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她东厂来的!》
1. 第一章
景和贰年,腊月初八,东厂督公魏喜卸任,其义子符近月担任新任督公。
上到百官,下到乡民,无一不惶惶不可终日。
传闻符近月其人杀人如麻,手段毒辣,草菅人命,视人命如蝼蚁。
烧杀虐夺,无恶不作,能止小儿夜啼。
其罪名罄竹难书!
次年二月,督公符近月生辰。
朝廷百官皆来贺寿,门庭若市,珍宝尽出。
“工部尚书送南海珍珠一颗。”
“礼部侍郎送金丝软甲一件。”
“大理寺少卿送西域汗血宝马一匹。”
虽说东厂平时树敌无数,但场面功夫还是不可失。
无他,坊间小报,符近月心胸狭隘,书房暗室之中有一本罪他昭。
上面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于某地得罪过符近月。
或是呼吸大声了点,或是走路带出的风吹到他,或是体毛过于旺盛,说话嗓音太过阳刚让督公心生怨怼。
至于为何怨怼?
督公乃去势之人,面白无须,气质阴柔,声音缺乏男性所持有的刚正之气。
林林总总,写满了一本厚达三尺之书。
符近月看似端坐于高堂之上,面无表情,自顾喝茶。
实则她在盘算待会儿怎么和原主干爹打太极,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刚开始只想男扮女装做点小生意,安稳过完这辈子就行。
谁知现实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原主身份地位高的吓人,更要命的是,她居然是东厂前一把手魏喜跟前最得宠的义子。
这要是被政敌知道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符近月蹲在墙角思考了一晚上,果断决定继承原主的身份地位活下去。
无他,这个时代的平民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朝廷赋税高的离谱,黑心官员堪比韭菜,一茬一茬的长。
待在东厂好歹暂时不会有生命威胁,原主性格比较闷,平时话少,对人冷漠,只动手不动口。
规划好了接下来的路,符近月就开始暗中筹划,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要想活的滋润,只给魏喜当义子明显不是长远之路,说好听了是义子,实际上就是魏喜养的狗。
她对一把手的位置势在必得!
黄天不负有心人,符近月花了一年时间铲除了所有竞争对手,恰逢魏喜被人暗算,无力再掌管东厂,于是顺势退位,将符近月给扶了上来。
只不过这老太监精的很,她虽有督公之名,却无督公之实,东厂精锐还掌握在魏喜手里。充其量她目前只是一个放在明面上的靶子,隔三差五还得向老太监汇报朝堂动向。
身后两人是她贴身近卫,名换初七与十一。
“首辅大人送西域美人一对。”
此话一出场下宾客面色各异。
首辅大人徐行之与东厂督公乃是死对头,给一个太监送美人,这不是上赶着打人脸吗?
还是一对!
“这狗官欺人太甚!”初七怒极,银牙咬碎,握刀之手青筋暴起。
大有不立即斩杀狗官誓不罢休之势。
“慎言。”一旁十一压低嗓音警告,他性子比初七沉稳一些,虽说此刻亦是气到头脑发昏,但依旧谨言慎行。
符近月老神在在,闻言掀起眼皮睨了一眼那对美人,一双狐狸眼不显山不露水,唇红齿白,骨相优越。
头戴深青色官帽,身着玄色曳撒,脚蹬薄底快靴。
端的是气质不俗,乍看之下颇有几分仙姿卓著,与传闻粉面油头相去甚远。
符近月眼皮下垂,继续喝茶。
初七忍下这口恶气,招手示意番子将美人带下去。
经过这一插曲,众人心中难免忐忑,特别是那些中立之人。
选择一方便要与另一方为敌,横竖日子都不太好过。
而今朝堂党派林立,东厂符近月,首辅徐行之为两大头目,相互制肘。
酒过三巡,符近月找借口离席。
她的居所是一处三进三出的院子,雕梁画壁,假山林立,水榭亭台皆具。
行至一处竹林小屋,符近月推门进去。
蒜香酒味飘至鼻尖,符近月躬身行礼。
“义父。”
“月儿不必多礼,今日是你生辰,为父亲自下厨为你煮了一碗长寿面,且来试试。”魏喜嗓音尖锐刺耳,粉面油头,脸上沟壑攀爬,一双眼睛寒如深潭,火光难以照射进去。
“谢义父。”
符近月上前两步,恭敬坐于下方,执筷搅拌,低头吃了一口。
“许久未做,手艺生疏了些,你且将就用罢。”
魏喜捻出兰花指,提起酒壶各倒一杯。
“你我父子许久不曾共饮,今日小酌一杯。”
“是。”符近月放下筷子,金樽小杯立于身前,素手执杯,一饮而尽。
魏喜嘴角扯出一抹笑,轻轻抿了一口。
“适才听说徐行之上门羞辱与你,你待如何。”他抬手勾起一缕白发,双指夹着把玩。
符近月眉眼低垂,恭声作答:“宵小之徒,行事低劣,自当百倍还之,以正我东厂之名。”
魏喜笑,牵扯到脸上横七竖八的皱纹,细看之下颇有几分诡谲,“为父自是相信你,听说西域美人冰肌玉骨,粉面桃腮,身段极佳,朝堂百官为其砸下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符近月抿唇:“孩儿无福消受,已令人带下去梳洗打扮,稍后送至义父跟前。”
魏喜:“这是你生辰礼,为父岂有强占之理。”
“孩儿今日所得一切,皆仰仗于义父,莫说这如花美眷,哪怕是孩儿的性命,亦可双手奉上,以叩谢义父再造之恩。”
“月儿有心了,为父乏了,你先下去。”魏喜眉目舒展,起身往里走。
“是。”符近月躬身后退,脚跟碰到门楣才挺腰转身,拉上竹门离去。
初七腰挂佩刀守在门外,见符近月出来上前行礼。
“徐行之送来的西域美人在何处?”
“柴房。”
“带我过去。”
初七领路:“是。”
天色渐黑,朵朵红霞悬于天际,橘光倾洒在符近月冠帽上,云霞染红了她的眉眼。
柴房位于西南方向,距离竹屋相距甚远。
行了一刻钟方才到达,符近月抬手,示意初七守在外面。
雕花木门打开,点点光线跳进漆黑昏暗的柴房,符近月背光而立,沐浴在金銮流光里。
里面两位美人见到来人笑颜如花,媚骨天成。
“见过督公大人。”
符近月关门,所有辉光尽数隔绝于门外,此刻屋内如黑洞一般,凉意浸上脊背。
她不语,提起曳撒坐下,两位美人上前。
符近月抬手制止,一双眼睛黑岑岑的,像上好的琉璃。
良久,她开口,声音低哑:“说说吧,你们的任务,本督高兴了或可给你二人一个痛快。”
两人对视一眼,柔声道:“奴婢惶恐,不知督公大人何意?实乃是仰慕大人,以求常伴于大人身侧。”
鬼话连篇,如此如花似玉的美人,钦慕一个太监,说出去怕是三岁小儿都难以置信。
“既如此,不留下你二人到显得本督不解风情了。”符近月淡淡道。
手腕一转,两颗褐色药丸弹进嘴里。
两位美人来不及惊呼,掐住脖子欲要吐出来,哪知药丸入口即化,压根没给她们反应的时间。
“大人饶命!”
符近月起身,拍了拍衣袖:“既要留下,本督便成人之美。”
话落,两位美人跪地答谢,符近月转身离去。
“带她们去沐浴更衣,送至义父那边。”
初七恭敬道:“是,大人。”
夜晚寒凉,院子里的树木在风雪欺压下一副死气沉沉之色,枯枝败叶卷落,符近月撩袍离开。
猩红灯笼铺了一地,皑皑雪地像染了一层血水,符近月独行于其中,宛如地狱而来的夺命修罗。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凄清旷街,行人罕至,寒风萧索,门户紧闭。
一辆金贵奢华的马车哒哒而过,轿撵使用上等金丝楠木打造,顶部坠有金丝编制的流苏璎珞,上好的苏州丝绸作为轿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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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车的竟是一匹汗血宝马,可谓奢华之极!
徐行之懒散倚在软榻之上,轿内暖光温润,与外面的凄寒萧瑟比起来温暖如春日。
他眉目如画,宽大的衣袍垂落在软榻之上,朵朵祥云铺开,宛如端坐于云端。
俊美如谪仙,气质高雅,不似凡尘之人。
“大人,府邸已至,请您移步。”
徐行之丢开书本,理了理衣襟缓步下车。
夜深人静,府邸内只余值夜之人,近卫在前引路。
徐行之勾唇浅笑:“生辰礼可有送到东厂?”
青鸢道:“回禀大人,美人已至,只是可惜那阉人无福消受。”
徐行之不语,揉了揉眉心,此次受皇帝之令前往姑苏彻查官盐一案,来回途中遭遇无数截杀。
其中就有东厂的手笔,山高水远,其中的艰难险阻自不必说,每一步犹如行在刀尖,万丈钢丝之上。
稍有不慎就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沐浴完毕,徐行之身着白色寝衣缓步行至床前。
许久没睡过踏实觉,离家数月,乍一回来,竟觉恍如隔世。
被子掀开,俊颜皲裂,一股血腥肮脏之气钻入鼻尖。
床上赫然是两名衣衫不整,血肉模糊的女人。
徐行之眸子微沉,厉喝:“来人。”
守于门外的青鸢悄无声息闪进来,看到床上的一幕吓的两股战战,单膝下跪:“大人息怒!”
“大人饶命!”几息过后,七八道身影跪于寝殿内。
徐行之移步至前厅,袖袍一甩,十只红蛛从他脚下爬出来,速度极快,顷刻之间钻入侍卫和床上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之上。
片刻功夫,屋内惨叫迭起,除了青鸢之外,只余大片血水。
腥臭之气沉入青鸢那颗七上八下的心里,细瞧之下,额前有密密麻麻冷汗浮起。
今晚当值之人,具都难逃一死。
若说阖府上下最难潜入之地,便要数徐行之寝殿为首,哨子十步一人也不夸张。
把守如此森严之下竟让贼人潜入,还藏匿了两具尸体于首辅床上,其难度之大堪比登天。
贼人来无影去无踪,竟无一人察觉。
简直玩忽职守,其罪当诛!
只听“咻”的一声,一枚飞针穿透夜色而来,钉在紫檀木门上。
上面坠有一块锦帕,许是沾染了寒气,尾端轻微摇曳。
青鸢用了一点力气拔下来,恭恭敬敬递到徐行之面前。
徐行之端坐于梨花木椅之上,俊颜微沉,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宛如寒冬。
锦帕摊开,龙飞凤舞的字先映入眼帘。
“回礼。”
若说之前潜入府邸放置尸体是挑衅,那当着徐行之和他身边最得力的属下掷过来的飞针便是赤裸裸的打脸。
回礼二字相当于“能耐我何?”
猖狂至极!
“阉人欺人太甚,属下这就去捉拿,定要这贼子魂归刀下。”
语毕,青鸢起身,握住刀柄,怒色上涌,脖子一片暗红。
徐行之凉凉掀眼:“无能狂怒,三招之内他必斩你于刀下。你若嫌命长,自可自尽于此,不必特地去给人家的刀喂血。”
青鸢跪下,以头抢地:“大人,属下知错。”
徐行之摆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自去领罚。”
青鸢:“谢大人开恩。”
青鸢离去后另一近卫上前。
影木人如其名,不苟言笑,脸瘫如棺木。
“回禀大人,没追到。”
徐行之几不可闻叹气,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追到就奇了,哪天他亲自来取本大人项上人头,你们不必拼死抵抗,武器丢在一边,引颈就戮就行。”
符近月不知师承何人,一手轻功刀法出神入化,天下少有匹敌。
从他出道至今,徐行之还未听闻有人能举刀近他三米之内。
倒是听说过好些官员派出府上死士前去暗杀,最后结果连符近月衣角都没碰到,尽数被他身边那两阉人斩于刀下。
不过嘛,他的府邸也不是任人随意踏足的。
2. 第二章
寅时,东厂。
大雪纷飞,万籁俱寂,外面一片银装素裹,霜花旋转飞舞,纷纷扬扬下落,急促沉于地面。
一双厚底皂靴踩着它穿过长廊,往上是一袭深色曳撒,白色狐裘之上是一张冷淡酷飒的脸蛋。
唇色极深,区别于平常女子的胭脂色,是一种泛着健康的红。
狐狸眼长而冷淡,眼尾微勾,不似妩-媚迷人,倒显得清冷不好接近。
像冬日倒挂于屋檐下的冰棱,刺人也伤人。
玄色冠帽增添了几分正义之气,软化了眉眼之间自带的凶厉。
符近月有轻微起床气,除了休沐日,每日都得早起上朝。
冬天上朝最是折磨人,摸黑不说天气还冷。
今日不知怎的,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胸口那里好似压了一块大石。
每一步犹如踩在云端之上,落不到实处。
轿撵已备好,初七十一等在外面。
符近月撩开厚重帘子钻进马车,馨香暖气扑面而来。
矮几上放置了几碟精致点心和一壶热茶,符近月随意吃了几块填肚子。
擦擦手指后倒于暖榻之上补眠。
睡的正香时马车无故颠簸了一下,符近月坐起来佩刀出鞘一半。
掀开一角帘子,声音清润:“怎么回事?”
初七眼含怒气:“回大人,首辅家的马车撞到咱们了。”
符近月看了一眼外面景致,前面就是正午门,东厂和相府刚好属于不同的方向。
正午门通常只能有一辆马车正常通行,正常情况下后面赶来的马车会自动排在后面。
若两辆马车同时抵达谁也不肯让谁,那就只能撞在一起。
不过,初七和十一办事牢靠,虽不喜徐行之此人,但她在马车上,势必不会逞一时之快打扰到她。
是以,寻衅滋事的另有其人。
符近月沉静的眸子阴了几分,恰巧对面马车的帘子也被撩开。
首先引入眼里的是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
其次才是那张祸国殃民,笑意绵绵的脸。
银白风雪下突然出现一张骨相皮相顶级的颜,若在平时符近月会看一眼,然后甩出一枚飞针封喉。
现在有人挑衅,她只觉那张脸实在碍眼。
刻有东厂标志的飞针瞬间飞出,空气撕裂出一道裂缝,破空声极短,炸开时飞针被截。
徐行之马车顶部掉下来一个身穿夜行衣的暗卫,眼见挡不下符近月的飞针,下意识充当肉盾,把主子护在身后。
青鸢影木一左一右护在徐行之身边,初七十一佩刀已出鞘,四人皆死盯着对方,空气中似有剑气噼里啪啦作响。
“好久不见啊督公大人。”徐行之笑吟吟打招呼,那双眼睛好像天生多情,看什么都带着几分情意绵绵。
对着一个太监,他也笑的如此欢欣,可见脑子是真的有些问题。
“昨日才贱完今日又上赶着贱,谈何好久不贱。”
符近月眼睛落在地上暗卫身上,短短几息时间那里只剩一滩血水,厚重的雪瞬间蒸发掉,露出夏天才能看见的大理石地板。
徐行之笑容扩大,丝毫不在意自己这边折损一个暗卫,语气轻快的好像在说今日天气晴朗适合踏青。
“看来督公大人很满意本大人送的生辰礼,得知本大人深夜回京,特地上门回礼。”
符近月眉目平淡:“你喜欢就好。”
徐行之语调上扬,听起来是真的高兴:“来而不往非礼也,督公大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一只红火蚁慢吞吞趴在马车帘子上,圆滚滚的身体细看之下闪着红光。
腹部流窜的血一览无余,它的爬行速度算不得快,接触到冷空气后就更加慢了。
符近月脸色微变,飞针掷出,瞬间穿透红火蚁,腥臭散在空气中,衬得徐行之那张笑嘻嘻的脸更加虚伪了。
“这小家伙才出壳几天,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语调下压,听起来是真的惋惜。
方才那名暗卫以身护主都没见他多看一眼,衷心护主的奴才还比不上一只畜生。
“听首辅大人的语气,不知情的还以为死的是你儿子。”
青鸢的剑出鞘半寸,脖子充血,可见是气得不轻。
影木面无表情,死水一样的眼睛盯着符近月。
徐行之不甚在意:“完成任务了,无论是人还是畜生,都值得褒奖一两句,任务失败是死有余辜。”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无情的话。
很符合符近月对徐行之人面兽心的看法。
她不意外,只是...
符近月的视线缓缓落到对面那双笑眼上,这是今天她第一次认真看他。
“你给本督下毒。”
难怪身体一阵软绵,起先符近月只认为是得了风寒,以往不是没中过毒,只是没有哪一次是这种症状。
除了走路发飘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督公大人可冤枉本官了,督公大人夜探相府,小家伙喜欢大人,自愿跟大人回家,可与本官无半点干系。”
说完无辜的眨了眨眼,眼眸微眯,看起来很是惬意。
白雪,红墙,灰瓦,俊颜。
一切都那么引人入胜。
符近月对男色就像盲人出行,聋人听曲。
足够的视而不见。
“这么说还是本大人冤枉你了。”
徐行之点头,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符近月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落得个清净:“解药。”
“方才督公大人贸然出手,本大人吓的心惊胆战,忘掉了不少事。”他颇为头疼,神色自然,哪里有一丝胡说八道的样子。
符近月眸子刹那阴沉下去,杀气上涌。
得知自家主子被人下毒,初七十一的刀已经架起来,只待主子一声令下,随时扑上去斩杀徐行之这个狗官。
青鸢影木默契上前挡住主子,要杀他们的主子,先从他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大家都是同僚,何必拔刀相向?”徐行之叹息。
“先撩者贱。”
符近月冷冷盯着他,徐行之眨眼,继而眼皮微垂,风雪吹皱了眼里盛着的水。
他委委屈屈道:“原来督公大人是对生辰礼不喜,早知会惹大人生气,本官也不必顶着一边被追杀的险境一边派出最精锐的部下去西域寻找美人供大人赏玩。”说完叹气,观察符近月表情,继续道:“大人昨晚上门回礼,本官以为大人甚是喜欢,看来终究是本官错付了。”
停顿两秒幽幽/道:“西域之行一点都不凶险,没有暗卫死于瘴气沼泽,没有暗卫脱水于广袤荒漠。”
符近月听的耳朵起茧子,她倒是不知,西湖龙井已经上供了,有些人洗澡泡温水,有些人洗澡泡茶水。
“近日风雪交加,道路湿滑,首辅大人出行需得多加注意。”
符近月放下帘子,初七十一收起佩刀跟着马车进入正午门。
“阉狗!”
青鸢咬碎牙齿目送他们离去。
徐行之勾唇,明眸似水,一只通体雪白的蝎子在他修长如玉的手上攀爬,细看之下,蝎子尾部缀有一点红。
******
朝堂之上,明帝高坐于龙椅。
明帝六岁登基,而今已过两年,朝政大权由阉党与首辅独揽。
朝野上下,无人与之抗衡。
“臣启奏,大梁太子段峥仪仗队不日将抵达大靖边境,为保万全,派遣精锐之师,前往迎护。”户部尚书言辞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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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爱卿所言甚是,不知可有人选?”
户部尚书:“臣,臣斗胆建议督公首辅一同前去。”他的冷汗直冒,声音一声低于一声,咬牙提气,“二位大人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人民敬仰,得皇上器重。如能领命前去,既能彰显对大梁太子此行的重视,亦可尽显大国风范。”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暗自擦汗,户部尚书近些年爬的很快,好日子没过多久,今日一并得罪两位。
到寿了。
徐行之不说话,始终事不关己的样子。
符近月低头数着地上暗纹,徐行之不说话她就不说话。
说的好听是去给大梁太子当护卫,只怕来回路上要遭遇不少袭杀。
两朝各家养的死士加起来估计一天好几场死战。
若要安全抵达边境,东厂和相府所有暗卫死士皆得尽数调出。
他们二人尸横于野自有人渔翁得利,侥幸活着回来,东厂相府元气大伤,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有何区别?
不过。
符近月上前一步:“皇上,为国效力尽忠之事臣自当一马当先。”顿了顿,咳嗽两声,脖子到脸瞬间充血,符近月捂住胸口。
“昨日臣生辰,夜间时分府邸遭遇刺客,臣不幸中了狗贼毒镖,恐难以受任。臣一介阉人,只怕令大梁太子取笑我大靖无人,如何能担此重任?然,首辅大人乃百官之首,定能代表大靖以示太子之重。”
徐行之美眸微瞪,不由得侧脸瞧她。
符近月似有所感,回头赏了他一个眼神。
明帝:“来人,赐座,传太医。”明帝脸上惊慌,身旁小太监领命离去。
符近月咳嗽,双眼泛红:“谢陛下/体恤,臣不胜感激。”
徐行之:“陛下,微臣早年外出游历偶得一世外高人指点,习得一点解毒之术,臣自荐给督公大人解毒。督公大人为国之栋梁,身体抱恙,实在令臣寝食难安,恨不能代督公受罪。”
符近月怎可如他所愿:“谢大人挂念,府上毒师已配制了解毒灵丹。药性猛烈,医嘱有言,特嘱万不可另服他药,以免药性相冲。轻则武功尽失,重则性命堪忧。”
符近月避开徐行之欲搭上来的咸猪手,徐行之遗憾之色尽显,担心之色不似作假。
符近月心头冷笑,此人逢场作戏的本事倒是见长,越发炉火纯青了。
明帝:“既如此,此次远行只怕全数交给首辅了。”
符近月趁热打铁:“首辅大人,大梁太子将至,此事关乎国体,天下人皆翘首以盼。下官深知您日理万机,然则,满朝文武之中,唯有您德高望重,足以代表我朝风范。若您能亲往迎候,必能安邦睦邻,令天下百姓感佩您的胸襟与担当。”
徐行之笑的越发真诚,一双眸子端的是顾盼生辉,深情款款。
符近月和他交手数次,自然知道此番作态是被她刚才那一席赶鸭子上架的话激怒了。
“陛下倚重,臣自当领命,为国效力尽忠乃臣之幸事,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此去山高路远,为保太子周全,臣恳请陛下准允。”
他微微一笑,眸子流转,符近月暗道不妙。只听他继续:“若得东厂一半精锐之师随臣前往,坐镇左右。此行既可保太子安危无虞,又可了却督公未能亲自护卫之遗虑。”
符近月咬牙,狗贼奸猾,此番远行她虽未至,东厂却要背负五成责任。
只有两种结局,太子成功迎回大靖,东厂精锐尽数折损。太子陨于国界,东厂定然是首当其冲推出去平大梁国主怒火的。
横竖都不讨好,更恼人的是,徐行之个人安危算是彻底和东厂挂钩。
毕竟,徐行之倘若有个三长两短,以他的奸猾手段,一半东厂之人皆得给他陪葬。
这个贱-人!
3. 第三章
虽说有正当理由清剿魏喜爪牙,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创立的暗卫尚在成长之中,东厂若是折损了一半战力,于她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届时铺天盖地的暗杀将前仆后继,她必定陷入数之不尽的生死危局。双拳难敌四手,人总要休息,她可不想往后都在鬼门关讨生活。
说到底都是徐行之这个狗贼来事,心里给他记上一笔,他日她抽出空来再好好教狗贼做人。
符近月还在思考对策,徐行之展颜一笑,声音清润,像上好的清茶:“有东厂精英坐镇,实乃徐某之幸,也可让大梁太子一睹大靖最出类拔萃之精师,扬东厂威名。”
贱人!
符近月已经磨刀霍霍,恨不得当场拔刀斩下狗贼狗头,把那张狗嘴割下来喂猪。
还嫌皇帝不够忌惮东厂,他上下嘴唇一碰,更加剧了皇帝要铲除东厂之心。
幼帝神思阴郁,稚嫩的脸上布满寒霜,阉党霍乱朝纲已久,势力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铲除,其党羽牵一发而动全身。
眼下正是削去东厂一臂的大好时机,连带着看徐行之都顺眼了不少。
皇帝:“如此,迎护大梁太子之责就交与你二人。”
皇帝发话,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后面朝臣进言的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符近月低头沉思,今日吃的这个亏,该怎么找回来?
早朝结束,符近月率先离去,雪粒簌簌而落,寒风凛冽,吹乱了玄色曳撒。
厚底皂靴踩在积雪上发出清脆回响,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在朝堂上那点儿憋闷烟消云散。
宫门口东厂马车等了好几个时辰,初七十一见到自家大人出来恭敬拉开厚帘,十二骨油纸伞撑在符近月头顶,替她挡去飘洒坠落的雪。
“大人。”十一行礼。
符近月点了点头接过油纸伞,细长白皙的腕骨裸露出来,玄色衣袍映衬下白的晃眼。
“你们先回府,本大人处理点私事。”
十一:“是。”
交代完毕,符近月足尖轻点,很快消失在宫墙之内,东厂马车沿着原来的路返回,车辙拉的很长很长。
雪粒急转直下,不大一会儿便铺满了地上凌乱的痕迹,大地再次变得辽远寂静,只有御林军在来回巡视,留下一笔墨色。
回到徐府,徐行之换了身衣服,青鸢影木明显感觉到自家大人今日心情不错,大人心情好他们便松快一些。
平日里徐行之总是笑着的,但那笑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很是敷衍淡漠。他含笑看着你不是对你的人或者你说的话感兴趣,反而给人一种在耐着性子和蠢人交谈的错觉。
朝服褪去,里面只穿了一件长款白色中衣,墨色长发垂下来,只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颀长身姿挺拔俊逸,中衣领子扯开些许,露出里面精壮白皙的胸膛。
地上印出一道影子,徐行之眉眼微动,下一瞬身子软绵倒在地上,硬质地板贴肉,激的他心跳快了点儿。
入眼是一双黑色靴子,鞋面沾了点雪水,地板上一片湿濡。
下巴被人攥住,徐行之被迫仰头,和那双狭长桃花眼对上。
来者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全身上下武装的看不出性别。
不过能悄无声息进入他的府邸,想来也不会是别人。
可惜,他被点了哑穴麻穴,此刻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囚徒。
徐行之扯出一抹笑,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半点不像被人控制的样子。
符近月开口,声音压的极低,和她平日里的嗓音天差地别,她换了一身黑色衣服,头发高高束起来,脸上蒙上一层黑色面罩。
“首辅大人,得罪了。”
说完起身,扛起徐行之潜出徐府,来无影去无踪,无一人察觉首辅让人劫走了!
徐行之第一次体验当空中飞人,京城风景不错,从上而下俯瞰竟有一种波澜壮阔之美。
只是,现下他无暇顾及眼前之景,寒风化作刀刃寸寸入骨,风雪欺身,单薄中衣在冰天雪地里约等于没有。
符近月几个跳跃之下,带着徐行之掉进一处院子里。
房内烧着火,徐行之被粗暴丢在地上,白色里衣沾染不少黑色污渍,莹白指尖擦上不少灰,美如谪仙的首辅此刻狼狈不堪。
饶是徐行之再好的修养,也不免怒火中烧,这死太监真是无法无天,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潜入他的府邸将他堂而皇之劫走!
简直是奇耻大辱!
冻僵的身体渐渐回暖,徐行之软绵绵靠在掉皮的墙上,心里嫌弃的作呕。
真是有口难言!
火炉旁有一张太师椅,符近月撩开衣袍大咧咧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手肘闲散搭在扶手上,眼睛微垂睨视他。
像看一个垃圾。
徐行之没骨头似的坐在地上,没了光鲜亮丽的华服竟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谪仙气质,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俗语完全套不到他身上去。
不过符近月对美色不感兴趣,她自己长的也不差,自己还看不过来,分不出多余精力放在外人身上了。
火光噼里啪啦炸响,徐行之离的极近,好几次他都怀疑炸开的炭火渣子会掉在他脸上,冷是不冷了,就是心头那把火越烧越旺,常年含笑的眸子中跳跃出两簇火。
符近月对他要千刀万剐的眼神视而不见,现在她为刀俎,他为鱼肉,谁将谁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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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未可知。
屋内空气沉闷,除了柴火破裂之声再无半点杂音,符近月懒的和他说话,至于徐行之,他有苦说不出,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快要堆积成火山了,就等那临门一脚爆发出来,将眼前这个阉狗焚烧成渣。
嘴巴被人上了阀门,除了吱嘎咬牙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死太监最好今天弄死他,若让他全须全尾回去,他定要…………
“吱嘎。”
木门开了条缝,寒风骤然灌进来,火焰摇曳,碳灰窸窸窣窣争先恐后吸附在徐行之身上,他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
徐行之呼吸堵在胸口,一时之间呼吸都变成了奢侈,向来一尘不染的首辅如今像条丧家之犬,头发上落了不少灰,颇有几分落难公子的味道。
很快进来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他的后面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一个黄豆眼,一个塌鼻子。
黄豆眼关上门,寒风被阻隔在外,摇曳晃荡的火光碳灰不再依附徐行之。
“哎呀公子,奴婢这厢有礼了。”
行完礼那双贼溜溜的眼神仔仔细细打量着徐行之,看起来颇为满意,不时点头,兰花指捏着手帕笑得花枝乱颤。
看徐行之的眼神毫不掩饰,那是看摇钱树的眼神!
徐行之心里一寒,一个诡异的想法冲到头顶。
“人怎么样?”符近月打断李氏的打量。
李氏回头,身上浓郁的脂粉味儿一阵阵包围住她,密不透风,符近月想到了现代潜水时的窒息感。
李氏笑道:“公子,这可是上等绝色,您找到我算是找对了人,保准给您一个好价钱。”
符近月声音低迷:“若不是家道中落,父母罹难,弟弟为了给家中姐姐凑一笔嫁妆,也不必央求我这做兄长的把他送进烟花之地。”
她叹气,一举一动都显得如此凄凉,一字一句充满了对这世道的贬斥。
李氏心中有数,凑近了些:“您放心,令弟花容昳丽,我那儿可是个好去处,绝不会让人吃了亏去。想来不日成为头牌,荣华富贵绫罗绸缎享之不尽。”
符近月:“希望妈妈悉心教导,不瞒你说,我这弟弟与寻常人不同,从小便展露了区别于男性之别,夜深人静时总是月下独舞,时常嘴边挂念羡慕小倌妓女。”
说到此,符近月难过极了,幽怨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得徐行之。
那双冒火的眼睛猝不及防灼了她一下,符近月收回视线,李氏斟酌说了个数。
符近月价都没还,爽快得很!
朝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首辅大人徐行之最终被三十两银子贱卖!
4. 第四章
绿豆眼绕到前方一把扯过徐行之手腕,膝盖弯曲,腰背弓起,徐行之终于离开了让他膈应许久的地面。
于是他来到了绿豆眼的肩上,以一个十分耻辱的姿势。绿豆眼的肩膀顶在他的肚子上,徐行之脑袋朝下,乌发尽数垂落,他的视线里都是一簇簇密密麻麻的发丝。
扛上徐行之,绿豆眼颠了两下,徐行之像个破布娃娃,除了生闷气之外一点手段都使不出来。
那股火铺天盖地卷出来,由于他此刻的处境问题,冒出来的火一股脑朝下涌,白皙的脖子霎时充血,就连眼球夜沾了点血色。
绿豆眼转身,徐行之的头发偏离原来的轨迹,恰巧空出一截缝隙,符近月看到了他比猪肝还红的脖子。
符近月:“瞧他,激动的满脸通红,这厢也算是圆梦了,进入了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行业,弟弟,希望你未来发光发热。”
恭喜这位追梦人!
听着她胡说八道的一番话,徐行之气的怄火,心脏好似被人捏住,抽抽的疼。
李氏也笑的合不拢嘴,看徐行之的眼神透露出诡异的慈爱,有她在,这小子以后一定一聚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头牌。
那些个庸脂俗粉连他半根手指头也够不上,届时再加以营销,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洪水一样,源源不断流进她的账房。
李氏谄媚道:“热爱是好事,省掉了许多不必要的步骤,您放心,令弟以后可就是金尊玉贵的主子了。在我们那儿饿不着冷不着,出行丫鬟小厮妥帖伺候着。若是大人物看上,还能有一番造化!”
李氏娇笑,兰花指捏着手帕描绘出一副瑰丽蓝图,眸光流转间依然想到了未来楼里客人络绎不绝的盛景。
五指一甩,徐行之脸色发黑,胸闷气短,这该死的女人居然敢碰他屁股!
等他脱困,一定要砍了她的手喂狗。
至于符近月,他会特意空出时间来,和他好好算账,今日之耻,他日必百倍奉还!
风雪交加中,李氏等人匆忙离去,也不管徐行之那一身单薄的衣裳,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争取早日上岗。
这里离楼子不远,冷不死人。
符近月目送他们离去,掂了掂手里的三十两银子,足尖一点,人已经来到了屋顶。
独留一室火花噼里啪啦炸响。
银霜欺身,冷风战战,符近月穿梭于屋顶墙沿,不多时落于一栋朱红小院。
初七立于门前,见到自家督公遂上前禀告。
初七:“大人,那位方才稍人过来,让您过去议事。”
符近月点头,经过初七身边时丢给他一袋银子,低声道:“冬日寒凉,拿去买些酒暖暖身子。”
初七呆愣捧住那一袋银子,一时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他们大人虽然不苛待下属,却也不会无事赏赐。
是以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符近月自然不会知道初七心中那些弯弯绕绕,自个儿换了常服便往魏喜那地儿走。
行了约莫一刻钟眼前是一处萧瑟竹林,光秃秃的杆子摇摇曳曳,刺骨的寒风穿过其中拨出一首凌乱刺耳的曲目。
鬼泣森森,踏入这间竹林小屋,符近月步子放缓放轻,周围不见一道人影,符近月不动声色扫过好几处地方,那些都是魏喜身边的死士。
各个身手不凡,绝对忠诚于他,是他最大的倚仗。
符近月扣门,里面隐约飘来一句阴柔尖锐的进来。
她推门而入,凌厉眉峰弯曲折叠一瞬,鼻尖是一股暖香,若是细嗅,当中掺杂了点血腥味儿。
是她很熟悉的味道。
魏喜从里屋出来,头发略微披散,衣襟凌乱皱巴,原本粉面油头那张脸细看之下有几条沟渠。
汗水顺着蜿蜒而下,像干旱许久的黄土地突然接触到水,周围干燥的泥巴瞬间抽走了水汽,湿不湿,干不干,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油脂味。
偏生符近月是个嗅觉灵光的,鼻子受到不小冲击,眉头下压,敛了神色,表情冷淡,是魏喜最喜欢的样子。
足够的乖顺。
“义父。”
符近月身子微弯,眼角瞟到里屋一角,地上大片鲜血,一双毫无生机的眼睛就那么猝不及防撞上来
那是一个女人,不着寸里,生机耗尽的女人,折损于这样一个人性泯灭,变态狠辣的老太监手里的女人。
魏喜取出一块白色手帕,放在鼻尖轻嗅,那双混浊的眼睛迸射出兴奋的光,脸上的褶子争先恐后叠起来。
刺耳难听的嗓音响起:“听说皇上下令,命徐行之携东厂一半精锐前去边关迎护大梁太子。”
魏喜撩开袍子坐下,符近月斟茶,眼皮规规矩矩垂着:“皇上是想借此机会,一举砍掉东厂和徐行之一□□翼。”
宦官挡道,文臣懦弱,武将戍守边关,前朝遗留下太多弊病,当朝皇帝年纪尚幼,朝政大权旁落,急于收权。
可这又如何容易?且不说东厂暗中发展了多少年,根基深不可测。单就那徐行之,其人阴险歹毒,酷爱争权夺利,行事乖张狠厉,小皇帝搞这一出无疑在明晃晃昭告群臣,他要拿他开刀了。
以徐行之的性子,接下来小皇帝有的忙。
想到此,符近月脑海里浮现出一双总是笑吟吟的眼,说实话,她每次看到那双眼睛,总是双手发痒,那里面生长了许多她厌恶的根茎。
似要攀到她身上,扎根到她的血肉里,把她气血榨干净,徒留白骨一堆。
一只披着狐狸皮的狼。
内里有着嗜血的一面,隐藏的不深,或许是懒的隐藏,就那么直勾勾的,光明正大袒露在阳光低下。
魏喜接过符近月递来的茶,翘起兰花指拎着青瓷茶盖撇去浮沫,低头饮了一口:“你去向皇上请命,此次南下你也跟着去,莫让皇上认为咱们东厂是不做事的。调出一半精锐不是不能,就怕人死完了徐行之还全须全尾回京,届时什么脏锅烂灶全让东厂背了。”
在魏喜眼里,人命是最不值得考虑的,这个时代人命贱如草芥,东厂走到今天脚下早就堆满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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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近月指尖无意识敲击大腿处衣袍料子,屋里血腥味更甚,像掉进一个不透风的玻璃罩子,周围血雾弥漫,密不透风卷在每一个角落。
“是,义父。”
魏喜眯了眯眼:“这些年徐行之明里暗里让东厂折损不少,前阵子皇上派他去查姑苏官盐案,原本管事的是我一远方表弟,竟被他寻了个由头斩于剑下,实在可恨。探子来报,我那表弟连具全尸都没留下,化成了一滩恶臭血水!”
说到此,魏喜一掌落下,梨花桌子碎裂,桌上摆放的一干果脯点心茶水铺了一地。
符近月微微侧身避过那壶滚烫热茶溅起来的水滴,“义父息怒,当心身子。”
她想到了今天上朝时徐行之身旁的暗卫也如魏喜所说那般,顷刻之间化成血水,短短几息时间,白骨成灰。
魏喜:“月儿,你是为父最看重的一个孩子,也最争气,东厂交到你手里为父心甚安,此番南下你定要注意提防徐行之,必要时候...”
魏喜摊手,无声划过脖颈,符近月明白他的意思。
“孩儿知道,若无其他事孩儿先行告退。”
魏喜摆手,符近月退到门口关上门,外面的空气击退她身上浸染的血腥味,脑门历久弥新的污浊气散掉不少。
*
徐行之被人粗鲁扔在地上,李氏挥手,进来几个小厮,“给他沐浴更衣,换身亮眼的。”
说完甩手帕坐在椅子上,丫鬟恭恭敬敬给她捏肩。
刚抓起一把瓜子,窗户啪的一声,屋里多了两个黑衣人,手里的剑闪着森森寒光,走动间李氏惊慌失措的脸印在剑身上。
“快来人,有刺客!”
小丫鬟吓的花容失色,手下一个用力,李氏当即痛的皱眉,呵斥的话卡在喉咙。
影木看到自家大人那副狼狈样,向来面无表情的脸皲裂,但也只一瞬,劈开挡在面前的小厮,三步做两步拉起徐行之。
入手软绵,徐行之看他一眼影木立即反应过来,双指并拢飞速点了两下,徐行之命魂归来,终于有了实感。
头一次发现脚踏实地是如此美好的事。
“大人,属下来迟,请大人责罚。”影木单膝下跪,要不是临时有事禀报,甚至发现不了大人被人掳掠。
他和青鸢跟着蛛丝马迹耗费了好多心力才查到大人的下落,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大人竟让人掳到了青-楼这种腌臜地。
青鸢手起刀落屋里人气断绝,剑身淋淋鲜血,顾不上擦,立即请罪。
徐行之再次气结:“你们把人杀了我干什么?”
拍了拍身上的污渍,徐行之那张脸变幻莫测,说不上的憋屈。
青鸢:“大人赎罪,属下该死。”
影木:“大人赎罪,属下该死。”
地板上的血汇成溪流,分叉流淌到徐行之脚下,粘稠的触感加剧他心底的暴戾,但他也知,就算青鸢影木在,也逃脱不了被符近月羞辱的下场。
实在是那太监武功不扉,怪只怪技不如人。
5. 第五章
相府,地下监牢。
徐行之换了一身黑金袍子,乌发仅用一根象牙白玉发簪束起,地牢灯火明灭,仿若荧荧鬼火。
他端坐于金丝楠木椅子上,身旁是一张墨玉小桌,上面排开各种上刑刀具,最惹眼的还是他脚下蹬着的玻璃箱子,蛇虫鼠蚁打成一团。
靴子上用金线绣了一条攀爬在树枝上的金环蛇,吐着蛇信子,徐行之换了个坐姿,长腿伸直,玻璃箱摩擦着青石地板滑出去,撞在不远处的一间牢房内。
手肘支在梨花木椅上,修长十指自然下垂,手背青筋虬结,没入窄袖里,陡增几分欲色。
火光摇曳,徐行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浓而卷的睫毛在下眼睑透出半扇影子,他始终勾着一丝笑容。
“丢进去。”
青鸢招手,黑暗里的暗卫现身,一身劲装,除了露出的眼睛,其余裹得严实。
暗卫拎起玻璃箱,里面的蛇虫鼠蚁立即暴动,箱子左右摇摆,暗卫脚下微顿,打开牢房特质的一个暗门,那门很小,设计的很是巧妙,刚好够手里的玻璃箱放进去。
底下立着一根削铁如泥的尖刺,玻璃箱脱手,当即四分五裂,暗卫合上暗门后返回黑暗里。
徐行之眯眼,直直盯着那间牢房,不多时牢房骤亮,四周的大理石墙面褪-去,赫然是一座透明玻璃屋。
里面关着一位被扒光衣服的男人,玻璃箱里的毒物寻到热源前仆后继游过去。
男人被逼至角落,手里没有任何防身武器,一身武功早在被捕时就已废掉,此刻宛如狩猎场上供人戏赏的麋鹿,往前一步是早就虎视眈眈的雄狮,退后一步是亮着獠牙的饿狼。
可他的处境明显更惨,脚下、玻璃壁上都是散发腥臭的毒物。
青鸢转了下身旁的椅子,牢房内尽数归于黑暗,只余关着犯人那间玻璃屋,亮如白昼!
徐行之笑容不变,一眨不眨观赏里面的惨剧,原本活生生的人此时此刻身上爬满了各种毒虫。
那些都是他养出来的,只不过是失败品,在生命的最后总要见点血,这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玻璃屋中人的耳朵、嘴巴、眼睛、鼻孔密密麻麻都是啃咬他的毒物,洁白的玻璃罩子很快擦上斑斑血迹,挣扎的幅度变小。不多时人已断了气。
徐行之眸光闪烁,对眼前景象早已司空见惯,来刺杀他的人很多,基本上十死无生,其中八成不是死于暗卫刀下,皆被抓起来养蛊了。
要养出一只令他满意的小家伙,不知要浸泡多少鲜血,那些奉命前来要他命的,在无形中充当了他的养料,还是免费的!
可惜了那只红火蚁,喝过符近月的血,若是能平安收回来,想必养出来毒性不小。
徐行之微不可查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要激怒符近月了,损失一只红火蚁,真是遗憾。
徐行之右手搭上左手背,看了看手心,开口:“怎么样?”
身后的青鸢和影木被问的有点懵,脑袋一瞬间短路,原谅他们方才看的有点投入,不太跟得上自家大人的脑回路。
不过也不是喜欢看,只是稍微带入了一下,倘使自己是那玻璃屋之人,那简直比下十八层地狱还痛苦万分。
每次陪着他们大人看这种戏码,他们两人回到自己屋里,每次免不了要洗一个热水澡,身上的衣服早就让冷汗浸-湿了。
影木依旧无话可说,所以回话的任务自动跳转到青鸢头上,每次都这样,青鸢暗中瞪了影木好几眼,每次和大人打交道这种事都得他来,天可怜见,他是个最笨的,宁愿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浑身浴血,半身不遂,也不愿和大人话家常。
做下属的第一准则是保护主子,第二准则是坚决不让主子的话落在地上。
青鸢是个极其有职业操守的暗卫,于是顶着压力回话:“死挺惨。”
徐行之不置可否,依旧盯着自己的手,“是吗?我怎么觉得还不够尽兴。”
青鸢刚松口气,踩上得分点了,徐行之接下来的话让他被迫再次运转大脑。
“地牢里刚进来一个硬骨头,嘴巴很紧,所有刑罚都上过一边,一个字也没吐露,要不属下去把此人提出来。”
就连影木这个审讯高手,都那他束手无策。
徐行之继续叹气:“我养的小家伙不负责撬嘴巴,只负责钻嘴巴。”
一只通体莹白的蝎子慢吞吞爬到徐行之肩头,徐行之食指在它头顶抚摸过去,玉骨蝎尾钩一点腥红,里面的毒虽不致命,但被蛰后周身剧痛,宛若骨裂。
青鸢:“属下愚钝,请大人明示。”
徐行之勾唇,笑容淡漠,眸光微闪:“你不是愚钝,你是不敢提那个人。”
青鸢脊背发麻,飞快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影木,低低咒了几句。
“属下无能,自知拼上性命亦拿阉狗无可奈何,请大人责罚。”
膝盖贴地,青鸢放下腰间佩剑,耳目低垂。
玉骨蝎爬到徐行之胸-前,接着落到他的膝盖上,顺着大腿下滑,几个来回爬上青鸢鞋面。
上翘的猩红尾钩弧度漂亮,徐行之笑容拉直:“罚你作甚,有多大本事办多大事,若是罚了你就能拿下他的项上人头,本大人兴许会一试。”想到些什么,徐行之声音沾染了淡淡的凉:“此次南下尔等收敛性子,切不可和东厂之人起冲突,实在避免不了,尽量别舞到他面前去,别到时候要你们大人首级的杀手未到,你们先饮恨归西。”
青鸢反应了一会:“阉狗也跟着南下?”
徐行之:“换做是你,放心让血衣卫半数人跟着他出任务?”
血衣卫是徐行之身边死士的代称,里面每一位死士放出去都是以一敌十的存在,从他十岁成立血衣卫以来,死亡人数不超过十位,任务完成率百分百。
青鸢:“属下明白,属下会管束好随行之人。”
徐行之起身,鎏金靴子向前移步,弯腰抬手,玉骨蝎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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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气味调转尾巴,慢吞吞爬到他手心。
徐行之直起身,手腕翻转,玉骨蝎隐入窄袖,青玉地板两侧的机关亮起火光,徐行之抬脚离去。
青鸢额头滴汗,恶狠狠剜了一眼影木:“下次到你了,每次都是老子回话,你又不是老子生的小鸡仔,总是躲在老子背后好意思吗?”
影木:“你发挥的挺好,继续努力。”
说完转身留给青鸢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恨得他咬碎牙齿。
他捡起佩剑追上去:“我不管,回去掷色子,谁输谁负责回答大人问话。”
影木半个表情懒得给他,眼睛直视前方,迈的步子步调一致,就连上一步与下一步之间的距离也相差不大。
翌日。
符近月下朝在宫门口和徐行之狭路相逢,徐行之笑的晃眼,“此番南下在下的性命就仰仗督公了,有督公随行,我心甚安,”
符近月懒得赏他一个多余眼神:“首辅大人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棺材本拿出来给自己买块风水宝地,城西那家丧葬店的棺材做工不错。”
徐行之:“多谢督公挂怀,届时本大人一并连督公的一起买了,死后做一对邻居想必也不错。有督公坐镇,定能震慑那些青面獠牙的孤魂野鬼。”
符近月绕过他大步向前,不欲与他浪费口舌,徐行之受到冷落也不恼,亦步亦趋跟在符近月身边,她烦不甚烦,出了宫门提气轻点足尖,狗皮膏药徐行之眼睁睁落下一大截。
初七掀开帘子,符近月弯身进马车,帘子落下的最后扣了扣脖子。
今天上朝时向皇帝请命一并南下,皇帝自然乐的应允,各方朝臣心思诡谲,很多人背后都打着一眼看透的小心思。
今晚各家暗卫会提前出发埋伏在他们出行的必经之路上。
前天让徐行之暗算中毒,两天过去身体没什么不适,就是时不时有点困倦,内力倒是没受到影响,但符近月依旧不放心,她不信徐行之那个毒人养出来的东西是无害的,指不定在什么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偏偏徐行之狡猾如斯,几番索要解药他都打马虎眼搪塞过去,不是忘记了就是那只红火蚁无毒。符近月忍了又忍,忍住了想把他砍死的冲动。
东厂养了几个毒师,给出的结论一致,她没中毒。
自从来到这个吃人的时代,符近月小心谨慎,每一步走的小心翼翼,别人的话从来只信一半。
她给徐行之那句忠告不是揶揄,是真的好心劝告他准备好自己的后事,最起码现在还有命在能选择自己死后躺在什么材质的棺材里,埋在一个风水绝佳的地方。
他要提防的可不止各派势力的杀手,还有她自己。
魏喜昨天可是给她下达了死命令,徐行之此次只能有去无回!
马车停在东厂门口,符近月撩开车帘,佩刀挂于腰际,掀起一角曳撒,露出玄色皂靴,冠帽的两缕穗子系于洗白脖颈处,细长狐狸眼里没什么情绪,整个人冷然而淡漠。
6. 第六章
返回东厂向魏喜复命完毕,符近月回自己的院子换了身常服,佩刀挂好跳上屋檐闪出了东厂。
拐七拐八来到一处院子,符近月扣门,三下重的,两下轻的。不多时朱红大门打开,符近月闪身进门,门后站着一位黑衣女子,头发高高束起,一身劲装。
见到符近月低头行礼:“赤蝶衣见过大人,大人突然来此可有任务吩咐?”
“毒师配置的解药的进程如何?”
符近月招手,赤蝶衣引路,这处院子是原主创立的据点,一开始只是为了给无家可归、身陷囹圄的可怜女子一个去处,后来偶然碰到被仇家围攻命悬一线的赤蝶衣。原主出手杀了那群人,给赤蝶衣找了郎中,她方得以捡回一条命。
几番来往之下渐渐了解赤蝶衣的过去,她小时候走失被人牙子发卖,几经辗转进入一个杀手组织,开始了刀口舔血的营生。
这行容易结仇,今天我杀你,明天你杀我,双方以杀止杀,不死不休。
赤蝶衣本就是漂泊之人,去哪儿都一样,原主救了她一命,于是决定留下来给原主卖命。
原主那段时间忙着替魏喜处理各方政敌,精力有限,没空打理这处据点,就顺理成章交给赤蝶衣。
她也不负众望,将此处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她的改革之下,据点有了新名字,叫做归墟楼。
而今七八年过去,归墟楼越发壮大,赤蝶衣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生活在这样一个吃人时代,女子身上没有技能傍身只有等死的下场。
赤蝶衣面露难色:“依旧卡在初期阶段,大人可是又毒发了?”
符近月跟着她绕到内院,途中碰到不少正在对练之人,互相切磋武艺的,找人试毒的,苦练轻功的,研究暗器的......
见到符近月和赤蝶衣态度更加认真。
符近月看了一圈,回道:“距离月圆之夜还有十几天,暂时无碍,不日我将随徐行之南下迎护大梁太子来京贺寿,此去路途遥远,杀机四伏,需得准备万全。”
原主从有记忆以来就跟在魏喜身边当鹰犬,魏喜此人奸猾歹毒,近身之人皆用毒控制,一月一次解药,若超过十日未服解药,最后的下场就是肠穿肚烂而亡。
每月解药他向来不会准时发放,会故意拖个三两天,服毒之人那几天痛不欲生。血液里,大脑里,心肝脾肺仿佛有万千蚂蚁在啃食,那种滋味无比难熬。很多死士忍受不住会以自残行为来转移身体内的剧痛,等到人被折磨的差不多了,魏喜方赏赐解药。
这种控制人的手段极度阴毒,却十分有效。
闻言赤蝶衣脸色发白,担忧道:“属下这就去调集归墟楼所有精锐,暗中保护大人周全。”
符近月打断她:“不必,让朔月跟着我就好,正好带她历练一番,楼里一切照旧。”
赤蝶衣:“是,谨遵大人吩咐,属下会盯着毒师,竭尽全力将解药配置出来。”
每到月圆之夜那几天她和朔月都会守在符近月身边,见证了符近月饱受剧毒之苦。她们暗中潜入魏喜住处多次,每次都无功而返,那老太监奸诈狡猾,武功高强,不知道在哪练的一身邪功,路数十分诡异。
归墟楼花了大价钱请了江湖上大大小小有名的毒医,七八年过去依旧一无所获,其中一个毒术精湛的老毒医临死之前给出一个缓解之法。
剧毒发作时可采用以毒攻毒暂缓,折磨的苦楚可从十分减到八分。
这两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得找齐玉骨蝎、画皮蛛以及火山血蜈蚣,这些年她们也只找到了火山血蜈蚣。
“如此我就放心了,上次送来的那对西域姐妹安置妥当了吗?”
提到这事赤蝶衣就来火,刚开始楼里来新姐妹她高兴了一会儿,西域美人冰肌玉骨,容貌昳丽,一下子把归墟楼的颜值提高几个档次。
后来熟悉了之后才得知她们二人是徐行之送到符近月跟前羞辱她的,纵然她知道符近月的女子之身,可还是十分窝火。
赤蝶衣脸色不太好看:“一切都好,那两人在楼里过的也算舒心,平日里会跟着大家学习一些防身术。”
当时符近月临走之时给她们喂了一颗毒药,那药平日里无害,但遇到一味药性相冲的会暂时陷入假死,表面上七窍流血,经脉尽断。
而魏喜屋里熏香中的原料之一就是那味药,两位西域美人进入魏喜屋子立即毒发,由于她们是徐行之送来的,魏喜先入为主认为是徐行之派来的探子,任务失败不堪受辱于是服毒自尽。
便也没让下属细查,草席一卷将人丢到乱葬岗喂狗。
符近月提前通知赤蝶衣派人去守着,魏喜爪牙前脚离开,她们后脚把人捡走。
查过底细之后才留下人。
“近期就不必给朔月安排任务,七日后让她来东厂找我。”
赤蝶衣:“朔月昨晚刚从江南回来,受了点伤,不过不严重,养几日就好,正好趁此机会让她休息一下。”
归墟楼规模逐渐扩大,楼里事务繁多,赤蝶衣和符近月商议打算推朔月当副楼主。
符近月在归墟楼待了大半个时辰,赤蝶衣事无巨细禀告楼里大小事务,大到生意的细枝末节,小到楼里的人员姓名籍贯年龄背景。
符近月听的认真,赤蝶衣根据符近月的想法给每个人制作了一张简易身份牌,平时除了确认彼此身份之外,最大的用处便是遇到生命危险时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捏碎后几息之内呼吸尽断,毫无痛苦。
干她们这行落入敌手十死无生,但死之前势必会被严刑逼供,无论是否吐露情报,最后的结果都是死,饱受折磨,死状凄惨。
符近月十天半个月来一次,赤蝶衣每次都会通知后厨准备好吃食,所有当天没出任务待在楼里的姐妹会一起陪符近月吃一顿饭。
繁重艰辛训练中难得的一次放松时间,大家在一起划拳喝酒吃饭,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听着姐妹的少女心事,好不热闹。
符近月近来积累的疲倦得以缓解不少,在座每一张面孔,每一双眼睛,每一个名字她都牢牢刻在心里,只有见到她们放肆大笑,畅快打闹时方可暂时忘却自己独自身在这个诡谲时代的孤独。
东厂督公的位置固然尊贵,却也不少那么好坐,除了要应付朝堂上的风云诡谲,还要负责替魏喜铲除威胁他的党羽。
符近月从上任那天起就在计划暗杀魏喜,没有人愿意被人掌控在手里,更遑论魏喜掌控人的手段还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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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辣。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魏喜一死,他们的解药立马断供,不出一月都得跟着他下黄泉,她万分嫌弃那个老太监,实在不想死了还在底下见到那张粉面油头长满褶子的脸。
若是能配置出解药,魏喜手里那支暗卫届时将会落到她的手里,在这个时代傍身的底牌就会多一张,行事再也不必过度小心翼翼殚精竭虑,走一步看十步。
终日精神高度紧张,时间长了早晚会出事,人都有疲倦期,但符近月的处境容不得她出丝毫差错。
天色渐暗,街道上没几个行人,早上扫干净的雪又厚厚铺了一层,靴子踩上去发出轻微脆响,对于符近月来说有放松精神的效用。
是以她走的极慢,回到东厂时夜幕浓黑,弯月高悬天际,符近月想到了家乡的月亮,不知此时是否也是这样一副景象。
以前的时候从不会注意到天上的月亮,来到这个时代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就是观月。
乌云遮掩住那轮弯月,符近月提起曳撒正要进门,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数秒之后雨势渐大,莹白积雪上多出一堆密密麻麻小孔。
“督公大人好雅兴。”
符近月一天的好心情像这地上的雪立刻化为乌有,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在朝堂的死对头,招人嫌的徐行之。
看来是卖屁*股的生意做的不好,让这厮逃出来了,还有心情来她眼前招人烦。
“这条街上小孩子不少,首辅大人尽量做个人,别出来吓到小朋友。”
徐行之眨眨眼,一脸无辜:“督公所言差异,本大人虽不爱八卦,却也听了几耳朵,东厂符大人杀人如麻,面若罗刹,能止小儿夜啼。”
符近月站在台阶之上,比他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俯视他,眼底发冷:“不仅能止小儿夜啼,还止小人作祟。首辅大人要试试吗?”
徐行之展颜,下巴微抬,和符近月冷然的表情截然相反:“你我未来可是生死相系的伙伴关系,不说这些伤害情谊的话。今日在宫门口和督公闲聊时分袖口里的小家伙不听话,钻到了督公大人身上,在下方才点数时才发现,那小家伙毒性微弱,督公大人武功高强势必不会被影响。但前几日督公夜访相府,无意间带走一只,这两者毒性相撞会产生一种新毒株。虽不致命,却也不好受。”
“此番特地前来给督公送解药,然天公不作美,雨水令人寸步难行,不知是否方便借一把伞,如果督公大人不介意,让在下在东厂小避一程将感激不尽。”
这种人最精了,不想花钱买雨伞,特地路过东厂假借送解药的借口趁机讹她一把雨伞。
符近月一眼看透他,她当然不会借雨伞,自然也不会留他避雨。
“解药。”
素白的手展开,手心茧子厚厚一层。
徐行之上前几步和她并肩而立,睫毛上挂着好几滴雨露,眼里水光潋滟。
“督公大人收好。”
他给的很痛快,符近月打量他一番,语重心长劝告:“回去记得泡脚,淋雨时间长了容易脚臭。”
说完留徐行之在原地发愣,给了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东厂朱红大门开了又无情关上。
徐行之:“......”
7. 第七章
七天时间转瞬即逝。
东厂和相府出动不少人,两方人马列成两队,打头的分别是符近月和徐行之。
符近月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初七与十一,再后面就是刚调过来历练的朔月。为了不引人注目,朔月特意换上东厂常服,和众人保持一致。
东厂番子和徐行之的暗卫各占一条街,两人虽然齐头并进,却没有说话的机会,中间隔了一整条黄河。
城门口,羽林卫打开城门,符近月率先驾马出城,落后她几步的徐行之等人吃了一嘴灰。
刚出城符近月拉紧缰绳,前方荷塘边站着位身穿宫女装的女子,符近月跳下马,向那人走去。
女子额前穗子翻飞盘旋,扫罗符近月肩头掉落的雪粒。
“公主。”
商秋嘴角牵出弧度,眼睛弯的像上弦月,里面星芒闪烁。
“此去路途凶险,你千万要保护自己,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
商秋抿唇,眸光里倒映出符近月,她比符近月矮一个头,看她永远需要仰着头。
这次离得很近,符近月漆黑的狐狸眼里盛着一个小小的她,小小的她心里装满了不能说的愁苦。
商秋迎着风面对着符近月,裙摆在风里绽放出大朵大朵的花,符近月移步到一旁给她挡掉密不透风的寒风。
“听闻你要南下,这是我去皇觉寺求来的平安符,你一定要带上,别的方面我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待在寝宫为你祈福,这个平安符由主持开过光,听说很灵验。”
商秋没说的是,她在寺庙里跪着抄了七天佛经才求得一个平安符。襦裙之下一双膝盖淤青肿胀,走起路来要咬牙忍住才不至于在符近月面前一瘸一拐。
所以她大早上就出宫,特地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万幸赶上了,还能有时间说两句话。
她露在外面的手冻的通红,平安符上的红丝线软绵绵勾着商秋的衣袖,符近月眼尖看到她那截手腕。
平安符被她妥帖放在怀里,符近月皱眉:“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到时候得风寒难受的还是你。”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十一,那厢心领神会,在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拎出一件黑色大麾。
符近月接过来披在商秋肩上:“可以回去了,我们这边也准备走了,十一,你先送公主回宫。”
十一站出来:“公主,请。”
商秋仰头望进那双黑瞳里去,嘴角含笑,目光戚戚:“时辰不早了,别耽误十一,来回要花好多时间,你不心软自己属下,我还心疼马呢。前面就是皇家羽林卫,我要回宫自然由他们送。”
“嗯,冬季寒凉,公主要多多仔细些自己的身子,听说最近宫里许多宫女太监都换上热症,你回去后让嬷嬷给你熬碗姜汤,再派太监去太医院抓副药。”
雪粒子化在符近月白毛大麾上,凝成晶莹剔透的水珠,她的肩头有许多个小小的商秋。
“知道了,你比掌事姑姑还啰嗦。”商秋弯了眼睛,“知道你武功高强,但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可不想看到你回来时一身血,届时我还在这儿等你,亲自验身才给你放行。”
寒霜欺身,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雪,今早湖面结了一层厚冰,同样被冻住的还有符近月那张脸。
自打认识她以来,商秋就从未见过符近月笑过,莫说笑,就连一个玩笑都没开过。
永远一副冷漠淡然,不近人情的样子,看谁都带了三分疏离。
商秋不止一次感叹过符近月真不愧生于冬季,那双狐狸眼看一眼脖子凉飕飕的,比皇宫红墙白瓦上吊挂的冰沟子还刺骨几分。
这次多说了几句话已经很高兴了,商秋见好就收,“好了,你们走吧,这片荷塘景色不错,我赏会儿雪景自会回宫。”
符近月眺望,城门楼子底下还有两人在交谈。
隔着这么远,徐行之像装了探测仪,在她扫过去那一瞬间立马捕捉到符近月凉薄的眼神。
能够用眼神威胁他的人还没生,徐行之眨了眨眼睛继续和好友说话。
潘思缘打了个呵欠:“兄弟我牺牲睡眠时间来送你一程,下次搜罗到绝色美人麻烦先想到我好吗?上回你给死太监送的那对姐妹花简直暴殄天物,他能干什么啊他,真是白瞎。”
越说越气愤,他活一辈子,追求的无非就是两种东西。
自由和美人。
前者早已腰斩,后者还没个影儿。
思及此,看符近月都多了点儿怨恨,暴殄天物!没有金刚钻就夹着尾巴做人,一天天的老往人家公主那儿跑。
徐行之听的快要耳朵起茧子,每回两人见面说不了几句正经话,潘思缘总有办法把话题带偏。
“眼底一片乌青,昨晚偷人去了?”
潘思缘面如菜色:“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在外受我外祖看管,在家还有一个上蹿下跳无法无天的猴子,不过万幸,小妹已离京数月,此般方得喘息之机!”
徐行之挂着淡笑,眸光淡淡的,身旁的青鸢敏锐察觉到他交谈的耐心已消耗得所剩无几。
潘思缘是个没眼力劲儿的:“你也一把年纪了,依我看是时候娶妻生子,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家那小妹人还不错,你两凑活过了呗。”
青鸢心下吐槽,他那小妹岂止无法无天,那是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人,谁娶谁倒霉,就一个混世魔王。
19岁的年纪了愣是没一个京中贵子敢上门提亲的,据说前几年还有几个,不过这小妮子性子泼辣,表面上笑吟吟的,转头就将人套麻袋扒光扔到大街上去,最气人的是,她还在人家脖子上挂了一个木牌。
上面详细写着那位世家公子暗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久而久之京中适龄公子再也不敢把注意打到潘思缘小妹身上去。
不过这样一来可就苦了潘思缘了,三天两头让人揍得鼻青脸肿。
“无福消受,你还是另寻良人吧。”
潘思缘:“保命的家伙事带够了吗,那阉狗手段毒辣,比那魏喜老太监有过之而无不及,千万要防着他些。”
徐行之最后一点耐心彻底磨掉,青鸢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见状跳出来拯救眼盲心瞎的二傻子。
“大人,时辰不早了,争取在天黑前赶到驿站,晚上更深露重,寒气容易近身。”
潘思缘摆手:“走吧走吧,本公子真的要回去睡回笼觉了,切记切记,当心那个死阉贼。”
话说完了嘴巴还没合上,潘思缘猝不及防趔趄几步,肩膀那处火辣辣的疼,可见刚才撞他的人用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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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气。
罪魁祸首非但没走,摆出一张要刨他家祖坟的表情来。
身着玄色衣袍,光看那白腻腻的脸,是谁家养的狗一目了然。
“你这小太监,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
朔月脸色极冷,她回去取东西,刚到城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嚼舌根,被嚼之人还是她家主子,火气比理智先一步控制身体。
想也没想就撞上去,她身上暗器多,借着假动作掩护,扎了几根毒针在他肩膀里。
朔月:“该道歉的是你,我以为和首辅大人来往之人不说与他一般光风霁月就罢了,没成想是个长舌的,好在年关将至,你且再回笼养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可以卖个好价钱。”
她不仅拐着弯骂徐行之人品烂,还明着骂潘思缘是猪。
潘思缘脸色涨红,在家受小妹的气,在外受东厂小太监的气。
他咻的转头,他的好兄弟正看的津津有味,青鸢也不催了,影木也不发呆了。
潘思缘:“首辅大人,你看他!这胆大包天的小太监竟敢侮辱当面辱你。”
青鸢忍不住嘴角抽搐,多大人了,还学稚子告状那一套。
徐行之只观战不参战,只要人家没点名字,他才不会蠢到上赶着去认。
“孬货,好狗不挡道。”
朔月又撞了一下,这次是潘思缘的肚子,胃里潘江倒海,就像当年孙悟空在铁扇公主肚子里那样,搅得潘思缘那叫一个痛不欲生。
“死太监,嗷~”
朔月不等他出言不逊,一把扯过潘思缘衣领子,他被迫躬身,朔月提膝撞在他薄弱那处,各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清楚。
徐行之默不作声朝后移开,第一时间远离案发现场。
男人在某方面天生有着强大的共情力,譬如此刻,在场之人无不感到自己那处凉飕飕的,不约而同远离那个暴躁的小太监。
“嘴巴放干净点儿,再有下次,我不介意也让你体验当太监的美好生活。”
说着从窄袖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利小刀,刀尖一点黑,自然逃不过徐行之那双眼睛。
他的匕首上淬了剧毒。
潘思缘脑子再怎么生锈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说话声音软了下来:“君,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事儿就当我理亏,对不住了太监大人。”
朔月收回去的匕首蹭的拔出一半,小脸青白,“张口闭口太监,今天就让我成全你,正巧东厂还缺一个倒夜香的小太监,我看你就挺合适。”
说着匕首对着他那处,步步逼近,眼底的黑溢出来。
潘思缘欲哭无泪,方才朔月那套丝滑小连招带来的苦痛还没过,额头上浮起一层细密冷汗,但是现下当务之急是先稳住这个脸白心黑的小太监。
一开口先带了哭腔:“不,我一点儿不合适,我这人不仅偷懒还贪吃。”
在场蚌埠住的人只有青鸢,其余三人仿佛没听到潘思缘的胡言乱语。
朔月眯了眯眼:“原来你是想骗吃骗喝才故意这般说话刺我。”
“冤枉,好兄弟,你放过我行吗?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又被内涵到的徐行之依旧事不关己,青鸢悄悄瞅了一眼徐行之,随即为某人默默点了根香,自求多福吧。
8. 第八章
又是一番卖乖耍宝,朔月火气灭了点,遂好心放过了他。
符近月扯住缰绳上马,遥遥看了一眼城门那边,商秋立于马头,又不厌其烦叮嘱符近月照顾好自己。
不多时徐行之等人也过来了,众人整装待发,驾马离去。
车队拉的很长,马蹄队在雪地里留下凌乱的脚印,商秋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直至最后一匹马也消失在眼前方才进城。
行了一上午,符近月下令原地休息片刻,初七招呼番子喂马,十一准备了食物和水,都是符近月爱吃的,朔月跟在队伍末尾位置,行了一路她就吃了一路零嘴,没人和她说话,烦。
“大人,东厂原地修整,咱要继续赶路吗?”青鸢隔在马车帘子外面请示,全场就他们这里最扎眼,大家都是骑马,就连符近月也不例外。偏偏徐行之是个没福硬享的,出了城门楼子没多久下属架着他的豪华马车等在前路,他优哉游哉放弃硬座升舱了。
徐行之慢条斯理小酌一口清茶,食指撩开帘子,路上的积雪化的差不多了,倒是远处树林上还挂着厚重银霜,大片大片的,整个世界莹白一片,倒是很治愈,闷了一早上的郁气一扫而空,徐行之心情大好。
“不急,让大家休息片刻。”
徐行之升舱导致的后果就是大部队行驶速度硬生生被拖累好几个档次,符近月倒是想早点赶到客栈,可如今和相府绑定,万一她走在前面刚好遇到伏击,那岂不是马前卒了,平白给他挡灾。
现下最妥帖的办法就是两方人马共进退,刺客来了还有垫背的。
休息约莫一刻钟队伍再次出发。
一直行到傍晚时分还是见不到客栈的踪迹,天空开始飘起了雪,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赶到客栈,不然后半夜雪变大,人和马都受不了。
“十一。”
符近月活动了下手腕,骑了一天马,大腿处磨的发麻,两只捏缰绳的手也不太灵活。
十一打马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符近月拉紧缰绳,马儿停下来:“通知下去,火把点上加快行驶速度,不必要的东西丢掉,到客栈再进行补充。”
十一:“是。”
十一掉头去传递命令。
初七心下不满,嘟囔了一句:“还不都怪相府那位,要不是他搞来个劳什子马车拖累行程,咱早就舒舒服服洗上热水澡了。”
符近月扫里那边一眼,徐行之的队伍夜跟着点上火把,看样子和她做一样的打算。
“大人,通知下去了。”
身后一片火光,初七十一自发到前面负责开路。
“好。”
东厂队伍绝尘而去,徐行之这边还在整理装备,尾队丢掉了很多吃的干粮,影木绕到队伍后面跟着,面无表情咀嚼干肉片。
“大人,那群阉人先走了,咱要不要也跟上?”
虽说走在前面没好事,但如果他们运气好的没遇到刺杀,先相府这边到达客栈,那到时候好厢房,精致菜肴都给他们占了。
徐行之闭眼假寐,没了东厂跟着耳朵边少了很多马蹄声。
“跟上,全速前进。”
青鸢抱拳:“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他们落后东厂不少时间,赶到客栈时夜已深,路上还算太平,没有残肢断腿、血挂树梢。
青鸢一脚踢开客栈大门,嗓子外放:“掌柜的,准备一间天字一号房热水菜肴。”
这个点只有一个洒扫伙计,头支在柜台昏昏欲睡,猛然被青鸢一嗓子惊醒,魂都飞一半。
一个时辰前店里才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小二每天和各种人打交道,早就练就一双识人慧眼。
只凭一个照面便推测出他们是官府的人,不过也仅限于次,东厂平时外出办事行事招摇,会穿戴上标志身份得制服。
今时不同往日,该低调还得低调,是以所有人都是穿着粗布麻衣,除了气势比较骇人,面庞格外阴柔之外,倒是不太好判断。
小二舔了舔唇角,赶忙迎上去:“哎呦客官里面请。”他面露难色:“客官,是在对不住您,天字一号房已经住满了。”
青鸢:“住满了就腾出来,还用爷教你?”
小二嗫嚅,眼前这人看着不好搞,可住在天字一号房里面的人同样不好惹,前有狼后有虎,一时让他难以抉择。
小二声音带颤:“客官行行好,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这实在是腾不开啊。”
他只要守住了这位客官这里,不去天字房给里面的贵客找不痛快,或许待会儿闹起来的时候人家会出来交涉也不一定。
如果现在贸然去找人腾房间,人家愿意那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倒霉得还是他们这个小店。
和朝廷里的人物打交道,个人死都算简单的。
他们动一动嘴皮子,自然有人排着队来收拾他们这种市井小民。
青鸢才不相信腾不开,一定是那群阉狗暗中使坏:“腾不开也得腾,别挑战爷的耐心,还有,赶紧吩咐下去,准备热水菜肴。”
小二挠头,点头哈腰:“客,客官,热水没,没了。”
青鸢不可置信:“没了就去烧啊。”
小二:“柴火都被人买走了。”
十一先赶到的客栈,让人准备好房间热水以及伙食之后,把柴火全部高价买走,堆在后院里一把火烧了。
让暗卫把空余房子里的被褥都搬到自个儿屋去,每人两床被子,彻底把相府的路堵死。
谁让他们来的晚?若不是徐行之那只笑面狐狸耽误路程,何至于冒着大雪点着火把赶路?
一点小小的报复罢了。
青鸢感觉被人针对了,稳住。大人稍后就到,先把任务完成。
青鸢继续摆出爷很难搞,你最好识相点的态度:“去买!挨家挨户买!花多少钱爷付了。赶紧吩咐后厨备菜!”
小二欲哭无泪:“菜,没菜了客官……”
明显心虚的语气,小二心里苦,眼睛在地上乱瞟,就是不敢看青鸢。
青鸢气急,一脚踹开旁边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在空中打了几个滚砸在地上,胳膊儿满地都是。
青鸢指着他:“我怀疑你在针对我。”
“天可怜见冤枉啊,真没有了,刚才来了一伙人,他们全买走了!”
“一伙人?”青鸢找到了症结所在:“我问你,那伙人是不是脸特白,像鬼一样?说话声音尖锐难听,为首的那个脸丧的像刚死了全家人?”
小二仔细回忆,找到几个关键词:“脸是挺白。”
“那就对了,东厂阉狗!难怪跑那么快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太心机了!
太鸡贼了!
青鸢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一张三万两的银票丢在小二怀里,青鸢威胁起来毫无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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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一个时辰,不管你使什么手段,房间,热水,吃的喝的全给我备好,不然这就是你的买命钱!”
银票还有着青鸢的余温,薄薄的一张,烫手极了!
在青鸢那里是废纸一张,却是悬在小二大动脉的一把尖刀。
如蒲草般轻贱,又承载着生命的重量。
小二面如菜色,手心的汗浸湿银票一角,滑腻的快要捏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
“还愣着干什么?”
“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说完丝毫不敢耽误,掉头跌跌撞撞朝后厨跑。
青鸢挑眉:“这不是能办?”
非要逼一下。
大人说的没错,人只要逼一把,狗熊也能成英雄。
找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桌椅,解下腰上佩剑横在桌面上,勾过来一张椅子,撩开袍子坐下。
刚想喝点热水,解开茶壶一看,别说热水了,一滴冷水都没有。
果然是东厂阉狗,毒事做尽!
最后青鸢总结:人一旦身体有残缺,心思手段就特歹毒扭曲。
刀横在脖子上,店小二化腐朽为神奇,没柴火是吧?那就拆床架子,衣柜子,桌子和椅子。没吃的是吧?马厩里还有一头刚出生的小马驹,凑合凑合也能吃。
店里的伙计刚睡下,床都没捂热,就被他挨个叫了起来,在生死大事上,谁也不敢有怨言,最多在心里暗自嘀咕几句,活还得干的漂亮。
徐行之等人赶到时饭菜正好出锅,店小二累瘫倒在地上,抚摸着胸口,里面躺着那张差点要了他小命的银票。
终于捂热了!
小命也还在!
徐行之半点不像经过长途跋涉的人,周身看不到丝毫风尘仆仆赶路的狼狈,头发丝儿衣袍打理的一丝不苟。
身边侍卫从头到脚多少沾了点儿灰,他那双金丝祥纹靴干净到一尘不染。
“大人,饭菜已备好,您先吃两口对付着,外面食物粗鄙,比不得府里的,属下方才试过,勉强能入口。”
一番话说的小二想死,心里嘀嘀咕咕半晌。这位侍卫说话的艺术,在他们店里打杂都没人要,全是槽点,拆开了揉碎了越听拳头越硬。
徐行之不负众望半口没碰,青鸢嘴巴不挑,在外出任务连树皮都啃过,但凡能吃的,哪个他不是赞不绝口?
而今一句勉强能入口,可见味道是有多差!
徐行之嘴刁,衣食住行方面从来不舍得亏待自己,沉默就是最好的拒绝。
留给青鸢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小二弯腰低头配上挑不出错的微笑脸孔在旁引路。
“客官这边请,热水已备好,稍后送到。”
徐行之展开折扇,狐裘大衣的毛来回旋转。
“慢着。”
一直不说话的影木破天荒开腔,徐行之走在前面,小二闻言脚步顿住,青鸢眼睛一个趔趄。
作为影木多年的好搭档,他深刻明白影木主动开口的含金量,一般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他不在现场,但是大人问话,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第二;也是最让他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那就是他事情做的不漂亮。
“客官您说。”
影木面无表情:“沐浴的桶我们自带。”
青鸢紧张的忘记把嘴巴关上,他就说嘛,肯定是自己漏了细节,不然影木绝对三天不说一个字。
9. 第九章
也怪自己粗心大意,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他们大人最是讲究,外出的一切生活用品皆是自带。
大到衣服鞋子床褥被子,小到泡脚盆洗澡桶都得自带,让他和别人共用,简直是天方夜谭!
自己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误?
“啊?哦,好的客官。”
两名暗卫各扛了两包看不出外形的袋子跟在小二身后,徐行之外出使用的一切物品有专人打理,使用时方现场拼接,省时省力。
影木今天超额完成任务,奖励自己吃饭去了,抄起筷子夹了一块马肉。
眉头一皱,这让时刻关注他的青鸢心脏狠狠跳动。
“怎,怎么了?”
“没。”
青鸢哭丧着脸:“大哥,好歹你倒是吭一声。给点提示也行。”
他真猜不中。
影木今日说话任务在超额完成的基础上再次刷新,他终于吭声:“嗯。”
一个单音,再简单不过,传到青鸢耳朵里却仿佛经过了重重加密又解密,最终谜底落到几岁稚子手里,而学堂老师玩起了传话游戏,最终青鸢听到时堪比一出大戏!
听又听不懂,做又不会做,除了干瞪眼无济于事。
“客官,您里面请。”
徐行之站门外并未进去,身后扛东西的暗卫先行去洒扫卫生,铺床褥子,组装他的洗护用品。
次日大早徐行之等人起床时东厂正在吃早饭,热腾腾的米饭肉菜闻起来肚子格外狂躁。
青鸢逮住小二抵在墙上,恶狠狠质问:“昨夜你不是说没有饭菜了?这是怎么回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儿别告诉是我他们自带的。”
东厂什么情况他一清二楚,但凡小二敢点个头,他会毫不犹豫抹了他的脖子。
小二瘦弱的小身板与墙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衣领子向上滑抵在他的脖子上。
颤颤巍巍解释:“客官听小的解释,咱们客栈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批量采购,这也是今个大早送来的。”
“没诓我?”
小二哪敢诓他,忙不迭道:“小的不敢。”
“按照他们的规格给爷准备好。”
小二:“您放心,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各位起床咧!”
青鸢这才放下手,掸了掸袖子转身就走。
徐行之昨晚睡的奇差,屋子里总是有一股怪味儿,翻来覆去侵扰他。
洗漱完毕站在二层小楼醒神,那位东厂督公好巧不巧就在他的视线下方。
倒也是稀奇,杀起人来手起刀落,吃饭端的斯文无比,那么小一个灌汤包他咬了好几口才吃完,咬一口擦一下嘴角。
一股劲风袭来,徐行之右脚撤出半步,肩膀侧偏,身后门板上赫然多了一枚银镖,凭他的经验,一眼断定上面带毒!
徐行之拔掉,刀片寒光茫茫,刀身光滑尖锐,顶端是一个微小螺旋钩子,这要进入身体,拔出来要吃不少苦头。
符近月丢完暗器继续进食,一笼灌汤包十二个,她吃到第九个发现徐行之那贱人在偷窥自己,想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便气不打一出来,正愁找不到理由教训他。
对面多出一道人影,符近月眼神阴了几分,眼睫抬起,是一张笑的发艳的嘴脸。
徐行之手里把玩那枚飞刀,语气轻快:“早上好,督公大人,不介意拼个桌吧?”
“介意。”
所以识相的话滚一边去。
徐行之何许人也?只听自己爱听的,眼下遇到一个难题,这桌子椅子上面油乎乎的,他实在难以置臀。
左看右看努力说服自己,屁股和脑子大战三百回合。
他的一举一动落在符近月眼里,符近月哂笑,嘴角弧度一闪而逝,得出结论,这丫是个死洁癖。
弱点这不就来了!
符近月吞下灌汤包,擦干净嘴,当着徐行之的面打了个喷嚏,徐行之目瞪口呆,隐约感觉到自己脸上下雨了。
凉凉的触感,胸口一阵翻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符近月第二个喷嚏接踵而至。
徐行之左躲右闪,无奈符近月的喷嚏是大范围扫射,他闪到哪里都要粘上一点。
实在不敢恭维,世上竟有如此粗鄙之人!
徐行之抬腿远离符近月,对于他来说这儿堪比茅厕,简直停留不得。
脸色臭的如丧考妣。
那厢青鸢吃的满嘴流油,见着徐行之本人特地站起来招呼他。
“大人,刚出炉的肉包子,您要不要来一个?”
说完嘴巴没把好风,打了个嗝。
徐行之本就难堪的脸色顿时直降好几度,冷的跟死了好几天似的。
一群莽夫!
长腿迈过众人,徐行之一刻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青鸢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但他还是知道自己好像惹人嫌弃了,戳了戳对面安静咀嚼的影木:“我是不是又干了蠢事?”说完又是一个嗝。
影木看他一眼,一口气塞了两个灌汤包拿上剑闪的飞快。
青鸢:“……”
讨厌哑巴。
徐行之吃瘪符近月就开心,开心了胃口就好了,一桌子的吃食扫荡个干净。
这顿早饭吃的很是心情舒畅,东厂番子收整行囊离开,相府速度极快,很快就追上他们。
清晨格外冷,官道上来往行人稀少,倒是见到几个凶悍收路费的,但他们人多势众,各个骑着高头大马,哪个不是满身杀气?
故而无人敢打主意。
走走停停时间来到中午,前方有条湍急小溪,符近月翻身下马,番子牵过缰绳带马上前喝水喂食,初七架好小马扎简易桌子,轻手利脚摆上午食。
“大人,请用膳。”
符近月撩袍坐下,配刀放置桌面上,一桌子的吃食,看起来格外倒胃口,冰锅冷灶,筷子戳了戳,是硬的。
符近月尝试咬了一口,只能说能吃饱,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出门在外身不由己,想了想还是不能虐待自己的亲生肚子,皱着眉头几口吞掉囫囵了事。
“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个时辰后出发。”
初七:“是,大人。”
东厂番子聚在一堆补充体力,相府那边热闹的多,由于自家主子挑剔的性子,他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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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疏忽,在野外吃的还挺讲究。
捡柴火的捡柴火,架锅的架锅,初七眼尖发现他们竟然在杀鸡!
岂有此理!
十一眼红:“天寒地冻的他们哪儿来的活鸡?”
初七蹲在地上刨雪,团成团丢在对面树桩子上:“八成是今儿个在客栈顺来的。”
十一:“今晚找到客栈咱也准备上,你说咱们吃点残羹冷炙无所谓,大人金尊玉贵的身子骨,哪能跟着咱吃苦?”
初七蔫蔫儿的:“主子受罪,就是奴才的不是。”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没有对比符近月尚且不觉得她吃硬掉的食物难吃,关键是对面的肉香已经杀过来了,无孔不入!
口腔像是发大水似的,吞咽的动作她都做累。
于情感上来说符近月事不屑于吃徐行之的东西,但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口腔系统,就像小婴儿饿了就会哭,那是本能!
好巧不巧来了一阵偏北风,符近月就在风口上,饭菜热腾腾的香味如影随形,密不透风扑在她身上,她完全被包裹其中。
东厂这边半点动静都没,各自啃着自己的干粮,时不时就一口水,倒在嘴巴里冻的牙酸。
徐行之胃口不错,一个人吃了半只鸡,暗卫贴心烧好了热水放置在一旁,方便他洗手。
他独自坐在避风口,支起一张矮桌,边品茶边欣赏山河壮丽之美。
“同僚一场,怎可吃独食?给符大人捎一份去。”徐行之斟茶,去年夜郎上供的新茶,拢共没几柄,皇帝知道他的爱喝,特地赏赐了一柄。
青鸢不情不愿:“此等粗茶淡饭想必督公看不上。”
昨晚的事历历在目,要不是他从中周旋,相府之人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始作俑者就在前面,青鸢十分抵触。
“青鸢。”徐行之淡淡吐出两字,语气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砸在青鸢身上堪比一块千斤巨石。
徐行之发话,青鸢只能照做,所有人的午饭都是影木亲手做的,他虽然不爱说话,厨艺却是一绝,青鸢最喜欢和影木一起出任务。
“还有剩的吗?”
影木坐在一颗枯树干上,手里一根烧火棍,时不时捅两下火堆,防止烧的太旺,影响火候。
细长的手指头指着旁边,焦香流油,酥脆金黄的烤鸡静静躺在油纸上,发着诱人光泽,饶是吃过一只的青鸢,看了不免分泌唾液!
“不是这种。”
阉狗不配吃好的。
“就这只,随便烤烤得了。”
他捞起正在烤的那只烤鸡,扯下一截布盖在上面,鸡和树杈子分开。
青鸢抽出靴子上的匕首一刀切开,烤的半生不熟的鸡被腰斩,装在肚子里的各种调料撒出来,他的鞋子上都是油水。
在洁净的雪地里看起来格外惹眼,油光锃亮,看一眼嫌弃一整天。
青鸢拎着鸡脚离开,鸡屁股那块地没烤到,毛也没拔干净,怎么看怎么没胃口。
还未踏进东厂地盘就被初七拦住去路:“何事?”
“我家大人菩萨心肠,体恤同僚,命我给督公大人送点儿吃的。”
10. 第十章
说完抬高手臂,那半只鸡在他手里晃来晃去。
初七火冒三丈,且不说他们东厂不吃嗟来之食,单看那只半生不熟的鸡,端的令人火大。
他横眉冷对,白净的脸上蹭的变红,眼里喷火,嗓音拨高:“拎着你的瘟鸡滚一边儿去,狗都不食。”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爷好歹有只瘟鸡,某些人连只鸡都薅不着。”
“呸,捂好你的瘟鸡,别让它冻坏了。”初七手搭在佩刀上,青鸢见状侧身摸到佩剑剑柄,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火花噼里啪啦蔓延,双方见到这一幕纷纷赶过来支援自家队友,他们互相看不顺眼已久,眼见终于逮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动手的理由,吃鸡的胡乱丢开抄上配剑,上厕所的囫囵对付两下急匆匆赶来,闭目养神的听见动静捞起佩刀支援。
所谓输人不输阵,实力如何先不论,气势上不能落于下风。
“不像某些人,想冻都没得东西冻。”
青鸢呛回去,片刻功夫他对面乌泱泱站了一堆人,这句话扫射范围极广,对面全数中招无一幸免。
“噌!”
刀剑出窍,寒光铮铮!
“死鱼眼,今日咱家与你不死不休。”
“死太监,爷奉陪到底。”
正欲动手之际符近月冰凉的嗓音穿透人墙割在众人身上:“初七。”
初七燃起来的火节节败退,佩刀入鞘,阴狠的目光在青鸢身体上刮了一遍又一遍,恨不能连皮带骨剃个干净。
符近月放话,他不能不停,“大人,属下知错。”
符近月起身,眸子不见丝毫温度:“去把本督的马牵过来。”
初七恭敬道;“属下遵命。”
初七往相反方向走去,东厂番子列成两对,中间自发留出一条路,黑金皂靴直指青鸢,只觉肩膀一疼,回过神时温热血流浸湿衣服。
这种气温下对伤口无疑是致命的,冷风见缝插针攻击青鸢伤口,争先恐后依附于其上,好似钻进了骨头缝里。
疼的钻心!
徐行之暗卫拔剑指向符近月,青鸢佩剑战意凌厉。
“阉……”
话未说完,符近月姿势未变,青鸢当即跪倒在地,温热的血像断了线的珠子,染红地上的雪。
两者相融,彼此交汇。
没人看见符近月的出招方式,哪怕离她最近的东厂番子也未能察觉到。
这么近的距离,杀一个人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青鸢不怕死,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死的毫无价值,他的命是徐行之給的,只有徐行之说他可以死了,他才有资格放弃自己的生命,才有权利心无挂碍仰躺于苍茫大地。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探子密报符近月武功出神入化,今日一见证明传言非虚,之前一直想找机会领教一招半式,如今人就在眼前,他甚至为曾瞧见符近月是如何动的手,人已经一败涂地!
有何颜面面见大人?
“嘴巴放干净点。”
符近月居高临下俯视他,眼底裹着寒光,冠帽穗子随风舞动,眉眼间具是不好接近的冷。
“再有下次本大人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符近月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东厂番子收刀跟在符近月身后。
徐行之端坐于一旁,仿佛吃亏的不是他的人一样,嘴角挂着标准弧度,桌上的茶早已冷却,品着没甚滋味。
青鸢跪在他身前,徐行之看也没看他,于他来说,青鸢此举无异于自取其辱。
明知不敌对方,依旧不知死活上门挑衅,一招半式没接住,倒先血溅当场。
“跟上东厂。”
徐行之淡淡吩咐,影木接到命令下去通传,徐行之优雅起身,蟒袍擦过青鸢衣料,独留青鸢跪在原地煞白了脸色。
接连行了数十日,人和马匹早已疲惫不堪,这段时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东厂之人原本煞白的脸生生黑了几个度,各个一副疲态之色。
今夜是满月,月度发解药的日子,当务之急是找个客栈,原地休息几天,未来三日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个时候若是有刺客来袭,将会是一场灾难。
解药的问题如阴云压在身上,今日午间休息时没几个人说话,吃完饭各自打坐调息,尽量避免浪费多余精力。
符近月站在一块大石板上面,往远处眺望依稀能看见一座城池。
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能赶到。
“大人,有几个番子提前毒发。”十一前来禀告,越往难气温越高,路上积雪化的差不多。按照这个路况行驶速度会快上不少。
“吩咐下去,快马加鞭,争取两个时辰之内进城,你卸下装备轻装赶路,提前赶到客栈安排好了这几天的食宿。”
“属下领命。”
十一找到初七传达符近月命令,初七先行查探了那两番子,好在天还未黑透,尚且能坚持赶路。
十一只带了银票和佩刀,转眼间哒哒马蹄声已消失在眼前。
东厂气氛压抑,今晚就是月圆之夜,没人有精力关注他人,正好给了朔月钻空子的机会。
她从队伍末尾混上前排,假借很多小动作蹭到符近月身边,符近月坐在石头上,余光早就发现了她。
不多时朔月成功靠近,装作汇报的样子单膝下跪,手举在额前,声音嘶哑:“大人,您身体可有异样之处?”
这段时间跟在东厂后面,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加之东厂番子嘴巴严实,轻易不肯说话,她本人同样不是个善于社交的,一连十几天没开腔,嗓子嘶哑的厉害。
符近月直直眺望远方:“无碍。”
朔月:“听说此地多瘴气,毒医曾言画皮蛛多出没于瘴气毒沼之中,属下申请脱离队伍,前去找寻画皮蛛。”
符近月垂眼看她,连日来的奔波在她的脸上留下些许风霜,狐狸眼不似往常那班夺目耀眼,眼尾处爬上淡淡疲惫。
“这么些年派出去的暗探不少,要能找到早就找到了,仅凭毒医一句话你便去涉险,若是出事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朔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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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求大人恩准,属下不怕死,能为大人赴死是属下之幸事。”
符近月:“我不需要你为我死,命是自己的,你都不珍惜,给我我就会替你惜命了?爱人先自爱,第一次便罢了,再有下次,你自去找赤蝶衣,归墟楼不需要随时为别人豁出性命之人。”
朔月原本低垂的眉眼上扬,仔仔细细注视眼前之人,一个坐,一个跪身高上有着天然差异,朔月仰视她,冷淡的面孔看不出丝毫情绪,哪怕方才说出那般近乎绝情的话,依旧不见半点波动。
朔月抿唇,视线牢牢锁定住符近月:“朔月知错。”
“不日将抵达大梁与大靖边界,最近小心仔细些,万事以自己生命安全为重,归墟楼之人近来无暇分身,抽不出时间给你上坟。”
符近月再次叮嘱,语气严肃,她是真怕朔月为了她闭着眼睛往前莽,特别今晚还是月圆之夜,一连十几天连只飞鸟都没见到,符近月可不认为杀人夺命那群人迷路了。
“大人,您就别揶揄朔月了,保证活着回去!”朔月就差拍着胸脯发誓。
她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符近月理了理褶皱的窄袖,拿起佩刀,视线落在漫漫官道上。
“走了。”
朔月跟在符近月身后,初七把马牵过来,“大人,又有番子毒发。”
符近月脸色不变,声线平稳:“调整队形,将毒发的番子安插在队伍腰部,两人一排,方便照应,中途若有身体不适的自主调换位置,不许硬抗。”
十一领命,符近月翻身上马,朔月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
十一传完话东厂番子迅速调整,片刻功夫再次赶路,这回简直拿命在挥动马鞭。
徐行之眯起眼睛,手边茶杯热气袅袅,白色烟雾向上攀爬,凝成一团云雾胶着在他眉眼间。
如雾似幻,烟波渺渺。
喝了干杯茶水方才起身,扇子展开,一副壮阔的秀丽江山徐徐露出。
青鸢影木跟上,徐行之躬身钻进马车,内部空间宽阔,再坐四五个人不成问题,马车是江湖上有名的机关大师所筑,再坑洼不平的道路碾过去犹如行驶在平地上。
内部感受不到丝毫颠簸,和待在屋里差不多。
在极力的鞭打之下马匹赶在日落前赶到城门口,十一打马上前出示东厂腰牌,守城兵官放行,符近月率先进城。
细看之下她的脸色发白,不同于往常的白腻,像缠绵病榻多日的病患。
没想到她的毒发时间也提前了。
过去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符近月猜测八成是连日来的奔波,身体机能在日复一日中消耗掉了原本正好可以和毒药相互压制的平衡。
毒发时最忌讳到处游动,此时身体各个感官异常敏感,血液流动带来的是剧烈疼痛,身体化成急流边上松软的土,血液便是万丈悬崖流泻而下的瀑布,在重力势能加持下无情冲刷岸边蓬松的土壤。
走动间关节摩擦产生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血液再血管中爬行,掀起蚀骨奇痒,以及骨头和皮肤相贴刮擦,像生锈的铁链再艰涩运转。
11. 第十一章
十一安排好客栈一切事宜后身子同样不太爽利,走路蹒跚,宛如耄耋老人趔趄前行。
咬牙撑到城门,等了一会儿,地平线上冒出两列队伍,打头的便是符近月。
身后跟着的东厂番子许多已坚持到极限,身体微垂在马背上。
符近月进城跟着十一前往客栈落脚,门关上的最后一秒她终于可以让疼痛肆无忌惮释放出来。
身体缓慢从门板上滑落,其间带来的痛意直窜头皮。
汗珠如雨急急自脸上滚落,下巴处挂着几滴晶莹汗珠,衣领被她扯乱,腿无力伸直,双眼甚至没力气闭上,失去往日神采,寥落掉在某个角落。
身体的疼痛没能击垮她,符近月恨得牙痒,发誓势必要亲自斩了魏喜狗头,不过在死之前他要把自己所有受过的罪,吃过的苦百倍千倍全给经历一遍。
不杀魏喜,誓不为人!
人倒在地上,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掌冷汗岑岑,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水痕。
不到一刻钟,符近月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头发林仿佛发大水,顺着眼睛滚落,滴在眼球带来的刺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月上梢头,符近月衣服干了又湿,脑袋昏昏沉沉,彻骨痛意暂缓,大脑中的神经紧绷,拉成一根将断未断的弦。
爬起来时地上印出一道人形,符近月脸色白的近乎透明,腮帮子发酸,那是方才疼到极点时咬牙所致。
“吱嘎……”
房门推开一道小缝,朔月先伸进来一个脑袋,滴溜溜的眼睛寻找符近月。
最后于床前捕捉到人。
怕惊扰到她,声音极小,担忧之色浓到藏不住:“大人,我叫了热水,您先泡个热水澡?”
“嗯。”
符近月解开外袍,里面是白色里衣,腰部、腿部和手腕藏了一堆暗器。
符近月一一解下来放置于床上,头发早就散下来,束发的发带皱巴巴躺在地上。
“水抬进来,动作快点。”
朔月推开半扇门,身体挡住一半,从外面只能看到里面房间一角,客栈伙计需要把桶倾斜些许方能进的去里间。
桶刚放下,里面的水摇摇晃晃溅出来几滴,伙计尚未来得及喘口气,朔月将人轰了出去,顺便带上门。
“大人,我在外面守着,有事叫我。”
符近月剥干净衣服,光脚泡进水里。
满身疲惫经由热水包裹逐渐稀释干净,眼皮如同挂了千斤顶,直直勾住她的脑袋栽在胸上。
水汽蒸发掉最后一丝倦怠,符近月惊醒,指尖搭在木桶边缘,身体离开早已凉掉的冰水,路过的地面留下一摊又一摊水渍。
干净暖和的衣服放置在木架子上,符近月抄起桌上一只筷子将头发束起,运转内力蒸发身体上的水滴,片刻后已穿戴整齐。
行至门边,食指弯曲轻叩两下门,朔月着急的神色照进眼底。
“饭菜已备好,您先吃点补充体力。”
“好。”
符近月走出房间,穿堂风拂过,卷起一片衣角,眼下乌青,极端疲惫所致使。
朔月叫来客栈伙计收拾屋子,等人走后仔细关好门方跟上去。
东厂番子接连从屋里出来,一个个像刚从鬼门关回来,没精打采走路发飘!
夜深人稀,大厅只余零星几个住店打尖之人。
符近月快速解决饱腹之欲就回房间休息了。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中途符近月除了吃饭如厕便没出过门,自然也不知道徐行之一行人也跟着留宿客栈。
最后一日傍晚,魏喜的飞鸽传书终于到来,里面有他们的解药,另附上一张虚情假意的问候之语。
符近月粗鲁扫过一眼,没什么要紧的,火蛇舔舐干净之下一地余灰。
符近月倒出一粒药丸放进嘴里,脱掉靴子盘腿坐下运功调息,体内阻塞的经脉恢复通畅,血液里面密密麻麻的痛和痒被尘封,今日积累的疲倦终于找到出口排出去。
吐出一口浊气,神态清明,脸依旧是白的。
叫来十一将解药分发下去,符近月换了身衣服下楼,在房间待了三天还未好好放松,今儿个她打算外出逛逛。
体验一把南方的风土人情,在京城时杂事缠身,成日里出外勤,处理各种各样的事物,夜市都没逛过。
朔月不知何时也换了身装束跟在她后面,符近月回头,朔月连忙转身在小摊贩上挑挑拣拣。
“朔月。”朔月心虚放下手中之物,硬着头皮应答:“大人……”
符近月淡淡道:“过来,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被人误会成贼子抓起来我还要抽时间去捞你。”
朔月心下欢喜,面上还是原来那副恬静乖巧的模样。
踩着小碎步移过去跟在符近月几寸之后,符近月脚步微顿,朝后撤出半步,和她并肩而行。
侧头发现朔月眼下乌青,唇色苍白,神情恹恹的。
符近月冷然道:“脸色不太好,可是之前受伤没恢复完全?”
上回赤蝶衣说过朔月在养伤,此番被她调来历练,路途遥远,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朔月:“那点伤早好了,昨晚不知怎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估计是没睡好。”
符近月点头,也不知信了没。
毒发这段时日,符近月在房间待了三天,朔月就在符近月屋顶守了三天,符近月毒发时她精神高度紧绷,周围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及时查看。
只有少数时间能合眼,那是符近月为数不多毒性暂时被压制时。
两人走走停停,南方不比北方,这边人性格内敛含蓄,说话温软。售卖的食物和京城那边口味差别很大,符近月各种都买了一点,朔月一半她一半。
街头巷尾走了一遭,繁华贫贱尽入眼底,锦衣华袍白玉冠的贵胄子弟有之,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乞丐亦有之。
不管哪个时代贫富只在一墙之隔,一边是声色犬马歌舞升平,一边是辗转求生劳作不息。
这堵墙堆砌了数千年之久,穿不过,推不倒。
“回去了。”
朔月吃的很撑,晚食都不打算吃了。
“督公大人,好久不见。”
符近月瞳孔里出现一个小点,笑吟吟在她墨色瞳仁中凿出道印子。
符近月懒的与他废话,无视人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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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正欲离去,哪知徐行之忽然转向,看样子是要和她一起回客栈。
“走错路了。”符近月出声提醒。
徐行之嘴角弯起:“和督公大人一道,不怕迷路。”
“我不回去,别跟着我。”符近月警告,脚下步子加快,徐行之人高腿长,跟起来毫不费劲儿。
这条街很是繁华,符近月本想用轻功甩开他,可无奈人流如织,她施展不开!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符近月忍不住问:“你属什么的?”
徐行之愣了一秒,没想到人狠话不多的东厂提督大人会主动和他搭话。
“蛇,但是我并不喜欢蛇……”
“可我怎么觉得,你属牛皮糖、狗皮膏药的?” 符近月并不在意他的喜恶,只想说话刺他,不过显然,某个人脸皮堪比城墙转角处,三言两语砸不出个泥点子。
“牛皮糖应该很好吃吧?能被督公大人提到的自然不是俗物。”徐行之说的煞有介事,一脸认真。
符近月一时之间分不清此人到底是在自夸还是在自贬,她换了个思路,或许对于徐行之来说,骂他没准儿他也当成夸。
“你说的都对。”相比于动嘴,她更喜欢动手动脚,省事还见效!
”督公大人对在下竟信任至此?”徐行之声音欢快,符近月听的发毛,面无表情转头睨视他,她严重怀疑徐行之有演戏综合症。
明明打心底里不喜与她来往,在京城时总是逮着机会就要坑害于她,打从皇上令他们二人南下,徐行之仿佛被人夺舍,态度诡异般亲和起来。
等等!
夺舍?性情大变?
心脏七上八下,胸腔振动加快。
鉴于她自己的经历,符近月不得不怀疑眼前之人是否还是原来的芯子。
“三个月前,本督在护城河救了你性命,为表感谢,你曾言日后要做我膝下一条狗,为我驱策,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只求本督给予你一点信任。”
符近月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神情认真,语气严肃。
徐行之眨巴着眼睛,在符近月墨色瞳仁里看到自己:“如此,督公大人是否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徐行之笑的狡黠。
她果然没猜错!
徐行之就是换芯子了!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难怪这段时日徐行之对她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符近月不动声色问道:“什么条件?”
徐行之正色道:“日……后。”
他说的义正言辞,声音不大,符近月却觉得周围人看他两的眼神奇奇怪怪,徐行之泰然自若吐出的两字在身后那两人耳里炸起千层浪高。
朔月青鸢对视几秒,纷纷互相嫌弃别开脸。
青鸢: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大人才没有在调戏死阉狗。
朔月: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大人才没有被死贱人调戏。
符近月老神在在,狐狸眼大大方方落在某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来回打量扫射,堪比现代医学上的x射线。
“ing起来不看条件?”符近月眼皮折出好看的弧度,卷而翘的羽睫浓的像一把精致小扇。
12. 第十二章
朔月差点闪了腰,内心惊呼,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凶猛?
青鸢恶寒,阉狗出言不逊,内心早已磨刀霍霍。
徐行之脸色未变,驾轻就熟从善如流接招:“惭愧,如果是督公大人,委实困难了点。不过,若是蒙上眼或许可以一试。”
符近月神色难辨:“你真是饿了。”
徐行之淡淡一笑,堂而皇之继续:“实乃是督公大人秀色可餐。”
谢谢,有被恶心到。
方才吃的许多小食此刻正在胃里打架,你来我往拳打脚踢,作势要冲出来对某人进行一场凌虐。
符近月正在思考,或许该找徐行之要一笔精神损失费,如果她最终没忍住吐了,还得追加一笔膳食费。
青鸢无声尖叫,抓地,阴暗爬行:大人,你清醒一点!
朔月捶胸顿足,呕吐,欲杀之而后快:大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此话当真?择日不知撞日,今晚来我这儿?”
恶心人么?她也会。符近月停下脚步,异常认真提出建议,落在青鸢朔月眼里,怎么看怎么惊悚。
徐行之:“风寒在身,多有不变。”
青鸢、朔月齐齐松了一口气。
符近月追问:“何时感染的为何看不出症状?”
徐行之对答如流:“马上。”
“回京之后我让番子抬顶轿子去相府接你?”
徐行之再也绷不住了,“日后再议。”
符近月追着杀:“对了,先说一下我的癖好,我倾向于攻的那方,希望理解。”
青鸢:不许觊觎我家大人,我家大人才不是被压那个!
徐行之向来完美的面具轰然崩碎,想说什么却脑袋空空,语言组织能力一落千丈,密密麻麻的汉字在他大脑疯狂闪过。
他死机了。
这就是恶名在外的东厂吗?好生狂浪!
东厂的恶不是凶神恶煞的恶,是恶心的恶。
世人被蒙蔽了!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徐行之吃瘪符近月就心情舒畅,连日来被魏喜折磨的郁气荡然无存。
徐行之刚巧想找机会辞别符近月,眼下正在上演一出父亲卖女的戏码。
那女孩儿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身子骨细小羸弱,头发枯黄干燥,巴掌大的小脸不见血色。
衣衫遮不住四肢,半截手臂裸露在外,十指爬满数之不尽的裂口冻疮。
“爹爹,求您别卖掉我,我不想去教坊司,以后我少吃饭多做事,爹爹……”
被唤作爹爹的男人单手握住女孩两只细弱手腕,粗声道:“你兄长来年就要娶新妇,不卖掉你家里哪有多余银钱去下聘?你就当全了这些年生你养你的恩情,教坊司是个好去处,嬷嬷说了,以后短不了你吃喝,过去就是主子命,多少人争破头皮也想被人伺候着。”
男人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的话被他扭曲加装上一层裹着廉价蜜糖的恶臭谎言。
“娘,你替我求求爹,娘,我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她声嘶力竭试图唤醒父母最后一丝良知,不过是溺水前的捶死挣扎罢了。
她的娘,她的生身母亲跟在后面,蜡黄的脸上滚落几滴浊泪,步履蹒跚,一步一泣血。
她给了她生命,却护不了她一世平安顺遂,眼睁睁看着亲身骨肉堕入地狱,堕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何其可悲!
她连反抗的资格都不被赋予,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终究人心是偏的,天平两端永远不可能平衡。
看热闹的人很多,愿意施以援手的寥寥无几,符近月一行四人驻足片刻便提腿离去。
回到客栈,符近月径直回房,徐行之说了几句话,半晌没人回应,侧头一看,身旁空空如也。
“……人呢?”
青鸢:“踏进大门就运轻功回房了。”
徐行之:“为何不提醒?”
青鸢一惊,说出内心所想:“属下以为您知道。”
徐行之抿唇,隔着长长的通道望向符近月那扇紧闭的门,眸子淡泊的笑意散了点儿。
“大人,最近东厂这边动静很是奇怪,平日那么嚣张跋扈一群人,这几天跟遭了瘟一样,除了吃饭时间之外,各个不见人影。属下怀疑他们在背着咱们搞小动作!”
徐行之盯着自己的手,“青鸢,你跟我多久了?”
青鸢:“九年。”
徐行之:“本大人的优点你是一点没有学到。”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居然丝毫不知道,一个残暴的人御下若是不使用点特殊手段,能活这么久,还活的很滋润,放心把那张椅子交给自己带出来的人,无非只有那一种情况。
猝然被说蠢,青鸢半点不觉尴尬亦或是其他,在大人面前蠢是正常的。
徐行之要是知道青鸢的想法,八成会将他调去训练营脱层皮。
*
“翠翠,算娘求你了,要听嬷嬷的话,以后不用回家,就当……就当从未生在那个家罢。”
她说的断断续续,名唤翠翠的女孩心上蒙了一层碎冰,刺刺的疼,有些情感冷却下去。
“娘,您是怕我回去给家里蒙羞?”
教坊司是个什么地儿,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清清白白的闺女进去了哪能清清白白的回来?
街坊邻里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活剐了去。
“你这丫头,娘是担心你被人戳脊梁骨。”
女人眼泪一擦,语气重了点。
“可是我被人戳脊梁骨不是你们造成的吗?是你们为了给兄长娶妻才将我卖到此地,为什么戳的是我而不是你们?”
“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村里谁家儿郎娶妻没有妹子帮衬?家里就你兄长一个顶梁柱,你忍心看他绝后吗?”
翠翠哑口无言,想说反驳的话却又无从说起,在她极短的年岁里,身边情况就是如此。
可是她就是认为哪里不对劲,要她说却也说不上来。
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便是女子身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为夫家开枝散叶,操持好家族。
“呸!忒不要脸,两个老不死的,教坊司就在前面,怕家里小子绝嗣你们怎么不去教坊司卖?”
一道冰凉的声音插-进来,朔月抱着佩刀,身姿笔挺,晚风猎猎,青色腰带与风共舞。
“竖子无礼,插手别人家务事小心遭雷劈。”女孩的爹指着朔月咒骂。
朔月不欲与此等愚昧盲目之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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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直看向翠翠:“我且问你,是否愿意随我离开,从此和你这对敲骨吸髓的生身父母断绝关系?”
翠翠泪流满面,想到家中处境和自己即将陷入的深渊,她几乎是立即点头:“翠翠愿意,求您救我,翠翠不愿进教坊司。”
“好。”朔月看向抓住翠翠手腕的男人,佩刀出窍,寒芒乍现。
“你,你想做什么?官府就在前面,难道你想杀人不成?”
男人退到翠翠身后,嚣张气焰遇上朔月出窍的刀顿时哑火。
“人留下,你去报官。”
“杀人了!救命啊!”
男人大喊,朔月抬脚,男人倒飞出去,翠翠被他带的趔趄几步,朔月手掌搭住翠翠纤弱腰肢,足尖轻点两人消失在夜色里。
几个起落间,两人来到一处巷子。
翠翠膝盖一弯,头只有朔月腰肢高。
翠翠:“恩人,请受翠翠一拜。”额头紧贴青石地板,抬起来时印了几条纹路。
朔月:“你先起来。”
翠翠小脸发白,今早上就被父母叫起来,饭都没吃一口一直在赶路,他们村子地处偏远,每回进城都要走上好一天,家里生计困难,叫不起牛车,走路是最省钱的方式。
如今动作弧度稍微大了点头就发晕,视线发飘找不到落实处。
寂静中悄然响起一阵突兀的声音,翠翠的肚子正在抗议。她羞涩低头,两只手揪着衣角来回拉扯。
朔月:“再扯下去衣服要坏了。”
怀里还有两个饼,朔月全给她:“剩下来的,给你。”
翠翠含泪结果,一口咬下去露出里面的肉粒。
她家已经好久没吃过荤腥了,即使偶尔吃一次肉,她也是不能多吃的,她和母亲为家里农田出不了多大力气,只有父亲和兄长才能吃。
朔月等她吃完给了她一个包裹,翠翠不解,眼睛里满是疑惑,手抱住包裹愣愣的。
朔月:“我还有事要做,你不能跟着,里面有一些银钱和御寒的衣物,你自己找个马车带你去京城。”
翠翠比朔月矮一个头,看她得仰着脖子,枯黄的头发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黯然,好像稍稍一碰就会枯萎。
翠翠:“京城?”
朔月耐性不太好:“照我说的做,别问那么多。”
她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牌,莹白指尖划过上面的名字:“这个你拿着,不许弄丢了,去到京城后把这块腰牌挂在腰间,找到一间名为浮生坊的地方,届时自然会有人安排你。”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朔月嗓子不太舒服,低头一看,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她,眼里懵懵懂懂。
朔月秀气的眉头皱起:“没听懂?”
翠翠摇头:“听懂了。”
听懂了为何那副蠢样子?朔月开始担忧起来,让这么个笨丫头自己去京城,八成路上就被人拐卖了。
“我走了,不许跟着我。”
朔月掉头,翠翠着急大喊:“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朔月。”声音闷闷的。
“我是翠翠,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等到了京城,自会相见。”
说完足尖点地,巷子中只剩翠翠一人。
13. 第十三章
次日一早符近月带着东厂出发,经过一晚上调息身体恢复的七七八八,南方雪化的快,正午时分太阳会从云层里探出头,那是一天中为数不多温暖的时候。
抵达下一处落脚点天色尚早,两方人马难得有时间在街上闲逛,说是闲逛,其实只是走的比较慢而已。
经过县衙途中听到有人正在声嘶力竭哭喊,符近月打眼瞧去,是一对男女跪在县衙门口,单薄身躯颤颤巍巍,以头抢地,涕泗横流。
徐行之进城后破天荒从他的金窝子里面出来望风,他身下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马鞍马骥缰绳和他的衣服相得益彰,根据他衣服的颜色、纹路、料子专门搭配。
让人一看就知道人和马是一路货色。
“督公对断案也有兴趣?”徐行之凑近,从他的角度清晰可见符近月半张侧脸,高挺精致的琼鼻,弧度好看饱满的唇-瓣,以及那张副总是冷淡了无意趣的表情。
符近月不搭话,低头扯住缰绳,马匹向前几步,远离了徐行之那张闲不住的嘴。
徐行之像条蟒蛇缠上来:“听说东厂有一支情报部门,天底下任何秘密无所遁形,督公要不替他们伸张一下公道?”
符近月冷然:“东厂只杀人,不救人。”
东厂恶名在外,天底下谁人不知?
平常人见着他们恨不得找个笼子藏起来,生怕晚了一步就魂归刀下,东厂杀人不是稀罕事,要申冤都找不着地方。
“可在下怎么觉得,督公不像那等草菅人命之流?”
徐行之脖子前倾,将符近月整张脸看了个清楚,那双黑漆漆的狐狸眼正漠然回望他,符近月似山间冷泉,徐行之则为地底岩浆,一冰一火,一冷一热。
徐行之无聊时的消遣便是想方设法凿开她这幅冰山样,他很好奇,冰山之下是何光景?
每次被符近月充满杀意或者冷冰冰凝视时,徐行之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兴奋起来,血液里叫嚣着,撕碎他。
这算是他自己见不得人的爱好,热衷于撕毁他人展示于人的面具,流露出内里最真实最丑恶的一面。
那会让他感到愉悦。
极致的欢愉。
刀刃出鞘,徐行之脖子刺痛,低头垂眼,肩上扛了把腰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一个人的武器,很新鲜的体验。
相府之人看到自家大人被人用刀抵着脖子,纷纷拔剑相向,东厂亦不甘示弱,两方人马当街对垒,杀气十足。
街上游玩的人哪见过这种场面?纷纷吓的丢了魂儿,须臾街上便空无一人。
徐行之脖子发痒,食指碰了碰,指尖印着一点红,温热的触感,粘稠的液体。
指腹点在唇上,徐行之舌尖舔过,身子微顿,唇角提高,弧度放大。
像是喟叹又像是惊诧,眼里星光芒芒:“甜的。”
符近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态举动惊到,握刀的手用了半分力,徐行之脖子上的伤口加大。
他不仅不躲,反而寸进分毫,脖子处的刺痛化作一股麻意,窜到四肢百骸,徐行之眼尾上挑,眸光闪烁,笑的有些不明其意。
符近月心里已经自动把他归结为受虐那一类,看样子是给他爽到了,符近月懊恼,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无意间开发了某人的xp,让她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憋闷感。
腰刀回鞘,不想让徐行之体验更多。
徐行之手指离开唇瓣,划出一道几毫米的红印子,下唇中间留下触目惊心的红。
他本就长得白皙,五官更是出彩,加上总是挂着浅淡的笑容,眼角永远上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唇上那一抹红给他增添几分妖气,白的衣,红的唇,身后是枯荣浩荡的地平线。
眼前人笑意涔涔,符近月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那张唇一张一合,唇红齿白,齿缝中的舌尖刚刚扫过下唇,是温热的。
“督公大人。”
符近月像溺水之人,在最后生死一刻耳边传来闷闷带笑的嗓音,思绪冲破迷雾,符近月心下大惊,看徐行之的眼神带了警惕。
“妖人。”
说出心中所想,符近月下一瞬闭嘴,舌尖划过唇瓣,意识到自己不自然的行为,又立即收回去,规规矩矩放在下颚。
徐行之露出委屈的神色,堪比祸乱朝纲的妖妃:“大人这是......”
符近月近乎粗暴打断:“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徐行之唇角牵起,眼睛弯弯,笑的一颤一颤,睫间跃金,暖光下像一尊玉。
符近月心烦他这幅浪荡子样,衣袍一角裂开,粗暴丢在那张花枝乱颤的脸上。
徐行之俊颜微顿,手指捏起那块布,看清楚是什么后笑意散掉,如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变脸甚是快,若不是方才被他挑起来的烦躁还未散去,符近月都要怀疑是自己眼花。
“离我远点。”符近月放声警告。
可她忘了,徐行之恰巧是那种你越烦我,我偏要凑到你眼前去恶心你。
符近月视线再次落在官府门前跪着的那对男女身上,人潮散去,她听清楚了女人嘴里吐露出的言语。
“大人,求大人做主,民妇家的一对苦命丫头被歹人掳走,至今未归,求大人彻查。”
“我可怜的丫头,没了你们娘可怎么活啊。”
官兵将人拖走:“大胆,竟敢在此闹事,你的案子已经递交上去,为何还不速速离开?”
女人声泪俱下诉说家中稚儿丢失后如何茶饭不思,整夜不寐,日日以泪洗面。
地里庄稼无心打理,一双老人得此噩耗双双驾鹤西去,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如今分崩离析。
两座孤坟,两个至今不见踪迹的孩子,就剩他们夫妻存于世上。
如何不叫人悲愤?
官兵拖走他们:“速速离去,官府积压好些年的重案要案至今未曾水落石出,哪里顾得上此等小事。你且回去等着,万一是你女儿贪玩,乐不思蜀,你这小民不自己先找找,反而膝盖一软往官府一跪就想让县太爷帮你找人。”
夫妻两个匍匐在地,脸部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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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一双眼睛红肿骇人。
怀里半个发霉馒头滚落,一路滚到符近月马蹄之下,男人跪在地上追寻馒头踪迹,黑黢黢的手最终拦截到馒头的去路。
珍而重之放进怀里,随后爬回去搂着妻子靠坐在官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睡过去,两人头发凌乱,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全貌。
马蹄声远离,符近月注意到街头巷尾张贴了许多寻人启示,下面署名各有不同,画上竟全是女子,年纪跨度很大。
街角一面高墙上贴满了不同女孩的小相,画工粗糙,几根线条粗略勾勒出脸型和发型。
一眼扫过去有上百张之多,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走失案件,可官兵却称之为小事,比不上宗卷上的陈年旧案。
何其讽刺。
客栈门口支了个简易摊子,一个书生摸样的年轻人执笔作画,他的前面排起了长队。
画完一张收一文钱,顾客颤颤巍巍接过画像,符近月骑在马上,很轻易看到画上的是一个女子。
客栈伙计把马牵走,符近月绕过排队之人进入客栈,徐行之落后她两步。
客栈人很多,房间有些不够,除了徐行之和符近月,其余之人两两一间房。
初七安忙前忙后张罗晚饭,符近月独自一人占用一张桌子,桌面上都是她爱吃的,还有一壶果酒。
吃了没两口,客栈大门忽的关上,符近月抄起桌上佩刀,店内气氛瞬间低迷。
只听破空之音传来,符近月侧头,一支毒箭插-入身后梁柱上,接着是成百上千支箭雨,密密麻麻接踵而至。
刀剑出鞘,初七十一以及朔月劈出一条路护在符近月身边,店内桌椅板凳插满箭矢。
符近月深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早晚会力竭而亡,对方既然是带了必杀的死命令而来,准备必然充分。语气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掩护我。”
初七十一朔月自发围在符近月身侧,三人抵挡了大批箭雨,符近月移到窗口旁,佩刀一闪而逝,窗户碎成两半,符近月跳窗离去。
黑暗中视线受阻相应的听力变得敏锐,循着箭矢穿来的风向,符近月很快锁定敌人的位置,初七等人跟在她身后。
“分头行动。”
符近月冷静下命令,对方人很多,分散开来更好解决。
“是。”
三人各自离去,符近月脱下外衫,折了跟棍子将外衫绑于其上,一面简易旗帜做成。
挥舞长棍,箭矢纷纷落在外衫上,符近月得以前进,几息之间落到客栈对面的酒楼屋顶。
上面有大批蒙面弓箭手,眼见迟迟不能攻破,后方之人在箭矢上点上火,看样子想烧死他们。
符近月丢开棍子,跳入杀手群,她的轻功刀法出神入化,近战还未曾遇到敌手。
屋顶人多,全是敌方,动起手来不需要顾忌,符近月神挡杀神佛当杀佛,凡是近身之人,目之所及尽数斩于刀下。
纯白里衣被血水浸湿,刀尖不知疲倦畅饮鲜血,很快符近月所在这栋楼生机尽数断绝。
14. 第十四章
相府那边留下一半人保护徐行之,影木带人杀出重围擒拿幕后首级。
东厂与相府之间的第一次合作,很快战局逆转,符近月等人回到客栈,店里已被打扫干净,徐行之优哉游哉坐着品茗。
衣角翩翩白衣胜雪。
反观符近月,血衣加身,煞气冲天,行走间留下一地血脚印。
白色中衣染成红色湿哒哒黏在身上,脸庞血迹斑斑看不出本来面貌。
像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罗刹。
徐行之对面是一位青衣男子,头戴墨玉冠,身后站着一位身材高大肌肉喷张的彪形大汉。
符近月走过去,手中半截箭矢丢在桌面,徐行之抬头,在符近月低垂的眼瞳中看到自己。
“认识?”
徐行之自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盖在箭矢上,隔着手帕拿起来细细检查,箭矢材质特殊,侧面刻着一个特殊字符。
“若我猜的没错,这应当是大梁派来的杀手。”
说完看向对面那人,符近月侧头而望,此人看起来气质不俗,眉眼间藏不住的贵胄之气,哪怕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依旧挡不住那通身气派。
大梁杀手的箭矢,此人身份不言而喻。
“大梁太子,逢源。”
符近月吐字,血腥味经久不散,血自刀柄缓缓下流,流过刀鞘,流过刀尖,滴在地面。
很快聚集成一滩小水洼。
逢源身后的侍卫闻言面露不悦,刚要动作,逢源抬手制止。
声音温润:“不错,想必这位就是东厂督公,符大人。久仰。”
符近月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此地距离大靖和大梁国界还需得快马加鞭十几日,他居然先行抛下仪仗进入大靖,倒是不怕死在这里。
今日算是无妄之灾。
符近月说话的意愿不高,身上粘稠难受,番子早已去叫热水。
口有点发渴,符近月顺手在桌上捡起唯二尚且完好的茶杯,拎起茶壶往里倒了满满一杯茶水,一口饮尽还不觉解渴,再倒一杯,反复几次之后方消渴意。
逢源脸色复杂,视线在符近月与徐行之身上来回打量,他以为足够隐蔽,却忽略了徐行之就是吃敏锐这碗饭的。
从头到尾的小动作微表情譬如眼睛眨了多少下,抿了几次唇具都难逃徐行之法眼。
符近月在敏感方面不输徐行之,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除非她是瞎,逢源小心翼翼的动作在他二人眼里宛如掩耳盗铃。
不过只要没威胁到她,符近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干什么和她无关。
放下茶杯方察觉到不对。
客栈里所有物品尽毁,何以有两只杯子一只茶壶完好无损,甚至里面还有热茶,她对茶不了解,好赖分不清,但杯子触手温润,色泽剔透,明显不是客栈该有的凡品。
方才也是太渴,未曾注意此等细节,她使用的左手,左手边坐的正是徐行之。
所以杯子自然是他用过的那一只。
符近月面色不虞,不是尴尬,而是懊恼。
反观徐行之,永远那副微笑面具,要不是符近月知道他龟毛到近乎发指的洁癖,真要被他强装出来的豁然欺骗过去。
思及此,符近月再次拿起杯子,手上的血痕赤裸裸吸附于杯壁,釉白杯身霎时间沾染污渍,和另一只的洁白无瑕比起来格外惹眼。
“督公喜欢?”徐行之笑问,帮符近月斟茶,十指莹白如玉,简单一个动作被他做出了极具观赏意味。
“太子殿下没受伤吧?”
符近月一如既往无视徐行之,转头问起了逢源。
逢源自是听说过东厂符近月和首辅徐行之双方之间的龌龊,传闻二人势同水火,今日一见倒是和传闻相去甚远。
“幸得东厂相府照拂,在下无碍。”
逢源淡然一笑,太监他见过不少,如他这般气质斐然的,还是头一次见,宫里那些神态阴柔,嗓音尖锐。
眼前的督公一举一动间霸气十足,潇洒恣意,不见半点为奴为婢的奴颜婢膝。
“如此便好,此间正值多事之秋,殿下出行需得注意,若有用得上东厂的地方尽管开口。”
符近月本意是让他不要乱跑,不然刀剑不长眼,人在大靖有个闪失,她可脱不了干系。
整个东厂都得给他陪葬。
逢源温润回复:“在下先行谢过大人。”
“你们聊。”
她身上颇为难受,茶杯置于桌面正欲转身,一枚飞刀破空而来,目标正是徐行之太阳穴。
若是扎进去了,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他必血溅当场,魂归九天。
远处的青鸢影木见状大惊失色,心如死灰。
符近月一把扯过徐行之衣领子,人被他单手扯离那张梨花木椅子。
飞刀擦过他背面的衣服,留下一道口子钉入墙面。
两人身体紧贴着,徐行之站起来高符近月一个头,猝然被人拽起来,脚下不稳,徐行之下意识环住符近月的腰以稳住身体。
那处细到他一只手便能握住,徐行之下巴贴在符近月肩头,微微弯了背,她力气实在大。
符近月被他搂着倒退几步方才站稳,腰肢传来温热触感,符近月松开钳制徐行之衣领的手转而去抓他的手腕。
手臂用力,徐行之手肘朝外,疼的他皱眉,嘴里说着不正经的话:“嘶~督公大人,你轻些,弄得在下有些受不住。”
符近月没时间收拾他,继那枚飞刀之后屋顶天窗被人开了,一伙黑衣人持刀跳下来,刀锋直指徐行之。
符近月暗器齐发,冲在前面的黑衣人倒地,后面的踩着同伴尸身继续冲。
徐行之死死抓紧符近月手腕,杀手一时难以攻破符近月这块盾牌,徐行之没有被人刺杀的惊慌,游刃有余的摸样,看的符近月火大。
这伙人分明是来刺杀徐行之的,她本不欲插手,可如今让他粘上了,甩也甩不掉,每当她要砍掉徐行之手臂时,徐行之总会带着她莫名其妙陷入包围圈。
在杀手眼里,符近月俨然成了徐行之的贴身死士,要杀徐行之,先从她尸体上跨过去。
符近月咬牙,一刀一个,逼退一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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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相继扑上来,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罪魁祸首不紧不慢在她身前身后打转,时而笑盈盈,时而发出一些惹人误会的怪声。
“啊~”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堆尸体,徐行之没有符近月那般好身手,其中一个杀手没死透,抓住徐行之脚腕,徐行之朝着符近月那边扑过去,符近月结结实实落在他怀里。
耳边是他那声短促的哼叫,符近月眼疾手快解决掉一人,一脚踩在徐行之脚背,徐行之呼吸粗重,这次没怪叫了,在她耳边呵气。
滚烫的呼吸烙印在符近月耳道,沿着蜿蜒小道一直烧到大脑皮层。
“闭嘴!”
符近月恶狠狠威胁,与杀手周旋之间还得抽时间镇压徐行之莫名其妙的发/骚之举。
这群杀手明显训练有素,专门盯着徐行之砍,东厂原本只想看热闹,无奈他们大人身处漩涡中心,为了保护大人,不得不捏着鼻子帮忙。
一招一式带着极大怨气与不满,相当于你父亲莫名其妙打完你,然后还要让你笑,实在憋闷!
又是一番刀光剑影,所有杀手全部命丧黄泉,客栈内血腥味直冲天灵盖,用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地板堆满尸体,浓稠血液交汇在一起,蜿蜿蜒蜒到处爬行。
符近月杀完最后一个人使用轻功越到楼梯扶手上,终于刷开那块狗皮膏药了。
鼻尖还有他身上的味道,符近月吐出一口浊气,看也不看徐行之一眼跳窗离去。
东厂帮忙杀了一部分人已经仁至义尽,断然不可能再继续留下收拾残局,自家主子离开他们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万一还有杀手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又要被迫再当一次免费保镖。
徐行之摇着折扇,除了衣领子发皱之外丝毫看不出刚经历过一次暗杀。
青鸢艰难越过尸山血海前来护驾:“大人,您......”
徐行之关上折扇,扇柄点在青鸢肩上,青鸢到嘴的话卡壳。
“无碍。”
影木负责联系店家赔偿,短短一日之内两起刺杀事件,着实让人应接不暇。
逢源身旁的随从名叫信安,身手出众,一出手就是杀招。
明眼人都知道杀手的目标,他早就带着自家主子远离战场,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撞上来,不到两个回合就断了气。
“连累太子殿下了,徐某内心很是过意不去,回京之后再设宴致歉。”
徐行之整理衣角,鞋尖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走动间留下几枚印记。
逢源嗓音温柔,身处尸山血海依旧泰然自若,嗓音里自带三分安抚人心的调子:“首辅大人说笑,若真要计较起来,也是在下先连累的你们二人。”
从大梁到大靖各种暗杀层出不穷,没想到到了大靖地盘,那些人依旧不死心,不惜暴露据点也要孤注一掷取他首级。
徐行之牵唇,“旅途劳顿,殿下金尊玉体还是要早些休息,待会儿徐某让青鸢调几个人放在殿下身边,敌人在暗不得不防。”
逢源抱拳:“如此便多谢首辅大人。”
15. 第十五章
符近月几个起落闪进一间成衣铺子,随手挑选一身合适衣衫放下一锭银子跳窗离去。
返回客栈夜色已深,左右已经在此处遇到两波刺客,符近月并不打算换一家客栈,这里早就清场,偌大的客栈只有他们三波人。
另寻他处万一还有刺客,届时将会连累到很多无辜之人。
初七十一守在客栈门口等待多时,见到符近月才松了口气,由于担忧符近月安危一直没来得及处理身上的伤口。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担心死属下。”初七摸了摸眼角,十一嘴角抽搐,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
“憋回去,福气都让你哭走了,大人福泽深厚,这种货色的杀手哪能近大人半寸。”
十一是符近月的头号毒唯,眼见初七还在抹眼睛,他气的牙痒痒。
“要哭坟等来年清明,留着你那几滴狗尿,切莫提前用完。”
初七翻白眼:“我就是太激动,谁哭了?”
十一很是鄙视他的死鸭子嘴硬:“对,你没哭,只是眼睛下雨了。”
符近月经过他们身边:“去处理伤口,从今晚开始安排人轮流值夜。”
“属下遵命。”
在这儿遇到大梁太子可算不得好事,她和徐行之加一块都比不上一个逢源重要,太子这个头衔暗中有不少人惦记,听说大梁皇帝年事已高,膝下皇子十八个之多,公主多到每逢皇帝寿辰都要站成两排。
除了受宠的零星几个公主,其余见了面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逢源能入主东宫想来手段不俗,远不像他表现出来那般温顺无害。
十成十与徐行之是一路人,披着人皮的恶鬼。
徐行之。
符近月轻声咬着这个名字,方才的仇还未报,连拖带拽给人当了肉垫,她势必讨回这笔账。
月挂梢头,符近月悄无声息钻进徐行之屋子,屋里染着一股熟悉的熏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只不过现在的更浓。
烛影摇曳,屏风将屋子分割成两个空间,屏风后面的人影显然正准备沐浴,外衣褪在衣架子上,水声淅沥,符近月气息内敛,绕过屏风来到徐行之身后。
他刚下水,大片胸膛袒露,肌理明显,线条流畅的人鱼线没入水中。
按照符近月的武功他是断然发现不了她的靠近,但是徐行之嗅觉极其灵敏,她刚靠近,那股淡淡幽香以及还未散去的血腥味先钻进鼻腔。
徐行之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符近月眼色阴沉,抿着嘴不说话,徐行之唇角微张,惊讶之色不似作假。
符近月上前,手掌按住徐行之头顶,手臂发力,徐行之身体下沉,整个人没入水底。
一串气泡咕噜上升,倒数十秒,符近月把人提起来,徐行之脸色发红,咳嗽几声,胸膛起伏不定。
好看的眸子半眯着,里面水雾缭绕,波光粼粼。
唇色极红,像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唇舌之战。
“符......”
符近月掐住他的脖子,凑近了,威胁:“说啊,怎么不说了?”
手上力道逐渐加大,徐行之丝毫不反抗,脖颈青筋浮现,脸上不见一丝惧色,唇角上扬,一副任君宰割束手就擒的乖顺摸样。
符近月赶在徐行之断气前一秒松手,徐行之张嘴呼吸,舌头无意间舔过下唇,发丝湿淋淋贴在脸上,有种让人想要凌虐的欲望。
“近......”
第二个字被他舌尖碾过,破碎的、令人遐想的调子,他展开手臂,搭在浴桶两侧,任君采撷之态。
符近月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出来,被恶心到了!
按住头再次把人推进水里,热水四溅,地上泼了一堆又一堆水洼,符近月轻轻扯住他的头发,徐行之呼吸到新鲜空气。
洗澡水灌进眼睛的滋味不好受,眼球涩然刺痛,耳朵里进了不少水,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
但徐行之是何许人也?哪怕在生死边缘也要努力恶心人,符近月厌恶他碰她,抵触他。
他发现了。
于是狡黠一笑,胸中那口气压的低低的,眼睛眯起,最后一个字从嗓子里爬出来,黏腻的、潮湿的,又甜又蛊惑:“月......”
符近月汗毛倒竖,双目结冰,她的名字从这人嘴里说出,比走在大街上光脚踩到屎还恶心千百倍。
符近月气急败坏的摸样彻底取悦到徐行之,他笑的肆意,笑的胸口发酸,水面震动出一圈圈波纹。
符近月手掌移到他唇上,用力捂住、堵住那些靡靡之音。
力气大到手臂上青筋浮现,眼睛发沉,里面的泥点子迸溅出来,似热蜡,顺着眼角流下,然后滴进水里,和水相交相融,浸泡着他,他的身体里都是她了。
符近月找回理智,手松开远离徐行之,警惕道:“你给我下毒?”
徐行之无辜:“在督公心里,在下就只会使如此下作手段?”
“难道不是?”咬牙切齿的语气。
符近月对自己的情绪有着近乎变态的制止力,和徐行之接触这段时日以来总是接二连三失控,一次已经很稀有了,但再二再三属实不对劲。
联想到他擅于用毒,符近月不得不往这方面联想。
“是也不是。”
徐行之游过来,主动靠近符近月,水声滴答。
“我确实给你下过毒,却不致命,只是会在督公脑子里种下一个名为徐行之的种子,让你无时无刻,日日夜夜记挂着,思念着,欲要其死欲让其生。”
徐行之一脸正经胡说八道,符近月是中过他的毒,不过那点微弱毒素早就被她的内里逼得荡然无存,加之她体内有更霸道的毒素,以毒攻毒之下,其余的毒素难以存活。
不过既然符近月问了,他自然不会让她失望,心里想的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面上不显,颇为坦然。
“你撒谎。”符近月一字一句道,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姿态,单手抬起徐行之下巴,“你不是爱玩毒?不如试试我的毒。”
说着咬破手指,指腹冒出一颗圆润血珠,符近月手下发力,徐行之下颌吃痛,唇角微张,符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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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血的手指钻进去。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徐行之皱眉,他并不喜这个味道,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符近月的手没有拿出来的打算,捉住他的舌头,用力按压,以便让他尝到更多。
想到什么,她凑到他耳边,低声问:“甜吗?”
徐行之身体发麻,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不躲了,他迎上去,舌尖舔过她的指腹。
一遍遍来回t弄,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给出了自己的答卷,主考官并不满意,咻的抽出手指,上面还有他的东西,荧荧烛火下闪着光泽。
“你真恶心。”符近月给出评语。
“大人不满意?我可以做更多,做的更好。”
徐行之懒散靠在浴桶边缘,神情懒然,和平日里不近烟火的贵公子大相径庭。
“抱歉,本督对男人没兴趣。”符近月一遍遍擦拭手指头,她的手又细又长,常年握刀的缘故有种凌厉健康之美。
“是没兴趣还是不能?”徐行之挑衅,视线在符近月某处落下,面带玩味。
“对你提不起兴致,毕竟,你是如此的...”符近月斟酌词汇,搜肠刮肚,试图用最恶毒最肮脏的语言攻击他,“令人倒胃口。”
脸皮厚如徐行之,自然不会轻易被她轻飘飘一句话攻击到,他歪着头,手肘支在浴桶边缘,勾唇浅笑,反驳她,为自己正名:“难道不是秀色可餐?”
有被无耻到,活了这么久,符近月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不要脸上是有些天赋的。
不,他简直是天赋异禀,根骨极佳,绝对是天生的贱灵根。
“你说是就是。”越说他会越来劲,不可助长他这种歪风贱气,不然假以时日必定成为一方贱圣。
符近月砍了一天人,又和他胡扯了好一会,有些疲乏,在徐行之灼灼注视下毅然决然抬脚离去。
人走后徐行之脸上的吓人消失的无影无踪,眸色破碎出点点怒色,舌尖发烫,洗澡水早就凉透,他的身体却仿佛置身于烈火焚烧里,微麻蚀骨的痛意进入四肢百骸。
浴桶遍炸开大朵大朵水花。
*
有人一夜无眠,有人一夜无梦。
符近月穿戴完毕下楼,迎面遇上逢源,他微笑打招呼,符近月点头,错开半边身子让逢源走在前方,
走廊足以容纳三四人并肩而行,符近月作为大靖东厂督公,自然不屑于在他面前扮小伏低,纯属早上不想和人说话。
逢源何等机敏之人,吃的就是敏锐这碗饭,对方挑一下眉他便能猜个七八成,何况是符近月此般懒得遮掩。
早餐时间徐行之未到,符近月和逢源共用一桌,两人口味相似,逢源为人健谈,主动说了很多大梁的民风民俗,饮食习惯,婚嫁丧娶的各种规矩。
符近月听的认真,时而插一两句,一顿饭吃的很是和谐,在外人看来倒是相谈甚欢。
逢源早到大靖几日,体验了一番大靖民风国情,如今遇上特来迎护他的二人,自然不能继续游玩下去。
16. 第十六章
他们正式相见之地自然不能是大靖国界内,是以符近月还得连日赶路去两国交界处,亲迎太子仪仗。
逢源略一思索主动提出和他们一起返回。
又继续行了几日,中途遇到的暗杀不下数十回,好几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运气稍微差点三批目标不同的杀手一起拔剑而上。
符近月学聪明了,每次都离徐行之远远地,通常他在首符近月在尾,逢源夹在中间,既要应付自己这边的杀手,又要应付左右两边偶尔失去目标的杀手。
这日照例处理完一批人,东厂番子搜刮信物,挨个记下来,回去慢慢查,有空了再教他们背后的主子做人,正好年关将至,该出笼了。
连日络绎不绝的暗杀让他们放弃了住客栈的想法,这些人只管执行任务,眼里没有对生命的敬畏,人多反而越有利于他们动手。
符近月主动提议放弃官道改走小路,剩下两人没有异议,徐行之依旧坐他的软轿,逢源换了身更为朴素的衣衫骑上高头大马和符近月并肩而行。
两人一路上相处的很和谐,双方下属之间的关系也跟着熟稔起来,三人行必定有一方要受到孤立。
徐行之是主子自然没人敢孤立他,青鸢影木等人就悲催了,原本就和东厂不对付,这下好了,东厂和逢源的侍卫打成一片,逢源的侍从开始避嫌,能不和他们说话就不说话。
影木是个嘴巴缝针的,别人不和他说话他求之不得,这就苦了青鸢了,每天一睁眼就收到来自两方人马的冷落。
最后他总结,逢源身边这群人也是群小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东厂走近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屑于与此等末流之辈为伍。
晚间宿在野外,影木发挥了大作用,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之外还兼职厨师。
人是会变的,符近月虽然不待见徐行之,但也不想亏待自己的肚子,更何况她之前还救过徐行之狗命,吃他点东西怎么了?
当吃!
树林深处有一条溪流,还是朔月去采摘野果时发现的,符近月好几日没洗澡,身体腻得慌。
叫上朔月带路顺便帮她望风,朔月从怀里摸出一个果子擦干净啃了几口,找了棵树蹲着。
符近月脱下外衣,旁边是换洗的干净衣物,处于谨慎她没脱中衣,月光印在水面格外凉,四周静悄悄的,符近月踢开鞋子下水。
猝不及防打了个寒蝉,水很凉,避免感染风寒,她加快速度,先洗头发再囫囵擦个身子便作罢。
身下忽然出现一道黑影,符近月一惊,还不等她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脚腕被一只凉幽幽的手握住,符近月身体不受控制下沉,头顶淹没的最后一秒符近月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没听说过这个时代有鬼啊!
水里刺骨寒冷,周围漆黑一片,符近月大致摸清了拖她下水的是个什么东西了,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有体温有脉搏。
活的!
是人!
只要不是鬼就还好,她还没和鬼打过交道,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人就好办多了,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解决起来毫不费劲。
而今令她头疼的是,那人一直禁锢着她,符近月再怎么全能也不是万能的,偏偏她水性稍差,陆地是她的主场,在水下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水中身手受阻,符近月一时陷入困境,没有准备被人拖进来,她没来得及吸气,此刻肺里的氧气开始耗尽,符近月一不做二不休化身八爪鱼缠上去。
双腿死死盘在对面人的腰上,两只手勒住他的脖颈,她就一个想法,死也要死一起。
好一番角力之后对方先不敌,拖着符近月上岸,乍一呼吸到新鲜空气,符近月怕人跑掉,手上力度加大,现在上岸了,她一定会弄死这人。
抹掉眼球上的水滴,符近月看到眼前这张放大的俊颜火起噌的往上冒。
原本之前只是打算一刀了结就行,但对方是徐行之,一切都得另当别论。
不把他折磨个半死,符近月誓不罢休。
“好巧,督公大人。”
徐行之死猪不怕开水烫,乐呵呵打招呼。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手肘卡死徐行之脖子,符近月脚往后撤,徐行之腰部拱成桥面,双手乱抓一气,找不到着力点。
肺部空气耗光,徐行之眼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全是对成功挑衅到符近月的兴奋。
赶在徐行之断气的最后一秒符近月松手让他换气,不过时间仅此一秒,手肘继续缠上去,徐行之再次掉进窒息的漩涡。
仅仅只是让他窒息那未免太过便宜他,符近月还有更加精妙的注意。
把人拖到溪边,徐行之得以喘气,水面之下是他因窒息而扭曲的脸,气还未喘匀,冰凉水面吞没他。
担心徐行之闭气喝不到水,符近月另一只手摸进去,粗鲁划过他的五官,然后一路往下,准确无误钳住他的下巴。
虎口用力,徐行之紧闭的唇缝打开,冰凉的溪水找到空隙,争先恐后你争我赶往里挤!
徐行之的苦难才刚刚打响第一声警钟,符近月火气正上头,怎么可能轻易绕过他?
像提一条死狗将他拽出水面,徐行之张着嘴巴大口喘气,胸膛上下起伏。
耳朵嗡鸣炸响,眼睛、嗓子涩然发疼,挣扎过程中衣衫半褪,大片胸肌袒露出来,白色里衣皱皱巴巴,狼狈至极。
“开心吗?有爽到吗?”
符近月低下身子,嘴巴凑到徐行之耳朵边阴恻恻的问。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廓里,徐行之全身上下都是水,哪哪都凉,就耳朵边是热的。
“如果能和督公大人一起体验,效果会更好。”
徐行之低笑,符近月掌住他的脖子朝上提,像是在拔草。徐行之的脖子被带的往后仰,面向夜空,他看到了今晚的月色还有符近月寒意凛凛的星眸。
“喜欢潜水是吧?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让你一次体验个够。”
符近月卡住他的下颌,徐行之来不及反抗,嘴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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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把土。
又苦又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许行之止不住咳嗽,这就导致泥土吸进他的嗓子里,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甚是痛苦。
下一秒他的头再次被符近月摁到水里,湖水猛然灌到他的嘴中,水混着泥土一路流经他的嗓子、胃,最后到达肚子里。
钳在他身上的力道消失,徐行之艰难抬起上半个身子,湖水顺着他的头顶滑到胸膛,有一种被凌虐过后的凄美之感。
再看符近月,四肢无力倒在徐行之身边,眸光寒火,美目怒睁,
局面瞬间反转,一条细如发丝长如食指的虫子从符近月左耳里爬出来。
最后邀功请赏来到徐行之指尖,徐行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像在看自己的孩子,眉目温润。
“怎么办?我好像还没体验够,要不一起再试试?”徐行之缓慢站起来整理衣服,颀长身姿在月色下格外冷清。
“不说话那就是愿意。”他的指尖流连到符近月下巴,符近月头往后撤,以此来表达她的态度。
她越反抗,徐行之就越兴奋。血液流速加快,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冰凉的指尖擦过符近月唇瓣,指腹用力划过去,脑海里突然冒出那晚在他屋子里的场景。
他尝到了她的血,他的身体里有她了。
别人的血是肮脏的,徐行之厌恶一切肮脏的东西。
恰如现在,怒火快要将他焚烧殆尽,那层虚伪的微笑面具贴在脸上要掉不掉。
一而再再而三在同一个人手里吃亏,对于徐行之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如今这个人出现了,以一种强势的方式撕开了他。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是男人你就快一点。”
徐行之的手在她脸上作乱,激起一层层鸡皮疙瘩,温柔的指腹盖在她的眼睛上,她听到一声哼笑,短促的、不明意味的。
“所以方才督公大人磨磨蹭蹭,是因为不是男人吗?在下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接着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大家同在朝为官,整日打打杀杀实在有损文人斯文。”
“装货!”
“原来督公是这样看待在下的?”
“你错了,我是这样看你的。”
徐行之疑惑,尚未反应过来,符近月的拳头已经砸在他的脸上。
局势再度变化,徐行之仰躺在地,符近月一只脚踏在他的胸膛上,用力狠撵了几下。
微微躬身,居高临下俯视他,眼皮低垂,下方是他惊愕的脸:“还是这个角度看着最顺眼。”
语毕,脚下用力,徐行之只觉腰部一痛,身体离开地面,符近月送了他一个旋转大礼包,最后落水完美收官。
符近月一边欣赏他扑腾一边换衣服,虽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但结局总归是满意的。
回到营地,逢源正在独自对弈,符近月径直回了自己的帐篷,收拾了一个贱人,身体通畅,神思舒爽,一觉无梦到天亮。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在听闻十一来报徐行之发热后,手中的馒头都比平时甜。
17. 第十七章
好心情持续不到一刻钟,这次来的不知是哪方的人,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解决掉几个人之后,符近月方才觉得不对劲,内力好似被一张网给困住,运行内功时经脉隐隐作痛。
晃神不过几息,吸饱血的剑刃惊险刮过她的脖子,符近月眼疾身快躲闪开去。
刺客越来越多,东厂、相府以及大梁太子的人折损不少,若是在平时符近月自保肯定没问题,但此刻情况有变,她的的内力难以聚集。
再留下来只怕会连累人,别人死不死无所谓,但是朔月、初七和十一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这么些年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她无法亲眼看到他们命丧于此。
是以,符近月勉强调动轻功于慌乱之中看到了徐行知的马车,驾车之人正是影木。
符近月想也没想就钻进去,她一个人或许火力不足,但加上徐行之就不一样了。
他们二人在一块,像是黑暗森林中闪闪发光的萤火之光,瞬间吸引大半的火力。
影木这边压力骤然加重,刀光剑影朝他汇聚,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不消片刻他便招架的吃力起来。
青鸢在战场外侧看着他身中数刀身陷囹圄,瞬间双目赤红,目赤欲裂。
妈的,影木的手艺他还没尝够呢。
可他爹的这群杂碎像疯狗一样紧咬着他不放!
影木体力逐渐不支,鲜血染红他的眼睛,天和地倒转,头部传来击打的闷响,骨头钝钝的疼。
预料之中的死亡没有来临,一柄剑横在他头顶上方,以势不可之势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模糊中看到一张素白的脸,那人百忙之中扫了他一眼,神情极度的丧。
“没死就起来。”声音也很丧。
不像是来打架的,倒像是来给人奔丧的。
影木摸到自己的剑借力爬起来,身体重心不稳,宛如醉鬼上身来回酿跄。
等他稳住身体后,徐行之的马车早已绝尘而去。
影木抬脚便追,身后杀机已至,只听蹭的一声,剑鸣破空炸开。
“顾头不顾腚。”那道很丧的声音吐槽。
几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她衣摆里掉下来,朝露眉头皱在一起,剩下随着那几颗糖葫芦而动。
影木回头,脚步后撤,眼看就要踩到那颗糖葫芦,右后方的杀手一脚蹬在他的后背,杀手的鞋底将那颗本该被影木踩碎的糖葫芦撵个稀碎!
“我要杀了你!”
朝露情绪不高却杀意十足,周围很快被她清扫出一片空地。
逃出一劫的影木心跳加快,好险!他差点就要中招。
感谢敌方兄弟。
徐行之和符近月大眼瞪小眼,话没说上一句便被符近月赶到外面去驾马车。
他徐公子什么时候干过这等的粗活?
徐行之一边思考行路方向一边感慨自己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
堂堂首辅有朝一日竟给一个东厂阉人当马夫,传出去岂不令天下人笑话。
符近月可不管他内心那些弯弯绕绕,撩开袍子,盘腿坐于金蚕丝织就的软榻上。
贱人还挺会享受!
调息片刻无甚作用,后面杀手追上来,箭雨蜂拥而至,徐行之的马车采用特殊材质制作,普通刀枪剑戟难以穿透。
符近月撩开帘子遂又退回去,杀手抄近路绕到了他们前面,徐行之勒紧缰绳,马车急刹,符近月早就有先见之明,及时稳住了身体。
“督公大人,你再不出手你我二人今日便要命丧黄泉了。”徐行之声音不紧不慢穿透帘子飘进来。
符近月在考虑抛下徐行之跑掉的几率有多大。
“我记得你是个毒人。”
符近月站在徐行之身后,佩刀出鞘,山风袭来,卷起满天枯叶,符近月因风而立,衣袍猎猎作响,狭长狐狸眼漫出铮铮杀意。
徐行之显然被符近月这个称呼雷到,闻言眼角一跳,不过现下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
徐行之的声音散在风里,符近月听不太真切:“在下虽然毒术一流,但下毒讲究的是时机,他们上下乱窜,此刻又吹西风,我若用毒咱两先魂归九天!”
“说了这么多你不如直接说你是个废物,省的浪费时间。”符近月一针见血总结。
徐行之:“……督公大人武功高强想必用不上在下,不如我先进去避避风头,等贼子伏诛我再出来。”
想让她当免费护盾。符近月哪能让徐行之如意算盘得逞?
“那要让你失望了,本督身中奇毒,如今也是束手无策。”
徐行之愕然,不是很相信符近月的说辞:“此话当真?”
符近月冷然:“爱信不信。”
徐行之:“难不成今日真要殒命于此。”
“你是肯定的,我就难说了。”符近月彻底掐断徐行之的生机。
徐行之回头:“抛下同伴逃命是会令人耻笑的。”徐行之企图唤醒符近月的良知。
但他忘记了,符近月是薛定谔的良知,自主性很强,环境是决定性因素。
“谁敢笑我灭了谁满门!”
符近月凶恶回道。
徐行之:“……”
“接下来能不能活就看你了,我去前面清出一条路。你负责驾马车往前冲。明白?”
符近月踢他腰,徐行之粲然一笑:“督公放心,定不辱使命。”
符近月足尖点地,顷刻间落于马车前面,无数杀手将她围困其中,符近月率先出手解决前面凑上来早死的人。
不过几息,道路很快便空出来,徐行之看准时机挥动马鞭,马儿嘶鸣四脚蹬地,马车弹射而去。
符近月自然不会留下来断后,以她和徐行之双方之间那点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信任,但凡徐行之顺利冲出去,势必立马改道弃她而去!
给人做嫁衣的事她不干!
提气踩住其中一个杀手肩膀,符近月借力回到马车上。
徐行之要笑不笑:“督公好身手!”
他这是在质疑她方才说的话,什么身中奇毒,见鬼去吧。
符近月不屑于解释,脚尖蹬在徐行之肩膀,头低下,刀尖插在横木上,语气凉而阴:“对救命恩人说话注意点!”
徐行之眉头轻拧,一天之内被踹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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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马车交给你,我先运功调息,别耍小聪明。”
符近月掀帘子正要进去,徐行之咳嗽两声:“恩人,你再努努力还能飞檐走壁吗?”
符近月:“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徐行之:“前面好像是悬崖。”徐行之连语调都没变,符近月对这句话持怀疑态度。
“那正好,少一个人跑的快点。”
徐行之带笑的声音跟随马车上下游弋:“恩人,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符近月回头,墨色发丝纷纷扬扬擦在马车门帘上,来回旋转飞舞,几缕从她的鼻尖划过,留下一阵调皮的痒。
前方是一条平直的线,符近月站的高,狐狸眼里是更远处的绝壁。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杀手,进亦死退亦亡。
区别是死无全尸和碎尸万段。
厚底皂靴与徐行之肩头齐平,符近月看他一眼,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怕死吗?”
徐行之点头:“怕。”
符近月鄙夷:“可惜今天你非死不可。”
徐行之贫嘴:“我觉得还有办法。”
符近月点头:“是还有一个,把你绑了交给后面那群疯狗,换我活命。”
徐行之笑容扩大:“那群人里想必有一半是冲着督公大人来的,恩人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符近月蹲下,两人的头饭纠缠在一起,衣角缱绻相交,风从他们两人之间穿过,带来去前路生死未卜的讯息。
“把脉。”符近月扯开护腕,素白手腕搭在徐行之眼前,细细的一截,给人一种羸弱的错觉。
微凉的指腹点在跳动的脉搏上,徐行之眸光诧异:“好烈的毒,督公大人这是得罪谁了?毒素淤积在周身大穴,之前强行调集内力导致毒素剧烈流窜,督公这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徐行之摇头:“恩人放心,来年开春我会来此处为你烧几栋宅子。”
符近月幽幽开口:“我不介意先送你一程,正好你先去探路。”
符近月挨得近了点,呼吸若有似无扑在徐行之侧脸,挠的他有点痒。
“这粒药能暂时助督公恢复一成功力。”徐行之手心多了一枚褐色药丸,圆滚滚的散发着刺鼻怪味。
符近月警惕:“没有但是?”
徐行之抽空看了眼前路,悬崖近在咫尺,“有,未来一段时间你会陷入虚弱期,连走路都困难。”
一成够用了,只要她现在杀了徐行之,借助轻功越到悬崖对面去找个地方猫着,等到朔月他们找过来她就能得救。
不过她不信任徐行之,这人既然肯助她恢复功力就不会想不到她会趁机杀人。
果然,徐行之开始谈条件,不过在符近月听来是一种威胁。
“然,虚弱期为十二时辰,时间一到没有对应解药,立即暴毙而亡。”
符近月眼尾拉长,长而卷翘的睫毛颤动:“所以?”
徐行之弯唇:“恩人不介意带我一个吧?”
“你会卸磨杀驴。”符近月直接说出脱困后她会遭遇的事。
18. 第十八章
徐行之西子捧心:“难道你我之间真的没一点信任可言?”
自然是没有。
符近月方才还在脑海里思考怎么让他死的自然一点,最好是相府暗卫尸检也查不出来那种。
“行。”符近月拿走一粒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徐行之嘴里,手心上抬,药丸滑进徐行之喉咙。
徐行之还未回过神来,符近月自己上手摸进他怀里,精准找到药,眼也不眨吞了下去。
赶在最后一秒,符近月干涸的内力长出新绿,心里一松,看来今日命不该绝。
提溜着徐行之衣领,双足轻点,人已悬空而去。
马车冲到崖底,杀手追上来搭满弓箭。
符近月显然低估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两人急速下坠,徐行之双手环住她的腰身。
符近月顾不上给他两耳光,情急之下抓住崖壁上垂下来的藤蔓。
借助藤蔓减小了下降的冲击力,方得以喘息片刻,藤蔓猝然断裂,符近月想骂人。
徐行之正式化身狗皮膏药,黏在她腰上踹也踹不开,两人胸膛之间贴的能挤死一头牛。
这个杀千刀的!
她这边在想蹬开徐行之当空中脚踏板借力的事,那厢徐行之嘴唇找到她的耳蜗,温热呼吸灌进去,侵入符近月四肢百骸。
“大人这般严肃是想到了法子?”
符近月怀疑徐行之在她脑子里种了蛊虫,刚冒出来的想法他立马察觉到。
徐行之抚平符近月皱在一起的眉心,善解人意道:“大人不必愧疚,你做什么决定在下都支持,终究是我拖累你,只盼望大人来年开春能记得有一个叫徐行之的人葬身于此便足够了。”
死绿茶。
死装货。
“能成为大人逃出生天的垫脚石,是我之幸事。”
符近月丝毫不受他的茶言茶语所影响判断,果断掰开徐行之揽住她的手,两双漂亮的眼睛相遇,彼此印在对方瞳孔,就像他们交换了灵魂。
徐行之主动松手,符近月毫不留情一脚蹬在徐行之肩膀,身体如离弦之箭冲向不远处一个山洞。
刚落地没喘上气,腰间一紧,符近月的身体急剧往洞口移动。
低头一看,瞬间怒上心头,她的腰间系了根极细的绳索。
绳索那头是谁不言而喻。
符近月果断抽出靴子上的短刃,然而她还是低估徐行之此人的鸡贼了,这绳索不知使用何种材质锻造,刀枪不侵,任她怎么使劲都割不断。
符近月头一次产生认命的想法,徐行之是真难杀啊!
双手扒住一块大石,符近月稳住往前移动的自己,费了一番力气才慢慢找到和徐行之身体重量平衡的点。
然后憋着火将人拉了上来。
“督公大人,又见面了!”
贱人!
徐行之笑吟吟收绳子:“大人又救了徐某一次。”
符近月纠正:“三次,你欠我三条命。”
徐行之笑的眉眼弯弯:“在下这块垫脚石用的还习惯?”
符近月方才用了牛劲才将他拽上来,此刻脱力坐在石块上,额头冒汗。
声音略微沙哑,眼底有遮掩不住的疲惫:“骨头是软的。”
徐行之:“该硬的地方硬就行。”
符近月:“还愣着作甚?解毒。”她死死盯住徐行之,短刃插在靴子上,把玩着剑柄。
徐行之抿唇,笑容清浅:“暂时未配制出来,这药也是第一次用在人身上。”
所以她是当了徐行之的小白鼠?
小白鼠符近月咬牙切齿:“少废话,赶紧去配。”
徐行之哼笑:“此地没有材料,督公大人真是难为在下。”
符近月拽住徐行之衣领,徐行之头弯下来和她齐平,他看见了符近月脸上的细小绒毛,以及她恨不得弄死他的决心。
符近月胸口起伏,脖颈青筋暴起:“哪里有就去哪里找,还用我教你?”
徐行之数清了符近月的睫毛根数,她激动时身体会散发出一种淡到几乎闻不到的香味,很宁静、很有安全感的味道。
当真是奇事一桩,他徐行之有朝一日竟能在一个太监身上感受到安全感?
符近月在外界的名声可不太好,杀人不眨眼,杀人不隔夜,一刀对穿三四个是常态。
给人带来恐惧感还差不多!
符近月敏锐捕捉到徐行之片刻的走神,这个发现令她不爽,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意味,更别说眼前之人是徐行之,符近月下意识认为他在计划如何悄无声息弄死她。
徐行之感知到来自符近月身上散发的杀意,眉毛稍挑:“解药所需的原材料很是常见,只需找到一户农户便好,如今当务之急是从此地离开。”
符近月看他两秒,什么话也没说,松手的时候手掌朝前,徐行之后背撞到身后的岩石,肩胛骨发疼,他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嬉皮笑脸的拍了拍肩膀:“督公大人是对所有人都如此暴力还是单独对在下如此?”
符近月眼睛斜睨他:“别人没你那么贱!”
徐行之笑的开怀:“那就是专属待遇。”
反正符近月就挺无语的:“你若是继续拖时间,我也会送你独一份的死法!”
徐行之正色:“即刻出发。”
在他转身时符近月双膝一弯,蹦到徐行之宽阔的后背上。
徐行之身体骤然一沉,踉跄几步后稳定住身体平衡。
符近月声音有点疲惫:“本大人救你三次,有再造之恩,给我当一下坐骑不过分吧。”
侧脸轻轻放置于徐行之背部,眼睛合上,睫毛不时颤动几下。
徐行之将人往上颠了颠,找到合适的着力点不紧不慢在洞中寻找出口:“应该的,恩人专心休息。”
符近月依旧放心不下,短刃抵在徐行之脖子上:“敢耍花招,我立刻了结了你!”
徐行之头微微右侧,那把寒光泠泠的刀搁在脖子处怪影响他走路的,不过这不在符近月的考虑范围之内,她要的是震慑。
徐行之:“恩人要试着多给我一点信任。”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要你狗命。”
徐行之叹息:“人与人之间少一点打打杀杀不好吗?”
符近月:“本大人唯一的爱好便是杀人,每个月不杀够百八十个睡不着,你猜这个月还差几个?”
徐行之发现一处凹槽,脚踩上去石壁下沉,一阵响动过后洞中多了一间密室,里面黑沉沉的,像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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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着深渊巨口的怪物。
“希望在下不是最后一个。”他迟疑着:“要进去吗?”
符近月:“还有得选择?”
徐行之:“督公大人怕死吗?”
“我只怕死前拉不了你垫背。”让这祸害活着走出去她死了亦不得安宁。
“放心,死不了,说不准里面还有绝世高手留下来的武功秘籍。”
她的思维开始发散,或许是徐行之许久未曾犯贱,加上两人如今处于同种境地,往日的剑拔弩张此刻暂时埋藏起来。
“听起来督公大人似乎很有经验,大人一身武艺也是在悬崖绝壁当中练就?”徐行之谨慎踏进去,每一次下脚都会斟酌许久,他没有出神入化的轻功来增加试错机会,行差踏错输掉的是命。
他最惜命了。
“武侠小说里的主角都是掉下山崖后捡到武功秘籍然后练成绝世神功,最后称霸武林。”
徐行之:“那我尽量留意一下,看看可否能为大人找到一本武功秘籍。”
符近月身体疲累,一个字都不想继续多说,脑袋枕在徐行之背上,呼吸声逐渐平稳。
再次睁开眼已是傍晚,符近月的身体轻飘飘的,眼前环境陌生,符近月快速扫了一圈,很快搞清楚自己所处何地。
她躺在床上,床板很硬,硌的背很难受。
这处住宅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周围都是土墙,就连屋顶也是干草囫囵盖住。
“吱嘎……”破旧的木门打开,符近月率先闻到一股药味,其次是月光下那道颀长的身影。
他端着一个药碗,碗口还冒着白雾,碗边搭了条湿润的方巾。
“大人睡了一个下午,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徐行之放下药碗,坐在床沿搭上符近月的脉搏。
符近月嗓子发渴:“提不起一点力气。”
“数种毒在你体内先后爆发,身体亏空的厉害,若不是大人武功高强有内力护体,只怕早就筋脉尽断,气绝身亡。”
“这是哪里?”符近月不想过多与徐行之谈论自己的事情,于是乎岔开话题。
“武功秘籍没给大人找到,倒是让在下发现一条密道,顺着密道走了约摸一个时辰便来到这个村子。”
“大人先把药喝了,其余的稍后再说。”徐行之将碗端在符近月手边,符近月警惕瞟他两眼。
徐行之失笑:“大人大可不必如此防着在下,我若想加害于你,何必等到现在?”
“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符近月最终还是一口将药喝尽,这药实在太苦,口腔里苦味弥漫,舌头卷成波浪。
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苍白的唇瓣沾了几滴药汁,徐行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今天看他莫名其妙的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耐烦开口;“你嘴怎么了?”
徐行之:“……嘴角沾了药液。”
符近月瞪大眼睛,徐行之唇瓣干净漂亮,连条唇纹都没有,至于他说的药液,符近月更是未曾看见。
“你莫不是拿我寻开心?本大人并未看见你唇上有任何东西。”
徐行之勾唇,笑意扩散:“大人,是你。”
符近月一愣,伸舌头舔舐掉,味道比不上药碗里的浓。
19. 第十九章
说句话遮遮掩掩的,一如既往让人讨厌。
“大人身上的毒还需快些解了的好,长此以往容易伤及根本。”徐行之把空碗拿走,顺便发挥医者仁心的美德。
“我累了,你出去。”符近月开始赶客。
徐行之离去,符近月拉过被子躺下没多久门再次打开,符近月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徐行之懒洋洋倚靠在门框上,没骨头似的。
符近月动作微顿,语气凉丝丝的:“有何贵干?”
徐行之耸肩:“夜深,自然是就寝。”
“莫不是眼瞎心盲走错了地?”
“这对农夫家里只有这一间客房。”
符近月烦躁,不太能接受与徐行之待在一个空间。
“你睡地上。”
徐行之边走边解衣衫,眼角上挑:“有床为何要睡地上?”外衣搭在架子上,徐行之往床沿上一坐,符近月忍住了一脚踢飞他的冲动。
“床是我的。”符近月强调。
“是我们的。”徐行之纠正。
符近月横眉冷对,徐行之笑意款款,她使出十八般武艺,最后发现徐行之就是一块海绵,特能吸,软绵绵的,平白窝火。
“杀了你,就只有我了,你确定要试试?”
“唉,当了半日坐骑,谁曾想最后连床也上不去。”徐行之长吁短叹,躬身在床里侧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离符近月很近的距离,她转头就能看到他。
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符近月抽出枕头砸在徐行之头上,那边传开闷闷的低笑声:“谢大人。”
枕头转而被他枕在身下,符近月平躺着,不想理他,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体内阻塞没有之前那般严重,内力也能调动几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至于体内的毒,符近月气息忽而一乱,喉头发甜,她赶紧运功吐息,强行压制住想要宰掉魏喜的念头。
运功时切忌分心,容易走火入魔。
不知朔月那边情况如何,大梁太子和他们走散,得抓紧时间调理好身体去找人汇合。
皇帝寿辰将至,当务之急是将太子迎回京都,耽误了时辰东厂那边不好交代。
调息完毕,符近月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床边多了个影子。
符近月惊醒,腰间短刃出鞘,扑上去扼住那人喉咙,短刃横在他的脖子上。
徐行之身体发凉,急急出声:“大人是我,手下留情!”
他这一声吼的符近月脑瓜子生疼,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半夜三经鬼鬼祟祟作甚?”符近月手下力道不减反增,短刃抵的更深,有血珠冒出来。
徐行之脖颈发凉,符近月近乎贴在他身上,两具温热的身体之间只隔了薄薄的衣料,彼此体温与心跳在浓夜中极为敏感。
“爬床。”他说的荤素不忌理所当然,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嗓音有着一丝淡淡的哑,月光透过破烂不堪的窗户跃进来,星光之下,她看见了他漆黑的瞳孔。
那道嗓音没有任何阻隔钻进符近月耳朵里,眼神凶狠几分,徐行之脖子处血线拉长。
他发出怪声:“嘶~大人力道如此重,是要弄死我吗?”
几乎是恶狠狠警告:“别发骚!”
徐行之嘴唇微张,“大人,何出此言?”
"滚出去,立刻!"
徐行之头后仰,符近月的断刃紧随其上,他求饶,“地上真的很冷,我也想睡床。”
“地板和出去睡,选一个。”符近月不为所动,妥协一次会有无数次,徐行之这种狡猾的生物最会得寸进尺。
今天要求睡床,指不定明天会要求什么。
不能开这个先例。
“选床。”没有其他选项徐行之自己创造选项,天寒地冻的,就一床被子,又要当床褥子还要当被子,来头身强力壮的水牛也受不住。
“你......”符近月到嘴的话戛然而止,除了眼珠子能正常转动,身体其余部位陷入麻痹中,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着了徐行之的道。
胸口堵着一股邪火,烧的符近月脸色发红,脖子青筋暴跳,星眸含着火星子。
徐行之视而不见,比起明早的一顿拳打脚踢,还是今晚睡得舒服更重要。目前为止他想先享受当下,实在是因为地上太冷了!又冷又硬,窗户还一个劲儿漏风,天灵盖都要吹秃噜皮了。
“夜色深重,大人就寝吧。”徐行之当了一回人,绕过符近月的手,拿走那把抵在他大动脉的短刃,弯腰将人抱到冰冷的里侧,自己则美滋滋躺在符近月之前捂暖的地方。
符近月坚硬如铁,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能动,身边是徐行之清浅的呼吸声还有温热的体温。偶尔有风拂过,他的发丝则会张牙舞爪爬到符近月脸上,挠的她难以入眠,心火旺盛。
而他本人,更是令她火大,一只手已经不知死活堂而皇之地搭在了她的肚子上。
符近月听着他的呼吸堪比夏日惊雷,着实难以入眠,吵闹非凡。
天刚蒙蒙亮徐行之身体飞到了破旧门板上,木门在他的剧烈撞击下支离破碎,他的腰卡在高到七八岁稚子膝盖的门槛上。
尖锐刺痛唤醒徐行之尚在梦中的神志,手掌找不到发力点,腰部火辣辣的疼,像被牛来回疯狂踩踏过似的,骨头差点散架。
他记得药量下的很足,这位东厂督公应当不会如此快逼出毒素才对。
“好巧,大人也醒了。”徐行之翻了个身抓住门框爬起来,一手扶腰,一手悄无声息伸到背后。符近月的身影迅速闪过来,徐行之额前碎发无助的在空中旋转,还未返回原处,脑门已经换了位置。
他的腹部遭受到符近月膝盖骨的无情撞击,徐行之弯成一只勾勾吓。
额头抵在一处柔软之地,百忙之中他还有闲情逸致抬眼去扫,不是别处,正是符近月的肚子。
“大人,请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身体腾空,徐行之第一次体会到滞空之感,符近月的腿蹬在他的心口上,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她下的死手,可见是被惹毛了。
“毒!我能解大人的毒!”第二脚即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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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时徐行之赶忙抛出护身符,然而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结结实实挨了两脚。
徐行之侧躺于地面,衣衫不整,头发散落一地,白玉簪子握于符近月手中。
尖锐那段对着他,徐行之眼见今天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放弃抵抗,死尸一样倒在地上,双眼直愣愣钉在房梁。
梁上窜过两只老鼠,徐行之看到了细长灰白的尾巴,想到这两只老鼠昨晚可能爬过床,更惨一点还在他身上踩过,他就胃里一顿翻涌。
想他堂堂首辅,何曾受过这种罪?
意料之中的毒打没来临,徐行之熄灭的求生意志蹭的点燃,嬉皮笑脸爬起来,这屋里除了床榻之外,没有一处能坐的地方。
他整理仪容仪表掀开被子坐下,屁股都嫌弃的硬度,他昨晚居然睡得着。
白玉簪子悬停在他眼球几公分之外,徐行之眼睛眨也不眨,膝盖敞开,手撑在两侧,符近月的气息无孔不入包围他,入侵他。
“你只有一次机会。”
符近月说出今天第一句话,嗓音微涩,硬生生忍了一晚上揍他的冲动导致的,两条眉毛轻拧,中间一道竖着的褶皱。
“容在下先把脉。”
符近月空闲那只手伸到徐行之面前,细白皓腕漏出来一截,她的掌心布满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刀所致。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是好看,有一种野性之美。
不适合放在他眼前,徐行之在脑海里为符近月那只手找到了归宿。
适合置于脖子处。
至于谁的脖子,徐行之想了想,除了他,谁都行。
实乃是符近月心狠手辣,有过被他掐脖子的经验,那滋味着实不太好受,徐行之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愣着作甚?”符近月看不惯他的磨磨蹭蹭,时刻注意徐行之的一举一动,吃过他的两次亏,徐行之在符近月心里的警报级别已经升到足以和魏喜相提并论。
魏喜以武力荣登榜首,徐行之以毒术后来居上。
“肉痛,我得缓会儿。”徐行之身上还疼着,可不敢说出心里那些弯弯绕绕。
簪子更进一步,徐行之缴械投降:“完全缓好了,大人稍安勿躁。”指腹搭在符近月手腕上,细细感受她的脉搏。
徐行之向来上挑的嘴角拉直,正色道:“还是之前那句话,大人体内毒素堆积已久,若是不尽早解了,只怕时日无多。”
三分真七分假,他故意说严重了点,为的是青鸢影木找到他之前,少受点皮肉之苦。
“废话少说,你到底能不能解?”外面天光大亮,初升的朝阳影影绰绰掉进来,符近月半边身体沐浴在景色流光中,漆黑的眸子染上几许温度。
徐行之看到了她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以及紧绷的表情,思绪瞬间纷飞,脑海里不自觉搜索起来,他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从认识符近月以来,好像从未见他笑过,哪怕嗤笑都从不曾出现在他脸上。
徐行之不由得怀疑起来,或许符近月此人脸部表情天生缺少,不是不想笑,而是不能笑。
20. 第二十章
想到此处,徐行之眼底绽放出几缕兴味来。
这位督公大人看似权倾朝野,把持东厂上能监察百官下能审判平民,就连当今皇帝也忌惮她几分,徐行之实在想不通符近月整日一副不苟言笑的冰块脸到底从何而来。
放眼望去,那些有权有势的肱骨之臣,少年将军,佳人才子,哪个不是意气风发笑意嫣然?
“能,但棘手。”
困难程度堪比给他一本武功秘籍,一日之内练到足以和符近月对打的程度。
“配制之人是存了彻底断绝中毒之人生机的想法,迄今为止我从未见过这般霸道的毒。”
“所以你在忽悠我?”符近月重新握紧簪子,左脚蹬在床沿,徐行之高大的身躯被她倾斜的影子裹住。
“只是棘手。”徐行之四两拨千斤。
“需要多长时间?有解药会不会更快一点?”符近月追问,语气比平时快了一点。
“解药?那不是解药,只是缓解毒发症状的追命毒药。”若是有解药,凭借符近月的权势,配制出来应当不成问题。
只是以毒养毒罢了,难怪他把脉之时发现符近月脉象奇乱,体内多种毒素堆积。
徐行之还发现一个说出口会被符近月当场打死的真相。
此次符近月武功被封有他几分责任,他身上有一种特制的香,算是毒的一种,只要连续中过他三次毒的人,就会自主在身体里种下毒种。
日后遇到诱因,毒种会缓慢苏醒,进而攻击人的奇经八脉。
然而符近月体内毒素过多,他的毒种爆发时被削弱不少,是以符近月只是武功暂时使用受限。
说起来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帮我解毒,从今以后,我罩着你。”毕竟徐行之身边那群暗卫真的很废,他本人又明骚暗贱,仇家不可谓不多。
符近月冷冰冰和他谈条件,徐行之淡淡一笑,先给自己争取眼前利益:“在下的诉求不多,眼下最要紧的是大人可否先行放下手里的凶器?”任谁被一根尖锐物品抵在眼前威胁一早上都会瑟瑟发抖,徐行之心理素质强大,但不代表他乐意被这样对待。
不符合他作为一朝首辅的逼//格。
“不行。”符近月冷酷拒绝,徐行之案底颇多,符近月对他的信任一度骤降为零。
“大人罩人的方式倒也是颇为别致。”感情是物理上、身位上的罩。徐行之叹息,头微微侧向另一边,窗外跳跃进来的阳光太过刺眼,只有躲在符近月的影子下他才能看清她。
罩的是太阳光吧?
“本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今以后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取,当然,你若是犯贱惹我不快,我会好好帮你松松骨头。”很有个性的收小弟宣言,徐行之只看到了威,恩嘛,抱歉,他感受不到。
对于他来说,能要他性命之人真的不多,符近月是为数不多能轻而易举要他命的人。
其余人杀到他面前的概率真的很低,所以符近月发表的罩人宣言在他看来就是符近月单方面的奴隶主誓约。
他毫无人权可言,是生是死全系于符近月一家之言。
“好。”徐行之捏着鼻子签下不平等条约,符近月在范围内拨冗一点信任给他,她粗暴扯开徐行之胸前衣衫,白玉簪子随手丢进去。徐行之讶然,千言万语在符近月的死亡凝视中化作一抹笑。
这里条件着实偏僻,徐行之连写药方的工具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先在此处养伤,等符近月恢复完全再启程。
左右不过几日时间,想来那大梁太子应该有本事自保。
今日村里有人家里结新妇,他们借住这户主人家早早去帮忙,家中只有以为十一二岁的女童。
即便如此,依旧天不亮便起来下地干活,家里有一群鸡鸭牛要养,比不得大户人家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父母减轻生活重担。
女童名唤小葵,笑起来好似一朵耀眼的太阳花,眼睛弯弯的,小虎牙在冬日晨光里驱逐了刺人严寒。
符近月找来一根细长棍子,以雪为纸,棍子为笔,教小葵写她自己的名字。
村里条件简陋,要上学须得去离家数十公里外的学堂,加之费用不菲,许多适龄孩童便错失读书识字的机会。
“符哥哥,小葵的名字好难写,我可不可以不学了?”小女孩奶声奶气提出遇到的难题,还没符近月腰身高,身上却背了比小葵自己还高的玉米垛子。
“嗯,我去接点雪烧热给你暖暖手。”
符近月招手,食指朝徐行之勾了勾。
徐行之倚靠在一棵老槐树上惬意晒太阳,假装没看见符近月对他的召唤。
他又不是狗,符近月勾勾手指头他就屁颠屁颠跑过去听候差遣。
“徐行之。”冰凉淡漠的声音比这冬日里的雪水还冷上三分。
“大……符公子有何指示?”
徐行之拍掉背上沾染的老槐树躯干掉落的碎屑,咧着嘴站到符近月跟前。
“弄点热水来。”
“好的,您稍等。”
任劳任怨去找木盆蹲在符近月脚边苦大仇深捧雪。
小葵红彤彤的脸蛋皱起:“符哥哥会不会很生气?”
她问的小心翼翼,符近月表情不变,脚尖踢了踢徐行之,示意他移过去点儿。
徐行之腾出位置,符近月移到被他铲干净的空地上蹲下,和小葵一般高。
认真道:“不喜欢就不做,勇敢表达出自己的诉求是值得鼓励的事。我很开心,小葵不会因为别人的要求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她说的认真,神情严肃到近乎古板,语气稍显温和,风一吹就散了。
“公子,我不想铲雪,不想烧水,不想睡地板,不想挨揍。”徐行之见缝插针表达自己的诉求,上下嘴唇一碰无数要求倒豆子般吐出来。
“不想就去死。”符近月能给他脸?
他可怜兮兮伸出自己冻得通红的细长十指,眼里盈盈雾光,熹微暖阳于里面跳跃涤荡。
“人家冷~”撒娇的语气,符近月眼睛化作刀锋扫过去,口气凉寒:“小葵不冷,我不冷,怎的就你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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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近月严重怀疑徐行之想偷懒,在给自己找借口。
偷奸耍滑的小人!
“你蹲地上捧雪你也冷。”徐行之嘀咕。
符近月足尖扫过去,徐行之迎面接了一脸雪,雪粒子簌簌钻进他领口,徐行之像掉进了火堆,蹭的站起来又蹦又跳。
小葵笑弯了眼,徐行之缓过来后狡黠一笑,弯腰端起木盆里的雪兜头盖向符近月。
她轻而易举躲开,谁知徐行之还留有一手,趁符近月闪开时迅速抓了一把雪砸过去。
“符哥哥小心!“
小葵急的大喊。
符近月白净的脸上冰凉一片,雪地里徐行之笑的晃眼,呼出的热气腾腾上升,模糊了他半张脸。
符近月面无表情弯腰团了一个雪球,使出牛劲扔出去,雪球在空中划了道漂亮抛物线,数秒之后密密麻麻白团子如雨后春笋砸向他。
徐行之躲避无门,硬生生挨了一场暴雨梨花雪,直愣愣站在槐树下,表情错愕又懊悔。
“你怎么不提醒我小心?”徐行之苦大仇深瘪着嘴去逗小葵。
偏心的小丫头,明早不给她烧水洗脸了。
小葵捂嘴偷笑:“徐哥哥先欺负人的。”
徐行之轻嗤。
符近月惜字如金总结:“先撩者贱。”
“别带坏小孩子,请文明说话。”他暗戳戳挡住装雪水的木盆,试图蒙混过关躲掉方才符近月安排的任务。
“你连文明做人都办不到,还有脸要求他人?”符近月眼尖,下巴抬高几寸,横眉冷对:“继续。”
他左看右看,很是不解的模样,符近月长腿伸过去教他做人。
“脚下留情!”徐行之借着躲避她暴行的借口成功摆脱这门苦差事,最后还是小葵自己烧的水。
导致的结果便是徐行之午饭吃的很潦草,符近月和小葵吃窝窝头,徐行之独自喝凉水就糠咽菜。
午间正是迎娶新娘子进门的吉时,村里的人都去观礼了。
符近月二人不欲凑这等热闹,但拗不过小葵父母相邀,他们整理好仪容仪表跟着出门。
去别人喜宴不带点礼品自然说不过去,符近月身上值钱的就那一堆暗器短刀,这些玩意儿拿出来倒像是砸场子的。
她把目光放在徐行之身上,徐公子出行风吹不着,雨晒不着,各种行囊辎重马车准备的一应俱全,想来身上有不少好东西。
最终征收了一块羊脂玉佩,触手温润,一看就是好货色。
徐行之走在符近月身侧,与她并肩而行,符近月平日说话不多,若是无人与她搭话,可以一天不开口。
他们站在门外看新人拜完堂拜托小葵父母代送礼品就离开了。
这个小村庄景色怡人,倒称得上世外桃源,村民纯朴好客,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符近月养好伤便得离开。
“大人何故闷闷不乐?”
符近月眺望远处的秀丽风景,耳边是潺潺溪水和他聒噪的嗓音。
她随口答:“在想如何在回京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做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