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梨花同梦》 第1章 话本子里有她的命运 云若娇和澹台烈成亲的三年来,听得最多的,就是从他口中听到黎祯祯的好。 他说黎祯祯乃天下第一奇女子,医术了得,能谋善断,泛思好学…… 云若娇羡慕黎祯祯,却终究不是黎祯祯。 她出生太师府,姑母乃当今太后,自幼学习宫规,遵从七出礼教。 如此闺中明珠,却只得眼睁睁瞧着夫君渐行渐远,爱慕她人。 宣统三十二年,数九寒天,雪纷纷。 屋檐下,她捂着汤婆子伫立良久,丫鬟掌着的蟠螭灯照亮了院中方寸之地。 夜班深更,总算等回了夫君澹台烈。 他身着烟青色的长袍,步履蹒跚,长靴踩着积雪咕吱咕吱作响。 “侯爷!” 云若娇受了冻,鼻尖眼尾染了赤色。 她快步上前搀住了澹台烈,他眼神迷离,周身酒气,唇角噙笑间,喃喃着别人的名字:“祯祯,祯祯……” 云若娇心如刀割,忍着酸楚道:“侯爷,我是若娇啊。” 澹台烈的眸光骤然清明,他蹙眉细看身边人,耳边回荡着阿月的话。 祯祯说:侯爷,我喜欢你!可是你是有妻有室的人,我不愿伏低做小,要是你是单身就好了。 看着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妻子,澹台烈蓦然将她搂入怀中。 男子的低语带着温热:“若娇,你是否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云若娇贪恋着久违的胸膛,眼睫染泪,哽咽着“嗯”了一声。 “苦了你了,夫人。” 他很少这般称呼自己,云若娇心弦震荡。 下一瞬,一把匕首从后背刺穿了她的胸膛。 “呃……” 云若娇不敢置信,澹台烈抱得她更紧了些:“我给过你机会的,若娇。” 机会? 就是所谓的让她自降份位,做偏房? 云若娇分不清疼痛是身还是心,嗅着他身上的松香味,泪如泉涌:“可是侯爷,我腹中已有了你的骨肉。” 孩子? 澹台烈顿时慌张,凛冬的燕北侯府,只剩他声嘶力竭的怒吼:“太医,传太医!” “啪。” 云若娇看到此处,颤抖着合上了话本子。 昨夜里,她在书架上发现这册子,便随手翻了两页,岂料,这一翻就是一整宿没合眼。 话本里之人竟是自己,是夫君澹台烈,然而澹台烈爱的是他人,为那女子,要了她和孩子的命。 这怎么可能? 云若娇从头到尾,也没见着所属人,这话本子,究竟是谁的恶趣味? 可是这写话本子之人,又如何得知,澹台烈儿时溺水,险些救不过来? 而且,就连她和澹台烈成亲日在十月初九,也分毫不差? 虽然书里对她的笔墨甚少,但管中窥豹,便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一宿没合眼,她丝毫不觉困意,心里的恐慌,一阵阵的,几近要将她淹没。 女婢枕书推开房门,灌进来凉意习习的风。 “小姐,侯爷下早朝回来了。”枕书放下盛了热水的铜盆,着手去拿搭在椅子背上的狐裘大氅:“小姐手真巧,熬了几个日夜给侯爷缝的,侯爷定会喜欢。” 第2章 以后不会等了 云若娇魂不守舍:“枕书,昨日可是太子殿下,在月痕谷山火中带回一名女子?” 捂着大氅的枕书僵住:“小姐,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消息怎如此灵通?奴婢也是今早才听闻,说是那姑娘在朝堂之上大胆谏言,什么科举改革,集权**,哄得陛下龙心大悦,当场封了女官!” 云若娇呼吸凝滞,温婉的面容,早已煞白如纸。 并非她消息灵通,而是这话本子里,写得清清楚楚,宣武二十九年,腊月十三,太子带回景安朝的女子,所行之事千奇百怪。 偏生她不止意识超脱俗世,医术也是了得,在朝堂搅弄风云,在京中,仰慕者无数,太子和侯爷,皆是她的裙下之臣。 云若娇心神不宁,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去给侯爷布菜。” 她魂不守舍地往前走了两步,回忆起话本里的字字句句,有所顾忌地瞥了眼雪白的大氅:“这就先别给侯爷了。” “好勒。”枕书手脚麻利,嘴上答应也勤快,是云若娇在太师府上,精挑细选带来的。 简单的梳洗,她穿了身长及至脚踝的对襟宽袖百褶裙,搭着青莲绒的风衣披肩。 天寒地冻,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如雪般,只瞧着那眼格外秋水映月,美得失真。 云若娇心不在焉,入了空山阁,内院的屋中,八仙桌上饮食清淡。 澹台烈宽衣长袍,落座在椅子上,乌发冠玉,仪容清俊,眸子似月华浸染过般疏朗。 看得出他心情愉悦,嘴角眼眸噙着笑意,吩咐枕书道:“取酒来。” 素菜配上酒,且一大早的。 云若娇知道缘由,但不大确定,坐下在澹台烈身侧,从旁侧敲道:“今日是有何喜事么?侯爷?” 澹台烈一听,眼中盛光:“你且不知,为夫从未见过如此心细胆大,独到见解的女子……” 他神采飞扬,在提及黎祯祯时,正如话本里写的那样,憧憬着那道光。 自此,云若娇明白。 那不是话本子,那是大伙儿的命途,预言着她,将走向万劫不复的结局。 话本子的主角不是她,也不是澹台烈。 “侯爷。” 云若娇眼中的伤感浓郁,他却不见。 她只好打断了澹台烈的溢美之词:“她可是说,这世间应人人平等,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 “嗯?” 澹台烈惊疑:“夫人是如何知晓?” 云若娇苦笑,那话本得事,要不要给侯爷也瞧一瞧。 枕书方给他温上酒水,侍卫便禀报道:“侯爷,黎姑娘在御书房外开设问诊,文物群臣去了数半,场面热闹至极。” “还有这等事?” 美酒,澹台烈顾不上喝。 他豁然起身,笑意在眉目间愈发鲜明晃眼:“我也去会会这姑娘!” 澹台烈提起脚步欲走,这才想起家中还有云若娇,侧目间喜色掩了掩:“夫人就不必等我了。” “嗯。” 云若娇淡淡应声,眼里的郁色,是由内而外透出来的。 她今日不等了,往后都不会再等了。 第3章 所娶非所爱 温的酒,云若娇不曾浪费。 就着素样的菜,喝着寡淡的粥,慢慢品着。 枕书讶异:“小姐,你从前滴酒不沾的,这是怎么了?” 云若娇喝到肚中的酒,苦得心肝肠肺都在疼。 燕北侯府的祖父,乃是开国功勋之臣,后来没落过,沦为三公九卿末流。 直至澹台烈弱冠,率五万精兵,大败突厥二十万,后又扫平西域,短短数年,重树燕北侯府威名。 姑母青眼,觉得他仕途无量,便做主将云若娇许配给他。 媒人牵线,双亲祝福,门当户对。 云若娇从未告诉过澹台烈,成亲前,祖母给她看的描画,画中人金戈铁马,势不可挡的气势,只一眼,就撞进了她心坎里。 她学着怎么做一个好妻子,无微不至,上照拂主母,下谦让小姑子,打点府中大小事宜,天冷怕澹台烈冻着,六伏天怕他热着。 自从嫁进燕北侯府,云若娇没睡过一个整觉。 天不亮,准备澹台烈的朝服。 月当空,还要去看看老嬷嬷照看母亲是否细致。 可澹台烈,从未像今天这般雀跃过,始终对她不冷不淡,哪怕主母催的紧,还有嬷嬷监视,行男女之事,他也是吹了灯,过分矜持。 往昔,云若娇想来,夫妻都是这般,相敬如冰,淡如水。 看过那话本子,再看今日的澹台烈,云若娇明白过来,不是他自持清冷,只不过,娶进家门非所爱罢了! 一壶酒饮尽,云若娇头脑昏昏沉沉。 她莹润的面颊染上醉酒的绯色,撑着桌角站起,吩咐枕书道:“去,给我在外置办一间院子,雅静为重,最好有后山,有前院。” 按照话本子演下去,澹台烈到头来是要丧偶的。 那不如,当下就放他自由。 枕书给她安置的院落,曲径通幽,甚是僻静。 “小姐,小院奴婢都给您翻新过了,嵌有地龙,暖和着呢!”枕书安置好,顺着话问道:“小姐用这院子做什么?奴婢也好往里摆设物件。” 云若娇不答,转而再吩咐:“笔墨纸砚,书桌案台,锅碗瓢盆,锄头镰刀,过日子能用的,样样不缺即可。” 随之她卷起雪白的大氅,交到枕书手里:“送太师府去,算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对父亲的一片孝心。” “可这不是……” “大氅又没写澹台烈的名,怎么不能给我爹?” 云若娇自嘲一笑,嫣红的嘴角染满了苦涩。 多日来,澹台烈一得空便往宫里跑,这侯府里还有什么人,还有什么事,哪能放他心上去。 书里写着,黎祯祯被宫中之人刁难,澹台烈挺身而出,黎祯祯遇刺,他为黎祯祯挡了一剑。 据云若娇所知,澹台烈为黎祯祯保驾护航,确有发生。 她已不再怀疑,那话本子在胡诌。 “夫人。”永福院上的老嬷嬷,候在了门外:“老夫人请您过去。” 她往日每天都去永福院,主母年事已高,小病小痛不断,云若娇事无巨细安排入药,陪她老人家解解闷。 如今她好些日子不去,主母定心生疑窦,迟早找来。 第4章 君子之交 云若娇到了永福院,大白天的,屋中闭门闭窗,屋子里透着沉闷的药味,像是撬开的古墓。 柯主母坐在幕布下的四屏宝座,宝座是乌檀木打造,连带着主母那身黑紫色的衣裳,似融为了一体。 “来了。”柯氏半垂着眼帘,满面褶子,偏生那点朱唇,红得像吃过人喝过血。 云若娇福身:“儿媳见过主母。” 柯氏只动了动嘴皮子,似会张口的泥塑:“近来可是身子不爽利?” “儿媳康健,劳主母忧心。”云若娇直起身,未落座。 若她是老夫人,自然也会往这方面想。 毕竟她云若娇入府两月,做为儿媳,本着分内之事,从未懈怠过。 柯氏不急不燥:“可是和烈儿闹别扭了?” 算不得别扭,澹台烈什么也不知道,初见黎祯祯,正为她痴迷不自拔罢了。 “主母多虑了。” 云若娇又行了一礼:“嬷嬷照料周全,无须儿媳挂牵,近来儿媳想去外带发修行,还请主母应允。” 什么?! 柯氏條地正襟危坐,疲乏的眼掀了起来。 “为何?” 此言,并非主母沧桑的话音,而是男子清冽愠怒的口吻。 云若娇诧异回首,踏进门的,正是澹台烈。 他冷着脸,泼墨的眸子附着寒霜,直勾勾盯着云若娇。 柯氏的震惊稍纵即逝,恢复到那副温吞的样子:“老生特意唤烈儿回府,就怕你夫妻二人生出间隙。” 云若娇看过那话本子,倒不觉主母是为她着想。 书里所写,澹台烈深爱黎祯祯入骨,提出休妻,主母不拦着,反而劝导云若娇自降位份,那会儿黎祯祯在书里,已是满朝的红人。 主母为的,从来不是她云若娇,而是燕北侯府的荣光。 婆婆,终究只是婆婆,哪会真心疼她这外姓儿媳。 云若娇看着澹台烈,心中只剩冰凉:“侯爷哪在意我是否出家,若非主母传见,怕是连侯府的门也不知朝东朝北了吧?” “就为了这个?”澹台烈怒火中烧,“宫中事务繁忙,总不能日日在府中陪着你!” “到底是宫中事务繁忙,还是有人令侯爷牵肠挂肚,侯爷心里边清楚。” 云若娇带着些许怒意,话本只是参照,澹台烈的所言所行,才是伤害她的那柄利剑。 澹台烈下意识避开了云若娇的视线,低头,抿了抿薄唇。 想到澹台烈会杀了她和孩子,云若娇喉头窒息:“侯爷忙自己的,我迁居在外,母亲若想念,还是会回侯府的。” 她没什么好说的,退了两步,转身走。 然而,澹台烈却扼住了她皓腕:“你不能出家!” 他极其认真,眉心紧拧。 不知云若娇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但澹台烈隐约揣度,定是和黎祯祯脱不了干系。 云若娇心脏抽悸,却听澹台烈接着道:“你去看了就知道,我与黎姑娘之间,乃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 云若娇没看过那话本,兴许也就信了。 “侯爷。”云若娇眉尾耷拉下去,“您说,宫中琴贵人刁难黎姑娘,可否是您从中斡旋,护住了黎姑娘?” 第5章 她也闪闪发光 澹台烈呼吸微紧:“谁告诉你的?” 此事所知之人甚少,怎会传云若娇耳朵里? 云若娇心愈发凉,又问:“黎姑娘练剑伤了手,可否是侯爷亲自敷的药?” 这下,澹台烈哑言。 他俊美的面容,薄唇似粘合在一块般。 沉默,是无声的刀,彻底将云若娇仅存的一丝侥幸,绞得粉碎。 柯主母怎看不出猫腻,沉着声质问:“烈儿,真有此事?” 澹台烈呼吸一紧,旋即一松:“娘!若娇,事出有因,并非你们想的那般。” 是,感情都需要徐徐渐进。 按照话本里的说法,澹台烈如今待黎祯祯,欣赏居多。 澹台烈解释不清,既然云若娇对他和黎祯祯之事了若指掌,那必然得让云若娇看个明白。 他拽着云若娇,拉着出门:“今日正巧有约,你同我前往,定能解除误解,我不是那种人,黎姑娘更不是。” “我不去!” “不去,你放手。” 云若娇用力挣扎,却难以脱身。 澹台烈寒着脸,不容反驳道:“你在府中不知朝堂已经变了天,这姑娘,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贤才。” “而今天下久安,污浊之气悄然滋生,正需黎姑娘肃清不正之风,才能保我朝万世昌荣。” 他不住地在说黎祯祯的好。 云若娇不再反抗,只是看着他挺拔的后背,失望填满了双眼。 只是这失望,转瞬就荡然无存,嘴角多了一丝讥诮。 黎祯祯果真如澹台烈说的那般好? 不尽然吧? 冬日里,上京形成枯败之景。 忘川湖旁,栽种的万年青,属这气节里鲜有的一抹绿。 云若娇就这么被澹台烈拉着,枕书追了好久才撵上。 湖岸边,远远瞧见一行侍卫枕戈待旦。 “小姐,天凉,您的汤婆子。”枕书喘着粗气,白雾从嘴边冒出来。 云若娇给枕书碎银子:“你且去找个歇脚地消遣,莫要着了风寒。” 这一会儿的功夫,湖岸边,有人招手:“侯爷,这呢!” 那姑娘挤出侍卫的包围,呼喊澹台烈时,还蹦起来。 她的着装奇奇怪怪。 上衣很短,青蓝色的袄儿,刺着金丝纹的花路,下身是缀白绒的裙子。 她的发饰,也与常人不同,既没有繁复的发髻,也没有过多的发簪步摇,似男儿般高高梳起。 这是云若娇头一回见黎祯祯,但却一点也不陌生。 论相貌,她不及云若娇貌美无瑕,单眼皮柳叶眉,算得上好看,非倾国倾城。 但她笑起来,如三月春桃,无端端就能引人跟着她牵起嘴角。 被她感染之人,正是澹台烈。 “黎姑娘,久等了。” 澹台烈长腿生风地迎上前,自然而然就撒开了云若娇的手。 黎祯祯热络地扯着澹台烈衣袖,他们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云若娇多少在黎祯祯的笑颜上看出些许刻意。 以她的性子,若无夫君首肯,绝不会凑上前去。 可正当他们聊得正投味,云若娇竟跟上了澹台烈的脚步。 “黎姑娘,久仰。” 黎祯祯诧异扭头,一见云若娇,心脏没由来的瑟缩下。 第6章 带家属 “我夫人,姓云,名若娇。” 她夫人? 黎祯祯仔**量云若娇,从头发丝到脚跟。 目光赤裸裸的,像在审视敌人。 云若娇坦然地受着黎祯祯的视线,不见怯懦,从容如水。 只一眼,黎祯祯就知,澹台烈这妻子,似乎并不是传言中那般守旧乖顺。 黎祯祯复笑,手肘碰了碰澹台烈:“可以啊,带家属来的?” 澹台烈自然而然地理解为黎祯祯释放的友善信号。 “若娇,黎姑娘如何?”澹台烈仿佛在展示自己的收藏品,等着夸赞。 云若娇温温笑:“初来乍到,看出不有何特别,见谅。” 这一下,黎祯祯面色煞白,澹台烈亦是浅笑凝固。 此时,太子谢清徽走来:“这么冷的天,非要来游湖,我看你们是吃饱了撑得慌。” 黎祯祯余光留有深意地瞥了云若娇一眼,蹦蹦跳跳地到谢清徽身旁,挽住谢清徽的肘弯:“太子哥哥,不是说云姑娘虚怀若谷,恪守女经妇道么?我怎么不觉着呢?” 她话音一落,云若娇就一板一眼地行了万福礼:“臣妇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表姑多礼了。“ 谢清徽带着黎祯祯上船,低声叮嘱道:“这话可不兴说,侯夫人论辈分,乃是孤的亲眷,太皇太后生辰上,绣了幅百鸟朝凤,至今都还无人可及,她的规矩,可是太皇太后教的。” 黎祯祯同谢清徽上了游船,澹台烈目光紧随。 “走吧。”冷冰冰的话对云若娇说,没多看她一眼。 将才的暗潮汹涌,澹台烈何尝看不出,云若娇一点也不给他面子,有意针对黎姑娘,心中意兴阑珊,往昔可看不出来云若娇是这等小肚鸡肠。 游船似阁楼,紫檀木珐琅工艺,嵌着象牙,禁卫隔着两步一人。 黎祯祯在船舷处,支起了小炉,放上铁丝,铁丝之上搁着银壶,壶里煮着东西,银壶边上,则有两颗橘子。 “围炉煮茶,最适合在冬天。“ 在炉子旁,还有一个小几和数张椅子。 黎祯祯坐下来,先给杯子倒上橙黄的茶水,茶面上飘着茉莉,再夹出两个灼焦了表皮的橘子。 大家纷纷落座,太子谢清徽懒散地靠着椅子,端起其中一杯。 澹台烈修长的手扇着茶香入鼻:“你是怎么想到这么有趣之事?” “在我的家乡,属于一种陶冶情怀的娱乐活动。” 黎祯祯抿着茶水,眺望湖岸,似乎在追忆什么。 谢清徽勾了勾嘴角:“你看这景,吟诗一首?” 话本里黎祯祯是主角,带着攻略任务,几乎十项全能,吟诗作对更不在话下。 她的目的明确,必须拢获太子和澹台烈的心! 可以说,是她,步步为棋,怂恿澹台烈杀了她和腹中胎儿,居心可诛! 云若娇暗暗掐了掐手心,也铺向湖面,夕阳在天际,游船荡漾,波光粼粼。 有意无意念出口:“一道残阳落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澹台烈骤然瞳孔瑟缩,惊得心扉震颤。 云若娇在澹台烈心中,是中规中矩的闺中妇人,洗手作羹汤,穿线缝衣裳,竟不曾想,原来她也闪闪发光。 最激动的莫过于黎祯祯,她猛然站起,打翻了茶盏:“你说什么?” 第7章 给她?不要 那可是白居易的诗! 这个架空朝代,书里的炮灰人物怎么会知道! 云若娇不止清楚黎祯祯可惊艳众人的所有事迹。 还知道,将来这个世道如何演变。 她故作茫然地对上黎祯祯错愕的目光,反问道:“怎么了黎姑娘?” 黎祯祯面色刹那青刹那白,连忙在心里呼唤系统:“怎么回事?” 「宿主,大概是故事走向有所变化,书里剧情里,这里没有她的戏份。」 所以,她尊照书里的主线进行,但因为云若娇打乱节奏,衍生出一些分支? 黎祯祯按下惴惴不安的心跳,绝不容许这种意外发生! 她必须,必须尽可能将云若娇这个潜在威胁排除在外。 “没什么,侯夫人文采斐然,我佩服得不得了呢!” 黎祯祯说完,凛冽的风刮来,她打了个哆嗦,双手环抱,搓了搓胳膊。 恰时,谢清徽解下披风,裹住了她单薄的身躯。 “谢谢太子哥哥。” 黎祯祯抬头笑:“这天啊,是真的冷,怀念我的空调。” 谢清徽不知空调为何物,却也不做深究,黎祯祯口中稀奇古怪的词太多了,相处这么一段时日,他早司空见惯。 而今,黎祯祯被封为尚医局的女官,赐府邸,为江山社稷出谋划策,给文武群臣看医问诊,父皇母后都很喜欢这灵动的丫头。 黎祯祯并不满足于谢清徽的关怀,忽而看向了云若娇手中漆蓝的汤婆子:“唔,姐姐,你有这种好东西?” 她直言索要:“借我使使。” 云若娇指尖抽动,捂着汤婆子看向澹台烈。 澹台烈脱口而出:“给黎姑娘吧。” 不要。 云若娇在心里拒绝。 但行动上,却将汤婆子递了过去。 “姐姐你真好。”黎祯祯欣喜,提着汤婆子在手,好奇地打量:“居然还镂空编丝的,好漂亮,这一只汤婆子不少钱吧?” 云若娇轻轻“嗯”了一声,这是姑母赠的,儿时她到冬日老生冻疮,回想起来,这汤婆子陪伴她有十来个年头了,始终洁净如新。 “黎姑娘喜欢,就留着吧。”澹台烈的慷慨,那样随意。 “那我可收咯,就当是小侯爷的诊费好了。” 黎祯祯言罢,却见澹台烈双手将云若娇的柔荑紧握其中,代替了汤婆子的用处。 这下,云若娇始料未及。 黎祯祯见着,兀地指尖一松,汤婆子触及船板,碎裂开来。 “啊!” 她惊呼一声,谢清徽和澹台烈同时起身,黎祯祯惊慌着,扑进了澹台烈怀里。 云若娇眼底生起的一丝光亮,瞬间湮灭。 美人在怀,澹台烈双手不知往哪里放为好,只僵挺着背脊询问:“黎姑娘,你没事吧?” “没。” 黎祯祯瞥了眼那碎裂的汤婆子,嘶了一声:“好像烫到脚了。” “回宫,瞧瞧。”谢清徽拽回黎祯祯,果决地将她打横抱起,吩咐宫人道:“靠岸!” 游船驶出不过十尺,这就匆忙结束。 黎祯祯被谢清徽抱着离去,不忘回头对澹台烈道:“小侯爷,明日答应陪我练剑,记得哦!” 第8章 不该存有这想法 澹台烈颔首,望着二人不见了踪影,这才怅然若失地对云若娇道:“我们也回吧。” 云若娇蹲下身去,将坏掉的汤婆子捡起。 本就是陶瓷的玩意儿,她十年如一日,用起来格外细心。 看样子,不得不换个新的了。 “这东西不值钱,为夫让苍鹭多给你备几个。”澹台烈说罢,去拽云若娇。 云若娇避开来:“不必了,侯爷都说了,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我自己想要,自己会买。” 她的疏离,那样明显。 澹台烈面色一沉:“你也看到了,黎姑娘就是这么大喇喇的人,为夫和她以友人相处,你怎么非要钻牛角尖?” 友人…… 若是从前的云若娇,哪怕澹台烈有中意之人,欲纳为妾,她也会甘之如饴的接受。 官家子弟,谁还没个三妻四妾。 千不该万不该,澹台烈想要的唯一,是要牺牲她去办到。 “侯爷。” 云若娇低着头,眸光复杂:“我心意已决,既是姑母赐婚不能和离休妻,我离家隐居,你想续弦还是另娶,随你,就当我死了。” 她从澹台烈跟前走过,七寸小脚,步履缓慢。 出家不过是由头,她需要个安静之所,追逐自己嫁人前的初衷。 澹台烈不解:“你这到底是为何?” 云若娇缄默无言,枕书那傻丫头,竟呆呆的站在岸边等候,哪也没去,冻得稚气未脱的脸红的发紫。 亲眼见着澹台烈对黎祯祯的好,云若娇心随着汤婆子死了。 她还从未见过,澹台烈那般紧张过谁。 素来他们夫妻间话少,倒是近来,因为黎祯祯,澹台烈性子日渐活络许多。 枕书从云若娇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道:“小姐,咱们去哪?” “回府收拾东西,明日就搬过去。” 黎祯祯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可以不争。 既是最后一败涂地,不如乘早及时止损,做个局外人,静看风云迭起。 云若娇离开侯府,是在更深露重的后夜。 入夜里,澹台烈到过星潭阁,枕书回他睡下了,他在院中站了许久。 云若娇从窗柩缝隙里窥望,那披星戴月,冷到往手心里哈气的男子,怎么就被那黎祯祯迷得走火入魔? 离家前,云若娇留了书信。 枕书安置的屋舍,距离燕北侯府不远,果真如她叮嘱的那般,白墙青瓦,背靠竹林,前有清溪。 溪边是新耕出来的地皮,光秃秃的,来年种花种菜。 云若娇为小院题了字,挂起“杏雨斋”的匾额。 她估摸着,春好时节,就在门前种一棵杏树,春浓开花,入夏结果。 一想到杏子挂满枝,像小灯笼般喜庆,云若娇便止不住期待。 起初,在杏雨斋她睡得不踏实。 三日适应下来,愈发随遇而安。 在此处,她不必操心澹台烈今日几时下朝,是否该炖汤,是否该休沐。也不必管主母入药,和小姑子姻缘…… 白日里枕书下厨,她帮忙,夜里,枕书挑灯,她看书。 至于那话本,压在枕头下,没再翻动。 直至第四日侯府来了人,来的非家仆护院,而是澹台月。 澹台月去年方及笄,不到十五的年纪,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小脸圆圆,明眸皓齿。 生气的时候,犹似刚出笼的白面包子。 她到杏雨斋,云若娇正调香。 “嫂嫂心真够宽的,娘卧病在榻,你在这躲清闲,不是说嫂嫂乃京中闺阁典范,京中贵女都像嫂嫂这般,不知要垮多少家门楣!” 云若娇看着站在门槛外,对她口诛笔伐的澹台月,不急不缓,点燃香盘一端的粉末。 青烟漂浮,伴着馥郁幽香。 她深吸一口气,能从香味中分辨出几种材料的味道,有白玉兰,肉桂,香樟,加上些许柠檬皮。 如此一来,香味迭起,余味悠长。 她的陶醉惬意,激得尚幼的澹台月跳脚,急吼吼地迈过门槛,闯进门扫落了云若娇的香盘。 “还品香呢!跟你说话你哑巴了!娘病了!你跟我回去看望!有你这般做儿媳的么?” 澹台月是老夫人不惑之年后得来得宝贝女儿,正逢生下澹台月,老侯爷撒手人寰。 老夫人待澹台月,几乎要宠到天上去。 第9章 攻略计划 澹台月惯来任性急躁,在府中亦是横着走,奴才丫鬟见了她,都得绕边。 云若娇不气也不恼,手绢擦拭指甲盖里的香粉,淡淡问道:“你兄长呢?可在府中?” 答非所问,令澹台月怄气,胸腔里仿佛有个火球,随时要炸裂开。 她瞪着眼,没好气问道:“跟这事有关系么?娘还不是因为你不辞而别,焦急上火伤了身子,什么带发修行,我看你就是懒惰懈怠!” 懒惰懈怠? 澹台月怕不是忘记了,她在侯府的日子里,是如何为澹台一族鞍前马后? 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讲大道理,量她也明悟不得。 云若娇只道:“你兄长姓澹台,我姓云,你娘亲病了。你兄长都不在榻前尽孝,跑我头上来抓虱子?” “你……” 澹台月猝然语塞,云若娇说的,似乎不无道理。 但他们都说了,云若娇嫁进侯府,就是侯府之人,娘亲的半个闺女,床前敬孝,乃儿媳妇的责任! “我跟你回府一遭。” 云若娇起身,任澹台月大闹,她面无波澜:“但是你要知道,我去照顾主母,唯我良心未泯,不是欠你们一家的。” 澹台月怔忪。 嫂嫂还是她那个嫂嫂,看起来温温婉婉,人淡如菊的。 可怎么,说话这么刺呢? 云若娇跟着澹台月回侯府,主母到底真病假病,对她而言都无关紧要。 离家在外之事,父亲不知,姑母也不知。 她名义上依旧是侯府的媳妇,只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出杏雨斋时,她意外瞧见院子口烙下一串凌乱脚印,不似女儿家那般小巧,倒像是男子的长靴鞋底。 另一头的东宫偏院。 女子穿青衣,舞袖执剑,一招一式,柔美不失干净利落。 院中梅花飘零,伴着她的剑挽花,形成一幅英气逼人的画卷。 剑停,梅雨歇。 黎祯祯回眸:“小侯爷,我学的怎么样,是那么回事吧?” 男子坐于石亭中,剑眉深锁,嘴角下括,冷峻深沉,不知在想什么,好像根本对黎祯祯的话充耳不闻。 “小侯爷!” 黎祯祯无奈拔高音色,竖起剑在身后,向着石亭走过去。 她行步带风,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柔态。 亭下,黎祯祯的手在澹台烈眼前晃了晃:“小侯爷,想啥呢?谁家姑娘,把咱小侯爷的魂勾走了?” 澹台烈这才回神,看向黎祯祯,沉重的神色有所缓和:“怎么了?” 黎祯祯坐在他身边,剑放石桌面,倒了杯茶水喝:“这话应该我问小侯爷才是吧?” 澹台烈心思沉重。 云若娇离家四日了,她是言出必行,他却一头雾水。 这些天,他一日三省吾身,也不明白,是什么理由,非要走到分崩离析的境况,只因黎祯祯? 在他以为,云若娇并非狭隘之心的妇人。 为何? 为何? 看着黎祯祯,这个非同一般的女子,澹台烈试图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你说,一个人,为何突发奇想,决定带发修行,离家出走?” “谁啊?”黎祯祯生起意味,掰着糕点匣子里的瓜子。 澹台烈心扉抽了一下。 他怎么好说,是自家夫人。 驰骋疆场,傲视朝堂的他,堂堂小侯爷,居然连自家夫人也管不住。 澹台烈难以启齿,黎祯祯心不在焉道:“说明对方心灰意冷,看破红尘。应该不是心血来潮,很可能早就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在一点点累积。” 是么? 澹台烈并未豁然开朗,眉心越拧越紧,甚至隐显出“川”字纹。 夫人的失望,从何时起的? 是他忙于朝政,鲜少关怀? 还是他多次提及黎祯祯,触到了她伤心处? 二人虽是父母做主成了亲,但平心而论,云若娇做他澹台烈的妻子,无可挑剔。 “行,我知道了,今日练剑到此为止吧。” 片刻后,澹台烈呼出一口浊气,拱手告别。 黎祯祯错愕,脑子里,响起了系统的调侃:“宿主,攻略任务看来要失败了哟!” “闭嘴!” 黎祯祯暗骂,拿不下男主和男配,她将彻底被这本书的世界抹杀! 第10章 尽责是她的美德 云若娇跟着澹台月踏入永福院时,那股熟悉的、沉闷的药味便扑面而来。 这味道,就像是一张无形的渔网,直到出了这府门,她才发现自己过去的三年人生都在这“药”味下被笼罩了。 澹台月见她面色如常,心里那点不忿又冒了出来。 她快走两步,掀开帘子先进了屋,嚷嚷道:“娘!嫂嫂回来看您了!” 屋里光线昏暗,厚重的帘幕挡住外头的天光,柯氏半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面色蜡黄。 显然是这几日没得到好照顾。 云若娇心中毫无波澜。 若在从前,她定会心急如焚,可看过话本子,她只觉得可笑。 主母这病,多半也是因她着急离府,担心外人议论才如此。 亦或许,是在赌她心软,觉得她会回头。 “主母。”云若娇福身。 柯氏睁开浑浊的眼,想要起身,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搀扶。 她伸出干枯的手,朝云若娇招了招:“若娇,你可算回来了,咳咳,快过来让娘看看。” 澹台月在一旁撇着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云若娇身上,仿佛在说:看吧,都是你害的。 云若娇走上前,在榻边坐下,并未去握柯氏的手,而是自然地搭上她的手腕,为其诊脉。 这举动让柯氏和澹台月都愣住了。 片刻后,云若娇收回手,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儿媳为您按一按穴位,再开一副疏肝解郁的方子,静养几日便好。” 云若娇是懂药理的,这几年常年和这么个病秧子主母打交道,简单的诊脉倒是也跟着大夫学了几手。 不多,用在她身上够了,毕竟她也只摸过这一人的脉象。 她撸起袖子便帮柯氏按摩,柯氏竟真的感觉胸口的憋闷感竟真的缓解了不少。 她看着云若娇,一时有些恍惚。这个儿媳,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心里怎么想,分内事总能做得滴水不漏。 她把家照顾的太好了,所以离开的这几日,让人觉得,曾经最“没存在感”的她,竟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还是若娇心细。”柯氏缓过一口气,喃喃道。 云若娇不语,按摩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起身道:“儿媳去煎药,您稍等片刻。” 侯府有府医,自然也有小药库,她行云流水抓药、称重、入锅,每一步都已烂熟于心。 澹台月站在一旁,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掀帘而入,带着一身寒气。 “若娇!” 澹台烈过来了。 他风尘仆仆,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这几日也未曾好眠。 当他看到药炉前那抹熟悉的身影时,紧绷了几日的面容瞬间舒展开,眼中迸发出显而易见的欣喜。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背后看着她,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你回来了。” 云若娇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声回应虽轻,却像一颗定心丸。 应是消气了,否则断然不肯露面的。 他走到床边,对柯氏道:“娘,若娇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女子,她心里还有这个家。” 柯氏也配合着点头:“夫妻从无隔夜仇回来就好,你也要多多注意。” 第11章 你想走? 云若娇也不管他们说什么,她将煎好的药汁倒入碗中,用托盘端到榻前,递给丫鬟:“待药凉至温热,服侍主母喝下,一日三次,三日后应可痊愈。” 交代完,她放下托盘,转身便要走。 “你去哪儿?”澹台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云若娇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主母已无大碍,我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澹台烈的声调陡然拔高,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这里就是你的家!院子每日都有人打扫,出嫁从夫,你要回哪儿去?” 好一个出嫁从夫。 云若娇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这可不是我的家,这里是燕北侯府,我姓云,我如今已经离家,就不可能再回来。” “你!”澹台烈被她这番话气得心口发堵。 他不懂,不过几日不见,那个对他言听计从、温婉顺从的妻子,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就因为黎姑娘?我同你解释过,我与她……” “侯爷不必解释。”云若娇打断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你是欣赏也好,欣悦也罢,都与我无关,我今日回来不过是尽本分,此间事了,也该告辞了。” 她说完,绕过他就想走。 “你休想!” 澹台烈怒火中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下一瞬,他竟拦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啊!”澹台月惊呼出声。 柯氏也从榻上撑起身子,急道:“烈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你媳妇下来!” 澹台烈充耳不闻,那张俊美的脸庞此刻覆满了寒霜,他抱着云若娇,大步流星地走出永福院,任凭怀中的人如何挣扎。 “澹台烈!你放开我!” 云若娇又惊又怒,她从未想过,这个一向自持的男人,会做出如此粗暴的举动。 他的胸膛坚硬,身上那股熟悉的松香味传来,曾几何时,这是她最贪恋的味道,如今却只让她觉得恶心。 这个怀抱,将来会抱着黎祯祯,这双手,将来会握着匕首刺穿她的胸膛! 澹台烈一言不发,抱着她穿过庭院,下人们纷纷跪地,头都不敢抬。 他径直走向星潭阁,一脚踹开院门,又一脚踹开房门,将云若娇放在了那张软榻上。 云若娇被摔得头晕眼花,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看起来狼狈不堪。 澹台烈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和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无措。 云若娇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眶红了,盈着一层水光,那张素来温婉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倔强,那我见犹怜的模样,让澹台烈的心猛地一抽,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心疼。 他以为她是伤心了,是吃醋了。 他放缓了语气,蹲下身,想去握她的手:“若娇,别闹了,跟我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云若娇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只觉得无比讽刺。 好好过日子? 然后等着他为了别的女人来取自己的性命吗? 他是把自己当管家婆看了吧,觉得这府邸没人管,影响了他风花雪月。 她猛地挥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澹台烈都愣住了。 第12章 被老婆一脚踹了 “侯爷。”她开口,声音沙哑,“我倒想问问你,这几日你都在忙些什么?” 澹台烈不解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下意识地老实回答:“宫中事务繁忙,而且……太子殿下有令,命我陪黎姑娘练习剑法。” 他想解释,黎姑娘初来乍到,在宫中根基不稳,太子这是在为她铺路,也是为了拉拢他。 然而,这些话在云若娇听来,都成了最尖锐的刀子。 她慢慢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只是垂着眼,整理着自己散乱的衣衫,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哦,那你去练吧。” 这句话,不痛,但麻,不适感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这是把他当陌生人看呢? 这种感觉快把他逼疯了。 “云若娇!”他上前一步,伸手想再次抓住她,“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甘心吗?” 云若娇整理衣衫的手顿住,她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曾几何时盛满爱慕和依赖的眸子,此刻清澈见底,也冷得见底。 “侯爷,”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为了你打理侯府上下,为你母亲煎药调理,为你添冷备衣,天热备汤的免费管家婆要走,所以你不高兴?” 她堂堂云家大小姐,嫁过来时,聘礼丰厚,也不比她的家业差,然而还不是没享过一天福,整日为他洗手做羹汤。 男人,就是贱,有了妻子还爱拈花惹草。 “管家婆?”澹台烈只感觉脑子一痛,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在说什么?” 这样粗鄙的词,会是他们夫妻之间能用的吗? 可云若娇却没再回答他,起身就往外走。 澹台烈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袖角。 她毫不留念的离开了,就好像与他从未相识相爱过。 詹台烈没有追上去,他环顾四周,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处摆设,都带着她的印记。 这里有太多东西都还是原样不动,她当真就没有半分舍得。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一个人守着这间空房。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 回到杏雨斋,枕书早已备好了热水。 “小姐,您回来了。” 她注意到了云若娇衣衫有些许不整,却不敢多问。 云若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她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坐在灯下,静静地发了很久的呆。 脑海里,依旧是话本子里那把刺穿胸膛的匕首,是澹台烈抱着黎祯祯时僵硬的背影,也是刚刚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愤怒模样。 不可否认,她还是很喜欢詹台烈,按道理说,他也是大多数女人喜欢的类型。 可惜,后来者居上,爱情不可靠,夫君不可依。 离家之事,还得想个法子告知父母他们,免得惹人忧心。 她云若娇,我想要活下去,太简单了。 她生于太师府,姑母是当朝太后,自幼学习的东西,可不止是三从四德。 “枕书。”她忽然开口。 “奴婢在。” “把我从太师府带来的那个小叶紫檀的匣子取来。” 枕书很快取来一个雕花精致的木匣。 云若娇打开匣子,里面是各式各样制作精巧的工具,还有一包包用油纸裹好的香料原料:沉香、檀香、龙涎、麝香……皆是上品。 第13章 我在城中开香铺 调香,是她嫁人前最大的爱好。 她曾为澹台烈特制过安神香,助他从战场归来后能安然入睡,也曾为主母调配过祛湿健脾的药香,缓解她的旧疾。 可这些,从未被人在意过。 如今,她要为自己调一味香。 一味能让她安身立命的香。 接下来的几日,云若娇几乎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她摒弃了从前那些为了取悦他人而调制的香方,开始尝试全新的配比。 然而,在调制的过程中并不顺利,甚至还经受过多次失败。 枕书看着那些被浪费掉的名贵香料,心疼不已:“小姐,要不……我们歇歇吧?” 云若娇却摇了摇头,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气馁。 她将失败的香料倒掉,重新净手,取来新的原料。 这一次,她摒弃了所有繁复的材料,只取了最纯粹的白玉兰、清冽的香樟,和一丝提神的柠檬皮,用最古老的“合香”之法,反复捶打、糅合,再用蜂蜜封存,置于恒温的地窖中静待七日。 七日后,当她取出那块色泽温润如玉的香饼时,整个杏雨斋都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奇香。 那香味初闻是清新的花果香,淡雅宜人,细品之下,又有一股沉静的木质调缓缓释出,余韵悠长,闻之只觉心神安宁,烦忧尽消。 “小姐,这……这太好闻了!”枕书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云若娇拈起一小块,放入香炉中点燃。 青烟袅袅,香气如丝如缕,萦绕不散。 她知道,她成功了。 她为这香取名“忘忧”。 忘却前尘,忧愁尽散。 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下一步,便是寻一个能施展的舞台。 云若娇将自己的一些私房首饰当了,换来一笔不菲的银钱,带着枕书,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走上了上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她不费力气,买下了一间铺子。 不过半日,崭新的房契地契便送到了云若娇手上。 握着那两张薄薄却分量十足的纸,云若娇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才算真正握在了自己手里。 与此同时,东宫偏院。 黎祯祯刚练完一套剑法,正由着太子谢清徽亲手为她擦汗。 “太子哥哥,你猜我听到了什么趣事?”她笑嘻嘻地说。 “哦?” “那位侯夫人,竟自己在朱雀大街盘了间铺子,好像要做什么香料生意,你说可笑不可笑?放着好好的侯夫人不当,跑去做那商贾之事。” 真就自甘下贱。 但云若娇居然还能读白居易的诗,这就更奇怪了。 不过,在她看来,云若娇的离开,正是她攻略澹台烈的最好时机。 一个自不量力的古代女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谢清徽闻言,只是笑笑,“她一向稳重。” 再无后话。 而侯府之中,澹台烈已独自发了一日呆。 她桌前摆着几碟精致小菜,但他却毫无胃口。 他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欣赏黎祯祯的才华,从未想过要抛弃她。 她为何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温顺地、体贴地,永远在他身后? 是他错了吧,总是忙于国事,觉得她是那等相敬如宾的腼腆性子,所以总是与他放不开。 可,真的是这样吗? 仅仅只是这样,那为何从来不说?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也吹得他心里一阵阵发冷。 他第一次发现,没有了云若娇的侯府,竟是这般空旷,这般冷。 第14章 旧情绝 这边,云若娇已经在美美准备开店事宜了。 “小姐,您说,咱们的铺子叫什么名字好?” 枕书收拾着桌案,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要不要也叫杏雨斋?” 云若娇将地契小心折好,放入紫檀木匣中,“不必,就叫忘忧吧。” 跟那香一样,一定要我忘却前尘,忧愁散尽。 比起所谓的情情爱爱,还是自己这条小命最重要。 这是她对自己后半生的期许。 她正在府邸盘算着铺子开张诸事,院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不同于澹台月那次的咋咋呼呼,这次来的人,似乎很熟悉。 枕书外出一看,随后匆匆跑回来,声音发紧,“小姐,是夫人来了!” 母亲? 她为何会到这个地方来? 离家之事,她最怕的就是惊动父母,让他们忧心。 太师府家大业大,最重颜面,女儿与夫家失和,私自搬出府邸,传出去终究是桩丑闻。 心念电转间,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已在丫鬟的搀扶下迈进了院子。 来人正是云若娇的生母,太师府主母秦椒,衣着华丽,眉间贵气十足。 “姣姣!” 秦椒一开口,声音便有些哽咽。 她几乎是立刻上前来握住云若娇的手。 只这一握,秦椒的眼圈就红了。 女儿的手,从前在家时娇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时变得这般凉,这般瘦。 “娘……” 云若娇喉头一紧,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心口。 在澹台烈面前,她可以坚硬如铁,在柯氏面前,她也可以冷漠如冰。 可面对真心疼爱自己的母亲,所有的伪装都轻易被击碎。 秦椒拉着她坐下,目光在她清减的脸颊和简朴的衣着上扫过,心疼得无以复加。 “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就不跟家里知会一声?我派人去侯府送东西,下人说漏了嘴,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云若娇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女儿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傻孩子。”秦椒叹了口气,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娘并非是来责你,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黎姑娘?” 事到如今,隐瞒也是无济于事。 云若娇点了点头,将那话本子的事情隐去,只说了澹台烈对黎祯祯的种种特殊等。 秦椒静静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她虽是后宅妇人,但身为太师府主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凭这些新奇言论,便能哄得陛下和太子等人开怀,那绝非寻常女子。 “人人平等?”秦椒冷笑一声,“这话也就只能骗骗他们那样的傻子,太子生于皇家,他又长于侯府,何曾真正见过人间疾苦,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竟满口答应,皇上喜欢或是为了名誉,但其他人不过也是想借此攀龙附凤罢了,越是标榜自己与众不同的人,心里的沟壑就越深,手段也越脏。” 母亲竟看得如此通透。 云若娇心中一暖,那份长久以来的孤立无援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秦椒抚着女儿的头发,话锋一转:“只是,我儿,你从前对那澹台烈,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如今当真就放下了?” 第15章 枕戈拒侯门 “娘,女儿从前是瞎了眼。”云若娇抬起头,目光清明而坚定,“从前以为,相敬如宾,便是夫妻情分,艰辛付出,便能换来一丝垂怜,可他的心不在我这儿,我就是做的再好,也不过是个恪尽职守的管家婆,与其耗尽一生去捂一块石头,不如早日抽身,为自己活一次。” 无论在哪个朝代,离异之事虽为大,但也不至于全然没有解决之法的。 尤其还是他们这样的王公贵族,几句言论便能轻易堵住旁人议论的嘴,并非是何大事。 这番话,听得秦椒心头巨震。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眼前的云若娇,不再是那个温顺听话、逆来顺受的闺阁女子,她的眉眼间,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和清醒。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太师府的嫡长女,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 “好!说得好!”秦椒重重拍了拍云若娇的手背,眼中满是赞许,“云家的女儿,何愁没有出路!他不珍惜,那是他的损失,带发修行这名头不好听,容易落人口实。你既已搬出来,就索性断个干净。” “可是,姑母那边……”云若娇还是有些顾虑,这桩婚事毕竟是太后亲赐。 “太后也是你姑母,她疼你还来不及,怎会为了一个外人让你受委屈?”秦椒安抚道,“此事娘自有办法周旋,倒是你往后有什么打算?难道还要待在这小院一辈子不成?” 就是太心软了,和离之事竟还给足了面子,说带发修行。 云若娇见母亲真的支持自己,心中大定,便将自己开香料铺子的想法说了出来。 “女儿自幼喜欢调香,如今也只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刚盘下朱雀大街的一间铺子,想做点营生,若挣到了钱,便好救济灾民,也算是做些好事。” 这话本子是上苍给的预知宿命,有这番机缘,自然要好好珍惜。 “做什么?”秦椒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你还当真要去做商贾之事?” 堂堂太师府的千金,何愁没有银子花,为何要抛头露面去做生意? 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 看着母亲震惊的表情,云若娇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在世人眼中,是多么离经叛道。 然而,秦椒的震惊只持续了片刻,便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看着女儿眼中不容错辨的认真,忽然就想通了。 与其在侯府那个牢笼里郁郁而终,倒不如让她去闯一闯。 天大的事,还有太师府在背后撑着! “也罢。”秦椒松了口,“你长大了,这些离经叛道之事,未必不能救你,你想做,便去做吧,只是这启动的银钱,可够用?” 说着,她便要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 “娘,够的。”云若娇连忙按住她的手,“女儿还有些体己,铺子的事,女儿自己能应付。” “你啊,就是这性子,太要强。”秦椒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正色道,“你这地方还是少住为妙,一个女孩家独自在外头,终究不安全,不如就跟娘回家吧。” 第16章 寒夜翻墙月 送走母亲秦椒,云若娇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她确实想过回家,有太师府作为后盾,她行事会方便许多。 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想看看,离开了侯府的庇护,独自一人,究竟能闯到哪一步。 她也好奇,那个顶着“人人平等”名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黎祯祯,到底还有什么手段。 而且,她心里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想——她想看看,澹台烈会不会来找她。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却又真实地盘踞在心底。 在期待什么呢?期待那个将来会杀你的人回心转意吗? 云若娇,你真是无可救药。 然而,母亲说得对,黎祯祯能靠着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博得圣心,自己又为何不能? 她要做的,就是比黎祯祯更离经叛道,更惊世骇俗。 夜色渐深,风过竹林,让人无端觉得孤寂。 云若娇正沉思情况,门外家丁匆匆来报,说是澹台烈来了。 云若娇听到这话,心口的位置没来由地一跳。 她一步步走到大门,叩门声越来越清晰。 枕书吓得大气不敢出,望向云若娇,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若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声音冷淡地对着门外说:“夜深了,侯爷请回吧,实在不便待客。” 门外沉默了片刻,澹台烈低沉的嗓音穿透门板传来:“若娇,我只想与你谈谈,不做其他,也并非逼你回府。” 谈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云若娇脑海里瞬间闪过话本中那血淋淋的一幕。 她怕死,她的人生,比这些人幸福多了。 她绝对不能去死。 “我与侯爷无话可谈,我累了,要歇下了。” 云若娇已不敢靠近那扇门,旖旎心思在生死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以为他会就此离去,可门外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就在云若娇以为他已经放弃的时候,一道黑影猛地从院墙上一跃而下,身形矫健,落地无声,如同一只猎豹,稳稳地站在了院中的青石板上。 枕书吓得低呼一声,连忙捂住了嘴。 云若娇也惊得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穿着一身墨色长袍,身姿挺拔的男人,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他竟然……翻墙进来了! 澹台烈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抬步朝她走来,月光洒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那双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他推开门,一股寒气随着他的进入灌满了整个房间。 “你!”云若娇回过神来,又气又恼,“澹台烈,你还要不要脸!” “脸面若能让你与我好好说话,我自然是要的。” 澹台烈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清瘦的脸颊上,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他这才发现,短短几日不见,她竟瘦了这么多。 “若娇。”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哄劝,“为何非要如此?我知道,是我冷落了你,是我不对,但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离家这一步?” 夫妻?云若娇听到这个词,只觉得讽刺。 第17章 傲骨拒温存 她看着他,这个男人,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在朝堂上意气风发,此刻却用一种近乎讨好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 他们之间有过温情吗? 有的,新婚之夜,他虽矜持,却也温柔。 他出征归来,风尘仆仆,第一件事也是回房看她,她为他缝制的大氅,他也曾珍视地抚摸过。 当然,温情的日子总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要的烈火柔情,他却一点也不曾做到。 本来因为日子就这样了,至少人还在,结果那个叫黎祯祯的女人出现后,都变了。 他根本就不是天生清冷,也不是不懂情爱,只是热情与温柔从来都不属于他,觉得她没有魅力,无法吸引,只是家族中为她选好的妻子罢了 他的性格并非她以为的那般深沉内敛,在不爱的人面前,连夫妻之事都懒得敷衍。 想通了这一点,云若娇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她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平静地开口:“侯爷不必自责,是我自己的问题,从前是我痴心妄想,以为恪守本分,就能换来侯爷的垂青,如今我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侯爷心中既已有了旁人,我也不愿再做那个碍眼的。” “我没有!”澹台烈急切地反驳,“我与黎姑娘只是……” “只是君子之交?”云若娇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看着他的眼神当真就清清白白,与看朝中同僚,看自己的亲妹妹可一样?” 澹台烈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 他对黎祯祯,的确与旁人不同。 看着他语塞的模样,云若娇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侯爷请回吧。”她转过身,不再看他,“往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你我之间缘分已尽,从今往后各自安好,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走!”澹台烈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中。 熟悉的松香味瞬间将云若娇包围。 她浑身一僵,剧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澹台烈你放开我!” 这个怀抱,曾是她最温暖的港湾,如今却成了最让她恐惧的牢笼。 话本里,他就是这样抱着她,然后将匕首送入了她的胸膛。 “我不放!”澹台烈的双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哀求,“若娇,不论有什么事,你我都应该静下心来商议,如果你对曾经的夫妻生活不满,觉得我亏待冷落了你,我会注意。” “我对她,确有欣赏,宫里之事我可以暂且不管,接下来的日子我可以陪着你,好吗?” “我会多回府用膳,每月……陪你去上香,做点你喜欢的事情,如何?” 他的话,让云若娇的挣扎停顿了一瞬。 如果,如果她没有看过那本话本子,或许她真的会心软,会相信他的这番“鬼”话。 可惜,没有如果。 “晚了。”云若娇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我已回不到过去了。” 她用力挣脱他的怀抱,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如今也是看透红尘,再不愿意踏进是非之地了。” 第18章 三年怨账 澹台烈强行克制着翻涌的情绪,他往前走了一步,试图用言语筑起最后的堤坝。 “黎祯祯的新奇,我承认,我被吸引。” 他终于肯承认了。 云若娇感觉这一刻自己心碎了。 她是一个专情的人,认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对方对她淡些都无碍。 可紧接着,云若娇听得他说。 “但若娇,那只是浮萍,而你,是我归处的锚。” 云若娇在心里冷笑。 是那个在大风大浪里,被他亲手斩断绳索,任其沉入深海的锚吗? “侯爷,船夫出海需要船帆,锚也需要港湾。”“成亲三载,一千多个日夜,侯爷回府用膳的次数,一年到头怕也屈指可数。” “我为你备下的汤羹,十次有九次是凉的,时常待在军营皇宫处,也不归家。” “这些年来,我为你做了许多衣服,手调制了些许香料,然而,所穿用甚少。” 都是些结案陈词,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澹台烈被这些话钉在原地,他最以为微不足道平平淡淡的东西恰恰就是云若娇最在意的。 原来在她心里,竟然已是厚重的账本。 “我……” “侯爷不必解释。”云若娇打断了他,“从前是我不懂事,以为只要我做的足够好,便能等到你喜欢上我,如今我懂得了不是我的,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澹台烈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席卷了他。 他习惯了她的温顺,她的等待,她的永远在原地。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主动宣告,她要走上另一条路。 “不!” 他猛地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蹙眉。 “不是那样的!”他有些失控,那张向来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狼狈的急切,“你非要这样钻牛角尖吗?我说了,我可以改!” 看到他这副模样,云若娇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可惜,不是为她,而是为了他即将失去一个“安稳的归处”。 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侯爷想怎么改?每月多回府用几次膳?还是陪我去上香?亦或是,在我面前,少提几次黎姑娘的好?”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带着刺,扎得他血肉模糊。 澹台烈呼吸一窒。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回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过得疲惫。 云若娇扯开他的手,整理着被他抓皱的衣袖,没有回答。 他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想开铺子,是吗?” “你想做生意,我支持你,你要银钱,我给你,你要人手,我派苍鹭去帮你。京中所有铺面,你看上哪间,我便替你买下来。” 他以为这是天大的让步,是他能给出的,最有诚意的交换条件。 “只要你……跟我回侯府。” 这句话,让云若娇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有那么一刹那的动摇。 不是因为他的条件有多诱人,而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试图用“交易”的方式来挽留她。 第19章 不等了 他放下了侯爷的架子,像个束手无策的凡人,笨拙地开出他认为她会心动的价码。 可也仅仅是那一刹那。 话本子里,那把从后背刺穿胸膛的匕首,提醒着她,到最后,这短暂的温情,都得用她的命来偿还。 “不必了,我的营生,是我自己的事,与侯府无关。” 温顺的人骤然冷漠,这无异于是一种酷刑。 他猛地上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云若娇!” 就在他即将失控的瞬间,院门外来了人。 是侯府的侍卫。 “侯爷!不好了!” 侍卫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 “宫里出事了!” 澹台烈周身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他厉声问道:“何事惊慌!” “黎,黎姑娘在御书房前为陛下演示新制的火药,火药失控,伤了黎姑娘。” 什么?! 澹台烈的身体猛地一僵。 澹台烈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他下意识地看向云若娇,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挣扎与痛苦。 他不能去。 他知道,他今夜一旦踏出这个院门,他与云若娇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 可是,他能不去吗? 黎祯祯是他引荐给陛下的,太子亦对他信赖有加,此事他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万一皇帝怪罪下来,或者觉得他也有问题,那这件事情更难以解决了,必须得想个法子控制住才行。 云若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脸上天人交战的神色,看着他眼底的焦灼与慌乱。 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意料之中的愤怒,没有失望,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看着,像在看一出早已知晓结局的戏。 果然,还是这样。 每当黎祯祯出事,他总会第一时间,义无反顾地奔向她。 一次又一次。 话本里的预言,从未出过错。 她心中最后那一点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可笑的期待,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熄灭,化为冰冷的灰烬。 澹台烈被她这种空洞的注视看得心头发慌。 他宁愿她哭,宁愿她闹,也比现在这副死寂的样子要好。 “若娇。”他艰涩地开口,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我……” 他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 他猛地转身,经过她身边时,他脚步一顿,痛苦地闭了闭眼。 “等我回来跟你解释清楚一切,我会让你知道我的诚心。”说完,他不再看她,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院子,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院外,声音忽然有些嘈杂,但最终又归为平静。 一切,又重归死寂。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 那里,一片冰凉。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轻轻说了一句。 “不等了,关门吧,谁也不见了。” …… 忘忧香铺的生意自开业后几日,比云若娇预想的还要好。 她那间小小的铺子,门脸素雅,只挂着一块“忘忧”的匾额,却偏偏成了整条街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无他,只因那从门里飘出的独特香气,清雅悠长,闻之忘俗。 第20章 谁乱来 “小姐,咱们的香饼又卖完了,太好了!”她跑到后院,等云若娇收新的材料。 “是,不过还得多买些香料才行,否则后面怕是影响颇大。”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间,前堂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怎么回事?”枕书脸色一变,连忙往前堂跑去。 云若娇放下手中的花瓣,用布巾仔细擦了擦手,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铺子里,几个衣着流里流气的大汉正将客人往外推搡,为首一人,翘着腿坐在了云若娇待客的太师椅上,脚下踩着一地碎裂的香炉。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锦衣,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痞气,听见动静,斜着眼打量着从后堂走出来的云若娇。 “你就是老板?”他开口,调子拉得又长又懒。 枕书吓得躲在云若娇身后,小声说:“小姐,这些怕是来收红钱的。” 上京的地痞流氓。 云若娇心中了然,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她不缺这点小钱,交了也无伤大雅,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铺子外,一顶华贵的轿子缓缓停下,轿帘掀开,走下来的人,正是太子谢清徽。 他似乎只是路过,被这边的骚乱吸引了。 云若娇的心猛地一跳。 机会。 她想起了那次游湖,她的出现,打乱了黎祯祯吟诗的惊艳场面。 话本的剧情并非不可改变! 畏畏缩缩,等着澹台烈的施舍和怜悯,最终还是会走向死亡,她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被动的去接受一切安排。 别人都当她是个好拿捏的苗子,那他就得做出点不一样的成绩来。 一瞬间的思量,云若娇已然做出决断。 她没有理会那为首的混混,而是直直看向门外,朗声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人当街行凶,毁人财物,莫非这上京的王法,只是一纸空文?” 这一声清亮,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瞬间让嘈杂的铺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那为首的青年,也就是纪凌松,他眯起眼,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女人。 一身素色衣裙,不施粉黛,却难掩绝色。 更难得的是,面对这等场面,她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有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有点意思。 “小娘子,口气不小啊。”纪凌松站起身,慢悠悠地朝她走去,“你知道我是谁吗?在这条街上,我纪凌松说的话,就是王法。” 云若娇冷笑一声,非但没退,反而迎上前一步。 她个子比纪凌松矮上一个头,气势上却丝毫不输。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脚下踩的可是我花钱盘下来的店铺。” 纪凌松一愣,下意识低头。 “我花钱盘下铺子,不是给你们胡来的,若想收保护费,怎么着也得先跟我打声招呼才是,并非是像你们这样半点道理都不讲。”她顿了顿,抬起头,直视着纪凌松陡然变化的脸。 “怎么,你们的王法难道还大过官司官府,那我可得找张大人好好说一说这个事了。” 第21章 给我查 她还认识张大人? 纪凌松彻底僵住了。 他一个地头蛇,平日里欺负欺负商户,收点红钱,自然不敢跟官服的扯上关系,哪怕他们也时常会孝敬官府,但看眼前这个女人,似乎还真的跟官爷有点关系。 不过终究是口说无凭,他们是不会相信云若娇说的话的。 铺子外的纪凌枫原是路过,却没有想过云若娇真的在这里开店,并且还敢跟这些地痞流氓叫唤。 原来,也并非是所有的女子都会这般温柔。纪凌枫想,自己纵横上京地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得跟孙子似的! 这面子,丢大了! 可偏偏,他不敢发作。 然而,云若娇见他如此,却并未善罢甘休。 她要的,是立威。 “刚才不是说你的话就是王法吗?既然这样,那你到时再给我定个规矩瞧一瞧?” “你别欺人太甚!”纪凌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欺人太甚?”云若娇笑了,那笑意却冷得像冰,“你想砸我的店还要说我的红姐,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如今怎么还倒打一耙呢?哪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她环视四周,对着那些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扬声道:“各位街坊都评评理,我一个妇道人家,老老实实开门做生意,招谁惹谁了?就因为不交那所谓的红钱,就要被人砸店欺辱,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附和声。 “就是!这些地图流氓就是被灌的,要是找个关野就不会这样了,咱们不如报官算了。”“人家一个姑娘家做点生意不容易……” 纪凌松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仅嘴皮子厉害,还懂得煽动人心。 他恶狠狠地瞪了云若娇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他一挥手,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挤出人群,狼狈而逃。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枕书长出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去。 “小姐,您……您吓死我了!” 云若娇扶住她,脸上却没什么得意的神色。 她知道,这事没完。 她转头,看向铺子外的谢清徽,敛去所有锋芒,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礼。 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断掉的。 而在另一头,纪凌松回到自己的地盘,越想越气,一脚踹翻了桌子。 “妈的!栽了!” 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一个手下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老大,那娘们儿,应该是认识张大人的,要不然指定没那底气,咱们现在怎么办?” 纪凌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脑子里却全是云若娇那张清冷又倔强的脸。 他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投怀送抱的,故作清高的,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 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能站得笔直,用最软的声音,说出最硬的话。 越想,心头越是痒痒。 他一屁股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大口,然后猛地把酒壶砸在地上。 “去!”他对着手下吼道,“给我查!把那个女人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第22章 香落惊澜 送走纪凌松那群人,忘忧香铺很快恢复了平静。 云若娇没在铺子里多留,带着枕书便回了家。 枕书一路都在后怕,到老家也不安生,小脸煞白地替云若娇沏茶:“小姐,今天十分危险,如果他们真动起手来,只怕我们也不知当如何是好。” “不会的。”云若娇接过茶盏,吹了吹浮沫。 “这些地痞流氓只为求财,若在我这里感受到风险,自然会退缩。” 今日之事倒也非杀鸡儆猴,若是对方再来,云若娇也不会跟他们作对,只是想先把这个名声打出去,让旁人知道她并非是个好惹的人,其余的私下解决便是了。 只是,她没想到谢清徽会恰好路过。 这倒是意外之喜。 她正出神,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车停驻的声响,紧接着,是丫鬟清脆的通报声。 “小姐,黎姑娘到访!” 黎祯祯? 云若娇捏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顿。 她来做什么? 枕书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挡在云若娇身前,满脸警惕。 不等她们有所反应,一道靓丽的身影已经自顾自地迈进了院子。 黎祯祯似乎已入乡随俗,穿着不再是那般特立独行,概因其青春年少,又得官职顺风顺水,看起来活泼又明媚。 记得之前说她展示火药,最后受伤,为此澹台烈还特地赶过去,但后事如何,云若娇也尚未可知。 看她这副样子,应当是没事。 黎祯祯一进门,就夸张地打量着这个朴素的小院。 “哇,姐姐,你这里可真雅致。” 她熟稔地走过来,一点也不见外,仿佛这里是她常来的地方。 “不像宫里,到处都是规矩,闷都闷死了。” 云若娇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黎姑娘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哎呀,想找姐姐还不容易?”黎祯祯自来熟地坐到云若娇方才的位置上,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我在宫里听太子哥哥说,你这铺子遇上麻烦,我就赶紧过来看看了。” 她嘴上说着关心,可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里,却满是看好戏的兴味。 太子哥哥?叫得可真亲热。 云若娇在心里冷嗤。 话本里,黎祯祯就是这样,仗着太子的宠爱,在京中横行无忌,把所有人都当成她的陪衬。 澹台烈和太子,或都是囊中之物吧。 “劳黎姑娘挂心了,不过是几个泼皮无赖,已经打发了。”云若娇淡淡地回应。 “打发了?”黎祯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姐姐,你可别不当回事,这些泼皮无赖是最不好惹的,给他们面子,回头他们可就要找你算账了。” 她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副为云若娇着想的模样。 “不过姐姐你也别怕,侯爷虽为我的事情赶回了宫,没能帮你,但我可以帮你呀。” 又是澹台烈。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澹台烈抬出来,刺她一下。 “黎姑娘说笑了。”云若娇也坐了下来,重新为自己倒了杯茶,“侯爷心系朝堂,为国分忧,乃是正事,我这点小麻烦,怎敢劳动他。” 第23章 隐布棋局 或许澹台烈都不知道此事。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黎祯祯有些不快。 她预想中云若娇该有的嫉妒、伤心、难堪,一样都没有。 这个女人,怎么跟传闻里那个温顺守旧的侯夫人,一点也不一样? 黎祯祯眼珠一转,忽然换上一副真诚的面孔,伸手覆上云若娇的手背。 “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女人家,就该守望相助。” 她的手心温热,云若娇却只觉得一阵恶寒。 “你看,你一个人搬出来住,多不容易,澹台烈他一个大男人,心思粗,肯定想不到这么多,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我让太子哥哥和小侯爷帮你出头!” 好姐妹? 云若娇差点笑出声。 跟一个随时盘算着要她性命的人做姐妹? 她怕是活腻了。 云若娇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茶叶。 “黎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人,向来不喜麻烦旁人。” “这怎么能是麻烦呢?” 古代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黎祯祯急了,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处处使不上劲。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忽然停在云若娇调香的案几前。 案几上,摆着刚制好的“忘忧”香饼。 “这是姐姐做的香?真好闻。”黎祯祯拿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随后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施舍般的优越感。 “姐姐手艺这么好,只开个小铺子太可惜了,要不这样,我跟皇上说,让你这香成为宫中御用,保准你以后财源广进,再也没人敢找你麻烦怎么样?” 她一副“我为你铺好了康庄大道,你还不快来谢恩”的表情。 云若娇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她。 “黎姑娘,你知道这香,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黎祯祯下意识问。 “忘忧。” 云若娇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黎祯祯耳中。 “忘却前尘,忧愁尽散,我只想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日子,如今我是带发修行,是是非非我不想沾,这铺子的所得收益,也都会尽数捐出救治灾民。” 黎祯祯的脸,终于挂不住了。 她把香饼重重地拍在桌上,那点伪装出来的友善和热络,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傲慢。 “云若娇,你别给脸不要脸!” 她直呼其名。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被夫家厌弃的女人罢了!我好心帮你,是看得起你!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枕书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勇敢地站出来:“黎姑娘,请你放尊重些!这里不欢迎你!” “滚开!” 黎祯祯一把将枕书推开,枕书踉跄几步,撞在桌角,痛呼一声。 云若娇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她可以容忍黎祯祯对她的所有挑衅,但动她的人,不行。 “黎姑娘。” 云若娇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黎祯祯面前,她的身高略逊一筹,气场却将对方完全压制。 黎祯祯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第24章 淬火成刃 “你以为,有太子和澹台烈护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云若娇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你想干什么?”黎祯祯色厉内荏地叫道。 云若娇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地,拿起调香案上那把用来裁切香料的银质小刀。 刀刃不长,可翻转之间,却泛着森然的冷光。 她用指腹,轻轻地,试了试刀锋。 随即,她抬起头,对着面露惊慌的黎祯祯,忽然笑了。 “我不想干什么。” 她往前递出那把小刀,刀尖几乎要触到黎祯祯的衣襟。 “只是想告诉黎姑娘一个道理。” “人人平等,也包括,人人都得死。” 黎祯祯被吓得心脏漏掉半拍。 她穿越过来,凭借着超前的知识和系统的辅助,在太子和一众权贵面前向来是众星捧月,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威胁过? “你……你疯了!”黎祯祯的声音尖锐,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云若娇,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太子哥哥和小侯爷都不会放过你!” 她只能抬出这两个男人来给自己壮胆。 云若娇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也敛去了。 她手腕一转,将那把小刀收回,随手放回了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黎祯祯见她收了刀,又理直气壮地摆出了高高在上的说教姿态。 “你们这种封建礼教下长大的女人,脑子里除了争风吃醋,便是喊打喊杀,整天在后院里自怨自艾。”她一脸蔑视,“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坐下来好好沟通的吗?非要动刀子?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会让你显得更可悲。” 她侃侃而谈,将从现代影视剧里学来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追求独立,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你看看你,为了一个澹台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整什么带发修行,值得吗?” 黎祯祯对云若娇一直有防备,主要还是她在游船上念出的那句诗词。 云若娇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她要了解这个女人,能迷的澹台烈最后一刀将她杀掉的女人。 黎祯祯以为她听进去了,越说越起劲,仿佛自己是普度众生的圣母:“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靠不住的,你应该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看我如今已是女官,我能为这个国家做贡献,往后我的名字也会被编入史书当中,这才是女性该有的样子!” “说完了?”云若娇问。 黎祯祯被她问得一噎。 云若娇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看着院中那片青翠的竹林。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你口中所说的世界和这些话语,我虽未见过,却也知晓一二。”云若娇语气不疾不徐,“女子应独立,不可依附男子,可修身乃万事之本,一个连自身言行都无法约束,心浮气躁,总想着依靠他人权势来达成目的的人,又谈何独立,谈何价值?” 第25章 庙堂惊变 “你以为,有太子和澹台烈护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云若娇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你想干什么?”黎祯祯色厉内荏地叫道。 云若娇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地,拿起调香案上那把用来裁切香料的银质小刀。 刀刃不长,可翻转之间,却泛着森然的冷光。 她用指腹,轻轻地,试了试刀锋。 随即,她抬起头,对着面露惊慌的黎祯祯,忽然笑了。 “我不想干什么。” 她往前递出那把小刀,刀尖几乎要触到黎祯祯的衣襟。 “只是想告诉黎姑娘一个道理。” “人人平等,也包括,人人都得死。” 黎祯祯被吓得心脏漏掉半拍。 她穿越过来,凭借着超前的知识和系统的辅助,在太子和一众权贵面前向来是众星捧月,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威胁过? “你……你疯了!”黎祯祯的声音尖锐,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云若娇,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太子哥哥和小侯爷都不会放过你!” 她只能抬出这两个男人来给自己壮胆。 云若娇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也敛去了。 她手腕一转,将那把小刀收回,随手放回了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黎祯祯见她收了刀,又理直气壮地摆出了高高在上的说教姿态。 “你们这种封建礼教下长大的女人,脑子里除了争风吃醋,便是喊打喊杀,整天在后院里自怨自艾。”她一脸蔑视,“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坐下来好好沟通的吗?非要动刀子?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会让你显得更可悲。” 她侃侃而谈,将从现代影视剧里学来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追求独立,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你看看你,为了一个澹台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整什么带发修行,值得吗?” 黎祯祯对云若娇一直有防备,主要还是她在游船上念出的那句诗词。 云若娇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她要了解这个女人,能迷的澹台烈最后一刀将她杀掉的女人。 黎祯祯以为她听进去了,越说越起劲,仿佛自己是普度众生的圣母:“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靠不住的,你应该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看我如今已是女官,我能为这个国家做贡献,往后我的名字也会被编入史书当中,这才是女性该有的样子!” “说完了?”云若娇问。 黎祯祯被她问得一噎。 云若娇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看着院中那片青翠的竹林。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你口中所说的世界和这些话语,我虽未见过,却也知晓一二。”云若娇语气不疾不徐,“女子应独立,不可依附男子,可修身乃万事之本,一个连自身言行都无法约束,心浮气躁,总想着依靠他人权势来达成目的的人,又谈何独立,谈何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