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深山凶名远扬》
1. 第 1 章
孟初一两眼一睁,乌漆麻黑。
她吐出嘴里的铜钱,剧烈地咳嗽半响。
脑袋疼的要再死一次。
她穿越了。
前一秒还在与口臭丧尸殊死搏斗,下一秒就在棺材里伸手不见五指,穿到了连电都没有的大央朝。
小可怜原主父母双亡,苟在大伯家寄人篱下,端屎端尿上山挖菜,在即将卖到大户人家当小妾的前夜,营养不良而死。
死了还发挥了一下剩余价值,配冥婚。
她那个素未蒙面的死鬼相公,此刻就跟自己躺在一个棺材里头。
别问初一咋知道的。
原主气若游丝躺在床上,大夫摇摇头,直接宣判,没了抢救价值,装进棺材那时候还没完全咽气儿。
鞭炮齐鸣,唢呐送行,排场搞的属实隆重了一些。
初一太饿了,她觉得又可以死第三次了,甚至有可能还有第四次。
如果没饿死的话,她还可以埋地里,憋死。
她开始走马灯一般的回想自己的两辈子。
发现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倒霉。
棺材突然落地。
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新婚夫妻滚作一团。
初一费力推开凉透的死鬼相公,就听见棺材上头发出砰砰的闷声。
就在她费力喘气的功夫,已经进行到下一步,入土为安。
她突然开始认命,拉倒吧,死了算逑,饿成这样,估计也蹦哒不了两天。
初春,寂静的山坳里,一个崭新的坟包上头站着几只乌鸦正在交谈。
嘎——嘎——
一只惨白的小手突然从土里伸出,乌鸦受惊,纷纷飞上天空。
初一艰难从土里爬出,嘴里还在吐着新鲜的草根。
她就那样保持趴着的姿势半响,天上盘旋的乌鸦正在纠结要不要落下吃自助餐的功夫,她动了。
像是丧尸爬行一般,挪动身体,坐起身,有气无力,头晕眼花。
本来想一死了之,结果还是被自己优秀的求生欲望拯救,感谢死鬼相公腰间的短剑,她就那样撬开棺材,从坟堆里爬了出来。
她深呼吸几个来回,四处打量有什么贡品可以维持一下生命体征,结果毛都没有。
连个祭品都没有,真穷,这么穷还要买个死人给早逝的儿子当老婆,啧。
她停止了发散思维,站起身来,循着记忆蹒跚下山。
山边确实有个村庄,炊烟袅袅,竹林掩映,其中就有原主大伯家。
幸亏埋的近,她咬牙切齿,举步维艰。
站在篱笆边,她伸出瘦弱的手臂,穿过篱笆的空隙,从里头打开院门,直直往灶屋走去。
灶上的笼屉还在冒着热气,几个白馍馍发出诱人的麦香,她一手一个,往嘴里塞,吃的狼吞虎咽,实在噎的受不了,用力捶着胸口,这才咽下。
大伯母张凤兰正扭着腰肢进灶房,准备把刚热好的馍馍往屋里端。
前脚刚迈进门槛,看着眼前的景象,浑身颤抖,两个眼睛瞪得像是铜铃,嗓子眼像是堵了棉花,发不出声儿,还没两秒,眼睛一翻,晕了。
初一穿着大红的嫁服,脸上抹的脂粉雪白,眼皮上的眉墨因为流汗顺着眼角淌出两道黑泪,嘴上鲜红的胭脂晕开,像是恶鬼般张开了血盆大口。
众人在饭桌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张凤兰端馍馍回来,孟老太清了清嗓子,小孙女孟银锁不情愿的起身。
娘怎么半天不回,她刚染的凤仙花,手指头可碰不得水。
她十指翘着,一脸嫌弃地往灶屋走。
“呀——”
尖锐的惊叫让孟老太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一家之主的孟怀远赶紧往灶屋急急走去。
“鬼叫个甚?端个馍馍都端不明白……”
可当孟怀远看着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孟初一坐在自家灶屋,穿着婚服,面容可怖,手扶着肚子,还打了一个饱嗝……
“你,你,你是死人,你还敢跑到阳间作恶,我叫人收了你,让你进那十八层地狱,进油锅……”
初一嘿嘿冷笑,阴恻恻说道。
“然后炸的嘎嘣脆?”
孟怀远浑身发抖,强撑着不倒下。
地上跌坐的孟银锁,鼻涕眼泪横流,小小的身子抖成了筛子。
“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我让你天天去河边给我打洗澡水,跪下来给我洗脚,后半夜给我缝衣裳,爬树上给我掏蜂蜜蛰成了猪头,天天给你吃我的剩饭,可我没害你啊,你是自己短命才死的……”
孟怀远恨铁不成钢。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提醒她了。”
被爹凶了一嘴就号啕大哭的孟银锁委屈死了。
“你凶我!你竟然因为孟初一凶我……”
孟怀远往常肯定是好言相劝,再给上点铜钱补偿自己的千金,可这时候他做不到啊。
吃饱恢复了些力气的孟初一突然伸出两个胳膊,头一歪,舌头一伸,眼睛一翻,蹭地一下从凳子跳下,双腿蹦跳向前。
原主遭的罪,得让你们还回来,吓吓你们才行。
孟银锁像是抽走了骨头一般,直接翻白眼,软软倒在地上,跟她娘刚好躺一块儿。
好歹是个男人的孟怀远果然坚强,他还大叫了一声。
“啊——”
然后才倒下。
孟初一轻盈蹦跳,还在晕倒的一家三口身上蹦了几个来回,再一路蹦到了堂屋。
围桌而坐的孟老太看着蹦进来的‘女鬼’吓得直接钻到桌子底下,捂着自己的嘴,牙齿打颤。
还不明所以的老大孟金锁跟老二孟元宝眼瞅着奶奶出溜桌子底下,这才回头。
恍若女鬼的孟初一呲牙咧嘴,就在两人身后。
孟金锁晕的非常快,一个后仰摔在地上。
而孟元宝一个起飞,弹射出屋,一路飞逃,嗷嗷乱叫。
“鬼啊,鬼啊,鬼啊……”
一脸狰狞的孟初一变了模样,笑眯眯地蹲进桌子底下,跟孟老太温情对视,“刚跟阎王爷打完麻将赢的阳寿,以后谁让我不顺心就送他下去,我家的地契田契在哪?”
孟老太捂着心脏,哆哆嗦嗦开口,“在樟木匣子底下,都归你……”
太刺激了。
心脏受不了。
孟初一起身翻找,只拿了爹娘留下的可怜遗产。
这个家是待不得,先分了家,免得再被扭着嫁到旁人家做小妾。
吱呀一声,柴房门打开,一个身子瘦弱无比,脑袋顶显大的小男孩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正在抽泣。
他捂着浮肿的眼睛,看着逆光而站的身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踉跄站起身,猛地扑了上去。
“姐,你是来接我去地府吗?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初一心头一酸,揉了揉乱蓬蓬的小脑袋瓜。
“地府是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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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别的地儿。”
三九抬着头,带着鼻涕眼泪。
“姐,你要不照照镜子……”
……
十八岁的孟初一跟八岁的孟三九手牵手,往村子边的破屋走去,手里的小包袱跟她腰后的砍柴刀就是两人全部家当。
此时初一穿着贴满补丁的麻衣,身材瘦弱干瘪,洗干净的小脸苍白,五官精致,眸子最为出彩,大大的杏眼,琉璃瞳。
三九频频回头,有些不可置信。
“咱不会饿死吗?”
初一轻蔑一笑。
“你可太小看我了,想当年……”
算了,别想了。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往日的荣誉并不能当饭吃,毕竟,这人生地不熟的。
她为啥把拖油瓶给带上。
还不是原主的强烈潜意识,虽然她死了,可她在死前最后一刻还惦记着相依为命的弟弟,要不是因为这个弟弟,她估计早就不想活了。
地府的美好,她都想象不到。
有爹有娘,不用睁开眼就是干活,忍受奶奶的毒打,饿的受不了就在浆洗衣服的时候趴在河边猛喝冰水。
如果初一在末世打丧尸,倒卖情报武器,让她朝不保夕算苦的话,跟原主一比似乎也算是天堂。
这回离开大伯一家,摆脱当小妾的命运,弟弟也不必再卖给人牙子。
初一叹了口气,从包袱里掏出馍馍递到三九手里。
“咱去爹娘盖的破屋里住,我去田里看看,日后靠什么过活。”
三九咬着馍馍,有气无力。
他倒是不愁,只要跟大姐在一起,哪都行,他也不想回到那个柴房,半夜老鼠会咬她俩的脚趾头,可疼了。
荒废许久的破屋,空置多年越发破败。
屋顶上的稻草稀疏,勉强算个房顶,土墙开着五六七八个口子,通风极好。
屋内家具皆无,只有一个木床早已腐朽,摇摇欲坠,拆下来烧火正好。
灶台坍塌,还有个缺了一角的铁锅扣在上头。
家徒四壁,还真没别的形容词如此贴切。
她指挥着吃饱的初九把地上的垃圾拾捡干净,自己挽着袖子用柴刀把木床拆个干净。
全都堆在灶台边上,留着夜里取暖。
又走到外面拾捡了不少枯草堆在墙角,晚上好睡在上头。
柴刀是她唯一的冷兵器,还好在末世,并没有完全仰仗枪械,学到的练体术在此刻尤为珍贵。
只是原主营养不良的身体,脆弱不堪。
她安顿三九呆在破屋不要远走,自己带着柴刀先去田里看看,巡视下自己的领地。
虽然刚刚拿了几个馍馍,可馍馍总有吃完的那天。
乍暖还寒的春日,午时一过,日头渐渐西落,温度随即降低,她紧了紧身上的麻衣,步子迈的更快些。
穿越到此地倒是不错,起码不用担惊受怕夜里会从四面八方窜出丧尸。
虽然科技落后,但是有手有脚倒也可以养活自己。
她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拼命攒下的那些金豆,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所以守财奴是最可悲的,人死了,金豆子没花完。
她一边在深山疾行,一边胡思乱想。
路边不起眼的灌木丛,摇晃了两下。
她捏紧手里的砍柴刀,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晚上能不能吃上肉,就在此一举。
2. 第 2 章
可等她深呼吸一口气,跳进灌木丛,举着砍柴刀就要往下劈砍的时候
傻眼。
一个身着黑衣满身血污的男人躺在草丛之中,生死不知。
她太失望了,失望的想给他两脚,白高兴一场。
果断抬脚离开,人却仍在原地。
因为这没死透的男人伸出大手,死死抓着她的脚踝。
“我老家有个说法,救男人,霉三年!特别是你这种满脸血还能看出帅到惨绝人寰的。”孟初一皱了皱眉,因为男人还不撒手。
“松手!我告你性骚扰啊!”
“救我,赏黄金万两…”话刚说完,男人昏厥。
声音微弱,可她这小耳朵听清了。
“哪里的话,我天生良善,怎会见死不救,公子务必来寒舍疗伤!”
吃饱饭就充满力气的初一拽着男人的脖领子,就往回拖。
这种好事,她做定了。
她眼力极好,男人身上的华服一看就价值不菲,那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怎么也值得报答一二。
三九坐在草堆里,耐心等着大姐归来。
他天天呆在柴房,只有干活的时候才放他出来,等待对于他来说,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
大姐嫁人一次,性格都不一样了。
可不变的是没有抛弃他。
正想着呢,大姐就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血葫芦。
初一费力把男人扔在草堆上,坐在地上喘的像狗一样。
这么大个人,要不是她的气力非凡,可真救不了一点儿。
“姐,你杀人了?”
初一扶额。
“你还真是敢想啊。”
“打水去。”
三九立马站起身,抱起一个瓦罐就往外走。
水源倒是近,就是破屋后头的小溪。
等三九抱着装满水的瓦罐回来,就看见大姐把男人剥的七七八八,只穿着一条亵裤,还有脖间挂着的一个小巧玉坠。
初一拿了一块小粗布在瓦罐里浸湿拧了拧,开始擦拭男人身上的血污。
“姐,那不是我的亵裤吗……”
“你不穿也没事儿,衣服就两件,你说是不是。”
三九心疼,三九不说。
她先擦血污最多的地方,肩膀鲜血淋漓,半截断箭还插在男人的肩上。
叫三九生了火,柴刀在火上燎了燎,用刀尖去挖出断箭。
三九吓的捂着脸,躲得远远。
继续往下擦拭,是些极深的刀伤,狰狞地伤口可知战斗的凶险。
男人的身体在她的擦拭下逐渐显露。
宽肩窄腰,胸肌发达,腹肌块垒分明,啧啧啧。
想了想小朋友还在,她没有继续向下检查,但是目测的话,应该也差不了,因为她脑海里出现了六个字,小成团,大成条。
这才想起去擦擦男人的脸。
这一擦可真是擦出了惊喜。
说书人的唱词可拿来一用,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鼻若悬胆,唇如点漆,脸似刀削。
好一个绝世美男子。
初一再次啧啧啧。
这祸国殃民的脸可太值钱了吧,幸亏伤口在后脑。
这要是在末世,卖去销金窟,她甚至可以财富自由。
就在初一估价的时刻,男人的脸越来越红,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等她逼问下他的家庭住址,又昏了。
这还估什么价啊,初一赶紧上山采药。
幸亏原主儿时跟随爹娘在山中采药种田,才让她第一时间知道怎么救人。
在夕阳的余晖下,她快速在山中寻找止血的药材,抓了几把刺儿菜,又寻到一些小蓬草,急急赶回破屋。
没有捣药的杵臼,她只能在河水中洗了洗,用石头捣烂敷在男人的伤口上。
等到忙活完,天光彻底消失,破屋里的冷风让火焰摇晃,燃烧的火堆,发出噼啪声。
开始发烧的男人浑身烫的发红,初一还把三九贡献的亵裤反复投洗,敷在男人的额头上。
医疗条件只能这样,能不能醒过来就不是她能左右的。
薄薄的破被对折,盖在三九的身上正好抵御寒风。
有些困乏的初一终于坚持不住,蜷缩在男人的身旁睡去。
一夜过去倒是没有冷,发烧的男人是巨大的暖宝宝,Q弹的肌肉是最好的抱枕。
她紧贴在男人身边,梦里徜徉在金元宝的海洋里打着滚,天上下着铜钱雨,砸在脸上,不疼光痒,接着打了个喷嚏。
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
奄奄一息的男人此时盘腿坐在自己身侧,手里攥着馍馍吃的正香,饼渣正簌簌掉在她的脸上。
她高高弹起,又轻轻落下,咬牙忍耐,别杀。
等男人狼吞虎咽地吃完,初一期待地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眼睛一眨一眨。
“公子府上是哪?小的前去通报。”
男人一言不发,两人对视到初一都已经开始尴尬。
眼见他在这云里雾里浪费时间,初一缓缓仰起头,气势不再卑微。
“救了你一命,倒是小事,可我们一共就这点馍馍,你一口气吃了六个。”
男人终于开口,让她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香香。”
没了耐心的她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咬牙切齿。
“你在这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治得了你,也杀得了你。”
男人眼神突然清澈,露出一口白牙。
“娘。”
初一崩溃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如此俊朗风流倜傥的男人,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气得手直抖,指着男人一步一步后退。
“我,我,我竟然相信你,你,你竟然是个傻子。”
三九嚼着馍馍,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大姐癫狂的模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在看戏班子的丑角。
“苍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要这么对我!”
初一两手伸向露出一小块蓝天的破屋顶,怒吼着跪倒在地。
吃了她六个馍馍,可是他们姐弟一天的口粮。
什么谢礼?什么打赏?
她只听见自己的心,咔嚓一声,轻轻碎了。
垂头丧气,坐在火堆前看着跳动的余火,她失去了所有力气。
刚刚她咬着后槽牙,揪着正啃墙皮的傻子后颈,“你—叫—什—么—名—字!”
他吐出土沫黄草根,笑眼弯弯,学着她呲牙咧嘴的模样,“汪汪!”
生出巨大希望再狠狠失望的打击,真的是打击啊,这分钟她想一刀劈死这个罪魁祸首。
人还伤着,又不能扔。
还黄金呢?一个铜板都没有。
她闭上双眼,泪两行,在心里的小账本上默默记上一笔,精神损失费……再加三百两……
说好的出诊费五十两,误工费八十两,药费一百两,住宿费,护工费,水费……
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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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睁开眼,失去光泽的眼睛突然焕发出光彩。
果然聪明的人总会在绝境迸发灵感。
她起身拿起砍柴刀,神采奕奕地准备上山。
三九趴在草堆中托腮,不放心的说道。
“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我可想的是太开了,我今天就要打兔子回来,晚上吃烤肉。”
三九的眼睛都亮了,肉啥滋味,他早忘了,可大姐说话从来算数,说不定晚上真的能吃肉。
“姐,你早点回,我生好火等你。”
“走啦。”
初一兴奋地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笑出声。
就这个姿色,往镇上的相公馆一送,那还不是直接翻身做主人了。
她要上山打猎,让傻子补充足够的营养,才能好的快。
好得快就可以卖个好价钱。
毕竟他这样一个有着绝世容颜没有自保能力的弱男子,是需要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一个栖身之所。
她可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善人。
日头西落,她举着柴刀漫山遍野的追赶,头发散乱,一身狼狈。
原主的豆芽菜身子,走路都要晃三晃,武器又拉胯,一天过去,也只抓到一只瘦巴巴的野兔,跟她一样孱弱。
三九看着火上滋滋冒油的兔子,眼泪从嘴里流出来。
“姐,熟了没?”
“没有,别再问了,我已经回答你一百零八遍了。”
等到兔肉烤的金黄,香味儿让两个雄性目露凶光的时候,她把兔子拆开,先拿了个兔腿给三九,犹豫了一下,又拆了个兔腿递给傻子。
为了钱,她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她咽着口水,看着兔肉嘴里吃着馍馍。
兔子太小,他们两个一人一半,还不够吃。
就这样在初一的不懈努力之下,每日辛苦打猎,勤快挖草药,男人的伤也好的越来越快。
兔肉也只吃了这么一回,更多时间是吃野菜裹腹。
每晚三九也跟着靠过来,男人被挤在中间,充当取暖设备。
夜里睡不着的三九开口。
“姐,你咋不给他起个名啊?”
“三九,你说以后我给你养五只小狗,只让你给一只取名,什么名儿?”
“不知道。”
“你想啊。”
“叫金豆吧。”
“那养大了之后,必须卖掉一只,你是想卖金豆,还是卖无名狗?”
三九不傻,顿时明白了,可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喜欢这个傻乎乎的人。
他不说话的时候冷冷的,说话的时候又变了样。
能陪他玩泥巴,还能一起说说话。
确切的来说,是三九在教他说话。
他现在不再喊娘,会叫初一的名字,三九的名字……
终于养好伤的男人,穿上了清洗过后的黑色缎面华服,虽然有些破口,但是灯芯巧手,用削尖的树枝带着抽出的线,勉强给缝了缝,不仔细看倒也凑合。
他身上的腰带镶嵌有玉石,也被她挨个扣了下来,脖子上的玉坠也摘下。
收拾妥当,又帮他把头发用手梳了梳,束好发髻。
玉树临风,气质绝伦的男人再也看不出傻子的痕迹。
浓眉黑目,宽肩窄腰。
初一抬头看了看,甚是满意自己的作品。
“不许说话,一定记在脑子里,一定。”
男人乖巧点头,俯视这个只堪堪到他胸口的女孩。
3. 第 3 章
石板村离桃源镇倒是不算远,脚程快只需要走上一个时辰。
村子里的人都是坐来回通勤的牛车,一人只需一个铜板。
身无分文的孟初一连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她回头看了看自己费心治好的钱罐子。
除了脸一无是处。
亏她还寄希望于靠他逆天改命,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不说话的傻子眉眼精致,鼻梁挺直,气质绝伦,好一个翩翩公子。
“饿。”
傻子开口了,刚刚还清明的眸子燃上了一层薄雾。
气质就像是肥皂泡,刚晃晃悠悠飞上半空,唐突地炸开了。
孟初一皱皱眉毛。
还真是能吃能喝,一天吃八顿,累的初一天天在山上挖野菜,只为了填他那平坦还有腹肌的肚子。
“一会给你吃馍馍,现在不许说话,说话就要变小狗,小狗不给吃馍馍。”
傻子紧紧闭上嘴巴,小狗点头。
刚一走到镇上,热闹非凡的街市便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道路两侧摊贩都在叫卖。
卖山货的,花布的,卖秧苗的,卖编织的草篮,当然最吸引两人的是卖吃食的。
画糖人的匠人用铜勺舀糖液在干净的石板上作画,三两下就画出个栩栩如生的带刀关羽来。
肉包子在笼屉里传出阵阵香气,勾得两人站在包子摊挪不动步。
傻子站在孟初一身后,紧紧闭着嘴,吃馍馍的诱惑让他谨记,不能开口说话。
孟初一吞了吞口水,扯着傻子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了集市边上,抬头看那张榜的墙上模糊的信息。
看着泛黄缺失的纸张反复确认,根本没有谁家走失找人的消息。
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丝愧疚。
而后又被她晃了晃脑袋,抛到脑后。
住在相公馆,那还不是天天吃肉包子吃个够,自己可养不起他。
还是留他在那过好日子,自己的良心已是大大的好,无人认领,那便是无家可归。
傻子恍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听话的被孟初一扯着走。
问过路人,二人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了有名的烟柳巷。
桃源镇依山傍水,住在城里的达官贵人时常坐着马车来到桃源镇上寻欢作乐,烟柳巷已然成了整个桃源镇的支柱产业。
空气飘来的都是脂粉味儿,银铃般的笑声阵阵,从楼子上头打着旋儿飘下。
孟初一身后的傻子太过扎眼,都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出街。
但是给傻子抛媚眼的下场可想而知。
目不斜视的两人走到巷子最里头。
孟初一抬头看了看这高耸的三层小楼,内心有一丝紧张。
迎门小厮样貌俊美,穿着水绿色的衣裙,描眉画脸,走起路来,腰间的银铃相撞,发出稀碎好听的铃声,看着摇曳生姿。
孟初一身上的粗布衣裳不免让那门迎上下打量,可她身后的傻子却是让他眼前一亮又一亮。
“你们这还招人吗?”
从未了解这种场所的孟初一想了半天措辞,只憋出这样一句问话来。
门迎嗤笑一声,扭身领路,穿过前厅领到了前堂,有些倨傲地丢下一句话就离开。
“等着。”
孟初一四下打量。
前堂颇大,头顶房梁上悬挂着一盏盏掐丝珐琅宫灯,照得摆放的家具物件流光溢彩。
错落有致的四方桌,贵人椅,金丝垫,一派奢靡。
门廊两侧挂着薄纱随风浮动,隐约可见廊下站着几个小厮,拿着手帕到处擦拭忙碌。
空气里不再是街上的脂粉香,是掺着龙涎香的焚香袅袅。
不等孟初一继续盘算这个楼子的价值,穿着月白色缎面衣裙腰间系着玉带的女子款款走来。
孟初一从未见过如此姿色,像是天上的仙人一般。
可立马她就明白自己大错特错,硕大的喉结越来越清晰,竟然是个男人。
想必这就是楼子里的话事人,老鸨。
“长相倒是出众,琴棋书画可有长技?”
孟初一面露尴尬,“有点不爱说话。”
超级能吃算做特长的话,就算他有一个。
老鸨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在傻子身周转了一圈,伸出手捏了捏傻子的胳膊。
“身材倒是不错,但是过于阳刚了些……”
孟初一明白,这是压价来了。
就傻子的长相,也是妥妥的人中龙凤,花瓶需要什么特殊技能?
好看就得了呗。
孟初一清了清嗓子,颇为自信地说道。
“要不是我哥哥为了给瘫在家的老母救命,断不能到你这来求生活,您看着给点银子,给我们一条生路就成。”
老鸨慢条斯理开价。
“二两。”
孟初一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乱响。
一两银子换铜钱,两千文,二两银子四千文。
紧着点花,倒是可以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镇上最大的相公馆就是此间,也是最出的起价的地方。
看这楼里雕梁画壁应该服侍的都是有钱家的贵人,日子总归比在破屋过活好的多,锦衣玉食。
孟初一倒是少有的大方,没有讨价还价。
“二两就二两,但是你得给他吃好喝好。”
老鸨还在等着还价,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直接答应。
“那是自然,习得了楼里的规矩,伺候好恩客,想吃什么都可以。”
听到伺候两个字,孟初一的眼皮子抖了抖。
老鸨看孟初一的脸色有些许变化,补了一句。
“现在世道如此,蛮子时不时就窜出来,谁知道日后是什么光景,你得了银钱才好救人不是。”
孟初一想了想,伸手接过碎银,抓着傻子的手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傻子唇角紧紧抿着,一脸纯真地看着孟初一,等着兑现刚刚的承诺,吃馍馍。
孟初一压根不敢抬头,闷声嘱咐,“呆在这儿,别走。”
匆匆离开的孟初一头也不回的离开,心里闷闷的像是塞进一团吸满水的棉花。
眼前都是傻子亮晶晶的眸子,一副好骗的样子。
刚出了相公馆,蹲在门口数了好几遍手上的碎银,这才安抚了下烦闷的心情。
买买买才是正经事。
先奔去了刚刚路过的集市把银子换成了铜钱,花了十文钱买了十个馒头,先吃上一个缓了一口气。
她还是没舍得买肉包子,那可要两文一个,虽说手里有些余钱,回家还能坐上牛车,可她真舍不得花。
心里又想到,傻子许诺的黄金万两,愧疚又消散了一些。
什么黄金万两,你只值二两。
就在她挑的正高兴,身后一双大手拽着她的后脖领子拎了起来。
如今成了豆芽菜的孟初一手无缚鸡之力,猛地回头,两个乌眼青的壮汉凶神恶煞,一旁站着的人她倒是熟悉。
相公馆的门迎小厮。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两个壮汉像是提着小包袱一般带走了她,门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着身子走在前头。
重回相公馆,孟初一被扔在前堂的地上。
摔得七荤八素,这才看见满地狼藉。
碎桌碎椅的木碎磕在了膝盖上,让孟初一嘶了一声。
傻子还直挺挺站在原地,活像是个树桩子,周身萦绕着一股骇人的杀气,唇峰紧闭,谨记孟初一的承诺。
不说话。
直到看见被甩在地上的孟初一,脸色这才一松,杀气如潮水般退散,眼里重新蒙上雾霭。
满地残骸不远处是气得跳脚的老鸨。
刚刚风姿绰约的白衣仙人,此时头发凌乱,再不复悠闲。
前厅都是挂彩的小厮,手里拿着棍棒,围着傻子,眼神带着恨意,根本不敢上前,唯一看家护院的两个壮汉也受伤不轻,被派去捉拿孟初一。
“你这是骗银子敢骗到我头上来!退货!”老鸨气得手指发抖,指着地上的丫头。
孟初一龇牙咧嘴站起身,一脸懵。
退货?
看孟初一的神态不似装的,老鸨本来掐紧的细嗓放开,发出怒吼。
“拉他去厢房收整,咋个碰都碰不得……像是活阎王,打砸我这的损失,赔钱!”
孟初一都开始耳鸣了,直到赔钱两个字才将她叫醒。
这才知道刚刚就在自己快乐买买买的功夫,这个傻子捅了什么天大的篓子。
震惊脸立马皱皱巴巴,她可怜兮兮地求饶。
“我哪有银子赔,你报官把他抓走便是……”
老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刚想冲过来抽她两巴掌,又胆寒她身边的傻子,收了脚步。
“要么报官将你们两个抓了去充军坐牢。要么就把你俩卖去黑窑洞去挖煤。”
孟初一这回真急了,三九还在家里等着,赶紧肉疼地掏出还没捂热的几吊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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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介啊,我想办法,二两银子我只花了十文,都还你,剩下的……”
她突然想起傻子身上留下来的玉坠跟宝石,又慌忙从怀里掏出走到老鸨身前。
“这个给你总成吧。”
无比幸亏还没拿去当,就差一点。
老鸨接过,还以为是什么唬人的东西,识货的眼睛立刻冒出光来。
他确认了手里温润的玉坠价值不菲,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矮小的豆芽菜。
穷成这样,怎么手里会有这东西?
孟初一见老鸨神色来回变幻,便知道这东西值钱,应该够抵偿费用。
“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本要去当铺典当,这要不是万不得已,还要继续往下传的,这可是从我宫里当差的祖爷爷那传下来的……”
老鸨神色不定,心疼自己的损耗。
“打砸的这些,就你这个破坠子,根本不够。”
孟初一低下头,唉声叹气。
“卖了我们两个也不值二两银子,那我俩只好留下干活抵债,万一冲撞了贵人,这充军坐牢十次怕是都不够……”
有些心烦的老鸨现在只想快点送走这尊瘟神,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门迎客,今日药行张家大公子定了新来的清倌人,可怠慢不得。
“滚滚滚!”
“得嘞~”
孟初一屁颠颠扯着傻子的手就往外跑,跑出了烟柳巷拐进一处暗巷,确认没人跟过来这才敢喘口气。
气喘吁吁的她一回头看傻子,人家脸不红心不跳,这身体素质异于常人。
气炸的孟初一一脚踢向傻子小腿,反而震得脚尖疼让她皱眉弯腰。
他倒是不躲,只眨巴着眼睛,像是雨天里的小狗。
“现在让你说话!”
傻子委屈,“疼。”
孟初两手掐腰,“你还知道疼?二两银子没了,还倒贴玉坠,活该来了一遭,屁都不剩!”
人高马大的傻子伸出手,扯了扯孟初一的衣角。
“初一疼。”
三个字让孟初一扶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老实听话不是皆大欢喜,这下好了。
别说黄金万两变二两,二两都不值。
气恼的孟初一盯着傻子好看的脸庞,湿漉漉的眼睛。
好看,但是,啥也不是。
孟初一带着傻子在镇子里乱窜一圈,直到走到香火鼎盛的白马寺,这才停下脚步。
“你就呆在这!”她把破包袱里的馒头拿出两个塞到傻子手上,收拢破包袱的手慢了一瞬,又打开掏出两个,揣进傻子的袖子里。
“哪也别去,馒头吃完了,就进去要。”孟初一指了指寺庙的朱红大门。
傻子的眼睛里只有馒头,根本不抬头看她。
孟初一叹了口气,“吃吧。”
话音刚落,傻子就认真吃起手里的馒头。
孟初一最后看了一眼息壤人群里的傻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闯祸精加烫手山芋,命中克自己发财的灾星。
她唉声叹气,头疼脑热,看着街边的摊贩售卖的各式物品,心有余而兜干净。
本想着买一床棉被好度过乍暖还寒的春日夜晚,再买上些米粮裹腹,现在破包袱里只有五个馒头,还有些糙米……
依依不舍看了又看,她还是苦哈哈的往石板村走去,连牛车都坐不起。
一辆晃悠悠的牛车恰巧从她身边路过,车上坐满去镇上采买完的村民。
“这不是孟家那丫头嘛。”
“好些日子没见她了,还以为嫁出去了。”
“嫁出去倒好,也比给老孟家当使唤丫头强,孟怀正要是没去打仗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一双儿女这样……”
石板村的村民还不知晓孟初一复活的消息,破屋偏远,也没什么人上山,也就碰不见她。
自从孟初一在家大闹一场,孟有财悄悄去墓地看了看,才发现棺材真开了盖,赶紧给孟初一擦屁股,这要是被发现了,还得把收了的钱吐出来。
确认了孟初一还活着,全家就守口如瓶,提都不敢提。
本来配冥婚就不是啥光彩事,幸亏村里人也不知晓。
仿佛抽走了精气神的孟初一耷拉着肩膀,一个时辰的路程走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到。
酝酿了一路的说辞,怎么安慰失去傻子的三九,可刚一到家,就看见三九坐在干草上拍手叫好。
傻子头上顶着陶罐,金鸡独立,转过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是灿烂。
4. 第 4 章
孟初一两眼一翻,差点晕倒。
天杀的!
甩不脱的狗皮膏药。
穿越到此地,渡劫来了这是。
三九呲着牙一边拍手一边问道。
“姐,你咋才回?傻子早就到家陪我玩了。”
还沉浸在傻子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三九根本没注意到长姐的崩溃。
孟初一捂住胸口,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嘴唇直抖。
养不起,真的养不起。
怎么还带自动寻回系统?
这么远都能让你找回来。
孟初一眼前一黑又一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去镇上的路那么远,只吃了一个馒头,根本不顶事。
她把破包袱推了推。
“有馒头。”
三九摇摇头。
“傻子给我带回两个馒头,我吃了。”
这倒真是让孟初一嘶了一声。
竟然还记着三九?
想到自己做的种种,她有些心虚地看向傻子,他一条腿站得笔直,头上的陶罐稳稳地像是粘在了头顶。
接着又想起刚刚老鸨绘声绘色的讲述。
傻子是怎么把团团围住的人一个个扔上了天,桌椅板凳都被他轻巧躲过,倒像是个武林高手。
想到此处,孟初一对着傻子认真打量了一番。
长相绝美,眼神清澈而又愚蠢,身怀绝技,衣着不凡,重伤失忆。
难不成……
是哪个贵人的金牌打手?
孟初一晃了晃脑袋。
再怎么想如今成了傻子,也没了用处。
本想着还能靠脸吃饭,也是行不通了。
又联想到山上自己苦追不到的山禽鸟兽。
“傻子,跟我上山。”
听话的傻子立马放下悬空的单脚,拿下头顶上的陶罐,屁颠颠跟在孟初一身后。
三九也想跟着,被赶了回去。
傻子快乐的尾随在孟初一身后,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寄予厚望。
天色将暗,铅云低垂,一场声势浩大的春雨即将来临,山林里的走兽飞禽都不见踪影。
孟初一站在林间,把砍柴刀递到傻子手中,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傻子,只换来一个纯真的笑脸。
她太沮丧了。
武艺高超不应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来着嘛。
进了林子里,那还不是如鱼得水。
可傻子只是一味傻笑,这回给傻子抛媚眼儿的成了自己,跟青楼里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孟初一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菜,嘴里泛苦。
健康绿色食品,实在是吃的够够的。
她夺过傻子手里的砍柴刀,怨气十足的挖着野菜。
脑子里一直回荡四个字,啥也不是。
傻子不多时跑远,孟初一还以为傻子觉醒了狩猎本能,兴致勃勃地等在原地。
脑子里计划着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的功夫。
她张大了嘴巴,看着傻子怀里抱着一大束野花,向她跑来。
造孽啊……
孟初一心里那叫一个苦。
堪比黄连芯儿。
她想一刀解决了这个让伤心的男人。
又惧怕他反手夺刀,把自己砍成饺子馅儿。
她呆呆地看着傻子把花塞进自己的怀里。
“香香。”
谢谢傻子的提醒,晚上就吃这个了。
可以炖,可以炒,可以烤,还可以生吃,简直太棒了。
我呸!
孟初一把砍柴刀捏的死死的,生生忍住荒野杀人埋尸的冲动。
她想吃肉……
“傻子,你想吃肉吗?”孟初一准备从心理学的角度徐徐图之。
傻子不语,一味傻笑,唇角出现晶亮的银丝。
“林子里漫山跑的野兔豪彘,烤了金黄酥脆,不比野菜香?”
傻子猛猛点头,一对黑眸闪着渴望的光芒来。
“香香……”
孟初一满含期望的双眼盯着眼前这汉子,一点用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语凝噎望天。
只多了一张嘴,屁用没有。
三九起码还能烧火捡柴,可眼前这七尺男儿,只能徒增她的生存压力。
镶了金边的铅云滚滚而去,孟初一眯着眼瞧着山边的落日余晖。
人还是得务实。
她以前还要靠着做任务换能量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争了点饮用水来喝。
重活一回,现在起码饿不着渴不到,晚上还能一觉睡到大天亮,该知足。
想到此处,孟初一猛地站起身,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草籽。
“人哪能被尿憋死,吃饱还不简单!”
夕阳的余晖像是金黄色的薄纱,轻轻拢在山坳里的乡村,炊烟的白雾飘到天际。
孟初一头上尽是草籽,脸颊上还带着些狼狈的灰黑。
只有傻子坐的端正,两个眼睛紧紧盯着火上的破陶罐。
陶罐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上下翻飞的绿色野菜里偶尔出现一点黄白色的糙米粒。
“姐,今天没逮着兔子?”孟三九蹲在火边,面有菜色。
他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天,眼巴巴看着太阳落到山边边,咽着口水等孟初一带着傻子能带个兔子回来。
人回来了,只是大姐的腰上空荡荡,傻子怀里抱着一抱野菜。
“打春那兔子一天乱跑,哪有那么好抓,有的吃就不错了。”孟初一看出三九眼里的失落。
“傻子那么大个儿,怎么兔子都抓不着……”孟三九有些怨怼,但也只能碎碎念。
但一想到离开大伯家,哪怕顿顿吃野菜也是香的。
他抿抿嘴,开始加油打气。
“姐,没事,等过几天兔子揣了崽,兔子洞里就能逮兔子。”
孟初一冷哼一声,“傻子一顿够咱俩吃一天的。”
三九有些心虚垂头瞄了一眼傻子,见他还是傻乎乎坐在那等开饭,小声辩驳了一句。
“他,他,到时候天热些,让他去河里抓鱼,咱就可以烤鱼吃,还能喝鱼汤……”
孟初一啧啧两声,“那倒是好,到时候傻子抓不到鱼,那你就住在河里,什么时候抓到鱼,什么时候再带傻子回家来!”
孟三九噤声,面色严肃,“傻子!你去给大姐找双不剌嘴的筷子来!”
傻子听见三九叫他,转过头,屁颠颠跑出去找那光滑的树枝去。
喝了一顿晚饭,最后的几个馍馍分食,三人简单洗漱合着衣服躺在草堆里。
破屋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傻子躺下便睡着,初一跟三九躺在傻子身侧。
三九闭着眼睛悄声说道。
“春日夜里最是难过,有了傻子,晚上睡觉还要起汗,这要是冬天,指定比那棉花被还热火。”
孟初一不搭腔,只是往傻子的怀里又钻了钻。
这么大个人,也就这点用处。
现在不是冻死的问题,是有了这顿没下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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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田薄的属实过分,就是种上种子,怕是都没旁边的野草堆长的高壮。
种地不成,打猎也无望,接下来真要喝西北风?
初一迷迷糊糊想着,就那么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薄雾还未散尽,就听见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响。
三九坐起身,揉着眼睛从破窗的大洞看着外头。
“姐,有人来咱家。”
孟初一嘟嘟囔囔起身,不愿从美梦里醒来。
昨夜做了个好梦,梦里那烤鱼满天飞。
金黄酥脆,鱼鳞都炸的起了焦壳。
她指挥着三九跟傻子一边追一边傻笑。
好不容易捉到一条,刚送到嘴边,就被三九给吵醒。
“咱家?”
孟初一不觉得这破屋跟家沾上一点边。
这顶多算个落脚的地儿。
三九还小,对家还没概念。
只觉得房子上头有屋顶,那就算家了。
孟初一垂着脑袋坐起,用手在头发上抓了抓,滚在头发上的干草簌簌落下,努力撑开双眼。
傻子的五脏庙也跟着造反,响声巨大,跟闹钟似的嗡鸣。
三个人茫然坐在草堆里,醒了过来。
屋外一行人簇拥着个穿着皂色麻布衣裳的人,腰间扎着红腰带,头上带着毡帽,脚上穿着官靴,腰间别着腰牌,手里捏着一根黑漆水火棍,好不威风,里正跟在一边点头哈腰,看着好不殷勤。
要说里正穿得更像一个家境殷实的乡绅,绸褂长衫九成新的布鞋。
孟初一快速从稻草堆里爬出,猫着腰在破窗底下竖着耳朵。
“都到自家门口等着!今日按户查验黄册,有外人借住的,先报上来省麻烦!”
里正手里攥着个册子,忙不迭要递上去,偏那差役根本不接,只是用那水火棍像是驱赶苍蝇一般挥着。
孟初一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才想起这是查户籍的差役又来了。
她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傻子,顿时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这年头每人身份管的极严,家里添丁进口或是迎娶丧葬,只要人口变动都得进册。
每年还有人口普查,也就是编造黄册的时候。
来历不明的人那就是流民,还得出示路引证明自己不是逃犯或奸细,要是想上户籍,更是难上加难。
要担保,立下文书,分配徭役,没有本地人为你担保,几乎不可能合法入籍。
入籍不成,那就是流民,这流民可是要发配到边疆地区。
听说大多死在半路,即使苟活到目的地,沉重的徭役,也是活不了几天。
要是被查成了细作,那更是神仙难救。
孟初一心思转了好几圈,看三九正站在傻子跟前给他束发,又拿了沾水的毛巾给他擦洗。
这要是傻子被那差役带走……
可能差役根本带不走他,还会出手反抗,接着就是武力压制,纵然傻子武力高强,可对方刀枪上阵,他也是挨揍的份儿。
那三九看见了会怎样?
孟初一赶紧摇摇头,心口窝酸了一瞬。
原主的爱意残存在体内,让孟初一舍不得三九难受。
“饭都吃不饱,还有心思管别个?”孟初一嘟嘟囔囔,一屁股坐在窗户边。
“姐,咋了?”三九转过头看她。
孟初一两手抓着脑袋,苦思冥想,“你懂个屁!”
还没等孟初一想出个一二三来,三九懂事的去给余火添了把枯枝。
5. 第 5 章
“傻子哥,今天务必带个兔子回,兔子肉多香,你不想吃?”
傻子刚擦过脸,露出好看冷硬的脸来。
他看着火星舔舐着枯枝,火光渐渐大起来,茫然说道。
“想吃……”
“想吃就得了,我姐毕竟是个女儿家,她能有多大力气,你不知道,你受伤那些天,我姐在山里跑一整天,才抓到一只瘦兔,那肉都进了你的肚子,就指望着你痊愈了能报答一二,你傻了不怪你,可你现在没有家了,还得靠我们养着,这哪是男子汉的做派,做人可不能这样……”三九絮絮叨叨,语气老成,倒像是个老夫子一般。
初一被他的话逗笑,顺手薅了一个草枝,插在嘴里,“三九,以前怎么没见你嘴皮子这么厉害?”
三九悻悻然,别过脸来,一脸严肃。
“初一,你别以为你大我几岁,你就懂得多,我怎么说都是个男人。”
孟初一瞥了一眼他,咧了咧嘴。
孟三九猛地双手捂住,涨红了脸,“你,你看啥!”
“我看啥,你还不知?”孟初一眯了眯眼,笑的不怀好意。
三九脸越来越红,他现在也大了些,知道男女有别,跟傻子一起洗澡的时候就见过傻子的本钱,再低头瞧瞧自己,自卑涌上心头。
“我,我长大了,也会跟他一样!”
“一样傻?”
“我不跟你说了……”
三九生闷气,扭过头不去看她。
孟初一灵光一闪,吐了嘴里的草梗,“吃饭!天大的事也没有填饱肚子重要!”
三九到底是个孩子,一听见吃,两个眼睛闪出光来,“还有最后一点糙米,都煮了?”
“煮,吃饱了才好上山。”孟初一紧了紧裤腰带。
盈盈一握的腰身,现在两个巴掌就能握住,再不吃点好的,怕是路都走不动,甭说抓兔子。
三九得了令,麻溜去把布袋里那点糙米一股脑倒进破陶罐里,喜滋滋去河边淘米加水。
后面跟着人高马大的傻子,倒像是个跟班。
这边米刚下锅,那一队人又折返回来。
比孟初一估计的时间早的太多。
傻子她不准备藏,藏的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虽然她们住在村子边上,可也有不少人瞧见傻子跟在她后头。
要是有心的人去官府告发,那更是糟心事。
早晚都要想办法入黄册,到家里来总是省了折腾一遭。
里正跟在差役身侧,满脸堆笑,“这就是孟怀正家,现在只剩下姐弟。”
差役皱眉,看这黄泥破屋摇摇欲坠,怎么也不像是个住人的地儿。
里正身后的孟怀远赶紧开口,“这丫头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些年,我媳妇尽心尽力伺候到这么大,突然就要分家,非要搬回这里住,不知道听哪个挑唆,说我们占了她爹娘的东西,天地良心,就这么个破屋,一亩薄田,我们哪有什么东西可占!”
里正清咳了两声,“这些年你们能将怀正的儿女拉扯到这般大,也是不容易啊。”
他的尾音拉的极长,确保那差役听得清清楚楚。
孟怀远小跑到前头,一把推开破门,力气稍大了些,门板子噗通一声掉在地上,震起一层灰团,浮在空气里,呛的差役捂住口鼻,里正使劲咳嗽。
孟初一蹲在火堆边站起身,三九怕那灰扬进锅里赶紧把两只手盖在瓦罐上头,幸好水还没烧开了,只有一点点热气,烫不到手。
傻子懵懵得蹲在三九身边,迷茫地看着闯进来的众人。
“不是姐弟么?怎么还多出一个人?”
孟怀远夸张的指着这人,声音大的破了音,“初一,你这是哪找的野汉子,怕不是蛮子来的细作,你这样是要砍头的大罪,幸亏跟你们姐弟俩分了家,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孟初一笑眯眯看着孟怀远的浮夸演技,明白为何这般快带人查到自家这。
里正板着脸,刚要开口,孟初一两步跨过来扯住他的手往旁边带去,“里正,我爹给我留过话,让我告诉你。”
“你爹?”里正被扯的一个趔趄,不知道这干巴瘦的小妮子哪来这么大的劲儿,竟然挣脱不开。
避着差役几人,孟初一压低声音笑盈盈开口。
“里正大人,初三那天半夜我去河边洗衣裳,刚好路过那磨坊,听到那里头……”
不等孟初一话说完,里正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莫要乱说。”
孟初一避开那双干枯的大手,撇撇嘴。
“兴许是我看错了,这男子是我远房逃难来的亲戚,有些痴傻,还没来得及上户籍,您看……”
里正像是吞了一个苍蝇般难受,惧怕东窗事发,家里的婆娘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母夜叉。
“胡说便是胡说,泼那脏水到别人身上,那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孟初一就知道他要蹦哒几下才肯罢休,“我倒是听那张寡妇说了一句,你大腿根儿上的鼠乳扎人的慌……”
不等孟初一说完,里正脸上的血色全无,这丫头是真捏着自己的把柄。
“咳咳,不必多说,我自有分寸。”他本想继续保持仙风道骨轻抚胡须,结果还是生生拽下几根来。
疼,真疼,真心疼。
孟初一要不是手里捏着这点底牌,怎敢在家里大咧咧等差役查户籍。
小可怜原主也不是光会受气吃苦。
里正匆匆走到差役身旁,耳语一番,那差役的面色也开始变幻。
不知道里正许诺了些什么,那差役的眼神冷冷扫过那傻子,转身就走。
孟怀远不明所以,跟在后面急忙提醒,“大人,怎个就走了?这人来路不明啊……”
里正一脚揣在他腿窝,吃疼的孟怀远差点跪下,“哪都有你!闭上你的臭嘴!”
孟怀远还哪敢说话,一看里正怒气冲冲,顿时腿肚子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回过头恶狠狠盯着孟初一。
孟初一咧嘴一笑,一言不发。
孟怀远见她那笑容,活见鬼一般,一个屋檐底下这么些年,孟初一别说笑,连头都不敢抬。
现在这阴恻恻的笑容,还真是让人冷汗直流。
莫不真是地府转了一圈来索命的厉鬼?
孟怀远可不敢落在后头,急急跟着出去。
关于孟初一被配了冥婚一事,本就左邻右舍知晓。
等孟初一带着三九离家,受到惊吓的孟家人这才知道是人还是鬼。
但又不是十分确定。
悄悄看着她们姐弟俩带着个男人正常生活,这才敢肯定是人不是鬼。
配冥婚本就不是见得了光的事,又怕邻村的婆家知晓,就赶紧给邻居送了一石粮食,说孟初一死而复生,命不该绝,保守这秘密。
这事儿便也压了下来。
毕竟要是闹的人尽皆知,自己的脊梁骨都得被戳烂,还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既然孟初一没死,那就还可以继续送去镇上的老财主家当小妾,还不用再费粮食添这姐弟俩的嘴。
可这高大的陌生男人让孟怀远的算盘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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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这体格,就是他们爷俩一起上,也未必能治得住。
正巧到了入黄册的时候,孟怀远匆匆找到里正。
想让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当做流民抓走,男人一走,孟初一这姐弟俩,还不手拿把掐。
怎么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孟怀正的抚恤可以接着偷偷领,孟初一的彩礼钱又可以得一比,说不定可以在镇上买上一处宅院。
就是不知道里正怎么就突然踹了他一脚,不知道孟初一到底说了什么话,让里正翻脸比翻书还快。
等几人离开,孟三九绷着的劲儿才敢放,悄悄放下不知何时偷偷攥在手里的石片。
孟初一还是那副模样,走到火边一屁股坐下,拿起木棍,挑弄燃烧的干柴。
三九凑过来,眼睛眨啊眨,“到底啥意思?是不是大伯不让我们住这房子?”
“不是,给傻子上户籍的事儿。”孟初一歪头看向傻子。
傻子的目光直直盯着破瓦罐里翻腾的米粒。
该说不说,傻子不说话的时候,顶顶的美男子。
前提,不说话。
村里的人还不知他是个傻子。
“三九。”孟初一看着傻子高挺的鼻梁,心思飘到了九霄云外。
“啊?”三九心不在焉回着。
“以后不能叫傻子了,到时候登记户籍得有名字,就叫十五,孟十五。”
三九转过头,脸上尽是茫然之色,“十五?”
“初一,十五,三九,对称。”
孟初一是这样觉得。
其实她倒是想叫他旺财,可这跟村里的大黄狗重名了。
三九欢喜点头,“十五好,以后再不用叫傻子,傻子也有名儿了。”
傻子恍然不知,就在刚刚,自己有了自己的名字。
一顿飘着两粒米花的水粥喝完,三九也让傻子知道自己有名字了。
孟初一在草堆里摸出缺口柴刀,带着傻子进山。
现在的情况颇为棘手,无米下锅。
孟初一的首要任务,活着,不被饿死。
三九也跟在后头,孟初一回头,“你跟着去干嘛?”
“我薅点野菜回来也好,万一,我是说万一逮不着兔子,也能喝点野菜汤不是。”三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是怕初一再把孟十五给卖了。
虽然不知道孟十五怎么跑回来的,但是他不敢赌,下回他还能不能找回来。
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填肚子的责任,他也想担一担。
孟初一耸耸肩,“说的也是,那你可得多薅点,十五一顿就要吃一瓦罐。”
孟三九赶紧小跑跟上,也不敢说废话,小手顺势拉住孟十五宽大的手掌。
不理会孟三九跟孟十五的兄弟情深,孟初一有更紧要的事儿要做。
她在山间行走,时不时弯腰扒着草丛瞧上一眼。
孟三九好奇,她扒过的地儿,也要凑过去看一看,孟十五有样学样,也跟在三九身侧,伸长脖子。
“姐,你要找啥?”孟三九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心,问道。
孟初一还是悠哉悠哉前面带路,像是来山上散步般闲适,“找好东西。”
春日的深山,有些背阴的草甸上积雪还未融化,光秃秃的大树抽出绿芽,冷飕飕的春风裹着春意吹散了孟初一的鬓发。
她拢了拢头发,看向草丛里黑硬的椭圆形粑粑笑出了声。
三九扯紧了十五的手,推后两步,“十五,我姐她饿出疯病了,一会儿她要是举着砍刀回头,咱就一起跑。”
6. 第 6 章
孟初一环视了一圈,定好位置,转过头。
“今天咱就多多的摘野菜,能摘多少摘多少,吃不完的拿去城里卖。”
三九不知道她一路上找些什么,也没想到她早就想着摘野菜。
不是上山逮兔子吗?
孟初一放心的原路返回,“咱去朝阳的山坡上去摘。”
三九想了想,也就放弃吃肉的念想。
他仰起头看向十五,“我教你认野菜,你这么大的个儿,要多摘点才够你自己吃。”
孟十五茫然地看着他,眼睛里的薄雾依旧。
“你要是不自己摘,我可养不起你。”孟三九把气撒在脚底下的马粪包,一股子烟雾冉冉散开。
孟初一哼着小曲在前面开路,走了许久才到了她相中的阳面坡。
因为离村子田地远,野菜倒也不少。
有开着黄花的马齿苋,还有一丛丛的芥菜,树背阴的地方还能见着一些刚长出的嫩蕨菜。
不是村子里的人傻,而是春季耕种,谁都不愿意跑进这野兽频出的深山老林来挖那点野菜,
有那把子力气,不如用在春耕上头。
时不时就有野兽出没的山林,让大多数村民望而却步。
为了那点野菜受伤被叼了去,丢了性命可不值当。
孟初一在原主有限的记忆里头翻找到相关信息,倒也能靠野菜凑合饿不死。
三九也经常跟在初一后头进过山里,倒是认得一些。
连竹篓都没有,就把摘好的野菜放在空地上,等下山时,用剥下来的嫩树皮捆扎就可带走。
孟初一跟孟三九忙着摘野菜,孟十五不是被蝴蝶吸引了目光,就是看着草叶上的蚂蚁发呆。
孟三九在心里不停飘过四个字,啥也不是。
他只能安慰自己,总能教好他。
太阳正烈,孟初一锤了锤酸胀的腰杆,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远远就见孟十五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土黄色大球往回跑。
那球看着有些毛茸茸,并不规则。
孟十五身上的衣服刮的不成样子,倒像是个乞丐模样。
孟初一眯着眼越看越不对劲,下意识冲着不远处的孟三九呼喊。
“三九,快跑!”
孟三九懵了一瞬,站起身望向她这头。
“啥?”
“蜂子窝!快跑!”
孟三九听清了孟初一的喊话,汗毛直立,撒丫子开始跑。
孟初一见孟三九动起来,自己扔了手里的野菜,没命的飞奔。
见姐弟俩跑开,孟十五也跟在后头跑,一边跑一边笑,“甜~”
甜你个大头鬼!
孟初一一边庆幸孟十五跟着自己后面跑,又懊恼这傻子是真傻。
蜂巢里的蜜蜂察觉到剧烈的晃动和威胁,瞬间变得躁动不安,飞出蜂巢。
开始在十五的头顶盘旋攻击。
吃痛的孟十五被叮了也不撒手,就那么跟在孟初一的身后,穷追不舍。
孟初一跑的感觉自己就要再穿越一次,一根腐烂空心的横木闯进她的视线。
她突然一个急刹,侧身滚摔,倒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
孟十五没料想到孟初一这一手,因为惯性收不住脚直直向前冲。
孟初一瞅准时机,猛地伸手打掉他手里的蜂巢,圆滚滚的蜂巢咕噜噜掉进树洞里的功夫,在电光火石之间把枯枝烂叶猛地堆进树洞里,拽起孟十五的手反方向逃离。
萦绕在他身周的蜜蜂猛烈攻击了几下,还是遵循本能围绕在枯木附近,得已逃脱的两人跑了许久才敢停下。
孟初一上气不接下气,直接躺在地上,像是条死狗一样喘气。
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傻笑的孟十五,实在抬不起一根手指。
孟三九一人落单,有些害怕。
“姐,姐,十五!”
那声音带着哭腔,害怕极了。
“没死!”
孟初一高喊一句,继续躺在地上看着飘飘荡荡的白云被风撵着走。
孟三九寻着声音蹚过草甸上厚密的杂草,发出刷刷的声音。
直到看到两人,眼窝子里的眼泪摇摇欲坠。
他害怕极了,他听大伯母讲那马蜂叮死人的事儿。
说那人脸都是青的,最后把喉咙扯的血肉模糊,全身发黑就那么死了。
三九记得那晚自己频频做噩梦,还发了烧,听初一讲,自己都烧的直说胡话。
“姐,你别去山里,别去……”
孟初一每天就要去山边采猪草,河边洗衣裳,孟三九实在害怕孟初一被马蜂蛰,他害怕失去唯一的亲人。
他紧张地蹲在地上,看孟初一脸上果然有几个小红点,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
“姐,姐,你要死了……”
孟初一皱眉坐起身,看着他的鼻涕眼泪,“没死都要被你哭死,我好好的,怎么就要死了?
”孟三九仰天大哭,“被蜂子蛰了,都怪你,都怪傻子!”
他恨得不行,两个小手不停捶打孟十五的长腿。
孟十五有些慌张,赶紧蹲下擦他的眼泪,被恨恨推开。
受伤程度来说,孟十五更厉害。
他的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已经开始红肿。
孟初一见他哭的没完,便想起那段原主的回忆来,赶紧解释。
“这不是马蜂,是蜜蜂,没毒,不会死人。”
孟三九觉得是她在诓他,眼泪像是断了线。
“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要你死,我也让那马蜂叮下我,我跟你一起死。”
孟初一呆愣了一瞬,裂开嘴笑,伸手揉了揉三九毛茸茸的脑袋瓜,“我还没活够呢,什么死不死的,呸!晦气!”
孟三九吸了吸鼻子,用袖管抹了一把眼睛,“真的?”
“那还有假?但是你再哭下去,十五就要昏过去了。”孟三九努了努嘴,让他看孟十五通红的脸。
孟三九忽的起身,急得直跺脚,“笨十五!活该你被叮成这样!姐,咋整啊?十五会不会死?”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刚刚你采的那把鱼腥草有用处了,你去胖婶家借根针来,我把那毒刺挑出来。”
孟初一站起身,两条腿直抖。
刚刚没命的逃,早上那点清汤粥早就消化完毕。
她刚走了两步,寻思了一下,又转过头,眉开眼笑。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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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三人捆扎好不多的野菜草药下山,刚到家门口,孟十五就直直撞到了门框上,咚地一声,黄泥房晃了一晃。
孟初一跟孟三九回头一看,哭笑不得。
十五的脸再没了五官,肿胀的像村口案板上的猪头。
“你快去胖婶家借针来。”孟初一觉得十五也是强悍,硬是没晕,坚持到家这才看不清前路,撞倒在地上。
孟三九转身就往村里跑,怕自己慢上一分,十五就要咽气。
孟初一费劲拽着孟十五进屋,用明子点火,抓着鱼腥草,金银花去河边洗。
在瓦罐里扔了一把金银花,又拿石头捣鱼腥草。
孟三九跑的飞快,来不及看村口打架的两伙后生,只想赶紧到胖婶家。
胖婶是绰号,村子里丰腴的女人少有,胖婶人如其名,打小就长的胖乎,都是吃一样的糙米饭,可就是长得白净有肉。
嫁给了小货郎,日子比当姑娘时候还滋润些。
之所以孟初一让三九去她家借针,是因为两家是远亲,在孟怀正还在的时候,两家时常走动,倒也亲近。
随着孟怀正战死,孟初一带着胞弟进了孟怀远家,慢慢再无交集。
孟三九喘着粗气站定在胖婶家的篱笆门前,一时有些胆怯。
他不知道怎么就害怕起来。
可十五等着救命,他鼓了半天气,刚想开口,就听见篱笆那头传来脆生生的招呼。
“三九?好些日子没见你姐了,快进来~”胖婶笑着放下手里的簸箕,把篱笆门拉开。
三九憋红了脸,并没有想进院子的想法。
“针?”胖婶愣了一下,赶紧扭头进屋,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给你拿,莫慌走。”
拿不到针,三九怎么都不会走,他甚至都把胖婶把他打出门去,他跪在地上求也要求到一根针的设想都做了。
还好,胖婶并不介意借出。
三九喘出一口粗气,有了一点闲心打量院子里的鸡窝。
芦花鸡带着一坨坨嫩黄色的鸡仔正溜达找食,想必胖婶刚刚手里端着的簸箕里就有粮食。
横跨整个院落的草绳上搭着花花绿绿的好几件衣裳,想必那料子定不是麻布的,以后他长大了也要给初一买裙子穿,也要这种红红绿绿的颜色。
还没等三九继续观察,胖婶已经从屋里匆匆出来,手里捏着一小团黑线,还有个竹筐。
“是要补衣裳吧,我拿了卷黑线,这里有点烙饼,是你李叔拿回来的,我一个人又吃不完,你带回去跟你姐分着吃。”
三九想接那针线,可胖婶把针线放进了竹篮里,他就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接,这要是拿回去,孟初一会不会气的掉眼泪。
往常胖婶见他一个人贴着路边走,就从袖子里掏出几颗糖来,他带回家给初一吃,初一哭的泣不成声,说再乱接别个拿的东西,就死给他看。
他有些怕。
胖婶见他一动不动,手里掐着自己的衣角纠结的不行,就把篮子往他怀里一放,关了篱笆门。
“快回吧,你看你跑的一脑门子汗。”
这回三九才放下心来,这可不是他主动接的,是胖婶硬塞给他的。
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道谢,接了篮子飞快的往家跑
7. 第 7 章
其实也有近路,但是要从大伯家的院子前过,他害怕大伯把他掳了走,宁可绕远跑快些。
等他气喘吁吁赶到家,孟初一已经把鱼腥草捣的七七八八,正在拨弄柴火,让瓦罐里的药汤烧的更快些。
孟三九心虚的把篮子放在她身前,退后了两步。
“胖婶非要塞给我,说我要是不拿着就不给我针……”
他不敢抬头看孟初一的眼睛,只敢盯着自己草鞋上露出的大脚趾。
孟初一扯过篮子,见里面放着六七张烙饼上还有一小团黑线别着一根针。
“我帮十五挑,你再帮着我挑。”
毒刺要赶紧挑出,要不然那毒囊破了,还要更遭罪。
孟初一捏起针在火上燎了一下,拽着十五的脖领子,开始给他挑。
肿胀的面庞,更难找到毒刺,也是幸亏孟初一手稳心细,就这么一点点把那毒刺挑的七七八八,接着用手把石板上的鱼腥草糊糊抹了他一脸。
又想起什么,拽过十五的左手,啧了一声。
手被叮的更严重些,原本修长的手现在更是肿的不成样子。
十五眯成缝儿的眼睛,看着孟初一脸上跳跃的火光出神。
孟初一垂着脑袋给他挑刺,嘴里嘀咕,“赶紧消肿,不枉我这么细心。”
处理完十五,孟初一把针又在火上燎了半天,晾凉递给三九,“喏,到你了。”
三九小心翼翼接过,凑到孟初一的眼前,迟迟不敢下手。
相比较孟十五的伤痕累累,孟初一脸上只有零星几个红点,肿的也不是很厉害。
“我的小命就捏在你手上。”孟初一下了一计猛料。
孟三九哆哆嗦嗦不再犹豫,“那我真来了。”
“是不是男人?”孟初一估计奚落他。
初时,三九还下手不稳,挑了几个便也熟稔,快速的把几个红点一一挑好。
手里沾着鱼腥草糊糊,小心给初一敷在脸上。
等搞好,已是后背湿透,却不敢让初一看出自己在逞强。
孟初一掏出篮子里的烙饼,给了十五两个,又给三九两个,“吃吧,喝点这草药水,清热解毒,又是一餐。”
三九闻着麦香十足的烙饼,吞了吞口水,“姐,你也吃两个,正好我们一人两个。”
拿了烙饼,露出篮子下头的好些东西。
一捧贼不偷,一大把老母猪耳朵,藏在饼子底下,还有几个地瓜。
贼不偷是青色的小柿子,老母猪耳朵可不是真的猪耳朵,是一种豆角,油亮厚实,炖吃最香,地瓜被初一都扔到了火边的灰炭里。
明早的饭也算有了着落。
孟初一算是知道胖婶这是在关照她们姐弟两个,想必是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他们分家的事儿。
姐弟俩从不来攀亲戚要东西,这次来借针还是头一遭,竹篮子里除了必要的针,全是吃食。
胖婶还真是个好人。
三九只觉得胖婶可真大方,果然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道理,可又想到自己是个拖油瓶,不免嘴里发苦,烙饼都失了滋味。
他缓缓放下烙饼,抬眼看向吃正香的孟初一。
“姐,你嫁人吧,现在有了十五,我俩可以去山上讨野菜,倒也饿不死,你再不用担心我了。”
孟初一看三九那可怜巴巴的样儿,莞尔一笑,“你倒是想得美,让我去给人家当小妾,你好得了礼钱跟十五天天吃肉包子。”
三九顿时急了,把烙饼一把扔进篮子里,“瞎说!我巴不得你一辈子不嫁人!等我长大了,我也给你买罗裙,让你顿顿吃肉包子,躺在塌上什么都不做才好!
”
“那你干嘛说这样的话?我可不想嫁人,哪有现在自由。”
孟三九突然泄了气,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孟初一把篮子里的烙饼递给他,“多吃点,快点长大,我可等着过那种塌上吃喝的快活日子。”
孟三九接过烙饼,狠狠咬上一大口,再不说话。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好猜,不像大人,一个念头要转八百个弯才好。
孟初一回想起末世里的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坑蒙拐骗,就为了一口引用水,什么花招都得使,在真正的生死之间,再纯良的灵魂,也要被逼着跳进墨汤里。
她不似他这般幸运,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她只有自己。
那些尘封的回忆,不经意打开,飞起的灰尘呛的孟初一眼睛潮湿起来。
她眨眨眼,抓起篮子里的贼不偷,一口咬下去。
“甜的很呢,这果子以后咱们有钱也栽上几棵。”
三九忍下想吃柿子的心思,“姐,你爱吃就多吃点,我不爱吃。”
其乐融融吃过晚饭,精疲力尽的三人合衣躺在草堆里。
几个呼吸之间,三九已经打起鼾来。
山里跑了一天,对于一个八岁孩子来说,还是太过勉强。
孟初一听着那鼾声平稳,摇了摇十五的胳膊。
孟十五倒是醒得快,一骨碌坐起。
“跟我走。”孟初一悄悄开口。
孟十五听话起身,跟在她身后。
屋外银月如盘,照得山间倒也亮堂。
孟初一在前面开路,孟十五乖乖当小尾巴。
两人的身影在黑黢黢的大山里穿梭不停,偶尔有野兽的嚎叫回荡在山间。
要是孟初一自己,可不敢自己在深夜进山。
虽然孟十五傻,可耐不住他听话,体力上也有优势,像在相公馆那般厉害,应该也能护住自己。
走了许久,孟初一这才到目的地。
一根枯木静静躺在草甸子中。
夜深人静,正是干坏事的好时候。
孟初一惦记那蜂巢里的蜂蜜,不知道拿到集市上能卖多少钱。
既然孟十五好心弄下树,那就不能浪费,换几个胡饼也是好的。
孟十五效仿孟初一,猫腰躲在草丛里,却不知道自己在戒备什么。
“你在这等我。”孟初一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傻大个。
她可不想再费劲给他挑毒刺,这种技术活儿还得她自己来。
孟十五‘嗯’了一声,一动不动,眼看着孟初一放轻手脚像那枯木走去。
还没到枯木边,她先蹲在地上抓了两把枯草,掏出怀里的燧石,小心敲击点燃,接着拿着燃烧的枯草快步走到枯木边,引燃堵塞枯木的杂草树枝。
不多时,枯木就开始烟雾缭绕。
孟初一在旁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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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会儿赶紧用树枝挑开火团,用脚彻底踩灭。
浓烟滚滚,呛的孟初一咳了两声,孟十五赶紧站起身,看那火光和浓烟有些担心,又惧怕孟初一的命令,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十五,过来把火踩灭!”孟初一捂着鼻子,让他过来帮忙。
得令的孟十五赶紧跑过来,总算得点差事。
孟初一用树枝伸进枯木里,够了半天划拉出土黄色的蜂巢。
烟雾让蜜蜂感到窒息和不安,它们都躲进了蜂巢深处,此时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再不会飞出攻击他们。
孟初一拔出腰间的砍菜刀,割取储存蜂蜜的部分,并没有赶尽杀绝。
接着把剩余的蜂巢递到十五手上,“放到树顶上。”
孟十五接过,三两下爬上粗壮的大树,接着又像猴子一样窜了下来。
看这灵巧劲儿,从前怕真是个金牌打手。
孟初一喜滋滋提着蜂巢,带着孟十五赶回家。
连那山间嚎叫的狼,她都不放在心上了。
也不知道去集市上能卖多少银两,首先买上足够多的糙米,再割上一点肥肉,有余钱的话就买上一口大锅,还要一个洗浴的木桶,每人再买一身衣裳。
孟初一越想越高兴,差点笑出声来。
孟十五跟在后头,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察觉到她的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
“初一,高兴,十五高兴。”
孟初一扭过头,跳起脚捂住他的嘴,“喊什么喊!不怕把狼招过来!”
孟十五本来咧着嘴笑,赶紧把嘴闭上。
孟初一嫌弃的甩甩手,把粘在手心里的鱼腥草糊糊甩开。
面目全非的孟十五不知道自己咧开嘴露出大白牙,笑得多难看。
“你原来傻是傻了些,可还有一副好皮囊,现在只剩下傻了,别笑了,瘆人!”
孟初一话糙理不糙,孟十五哪听得懂这么一长串,只见她板着脸,也跟着板着脸,再不敢笑。
一路顺遂下山,孟初一指使孟十五摘了点梧桐树的大叶片裹好蜂巢,终于赶在鸡打鸣之前到家。
孟十五眼巴巴看她把蜂巢小心翼翼放在坍塌的灶台里,被孟初一推着去孟三九身边躺好。
“赶紧睡,一会儿我们就去镇上卖了,要是卖的多,说不定能买几个肉包吃吃。”
孟十五一听肉包,两眼放光。
他跟初一上次去集市的时候听见那商贩叫卖,“肉包,肉包,刚出锅的大肉包,皮薄馅儿大的大肉包~”
他就知道那香喷喷勾人淌口水的香味,就是叫肉包。
他赶紧闭上双眼,听话乖乖睡去。
孟初一身上沾了山里的露水,浑身有些冰冷,就往十五的身边靠的近些,贴着他身上的热气,迷迷糊糊睡着。
这一觉睡的极香,梦里是飞舞的肉包,还有成堆的蜂巢。
美中不足的是她刚张开嘴,想大大咬上一口的时刻,一只蜜蜂迅速飞到她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开口说起话来。
“你个小偷!我要叮死你!叮死你!”
孟初一醒了,确切的说是被三九摇醒的。
她嘟囔着自己的美梦总是被这两人打断,还是撑起眼皮,看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8. 第 8 章
昨夜胖婶睡不安稳,她看见孟三九穿得邋里邋遢,头发乱蓬蓬一团,小脸倒是干净的,可那衣裳一看就知道穿了许久,没有换洗,都有些酸臭了。
她又想起隔壁婶子嚼舌根子,说孟初一不知在哪捡了野汉子,就嚷嚷分家,一点不感恩孟怀远一家的养育之恩,活脱脱的白眼狼。
这些话她可不信,往常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总能看见瘦小的孟初一蹲在远离人群的地儿洗小山一般高的衣裳。
她上前搭话,孟初一只垂着脑袋一声不吭,把粗糙冻通红的小手往那衣服里缩。
寒冬腊月,身上的衣裳还是薄薄的单麻衣,脚上还穿着草鞋,连布袜都没穿。
让人着实看着心疼。
也不知道她们姐弟两个是被逼到什么份上,才分家出来单过。
她在镇子的集市上,曾经看见孟初一身后跟着个高个儿男人,长相倒是好,可那神情不像是个聪明的,还不如三九瞅着机灵。
哪会是什么野汉子?
她翻来覆去,惹的身边刚归家的李老大睡不踏实。
“咋?还不够累?”他凑过来就要掀她的被窝。
“去去去,心烦着呢。”她猛地转过身,不想搭理他。
“能让秀秀闹心的事儿,我还头回知道。”李老大嘿嘿笑,把她板过来,俩人面对面。
胖婶本名叫做吴秀秀,只是村子里的人只管她叫胖婶,胖丫,胖媳妇,都忘了她的本名。
“我翠兰姐家那个丫头小子,分家出来单过,那日子过得还不如猫儿狗儿,要是翠兰姐在底下知道儿女过的这样日子,不知要怎样伤心……”吴秀秀说出口,心就跟着酸了。
“我小时候,没少穿翠兰姐给的衣裳,小时候被爹娘追着打,还是翠兰姐挡在前头。”
越说越难受,吴秀秀拉起被子,遮住了眼睛。
李老大叹口气,“你呀,心就是软,家里还不是你管着,你想拿什么去送人,我都不会多说什么。”
得了这句话,吴秀秀从被子里钻出,笑嘻嘻伸手揽住李老大的脖子,雪藕般的手腕上银镯子在月光下闪着光。
“我就知道你对我那是没得说,哪像是别家的汉子,动不动就摆脸色,也不心疼自家婆娘,我是上辈子烧了哪柱香,求来你做我的相公。”
李老大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光会哄我,我明儿个又要出门,你就舍得。”
吴秀秀叹口气,滑溜溜钻进他的被窝里,“还不是怕你累,只有耕死的牛没有篱坏的地,你懂是不懂……”
不知道谁家的牛哞哞直叫,惹得村口的大黄狗旺财跟着叫了半晌。
天刚蒙蒙亮,李老大穿戴整齐,赶着毛驴带着家当动身。
吴秀秀把起早烙出的饼子装进褡裢里,李老大接过褡裢,挂在驴背上。
“再回去睡会,还早。”李老大既不让吴秀秀种田,也不让她做绣活儿,就想让她老实在家等他。
等李老大在吴秀秀的眼睛里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时候,她赶紧转回屋子,把准备好的竹篮子挎在胳膊上,锁了门就匆匆往山边走。
好不容易到地方,鼻尖都起了细汗,她匀了几口气,准备敲门,却看那门板子斜靠在墙边。
刚出去撒尿回来的三九见胖婶站在门口,赶紧开口。
“胖婶,你咋来了?”
吴秀秀赶紧转过身,把手里的竹篮子放在他手上,“那些衣裳给你们换,我先回了,家里还没上锁头。”
说完就转身匆匆离开。
还没太睡醒的三九手里抱着沉甸甸的篮子不知所措,就赶紧进屋摇人。
“姐,姐,你快醒醒,胖婶又送来一个竹篮。”
孟初一迷迷糊糊坐起身,随手在那篮子里扒拉两下。
有几身衣服,还有一块皂角,温热的烙饼包在布包里,里面还有个小碗,碗里是些腌制的酱茄子辣椒。
孟三九吞了吞口水,而孟十五早就闻着味睁开眼,看着那几张烙饼眼睛眨都不眨。
梦里的肉包是没吃上,可眼前的烙饼触手可得。
她拿出烙饼,一人分上一个,沉默吃饼。
没想到胖婶这般雪中送炭,她想不明白原主从前为何总是躲着她走。
没苦硬吃。
只要脸皮厚点,嘴甜点,哪能饿死自己?
三九一边吃,一边小心观察孟初一的脸色,实在忍不住开口问。
“姐,你现在咋变了呢?以前你说宁可饿死,也不能要别个的东西,特别是胖婶……”
孟初一嘴里都是饼,用手抓了个腌辣椒放嘴里,含糊不清说道,“人活着才最重要,以前我那是脑子坏了,你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扔了去。”
孟三九赶紧点头,生怕点头晚了,孟初一再反悔,“以前说的就不作数,我记你往后教我的道理。”
孟初一觉得这样也不行,她只有歪理。
带坏了小朋友事就大了。
“挑有用的听点就得了,等以后有了银子,我送你去学堂读书。”
脱口而出的许诺让孟初一噎了一口,三九赶紧端上缺口碗来,碗底还有点昨晚烧的草药水。
她赶紧喝了一大口,顺了顺嗓子眼儿里干巴的饼渣。
这可不是孟初一想说的话,这是原主的夙愿在作祟。
读书,考取功名,离开这穷山沟,去过点好日子,成家立业,为孟家传宗接代,光耀门楣。
嘶——
这想法可跟穿越到此地的孟初一背道而驰。
她只想吃香喝辣,睡在钱堆上。
考取功名?
哪有当那富家翁舒坦?
传宗接代?
多添好多双筷子。
就近来说,孟十五这个无底洞,就这香喷喷的烤饼,敞开了吃,一顿不得吃十个?
深渊巨口,能吃能睡,偏又是个傻子。
按照投资来说,这是巨大的亏损。
偏又甩不脱。
等那蜂巢卖了钱,看能挽回多少损失,要是卖不了几个钱,就想办法再甩了他。
孟初一可不想白白养着这么一个废物。
就是费点事,去里正那里报人口失踪。
对于里正来说,还不就是动动笔杆子。
她又想起那天上户籍的时候,里正发绿的脸。
被人捏住小辫子的日子这才刚刚开始,他最近可不敢再去寻那寡妇,心痒得难受又没办法。
孟三九一听见去学堂,眼睛骤然亮起,又迅速黯淡。
他知晓长姐是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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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他记事起,她就经常说这句话。
可上学堂哪是那么容易的?
眼下还有烙饼吃,下一顿又没了着落。
他闷闷开口,“姐,我不去学堂,就这样也挺好。”
孟初一吃完最后一块烙饼,又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手里的破碗。
“走,咱去镇上逛逛~”
孟三九换上了新衣裳,一蹦一跳跟在孟十五身边。
而孟十五身上的黑衣成了一捧灰,昨天在山间奔跑,刮的不成样子,此时穿着有些短小的褐衣,腰间绑着布带,头上缠青布头巾,跟村里种地的汉子一个打扮,不看肿胀的脸,看着倒像是个能干的庄稼汉。
毁容的庄稼汉。
一夜过去,他的脸肿的更厉害了,半夜跟着孟初一上山,不知什么时候被那树枝戳了左脚,脚肿的好大一个,连那黑靴都穿不得了,还是三九给现编的一双草鞋,一瘸一拐的跟着去镇上。
胖婶篮子里的衣服恰巧有他能穿的麻布衣裳,虽然小了些,但也能凑合穿上,里面还有三九的尺寸,还有几件小姑娘穿的豎领短衫、短马面、膝裤,里面裹着几件女娃穿的肚兜,不是麻布,是棉布料子。
这都是些旧衣,但洗的干干净净,补丁也少。
孟三九穿上了这样的衣裳,连路上的水坑都不敢踩了,恐怕脏了衣裳。
孟十五也换了身衣服,身上还有淡淡的皂角香,只是她身子极瘦,倒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童。
其实她比三九也高不了多少,营养不良,干瘪的像是一块皱巴巴的小排骨。
她倒是脏的习惯,只是原主遗落的洁癖作祟,她也想洗澡。
可洗那冷水澡,只会让脆弱的身子更加脆弱,每天只能稍稍擦洗,也没换洗的衣服。
今日终于能穿干净的衣服,竹篮里又是能卖钱的蜂巢,心情美滋滋。
三人快步去镇上赶集,三九一路上叽叽喳喳,他可没想到初一的本事这般大,还能把那蜂巢搞回来。
这也不知道值多少钱,三人在出门前,初一特意用柴刀切了一小块,让三人甜甜嘴。
香甜的蜂蜜只咬下一口,直甜的打激灵,仨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发。
要不是缺钱缺的厉害,初一真想留着慢慢吃,原来蜂蜜这般好吃?
她只记得原主娘曾经说过味道如何,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神仙味道。
三人脚程慢,走到后半段,还是瘸腿的十五背着三九挎着篮子走到集市。
一到集市,三九就骑在十五的肩膀上,两个眼睛不够使的到处看。
他还没来过镇上,瞧什么都稀奇。
两个手紧紧抓着十五的头巾,手心里都是潮热的汗。
兴奋,激动,又害怕。
孟初一熟门熟路带着十五去那集市摆摊的地儿,还得躲闪那收市金的管事还有收保护费的地痞。
她让十五背着三九站在墙根边上,自己则接过那盖着梧桐叶的竹篮,站在人潮涌动的路边。
“大娘,刚摘的蜂巢,您瞧瞧。”
孟初一站了好一会,才选定一个穿着布衣面善的老太太。
老太太瞥了一眼她,瞧是个长相乖巧伶俐的丫头,就停下脚步。
“哟,这么大一块,得卖多少?”
9. 第 9 章
孟初一哪知道这价格,叹了口气,“大娘,我那苦命的老娘在家等着救命,我那哥哥痴傻,为了得这蜂巢差点没命,也不知道这值多少银钱……”
老太太慈眉善目,见她脸上确实有被叮咬的红包,又看站在她身后的孟十五,轻‘啧’了一声。
果真身世可怜,便开口提醒。
“这集市里来逛的都是寻常百姓,你这蜂巢要是在这卖,也没什么人能吃得起,去那大宅子门口问问那富贵人家保不齐能多给些银钱,稀罕东西还得是人家才能吃的起。”
孟初一赶紧点头致谢,“谢谢大娘,大娘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我给您磕头。”
说罢,作势要跪下,被老太太赶紧扶起。
“可别,去那状元街,那一片都住的富户,你就在路边叫卖,说不定能卖出去。”
孟初一赶紧点头,“我这就去,谢谢大娘。”
无论在哪还得靠嘴甜,孟初一深谙此道。
等老太太走远,孟初一赶紧扯着孟十五的袖子,带他穿过赶集的人潮。
状元街,顾名思义,出过状元。
原来这条街叫寿春街,住着一户穷苦人家,家中的长子苦读高中状元后,带着一家老小落户京城,县令就把他的故居街改了名字,状元街。
城中腰缠万贯的盐商、票号的老板纷纷在此地买地建了大宅子,也想让自家子弟沾染‘状元’的福气,将来科举也能有个好前程。
这状元街的地皮立马水涨船高,能在状元街起宅子的非富即贵,就连宅子里的佣人杂役都跟着趾高气扬,出门都是鼻孔看人。
孟初一稍微一打听,便知道如何去。
穿过镇上的正街,三九坐在十五的肩上看到的风景变了模样。
挂着绫罗绸缎的绸缎庄,奇珍异宝的百宝阁,店小二忙碌穿梭的饭庄,茶肆、书坊,药铺……
三九张着嘴,震惊的溢于言表。
原来石板村以外的世界是这般模样,街上的行人也不似村子里穿麻衣草鞋的汉子,都穿着布衣布鞋,还有些身着绸缎,手里还提着做工精美的鸟笼,里面的鸟儿也跟林子里的不一样,身上的羽毛红绿,圆溜溜的眼睛透过笼子看向三九的草鞋。
穿过长长的正街,拐了一个弯儿便看见高高的院墙林立,威武的石狮子各家不同,相同的是朱红的大门,自此脚底下踩的是光滑的青石砖,不用晴天一踩一股灰,雨天一脚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状元街。
孟初一也没来过这,但是无论哪个世界,人等划分都差不多。
她一个泥腿子,连人家的朱红大门都进不去,她喊破嗓子,也难飘过高高的院墙,准确传到贵人耳朵里。
街上行人衣着光鲜,脚步悠闲,与集市上的嘈杂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三九有些害怕。
以前他觉得里正是他认知里最厉害的人,因为他穿得跟村里的人都不一样,他穿的绸缎,不像他们穿的都是麻衣。
可现在看来,这里的人比里正还要厉害。
因为这些人不光穿着绸缎,腰间还挂着玉带,头上都有亮闪闪的首饰,面皮白嫩,一点也不黑。
像是仙人。
孟初一迅速挤出一点笑容,随机选了一处府邸前,刚越过威严的石狮,门房立刻就冒了出来。
“去去去,这不是你能来的地界!”他的目光上下打量,嫌恶的直白极了。
“大哥,我这篮子里装的是新鲜的蜂巢,主子们最喜欢的吃食,您帮我通报一声,看府上是否需要?”
门房伸手推她走,像是赶苍蝇一样。
“走走走,再不走让你吃顿板子!”
昨夜门房跟着同僚去吃酒,接着又在赌场把兜里刚发的月钱输的一干二净,现在正恼怒运气不佳。
孟三九见对方动手立马急了,挣扎着就要从十五的肩膀上下来。
“别动我姐!”
门房觉得聒噪,高高扬起手,就想给这触霉头的丫头一巴掌。
“吵什么吵!”
门里走出一位穿着青色襦裙的丫鬟,头上带着好看的银钗子,她瞥了一眼孟初一手里的篮子,有些好奇问道,“你要兜售些什么?”
门房赶紧缩了手,开始解释,“来骗吃骗喝的贼人,姑娘可莫要受骗。”
丫鬟竖起眉毛猛地扭过头,“小心你的皮,我又不是个傻子,怎个你就觉得我会被骗?”
门房缩了缩脖子,连连讨扰,“姑娘误会,真不是那个意思……”
孟初一喜上眉梢,懒得看门房那副嘴脸,赶紧掀开梧桐叶子,“刚摘的蜂巢,差点没命走到贵人的府上,您尝尝,香甜可口。”
丫鬟伸长脖子看那篮子里的蜂巢,“怎么卖?”
“您若是要,价格好商量,市价即可,少一些也无妨。”
“你且等着,我去回禀夫人。”她伸出白净纤细的小手,孟初一呆愣了一瞬,赶紧把篮子递过去。
不一会儿,丫鬟匆匆回来,把篮子还给她,客气的请两人进门,“夫人说了,你这蜂巢看着不错,都留下吧,跟我去账房领银子。”
孟初一也不知道这蜂巢能值多少,但是想必这大户人家也不至于克扣这一点点钱。
孟十五牵着三九站在门口等,孟初一自己跟着丫鬟进了宅院,沿着长廊绕啊绕,倒像是在走迷宫。
三九牵着十五在门前等的有些忐忑不安,门房冷眼看他们两个,像是监视。
孟十五人高马大,让门房有些忌惮,虽想驱赶,又怕碰钉子,只好放任这一大一小的穷酸,站在门前碍眼。
好不容易等孟初一走出,三九却见她一脸凝重,手里提着篮子。
“姐,咋了这是?卖多卖少都没有本钱,吃不上肉包都行,买点糙米更好,能吃好些天。”三九开始宽慰她。
孟初一也不吱声,领着孟三九跟傻大个就往前走,一直走远了些,门房瞧不见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她从怀里一掏,竟然掏出一把碎银子。
“哈哈,卖了五两银子,别说肉包了,下顿馆子也不在话下!”
一两银子就是两千文,这可是五两。
三九不会算数,只知道很多很多。
因为大伯母动不动就说他们姐弟俩只值一个铜钱,那银子能换好多铜钱,他们真的发财了。
然而快乐也只有那么一瞬,三九没开蒙上学堂,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
他觉得攒钱才是硬道理。
大伯母说的没错,钱是攒出来的,可不是赚出来的。
“姐,咱还是别吃肉包了,这些钱咱能买好些个糙米,就能吃好些顿……”
孟初一像是被一瓢冷水浇头,好不扫兴。
“糙米?咱现在有钱,还吃什么劳什子糙米,我要吃肉,我要下馆子!”
她现在可是怀揣巨款,当然得吃肉,因这钱是傻十五的功劳,她看他的眼神都有爱了不少。
“十五,以后上山你就只管找那蜂窝,以后咱家就靠你了!”孟初一的双眼放光,看孟十五的眼神灼灼逼人。
孟十五不懂,但是孟十五有些害怕。
他往孟三九的身后躲了躲。
孟三九见孟初一已经上头,赶紧提醒,“姐,咱有钱了,也该买些东西给胖婶,你看我们还穿着胖婶给的新衣裳,还吃了胖婶给的烙饼。”
孟初一叹了口气,“真是会扫兴。”
她自然也知道要回礼的重要性,可明明现在是最开心的时刻,怎么身前的两人,没一个解风情,只会扫她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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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白眼狼,我自然不会亏了胖婶。”
她嘿嘿一笑,开始策划他们的行程,“先去下顿馆子,再买一堆肉包,买一床厚实的大棉被,回去让村里的木匠打个大大的浴桶,这回咱就可以坐牛车回村……”
孟三九忐忑的听着,等到了集市才彻底放下心来。
果然孟初一就是打打嘴炮。
集市上的小吃摊上人头攒动,几张破旧木桌都坐满了人。
“几小碟菜就要差不多一百文,一个肉包才三文,又顶饱,买上几斤猪肉炖着吃不香?”
孟初一碎碎念带着一高一矮转头就直奔肉包摊,一口气买了十个肉包。
豪气十足。
三九捧着肉包笑眯眯地吃着,彻底放松。
这才是孟初一。
持家有道。
此孟初一不是彼孟初一。
她又馋,又斤斤计较不划算。
主要还是兜里不够响。
她还想抱着碎银睡觉。
十个肉包,孟初一使劲吃也才吃了三个,孟三九使劲吃也吃了三个,剩下的四个都进了孟十五的肚子。
吃饱晕碳的三人,懒洋洋走在集市中,接下来就要真正采买所需。
好些日子没吃盐巴,三人其实都开始头晕没劲儿,反应迟钝。
勒紧裤腰带也得买足够的盐囤积,哪怕吃野菜汤也得有盐才行。
孟初一买了足足一斤,没舍得买陶罐,只用不要钱的油纸包着,用去80文。
孟初一只在金银铺换了一两,得了一贯铜钱。
就这么一小会,就花了110文。
她有一丁点刺痛。
光有盐巴天天吃野菜也遭不住,还是得买米。
一斗精米就要30文,而糙米才8文,孟初一没有丝毫犹豫,买上三斗糙米,让孟十五抗在肩上。
本想买点面粉,可要35文一斗,孟初一果断放弃。
就在孟初一在那买粮的功夫,孟三九瞧着隔壁糖果摊子入神。
那摊位上摆满了各式糖果,有村子里听过的叮叮糖,还有生姜糖、冬瓜糖、梨膏糖、贡糖、裹满芝麻的麻糖。
孟三九可不认识这些糖,那老板一直吆喝,他认真听了。
他默默咽了一下口水,只要眼睛看过,鼻子闻着那香甜的滋味,就当自己吃过。
等自己长大了,就买一屋子的糖块吃。
孟初一在那边交了米钱,转头想叫上三九走,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隔壁的摊子。
那老板也是会做生意,笑眯眯捻了一块冬瓜糖递到三九的眼前。
“尝一块,甜的很。”
三九赶紧后退一步,摆摆手,“不尝不尝。”
他觉得吃了人家的东西就得买,既然不买,就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这点骨气他还是有的。
孟初一接过老板手里的糖直接塞进三九的嘴里,“尝一下又不要钱!”
老板听她那话,面色僵了一瞬又笑开来,“对,买不买都能尝。”
三九听到老板这样说,这才敢放心品味嘴里的香甜滋味。
孟十五倒是对糖不感兴趣,他只喜欢肉包子。
“老板,怎么卖?”孟初一弯腰看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挑了一个扔进嘴里。
老板赶紧回话,“给你算便宜些,你只管挑。”
最后孟三九提着一个绳子捆好的油纸包,被孟十五抗在肩上。
“姐,这么点就花了五十文,这也太败家了……”
孟初一不理会他,只管带着孟十五在人群里挤着去肉摊。
忽然,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一帮凶神恶煞的黑衣人闯进集市里,还有些官府的衙役手里拿着水火棍把人群往中间赶。
10. 第 10 章
孟初一被人群推搡,小小的身板就像是暴雨海上的一艘小船,最后还是孟三九指挥着孟十五把她揽在怀里,这才稳住身形。
衙役卑微的在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黑衣人身边,“大人,都在这了。”
那大胡子冷冷扫过人群,歪了一下头,身后的黑衣人鱼贯穿进人群之中,挨个掰着男人的脸瞧。
女人孩子却看都不看一眼。
孟初一回头看了看孟十五,有些狐疑。
集市上的大多是穷苦人家,一见到官府里的差役就腿肚子抽筋,哪敢吱声,黑压压的人群只有孩童的啼哭,诡异的安静。
差役手里只有水火棍,可每个黑衣人身上都佩刀。
被查看过的男人都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有些胆小的后背都湿透了。
等了许久,日头都开始西斜,这才查验到孟初一跟前。
那黑衣人仰头看了看鹤立鸡群的孟十五,眯了眯眼,小跑到大胡子身边耳语。
大胡子大步走来,凑近瞧着孟十五清澈的眼眸,清了清嗓子,“脸……”
孟初一赶紧解释,“被那蜂子蛰的,我这哥哥天生痴傻,被我带去山里采蘑菇捅了马蜂窝。”
大胡子听到哥哥二字,又看孟十五肿胀的脸颊,身上的肃杀气息骤然消失,转身离开。
直到黑衣人查验了所有人,大胡子面色阴沉,瞥了一眼身边的衙役。
衙役一个哆嗦,赶紧解释,“都查了这么些日子,该看的地儿都看过了……”
“走。”
大胡子嘴里吐出一个字,便大步流星离开,衙役小跑跟在后面,看着好不滑稽。
等这帮人离开,冻住的集市这才缓缓流动起来,只是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是抓的哪个朝廷重犯?”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抓那细作,蛮子头些日子把清水县搜刮一空,死了太多人,还在那官道上做了京观,我那做赤脚大夫的远房亲戚都被抓了去,怕生瘟疫去熬药汤……”
“唉,现在蛮子这般嚣张,夜凉王怎个不带兵去将他们杀个干净?”
“嘘,你不要命了!”
噤声的两人左顾右盼,正巧看到孟初一伸着脖子听得津津有味。
还好是个小丫头,两人都喘出一口粗气,狠狠瞪了一眼孟初一这才走开。
孟初一觉得遗憾,这咋不接着往下说。
孟三九怕的不行,“姐,咱还是赶紧买了回家去。”
“嗯,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牛车,要是赶不上,就让十五驮着你回去,反正他吃了四个肉包,多少该出点力气。”
孟初一哼着小曲去肉摊让老板割两斤半肥半瘦的腰条肉,那敞着衣襟的老板笑着一刀割下一大条。
“三斤高高的!”
秤杆高高指着天,老板还招呼孟初一来看秤,“不带差一点的。”
孟初一傻眼,明明让他割两斤,怎么会多出来足足一斤。
原主跟三九从前在大伯家,连铜钱都没怎么摸过,自然也不会采买,毫无经验的就被上了一课。
割都割下来,也不好让他把肉粘回去,想着正好趁机过一次嘴瘾。
“你割的准头这般差,我要的二斤,你割三斤,我哪来那么多钱给。”初一板着脸,不想掏钱。
那老板刚想耍横,孟初一又说出一句,“那案上的净骨头给我算了,我也就凑合要了。”
那老板把刀往案板上一剁,“你倒是会拨算盘珠子,还想要白饶根骨头?一斤肉我才挣你几个铜板!”
站在一旁买菜的小娘子‘啪’地一声,把刚刚吊好草绳的猪肉扔在案板上。
“老朱!欺负个丫头算什么爷们儿?人家说的清清楚楚二斤,你一个生下来就拿杀猪刀讨生活的会切出三斤肉来,还需我说你安的什么主意?”
肉摊老板一见小寡妇发威,赶紧把肉骨头嗖地一下扔进孟初一挎着的竹篮里,又麻溜用草绳串了那三斤猪肉。
“赶紧拿走,莫要惹那祖宗生气。”
祖宗自然就是孟初一身边站着的娇俏寡妇。
孟初一咧嘴掏了铜钱,数好递到那老板手上。
小寡妇这才提起案板上的肉,狠狠瞪了一眼肉摊老板,扭身离开。
白得了一根骨头,孟初一很是高兴。
等到她拎起肉,小寡妇已经汇入人群,想道谢都找不人。
孟初一有自信要到这根骨头,只不过要不是小寡妇嘴快,她万万没有这么快就交易成功。
天色又暗下几分,孟初一在旧货摊上挑挑拣拣一口旧铁锅,用草绳背在孟十五的背上,三人这才启程归家。
此时哪还有牛车,三人只能伴着最后一点天光匆匆往家走去。
孟初一挎着竹篮,里头放着盐巴跟几个白馍馍,孟十五倒像是运货的牛车,前面背着糙米,后头背着铁锅,肩膀上扛着三九。
最后还是三九体恤十五,怕他累,非要下来自己走,直到天彻底黑下,稀疏的星光一点点汇成星河,三人这才到家。
又累又渴的三人赶紧生火,奈何没有炉灶,架不起这样一口大锅,缺口的瓦罐又派上了用场。
里面咕噜咕噜炖着一大块猪肉,净骨头也被扔进去,散发着满满的肉香。
此时哪还有一点困倦,孟初一看着对面的四盏幽幽绿光,咽下口水。
狼多肉少。
孟初一只切了巴掌大的一块肉,解馋。
剩下的明天要做成猪油,才好储存慢慢吃。
虽然她今天也只花了一小部分,可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多。
幸亏今年春天干旱,雨水不多,就这破屋顶,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修缮房屋要钱,盖炉灶要钱,还不知道孟十五还能不能找到下一个蜂巢,虽然她答应那丫鬟美人,以后再有蜂巢还送到府上。
开源节流,节流她努力了,开源怎么开?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只想了一瞬,立马转移回瓦罐里翻滚的大肉。
真香。
要是有钱就好了。
天天吃肉。
三人拿着树枝当筷子,浓汤泡饭,满足的吃了一餐,最后锅底的肉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的三人躺在干草堆里,幸福的睡不着。
“姐,吃饱了果然不用盖被子,我现在后背还冒汗。”
“赶紧睡吧,明天我还得去村里找木匠,还得去胖婶家借工具。”
孟初一有些累了,而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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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早已睡着。
她把自己脸上的鱼腥草糊糊又按瓷实,蜷缩在孟十五的身侧睡迷迷糊糊睡着。
一夜好眠。
饱腹入睡,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三人也就起的格外早。
孟初一睁开眼,把孟十五揽在自己腰间的胳膊甩开。
死沉的胳膊压的她做了好些梦,一巴掌拍醒了孟十五。
脸上还肿胀的孟十五,努力撑开眼皮,无辜地看向一家之主。
孟初一麻利站起身,虎虎生风朝着空气打了几记拳。
要是按照这个营养水平,这小身板还能再窜一窜。
只是想顿顿吃肉,暂时也只是个奢望。
但是她有自信,早早晚晚成功。
孟三九揉了揉眼睛,头上还插着几个草棍,“姐,你现在就出门?”
“我把肉割了,剩下的你在家里熬成油渣,我去给胖婶送肉。”
昨日被黑衣人一闹,孟三九也懂事知道,没有时间给胖婶选回礼,心有愧疚。
听到长姐这么说,立马喜笑颜开。
“每年大伯母熬油渣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烧火,我见了几次了,我肯定熬的好。”孟三九主动揽活儿。
大伯一家的草鞋都是他一点点编好的。
厨房里的掌火官家,一直是他。
虽然从没动手熬过油渣,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好。
“火小点,别熬糊了。”
嘱咐一句,孟初一就出门进村。
自从上次带着孟三九离开大伯家,就再没回过村子里,只带着三九跟十五穿梭在林子里极限求生。
刚顺着山坡走到村子的边缘,就见到一群肩扛着农具准备去地里春耕的汉子。
往常孟初一在村里就像那勤勤恳恳的牛马,走路都是垂着脑袋走在篱笆边的阴影里。
从来不与人对视,更不会打招呼。
那几个汉子头回见到孟初一昂首挺胸走路带风,颇有些惊奇。
等孟初一走远,几个汉子交头接耳。
“这不是老孟家那丫头?”
“看着模样应该是,又感觉不像,听老孟说不是要嫁到镇上去当妾吗?”
“人家娶妾肯定是要好生养的,怕是人家后悔了。”
“这丫头也到岁数了,她大伯也不抓点紧,再拖拖,哪家会要?”
“你家那小子也到了娶亲的岁数,娶这丫头,估计用不了多少聘礼。”
“呸!乱嚼舌根子,我儿就是再娶不到老婆,也不可能选这种没陪嫁的柴火丫头,孟怀远那厮,谁敢招惹?”
一提到孟怀远,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肯定。
石板村最抠门斤斤计较的人,当属孟怀远。
婆娘也是最凶。
眼高于顶,仗着跟里正家关系好,得了不少村里的便利。
孟老爷子一去,孟怀正又被吃了绝户,好处便都是孟怀远的,还雇佣一个田仆帮着种田,一年也只是给2石的粮食,还不用辛苦。
好处占尽。
孟初一也没注意到那些汉子的怪异眼神,目不斜视直奔吴秀秀家。
吴秀秀正在院子里撒着糙米喂院落里的几只母鸡,一抬头就看见孟初一笑眯眯站在篱笆门前。
11. 第 11 章
孟初一还穿着自己篮子里装给她的衣裳,吴秀秀恍惚间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要不是嫁给李老大,她现在哪可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想到此处,吴秀秀看向孟初一的眼神带着一丝疼惜。
“快进屋,吃了没?”
孟初一被拉进院子,“吃了,胖婶,谢谢你的衣裳跟烙饼,我昨儿个在山上捡到个蜂巢去镇上卖了,得了些银钱,买了点糖肉,给您送来。”
吴秀秀有些惊讶,并不去接她手上的东西。
“你们姐弟两个本就不易,自己留着吃吧。”
吴秀秀就没想让这孤苦无依的姐弟俩报答,这点糖肉她买得起,可这姐弟俩吃了这顿没下顿,她万万不能收。
“胖婶,你要是不收我可不好再麻烦你,今天来也是又事相求。”
孟初一知道人性的弱点,有来有往,利益互换,虽然她知道胖婶的出发点并没有奔着报答来的,可知恩图报总会让人心里舒坦。
说白了,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都是交换。
但像吴秀秀这样的交换弥足珍贵,孟初一很珍惜。
吴秀秀本不想收,又想着是孩子的一番好意,“那我就收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要不是你李叔没本事,我是真想收养你们姐弟……”
“胖婶,你对我们姐弟这般好,我都不知该怎么报答才是,不要再客套下去,倒显得生份许多。”
孟初一能感觉到吴秀秀的善意,原主记忆结合着她与她第一次接触,她笃定这人是个好人。
起码与村里的其他人不同。
“说什么报答?你们姐弟俩现在出来单过,有什么需要帮扶的,尽管来找我。”
“我想借点工具,还想让铁匠给打一副脚扎子,可铁老头那怪脾气我可不敢招惹,还得您来帮着说道说道。”
孟初一早就看中树上的宝贝,可奈何根本没有工具,只能站在树下干瞪眼。
记忆当中,当猎户的外爷有一副,外爷人刚咽气,屋里的那些个东西就被大舅一股脑收去卖了。
铁器本就值钱,可大舅只学会了怎样吃花酒赌钱,并没有继承外爷的猎户本事。
猎户辛苦危险,儿时的孟初一被外爷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些知识,但身子骨差,又是女子,也只是看着外爷上树下河,并没有实践的机会。
可现在孟初一穿越至此,这些宝贵的记忆就成了活命的本事。
她以前也只是依托热武器防身拼杀,冷兵器也就是匕首了,所以还得借助原主宝贵的记忆。
要是有一副脚扎子就不必辛辛苦苦采野菜勉强填饱肚子,起码好过不少。
吴秀秀一听此话有些惊奇,“你一个女娃,要什么脚扎子?”
此时的女子只会洗衣烧饭,别说用脚扎子,上山都不可能,只会在山脚下采些野果野菜改善下口腹之欲,孟初一要脚扎子的行为想当反叛。
“胖婶儿,不瞒你说,小时外爷带我上山,我也是跟着打猎的,现在被逼到这份上,我总得养活我们姐弟两个。”
孟初一自觉忽略了孟十五的存在。
吴秀秀心头一阵翻涌,想起翠兰姐给自己保媒挑了李老大这么好的夫婿,可她遗留在世间的两个孩子过的这般不容易。
“初一,从前你总是避着我走,我知你怨我,可那时候我也刚刚成婚,也做不到主……”
吴秀秀哽咽着,有些心虚的坦诚自己当时的处境。
吴秀秀的双手被一把握住,她抬眼看向眼前瘦弱的女孩。
“婶儿,我懂,以前我怕给你添麻烦,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以后还有麻烦您的时候,但是我保证,我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三九。”
这是孟初一的保证。
也是对吴秀秀的保证。
人情冷暖,都是保证自身利益的前提之下,她又不傻,不想原主宁可饿死冻死也不求人。
迂腐的强撑只会害死自己。
吴秀秀反手握住孟初一干瘦的小手,暖意在指尖传递。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只要你来,咱们就是实在亲戚,老铁头可是你李叔的二大爷亲姑爷的三舅公的四侄儿,我去说话他还是听的。”
孟初一嘿嘿一笑,“那就成,我还想找木匠打个洗澡的浴桶,天儿冷,下不去河……”
“我去说,保证给你做出来。”
巴掌大的村子,有点手艺的门户都鼻孔朝天,花了钱还得陪笑脸,说不定还得等上几个月。
有了吴秀秀的帮忙,就能尽快拿到手。
孟初一对于手上存着的这点银钱看的极重,这可是过河钱,能不动就不动。
开源节流,节流做到可不能钱生钱,还得看开源。
背后的山头都是钱,孟十五着急修补房子。
这要是一场大雨,淋坏了身子,买药也是要不少钱的。
两人谈妥,吴秀秀放下手里的簸箕关了篱笆上的院门。
“先去铁老头那,你外爷还在的时候也是在他那打的脚扎子,谭木匠这两天给张老太打棺材,肯定是没空,我哪天去说,等打完棺材就给你打浴桶。”
“浴桶不急,就是脚扎子想快点拿着,屋顶要重新盖,怕下雨,等房子修补的差不多,门板子也是烂的,怕夜里来狼。”
这些是孟初一的实话。
她可不敢拿小命开玩笑。
保证自身安全,再进行生产建设。
末世挣扎的她比任何人都懂安全的重要。
吴秀秀在前面带路,孟初一乖巧跟在她身侧。
铁匠在村子最东头,因为常年叮叮当当的响声扰人清净,便住在村子边缘。
老铁头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一只手里端着个巴掌大的茶壶,咕咚咚仰脖灌着,另一只手抓起搭在脖颈上的布巾擦拭着脑门上的汗水。
刚刚将红炉引燃,拉了半天的风箱,浑身冒汗。
春寒料峭,铁老头身上也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短打小衫,腋下还露着大口子露出些结实的肌肉来。
果然无论器皿还是躯体,经过常年的锻造,都可以塑炼成形。
孟初一抬手看着自己细瘦的手腕,叹了口气。
易碎品。
也就是幸运,在这僻静山村,扔在末世,一秒嘎。
“铁大伯,我来打一副脚扎子,您看能不能快着些?”
铁老头抬起眼皮看向吴秀秀,不经意瞥向站在一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孟初一。
“你打那做甚?”
“您就给打一副就成,着急用。”
铁老头撂下泥壶,站起身就往屋子里钻。
“春耕正忙,好些家补那锄头、镰刀,你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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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李老大又出门了?”
吴秀秀急着跟在他后头进了屋,一股热浪拍在脸上,背心顿时起了些细汗,“你抽空给打一副,我真着急用。”
“裹乱!赶紧出去,一会儿铁花崩坏了你的衣裳!”
铁老头不光是个打铁的,那脾气也跟那铁块一样,又臭又硬。
跟在吴秀秀身后的孟初一打量了一圈铁匠铺,见胖婶实在说不动对方,从她身后站了出来。
“铁爷爷,我想打一副脚扎子上树摘些嗷嗷叫,小时候跟着外爷上树采过,后山我去采野菜的时候,见着一片呢。”
吴秀秀不懂后山的危险,铁老头哪可能不懂。
他将手里的锄头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后山也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去的?前些日子说是豪彘伤了人,你是上赶子喂?你说的嗷嗷叫那可是在山里头,别说你一个小娘子,就是当年你外爷也不敢进那么深处去。”
吴秀秀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她只知道后山不能去,山边许久没听说什么伤人的事儿,万万没想到孟初一竟然敢进到山里头。
“初一,还是算了,你们就在山根儿捡点野菜就成,我教你做绣活儿,做好了也能供上吃喝,可万万不能再进后山了。”
这是吴秀秀唯一能做的事儿,李老大还嫌她总是夜里挑灯干活,怕以后伤了眼睛。
但总归比钻进后山强,那豪彘不仅伤人还会吃人肉。
还有那熊罴,还会抓着人把那血肉一点点舔到肚子里去。
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孟初一看吴秀秀脸色发白,赶紧安慰。
“你别看我瘦小,跑的可快,有了脚扎子上了树,甭管豪彘还是熊罴,哪有我爬的快?”
吴秀秀还是觉得心惊肉跳,“拿命开玩笑,不成不成。”
孟初一没想到铁老头三两句就让吴秀秀也倒戈了,她灵机一动。
“胖婶儿,实话说吧,我家里捡到的那个傻子,傻归傻,可听话又灵巧,我教他爬树,让他去山里采嗷嗷叫。”
吴秀秀一直没问那人的身份,现在才从孟初一的嘴里听到这人的真实信息。
“铁爷爷,胖婶儿,我真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可我家屋后那块地,种什么死什么,我要不是实在缺钱,也不可能涉险进山,三九越发大了,我也想送他去学堂,要不我们姐俩哪还有活路。”
孟初一说的情真意切,垂下的手悄悄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眼带泪光。
铁老头叹了口气,又觉得这丫头现在才说实话,要说成年男子进山还可信些。
“后天过来取,60文,不讲价。”
孟初一赶紧从怀里讨铜钱,数出65个放在布满铁屑的破烂木桌上。
“铁爷爷,那我后天也是这个时辰来取,谢谢您。”
铁老头摆摆手,“赶紧走,耽误我做工!”
出了铁匠家,吴秀秀觉得自己做为过来人,该有的嘱咐还是得说。
“初一,虽然他是个傻子,可你日后可是要嫁人的,这么个来路不明的成年男人……”
没说完的后半段自然是为了孟初一的清誉着想。
孟初一嘿嘿一笑,“这不正好了,孟怀远自然不必为我说亲,倒是省事了。”
吴秀秀刚想接着劝慰,就被一盆脏水倒在二人脚底下。
12. 第 12 章
“哎哟喂,这岁数大了就是眼睛不成了,这不是李老大家的?大清早的不用做工就是舒坦,还能瞎溜达。”
吴秀秀脸涨的通红,往常村子里的长舌妇都眼红她过的好日子。
李老大又能挣银钱还疼媳妇,什么好东西都往家里带不说,还不让吴秀秀种地做活,虽说嫁过来几年都无所出,李老大也不怪罪,只说缘分来了,孩子自然就有了。
不像别家的婆娘,田间地头,家里家外,一窝子累人的差事,个个熬的脸焦黄,时不时还会挨上两拳头。
反观吴秀秀,细皮嫩肉,像是刚出锅的白面馍馍,十个指头嫩的像是刚剥的笋尖尖。
吴秀秀也不是个好惹的,一口吐沫啐在地上。
“眼睛不好就治治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家汉子挣不到银钱,就别眼红别家过的好日子。”
尧家婆娘白眼要翻到天上去,气不顺的把木盆咣当扔在地上,吓得几个秃毛鸡躲的远远。
“初一,跟你婶子学学这么当那狐狸精,一天正事不干,就想着怎么花光李老大的银子,败家老娘们儿!”
到底是还没生养过的小媳妇,面皮还是薄了些,吴秀秀气的双手发抖,嘴也跟着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臭婆娘,一早屎吃饱了,在这喷什么粪?再敢叭叭一句,就给你扔那屎坑子里再旋一会儿。”
孟初一慢条斯理地回怼,听得在场的两个女人都愣住。
这还是那个鹌鹑孟初一?
尧家婆娘可不是受气的主儿,撸起袖子就冲出来要拧孟初一的嘴。
事发突然,吴秀秀还没来得及拦,只见尧家婆娘嗖地一下飞了几丈远,摔岔了气,像是翻盖儿的鳖,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孟初一甩了甩手腕,啧了一声。
“一把老骨头还挺硌手。”
吴秀秀可算开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瘦小的孟初一。
“杀人啦!杀人啦!”尧家婆娘一边蹬腿一边嚎哭,地上的土灰飘的到处都是。
孟初一捂住口鼻,拉着吴秀秀绕过撒泼的女人。
大清早,去田里春耕的人都已经出发,左邻右舍连个人影都没有。
尧家婆娘哭的起劲,老半天都没人搭理自己,一睁开眼,面前早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心慌慌的吴秀秀一回到家就把孟初一拉进院子,“你先在这躲一躲,尧家那婆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在家待着,我去把三九再接过来,你李叔还得在外走货,过些日子才回的来……”
孟初一笑笑,“胖婶儿,你别看我瘦,力气可是有一把子,你就放心好了,她敢来,我就敢让她闭嘴,以前我忍气吞声吃苦受累,现在的我可不是从前的我了。”
吴秀秀刚刚是真见识了孟初一的一把子力气,虽然尧家婆娘干巴瘦,可那也是个大人,孟初一面黄肌瘦,这小身板一瞬间迸发的力量,能把人打飞?
不得了,不得了。
见吴秀秀还在犹豫,孟初一看着院子角落里积灰不用的石磨,大踏步走过去,运下一大口气,双腿屈膝,抬着石磨沿儿,嚯一声,抬了起来。
吴秀秀大惊,“放下放下,你这孩子,咱们女人比不得男人,这重物抬不得,以后生养不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看着孟初一嘿嘿笑的模样,心头一下又酸楚起来。
有娘在的话,哪用得着她这个外人告诉她当姑娘的忌讳。
孟初一放下做浴桶的铜板,手里抱着个旧瓦罐,在吴秀秀充满担忧的目光下转身回家。
清晨的薄雾慢慢散开,阳光洒在她瘦弱的身子上,脚步轻快。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让她对未来担忧一分。
有了卖蜂巢的钱,多少心里有了点底气,现在就祈祷老天,不要下雨。
还没走到家,老远就闻见了猪油香。
孟三九蹲在火边,用树枝小心的搅和猪油里漂浮的油渣,不停咽口水。
十五也被香味吸引,蹲在三九身边,两个眼睛死死盯着瓦罐。
太馋了。
要不是三九不让,十五都想伸手了。
孟初一到家,油渣也熬的差不多,从吴秀秀家拿了个闲置的瓦罐,里面还有三副碗筷。
这回终于跟城隍庙街边睡着的乞儿差不多水准了,有了趁手的餐具。
煮了一锅半干的糙米饭,三个人就着几筷子的猪油渣,吃的呼噜呼噜。
吃饱了当然不能跟乞儿一样就地躺平,等脚扎子的功夫,也得为晚饭忙活。
穷人为啥穷的出不了头?
光是这两顿饭已经精疲力尽,还有每日用的柴火,这幸好天气转暖,若是在冬日,去林子里捡柴火都是要耗费一天。
一年种几亩薄田的收成,务必攒着,在冬日还得小心吃用,保证能挨到第二天的春天才行。
这期间连病都不敢生一场,全家紧着裤腰带才能过活。
但这一切对于孟初一来说远比末世好的太多。
有新鲜的空气,没有丧尸,有无尽的希望,不用害怕明天。
穿越到这,在孟初一的眼里是奖赏。
不假时日,她定能完成梦想,带着三九躺平。
什么科举?什么做官?
哪有当富家翁舒坦!
若是旁人说闲话,那孟初一定要还一句,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孟初一背着双手,在房后的树林里转悠半天,砍了几根还算直溜的树枝,拿着缺口的柴刀开始削尖。
吃饱了的三九拿着棍子高兴异常,非要跟十五比划比划。
当然是十五被动挨打的结局。
只不过三九的力气用的极小,他怕打疼十五。
孟初一专心削着手里的木棍,时不时抬头指点一下三九。
“打别人自己闭什么眼睛?”
“光抽屁股这么打的赢?”
“你得练练扎马步,脚下太松!”
削好三根尖棍,人手一根,孟十五抗在肩膀上,还挑着个竹篮。
三人顺着屋后的小溪浩浩荡荡就往山下走。
溪流顺坡而下,最终汇聚在山脚下的低洼处,不少洗衣服的妇人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欢声笑语,手中握着捣衣杵,捶打的水花四溅。
孟初一三人突兀出现,吸引妇人们的视线。
“哟,这就是那个哑巴?”
“这小模样长得倒是俊俏……”
孟十五肤色白,脸上的肿胀已消,虽然身上穿着村野汉子的褐衣,但是他身形高大,那衣服又小又紧,露出一小截带着青筋的手臂。
根本不像是山野糙汉,倒像是落难的公子哥。
细皮嫩肉,身形挺拔。
村里只知道孟家的丫头跟孟怀远分了家,还捡了个男人回家,并不知道那人是傻子还是哑巴。
孟三九觉得那些婆娘的眼神盯在身上不自在,小跑到孟初一的身侧,想躲开那些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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腻的目光。
孟十五倒是目视前方,丝毫不受影响。
见三九的窘迫模样,有个婆娘吆喝起来,“还是初一能耐,给自己捡这么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当相公,要过好日子咯~”
“有本事你也去捡个回来,羡慕人家初一,你就直说!”张寡妇瞥了一眼哄笑的婆娘。
要说羡慕,张寡妇才羡慕。
要不是村子里的老光棍不是懒就是丑,她倒早选个会过日子的养家,帮自己养弟娃子。
但是孟初一的苦,她看在眼里。
她也为这命苦的年轻小娘子高兴。
女人还是得有个男人在家,甭管他吃喝嫖赌,只要能喘气,那就算家里的一片瓦。
没了男人的女人,过的那叫一个难。
寡妇门前是非多,随便挑上一两件,都能说上一天一夜。
张寡妇说话不中听,几个有汉子的婆娘最见不得她嚣张,但又没有她脸皮厚,只好小声蛐蛐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谁偷摸给她家送东西,谁又故意到她院子前面撩闲。
孟初一不以为意那些闲言碎语,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她现在心情好,脾气也跟着好。
又走了一会儿,穿过一片松树林,孟初一停下脚步。
坐在石滩上开始脱下鞋袜,挽裤脚。
“姐,你要干啥?”
孟三九只知道跟着孟初一出门,还不知道出门干啥。
“你觉得我能干啥?”孟初一把裤腿一下挽到了大腿根儿,怕水浸湿裤子。
“你,你也敢?”
孟三九都吓得开始磕巴了。
官府是不让私自捕鱼的,想捕鱼得去官府申请许可,缴纳高额的税费才行,要是被抓到得去蹲大狱还得被抄家。
孟初一站起身,开始怪模怪样的热身运动,“不被抓到不就行了。”
“万一被抄家……”孟三九说到一半,想到自家的破屋,想着府衙来抄也只能抄到半罐猪油,蹲大狱还能管饭……
他也坐到石滩上,准备脱鞋。
“你就在岸上吧,又不会游水,你下来我还得救你。”孟初一热身完,转过身,“给十五脱鞋,我看看能不能教会。”
说罢,她径直走进还有些冰冷的河水之中,手里拿着削好的树枝,寻找鱼的踪迹。
孟三九拽住想跟着下河的孟十五,开始给他脱鞋袜挽裤脚,像是老父亲一般喋喋不休。
“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游水,跟在我姐后面,她怎么做你就这么做,不要跑远了,你这么大个儿,要是冲走了我姐铁定不救你。”
站在河水之中的孟初一悄悄露出一个笑容来,“知我者,三九也。”
此时春寒料峭,两岸的树先绿,河中的冰也才融化不久,水冷得让人打哆嗦。
要不是她意志坚定,恐怕早就受不住寒凉。
孟初一早就盯上河里的肥鱼,这几日天气晴好,水温有所回升,是个打鱼的好时机。
溪水清澈见底,禁渔令保护下的鱼儿摆着尾鳍丝毫不惧怕,在孟初一的双腿周围悠闲觅食,肉眼可见的肥美。
三九紧张地站在岸上观看,想叫她小心,又怕惊扰了河中鱼。
孟十五则傻呆呆站在水里,不觉冷,只是盯着水面的涟漪。
孟初一站了一会,待水面平静,活像个树桩,视线紧紧锁定最肥硕的那一尾,手臂缓缓抬起,手腕绷成直线,尖刺瞄准。
13. 第 13 章
嗖——
一声轻响,水花四溅。
木刺稳稳扎中鱼身。
孟初一手腕一沉,用力一挑,还在挣扎的鱼儿徒劳挣扎,最后一动不动,鲜血顺着透过鱼身的木棍滴落。
她嘿嘿一笑,将张大嘴的鱼拔出,撇向岸边的石滩上,“收着!”
孟三九高兴的不得了,他只吃过烤干的鱼刺,那还是过了元宵节,孟初一收饭桌的时候偷偷藏下给三九尝过一次。
鱼在这个年代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只有年夜饭里富裕家庭桌上才能摆着一条。
孟十五呆愣愣站在孟初一身边,也有样学样,只不过扎中的是空气,还把鱼儿惊得四下逃窜。
孟初一叹了口气,看他全身淌水的落魄样子没招。
“还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走走走,碍眼的很。”
孟十五唯一的优点顿时显现出来,听话的走回岸边。
“姐!冷了你就上来,我生火!”孟三九屁颠颠去捡干柴。
“你是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抓鱼?”孟初一赶紧制止,“他湿了又死不了,我再抓上几条咱们就赶紧回家。”
孟三九定在原地。
孟初一也怕被人发现,但是被惊到的鱼倒是聪明,都游的远了些。
费了好一会儿功夫,她又抓了四五条,这才从水里走出。
“姐,你嘴都白了。”孟三九有些心疼她,埋怨地看向十五,“你不干活也就罢了,吃的还多,还不跟我姐学着点!”
孟十五眨巴着浓黑的睫毛,一脸无辜地看向三九。
年轻男人的身体早就把湿透的衣服烘的半干,不再狼狈。
孟初一坐在石滩上快速搓着冻僵的双腿,牙齿打颤。
“走走走,回家烤火去。”
夕阳西下,村子里的炊烟飘出饭菜香,又累又饿的孟初一现在只想快点吃上饭。
这个时间洗衣的妇人们都不在河边,孟初一自认为安全,却不成想还是冤家路窄。
正好碰到了归家的孟怀远和乔老四。
喝完花酒的孟怀远看见他们仨气不打一出来。
“死丫头!找了野男人翅膀就硬了!”
酒气熏得三九直反胃,对大伯的恐惧让他往孟初一的身后躲,只敢露出两个大眼睛来。
“现在也分家了,你管天管地管我拉屎放屁?!”孟初一气定神闲看着他。
乔老四见状有些色眯眯的眼睛划过孟初一刚有些形状的胸脯上,“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初一,你就低低头,你大伯到时候给你许个好人家。”
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好人家。
孟初一啐了一口到地上,“乔不举,你就歇着吧,吃花酒的钱不如看看病,那银子都让楼里的清官儿挣发财了,你倒是好心肠。”
乔老四的脸一下涨红,有些恼羞成怒。
“你这不知羞的丫头片子,咱们村的名声都叫你败坏了,你找野男人是要沉塘的,要不是看在你是孟兄的侄女,你还活得到现在?!”
孟初一嗤笑一声,“茅坑里扔石头,可显着你了!里正给办的户籍,你在那哔哔个球?”
孟怀远觉得简直是倒反天罡,就想要撸袖子正一正家风,又看到孟初一身后高大的孟十五,不敢上前。
“孟兄,你看这丫头怕不是饿极了,去河里抓鱼,那衣服都是湿的。”乔老四有些小人得志般告状,不怀好意地打量孟十五手里的竹篮,还在嘀嗒水。
孟怀远被提醒顿时来了劲,“这我可不敢包庇你,要是连累我们抄家,你看里正不让你沉溏!”
几个晚归耕种的汉子也被乔老四拦下,将孟初一三人团团围住,人多势众,孟初一连脱身都难了。
孟三九惊慌的神情也被孟怀远精准捕捉,他更加想要掀开那个盖着树叶的篮子。
里头到底有些什么,他无比好奇,难道……
“你敢掀开让大家伙儿瞧瞧?莫不是里面真装得是鱼?”
见躲不过,孟初一便一把掀开篮子上的树枝,露出里面的水芹、莼菜。
“有什么怕瞧的,我带着弟弟连糙米都买不起,游水也不会,只敢在河边采些裹腹的野菜,就连这样过活,大伯都瞧着生气,那我们姐弟两个投河去寻爹娘也成。”
说着说着,孟初一双眼涌出泪来,故作坚强的用手一抹,就要领着三九折回河边。
扛着锄具的汉子有些不忍,“老孟,你也是有儿有女的,既然孟初一分了家,采些野菜就够不容易,你莫要再欺负人家。”
“不养也就罢了,还要断人活路,咱石板村可不是这样做人的。”
“就是,就是。”
舆论开始一边倒,孟初一耸动瘦弱的肩膀,只留给众人一个故作坚强的背影。
孟怀远脸上挂不住,甩手就走,“说什么混账话,我还不是为她好,乔老四,你莫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他们仨拿什么捕鱼,我看你是喝醉了。”
乔老四气急败坏,“嗐,你可不能什么都往我身上泼,我还不是给你出气,你别走啊,唉!”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孟初一才敢大声笑出来,“跟我斗?!”
孟三九抚了抚胸口,“太险了,要不是这些菜,咱们怕不是真要被扭去官府去,下回可别来了,万一他们真要往下翻可咋办……”
孟初一踮起脚拍了拍孟十五的肩膀,“十五黑脸往那一站,谁敢动他手上的东西?把心放肚子里。”
这话倒是不假,孟十五也不是全然废物。
孟三九高兴地拍了拍孟十五的大腿,“十五!以后再见着村里的人,你就装凶,这样就能护着我们。”
孟十五不懂,但是孟十五点头装懂。
归家的三人晚上饱餐了一顿烤鱼,摸着肚皮,满足的躺在草堆里。
“姐,这鱼可真香,比鱼骨头还香,比油渣差点。”三九打了个嗝儿,满嘴鱼香味儿。
“喜欢吃,明天再打。”孟初一往十五的身边又靠了靠,还是觉得有些冷,又伸手拽了一把草,把自己整个埋了起来。
“姐,你说炖着吃,鱼汤还可以泡饭,肯定更好吃,这些水芹也放进去一起煮,肯定比烤着吃还香……”
三九的声音越来越远,孟初一的眼皮越来越沉。
静谧的夜,只有布谷鸟叫回荡在林间,徒增一点动静。
睡正香的孟三九是被哼唧声吵醒的。
孟十五睡觉最是安静,就像是死人一般安静,肯定不是他发出来的。
孟三九起身,发现那声音是从十五身边的草堆里发出的。
他扒开草,伸手摸去。
烫手。
孟初一发烧了,而且烧的直说胡话。
“扁头,推进器不能再便宜了……”
“我不吃能量块,我要吃肉,吃肉……”
孟三九吓得六神无主,摇晃着十五,“十五,十五,醒醒,我要去找大夫!”
孟十五猛地睁开眼一下坐起身,搓了搓眼睛。
“你拿着这个帕子去河边洗洗,给初一擦一擦,我马上回。”三九手忙脚乱的拿起晾干的亵裤,塞进十五的大手上,又从孟初一的身上找钱袋,捏着钱袋一路
跑向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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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倒是有个白胡子的赤脚郎中。
会看的病不多,村里的人小毛病不用看,大毛病也看不了。
三九小时候差点死了,还是他给救回来的,喝了一大碗的锅底灰水,听说只花了一个铜板,还是从前孟初一当睡前故事说的。
他在夜色之中跑的又快又急,也没看清脚底下的路,被一截横木绊得摔飞,还好手里的钱袋没扔,只是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疼。
此时他也顾不上疼,起身就咬牙接着跑。
等他赶到老郎中的门前,拍了许久的门才见到霍郎中。
“谁啊?”霍郎中披着单薄的外衫,佝偻着腰慢吞吞的开门。
孟三九急得眼泪汪汪,“霍爷爷,我姐她病了,说起胡话来,您给瞧瞧去,我有钱。”
说完他捧着手里的钱袋高高举着,快要杵到霍郎中的眼睛。
等霍郎中接过,不禁哑然失笑。
钱袋咧着一个大口子,哪还有一个铜板?
孟三九看着那干瘪的钱袋,再也绷不住,号啕大哭。
“本来,本来有钱的,呜呜呜,我摔,摔跤了,钱没了,哇——”
霍郎中也不恼,“莫哭莫哭,我跟你去。”
孟三九抽泣着站在门口,等了一小会,穿好衣服的霍郎中提着药箱再次出现。
一路上孟三九催促不停,他是真怕孟初一就这么一下没了。
他甚至都不敢想,只想老郎中的步子再迈的大些,再大些。
等霍郎中赶到破屋,已经浑身冒汗,身上都蒸腾起热气来。
天光微亮,破屋顶上漏下来的天光洒在草堆里的孟初一脸上。
紫红色的脸满是痛苦,眉头皱起又放下,嘴里还在嘟囔。
“我的银子,银子,你别飞了……”
孟十五呆愣愣坐在一边,手里捏着一块干巴巴的亵裤。
他还睡得正懵,只听见三九话中的后半段,给初一擦一擦,他擦了,一直擦的,只是孟初一还是很烫……
霍郎中捏着孟初一纤细的手腕把脉,“受凉了,吃两幅药烧就退了,药钱先赊着,有了再给,我药箱里正好有,这个药膏你擦一擦,也一并算到药钱里,不着急还。”
孟三九紧张地双手攥着衣角,认真听完话,感激地热泪盈眶,“霍爷爷,我们还的上,你只管开药,等我姐好了,我们就上山挣银子了。”
“一副药三碗水,熬成一碗,用水多擦擦身子。”
霍郎中放下草药,这才离开。
三九往火堆里添上干枝,抱着瓦罐去河边接水,回来赶紧熬药,给初一擦洗四肢额头。
孟十五蹲在火边,谨记三九的嘱咐。
冒泡泡了就告诉他。
等七手八脚给孟初一喂了药,温度这才一点点降下来。
只是孟初一又开始嚷嚷冷,三九就让十五抱着她。
可怜见的,他们三个人凑不出一床被子来。
孟十五身上干燥温暖,孟初一终于安静下来。
孟三九坐在一边,静静看着长姐,平静了不少。
还好,还好,虽然银子丢了,可长姐活下来了。
没死。
孟十五结实的手臂稳稳抱着孟初一,一动不敢动。
三九夸了他一句。
“你也不是那么没用,只不过咱们又成穷光蛋了,要是有银子,我就能给初一买只鸡来,孟元宝病的时候大伯母给杀了一只鸡,说是喝鸡汤好的快,我把银子弄丢了……”
说着说着,孟三九又抽泣起来。
就连孟十五都有用。
自己真没用。
14. 第 14 章
孟三九不知道自己啥时候睡着的,但是看着眼前与自己对视的大公鸡,他懵了。
大公鸡估计也在奇怪,自己怎么就来到这了?
这地方比自己的鸡圈还破……
孟三九搓了搓眼睛,看向大公鸡后面的人。
“十五,你哪弄来的?”
头上插着好几根鸡毛的孟十五回答了一个傻笑。
孟三九一拍脑门儿,欠债又加一笔,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鸡入了十五的眼,被劫持到这。
该说不说,这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只是华丽的大尾巴被死死攥在十五的手里,多少显得有些失去往日的光彩。
三九会拔毛,因为过年的时候他给孟初一打过下手。
一番操作猛如虎,公鸡脱去华丽的衣裳,安详地躺进了瓦罐里。
里面没涮洗干净的药也融进了鸡汤里。
家里也没什么调料,就只能撒上一把粗盐。
三九极其认真地盯着瓦罐,主要怕十五兽性大发,直接啃完。
虽然这是十五带回来的鸡。
好不容易锅里的鸡肉烹煮软烂,满屋飘香,孟三九又投进去两大把糙米。
等到糙米也煮软,这才把瓦罐小心移下火堆。
孟十五馋得口水直流,可怀里是孟初一,只能眼巴巴看着。
退了烧的孟初一衣服都湿透了,孟三九又不好意思给她换,就让十五继续抱着她取暖连带着烘衣服。
“姐,吃饭了,有鸡肉吃~”孟三九小声叫着,很怕孟初一被吓到说胡话。
孟初一往十五的鼓囊的胸肌里拱了拱,发出撒娇般的唔声。
她是真睁不开眼,反应了半天,鸡肉?
起来,必须得起来。
她好不容易睁开眼,就见三九端着饭碗,鸡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反应了半天,一开口声音粗得像是嗓子眼里塞了一只鸭子。
“哪来的鸡?”
三九面露尴尬,“那个,你先吃,吃饱了再说……”
孟初一觉得问不问的,区别不大,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出鸡的来路。
总不能是路过的神仙给的,只是千万别是偷的吴秀秀家里的鸡。
吃了一大碗带大鸡腿的鸡汤饭,孟初一身上的虚汗这才少了一些。
俩人吃完,看着孟十五嚼着鸡翅膀嘎嘣脆,呼噜噜大口喝汤吃饭。
真香。
三九觉得有必要撇清自己的关系。
“是十五,我照顾你不知道怎么睡着了,睁眼就见他偷了一只鸡回来……”
孟初一眼皮子跳了跳。
“他一个傻子,知道什么叫偷,叫借,咱还一只不就得了,还有些碎银子呢。”
虽然孟初一十分不乐意还,但是三九还小,可不能因为她误入歧途。
况且她兜里有钱。
她一摸腰间的口袋,摸了个空。
三九觉得主动交代肯定能宽大处理,赶紧开口承认错误。
“姐,你打我吧,我把你钱袋子弄掉了,我刚刚去寻过,一个铜板都没找到,肯定是被人捡了去,我还欠着霍郎中的药钱,我去砖窑吧,我是男人,我能挣钱还上……”三九鼻涕眼泪的说着,垂着脑袋只看见泪珠子砸在膝盖上。
孟初一‘嘶‘’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人还在,钱没了,这就是世上最极致的痛苦了吧。
上一次是,人没了,钱还在。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钱没了再赚,等脚扎子打好了,我们就去山上,到时候让十五再搞个蜂巢来。”
哪有那么多蜂巢,这都是孟初一安慰三九。
三九脸上的血痕还在,可见摔的不轻。
“把霍郎中给的药膏勤擦着,这要是破了相,长大还怎么当上门女婿?”
三九当真了,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拿着药膏就往河边跑。
孟初一笑笑。
怪自己嘚瑟,天还冷着,就为了省钱吃鱼,活该。
怪自己。
怪不到三九跟十五的头上。
有孟十五的大公鸡,孟初一又躺了一天便能起身了。
现在又成了赤贫,家里只添置了半瓦罐猪油,一个浴桶。
傍晚时分,孟初一吃过晚食就去铁老头家取脚扎子。
现在一天比一天暖和,孟初一实在是怕下雨,想赶紧挣了银子修缮房子。
刚走到一半,就见几个人抬着个血呼啦的人往霍郎中家里去。
也不是别人,正是时常跟孟怀远去街上厮混的乔老四。
“老四,老四诶,你可别睡着,别把老娘扔下,快醒醒!”
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太婆踉跄着跟在人堆里,乔老四软塌塌趴在男人背上,一脸的血,有气儿进没气儿出。
孟初一把脚步放慢,竖起耳朵听热闹。
“豪彘伤人呢,这春日的畜牲发春,林子里正乱窜,乔老四腿脚慢,就被顶上了天,要不是有人救下,肯定是被啃个尸骨无存……”
“孟怀远咋就没事?俩人不是经常一起去街上的?”
“乔老四那腿脚你还不知道?哪有老孟蹽的快。”
等人走完,孟初一也听的七七八八。
这乔老四也是活该,一对儿绿豆大的小眼睛,就喜欢盯着女人看。
一天正事不干,到处打秋风混吃喝。
早年间最出息的大哥在街上被地痞打杀,老娘哭瞎了一只眼睛,乔老四还是我行我素,丝毫不知长进,就靠着啃老娘度日。
这回怕是挺不过去,也是该着。
孟初一撇撇嘴,接着往前走。
刚到铁匠铺,就见铁老头正光着膀子敲打一块生铁,身上热汗蒸腾。
见孟初一来了,就放下锤子,随手扯过放在一边的短衫套上。
“给你打了两幅,这把柴刀扔了些年头,一并拿走。”
孟初一进屋就看见桌上摆着的两幅脚扎子,一看就用料扎实,其中一副打得比一般男人用的脚扎子小上一圈。
铁老头拿起泥壶,咕咚咚喝了一大口,匀了一口气,“你外爷那性子我可了解,你这小娘子怕也不是个安生的主,今儿豪彘伤了人,看你还敢往山上跑。”
“铁爷爷,你消息可真灵通,我刚在道上见到乔老四半死不活,你咋晓得?”
“嘁,我是打铁不假,又不是死了。”铁老头说话也跟生铁块一样硬邦邦。
“铁爷爷,我这两日生了病,银钱花完了,等我挣了钱再把剩下的钱补上。”孟初一拿起脚扎子挂在肩膀上,手里掂量着柴刀,重量十足。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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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些铁锈,那也是实打实的铁,铁老头收的那几个铜板,也只够一副脚扎子的钱,里外里孟初一都占了大便宜。
买卖是买卖,孟初一可没想这么占便宜。
铁老头像赶苍蝇一样扇了扇,“走走走,我正忙着呢,你有钱先吃饱饭,多你这点我也发不了财。”
孟初一笑嘻嘻,“那我走了,铁爷爷,到时候我给你割猪头肉、带烧刀子。”
铁老头早就转过身,又开始敲敲打打,一眼都不多看她。
孟初一离了铁匠铺,刚走了几步,就见好些个村民站在村子的戏台边上,里正面色严肃的正讲着话。
“乔老四虽然救下来了,可豪彘可还活蹦乱跳,周边的其他村子也都伤了不少人,县令大人说了,只要是能参加围捕豪彘,管饭!要是成功打杀豪彘,还有赏银拿!”
一听说管饭两个字,村里的不少光棍蠢蠢欲动。
一听说赏金两个字,人群爆发出嗡地一声。
穿着碎花夹袄的婆娘大声叫嚷,“甭说赏金,那豪彘听说还吃人呢,几家猎户都围不住,我们这些只知道靠天吃饭的农户怎么打?怎么杀?”
婆娘的一番话像是一瓢凉水,把一些热血沸腾的男人给浇得透心凉。
银子想要,命更想要。
里正本来就是带着任务当说客,这么一闹,连光棍们都鼓动不了了。
“陈家婆娘,你一个妇道人家乱说什么?陈球子!赶紧的!”
站在旁边黝黑的汉子脸都红了,扯着婆娘就往走。
“我咋乱说了!我是怕咱们村里的寡妇更多!送命的活儿谁接了谁就是大傻蛋!”陈家婆娘叫的更大声了些,惹得听热闹的女人们纷纷紧张起来,不想自家男人去找死。
谁愿意去猎豪彘谁就去,反正自家男人不许去。
里正头疼的更厉害,心里在小账本上给陈球子家媳妇记上一行字。
以后不许她参加自己召开的大会。
孟初一脚步不停,就往家里走,正巧迎面碰上孟银锁跟孟元宝。
“嗐,我当这是谁家大小姐呢,原来是咱们孟家小姐孟初一啊。”孟银锁说的阴阳怪气,翻白眼翻上了天。
那天孟初一装诈尸,可把一家人给吓够呛。
张凤兰一下躺了好几天,家里的活就都扔给了三姐弟。
孟元宝啥也不会,大姐孟金锁只会指使她。
她用凤仙花染好的指甲都白瞎了,可给她气够呛。
这回冤家路窄,可让她给撞见了。
之前她气不过悄悄去老屋看过,发现孟初一果真捡了个男人。
关键那男人长得玉树临风,像是不知谁家的贵公子。
要不是她正巧看到孟三九拿着小棍儿训狗一样的教训他……
果然孟初一能捡什么好东西?
破烂和傻子。
她尽心尽力回到村里跟自己的小姐妹传谣言,可孟初一压根就不怎么出现在村里。
“孟初一你个白眼狼,这回你可没有傻子给你撑腰,看你怎么逃!”孟银锁撸起袖子,想立刻出了这口恶气。
孟元宝狞笑着捡起地上的石块,左右手抛扔着,缓缓走向孟初一。
孟初一苦恼地搔了搔头发,扭捏地说道,“打输了可不能回家找娘,成不成?”
15. 第 15 章
“就是你现在跪下磕头都晚了!”孟元宝觉得天赐良机,这死丫头就是欠揍。
好好收拾一顿,还得乖乖回来当丫鬟,还有孟三九。
就在孟银锁还在幻想自己躺在床上当主子的时候。
砰——
孟元宝被一个过肩摔狠狠惯在地上,孟初一骑在他身上,两个手左右开弓,大巴掌扇得啪啪响。
孟银锁吓得腿肚子一软,转身想逃,却被一把薅住了头发。
“啊——”
孟初一飞脚猛踹在她屁股上,孟银锁直接摔了个狗吃屎,逗的孟初一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你们这哼哈二将,倒真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屎成精,敢来我这嘚瑟?吃屎吧你。”
孟银锁一嘴的土灰,被激起了血性,刚想爬起来反击,又被迎面一脚踹得鼻血横流。
绷不住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毁容了,完蛋了,这还怎么找相公?
孟初一看着两姐弟,耸耸肩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再敢到我眼前当显眼包,下回我可就手下不留情了!”
说完,孟初一就悠哉悠哉继续往家走,留下凄惨的两姐弟哭成一团。
“二姐,孟初一身上肯定有脏东西,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嘶——”孟元宝脸肿得像馒头,一说话疼得直哼哼。
孟银锁也好不到哪里去,捂着鼻子流着眼泪,“走,我们回去找娘给我们做主。”
两姐弟互相搀扶,从没有这么姐弟情深过。
刚回到家,差点被张凤兰用扫把赶出去。
“哪来的叫花子,滚滚滚!有手有脚的废物!”
“娘,我是元宝~”孟元宝委屈极了。
他哪是什么废物,明明打小就是宝贝疙瘩,家里的土皇帝。
亲娘都认不出自己了?
孟银锁哭哭啼啼,“娘,我是银锁,你眼睛是不是坏了,你看孟初一干的好事,把我们俩打成这样!”
张凤兰心里一惊,扔了手里的扫把,摸摸元宝的猪头脸,又摸了摸孟银锁的鼻子。
“走!找里正去!”
从小到大,她都不舍得动一个手指头,结果让养在家的白眼狼给打成这样。
她简直是气炸了。
捡个男人还没有王法了?
没有生恩,还没有养育之恩?
张凤兰也顾不上处理这俩人脸上的伤,风风火火扯着两人就去戏台。
要不是做晚食,她也想去看热闹呢。
戏台边上稀稀拉拉的人默不作声,里正站在中间尴尬地没人接话。
张凤兰突然出现,搅起风浪。
“里正,您给做主,你看看孟初一给我家元宝银锁打成这样,我们要报官!”
众人向两姐弟看去,有些想笑,又碍于情面忍住了。
里正心里烦躁,顶上派下来的任务让两个壮丁加入围猎豪彘的队伍,可没一个愿意。
好死不死的张凤兰在那又哭又叫的,让人烦心。
偏偏还是孟初一。
拿捏自己把柄的孟初一。
“你是说,豆芽一般大的孟初一,把他们俩同时揍了一顿?”里正嫌恶地看向张凤兰。
张凤兰也没反应过来,“对,就是她!”
人群里发出第一声笑来,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笑声。
张凤兰还懵了一下,孟元宝肿胀的脸红的滴血。
他比孟初一还高了一头,再加上孟银锁,俩人打不过一个不说,还被揍得这般惨。
天色彻底暗下,不少人都想要回家休息,里正也是。
“孩子之间的打闹,报什么官?你先回去给敷点药,消肿了便是,孟怀远在豪彘嘴里逃生你不关心,倒是个心大的。”
甩下一句话,里正就要走,被张凤兰一把拽住。
“啥?怀远这么回事?”
“去乔老四家瞧瞧便知道,我看你家孟怀远最应该参加,就先定下他,你去告诉一声。”
张凤兰呆住,也不知道什么定不定下的,满脑子都是豪彘嘴里逃生,急匆匆就往乔老四家去。
孟元宝羞臊地也往家跑,孟银锁站在原地悲鸣。
“这叫怎么回事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最后,孟怀远被迫参加了围猎豪彘的队伍,剩下一个名额,里正抓阄,抓得正是村里最有名的守村人,棒槌。
光棍,孤儿,傻子基于一身的幸运儿。
这当然是有里正的深思熟虑。
只有他不会来闹,那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孟怀远因为怕里正说出自己跟乔老四是因为去街上喝花酒,就认了这个哑巴亏。
想着反正在队伍里他跟在最后头,就是遇上豪彘,逃也第一个逃便是。
有人想逃,有人想迎难而上。
孟初一所图甚大。
第二天一早,孟初一就带着孟十五进了山。
孟三九被迫留在家。
“姐,我咋不能跟着去?上次你都带我了。”
孟初一把缺口柴刀递给十五,自己拿着磨好的新柴刀别在腰间,“现在山里不太平,你先留在家,看家护院同样重要。”
孟三九看着家徒四壁的破屋,“咱家幸亏没邻居,要不都怕吵着别个,还需要看家?”
“你现在倒是得了几分我的真传,穷得叮当响也是家,起码有片屋顶……”她抬头看向露天的那块蓝天,“就算有四根柱子也算咱的家,咱可是有地契的。”
孟三九站在屋前,看着两人逐渐缩小的背影叹了口气,“你们可要全乎的回来啊……”
孟十五心里反复念叨三九偷偷的嘱咐,“保护初一,保护初一,保护初一……”
他还没想好怎么保护,但是他觉得先记住这四个字再说。
孟初一见他嘟囔个不停,伸长脖子偷听。
“保护我?三九跟你说的?”
孟十五赶紧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三九说了,不能让初一知道。
可初一是老大,他要听初一的话。
孟初一见他又是点头摇头,觉得可爱的不得了,垫脚拍了下他的肩膀。
“虽然你吃的多,人又傻,光好看,又不会说话,但是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起码你比我肉多,豪彘也不傻的,吃我塞牙又不好嚼,肯定吃你!”
孟十五开心的笑了。
只要孟初一笑,他就高兴。
他紧紧跟在孟初一身后,两人一路快走,很快就进了深山。
孟十五肩膀上还扛着从铁老头那借的铁锹,身上还挂着两幅脚扎子,孟初一身上背着个背篓,里面装了些胖婶送来的干饼。
进了山里,孟初一脚程变慢,时不时观察林间的痕迹。
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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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黑屎多的空地停下脚步,开始教孟十五挖坑。
她用铁锹圈出一块见方的图形,在圈里用铁锹开始挖,一边挖一边教,又看着孟十五挖了一会儿这才拿了脚扎子就近勘察。
在一棵落单的樟树上发现了自己想要的肾精茶,俗称嗷嗷叫。
给自己脚上装了脚扎子,把布带将自己跟树干绕好扎紧,攀着一点点上树。
初期还有些不熟练,等上到一半,倒也能提速了。
树冠顶上,一把把的草叶片触手可得,叶片下是橙色并排的小圆点。
孟初一手快,不一会儿就薅的差不多,登高望远,她朝着孟十五的方向看去,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却能看见四方的大坑。
等下了树,回到坑边,不见孟十五,只能看到被抛洒出来的土块。
孟十五还是有一把子力气。
“十五!再挖深点,我去采茶,我回来之前不能停!”孟初一弯腰看向坑底。
孟十五直起身,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肾精茶虽然长在树上,还得在深山的樟木树冠顶上,值钱却值不了太多的钱,还得靠量取胜。
孟初一做好采一天的准备,正好也让孟十五把陷阱彻底挖好。
这豪彘也就是野猪,皮糙肉厚,极难杀死,陷阱要是能捕捉,丰厚的奖金孟初一就能独得。
那不比跟一堆人分钱好的多。
孟十五这个劳力正嘿咻嘿咻努力挖坑,孟初一继续寻找肾精茶。
刚攀爬了好几棵树,一滴雨落在她的鼻尖上。
刚刚还晴好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低矮的云层上越来越多的雨点落下。
孟初一赶紧下树,赶回到陷阱旁,朝着坑底的孟十五叫道。
“下雨了,上来!”
孟十五挖的坑极深,也不知道他该怎么上来。
见雨势愈演愈烈,孟初一抛下一句,“再不上来我可不等你了!”
孟初一大病初愈,可不想在再淋了雨吃药,再不管坑底的孟十五,往不远处的巨大腐木躲去。
刚跑进树洞,孟十五也跟着进来。
“你这家伙,跑步都没声儿的?”孟初一手忙脚乱拍打身上落下的雨水,把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孟十五一脸的雨水,像个落水狗一样甩了甩,嘿嘿傻笑。
沾染在衣服上的泥土却是甩不掉的。
孟初一啧了一声,“你连个换洗的都没有,还得去胖婶家再找找。”
两人蹲在洞口,看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孟初一最担心的大雨终究还是来了。
对于她是坏事,但对于靠土地吃饭的农户来说,春雨贵如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孟十五根本不知道这雨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孟初一看的出神,他也跟着看雨滴将草叶拍打的东倒西歪,看归巢躲雨的鸟儿梳洗打扮,看天边骤然亮起的闪电,还有姗姗迟来的轰隆雷声。
“也不知道三九应付得来不……”孟初一喃喃自语。
孟十五实在无聊,东摸摸西摸摸,不知薅下来些什么,献宝一样的捧到孟初一眼前。
那是一团橙红色的肉质植株,表面带着一层细小的绒毛,没有绿叶,外形倒像是一支粗壮的毛笔。
孟初一在原主的记忆力仔细搜寻了一圈,不可置信地看向十五。
16. 第 16 章
顶天柱!
也就回春草,文王一支笔。
这东西一般生长在悬崖峭壁的缝隙之中,她也是小时听外爷讲过,外爷的外爷曾经因为采摘这个而命丧悬崖。
她只见过一次,还是晒干的模样,那也算是家传的宝贝。
外爷人走茶凉,最后落在哪个舅舅家,她就不得而知了。
孟十五双眼紧盯着孟初一的表情,见她似乎并不生气,就知道自己没送错礼物,开始扒开地上的腐叶,继续寻找。
孟初一小心翼翼把顶天柱放进背篓,跟着一起寻找。
外面的大雨依旧,树洞里的两人时不时撞头哎呦。
“孟十五!你的脑瓜子怎么这么硬!”孟初一着急寻找,怕孟十五摘坏了恨不得自己长八只手。
等把树洞彻底搜刮干净,背篓里也才浅浅铺上一层。
要是能把背篓装满,岂不是发财的节奏。
孟初一把手伸出树洞,就着雨幕洗手,见孟十五也跟着伸出来,却只傻傻接雨。
她又挽起袖子,好心帮他一并洗了。
“十五啊,傻十五,你傻人有傻福,收留你还真是个好决定~”
孟初一的心情好,语气也不再像平时那么凶巴巴,孟十五微微笑着,看她细小的手指在自己的大手上游走。
有些冰凉,却让人心里痒痒的。
等孟初一把他的手洗好拽进洞里,孟十五还在低头看着自己的大手。
“希望这雨快停,明儿一早咱去街上,我给你买五个肉包!”说着,孟初一伸出小手,在他的眼前摆了摆。
孟十五抬头眼神发亮,望着眼前晃动的小手出神。
接着那只小手伸了过来,使劲在他的脸上掐了掐。
“你命真好,碰上我这么大方的人!”
疼……
脸疼……
手不大,劲儿不小。
好不容易雨势变小,孟初一背着心爱的小背篓,高高兴兴带着孟十五下山去,脚步轻快。
到了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孟三九坐在角落的草堆上,两个手杵着下巴,怀里是装猪油的瓦罐。
“外面下大雨,里面也跟着下大雨,火堆都浇灭了……”
孟初一抬头看着破屋顶上的乌云,“明儿去卖了钱,咱们先把屋顶修上。”
“明儿我能不能跟着去?”孟三九可怜巴巴地看向她。
“去,都去,还吃大肉包!”
孟三九嗖的一下从草堆上窜了下来,抱住孟初一就不撒手。
“吃肉包咯,吃肉包~”
像是想起什么来,孟三九撒了手,扭捏地说道。
“我吃一个就行,还欠着霍郎中的药钱呢。”
“你小子,还知道给我省钱,你多吃,快点长高长大,我还得送你去学堂,到时候在那打架输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孟初一拧了拧孟三九的耳朵。
“姐,我去学堂又不是去打架的……”孟三九觉得长姐怎么老说莫名其妙的话。
孟初一把背篓放在雨淋不到的地方,小心轻放,“晚上也生不了火,留着肚子明儿个使劲造!”
晚上吃了空气的三人,紧紧缩在角落,怎么也睡不着。
倒不是有什么心事,主要是肚子饿。
孟十五的肚子响的最厉害,像是有人在里面摆戏台敲锣打鼓。
孟初一往孟十五的怀里缩了缩,猛地拍了一下他平坦的腹肌。
“再叫,再叫就把你炖来吃了!”
不知是孟初一的威胁有用,还是挖了一天陷阱的劳累起了作用,孟十五的肚子终于安静下来,三人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天还没亮,孟三九捂着肚子起身,一边把头上的草枝抓下,一边叫醒另外两个人。
“姐,我们出发吧,等走到街上天就亮了。”
孟初一听着孟十五肚子里的叫声也跟着坐起身。
“成。”
三人狼狈又憔悴,一路上想着肉包子的香味,走的急匆匆。
孟十五背着背篓,怀里抱着饿扁的三九。
孟初一羡慕极了。
“十五,回来你背着我。”
“背初一。”
“姐,现在也行。”
“拉倒吧。”
果真跟三九说的没错,快走到街上,天也放亮了,村里的牛车这才赶上。
孟金锁坐在牛车上准备去赶场,老远就看到三人,正讥笑着跟小姐妹说道。
“啧啧,牛车都坐不起,还去街上丢人,何苦呢?以前我爹娘好心可怜你们姐弟,却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果然好心没好报!”
孟银锁跟孟元宝被揍的当天,被孟金锁好一顿嘲笑。
四手打不过双拳,还在村子里丢人现眼。
脑子是拿来用的,不是为了显个儿高的。
孟银锁不服气,叫嚷着孟金锁只会看戏,一点也不帮着家里人。
这一点还真没说错,孟金锁一心嫁给前途无量的书生,等着当官夫人,哪有心思跟孟初一这白眼狼闲扯淡。
有的人生来就是享福的,而有些人生来就是受苦的。
认清现实,两种人这辈子唯一的交集就是在石板村。
她不想浪费一点精力。
女人还不就是靠嫁人逆天改命。
地里刨食儿的日子她可是一天不想过。
孟初一扭头看她用绣花帕子捂住口鼻,嗤笑个不停,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有手有脚自力更生,不像你,等着孟怀远给你卖个好价钱,到时候伺候公婆讨口饭吃,只不过你得管好你这张嘴,小心饭没吃上,拳头倒管饱。”
牛车上的其他人发出笑声来,有人喊到。
“小娘子嘴倒是不饶人。”
“这样的丫头到了婆家也是受不到气的,非气死婆家人。”
孟金锁脸上发烫,挺起身子冷冷开口。
“谁会娶这样牙尖嘴利的扫把星?克死爹娘不说,还想克死肯收留的恩人家,外头只知道分家,却不知道内情,扫把星就扫把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看热闹的不乏一些上街采买的妇人家,一听说克亲,都收了想把孟初一娶进家的念头。
虽然不用彩礼,孤儿好拿捏,那也不能拿家运开玩笑。
孟金锁再不理会孟初一,嫌恶地瞥了一眼她,“我再搭理你们,我就是狗!”
“狗搭牛车,稀奇~”孟初一一脚踢飞路上的石子,吓得孟金锁下意识抱头,又惹了一顿哄笑。
孟金锁气急败坏,又得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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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小姐的架子,后悔得不行。
不说话就没这些事儿了,气死个人。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坏了孟初一的心情,三人走到摆摊的集市,忍住想凑到包子铺的念头。
把背篓里的嗷嗷叫跟顶天柱摆好,孟初一就扯开嗓子叫卖。
“走过的路过的,诶嘿,快来挑快来选!悬崖峭壁挖的顶天柱!石头缝儿里的嗷嗷叫大酬宾十文钱一把,买三把送一把,量少人多,先到先得,卖完今天就得再等一个月嘿!”
孟初一大声吆喝。
然后。
大多数人都去了隔壁猎户的摊前,争相购买。
孟初一脸都绿了。
要不要这样?
明明卖的是一样的东西……
猎户是个老头,摊位上的肾精茶看着蔫头吧脑,并没有孟初一采摘的叶片大、新鲜。
这东西的主要顾客都是些男人。
卖苦力的喝它壮腰,补元气。
还有些男人买它,就是为了众所周知的目的。
本来孟初一也没想在这地方能卖掉顶天柱,想把手里的嗷嗷叫先处理掉。
只是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孟初一伸长脖子看着隔壁猎户老头忙不赢的接铜钱,不免气恼。
不过摊主是个男人,这也能算销售优势吗?
孟三九有些忧心地看向孟初一。
“姐,咱这东西是不是卖不出去啊?”
他倒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只是现在好像连吃肉包子都成了奢望。
孟十五一如既往的傻站在孟初一身后,眼巴巴看着远处包子摊位上的蒸腾热气。
好像只要一直看就能把那肉包香气吸进肚子。
孟初一想了想,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得想点别的法子。
三两下把东西收进背篓里,扯着两人就直奔生药铺。
生药铺里的掌柜正在打瞌睡,一看见孟十五立马亲切开口。
“有什么新鲜货出手?”
孟十五一声不吭,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反倒是前面一个瘦弱的小娘子开了口。
“我这有些顶天柱,您给掌掌眼。”
掌柜的好些时间没收到过这东西,顿时来了兴趣。
“拿来我瞧瞧~”
孟初一把背篓放在柜台上,掏出一根。
掌柜的眼皮子一抖,强装镇定,“还成,个头小了些,颜色也不够,一斤500文,我倒是都能收。”
孟初一觉得这个价格不算亏,但又想去另一个地方碰碰运气。
“那我一会儿再来。”说着背起背篓,掌柜的急冒汗。
“600,600文,你就是去其他的生药铺也就这个价了,你底下肾精茶我一并收了,300文一斤。”
孟初一回头笑笑,“我先去买些东西,一会儿来,弟弟饿着肚子。”
掌柜赶紧从盘子里抓了两块绿豆糕递给三九,“先吃着,不急走。”
孟三九不敢接,看了孟初一的脸色才伸出手,道了声谢,“谢谢掌柜伯伯。”
“我还得把爹爹叫来,一会儿再来。”孟初一看出掌柜的焦急,她可不能贱卖了这些好东西。
掌柜的咬咬牙,“700文,再不能多了,你好生告诉你爹。”
17. 第 17 章
“成,我一定把爹爹带来,谢谢掌柜的糕点。”
掌柜笑眯眯看着她,“我心好,跟我做买卖你就放心。”
出了生药铺的门,孟初一直奔烟柳巷。
穿过轻纱浓香的脂粉堆,来到熟悉的三层小楼底下。
孟三九嘴里塞着绿豆糕扯着孟初一的手问道,“这是哪?”
孟初一没回答,但是孟十五却不肯走了,站在离大门稍远的地方,像一根木头一样呆呆杵着。
“十五,你怎么不跟上来?”三九松了初一的手,去拽十五的手。
可这傻子纹丝不动,头一次不听三九的话。
三九不知道上次是怎么卖十五的,孟初一也不好解释。
“你俩就站那呆着,我卖了就出来,莫要乱跑。”
她有些忐忑的朝里面望了望,抬脚往里走。
这回门房不在,孟初一顺利的走进大厅。
老鸨哥正翘着二郎腿指挥众人抬着极重的红木椅左右挪动。
“左边来点~右边右边!”
几个小厮满头大汗,抬的苦不堪言。
店里隔上一段时间,白老板就要将楼里的家什摆件换换位置,白老板头疼,杂役们身上疼。
“哪来的野丫头?走走走,这不是你能进来的地场!”门房一看溜进来的孟初一,赶紧过来驱赶。
“白先生,我这手上有上好的顶天柱,您要不要?”孟初一手里举着一根最为粗壮的,垫脚越过门房,想让老鸨哥瞧见。
“等等,放她过来!”
门房缩回手,闪身让路,孟初一小跑到白老板身前。
“您瞧瞧,差点死在山上才搞了这么些,本来想送去生药铺,可想着白老板兴许需要,就赶紧送来了。”孟初一语气诚恳,大眼睛巴巴看着白老板。
白明月掀开眼皮,伸出瓷白的纤长指头接了过来,仔细瞧着手里的回春草,也就是孟初一粗鄙的民间叫法,顶天柱。
颜色鲜艳不说,肉感十足,成色极佳。
“怎个卖法?”
孟初一只知道肯定比700文多,但又不知道多多少。
见她不知怎么开口,白明月又忙着手头的事情,“你这背篓里就这么多,算你二两银子,卖不卖?”
“卖!”
孟初一庆幸自己嘴里的一贯钱一斤没说出口。
“以后再有就送来,还是这个价给你。”白明月觉得自己也占了大便宜,这东西贵人最是喜欢,一根也能卖上一两银子。
生药铺进价贵不说,成色远不及手里的。
孟初一把背篓里的顶天柱一根根拿出,又继续推销,“这肾精茶也比别家的叶片大,白老板,您看需不需要……”
白明月低头检查那些顶天柱,瞥了一眼孟初一手里的肾精茶,“有多少?”
孟初一赶紧抱起背篓给他看,“不少呢,进到深山里采的,还碰上了豪彘,眼瞅着那人被吃了,脑浆子都咬出来了,跟街上挑担子卖的脑花一个样儿,红的红,白的白……”
白明月泛起一阵恶心来,“得得得,别说了,给你一两银子。”
“得嘞~老板人美心善,怪不得财神爷就爱往咱楼子里做客。”
孟初一这下是真高兴了,拿着银子一顿拱手离开,还没走多远,白明月突然叫住她。
“我瞅你怎么那么眼熟?”
孟初一轻咳了两声,转过身来,“白老板一天阅人无数,兴许看到街边的乞儿跟我有几分相像呢,我还是头一次见白老板呢。”
白明月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不想了,“走吧走吧,要是再有好货,还是直接送到我这,我都收了。”
“那是一定,白老板仁义~”
孟初一麻溜出了相公馆,见到门房,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嗷嗷叫塞到他手里。
“辛苦小哥通报,我特意留了一些给您,以后还得多麻烦小哥。”
要是之前的门迎小厮,孟初一就不必这么费事,可新来的门迎显然阳刚气十足,刚好可以拉拢拉拢。
“好说好说。”门迎顺其自然接下塞进袖子里,互相心照不宣。
想不到眼前的小娘子还挺识趣,以后也不好苛责。
手里捏着三两银子的孟初一出了门,就见到站在大门远处的十五跟三九。
“走~吃肉包子!管够!”
一听见‘肉包子’三个字,三九跟十五立马喜笑颜开。
“姐,卖了多少?”
孟初一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三贯?这么多?”
“三两雪花银,你个小傻瓜!”
孟三九张大嘴,不可置信。
“咋能卖这么多银子?姐,咱这是发财了?”
在孟三九的世界里,第一次听说这么多银子,那能买多少个肉包啊!
孟初一果然不是骗自己。
看样子,上学堂还真有可能实现。
兜里有子儿,三人的脚步都轻快了。
三人急匆匆到集市上的包子摊位前。
孟初一大手一挥,“二十个肉包子。”
摊主闻言一喜,这是来了大主顾,“得嘞~”
热腾腾的包子从笼屉里拿出,三人就着不要钱的热水,吃得狼吞虎咽。
孟三九一口气吃了三个,孟十五竟然吃了八个,孟初一也是饿狠了,吃了四个。
剩下的五个肉包被包在油纸包里,三九捧在怀里,说什么都不放背篓里。
三九的原因让孟初一哭笑不得。
怕颠丢了,还是在手里放心。
填饱了肚皮,就得办正经事。
孟初一嘀嘀咕咕做好计划,先去了隔壁的卤肉摊,花了120文切上一斤猪头肉。
又去打了二斤烧刀子,花了百文。
跟牛肉摊主讲价还价半天,220文买了一对儿黑牛角,一把牛筋。
又花了一百文买了一捆旱烟叶。
零碎吃食又买了些,剩下的银钱再不敢乱花,回去还得让胖婶张罗着泥瓦匠,先把房子修补修补,还不知道得花多少。
三人满载而归,孟十五背着装满的背篓,怀里抱着有些困倦的孟三九。
日头西斜,就要落下山去。
天边的火烧云,映在脸上像是涂了胭脂。
最终孟初一还是舍不得三文钱,没有坐回村的牛车。
孟十五跟骡子一样好使,犯不上花钱。
孟初一的小算盘打的响。
吃了一肚子肉包的孟十五大踏步走在孟初一身边,丝毫不见疲累。
牛车装满回村的人,缓缓越过三人。
车上的孟金锁一脸喜悦,这回聪明的没有开腔奚落。
她也瞧见傻子身后的背篓,里面装着不少东西。
也不知道孟初一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真能买回东西。
不过,这都不重要。
她还沉浸在书生的甜言蜜语之中。
“等我高中,定回来娶你为妻,娘子的恩情谨记在心。”
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而孟初一连牛车都坐不起,这辈子都得留在石板村当山野村妇,吃自己屁股后面的灰尘都来不及。
想到此处,孟金锁昂起头,看向山边落下一半的鸭蛋黄,再不理会路上落下的三个小黑点。
日头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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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落到了山那头,天空中只有一点点落日的余晖。
三个小黑点好不容易走到家,孟初一赶紧去了吴秀秀家,手里还拎着一包冬瓜糖两个肉包。
吴秀秀正坐在窗户边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做绣活儿,听见喊声走出屋。
“怎么又带东西?”
“去了街上,手里又有了点钱,我想修缮下房子,您给找找人。”
吴秀秀惊讶,这才过去几天,孟初一竟然真攒到了钱。
“我帮你找就是,只不过起码手上得有一两银子才成。”
“准备妥当了,趁着这两天不下雨,赶紧修了再说。”
吴秀秀越看孟初一越喜欢,拉着她的手就进了屋,“先进来,我刚烙了饼,你拿回去,我又收拾了些衣裳,都是干净的,你们带回去换洗。”
等孟初一走出吴秀秀家,两个手提满。
回了一趟家,把东西放下,孟初一又提着东西去了铁匠铺。
铁老头挥汗如雨,看见孟初一也不惊讶。
“铁爷爷,我又来麻烦您,我想打一把复合短弓,牛角跟牛筋我都准备好了。”她从篮子里掏出牛角牛筋,又从里面拿出酒肉跟烟叶。
铁老头用脖子上的麻布擦了擦汗水,穿上衣服走过来,拿起牛角仔细看,又拿起牛筋拽了拽。
“怎么?你外爷连这个都教你了?”
孟初一挠挠头,“外爷说你打的弓最好用,他临死的时候还念叨,弓放棺材里,带着走呢。”
铁老头动作一滞,坐进破烂的竹椅上,有些恍惚。
“这东西一般铁匠都不会做,又是费时又是费力。”
“我准备用这个打鹿,能卖上价还安全,箭矢就做十支,价钱您说了算,我备好了钱。”孟初一充满期待地看向他。
铁老头看着桌上的酒肉烟叶叹了口气,“你外爷要是听人劝,也不至于那么大岁数还进山不得善终了……”
二人的青葱岁月恍如前世,铁木头也垂垂老矣,而眼前的孟穿杨外女还有大把的时光。
“铁爷爷,那就麻烦你。”
孟初一明白,这算是接下这活儿了。
孟初一离开,铁老头打开桌上的油纸包。
“丫头片子!你倒是聪明……”
聪明的孟初一站在霍郎中的门前,拿出百文钱还有旧书摊上十文钱买到的缺页医书递到霍郎中的手中。
“多谢霍爷爷的救命之恩,肯赊药给三九。”
霍郎中笑着接下,“小事无妨,有就给,没有也就算了。”
“三九最是感激您,您需要什么药材,我要是在山上瞧见了,顺手给您带回来。”
“倒是不需要,我也要进山采药,最近豪彘伤人,你还是莫要往山上跑。”
“晓得了,霍爷爷。”
霍郎中原来当过教书先生,说起话来最是文邹邹,孟初一在他面前乖巧,回家时才敢大喘气。
都是恩人,报答一圈,比进山还累。
是个光棍倒也罢,三九这个拖油瓶还得继续栓在身上。
她还得当累人的榜样。
最后她去木匠家取了浴桶,踩着月色回家。
院子里收衣裳的张凤兰呸了一口在地上,“狐狸精胚子!”
孟金锁站在一边开口,“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哪来的银钱,买了许多东西,说不定就是在山上找猎户才得了银子……”
张凤兰眼珠转了转,“按理说,咱们家供养她们姐弟俩这么多年,最应该送东西给咱们家才是。”
正开口跟张凤兰要零用的孟金锁赶紧附和,“就是,分家分的哪门子家,挣得银子还是得交上来才是。”
18. 第 18 章
平时靠互相抓虱子止痒的三人,终于能洗澡了。
孟三九勤快烧水,孟初一把换洗的衣服挨个分发,像是照顾幼儿园的园长。
第一个沐浴的人自然是孟初一。
门外蹲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窃窃私语。
“十五,你要是敢回头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当毽子踢!”孟三九的脸背着光,语气又冷又硬。
孟十五手里抓着个树枝,在地上画出歪七扭八的线条,“不回头。”
似是觉得自己的态度不佳,对着一个傻子威胁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孟三九又缓了语气。
“你饿不饿?”
孟十五扔了树枝,抬起头来,两个眼睛亮的惊人,“肉包。”
孟三九带回来的肉包还有三个,他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拿出一个递给他,“晚上我们就少吃些,初一养活咱俩太累了,让她也吃一个。”
孟十五小心接过,几口就吃进了肚,又眼巴巴看着孟三九手上的肉包咽口水。
孟三九大口咬,害怕十五上手抢,但十五也只是看而已,老实的蹲在一边。
屋内的孟初一脱了衣服,舒服的跨进浴桶,拿着皂荚在身上搓洗。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早就想体验体验用水洗澡的日子,在末世,也没法经常洗澡,即使洗澡也是用水蒸气,但是她在原主的记忆里知道洗澡的滋味,但是还是有点饥寒交迫,这回终于能痛快洗热水澡,简直是上了天堂。
原主的小身板实在瘦弱苍白,这些日子吃的稍好些,也长出了一点点肉,只是跟孟初一的预期差距还是很大。
女人只有强壮的体魄才有竞争力,还是得抓紧时间改善生存条件才是硬道理。
搓洗干净的孟初一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朝着屋外喊到,“三九,水冷了!”
孟三九赶紧起身,把火上瓦罐里的开水舀进浴桶里,“姐,你想不想吃烤包子,我给你烤上,你出来吃正好。”
“烤着吧,洗澡都洗饿了。”
三九放下水瓢,背着身蹲在火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拿出包子放在炭灰上。
等把头发洗干净,孟初先跟三九打好招呼别回头,小心踏出浴桶,刚要把衣服穿在身上,抬头就看见孟十五呆站在门口,看直了眼。
啪——
水瓢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险,十五两行鼻血齐刷刷出洞。
孟十五被孟三九拽到屋外呵斥。
“你是不是不想要眼珠子了?!孟十五!你个色胚!”
孟十五捂着鼻子,弱弱开口,“我,我想跟你们一起。”
屋外漆黑一片,林子里传来若隐若现的嚎叫。
孟三九专心添水、烤包子,忘了十五还蹲在外头,无人陪伴的他是不是因为害怕才进屋的,顿时软了心肠。
“幸亏你是个傻子,看了也白看,就不扣你的眼珠子了,但是你得赶紧忘了,听到没有!”
孟初一七手八脚把衣服穿上,头发还湿着,气呼呼冲出屋外去揪孟十五的耳朵。
可孟初一垫脚也只够得到他的肩膀,“蹲下!”
孟十五乖乖蹲下,孟初一双手用力,呲牙咧嘴,就要把他的耳朵拧下来。
“我看你是活腻了!敢偷看老娘,看我不把你的耳朵拧下来烤着吃!”
三九面露难色,看着孟十五被揪的惨状,小声劝慰,“姐,你忘了,他是个傻子,他看见也记不住,再说了,你干巴巴的也没什么看头……”
孟初一正在气头上,撒手就去捏三九的脸,“你跟他是一伙儿的是吧!”
三九哎哟哎哟个不停,哭唧唧说道。
“姐,你刚洗干净穿着新衣裳,小心跳蚤又蹦你身上。”
孟初一松开手,不再理他们两个,专心吃包子去了。
又烧了一会儿水,三九跟十五一起钻进了浴桶里,挤是挤了些,可俩人玩的不亦乐乎。
孟初一自己缩在草堆里背对着他们,觉得耳朵根子被吵的疼。
“赶紧洗了就出来,我自己躺着冷。”
三九吐了吐舌头,笑嘻嘻把水泼到孟十五的脸上。
“是我不是我长大了就能跟你这般魁梧了,只是你这身上疤痕这般多,从前肯定是挨了不少打。”
孟十五肤色极白,交错的疤痕遍布全身,看着很是可怖,但劲瘦的身体,肌肉块垒分明,在水汽之中若隐若现。
他低头看向自己,又迷茫了几分,抬起头来,又是憨傻的笑容。
三九给自己搓洗后,又给十五洗,等忙活完,也是困倦的不行,窝进草堆就睡着。
孟十五刚躺下,孟初一就钻进了十五的怀里,温暖干燥,还有一股子皂荚香。
可今天怀中人却让他有了一股子陌生的情绪,脑海里不时出现惊慌的初一,不着寸缕的初一……
水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到雪白的颈子,颈子底下是她勉强捂住的……
孟初一睡的很是舒服,身周比往常还要火热,只是早上起床的孟十五眼下有些青黑,看样子睡的不算好。
想到昨天把他好顿揍,让傻子有了委屈,孟初一捏了捏他的帅脸。
“等忙过这阵,我带你去霍郎中那开几副药,兴许能治好你的痴傻。”
孟初一跟霍郎中交好,也是有这样的打算。
这来历不明的傻子,明显不能是乡野村夫。
说不定给他治好,就能想起自己的身世来历,那赏金自然可以让自己跟三九衣食无忧,再不用钻到深山刨食。
只是现在手里还没有结余,也不知道修葺房屋还得花上多少。
伴着清晨的鸟叫,三人起来先熬了一锅糙饭,每个人碗里放上两块油渣,就着吴秀秀家里带来的腌菜头,呼噜呼噜吃饱,又把屋里简单拾捡了一番,就有人上门来。
却不是吴秀秀。
张凤兰气势汹汹,带着几个交好的村妇,手里还拿着擀面杖,“孟初一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
孟初一正在刮碗底沾着的几粒糙米,放下碗,看见张凤兰一手掐腰,一手用擀面杖指着自己。
“当初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们姐俩早就冻死了!现在有了赚钱的营生就翻脸不认人,藏着掖着想独吞?”
孟初一慢悠悠把碗放下,倚在门框上用草枝剔牙,“收留?大伯母怕是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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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就给你家洗衣做饭劈柴养鸡,顿顿喝稀粥,睡在透风的柴房里头,稍有不顺非打即骂,我前些日子人只剩下一口气,你们就给我扔去乱葬岗,你怎么不说收养之恩了?”
张凤兰闻言面色一僵,立马拔高声音,“谁家不困难?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南蛮子时不时窜过来,地都种不消停,那也没饿着你们姐弟两个!头些日子,你把银锁跟元宝打的现在还躺在炕上,我还惦念着情分,也没让你赔钱。”
她换了口气,又声情并茂的说道。
“现在你发了财,就不想管我们这些长辈了,你大伯夜咳都半个月了,家里糙米都吃不上了,你就不能拿点银子出来尽孝?”
她身周的几个婆娘立马跟着附和。
“生是恩,养也是恩,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甭说废话,该掏就得掏!”
“你大伯娘养着三个孩子还得养你们姐弟俩,够仁义了,你就是分了家也还没嫁人,那还是老孟家的人!”
孟三九在一边眼眶通红,小拳头捏的紧紧的。
“尽孝?”孟初一冷笑一声,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陈年的旧伤,“你用棍子打,用手掐,说我是克星的时候,怎么不提尽孝?我赚的每一文钱都是冒着被野兽吃了的风险,在深山老林拿命扒拉出来的,凭什么给你?”
触目惊心的伤痕让几个婆娘都闭了嘴,张凤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拍着大腿号嚎啕大哭,“你,你这白眼狼!挨千刀的孟怀正,你留下的孽子,老天爷快开开眼收了她!”
孟初一觉得厌烦,冷眼看她撒泼。
“大家都瞧见了,这些年我受得罪。”
都是一个村子的,孟初一在老孟家过的啥日子,都看得见,可一个孤女带着个幼弟,能有片屋顶庇佑已实属不易。
张凤兰哭声一顿,瞥见其他几个婆娘的迟疑,硬着头皮继续叫喊。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一贯钱,不然我就天天来!”
孟三九此时浑身颤抖,就想冲上去,却被孟初一长腿一横,拦在身后。
“三九!”
“干啥?”
“放十五!”
下一瞬,孟十五手里拿着个砍刀黑着脸走出。
几个婆娘四下奔逃,怕的不行。
张凤兰孤立无援,强撑了一瞬,也开始后退。
“杀人可是要偿命!你们敢!”
“敢不敢的你试试就知,别走啊,跑什么跑?”
张凤兰跑的一溜烟儿,被碎石绊个跟头也顾不上疼,爬起来继续逃。
全程孟十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孟初一跟三九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直到吴秀秀带着个中年汉子走到跟前儿,两人还在笑。
“什么喜事儿乐成这样?”
吴秀秀刚刚跟张凤兰擦肩而过,只看到她像是撞鬼一般慌慌张张。
本就对孟怀远一家心有芥蒂的她,只闪了闪身,给她让了路。
孟初一直起身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张凤兰来跟我要铜板,被十五给吓跑了,你说好不好笑?”
吴秀秀有些担心,“她凭啥跟你要?”
19. 第 19 章
“谁说不是呢,胖婶儿,我姐挣这点多不容易,要不是有十五在,她还想赖着不走呢~”三九还是很气,但是又很安心,幸亏有十五在,要不然还真没法收场。
“甭理她,哪天还是找里正写个文书,你们自立门户跟他们家再无关系。”
“我们本来也只是借助他家,当初也没立什么字据,现在自然也不需要。”
孟初一觉得这都不是事儿,就他们一家子的出息,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儿。
“这是谭木匠,你的浴桶就是他做的,也是我远房的大伯哥,信得过。”
“那就辛苦谭伯伯给瞧瞧。”
谭木匠四十来岁,靠着做泥瓦木匠打零工倒也能养活一家子人。
昨夜吴秀秀提着冬瓜糖来找他说和,说是命苦的姐弟两个,手里余钱不多,帮帮忙,今天他才跟着来了。
他先看了看屋顶,又检查了梁柱外墙,绕着破屋转了好几个圈,半晌才开口。
“重新铺设瓦片,被虫蚁啃食的梁柱得换掉,要一两银。”
跟吴秀秀的猜想相差不大,跟孟初一的猜想出入大了些。
她以为得二两银子才搞得定,没想到还便宜些。
“那外墙也弄一弄,再搭个炕,灶台重新垒一个。”
“这样的话……”谭木匠又开始重新算,“外墙修补用黄泥,倒是不用钱,得买些麦秸杆碎石,得要70文,炕比木床贵些500文,灶台给你算160文,那加上一共就是一两860文,我一个人给你做,不找其他人,就是工期长了几天。”
“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饭食的话就不包了,我们吃的太差了,您自个儿回家吃,再多40文,我这就拿给你。”
孟初一还得带着十五往山上跑,三九在家也只能凑合吃,顾不上给谭木匠管饭。
“那成,我先去采买物料,明儿一早开工。”
吴秀秀带着谭木匠回村,一路上都在盘算怎么给孟初一省钱。
“先去我院子瞧瞧,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也能省下点。”
谭木匠笑笑,“我这价钱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谢谢大伯哥,要不是您好心,我也办不成这事儿。”
孟初一还不知道,吴秀秀简直比自己家建房子还操心。
她操心的可不是房子,而是深山老林。
现在手里又空空如也,是时候出发。
她换下襦裙,穿着粗布斜襟短褂,腰身用布条紧紧束起,下身穿着麻布长裤,裤脚用布带缠紧,头上还裹着一块灰扑扑的头巾,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颚线,不凑近看,活脱脱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郎。
孟初一把柴刀别在腰间,背起背篓,领着孟十五就离开家。
三九站在门口,好几次想跟上去,又作罢。
“姐,早点回!”
“知道了!不要乱跑!”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里,惊起一群小麻雀。
孟十五低着头跟在后头,身上也背着一个背篓。
三九在家无事可做,不是编草鞋,就是编背篓。
等下一次去街上,还可以摆摊卖上几文钱,还能买肉包子。
孟十五的背篓比寻常的背篓都要大,要是装满肯定收获颇丰。
初春的寒气越是往深山走,越是寒露重。
现在还没到中午,草叶树干上还有昨夜的冷霜,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
经过一大片毁坏的树丛,看痕迹应该是豪彘冲撞。
孟初一仔细辨别了一番,又带着孟十五继续往山上走。
走了许久才回到陷阱边,她伸长脖子往底下看,并没有惊喜。
那日若不是大雨倾盆,她还能给陷阱做好伪装再下山。
抽出柴刀,她寻找枝叶多的大树用脚扎子爬上树,砍下硕长的枝丫,再层层叠叠罗列在陷阱之上。
孟十五呆呆站在一边,手里的铁锹无用武之地。
等孟初一忙活的差不多,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带着孟十五又继续往山里走。
空寂的深山远远听见敲击树干的砰砰声。
山上跑山的猎户害怕遇见猛兽,就会时不时敲击树干驱赶。
但孟初一从不这样做,猛兽可是移动的钱袋子,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她可以放跑,但不至于殒命。
她带着孟十五猫腰靠近,蹲在草丛里竖起耳朵听八卦。
“春日熊罴都开始出仓,大家伙儿可小心。”带头的猎户是个白胡子老头。
常年穿梭在深山之中,是丰富的经验才让他得已长寿。
要不是县令非要指名道姓让他带着队伍围猎豪彘,他才不想在春天进深山。
跟在后头的几个年轻后生初生牛犊不怕虎,颇有些跃跃欲试。
“熊罴可值钱,身上样样都是宝贝。”
“要是找到没出仓的,那可真是发财了。”
“不说熊罴,现在豪彘的赏金都涨到了一百贯,得了首功可就是50贯,25两银子呢。”
白胡子老猎户又猛地敲了两下,看了看林子深处,“有没有命拿再说,先别歇了,赶路要紧,这地儿不能久留。”
这地儿一看就是豪彘常来的地儿,老猎户每天的任务就是绕着豪彘走,对于赏金他是一点不想要。
钱重要,命更重要。
发了情的豪彘,能跟熊罴斗个来回,就他们这几个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别说他冷心肠,人活着可不是靠着热心肠长命百岁。
等熬到豪彘找了伴儿,村子里的人也不往山边跑,自然就没有那档子伤人事件。
一行人慢腾腾起身,被迫加入组织的农户唉声叹气。
“现在春耕最是缺人手的时候,现在每天在这林子里钻,家里的婆娘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春耕的进度。”
“嗐,这不是没办法么……”
农户小心看了一眼队伍里唯一的衙役,不敢继续抱怨。
衙役也是苦不堪言,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县令压着县尉,县尉压着他,所以这危险的苦差事,就这么落在了他的头上。
一行人渐行渐远,孟怀远不在此列,装病了好几日,因为里正的关系,倒也蒙混过去,只是再过几日,他也得按时点卯,跟着巡山。
孟初一的小手还按在孟十五的头上,等人彻底走远了,才撒手。
孟十五一动不动,像是被彻底封印,只觉头顶温暖,还有些舒坦。
“赏金从50贯涨到了80贯,80贯又涨到了100贯,啧啧,再接着涨才好。”
她起身带着孟十五又找到一处风水宝地,继续画圈让他挖坑。
孟十五做过一次,这回倒是不用孟初一教,撸起袖子就是干。
“你挖着,我还是继续采茶,不要乱跑。”
“嗯。”
听话的孟十五猛劲儿挖,孟初一背着背篓开始四处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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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再没了上次的好运气,只采都些品质不佳的嗷嗷叫。
在树顶上孟初一左手搭起凉棚远眺,盯上了一颗高耸的桦树。
快速下树,她直奔那棵桦树,穿上脚扎子爬了上去。
一坨黑色的桦树茸被她采摘到手。
桦树茸一般生长在病树上,尤其是树龄20以上,树干有损伤的白桦、银桦之上。
它靠吸收树木的养分喝水分生长,最终会导致宿主树木枯萎死亡。
因为极其严苛的生长条件,所以稀少,虽不如人参、灵芝受人追捧,但也是偏贵的药材。
可惜的是,她只采到拳头大小的这么一块,用手掂量了一下,不到两斤。
把桦树茸放进背篓,下树又发现了一小片灌木丛里的刺嫩芽。
嫩茎和芽苞带着尖刺,春天萌发,有着山菜之王的美誉。
只不过多在深山可见,时令期短,采摘难度大,又不容易保鲜,所以价值也就比一般的山野菜更高。
孟初一快速采摘完,也就装满了背篓,又匆匆赶回陷阱旁。
此时的深度刚好能看到孟十五的头还在晃动,她把满了的背篓放在坑边,拿草叶盖好,又背上另一个空背篓出发。
接下来的收获远没有刚刚的大,从树枝缝隙找到几个遗留的金黄猴头菇,品相差了许多,不过也聊胜于无。
春雨过后,去年遗留的猴头菇都开始腐烂,能找到这几个属实不易。
又再一棵暴马树上找到一小块桑黄,她记下位置,等六月份开了暴马花,还可以采摘,也是能值些银钱的。
日头开始往远山坠去,孟初一背着装不满的背篓又回到陷阱边。
孟十五把土扬的到处都是,深坑成型。
“出来吧,回家。”
孟初一把两个背篓匀好,盖上厚厚的树叶,孟十五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出来,全身都是土,像是不知道去哪野回来的流浪狗。
让他看着背篓,孟初一又开始伪装陷阱,等盖上最后一节树枝,她满意地拍拍手。
明儿个看能卖多少,到时候就可以添置些被褥家具,把院子围起来,养些鸡鸭打牙祭。
想到鸡鸭,又想起孟十五不知从谁家借的大公鸡,到时候跟胖婶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倒霉蛋儿被孟十五给盯上了。
“啊湫——”
张凤兰打了个喷嚏,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掩住口鼻,一脸嫌弃。
“怎么对着人打?”
张凤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谁念叨我。”
孟老太啧了一声,“怀远天天躺在塌上,杀只鸡给补补身子。”
“家里的鸡蛋都给他吃了,杀了鸡哪个下蛋?”张凤兰还没敢说家里的大公鸡丢了的事儿,“那个,前几日家里的大公鸡被偷了去,估计是山上的猞猁……”
“丢啦?”孟老太叫出声,一副肉疼的表情,“连只鸡都看不住,金锁银锁呢?都是干啥吃的?我看也该找个媒人相看相看。”
张凤兰想躲清净,“我去看看饭熟了没。”
“你不嫁出去,哪来的银子给元宝娶媳妇,我可得跟怀远好好说说,这个家要是没我张罗,都得散!”
张凤兰边走边撇嘴,“这要是没你,指不定过的多舒坦。”
“你说啥?”
“银锁,出来帮娘拿点柴火!”
银锁在自己屋里正捣鼓金锁的绣帕,想偷一块自己用,冷不丁被叫了名字,吓得手一哆嗦。
20. 第 20 章
“干啥呢?!”金锁回屋,就看见银锁鬼鬼祟祟往外走。
“没,没干啥,我去帮娘捡柴火,一会儿开饭叫你。”银锁捏紧袖子。
“赶紧的,我都饿了。”金锁擦了擦手,继续开始做绣活,她现在要多多的绣,才能早日当那官夫人呢。
孟银锁出了门,就轻拍自己的胸口,“好险。”
张凤兰骂骂咧咧,“还不赶紧的,一会儿饭夹生了。”
“好好好,没了初一,家里就我没了好日子,你们就欺负我罢……”银锁委屈,又想起些什么,打定主意。
山里劳累一天的孟初一早早就睡下,三九给十五洗了澡,也跟着窝在一起睡去,明儿他还得当监工兼伙计,修房子这么高级的活儿,他说不定能学上一点,要是上不起学堂也可以当木工瓦匠。
怀揣着小小梦想的三九脸上挂着笑,睡的极香,半夜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没能吵醒他。
孟初一却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
有人!
黑色人影蹑手蹑脚,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就在孟初一捏紧手边的柴刀准备起身时,十五猛地坐起身,吓得对方手忙脚乱就要往外跑,却被他一手按倒在地。
孟初一惊讶于十五的身手之快,也惊讶于小贼的蠢。
地上被掐住脖子的孟元宝死命蹬腿,扣着十五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撒,撒手,我,我要死了……咳……咳咳……”
孟初一缓缓起身,伸手去拽孟十五,却被他冰冷带着杀意的眼神吓了一跳。
“什么眼神儿?”孟十五狠揪了一下十五的耳朵。
孟十五的眼神顿时变的迷茫,撒开手站到一边。
孟元宝蜷缩着身子咳个不停,一脸惊恐地看向两人。
“别杀我,我什么也没干……”
“你这个蠢货,是听了谁的话?”
孟元宝羞愤异常,闭上了嘴。
孟初一顿觉好笑,脚尖悬停在他的脸上,“不说?说不说都无所谓,明天就给你送官府去。”
孟元宝这下慌神求饶,“是银锁,她说你挣了好些银子,让我来,让我来……”
“让你来偷?”
“我没有,你搜!”
“没偷着,但也是偷!”
孟元宝面如死灰,两个嘴皮子抖个不停。
他想去街上去看斗鸡,但是兜里的零用都花的差不多,银锁鼓动他,说孟初一本来就欠着自家,现在有钱理应交钱补贴家用,他这不叫偷,叫拿。
兜里缺子儿的孟元宝就这么信了,就这么被抓住。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迷烟竟然不好使。
其实不是迷烟不好使,是这房子漏洞百出,还没等飘到三人鼻子前,就已经吹散了。
孟初一把绑腿的布带给孟元宝来了个五花大绑,一掌下去,孟元宝两眼一闭,一动不动。
“睡吧,明儿又一笔进账。”
孟十五睡眠也是好,倒头就睡,孟初一也乏了,躺不多时也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孟三九看着屋子中间躺着的大活人,呆愣的说不出话来。
“孟元宝咋躺在这?”
孟初一起床就活动筋骨,一套练体拳打的虎虎生风,“你昨儿睡的死,给你扔给人牙子都不带醒的,一会儿跟着我去挣钱。”
“啊?”
“啊什么啊?煮饭,吃饱了还有的忙!”
孟三九绕过呼呼大睡的孟元宝,生火煮饭。
三人呼噜噜吃饱,孟初一蹲在孟元宝身边,用手拍他的脸。
啪啪啪——
孟元宝睁开眼,恍惚了一瞬,一边求饶一边涕泪横流。
“初一,初一我错了,你放了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
孟初一拎起他,踹了一脚,像是赶骡子一样。
“赶紧走,送你回家!”
孟元宝支支吾吾,“那,那把我松开,我自己能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废什么话呢!再不走就带你坐牛车,去府衙!”
“我走,我走,别啊。”孟元宝可不敢乱说话,走在前面开路。
孟初一带着三九和十五跟在后头。
“姐,去干啥?”
“挣银子,给你买糖人回来!”
三九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跟在孟初一身边。
孟元宝被驱赶着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里正家。
里正正坐在堂屋里用盖碗刮着茶叶沫子,悠哉享受早食过后的闲适,却被这几个人打扰雅兴。
孟初一还穿着昨日上山的短打套装,一打眼儿还瞧不出是个小娘子,她站在前面拱了拱手,“里正大人,我家昨儿遭贼,还得请大人给主持公道。”
石板村统共就这么两个半人,里正一打眼就瞧出了五花大绑的孟元宝,再仔细辨认眼前的清秀少年,不是孟初一又是谁。
“说重点。”
孟初一嘿嘿笑,“您看着办。”
看着办这三个字轻飘飘的落在里正耳朵里,自然明白孟初一的打算。
“先去请孟家人过来再说。”
“得嘞。”
孟初一派遣三九通风报信,悠哉坐在一边的圈椅上,翘起二郎腿。
不多时,张凤兰带着金锁银锁匆匆赶来。
装病的孟怀远倒是不敢现身。
张凤兰一早就发现孟元宝一宿没回来,还以为跟玩伴夜宿在城里,丝毫不知道这宝贝小儿子闯了大祸。
一路上焦急也没察觉一边的银锁异常。
孟银锁也没想到事情闹大到里正那里去,惴惴不安地安慰自己,又害怕又侥幸。
等到了里正家,看见五花大绑的孟元宝,翘着二郎腿坐在里正身边的孟初一,心里一凉。
“里正,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张凤兰见孟元宝的惨状,心里疼的紧,就要上身拆解捆绑的布带。
“别着急松绑,一会儿还要送到县衙,拆了又绑多麻烦。”孟初一的这句话仿佛一道炸雷,惊得张凤兰外焦里嫩。
“说什么呢?去什么县衙?肯定是有误会,里正你别听她瞎说!”张凤兰手上不停,等拆了布条定要撕了那浪蹄子的嘴。
里正心情不爽利,哼哧道。
“着急拆什么,先问问你这宝贝儿子昨夜干了什么好事!”
孟元宝现在是慌了神,“娘,是银锁,银锁叫我去孟初一家!”
“去她家做甚?你这傻孩子。”
里正冷笑一声,“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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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三更去别人家能干什么?莫要揣着聪明装糊涂。”
站在一边的银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的像是筛子,“我那是开玩笑,谁成想他当真了,真的,我对天发誓,我真是开个玩笑。”
张凤兰再傻也听出来了,这是孟元宝听了银锁的鬼话,半夜去孟初一家里被逮个正着。
“大人,都是一家人,哪那么见外,这事儿是个误会,孟初一,你也是孟家人,不能这么害你哥哥。”
孟初一不紧不慢杵着胳膊托腮问道,“一家人?一家人要半夜偷偷摸摸来当那贼人?”
“你莫要血口喷人!孟初一,我是瞎了眼,养你这么个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就看着你姐弟冻死,也不该心软收留你们!”张凤兰急火攻心,一脑门子汗。
银锁浑身打颤,只会磕头求饶,“对,对,都是一家人,大人,都是一家人!”
里正觉得一早的清净都毁的一干二净,耳边聒噪的扰人,“我是里正,不是婆娘,一天忙的事多的很,你们孟家闹够了没?”
孟初一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那就不扰大人清净,我扭送去府衙便是。”
张凤兰这下真慌了,挡在孟元宝身前,“不行!”
“你说不行就不行?抓人抓现行,贼人就得扭送去府衙断案,你凭什么说不行?”孟初一笑着问道,颇有些咄咄逼人。
张凤兰万万不能让元宝去府衙,这要是让村里知道,以后还怎么娶妻?
就是吐沫星子都得淹死人。
要是真被关起来,那这辈子都毁了。
“你说,你想干啥?”
张凤兰觉得自己大人有大量,退一步海阔天空。
孟初一抱着手臂,眨巴眨巴眼睛,偏不搭腔。
被烦透的里正叹了口气,“有什么要求便提,我来主持公道。”
孟初一这才慢悠悠开口,“赔钱!”
“赔钱?”张凤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想赔也罢了,还是县令大人断案,大人怎么说就这么办,我没意见。”
“不行!”
一声颤颤巍巍的叫声从门边传来。
孟老太颤颤巍巍跨过门槛,浑身的力气就要被抽干。
她只在屋里听见三九叫走了张凤兰跟两个孙女,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最后还是不放心也赶来里正家。
“娘,你不知道……”张凤兰赶紧搀扶着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都在外面听到了,赔多少?你说个数儿!”孟老太自从那次被孟初一诈尸吓的躺了半个月,自然知道这丫头现在可不是省油的灯。
思前想后,为了元宝的将来,这哑巴亏她吃了。
孟初一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掌摆了摆。
“五百文?我给了!”孟老太大手一挥,豪爽十足。
孟初一用手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说道,“五贯。”
“什么?”
异口同声的张凤兰和孟老太被惊掉了下巴。
“你还不如抢。”张凤兰脱口而出。
孟老太抚住胸口就要昏过去。
“不想给也成,里正大人,那就不麻烦你了,我们走。”孟初一上手就要去拽孟元宝。
21. 第 21 章
“别!我给!”
孟老太到底是心疼大孙子,她颤颤巍巍抬手挡住孟初一的手,大喘气好几个来回。
里正不耐烦的说道,“赶紧回去取钱,莫要耽误我的时间。”
孟老太匀了一口气,哆嗦着手指向站在一边漠不关心的金锁,摆了摆手召唤过来,趴在她耳边说道。
“你去我那铺盖底下,有一块空心砖,里面的匣子给我拿来。”
金锁点点头,快步赶回去取钱。
孟初一也不急,东瞅瞅西看看,悠然自得,完全不在意那几道带着恨意的目光。
三九憋笑,看着对方吃瘪,又可以得钱,简直是爽歪歪。
孟十五还是像根木头一样杵在一边,浑然不觉此时的气氛。
等了不多会儿,气喘吁吁的金锁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黑木匣子。
孟老太心头淌血,却也不得不打开,从里面把棺材本儿都拿了出来,数了好几遍,这才递到孟初一的手上。
孟初一数了数,直接把五贯钱串子递给三九,“拿着。”
三九小心接过,直接塞进怀里,孟老太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气死个人。
孟初一回身就跟里正拱手致谢,“还得是里正大人断案如有神,清天大老爷。”
里正眼皮子抖了抖,摆摆手,“既然已经解决,各回各家,我要还得办公家事。”
孟老太被搀扶着出了门,看着孟初一三人轻快的背影,牙都要咬碎。
“银锁,我看你倒要怎么说?!”
银锁哆哆嗦嗦,哭的鼻涕眼泪,“我真是开玩笑,他怎么就当真了……”
孟老太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喘着粗气,“明儿就叫媒人上门,留在家里也是个祸害!”
银锁的脸色登时就是五个鲜红的指印子。
金锁在一边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连气儿都是小心喘。
她可不要嫁给乡野村夫。
她要争取留在家里,等书生考取功名,飞上枝头。
一边的张凤兰心里气的不行,看着一边蔫头吧脑的元宝无言以对。
孟老太最是喜爱这大孙子,自然打骂都舍不得。
虽然是孟元宝捅的篓子,可怒火全发在了银锁身上。
“元宝,你说你怎么就信了银锁的话,她连脑子都没有,昨儿个受伤没有?让奶奶看看。”
孟老太依然嘘寒问暖,让元宝委屈更甚。
“昨儿个睡在地上,连被子都没有,捆了一夜,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乖孙,下回可别听旁人说的傻话,白白吃了苦头不是。”
“我记着了。”
祖孙两人情意绵绵,倒显得旁人多余了。
可搀扶孟老太的是金锁跟张凤兰,挨骂的是银锁。
张凤兰心里有气,却也不敢发,只能憋在心里,心口窝子疼的厉害。
这事要是让孟怀远知道,短不得一顿臭骂。
几个女人默契的闭嘴,将孟怀远瞒的死死的。
回到家,孟老太就指使张凤兰去煮两个鸡蛋给元宝补身子,又把自己屋里的红糖贡献一块冲了一大碗的红糖水。
银锁捂着脸还趴在炕上哭,金锁拿起绣针,揶揄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元宝坐月子,至于嘛。”
银锁擤了擤鼻子,抬起红肿的半边脸,看向窗外。
张凤兰正忙的脚不沾地,头发上还沾着几根鸡毛。
“姐,我饿了……”银锁瓮声瓮气说道。
金锁嫌弃地瞟了一眼她,“没脑子的东西,先想着怎么蒙混过媒人再说吧。”
孟银锁可不想嫁人,孟怀远不止一次说,把她们姐妹嫁去城里,哪怕多等两年也值得。
就这么一直拖了下去。
今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知道还拖的成还是拖不成了。
孟怀远躺在屋里,呼噜打的震天响,压根不知道家里变了天。
另一头的孟初一三人却欢天喜地的坐上了牛车。
两个背篓上盖着草叶,让牛车上的其他人颇为好奇。
“初一,还是头一次见你坐牛车,这是发财了?”开口的是石板村的黑子娘。
她带着不少手编的草鞋,拿到集市去卖。
“采了些山货,糊口罢了。”说着,孟初一掀开盖着的草叶,众人伸长脖子看去。
“嚯!猎户最近都不敢去山上,你还敢?今儿个肯定卖好价,独一份啊!”
赶车的牛大壮罕见开口。
最近旁的村子猎户们都不怎么去镇上,每日拉的都是些卖草鞋竹筐的妇人,男人都少有。
艳羡的妇人们夸赞。
“这丫头还真是个能干的,把家里张罗的好,以后一定能找个好婆家过好日子。”
“不光能干,模样也是水灵灵的。”
孟初一不觉这些事夸人的话,哼哼哈哈应付过去。
“借您吉言,我们也不敢进山,就在山边上捡,那豪彘多吓人呢。”孟初一也没炫耀的意思。
财不外露。
虽然那五贯钱都藏在了家里,可要是敢嘚瑟,下场可是很惨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怕被谁惦记上。
“嗐,别提了,听说前几日,那豪彘冲到了人家的田埂上,幸亏跑得快,受了点轻伤。”
一提到豪彘,牛车上彻底热闹起来。
说的那叫一个惊险刺激,还参杂了些花边新闻。
吴家小六子跟张家二婆娘在林子里被豪彘逮个正着。
说裤子还没来得及提上,就往山下跑。
两人跑到一半跌下山来,昏死在路边,旁人看两人下身光洁溜溜,生死不知,叫各家抬回家去。
说到这,众人心照不宣的嘿嘿笑个不停,三九听得直皱眉毛。
他小声询问孟初一,“姐,这差点死了,有什么好笑的?”
孟初一正听得津津有味,敷衍道。
“小孩子家家,懂个屁,跟十五翻花绳去。”
三九默默低头,从怀里掏出胖婶儿给的一节粗线,开始教十五。
大家笑的正欢,车上的几个小娘子的目光都若有若无飘到孟十五身上。
褐衣短衫被洗了,孟十五今儿个穿着靛蓝的对襟衫子,腰间绑着麻布带,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一小截带着青筋的手臂。
一双大手,手指细长但笨拙,被三九拍了好几次。
“笨死了!要这样翻!”三九的耐心有限。
胆大的小娘子悄悄把目光往上飘了一飘,脸庞就倏然红透了。
俊俏的后生也不是没见过,可这么俊俏的倒是头一次。
不像是乡野的汉子皮肤黝黑,哪有这般白皙干净。
长得俊俏不说,人也高大。
那肩膀比旁人宽上不少,看着就让人心安踏实。
这窄腰看着就有劲儿……
年纪大的婆娘倒是光明正大的瞧。
瞧他的眉眼,瞧他高挺的鼻梁,瞧他说话时候滚动的喉结。
最后还故意往身下眯眼确认。
那眼神就像是在剥孟十五的衣裳。
一件件,一条条。
牛车拉着一车的欢声笑语,行不多时就到了城里。
孟初一神清气爽,孟三九跃跃欲试,孟十五两眼放光。
“瞧你那点出息,就想吃肉包,今儿咱下馆子去!”孟初一白得了五贯钱,很是高兴。
可五贯钱埋在家里,现在她们兜里只有7文钱。
交了牛车的费用,剩下的。
“走,咱先把东西卖了。”
三人直奔集市,果然如牛大壮所说,没有猎户摆摊。
孟初一没采到顶天柱,嗷嗷叫也不够多,就没去相公馆送货,还是摆摊为主。
摆不出去最后才会选择送去生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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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在家清理干净的野菜跟药材一一摆好,把手里的巨大叶片卷成筒状,高声叫卖。
“瞧一瞧,看一看,大朵的猴头菇,大块的桦树茸,后半夜见疗效的嗷嗷叫!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孟三九捂住耳朵,被震得有些迷迷糊糊。
初一的声音咋一下变这么大?
孟十五蹲在摊位边,眼巴巴看着对面的包子摊儿。
叫喊声吸引了不少赶集的人,买的倒是一个没有,围着看热闹的倒是多。
孟初一喊的口干舌燥,让两人蹲着看摊,自己则去包子摊讨了些不要钱的热水。
摊主一眼就认出孟初一这个大主顾,连着水壶水碗一并让她拎过去。
等这小娘子一卖到钱,那又得买上二十个肉包。
孟初一道谢,拎着水壶水碗还没走到摊位,就发现了个趣事。
几个娘子对着木头孟十五问东问西,三九在一边支支吾吾。
“你这嗷嗷叫真的有这般厉害?”
“刺嫩芽我要的多能不能便宜些?”
“桦树茸小块卖不卖?”
孟三九急得满头汗,很是怕错过了生意,“我姐马上就回了,你们且等一等,姐!你还不走快些!”
孟初一笑着挤进人群,放下水壶水碗。
“娘子们诶!这好东西就这么点儿,你拿回去就给相公泡来喝,当天晚上就见效,不见效你就来找我便是!”
几个娘子眼神定定落在孟十五身上,只有耳朵还在听着孟初一的广告词。
“那,我来上一把。”
“我也要。”
“还有我,给我装两把。”
几个娘子看也不看地上的肾精茶,只看着孟十五的脸笑个不停。
小小一把肾精茶只卖十文钱,倒也消费的起。
几个娘子都是来市场采买市场用度,兜里都有子儿。
只是孟初一远没有往常卖肾精茶抓的多,只有往常一小半算做一把。
短短一会儿时间,不多的肾精茶销售一空。
孟初一手里多了差不多一贯钱。
猴头菇滞销,刺嫩芽也只卖出去一小把,还是个看着像是府里采买的伙计买走尝鲜。
孟初一也不急,那些娘子愿意围着便围着,倒显得自己这里比寻常摊位热闹许多。
拿着睁开的铜钱,孟初一又去买了15个肉包,三人吃饱了这才起身。
几个娘子看孟十五吃的香,财大气粗的还问到。
“公子要是没吃饱,我再去买一个。”
孟十五眼睛一亮,匆匆咽下嘴里的包子,猛点头。
那小娘子脸蛋红扑扑的,匆匆去买包子,另外几个娘子却另辟蹊径,有的买油饼,有的买解渴的山果子。
孟十五可一点不客气,收下就往初一怀里塞。
“吃!”
孟初一在这一刹那,被眼刀子剁个稀巴烂。
“咳咳,这是我亲哥哥,对妹子好也是应该的……”
眼刀子顿时化作温柔水,几个娘子对着孟初一嘘寒问暖。
“妹子,你这刺嫩芽跟猴头菇放在这也不好卖,不如送去城西的酒肆。”
“城东的掌柜还大方些呢。”
“送去贵人家估计也给的不少。”
“得了吧,官家收这些野菜,最是会压价,都有相熟的猎户送到府上,旁人不好喊价,人家也不乐意收。”
几个娘子叽叽喳喳,倒是让孟初一得到不少有用信息。
突然一个男人匆匆挤进人群,满头大汗。
“这桑黄可卖?”
孟初一被问懵了,这东西是主要是外伤止血。
她还没想好定价,就直接说,“您看着给就成,可是救人?”
男人从怀里递出银子,“我就带了二两银子,都给你,就卖给我吧!要是不够,我先拿走药,再回来给您送。”
22. 第 22 章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孟初一觉得自己这一小块桑黄品相不佳倒是胜在年份久,可也不值这么多,顶多一贯钱。
“够了够了,你拿去。”孟初一已经觉得够赚,并没有贪心。
那男人连忙道谢,匆匆离开。
也不知道从哪打听的消息,寻来这买桑黄。
插曲一过,几个娘子更热情了。
这俊俏郎君不光皮相好,就采药打猎养活一家子绰绰有余。
虽然她们不识货,可那么一小块东西就卖了二两银。
又纷纷仗义执言,让孟初一赶紧去城东的掌柜家卖猴头菇。
“那我替哥哥谢几位娘子的款待,我们先去把手上的货处理了,等明儿个一定多采些肾精茶带过来。”
果然只有这东西深得娘子心。
其他的东西果然还得送去该去的地方。
告别心热眼热的娘子们,孟初一带着两人去往城东的酒肆。
掌柜的正在柜台里打瞌睡。
日头未落,生意还没开始忙。
散客用不上他忙活,伙计就能独当一面。
他昨夜熬的狠了,现在很是困倦。
孟初一把背篓里的东西往柜台上一放,从里面掏出金黄的猴头菇,刺嫩芽。
“这时节还能寻到猴头菇?”掌柜搓了搓眼睛,捻起一个,看的颇为仔细。
“也是难寻,一场春雨过后,还没烂的只这么几个。”
“刺嫩芽不错,你出个价。”
“我也是听着郝掌柜的口碑来的,掌柜的出价便是,有山珍自然还是送到掌柜这来。”
白胖的郝掌柜眯眼笑道,“谬赞谬赞,猴头菇算你一贯钱,刺嫩芽一斤500文。”
说罢,他拿起柜台里的一杆小秤,挑着刺嫩芽称了一次,“一共是七斤九两,算八斤,那就是二两银子。”
“成交。”
没想到这刺嫩芽也这般值钱,孟初一乐开了花。
更高兴的是郝掌柜。
这猴头菇做烧酿,泡发后填入鱼茸和肉馅,煎制后加排骨土鸡高汤焖烧,这么一份佳瑶卖出去也要三两银,还得看身份地位才能吃的到。
孟初一捏紧了手上的银子,掌柜的还多给了100文,说是现在猎户都不进山,让她只要有好货就送他这。
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主儿。
孟初一刚准备离开,却看见一个妇人抱着个女娃娃走进店里。
“昨儿个那肘花儿吃多了,现在又起热了。”
郝掌柜赶紧从柜台里走出,接过孩子,“送去大夫那开些药来熬便是。”
妇人匆匆离开,孟初一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
“郝掌柜,我手上还有一块桦树茸,正对此症。”
“哦?你是郎中?”
“那倒不是,只是常在山间行走,这些草药我也是要送去生药铺去的,能治什么病,都清楚。”
“桦树茸?”郝掌柜有些疑惑,他住在城里,打小就在酒楼里从天亮呆到天黑,只知道些山野菜,并不清楚那些药材。
孟初一从背篓里拿出那一大块推销不出去的桦树茸。
“这东西长在雷劈木上,长了它,树就会慢慢枯死,极难得到,这东西煮水代茶,缓积食最是好用。”
郝掌柜听着孟初一的推销,有些心动。
“真这么厉害?”
孟初一拍拍胸口,“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跑山讨生活,小时候我就是喝这个,定不能骗你,你要是不信,也可以问问郎中。”
“你这卖多少?”
孟初一把一大块放在桌上,“给郝掌柜救急,我就不送去生药铺,这两斤收一两银便是。”
倒不是孟初一黑心,生药铺确实售价也极贵,差不多一斤也要一两银,还不如自己的这块成色好。
郝掌柜怎么都是买,不用中间商赚差价,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两银,这么一大块,倒也划算。
“那就收下,这跟药一样喝?”
“非也非也,煮水代茶,一家老小都能喝,等下次我再送货来,你大可以感受下这段时间的变化。”
“成罢。”
郝掌柜又掏出一两银子,孟初一背着空背篓心满意足的出了酒肆。
幸运的一天从早上开始。
孟元宝那白得了五贯钱,来城里卖完背篓里的东西,现在孟初一身怀巨款。
五两多的碎银子在怀里,还有一贯钱揣在三九怀里。
发财了发财了!
孟三九简直在这一刻崇拜的无以复加。
“姐,你可真真神了!”
孟初一咧咧嘴,“豪彘给的福气,现在猎户都没进山,倒是让我好挣银子了。”
“那我到时候也跟你上山采刺嫩芽。”
“这刺嫩芽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再过几天就老的采不了,还得在山里寻,你以为那么容易呢。”
这几次进山倒是没碰见,下一次能不能碰到,孟初一也不敢保证。
她不想让三九也遭遇这种危险。
卖了东西,孟初一又开始采买些板油跟米面,好储存的白菜,又给三九买了平时舍不得吃的糕点,还是没舍得在街上花更多的钱。
只要村里能买得到,自然比集市上更省钱。
到时候就麻烦胖婶,给做上几床被,再置办些家什用具,等房子建好,也就真的有了家的模样。
回程也没坐牛车,心情大好的三人慢悠悠走路回家。
道路两旁,冰雪消融,春光大好,孟三九一路上就像是个小喇叭,一直说个不停。
三人有说有笑,倒也不觉累,只不过十五只负责笑,看初一笑了,他也跟着笑。
什么有趣不有趣?他不懂。
总之跟着笑就对了。
回到石板村,孟初一直奔铁匠铺,看自己想要的短弓成了没,还想让铁老头再打些两柄短刀,防身可比柴刀好用的多。
铁匠铺依然叮叮当当,热火朝天。
孟初一想要的短弓好好的放在满是铁屑的木桌上。
十根箭矢闪着生冷的寒光,还有一套背在身上配套的箭袋,用碎兽皮制成。
“铁爷爷,您真是心灵手巧啊,这箭袋可真是不错。”孟初一直接挎在身上,紧了紧绳带,刚刚好。
铁老头放下大铁锤,喘着粗气,“赶紧拿走,放我这占地方,短弓500文,箭矢10文一支。”
孟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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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忙不迭掏出铜钱,又开口道。
“我想要打两柄短刀,再做几个兽夹。”
铁老头哼了一声,把铁锤扔在地上,“你这口气不小,一贯钱!”
孟初一直接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又把铜钱收回去,“那就麻烦铁爷爷。”
“你这丫头哪来的钱?”铁老头觉得这丫头好生了得。
短短几天,又是修房子又是打短刀。
哪来的钱?
“在山上采了些好东西,卖上了价儿,也幸亏其他猎户没上山。”
孟初一也没藏着掖着,以后自己要是打了猛兽,还不得惊掉旁人下巴。
“你这丫头,小心你这脑袋。”
年轻人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谁没年轻过,谁没张狂过?
等到了他这个年龄,也就看明白这世间的道理。
人呐,都是命。
孟初一笑笑回道,“铁爷爷说的是,我这就是运气,深山不敢进,还不是在山边溜达。”
铁老头不言语,话不用说的太多,自己领会。
孟初一把短弓箭矢装进背篓,喜滋滋离开,回到家就看见修补的七七八八的墙体。
“谭师傅今儿辛苦了,三九给您带的烧刀子您拿着没有?”
谭师傅拍了拍身上的黄泥灰,笑呵呵回道,“太客气了,我也是收钱办事,用不着这么客气。”
“您就收着,这酒我们也不会喝,您拿回去解解乏,明儿还得辛苦你装瓦,到时候我让三九跟十五帮您忙活。”
“得嘞,那我就先走了。”
谭师傅虽然是因为吴秀秀的嘱托来接的活儿,可孟初一可不像是一般的小娘子,做事大气,让他暖心不少。
“瓦片我给你摞的密实一点,下大雨也不容易漏。”
“那就麻烦谭大伯,等房子修的差不多再围个院墙,到时候养个鸡鸭也跑不出去,价钱您说了算。”
“好说好说,正好你秀秀那有不少闲置的木板,我到时候给你家围的高些。”
俩人高高兴兴说完话,谭木匠就彻底歇工回家。
三九煮了一大锅糙米饭,也冒出香味来。
今天用油渣炒了白菜,还熬了一锅的白菜汤,集市里娘子们给十五买的油饼吃食也被三九切成小块。
每个人的碗里还放了几块腌菜,吃的很是丰盛。
十五跟三九吃的呼噜呼噜,孟初一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儿。
“虽说家穷,但该有的规矩也得有,吃饭时嘴闭严实咯。”
三九点头,又用手肘怼了怼十五。
吃饱喝足,三人烧热水洗澡换衣,又睡在了草垛里。
虱子虽然少了,可还有。
等搭好了炕,把干草收拾出去,就不用这般挨咬。
三人沉沉睡去,不透风的墙壁终于不用吹风,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
三九睡醒起来就开始把昨日的剩饭加水熬成稀饭,孟初一又开始打拳。
十五觉得好玩,也跟在一边学着,却打的比初一还好。
时不时有拳风劲出,颇有些潇洒。
孟初一更加好奇孟十五的身世之谜,吃过饭就带着十五去了霍郎中家。
23. 第 23 章
石板村边缘的干净院落,烟囱冒着白烟,一阵阵药香飘的老远。
孟初一站在院门口拍着门板叫人。
“霍爷爷!”
等了许久院门打开,露出熏黑的脸来,霍郎中身上的麻衣还烧了好几个洞。
“请进请进,让你瞧笑话了。”
孟初一领着十五进门,看向屋里灶台上的冒泡的黑药水。
“这是什么毒药?感觉能一口毙命。”
霍郎中脸色汕汕的,慌忙把炉子上的药罐拿下,盖上盖子。
“新药方,还在试验。”
孟初一干笑了两声,开口说正事。
“我想让您给十五把把脉,他好像伤到了脑子,刚来石板村还是个聪明的,后面睡了一觉就比三九还小似的,像是三岁的娃娃。”
霍郎中洗了一把脸,又恢复仙风道骨的白胡子形象,坐到桌边,抬手搭过十五的手腕,闭上双眼。
“脉象来说,康健之体,智商如孩童,这还真是怪哉。”
孟初一搔了搔头,“要不,开点药?”
霍郎中眉头紧锁,又把了一会脉搏开口,“试试也成,我开些开智的药来吃。”
孟初一不放心的瞥向地上冒黑烟的药罐,“多嘴问上一句,不是那罐新药吧……”
霍郎中脸上一热,摆摆手,“自然不是,小娘子莫要多虑。”
“那就成,您放心开,我带着银钱来的。”
孟初一掏出怀里的一吊钱,有些肉疼。
眼前看是亏本买卖,可长远看这可是大生意。
想当初血葫芦孟十五可是许诺的黄金万两,就是说话不算话,给上千两黄金,那也不差。
但是这种事不可能,孟初一可是有账本的,千两怎么都说不过去,还是得一万两。
最低。
霍郎中拿起分叉的毛笔沾了沾半干的墨汁,在纸上刷刷写好,端详片刻,又添上了几味药。
“今天把药抓齐,明儿个你来取,拿回家自己熬,一副药10文,七天也就是70文。”
“那就谢谢霍爷爷。”
孟初一掏出铜钱,数出70文放在桌上,又扯着孟十五的手往外走。
小账本又添了一笔,药费,3两银。
刚到家就见谭木匠已经爬上了屋顶,三九正往竹篮里装上瓦片,谭木匠拽着绳索,把瓦片拉上房顶,再一片片垒好。
把十五扔给三九留下帮忙,孟初一先把箭袋背好,又把短弓放进背篓,腰间别着柴刀上山。
新武器到手,她早就跃跃欲试。
这几日上山,那些肥硕的野兔乱跑,可孟初一只能干瞪眼。
有了趁手的武器,今晚就可以加餐。
三九不放心的嘱咐,“带上十五吧,要是碰上熊罴,先吃他!他骨头硬!”
孟初一摆摆手,“我今儿就打个野兔回来,谭师傅晚上在这吃,你去村里打些烧酒回来!”
谭师傅看她装备齐全,但也忧心回道,“兔子不吃也罢,你还是莫要进山,昨儿个那豪彘又伤了一人!”
“放心,我就在山边转悠!”
孟初一昂首挺胸,势要将那肥兔拿下。
要是能再碰见刺嫩芽更是再好不过,这东西再过几日就采不到,孟初一顿觉可惜。
“要是我能采上一背篓,那郝掌柜定是要的,也可以送去白老板那尝鲜。”
嘀嘀咕咕的孟初一看着大好的春日,长舒一口气,“银子!我来啦!”
山边的野菜早已被人采摘干净,孟初一走了半天进到深山里,才见到零零星星的嗷嗷叫。
用脚扎子上了树,左手搭棚看向远处,也没见到什么肉食动物。
又走了一会儿,听见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响动。
孟初一顿觉一喜,猫腰搭弓靠近。
想了想,又换成柴刀捏在手上,近战还得靠它。
孟初一沉腰用柴刀轻轻剥开草丛,就要一刀劈砍,却被一双大眼睛定住手臂。
浑身血污的幼鸟瞪着两个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她。
孟初一叹口气,“烤了吃还不够一口,你这小家伙怎么浑身是血?”
那鸟儿也不听不懂眼前高大的两脚兽说些什么,张开双臂,发出稚嫩的嘶吼。
孟初一伸长脖子看向那幼鸟的背后,一具骸骨已被蚁虫啃食的只剩下白骨森森。
“你也没有妈妈了?”孟初一用手指逗弄鸟儿,一把抓住她塞进胸口的口袋里。
“你留在这也是死路一条,跟着我回家,给三九解闷儿。”
三九天天在家当留守儿童,围墙没建,也没法养什么鸡鸭,养个鸟儿也是个伴儿。
孟初一用手安抚了下幼鸟,拨开草丛,继续向前。
刚走了一会儿又听见熊罴撞击树干的砰砰声。
她犹豫半天,还是没上前去。
就凭手里的复合短弓,怕是射不投那熊罴的皮毛。
要是被盯上还得疯狂逃命。
孟初一悄悄后退,准备下山。
目标清晰,寻到野兔打牙祭。
一路上伴着徐徐春风,孟初一的脚步轻快。
爬上一截向阳的土坡,孟初一就发现了一只落单的野兔。
那兔子正弓着身子啃食草根,雪白色的皮毛在身周的嫩绿中格外显眼。
不时抽动地长耳左右转动,三瓣嘴蠕动着大口嚼着草叶。
孟初一屈膝不动,屏气凝神,左手缓缓举起复合短弓,右手从身后抽出一根箭矢,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猎物。
一阵春风卷起地上掉落的嫩叶,孟初一手腕一沉。
铮——
箭矢带着破空声直射而出,野兔受惊欲窜,惊险躲过。
孟初一抽箭搭弓,又是一箭紧随其后。
铮——
逃跑的野兔却被箭矢钉穿,扑腾了两下后腿,便软了下去。
孟初一起身,快步上前从地上拔出第一根箭矢,“准头还是差了点,果然手生了许多。”
她把箭矢收进身后的箭囊,又去拔第二根箭矢,拽着兔子耳朵,仔细端详了下伤处,唇角勾笑,“你可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野兔被扔进了背篓,怀里安静的鸟儿开始翻腾起来,孟初一拍了拍,“馋鬼,这就忍不住了?等到家给你饱餐一顿。”
虽然幼鸟因为被血污沾染的辨别不出是个什么鸟,但是能在深山老林里艰难存活,必定也是猛禽。
孟初一现在有了短弓,日后吃肉并不成问题,养它自然绰绰有余。
猎到了第一只,第二只更加容易。
孟初一一箭毙命,又寻到了一把刺嫩芽,这才心满意足下山去。
夕阳西下,山坳里的石板村飘起袅袅炊烟。
孟初一远远就看见自家屋顶的青瓦片,抹了黄泥的墙壁。
烟囱里也飘着白烟,想必三九已经开始烧饭。
三九一脸喜色,从村口快步往回跑,手里捧着新打的烧酒。
虽赶不上城里的烧刀子,可胜在便宜,都是自己的土窑烧出来的酒。
三九刚到家就见剥好的兔肉放在盆中,十五抱了新拾捡的柴火往火堆里添。
谭木匠正席地而坐,累了一天,紧赶慢赶总算是把新瓦换好,明天就开始搭炕跟炉灶。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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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厉害!”他绕着挂在墙上的兔皮直转圈。
“等烤好了兔肉,把这两张皮子一并送给胖婶。”
三九更高兴了,胖婶的好,他一直觉着亏欠,这下好了,总算是报答一二。
谭木匠翻动树枝上串好的肉,撒了一把细盐,“还真是厉害,这兔子一般的猎户都是下套,你姐倒好,一箭一个。”
三九叉腰骄傲,“那些猎户都比不得我姐。”
他一下瞧见了十五手里的幼鸟,好奇的用手指拨弄。
“这又是啥?”
“捡来给你做伴儿的,明儿个中午给它洗个澡。”
三九接过孟初一切好的肉条,开始喂它。
“这瞧着不像是寻常的家雀儿,感觉怎么有点像海东青?”谭木匠瞧着鸟喙弯曲,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很是好看。
“等洗了澡就知道了。”孟初一用柴刀小心剃肉,没有趁手的小刀,确实麻烦。
等孟初一把兔皮削制好,火堆上的兔肉已经飘出油脂香。
三九用猪油将那把刺嫩芽也炒熟,不输肉香。
孟十五眼巴巴看着兔肉,一动不动。
谭木匠被盯得发毛,“初一啊,快来吃吧,等会再弄。”
孟初一去河边洗了手回来,也围坐在火边,看着谭木匠挨个分好肉。
“十五,你这是铁嘴?”三九看着十五三两口就把碗里的肉吃完,又把碗举到谭木匠眼皮子底下。
“谭大伯,你把兔腿给他,咱们一人一个。”
有了孟初一发话,谭木匠赶紧把烤好的后腿放到他碗里。
怕晚上一分,他就爬到自己碗里。
三九用草叶裹着两条兔腿,还有一大卷兔皮就往村里跑,急匆匆给吴秀秀送去。
刚吃过晚食的吴秀秀接过竹篮,还没等开口询问,三九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等她回屋掀开篮子上的草叶,顿时睁大双眼。
飘香的兔腿上泛着诱人的金黄,兔皮展开,足足两张,其中一个破口在胸腔,另一个则是完整的。
她喃喃自语,“这丫头,还真是了不起……”
送完东西着急往回跑的三九,气喘吁吁的进屋。
兔肉还在火上炙烤,而孟初一跟谭木匠正举着土碗勾肩搭背。
不胜酒力的谭木匠才喝了两碗就已经醉了。
而他碗里的兔肉也没吃几口。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回去歇着,莫要送了。”谭木匠吃干净碗里的米肉,摇摇晃晃起身,拎上自己带来的工具箱就往外走。
孟初一跟三九送至门口。
“那就辛苦谭大伯,您慢些走。”
“谭伯伯,明儿个我还给你打下手。”
“回罢回罢!”
谭木匠缓缓走回村子,打了一个酒嗝。
一路脚踩棉花,到家来不及洗漱,就和衣睡下。
木匠媳妇嫌弃嘟囔着,拎着他的箱子想放到外头去,却闻见里面一阵肉香。
打开箱子,见到了草叶裹着的兔腿。
本来这几日生气他接了吴秀秀不挣钱的活计,见到兔腿又觉自家太过小气了些。
那姐弟俩竟然还能用兔肉招待他。
现在春耕,家家都吃的去年的余粮,都紧着裤腰带。
谭木匠敲敲打打,也只是混个饱腹,家里还有个上学堂的小儿子,更是过的紧巴巴。
她赶紧拿起兔腿,叫醒睡着的儿子,“起来吃吧,你爹给你带回来的。”
小儿子睡眼朦胧,抓着兔腿咬的满嘴流油,“爹真好。”
女人给谭木匠盖好被子,坐在炕边,“都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