了一些,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摆出一个准备谈论正经事的姿态,“既然你坚持我们是法定配偶,那么,按照常理,我们应当举办过婚礼。”
兰熙脸上的笑意淡去,转为一种更深的、难以捉摸的温柔。“是的。”
“我对婚礼没有概念,”乐正说得理直气壮,“你知道,我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婚礼,所以,我需要你向我描述一下,我们的婚礼。如果容易复刻的话,我会在今天下午或者明天办一个婚礼。”
兰熙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忆。
“我们没有举办盛大的婚礼。”他开口的第一句,就让乐正的心往下一沉。
“你拒绝了礼堂,也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
乐正怔住了。
这太不像她的作风了。
“你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场需要向全联邦直播的军事演习,”兰熙居然还在笑,“我们只是在……婚姻登记处,完成了法律程序。”
乐正的眉头紧紧皱起。这听起来……太不符合她对自己行事风格的认知了。
她怎么会放弃一个能穿上笔挺军礼服,接受众人瞩目和祝贺的机会?
“然后呢?”她追问,语气里带着不信,“就这么完了?”
兰熙叹了口气,手还在他自己的小腹上。
“是的,乐正,就这么完了。”
乐正的手扶上了自己的额头,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儿怪。
“嗯,那个,在你的记忆中,我是不是办完婚礼,就,呃。”
乐正闭上眼睛:“我不是结巴。刚才是个意外,我重新说一遍。”
兰熙也闭上眼睛,在他闭上眼睛后,是同样的黑暗。
“好的,说吧。”
乐正:“在你的认知当中,我是不是登记完就死了?”
兰熙睁开眼睛,他本来应该习惯看不到乐正的黑暗,但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希望能看见一点东西。
乐正把手从额头上移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联邦没有禁止Alpha结婚,之前把你登记成omega只是因为你怀孕了,很明显的怀孕,你同意那样做来减少麻烦。”
也就是说,在兰熙怀孕之前,他们完全可以以Alpha的身份登记结婚。
同理可得,只是为了“避免麻烦”,他们也有可能根本不会去登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且你没说是什么地方的婚姻登记处,所以我想,如果是一艘即将爆炸的战舰上甚至是逃生艇上,我们在线上的婚姻登记处登记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医疗舱的修复不会留下伤疤。
隔着衬衫,乐正能摸到自己光滑的皮肤。仿佛那里没有被激光束烧焦过。
兰熙:“……抱歉,我现在没法给出答案。”
乐正把兰熙揽过来:“显而易见,,所以你的妄想症真的很严重,兰熙,你应该对医生说实话,而不是伪装。因为你真的需要吃药,而没有医生的处方,我不能给你买药。”
她能感觉出来兰熙在颤抖,于是刻意让自己的嗓音听上去温柔一些。
“没关系,等你想好了再说。”
“不,我肚子疼……感觉,很紧绷,有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