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亲爹穿成林如海》
1. 第 1 章
换了药方后,昏迷不醒的林如海被灌下一大碗药,半个时辰后呼吸渐渐平缓,脸色也不再泛灰。
守到三更天,黛玉终于松了口气,不枉她昼夜兼程不要命似的赶路,把自己和京城里带来的这个老大夫都折腾了个够呛,总算好歹救回了林如海一条命。
紫鹃正拨炭火,见黛玉从床前站起身揉着额角,上前悄声问道:“厨房送来了鸡汤燕窝羹,还在熏笼上温着,姑娘要不要用一点?”见黛玉颔首,便去熏笼上将盖着的白玻璃刻花碗端来。
黛玉接过玻璃碗,只见晶莹剔透的小碗以透明白玻璃为胎,碗壁薄如纸,外壁刻缠枝花卉纹,工艺十分精细,想来十有八九是御赐的物件,碗里是浸泡在高汤中莹润透亮的燕窝丝,吃下一口,温温润润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熨平了。
因着黛玉每逢换季容易咳嗽,林如海每年送去京城的节礼都有许多燕窝,可惜贾家只是寄居之所,侍弄燕窝既费眼睛又费时间,下人们刁钻嘴滑,不另给好处是不愿给寄人篱下的表姑娘炖燕窝的,印象中黛玉只有借光贾母的时候吃过燕窝,平时是吃不到的。
默默为以前的小黛玉叹了口气,黛玉将碗递给紫鹃,道:“我在这碧纱橱里打个盹,你也歇会子罢,教琉璃姐姐四更喊我起来。”
紫鹃服侍黛玉拆了发髻,换掉外头夹绵袄裙,放下帐子去了外边。
正房值夜的大丫鬟琉璃见紫鹃出来,忙上前小声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紫鹃摆手道:“琉璃姐姐,姑娘担心老爷,教四更的时候还喊她起来呢。”
琉璃悄声道:“没事,我守着老爷呢,你们大老远赶了几千里路过来,要是老爷好好睡着,我就不喊姑娘,教你们好好歇息歇息。”
紫鹃抿嘴笑:“那就多谢琉璃姐姐了。”
心里存着事,还不到四更天黛玉就醒了,起身披件衣服坐在林如海的床边细细端详,只见林如海呼吸长而缓,也不再皱眉咬牙,说明已经不怎么疼痛了。
冬日白昼短,外边还是一片黑沉沉的,黛玉心情一放松困劲又上来了,打了个哈欠准备再去睡一会儿,却忽听昏睡的林如海说:“等咱们回到家,爸爸给你做红烧狮子头。”
正是车祸前爸爸跟她说过的话!
黛玉心里猛地一跳,瞪大了眼睛回头看,林如海仍在昏睡,难道刚刚那句话是幻听?
琉璃在床边打了地铺坐着,随口道:“老爷以前不说梦话啊?这说得是什么,什么红烧狮子头?”心道,难道老爷想吃红烧狮子头了?
黛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那场车祸把他们父女二人都撞到这里来了!
一时间黛玉又想哭又想笑,眼泪不由自主啪啪啪的就滴下来了。
倒把琉璃吓了一跳,姑娘这是哪儿不舒服吗?黛玉拿帕子拭眼泪,一边还在抽泣,一边捂着脸解释:“不妨碍,我就是开心的,终于听见父亲说话了——说梦话也是说话啊。”
因为这个猜测的可能性,黛玉又舍不得回去睡觉了,她想陪着爸爸,想让爸爸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被琉璃好说歹说劝回了碧纱橱,承诺黛玉如果老爷醒了第一时间就喊她。
黛玉躺在拔步床上翻来翻去,一时开心得想大喊大叫,一时又担心刚刚是自己听错了,一时又发愁林如海就算醒了还得面对好多糟心事——最起码得先查查到底是谁给他下的毒吧,还有为啥家里常请的几个太医都不对症下药,硬是害得他性命垂危。
想来想去终究抵不住小孩子的困瘾大,翻着翻着就睡着了。
辰时初刻,琉璃掀开珠帘进了碧纱橱内,透过床帐子影影绰绰看见紫鹃溜边睡在拔步床上,黛玉侧身睡在里边,怀里搂着个帛枕睡得正香。
琉璃轻轻打起帐子,紫鹃立时警醒睁开了眼,见琉璃冲她使眼色,便忙悄悄下了床。
琉璃道:“贾家的琏二爷已经来过一回了,这也到了用早饭的时候,你快些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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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喊姑娘起床罢。”
紫鹃忙忙收拾了自己,又去把黛玉要换的衣裙找出来,刚喊了一声黛玉就醒了。
别的事不管,先去看看林如海醒了没,黛玉瞅了好几眼,林如海确实没醒,又担心他的病情,教人去请老大夫来给林如海把脉,看看要不要调整一下药方。
小丫头去请老大夫的时候,黛玉先换了衣裙梳好发髻。
一时老大夫请来了,早饭也摆好了,黛玉坐在床边盯着老大夫的神情,盯了半天也没看出有啥变化,只好放弃察言观色,客气问道:“老太医,我父亲好些了吗?”
老大夫松开手,睁开眼,沉吟片刻道:“换个方子试一试,兴许午时前能醒。”
黛玉闻言大喜,太好了!忙殷勤上前服侍老大夫写方子,拿到了方子又命可靠的人去抓药熬药,送老大夫到门外,殷切嘱咐道:“老太医,您也知道,我父亲的病情蹊跷,为了别误他的事,要是有人找您打听他的病情,还请您代为保密。”
老大夫哪能不知这个理?林家高官显宦的,居然中毒了!更离谱的是本地的太医居然是按治疗时疫开的方子,何止是蹊跷,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害人性命嘛!老太医觉着自己一不小心踩坑里了,这条小命也是颤颤悠悠系在了林家这根丝线上,为今之计只好用尽毕生所学把林如海治好,哪里还敢多嘴跟人乱说什么。
待黛玉吃过早饭,听说贾琏又来正院请安了,黛玉略一思索,还是教人打发他回去了。人多添乱,不管什么事,都等林如海醒了再说。
午时没到,端个玫瑰椅守在床边的黛玉就发现林如海的手指已经在微微颤动,椅子也不坐了,就侧身坐在床前脚踏上,趴在林如海脸前一眼不眨的盯着。
林如海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又被日光晃得闭上了,只觉得迷迷糊糊间什么都看不真切,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医院躺着,床前这小妮子是自己闺女,心里还纳闷呢,俩人一起出的车祸,闺女命大已经没事了?
2. 第 2 章
多眨眨眼,这下终于看得清楚了,林如海顿时心里一惊,这屋里都是啥啊?红木透雕的槅扇、纸糊的窗户、一色红木的家具,摆设也是古色古香,重点是“面前”这个小女孩,长得也太漂亮了,离自己只有二十厘米远,怕是只有十岁左右,头上还梳着两个包包头呢,颤颤巍巍再伸手一看,身上穿的还是古人的衣服,突然间头痛欲裂,俩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黛玉还没来及高兴呢,就见林如海又晕过去了,“哎哎”连叫了两声也没叫醒他,只好放弃。生怕林如海又添其他病症,忙叫人去喊老大夫。
林如海这次倒是很快就醒了,只是一下子接收了以前林如海四十年的记忆,着实有些懵,老大夫给他把脉时他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这是什么命啊,竟然穿越成了红楼梦里边早死的林如海——怪不得他早死呢,把两淮的盐商查了个底儿掉,连带着还查出了甄太贵妃的娘家,人家怎么能不害他?”
又痛心疾首的想:“出车祸的时候闺女就坐在副驾驶,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能侥幸活下来,会不会落下什么残疾,要是落下残疾,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虽然考上了铁饭碗,可还没报道呢,单位会不会管她啊?唉……八成是不会管的……家里那些个亲戚也不知靠不靠得住……”
不是林如海不往好处想,实在是那场车祸太严重,唉……
收回心思仔细瞅瞅这辈子的闺女,只见黛玉穿着红底织金缂丝夹绵袄、百褶石榴裙站在床边,小手规规矩矩交握在小腹前,被袖子盖住只看得见半截水葱似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感叹黛玉不愧是书里写的仙子下凡,虽然鼻子眼睛跟自家闺女长得有点像,不过这长相,搁现代要是出道,零演技也能火遍全国。
老大夫仔细给林如海的两只手都把了脉,又问了些症状,点头道:“林老爷只消再吃一段时间的药,应当就能痊愈了。万幸这次中毒不深,只是没有及时治疗,许是会留下些脾胃弱的毛病,还是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林如海听见中毒俩字恍然大悟,甄家那帮人虽然要害他,但却是想让他“病”死在任上,这样一来,林如海悄无声息的病死了,只怪他自己身体不好,那些已经快查结的贩卖私盐案、插手盐运案、偷漏盐税案就前功尽弃,他们一帮人想想办法打点好下一任的巡盐御史,自然也就不再担心案发了。
林如海百般感谢并目送老大夫出去,打算跟新得的闺女唠两句关心一下,然后就一门心思想辙把甄家和甄家那帮走狗摁大牢里去——不赶紧把罪魁祸首揪出来,那万一不知道啥时候他又中毒了,或者被人抽冷子捅一刀怎么办,这受的大罪他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正要按例问问黛玉赶路累不累,病怎么样了等语,却见黛玉三言两语把正房伺候的几个人都支了出去,一转身站在床边认真问道:“父亲,你这会子饿不饿呀?我吩咐厨房炸了薯条,烤了披萨,还煮了奶油蘑菇汤,你想吃什么?”
“都行……诶?”林如海大惊之下竟然半坐起来,因为身子虚弱又甩了回去,努力用胳膊撑着身子问道,“你是……你是妞妞?”
黛玉当下就确定,是自家亲爹没跑了,这话还带着熟悉的地方口音呢,以前亲爹就喜欢这么喊自己。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还不敢大声,怕下人听见了进来解释不清。
黛玉先收了泪,劝林如海:“快别哭了,算咱俩命大,虽说来了这破地方,可也是捡回一条命啊,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下去罢。”
又嫌弃林如海,“看你这官当得,连命都被人害了,要不是我多长个心眼从京城高薪聘请一个大夫来,怕是真以为你生病了呢,这个时候的医疗水平真让人不放心。”
自打穿越过来,黛玉庆幸好几回了,以前那么多研究红学的著作真是没白看,这林如海病逝阴谋论不就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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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了吗。
林如海擦擦泪,紧紧握住黛玉的手感慨道:“刚我还想呢,我这是命大穿越了,你在那边要是残疾了可怎么办,谁照顾你啊,可好咱俩一起来了,你还是爸的小闺女儿。”
黛玉把头埋到林如海怀里,撒娇道:“哼哼~我上辈子是爸的小闺女儿,这辈子是爸的小闺女儿,下辈子还是爸的小闺女儿。”
父女俩腻歪了会儿,想起当前事关生死的大事,林如海刚刚还有点事不关己的游离感,想着慢慢来吧,这会儿有亲闺女陪着了,为了亲闺女以后的幸福生活,林如海立即斗志满满,发誓一定要把那帮人干倒。
因为有以前的记忆,林如海心里也知道下毒的主谋是谁,只是以前的林如海文人习性,总想把证据链收集齐了才好动手抓人,主打一个稳扎稳打,结果被人先下手为强,自己先嗝屁了。
黛玉回扬州两天了,这两天林如海昏迷不醒,所以要把里里外外的重要情况跟林如海通报一下。
“你现在的情况只有我和老大夫,外加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清楚,这几个人我也都敲打过了,外边的人、包括贾琏都以为你病入膏肓。还有,你中毒之后,家里请了常用的那个太医,可是那太医给你开的方子全不对症,应当也有问题。”
自家闺女真是机灵,林如海目露赞许,点头道:“没人知道就好办了。咱们一边查家贼,一边请外援,我中毒应当是吃了相克的食物,家里上下都是京城和苏州老家的家生子,只有厨房有两个厨子是本地雇的,十有八九是厨房有内鬼,待会儿教林管家来悄悄儿的查一查。至于你说的那个太医,定是被人收买了,以后再找他算账不迟。”
林如海默默的理了一下记忆中能靠得住的人,道:“我记得新任淮安卫指挥使以前是皇帝的身边人,年轻有为,我在京里时曾与他打过照面,应当能用,我口述,你执笔,帮我写封信请他援手。”
3. 第 3 章
毕竟大病一场还未痊愈,林如海精力有限,先教人喊了林管家,细细嘱咐他如何查内奸,又如何顺着这条线查到指使他下毒的人家里。
林福全林管家的父亲以前就是林府的老管家,他自己又从小就跟在林如海身边伺候,林家倒了,他家就失了庇护,一听老爷居然是被人下了毒,当即就气得乱颤,又恨自己没有管好家,害老爷差点没命,扑通一跪就伏地哭了起来。
林如海知林福全内疚,看他哭个不住,无奈探口气,道:“罢了,人要害我有千百种法子,只有夜夜做贼的,没有夜夜防贼的,你把我安排的事做好就算将功折罪了。还有一事,如今外边的人都以为我已经在熬日子了,所以府里从今日起先把丧事要用的东西置办起来,那些人放松了警惕就方便查案了,我的情况也要暂且保密。”
“另外,你安排几个可靠的护院悄悄查一查,我们府门外有没有人盯梢,这个事今儿晚上就要给我回话。”
林福全闻言抽抽搭搭谢了恩,不敢再耽搁,赶紧退下办事去了。
说了一会儿话林如海就累得气喘吁吁眼冒金光,心里不由觉着别扭,他娘的,这破身体真是弱,以后可得好好锻炼锻炼,毕竟以前他可是经常下连队陪着新兵蛋子去山上拉练的,跑马拉松就跟玩儿似的。
黛玉见他躺那直喘气,下巴颏儿的长须像山羊胡子似的,跟着一动一动,又心疼又好笑,爸爸以前都是铁血硬汉形象,这猛地一下穿越了竟成了个文弱书生,真好笑。
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亲爹的小棉袄,赶紧去倒杯温水亲手喂林如海喝了,廊下小风炉上温着的碧粳粥也立时就能喝,先喝半碗垫垫肚子。
想起快到午饭时候,林如海这可好几天没进食了,必须得吃点好消化又有营养的,干脆自己带了雪雁跑去大厨房看看。
林府的大厨房在前院,此时院子里闹哄哄的,有杀鸡杀鱼的,有劈柴淘米的,几位大厨也都在灶上忙着,厨房管事是以前贾敏带来的陪房之一赖富贵,此时正在骂一个择菜的小丫头:“告诉你了这小青菜只要菜心,你爪子干嘛使的?还''青菜贵,择了可惜了'',要你操心替主家省银子啊?”说着还上脚踹。
黛玉见状不由皱眉,那粗使丫头也就七八岁样子,穿的破棉袄露出棉絮,脸皴得通红,十根手指冻得胡萝卜般,一边哭,一边择菜,还抽空拿袖子去擦哭出来的大鼻涕。
赖富贵正踹得起劲,忽见黛玉站在厨房院儿门口蹙眉,不赞同的看着他,心里一惊,忙上前堆笑请安:“哟!姑娘怎么来了,这院里脏,姑娘想吃什么让正院的姐姐们传个话儿就是了。”
黛玉不想跟他废话,道:“表少爷的午膳备好了吗?备了些什么菜?”
“回姑娘的话,表少爷那边备了糟鲥鱼、鱼翅煨鸡、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素烧鹅、素什锦,主食备的是碎金饭和翡翠烧麦。”赖富贵是京城贾家出来的奴才,见了贾家来的大少爷还是很用心讨好的。
黛玉挑了挑眉,家里的一等客饭规格还挺高,该不会是这个赖管事私自安排加了菜罢?
也罢,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黛玉道:“那倒罢了。老爷虽然还在昏迷着,饭菜却要照常预备,防着老爷醒了一时想要却预备不出来。今儿个午饭正院预备的什么饭菜?”
赖富贵忙道:“姑娘说的是,为了防着老爷一时醒了要吃,大厨房里日夜都有人值守,灶上一直不熄火,就是半夜安排饭菜也立时就能得。今儿个正院里午饭有三套鸭、红烧鲥鱼、葵花肉丸、樱桃肉、蜜汁火方、生炒鳝片、大煮干丝、罗汉斋、青菜炒香蕈、松仁玉米,主食备的是五丁包子、银丝卷、火腿粥和百合莲子粥。”
“再加个淮山芡实粥罢。”给亲爹补补脾胃。
赖富贵点头哈腰应下了,恭恭敬敬送黛玉出去。
黛玉走了两步忽然想起那个小丫头,转身遥遥点了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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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做完这餐饭就把这小丫头送梧桐院去。”在梧桐院里当个扫地的粗使丫头也比在这里被人虐待强。
回头要跟林管家说说,好好敲打一下赖富贵,要是屡教不改干脆打发他去庄子上种地去。
回到正院,林如海正躺着闭目养神,床边的高几上已摆好了文房四宝。
盐务衙门下设的虽然有盐捕营,平日里主要负责稽查私盐,不过盐捕营与本地各方势力勾结甚深,所以林如海需要向距离二百里外的淮安卫借兵破局。
又因为这不属于常规借兵,所以如何说服这位新任的淮安卫指挥使还需得细细斟酌。
黛玉铺开纸张,蘸饱墨汁,示意林如海可以开始了。
林如海沉吟片刻,庆幸还好有以前的记忆,不然岂不是只能用大白话写信了。
“指挥使大人台鉴:久仰麾下忠勇素著,镇守淮安……今有紧急军务相商,特此密函奉达,万望垂察……近据密报,扬州数盐商私通盐枭,为害黎庶……素闻贵卫将士精锐,弓马娴熟,若得调精兵二百……此事关涉机密……”
黛玉写完又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递给林如海。
信里只写了部分真实情况,黛玉担心这位淮安卫指挥使是个明哲保身之人,若是他不同意借兵,扬州这里又会陷入僵局。
“父亲打算安排谁去送信?”
“我手下有一位精通刑名的绍兴师爷,为人还算仁义,让他带个随从快马赶去,顺利的话四五日内能够赶回。”
正说着,林福全在门外求见。
“老爷,赶车的大胡子刚刚回来说,咱们府的正门角门和后门外边都有人盯着,他赶车出去假装买炭,被人盯了一路。”林福全简直不敢相信,这扬州的官场和盐商未免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对朝廷大员赶尽杀绝。
林如海心中微微一沉,果然被他猜中了,这种不死不休的局面必然是表面水波不兴底下暗流涌动的。
4. 第 4 章
林如海思忖片刻,道:“福全,你教人去喊邢师爷来府上,就说京城有加急公文送到,老爷一直昏迷,请邢师爷代为处理,等他来了直接带到正院见我。”
“是,老爷。”林福全转身欲走。
“父亲不可。”黛玉忙出声制止,这位邢师爷纵然以前可靠,可是如今“林如海林大人”病重已达月余,师爷毕竟是个打工人,此时未免心思浮动,说不定已经在寻摸下家了,如今的局势,还是要慎之又慎。
“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外人监视之下,既然敢对朝廷大员下手,对方的胆子和势力一样,都大得难以想象,邢师爷毕竟只是给父亲做刑名师爷的,离了父亲这儿,还有别的好去处,未必会把他自己当做是跟我们一条绳儿上的蚂蚱。”
黛玉见林如海陷入沉思,继续道:“不如由我去送这封信,扬州到淮安四百里路,快马加鞭两日能到,只要去的路上无事,回来自会有淮安卫的将士护送我。”
林如海闻言立刻拒绝:“不行,外边多危险啊,你当是……”你当是以前坐高铁出去旅游哪!
林如海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只拿眼睛使劲瞪黛玉,妄图打消黛玉的念头,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自己这宝贝闺女历来只要拿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可是这个时代、这个局势,她想独自出行,怎么可能!
林管家第一回见老爷和姑娘起了争执,且姑娘竟还隐隐占了上风,又是惊奇又是尴尬,忙找个借口出去门外候着了。
黛玉翘了翘嘴角,气定神闲道:“我去送信有三个好处,第一,我出门逛街,想来盯梢的人不会盯得太紧,毕竟是个十岁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翻出什么花儿,第二,整件事除了你,就只有我最清楚,有些话在信上没法写清楚,但是我可以当面说清楚,借到兵的可能性增加不少,第三,我会骑马,这一定是别的人都想不到的。”
林如海气得直吹胡须,心里那个后悔啊,干嘛要教她学骑马,看看看看,逞能来了吧?
“还骑马?我把你腿打断你信不信!”林如海气得放狠话,实际上虚得躺在床上起不来。
黛玉嘿嘿一乐,只要到了放狠话环节,就说明亲爹已经拿她没办法了,接下来还是要安抚一下亲爹的情绪。
“不用担心我,咱家里有女护院,拳脚功夫厉害,到时候我假作去寺院为你祈福,换了衣服从后门出来,你安排好快马等在后门,我让紫鹃或者雪雁穿了我的衣服扮作我回来。扬州和淮安这一带也没听说有什么盗匪,我带俩人快马加鞭,要不了五日就回来了。”
“哼!”林如海生气的扭过头,只恨自己起不来身,要是能起来,必要先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妮子揍一顿。
黛玉不理会兀自生闷气的林如海,找了本书坐在窗下玫瑰椅慢悠悠翻了起来。
林如海气了一小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翻书声,回头一看,十岁的黛玉小小玉人儿一般,俩腿一盘,包包头上的米珠穗子一晃一晃的,全没把他生气当回事,正优哉游哉看书呢,没奈何,亲闺女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得想法儿给她摘啊。
牵涉到闺女的人身安全,林如海大脑飞速运转,从吃穿想到路上天气,从女护院哪个更可靠想到黛玉这趟能不能顺利见到淮安卫指挥使,万一摔了磕了碰了用什么药,天这么冷,万一感冒发烧怎么办,桩桩件件都得操心,嗐,还是在现代方便,出门带个手机就行,去哪都不担心。
林福全在廊下候了没多大会儿就听见屋子里老爷喊他,忙掀了帘子进去听吩咐,越听越怀疑自己的耳朵:“老爷,你是说给姑娘准备三匹快马,再找两个功夫好的女护院?这……姑娘也不会骑马,万一摔了可怎么好?”
林如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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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道:“无妨,姑娘在京城学了骑马。”说完自己都想叹气,这瞎话编得估计谁听了都不能信,京城国公府会让家里的千金大小姐学骑马?简直笑掉人大牙。
好在林管家是下人,虽疑惑,却也觉着“老爷怎么会骗我呢,想必贾家以武起家,小姐们的教养与别不同罢”。
见林福全认真应下,林如海努力遗忘自己编的蹩脚瞎话,接着安排:“给姑娘准备两套外穿的深色棉布短打,方便她骑马,跌打药膏、伤寒药丸都备上,散碎银子和铜钱多换些,备着路上花用。预备些好吃的干粮,万一饭点没找到吃饭的地方可以垫一垫肚子……”
林福全一一记下,最后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给姑娘准备行李去了。
林如海教黛玉在信上又添了两行,大意是送信之人是我独女,还请妥善安排。
想了半天,林如海又教黛玉寻出一打金叶子和大小面额的银票,让她出门时贴身放着,以备不时之需。柜子里他自己的海龙皮大氅能防水能挡风,教丫鬟改成黛玉的身量凑合用用,还得连夜做个棉布的外罩把皮毛藏起来。
虽然林如海没考中探花时也曾远行游历,不过大小事体都有父母和下人操心,他只管玩就行了,做官后出行更是方便。
林如海从翰林院侍读学士的位置上外放,起步就是从四品的知府,每到一地都有官府接待,四十出头就升到正三品的盐政,不长眼睛的也能看出林如海前程远大,下一步再调动说不定就到部任职,登阁拜相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有些官员溜须拍马之露骨让人咋舌,有时林如海路过一些小县城本不打算停留,县官竟会上前抱住大腿脱掉林如海的靴子以示挽留,如今的林如海想起来这一幕还尴尬得不忍直视。
想到这,林如海忽又想到书房放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削铁如泥,正好可以让黛玉带着藏在靴筒里。
5. 第 5 章
且说林府大厨房那个内鬼厨子裘志,在林老爷刚出事那两天还十分忐忑,整日想着跑路,后来时日长了,又听说太医诊断的结果是“时疫”,知道收买自己的人也收买了太医,就放心大胆的继续在林府混月银了。
裘志满以为自己已经瞒天过海,孰料这天晚间有人传话,说账房那边有笔账要跟他核对,要他速去。
一进账房院裘志就觉得不对劲,院子里黑漆嘛乌的,什么人都没有,一阵阴风袭来,裘志正要转身逃走,已是来不及了,被人从背后一把摁倒,还不等他呼喊,就塞了嘴巴反拧双臂五花大绑起来。
裘志惊慌失措用力挣扎,却徒劳无功,等他终于脱力瘫倒在地,林福全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下令护院狠狠揍他,两名壮汉拳打脚踢足足一刻钟功夫,把个裘志打得满脑子都是“我招!我招!我招还不行吗”,可惜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两名护院打人颇有技巧,下手虽重,却并未打裘志的头脸,也未打出个骨折内出血什么的,猛地一看,还像个没受伤的人似的。
林福全示意护院停手,将裘志拖到倒座房里,关上门细细审问。
同他们猜测的大致一样,同裘志接头的人并未透露自己的主子是谁,裘志只知道他们接头的地点在东市一家肉铺,肉铺老板会帮他们传递口信。
林福全命他再去一次肉铺,传个口信就说要十万两银子。
裘志吓得连连磕头求饶,之前那人收买他也只是给他付清了欠下的六百两赌债,十万两对他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连想都不敢想的。
林福全见他这会儿倒掂得清轻重了,气得冷笑连连,免不了招呼护院再动一回手“劝劝”他。
翌日,裘志起早去肉铺买肉,顺便让肉铺老板帮他传个话,肉铺老板没吭声,倒是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回,估计是没想到这个赌鬼厨子狗胆包天,还敢敲诈十万两银子。
午时刚过,林管家就步履匆匆直奔正院,神色激动道:“老爷,这几家盐商上钩了,那个接头人巳时初进了盐商李家的后门,巳时三刻,盐商周家、祝家、刘家的家主陆续进了李家的门,应当就是这四家了。”
此刻盐商李家的书房密室内,李、周、祝、刘四家家主围坐一起,众人都阴沉着脸不出声。
半晌,祝老爷忍不住了,愤愤道:“区区一个下人也敢威胁我们?今儿敲诈十万两银子是小事,万一以后真把这事捅出去,查到我们头上,我们几家全都吃不完兜着走!”
刘老爷神情阴狠,附和道:“祝老弟说得有理,银子都是小事,关键是这个人不能留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李老爷皱着眉头。
祝老爷手一挥:“灭口不就完了?林大人已经快断气了,听说他们府里已经开始置办丧事要用的东西,也没见府上再请什么太医,可见已经放弃医病了,连他送到京城的女儿也赶回来了,灭了口这事就算齐活。”
李老爷闻言烦躁起来,斥道:“你说得轻巧!灭口灭口,怎么灭?谁去灭?灭了他的口要不要灭你的口?我派出去的人可是我第七房小妾的亲哥哥,要不要一起灭了口?”
李老爷的第七房小妾是花了万金买回来的瘦马,好几年了还盛宠不衰,兄弟几个都知道,祝老爷闻言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周老爷慢条斯理道:“灭口自然是万全之策,不过这会儿还是得先稳住他,不然真被他捅出去了……林大人可还没断气呢。”
祝老爷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说给就给了?”
周老爷“啧”了一声,道:“先叫人跟他说已经在筹银子了,让他稍微等个一两日不就行了?”
三人都看向李老爷,李老爷阴着脸道:“我这就安排人再跑一趟,只是这事已经做下了,终究是个隐患,万一上头的人对咱们几个不放心……”
祝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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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直口快冷哼一声:“怕甚么,我手里也有他们的把柄,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说罢站起身拍拍屁股,“那咱们就散了罢,这大冷天的把我这一顿吓。”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坐着暖轿悄悄从角门离开,剩下李老爷一个人不得不又把第七房小妾的哥哥叫过来,如此这般安排了一番。
且说林如海事事备细,将马匹、人员和行李等都反复确认安排好,陪同黛玉的两个女护院也都要熟悉去淮安的路,这个年代出门都得识路,毕竟没有导航啥的,又不忘提前派人去城外的西寺打点禅房等。到了晚上又悄悄的背着人将巡盐御史的官印当作信物交给黛玉,以防被淮安卫指挥使当作骗子。
翌日一早,林府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出发去西寺了。
本来林家女眷出行规格是有惯例的,林管家向林如海汇报时,林如海说了,“惯例也是以前的人定的,那时有那时的情况,如今我们林家只有这一根独苗,这点子人跟着哪够呢。”
将随从增加到了六十五人,还有林管家也被林如海打发出来亲自带队。
一行人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浩浩荡荡的向城外进发,惹得街道上许多人驻足围观。
林福全本打算舒舒服服的坐车跟着,思虑再三还是骑马罢,骑马方便前后招呼,也更方便服侍姑娘。
要说以前,老爷虽也十分看重姑娘,可姑娘毕竟是女儿,没法子传宗接代,再看重也不过是令她如男子一般读书明理。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老爷昏迷醒来后,待姑娘比待自己的眼珠子还重些,由不得林福全不拿出十二分的小心伺候着。
西寺在城外的一座山上,到山门前,黛玉换乘了暖轿,其余人步行上山。
一行人夹杂在上山拜佛的行人中十分惹眼,负责盯梢的两个人远远坠在后面,小声嘀咕着,听说林大人昏迷不醒,他们府上如今连大夫都不请了,反而来求神拜佛,看来是真不行了。
6. 第 6 章
西寺虽不是扬州规模最大的寺,却也是香火鼎盛,拜佛上香之人在山路上络绎不绝。
此时十几个粗壮仆妇环绕着正在上香的黛玉,组成了人墙,以免黛玉被其他香客唐突冒犯。
盯梢的两个人假作上香也混了进来,踮着脚看了几回,也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穿金戴银的小姑娘在虔诚叩拜。
一路从天王殿、大雄宝殿拜到观音阁,拜过了弥勒佛、韦陀菩萨、药师佛、观音菩萨等,黛玉磕头都磕得晕头转向。
拜过了佛,紫鹃和雪雁一左一右扶着黛玉,在知客僧的带领下去了提前布置好的禅房。
将无关人等遣散后,紫鹃从随身带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块黄栌制成的颜料,用温水化开,黛玉这时已经换掉裙子,穿上深色棉布短打。
雪雁把黛玉的发髻打散梳至头顶,简单挽个男子常用的髻,用乌木发簪固定好。
紫鹃轻手轻脚的用帕子蘸了颜料水均匀涂抹在黛玉的脸上、脖子上和手上,包括裸露出来的耳朵都不放过,涂抹过颜料的皮肤泛出黄棕色,不再白皙。
黛玉自己用细细的螺子黛将眉毛化粗,揽镜自照,镜子里赫然出现一个俊秀小公子。
紫鹃笑道:“姑娘这样一打扮,倒真像是位少爷了。”
是啊,黛玉换了芯子,自是没有了古代大家闺秀那种羞怯温婉的气质,眉目间尽是旷达之意,猛地一看确实看不出竟是个小姑娘了。
黛玉再次检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确认官印和信件贴身藏在荷包里,金叶子在内袄的袖袋,银票卷成卷藏在了腰带的小兜兜里,应急的药丸子和散碎银两在随身的荷包,干粮水囊在两名女护院背着,三匹骏马就在寺庙里的马厩。
林福全在门外请示,姑娘是否现在就回府。
黛玉看了一眼换了自己衣服鞋子的小丫头春兰,同自己一样也是细长条的身材,戴上帷帽和自己站在一起,恐怕还真是难以分辨,满意的点点头,向门外道:“姑娘已经歇好了,这就出发罢。”
紫鹃和雪雁看了看黛玉,紫鹃忧心黛玉的安危,想要再嘱咐两句,被黛玉了然的笑着挥了挥手,只好咽回了嘱咐的话语,一左一右扶着春兰向外走去,门口候着的仆妇们连忙跟上,从四周围簇拥着她们。
黛玉站在窗前向外看,感慨难得有这么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观察古代大家闺秀出行的排场,前呼后拥的,那排场是真够大的,也是真不自由啊。
看着她们的背影离去,黛玉伸个懒腰,油然而生一股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豪情。
估摸着他们该到山下了,黛玉命其中一名女护院出去查探,确认盯梢的人已走,她们三人立即起身去马厩牵马。
三人皆作男装打扮,一人牵了一匹马从小路下山。冬日里骑马需要带个面罩挡风,三人策马疾驰,呼啸而过,更教人看不出端倪了。
扬州和淮安均为运河沿线的重要城市,因此陆路也大多是沿着运河,无高山峻岭,多河流湖泊,好在现在是冬季,雨水较少,如果是雨季,估计有些路段绕行都要费很大功夫。
三人三马成一线纵队疾驰,黛玉在中间,两个女护院本以为黛玉所谓的会骑马只是骑在马上溜达散步,没想到黛玉确实马术精湛,刚开始上马后还不甚熟练,与马儿磨合后竟越骑越快。
黛玉此时可不知道两个女护院都在暗中佩服她,她全副精力都用在控马,以及强忍着大腿被马鞍摩擦的痛。
毕竟这具身体没有骑过马,手臂腿部以及腰背力量完全没有锻炼过,更不用说这一身的细皮嫩肉,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握着缰绳的手心都在隐隐作痛了。
黛玉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忍着吧,今儿个计划要一口气赶到宝应县呢,到了地方再抹药。今天多赶些路,明天到淮安卫大营就会早一些,还不知能不能顺利找到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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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使大人呢。
这一路上多是村庄河流,此时是农闲时节,路上行人稀少,偶尔遇见老农她们三人就停下来问问路,好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第一日赶路尚算顺利,到天快黑时已经能远远看到宝应县的城门,三人凭借林如海的官员名帖过了城门,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此时的客栈也有高中低档之分,黛玉生怕住到了有虱子的客栈,特意寻人打听了哪一家客栈最好,要了一间上房和一桌上等席面。
这宝应县属高邮州,也在京杭大运河沿岸,属于南北交通的重要节点,商业贸易十分繁荣,服务业也比较发达,最起码这家客栈的小二服务就十分周到殷勤,一会儿送热水,一会儿送茶水点心,一会儿又来问问席面是摆在房里还是摆在客栈雅间。
黛玉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出去逛逛的心,还是决定在客房简单吃一点就赶紧休息,明日一早天亮就出发。
饶是这么深居简出,黛玉三人还是被人盯上了。
自打三人在客栈门口下马,客栈大堂里就有人看出这三人是女扮男装,且其中一个年纪尚还幼小。
这个年月,女子单独出行十分罕见,黛玉三人虽刻意穿着低调,却挡不住马儿神骏,就连黛玉头上绾发用的乌木簪拿到当铺都能当个二两银子,自然是藏不了富的。
宝应县南北交通发达,客商往来如云,自然有那一等专门踩点偷窃的贼人,有专门找目标的,有专门传话的,有专门下手偷窃的,还有专门销赃的,上下链条清晰,一条龙服务。
客商们在本地没有熟人,手上都有急需采购或送达的货品,若是为了丢失些许银两去告官,一则耗费时间,二则,见官如同剥层皮,从胥吏、捕快到主簿、师爷、县官都须银两打点,恐怕花了大价钱打点后也要不回自己丢失的银钱,往往都会选择自认倒霉。
黛玉三人也是被这伙贼偷盯上了。
7. 第 7 章
近四更时分,两支点燃的迷香悄无声息的从破了洞的窗户纸塞进来,片刻后,两个贼偷忖度着屋里的人该昏睡了,便缓缓的从门缝将客房门栓挑落,推开一条门缝,刚把头探进去,就被人一棍子猛击在后脑勺,软倒在地,另一个贼偷见势不妙就要转身逃走,已经被人拽住后领摔进屋内,几拳打在太阳穴,就晕头转向眼冒金星的跪在了地上。
黛玉披了衣裳走过来,见这两个贼偷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行窃手段如此娴熟,想必祸害了不少过往客商,还好两个女护院都有走江湖的经验,二人轮流守夜,没有被人暗算了去。
不过她们此行赶路要紧,倒是没有那个功夫将贼偷送官了。
吩咐女护院将这两人塞了嘴五花大绑起来,已经是四更一刻了,虽然窗外天色还是一片漆黑,黛玉向着炭盆暖暖手,吁出一口热气,反正也是睡不着了,干脆继续赶路罢。
从马厩里牵出马,也没从这家客栈打包干粮,三人结了账出门去,黛玉轻挽缰绳,足尖在马镫上轻轻一点,身体顺势腾起,稳稳坐于马上,回头再看看这家客栈的招牌,嗯,云来客栈。
三人顶着寒风出去找了一家开门早的食铺,吃了顿热乎乎的早饭,待五更时分城门开启便继续赶路了。
淮安卫隶属漕运总督管辖,负责淮安府及周边防务、漕运及屯田等事物,卫所设在城外,衙署却在淮安府城内。
黛玉早早便打听清楚了衙署的大概方位,三人进了淮安府城便直奔中心区域,淮安府衙、漕运总督衙门及淮安卫指挥使司衙署位置临近,黛玉找到淮安卫指挥使司衙署的大门便率先下马,从怀里掏出林如海的官帖递给门口站岗的士兵,道:“两淮巡盐御史林大人拜上指挥使李大人,有要事相商,还请小哥儿帮忙通传。”手里顺势递过去两钱碎银子。
那站岗的士兵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黛玉,纳闷这小姑娘打扮成个小子来找自家大人会是什么事,与一同站岗的另一个士兵对视一眼,再三确认了官帖是真的,便小跑着进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传话的士兵跑回来道:“李大人去卫所了,指挥同知钱大人请你进去等。”
黛玉心道:“这钱大人是人是鬼?万一进去等未免陷入被动,能不能等到人倒要两说了,不如再去卫所跑一趟,哪怕路上跑岔了呢,也好过进了官衙被人当做什么嫌疑人看管起来。”
于是便向士兵要回了林如海的官帖,笑道:“那就不劳烦钱大人了,我这便去卫所寻李大人。”
那士兵见黛玉笑着同他说话,不由脸上一红,呆呆的便把官帖递还回去,还提醒道:“卫所离这里有十来里路,从西城门出去一直走便是了。”
黛玉谢过,便转身上马,往西边去了。
此时已是下午,天上一层薄薄的云彩,冬日的太阳昏惨惨挂在半空,不能带来半点暖意,反而愈发寒冷。
骑马急行,十来里外的卫所好像一忽儿就到了,还离得远远的,就有士兵持枪大喝来者何人,果然是军事重地,管理够严格。
黛玉三人忙下马步行,将林如海的官帖递过去如此这般重复一遍,那士兵半信半疑拿着官帖进去了。
等了许久,终于出来传话:“李大人请你们三位进去说话。”
黛玉长吁一口气,终于要见到正主了,这年代想传个话可真难,放现代,打电话发短信发邮件,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行,搁这儿,这是还好有马儿代步,不然的话,靠两条腿走,怕是又得十来天才能到。
卫所就是官兵们日常训练生活的地方,像一个小号的城镇,有城墙城门等防御设施,有军营、演武场、仓库,也有大人们办公的地方。
黛玉三人一路从卫所城门进来,跟着带路的士兵向里走,能看得出来这里军纪严明,虽然也有人好奇的看看她们,但是没有人敢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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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围观聊天。
到了大人们办公的衙署门前,更是悄无声息,肃静异常,门口站着的士兵目不斜视,径自进去通传,片刻便出来请黛玉一人进去。
两名女护院自从进了卫所便紧张起来,此时见黛玉要独自进去,不由慌乱起来。
黛玉微笑安抚道:“你二人去旁边暖和暖和,顺利的话咱们今日便可启程回去了。”
可不是么,这位李大人要是同意借兵,兵贵神速,今日定会出发,要是不同意,她们三个可不就得灰溜溜的打道回府另想法子了?
黛玉理了理衣领和头发,屏气凝神进了屋。
屋内青砖铺地,没有日常所用的山水人物挂画、各色摆件等,只有简单的桌椅、舆图、刀枪。
上首坐着一个武将装扮的男子,身形魁梧,留着髭须,大约二十来岁,此时默默不语打量着她。
黛玉顶着李大人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上前行了揖礼,落落大方道:“小女林氏给李大人请安,这里有我父亲两淮盐政写给大人的一封书信,还请李大人过目。”上前几步递过书信,又退后等他看信。
李照松请黛玉坐了,不动声色拆开信封,看过一遍后将信放在一旁,面色和缓道:“原来是林家侄女,我与你父亲在京城时有过几面之缘,既然你来了,就先住下,我派人送你去淮安府城我的私宅歇息,你父亲那里的事我自会处理。”说罢便要喊人进来。
黛玉顾不上计较他平白无故就比自己长了一辈,忙站起身道:“且慢。世叔看了信心中就没有一点疑惑吗?比如说我父亲为何不派师爷或管事来向世叔求援,却让养在深闺的女儿顶着寒风跑这一趟,再比如说我父亲为何陷入如此被动局面,明知与世叔并无深交,却要大老远的来向世叔借兵吗?”
李照松没想到这小女娃倒是知道的挺多,本想打发她走,再请幕僚商议,闻言扬眉道:“世侄请讲。”
8. 第 8 章
黛玉道:“两淮盐政的职责之一就是稽查私盐、征收盐税,想来大人定然清楚。我父亲上任数年来,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此番因为查到一些人的隐秘,就被下毒暗害,这其中涉及到的人信上不能明说,但是侄女这里倒是可以给世叔透个口风——金陵的世家贵族,且与宫中有牵扯。”
李照松本就有些猜测,可是听黛玉如此说,面色还是凝重了起来。他本是皇帝的伴读,自然深知皇帝忌惮这几家老牌贵族,尤其是目前仍旧得宠且有子的甄太贵妃。
“我父亲曾说,世叔与皇上是总角之交,更是皇上放在两淮地区的一双眼睛,如今国库空虚,我父亲生死自然不重要,可是如果盐税再出了岔子,只怕皇上在朝堂之上被个别有心之人掣肘……”
李照松正视黛玉,心中讶异这林如海也不知是怎么养的女儿,小小年纪说话如此老练,倒像是久经官场的老臣。
他却不知,一来这个十岁女孩的芯子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好赖也是研究生毕业,属于高学历人士,二来黛玉在现代久经权谋、后宫电视剧的熏陶,早就看透了权力斗争的真相,凡事只要往权力和利益上想一想,自然明明白白。
黛玉把事情的重要性提高到了国家大事的程度,李照松也只能先说些套话:“为皇上尽忠自然是我等臣子的本分,既然如海兄看得起我,我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事关重大,借兵也不是说借就借的,且等我筹划一番。”
听李照松的口风是已经同意了借兵,黛玉暗暗松了口气,口中谢道:“多谢世叔援手,我父亲此时还被困在府中,门外尽是盯梢的探子,我担心父亲的安危,还请世叔派人护送,我这就要返回扬州。”
李照松看她小小年纪长途奔波,头发和脸上都是尘土,嘴巴干裂出血,虎口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走路姿势也不甚自然,只有一双眼睛湛然有神,想必累得不轻,此时又因挂念父亲要连夜赶回,也不禁被她的孝心打动,劝道:“不急这一时半刻,你且先去我府上洗漱歇息,待我定下一个章程,还要同你一起斟酌。”
黛玉听他说得真诚,便也不再坚持,再次谢过“世叔”的照拂,同他唤来的小厮一同出去了。
淮安府城,李大人的后宅有一妻一妾,还有稚龄儿女一双。
李夫人得了嘱咐,自然盛情款待黛玉。黛玉洗去身上尘污,重新梳妆穿戴起来去向李夫人正式请安。
之前还是个脏兮兮的小子装扮,现在倒像是凭空变出个仙女来,前后差距之大倒叫李夫人惊讶得一叠声叹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美人儿,是我见识少了!”
黛玉行礼谢道:“当不起世婶如此盛赞,侄女还要多谢世婶款待。”
李夫人忙拉黛玉起身,笑得合不拢嘴:“老爷以前也没同我提起过,要是早知道,咱们不是早就认识了?”
又想起黛玉身上的伤,关切道:“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药都涂上了吗?”
黛玉腼腆道:“是我急着赶路,骑马磨得——还要多谢婶子的药膏,已经涂了药包扎好了,这会子也不疼了。”
李夫人叹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竟有这等骑术,又有这等刚性,就是一般男子,只怕也吃不了这样的苦呢!”说罢又叫下人去抱少爷姑娘来见客。
黛玉自在李府作客应酬不提,且说李照松这边立刻便喊了几个幕僚前来议事。
幕僚们传阅了林如海的信后大为诧异,议论纷纷,淮安卫的管辖之地并不包含扬州府城,若是擅自出兵,只怕要担风险,且淮安卫上头还有漕运总督,现在的漕运总督并非立场鲜明的帝党,若是请他示下,只怕他不会贸然借兵,不请他示下,事后定会吃挂落。
李照松听他们一一说完,道:“我蒙皇恩到此地任职,如今机缘巧合得知此事,若是任由这群国之蛀虫作乱岂不是有负圣上重托?”
听话听音,幕僚们拿着李照松的银子办事,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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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尽力为主分忧,闻言立刻都赞同道:“大人所言甚是。”
几人当下就奔着如何秘密出兵扬州,如何与林如海牵上线,如何达成去盐商家中搜出证据的目的详细制定了计划。
兵贵神速,当天晚上李照松就点出三百精兵,各自换上便衣,从小路赶往扬州府城,他自己则向漕运总督请了假,亲自带人骑马先行赶赴扬州。
黛玉晚间得知这个消息,知道李照松是个明白人,此番秘密出兵扬州,虽然会闹得扬州官场大乱,于林如海却是只有好处,自己如果非要现在回去只会给李家添乱,便放下心来继续做客。
李照松乔装打扮带人一路疾行,夜间也未歇息,第二日中午便到了扬州府城。
稍一打探便知,林家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采购丧事要用的东西,整个扬州城都知道林大人快要咽气了,林府门外盯梢的探子也没那么多了,李照松命人送了帖子到林府大门上。
天将入黑,李照松带了两个随从扮作商铺送货的管事混进林府,直接被知晓内情的管家林福全带到了正院林如海处。
林如海和李照松两人见面不消多叙其他,直奔主题——如何快速封锁几家盐商的宅院,并搜出关键证据。
李照松本来还担心林如海一介文臣,会对自己简单粗暴的方案提不同意见,没想到林如海不仅对他的方案大加赞赏,甚至还优化了一下,让他的士兵在城外集合后以查漕运的理由进城,直奔几家盐商,不给扬州这些官府的人反映的时间,等拿到了关键证据,他们就可以反客为主,占尽上风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林如海将四家盐商的具体位置,以及家中可能藏有重要物品的书房、暗室、正院等从图纸上标注出来。
对于扬州府台大人和本地的扬州卫最快需要多久能反应过来,并赶来阻止,林如海和李照松也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能在他们动手前全部结束最好,如果不能,那就难免要硬碰硬了。
9. 第 9 章
只要能找到证据,硬碰硬就硬碰硬嘛,林如海和李照松两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儿。
这边连夜商议停当,因李照松连着两天没休息了,难免精力不够,林如海干脆就让他们几人住在了正院厢房里。
翌日,天色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雪。
盐商李老爷从第七房小妾的被窝里懒洋洋起床,准备洗漱用膳。
地下烧着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李老爷坐在床边闭着眼,任由小妾用热热的帕子柔柔的小手给他擦脸洗手。
这小妾进门一年,年方十九,正是妩媚动人的时候,此时身上只穿着大红绣鸳鸯戏水肚兜和白色素绉缎的亵裤,雪白的臂膀散发出幽幽玫瑰香气,在李老爷身上挨挨擦擦的,惹得李老爷心猿意马,恨不得立时再吃个大补丸。
两个人正黏黏糊糊,忽听外边尖声叫嚷成一片,李老爷一时也没听清楚嚷的是什么,只是生气下人没有规矩,皱眉喝道:“什么人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吓得赶紧退出去传话。
不成想,两个丫头刚掀开门帘就被吓得一跤跌回了屋子里,哆哆嗦嗦爬起来就喊:“老爷!外边……外边来了好多当兵的!”
李老爷闻言猛然一惊,顾不得披上貂裘,站起身就往外走。
寒风刺骨,李老爷身上那一层单薄的绸缎里衣一丁点都不能御寒,不过此时李老爷已经顾不上那许多,他颤抖着嘴唇,冲着手持兵器闯进院子里来的兵丁们嘶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闯进我家里!”
几名兵丁逼上前来,寒光闪闪的枪尖比这隆冬里的寒风还让人冷入骨髓,李老爷被枪尖上的血腥气吓得跌坐在地,他的第七房小妾从门帘缝隙里看见院子里的景象,吓得娇声哭泣。
李照松快步从院外走进来,径直进了正房,路过坐在地上的李老爷时瞥了一眼,下令把人押进屋子里。
正房里香气靡靡,李照松命人将门窗全部打开,冻得那缩在床帐子后头的小妾不敢再哭。
李照松扫了千工拔步床一眼,沉声道:“把人拖出来,吩咐下去,看好各处大门,不许走脱一人!”
此时被拖进屋子里的李老爷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这场祸事是从哪来的,鼓足勇气跟李照松套交情:“敢问将军是扬州卫的吗?你们扬州卫指挥使曹大人是我至交好友……”
一旁的士兵呵斥他:“不准多话!问你什么答什么!”
李照松一脸的公事公办,道:“你私通盐贩售卖私盐、偷漏盐税一事已经查明,本官奉命前来搜集余证,你若配合一点,以后定罪自然会斟酌量刑,不配合嘛,本官麾下的儿郎们费些时候也自会搜出来。”
李老爷闻言心惊肉跳,忙忙喊冤。
李照松眼睛一眯,点头道:“好好好,给你机会你不要?”
话音刚落,外边就有兵丁急报:“大人,前院书房发现密室!”
李老爷万念俱灰瘫倒在地,口中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李照松手指敲敲桌面,意味深长道:“现在把你知道的都招了,我刚刚说的话还算数。”
一旁的书吏立刻铺开纸笔,准备记录。
这边李老爷刚招完,那边扬州府台齐大人就带人杀了过来。
大冷的天,外边开始飘起了小雪,齐大人满脸涨红,一脖子的汗,连头顶都要冒出热气来。
李照松微微一笑,口中道“请齐大人上座”,又命人上茶,倒像是在他自己家一样自在。
盐商李老爷见府台大人亲至,仿若见到了亲爹,扑上前去就抱住了齐大人的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大人救我啊!”
齐大人嫌弃的一脚把李老爷踹开,向李照松兴师问罪:“你是哪里的驻军,竟敢到我扬州府为非作歹?”
一旁的兵丁斥道:“大胆!这位是淮安卫指挥使李大人,你区区从四品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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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三品大员竟敢不拜?”
齐大人自然知道李照松穿的是正三品的武官服色,不过自来文官看不起武官,况且这里是他扬州知府的主场,哪有害怕一说,立时怒道:“好哇,淮安卫这是反了不成?我要上奏皇上和太上皇,参你擅离驻地,荼毒我扬州百姓!”
李照松坐在上首稳如老狗,道:“齐大人先不要急着参我,还是先想一想怎么向皇上解释你扬州的盐商私通私盐贩子、偷漏盐税的事罢?”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齐大人一眼。
齐大人身上的热汗未干又出一身冷汗。
齐大人完全没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出,毕竟一直私底下搜寻罪证的林如海被他们联手摁倒了,此时已经快要断气,这淮安卫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扬州府并非淮安卫管辖之地,扬州卫的官兵也正在赶来的路上,届时两边对垒,定要将淮安卫这帮乱臣贼子拿下。
齐大人正要叫人,门口一黑,又进来一人,此人清癯高瘦,一身的正三品文官服色,领口袖口露出的黑色貂裘毛锋足有三寸长,衬得面白如玉贵气满满。
林如海一进门被屋子里的香气激得先咳了两声,同李照松点了点头,转向张口结舌像见了鬼的齐大人,笑道:“齐大人这是怎么了?”
齐大人忙向上官行礼,遮掩道:“久闻林大人病重,突然出现在这里着实令下官意外。”
李照松站起身让出上座,林如海扶着手杖,缓缓上前坐下:“这位淮安卫指挥使李大人是本官请来协助办案的,事关机密,事前未向齐大人通气。”
齐大人整个人都麻了,几大盐商都被淮安卫突袭了,这会子估计证据都找齐了,预计这几天就要嗝屁的林如海又复活了,这不是耗子掉进面缸里——完蛋嘛?
林如海喘了口气,又道:“本官生病未愈,不宜挪动,来人,把盐政衙门刑房的人都叫到这里来审案,这案子本官今日就要审个水落石出!”
10. 第 10 章
巡盐御史一般是皇帝亲信,有直接给皇帝上密折的权力,审理盐案时也可先行判决再上报结果。
有淮安卫精兵在此护卫,林如海快刀斩乱麻,将一众涉案盐商尽皆下狱,发下海捕文书通缉私盐贩子,将案情整理好,附上从盐商家里抄出来的秘密账本等物,由李照松的人马护送,命心腹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扬州的案子审到这个地步,除了查封涉案盐商资产,命他们补上所欠税银及天价罚银外,若要再往上面的高管显贵保护伞身上查,已经不是林如海的职责,他将自己所掌握的证据呈送给皇帝,是否要追究到底,还需要皇帝裁夺。
李照松留下部分淮安卫士兵帮忙给案件收尾,自己便带人回了淮安府城。
好几日不见自家宝贝丫头,林如海便让林福全带了紫鹃等人一同去淮安府城把黛玉接回来。
在李照松家里住了几日,黛玉跟李夫人日则投壶下棋打双陆,夜里也往往玩到二更天才各自洗漱歇息。
黛玉年纪虽小,心智却成熟,与李夫人十分聊得来。且相比较于荣国府一众姐妹日常制胭脂、做女工,黛玉倒是更喜欢玩这些个游戏。
林福全登门送上了谢礼,说是老爷命他来接姑娘回去,黛玉和李夫人还犹自恋恋不舍。
李夫人收拾出半车礼物,把自己嫁妆里一套珍贵的白玉嵌粉红碧玺和金黄猫眼的首饰都送给了黛玉,声称自己年纪大了,这样颜色鲜嫩的首饰还是给林妹妹戴罢。
黛玉连连推让,最后无奈还是收下了,心里惦记着回去就开了库房找些好东西送给李夫人。
从淮安回扬州的路上就舒服多了,有紫鹃和雪雁在,什么都不用黛玉操心,除了林福全带来的马车随从,李照松也派了一名百户带人送黛玉到扬州。
黛玉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赶路时就坐在马车里偎着熏笼,同紫鹃雪雁打络子顽,来时骑马疾行,回去从从容容,到宝应县时黛玉嘱咐林管家留出了小半天时间歇一歇。
林家一行人声势浩大,一进了宝应县城就有人报给县官知晓,因黛玉是女眷,无品无职,县官老爷不好亲自来拜见,便安排自家夫人带了礼物去客栈拜访黛玉。
县官夫人上门时,黛玉已经带着人出去逛了,林福全按黛玉的吩咐接待了县官夫人,又收拾了一份回礼,送行时道:“本不该我多嘴,不过我们姑娘刚住进来时听别的客人说,这家客栈惯有小贼偷人钱财的,我们带的人多,自是不怕,可是贼偷成了势力,未免影响百姓的生活,县官老爷考绩如果有了污点,只怕影响升迁呐。”
县官夫人听了忙回去告诉自家老爷,这宝应县官原本就知道有这么一伙人偷窃往来客商,只是抓贼不易,民不举官不究,不想多事,这回得了这个警告,不免重视起来,立刻就命快班的捕快将客栈掌柜抓来审问。
那伙贼偷中有两个人常在客栈大堂里吃酒寻好下手的客商,客栈掌柜识得这两人,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也不管他们,这会子被押到县衙审问,吓得立刻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说了。
顺着这两人开始审问,不到晚上,竟也抓了八九个贼偷。
客栈掌柜因为知情不报、纵容贼偷,被判了枷刑,最后拿银子赎了罪,也是破了好大一笔财。
利用自己高官家眷的影响力打掉一个犯罪团伙,黛玉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每个时代都有其自身的局限性,这个时代的人们固然生活更加艰难困苦一些,可黛玉也并非圣母,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志向,只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些让自己心安的事罢了。
回到扬州,黛玉直接去了前院书房找因养病居家办公的林如海。
夹棉门帘一掀开,林如海就被冷风激得咳了两声,抬头一看,是闺女回来了。
黛玉见林如海面带倦容,唇无血色,就知道这几日为了这个案子肯定没少操心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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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心疼道:“这个破班儿有什么好上的,咱们又不缺吃少穿,干脆辞了算了!”
林如海知她说气话,玩笑道:“成呀,辞官归隐,咱们父女俩想去哪顽就去哪顽。”
黛玉也知辞官不可能,做官做到林如海这个高度,就算你想激流勇退,退不好反而被水淹死的可能性更大些,古来官场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黛玉泄气的坐下,退而求其次,道:“你这盐政老爷都做了好几年了,也该换个位置了。”
这倒是真的,巡盐御史地位特殊,一般最多干满三年就得调离,只因在当地时间久了,容易与当地盐商盐贩沆瀣一气。
林如海是太上皇在位时上任巡盐御史,新皇帝登基后又连任,属于特殊情况。
林如海安慰黛玉:“待这桩案子查清,皇上有了明示,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我就上折子,最多一年罢,就能离开这儿了。”
说来林如海二十五岁上就考中探花,一路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奋斗到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三十二岁外放就是知府,任满三年考评为优,调回京城任兰台寺大夫,三十七岁到扬州,如今五年过去,已经四十多岁了。
安抚了黛玉,林如海又道:“如今是十一月中旬,本来我是想着咱们在一起过个年再送你去京城的,不过因为办了这个案子,现在两淮的官场和盐商都暗流涌动,我这里留了李照松的一百兵士护卫安全,但还是担心会有人对家眷不利,想来想去,还是让你跟着贾琏回京城要安全一些。”
黛玉不想去京城,不过她也知道留下只会给林如海拖后腿,除了担心官场倾轧,最担心的还是林如海的身体健康。
纠结了一会儿,黛玉道:“扬州的大夫我信不过,把我从京城带来的那位老大夫留下罢,好歹让他早晚给你请个脉,日常开个药膳方子,好好调理调理身体,你才四十多岁呐,不能带着个病根过下半辈子罢。”
11. 第 11 章
看着懂事的黛玉,林如海也舍不得她离开,伸手揉了揉黛玉发顶,道:“咱俩都知道贾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回爹给你多带些人,怎么也不能让我女儿在那边受委屈。”
林如海从里间书架上取来一本册子递给黛玉,道:“以前觉着贾家靠得住,还跟你外祖母说好了等你及笄就跟贾宝玉定亲,家里的产业现银等也一并托付给了你外祖母,这一步棋下得真糊涂。”
在心里暗暗唾骂以前的林如海识人不清,害得自己女儿在外祖家寄人篱下受尽委屈,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又道:“爹就你一个女儿,咱家的产业还是咱握在自己手里放心,就算是做生意亏了去、被人骗了去,那也比你从头到尾都没捞着过强,再说了生意亏本咱还有田产,以闺女你的智商,哪能被人骗呢。”
黛玉翻开册子看了看,分现银、商铺、田产、山林、庄子等大类,把家里的动产、不动产都详细列了一遍,包括管事是谁,地址在哪,经营了那些种类,有多少出产收益等。
林如海道:“这是这几日我同林福全一起整理出来的明细,除去咱家库房里的东西,别的基本都在这个册子上了。你这次回京,我给你带几个得力的帮手过去,咱家在京城的宅子、铺面,京郊的田产、温泉庄子都交给你打理。家里有些世交也可以走动起来,逢年过节的节礼年礼你就照着以往你母亲在时的老例看着办。”
听林如海杂七杂八交代了一大堆事,黛玉不觉得烦躁,反而跃跃欲试起来,上辈子她家虽然家境尚可,但是跟林家还是不能比,现在看来这林家可不是一般二般的豪富。
当然了,这父女二人完全没想到女子掌家打理内外有什么不妥的,也不担心外边的人如何议论,更不担心黛玉若是不遵循现在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会嫁不出去——人家父女俩根本就没想着嫁人这档子事,真想要传宗接代,招赘个帅哥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父女俩聊到吃完饭,林如海又带着黛玉溜达去库房打点准备给贾府的年礼,顺便消消食。
想来历任的盐政老爷家当都不少,库房院的面积比正院都大,林如海命人打开东侧一排的库房门,介绍道:“这里放的大多是你母亲的物品,她穿过用过的一些东西都陪葬了,还有大半留在京城老宅,这里是随我上任带来扬州的,大多是古玩、珠宝首饰,还有一些日常用的东西和成匹的绫罗绸缎,你也到了该打扮的年纪,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回头一并带走。”
黛玉上次离开扬州时年方六岁,还没有自我管理能力,又因为林如海对贾母的信任,连下人都只带了两个,日常吃的用的都是贾母所出,林如海在每年的年礼中单独孝敬给贾母五千两银子的银票,算作黛玉的生活费。可是看在贾家那些人眼里,就成了黛玉“一草一纸”都用的贾家的,贾家上下主仆的侧目和闲言碎语让年幼的黛玉养成了敏感多思的性子。
回忆起前几年在贾家的日子,虽然有贾母庇佑,可还是摆脱不了寄人篱下的局促焦虑。不过真正的小林黛玉在心智不成熟的情况下会被别人的目光和闲话影响心态,现在的黛玉早就过了重视旁人评价的阶段,处世原则就是管别人怎么说呢,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黛玉跟着林如海向里面走去,早有下人一个个的把箱子打开,并细细介绍箱子里是甚么东西。继承了原来黛玉的记忆后,对这些精美的古玩珠宝早已去魅,不过也不影响黛玉看到好玩的拿起来兴致勃勃的欣赏把玩一番。
黛玉看了一遍,挑选了一些贾敏以前珍藏的徽墨、精巧的水丞镇纸等自用,将一匣子仿澄心堂的藏经纸带着预备送给贾家的姐妹们,贾敏留下来的珠宝首饰精致贵重琳琅满目,不过不大适合黛玉现在的年龄,黛玉便只挑了一套金累丝亭台楼阁首饰,预备给李夫人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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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领着黛玉在几大间库房都转了一遍,点了些东西命人装箱当做随船去京城的年礼,又给黛玉挑了些没有镶嵌的宝石珍珠装了两匣子,让她在京城找匠人镶嵌了戴着顽,大毛小毛的料子和当下时新的衣料都装了几大箱,反正放着也是白霉坏了。
小有收获的黛玉手里摩挲着一个黄玉卧鹿镇纸,一回到正院就看到廊下站着一群人,管家林福全的侄子林安带头,有男有女,有略年长些的,也有年幼的垂髫少女。
林如海当先进了正房,跟黛玉交代:“林安你是认识的,这些人都是我从林家家生子里选出来给你带去京城的,你看看合意不合意,不喜欢还可以再换。”
门口的大丫鬟打起门帘示意林安带人进来回话。
林安双手正了正头顶的帽子,抚一抚前襟不存在的褶皱,躬身进了正房磕头请安。
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人,林如海向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便道:“起来回话罢。”
众人站起身分两列垂手立着,林如海向黛玉道:“林安是我新选的京城商铺总管事——以前的管事年纪大了,我让他回苏州荣养,京城二十三间商铺就由林安总负责,这二十三间商铺以后就是你的了,生意上有什么重大的事项林安不能做主的,他会去贾府找你拿主意,你若是有甚么想做的生意,也可以安排林安打理。若是林安用着不得力,你也尽可换别的人。”
林安心头一紧,知道老爷这是把自己一家子给了黛玉了,若是黛玉出嫁,以后他们就是黛玉的陪房,于是麻溜的跪下又给黛玉磕了个头,林安的媳妇和林安的女儿也越众而出,跪在了林安后面。
“这是林安一家子,除了他两个儿子仍旧留在我身边伺候,他媳妇和女儿这次都陪着你一起去京城——他女儿也是识得几个字的,你要是喜欢,可以带到贾府去。”林如海示意林安一家人免礼。
12. 第 12 章
黛玉看林安的女儿十二三岁的样子,穿了上红下蓝的一身棉布袄裙,梳着双环髻,眼睛一直看着脚下,规矩学得不错,看起来十分稳重。
黛玉问道:“你叫甚么名字?读过哪些书?学过规矩吗?”
“回姑娘的话,奴婢在家叫大妮,没有正经起名字,跟我哥哥学过三字经百家姓,背过唐诗。我娘以前是太太房里的大丫鬟,教过奴婢规矩。”大妮飞快的抬头看了黛玉一眼,见她端坐在官帽椅上,肌肤比雪还白三分,两眼像秋天的星子,身后立着两个穿着青色绸缎袄裙的丫鬟。
黛玉笑道:“正巧今日是大雪节气,你就叫雪梅,以后跟着紫鹃学规矩罢。”
雪梅大喜,忙磕头谢恩。
林安家的和雪梅暂且退下,林安逐一为老爷和姑娘介绍余下的人:“这二位是盐商李家请辞出来的厨娘,与李家签的活契,一位是内厨房娘子牛氏,擅长做时令精细小菜和药膳,会做文思豆腐、素烧鹅,另一位是白案厨娘秦氏,擅长做面点、糕饼、甜食,会做鳗面,可以将鳗肉拆为丝,抻的面细如毛发。她二人都做了拿手好菜呈给老爷姑娘,请老爷姑娘品鉴。”
牛氏从食盒内取出一盘蟹酿橙,形似金盏托月,掀开橙盖,橙盅内填满蟹粉,顶部缀以橙红蟹黄,吃上一小口,橙皮的清冽香气萦绕在鼻尖,蟹粉绵密,鲜味十足。
黛玉略一颔首,另一位秦氏厨娘奉上了一小碗梅花汤饼,薄薄的面片压成梅花形,以白梅和微量的檀香末煮汤,梅花形的面片在汤里浮浮沉沉,十分有趣,正应了外边下雪的景儿。
见黛玉满意,林安悄悄松了口气,这两位厨娘是他眼疾手快从中人那里抢回来的,以前盐商李家常常在家中办宴席,这二位厨娘的手艺还是小有名气的。
定下了厨娘,又有四个小厮上前磕头,这是预备放在荣国府外院给黛玉里里外外传话跑腿用的。还有四个小丫头都是十岁左右年纪,预备带去荣国府给黛玉使唤。
林如海又另外从正院挑了两个大丫鬟,都是以前贾敏调教好的,也都拨给黛玉使唤,这两位已经十五六岁,都会看书写字,一个叫立春,负责对外管理大小丫头婆子等,一个叫小满,负责对内打理黛玉的一应物品,此时也都上前给黛玉磕头。
如此将服侍黛玉的下人配齐后,人员规模大增,再回贾府的话估计就要单独住一个院了,当然这也是林如海的目的之一。
一时看过了人,林如海命他们下去,与黛玉移步到书房。
林如海拿出一封信递给黛玉,道:“林安他们再能干也只是下人,到了主子跟前轮不到他们说话。我这里单独备了一份年礼,是送给我的同年、现在的吏部右侍郎张东阳大人,张家是咱们林家的世交,张夫人是宗室所出,身份贵重,他家里也有女孩儿与你年龄相仿,你去了京城可以多去张家走动走动。”
黛玉应下。
大事落定,父女二人又分别在即,黛玉以前是不信神佛的,但是经历了这些事也不由得有些相信,便说离开前要去西寺给父亲祈求平安健康。
林如海想起一直没怎么正经接待过的贾琏,便让人传话请他一道用晚饭,席间请他陪着黛玉一同去西寺游玩。
翌日一早,贾琏来正院接黛玉出门,林如海穿了官袍正要去衙门,便嘱咐贾琏道:“你妹妹年纪小,贪玩,路上要是想逛一逛,吃些新鲜玩意儿,切不要拘了她,我这里有些银钱,你且拿去花用,也可顺便买些土产带回去送一送亲朋。”
贾琏恭恭敬敬接了,目送林如海出去,心下暗暗惊奇:“都说林姑父疼爱黛玉,连开蒙都请的进士,果然不假,黛玉在贾府素来省事,只爱跟宝玉耍耍小性儿,看来是不愿给人添麻烦。”
一行人在西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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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了佛,黛玉又特特给林如海求了平安符,返回至扬州府城时,叫人给前面骑马的贾琏传话:“姑娘说要逛一逛,给姐妹们买些小玩意儿。”
贾琏想起林如海的嘱咐,便叫只留下三辆车,十来个随从,其他人先回府去,不然的话好几十人等在店铺门口,把街道都堵死了。
上辈子虽然家境尚可,却也远远做不到想买啥买啥,这辈子穿越成了黛玉,搜遍以前十年的记忆,竟连一次逛街的经历都没有,所以这次出行,不光黛玉很是新奇,就连紫鹃雪雁也跟着高兴。
扬州府城的东关街紧邻运河,街内商铺林立,多是老字号,有卖粮食油米的,有卖鲜鱼瓜果的,还有些精致的小店买些绣品衣物、漆器竹编,十分吸引人眼球。
作为林家唯一的小主子,黛玉十分自觉,毕竟“这么多银钱,我不花还有谁花呢?说不得还是我多受累罢”。
从金铺逛到绸缎铺,书铺、文具铺一路买过去,加上精致用具摆件儿等,黛玉几乎把这些店里压箱底的好东西都买了,好好过了一把富N代的瘾。
陪同的贾琏又是忙着张罗无关人等回避,又是忙着张罗照顾好黛玉,眼睁睁看着黛玉的随从一张张银票花出去,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叹服。以前都传说薛家有百万之富,但是看薛姨妈他们的日常行止,怕是远没有这么富,相比较起来,林家才是真正的百万之富,或许还要更多。
这一天,林家的小姐成为了东关街的传说,传说她人比花娇,花钱不眨眼,遇上喜欢的就大把撒银票,半天功夫就花出去两三万银子,传说她买的东西自家马车拉不完,最后还是店家排队送上门,把林家的大门都堵上了……
过了几天纸醉金迷的日子,送贾琏和黛玉北上的大船已经安排妥当,林如海送他二人去码头,贾琏一看,跟着黛玉上船的下人一下子多了许多,不由纳闷。
13. 第 13 章
林如海似是向贾琏解释道:“我此生惟有玉儿一个孩子,如今她也十岁了,人又聪明伶俐,家里的担子也该学着担起来了,我们林家的根基在京城,日常打点生意、货物进出、人情往来我都教她慢慢学着,虽不靠这些吃饭,多少知道一点,以后大了也好打理家业,这些人就跟着过去给玉儿打打下手。”
林如海说着,抬手抚了抚黛玉的头顶,又道:“玉儿身子骨儿弱,你们府上虽然下人多,不过主子也多,难免有顾不过来的时候,我寻了两个手艺好的厨娘,正好擅做南边的口味,也好给玉儿调理调理身子。玉儿大了,身边只有两三个丫鬟还算像样,以后她用人的地方就多起来了,她以前用惯的几个丫鬟,这次也一并带去。”
贾琏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了,又是惭愧贾府好像亏待了林妹妹,又是惊讶林家这么大的产业,林姑父说交给黛玉就交给黛玉了,黛玉才十岁,还是个姑娘家!
关键是林如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觉着难为黛玉以后要辛苦了,黛玉看起来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觉着“自家的担子我不扛谁来扛呢”。
贾琏张嘴就有些结巴:“可是……这……这……林妹妹毕竟是姑娘家,理应锦衣玉食养在后宅,哪里需要去吃这些苦头,再说……女子当以贞静为上,万一坏了名声,以后怎生是好?”
林如海道:“说的是啊,可谁叫我林家只有玉儿一个后人呢?可怜我林家人口不多,别的亲戚早就出了五服了,也指靠不上,只好玉儿辛苦辛苦罢了。”
贾琏想说还有我们贾家呢,我们也能帮你打理家业啊,好在他还算有点脑子,话在嘴边硬是憋回去了,只想着回去好好跟贾母告状,贾母若是发了话,林如海总得听罢。
送行的话说完,黛玉贾琏各自登船,如今已经是落雪的天气,扬州一带还能坐船北上,再往北边去,可能会因河面封冻改走陆路,黛玉贾琏都是闲人,也不赶时间,加上林如海安排的周到,给贾琏拿的路费足够他挥霍几个来回,所以也虽然是冬天出远门,却也没吃什么苦头。
一路上贾琏本着给钱的是大爷的心态,拿着林如海的银子把黛玉哄得高高兴兴的,每到一个有名气的城市,就停下来一日半日的陪着黛玉去看看景色,访访古迹,吃点特色,一路下来倒是开阔了眼界,这些景色古迹都是原生态,游人也少,除了路上难走,其他都是绝顶享受。
半路上一行人果然改乘马车继续北上,又因带的东西太多,贾琏找了个镖局帮忙把年礼等路上用不到的东西先行送到京城,顺便捎了封信过去,说是天冷路上难走,尽量过年前到京城。
越往北去越是寒冷,路上开始遇见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这一带因受旱灾影响,有许多人逃离家乡,往南边去找活路,贾琏担心路上太过招摇出现意外,命人换下了马车的锦缎帷帐,一路疾行,不再停留游玩。
黛玉在马车里时不时便看到外边面黄肌瘦的人一闪而过,也有人试图伸手阻拦马车,嘴里哀求着:“求求了,给点吃的罢。”
车夫不敢停下,只能加速闯过去。
一路上看多了这种惨状,黛玉也忍不住情绪低落,仔细想来,此时不知对应历史上哪个朝代,本应明朝引进的玉米土豆红薯是否已经在南方开始种植了呢,若是有的话,运用官方的力量大面积推广,应当能解决不少饥馁的问题。
黛玉暗暗记在心里,以后家里要是有去南边的商队都要安排他们四处寻访,尽量早些将红薯土豆玉米推广开来。
没了游玩的心思,又担心路上下起大雪更加难行,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过几日便赶到了京城。
且说前几日镖局押送的年礼等物到了贾府,凤姐儿带人清点了东西,高兴的拿着礼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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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写的亲笔信去跟贾母汇报。
听说今年林家的年礼比之往年更重,贾母也笑得眯起了眼,这个女婿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要家底有家底,只是自己的敏儿福薄了些,没能长长久久的过上好日子。
如今女婿病好了,不仅位高权重,还知道主动跟岳家亲近。这样好的女婿,万一以后再续娶一个,那岂不是就没有贾家什么事了?
贾母思量着,要么回头从族里找个差不多的姑娘嫁过去,也算是绑定了这个好女婿。
这么想着,贾母扫了一眼礼单就放在一旁,又把信递给在一旁凑热闹,一直追问林妹妹什么时候到的宝玉,让他把信念出来。
宝玉站起身将信拆开,做了个鬼脸念道:“呈岳母大人尊前,小婿如海谨拜,恭请慈安。自违膝下,倏忽数载,每忆岳母垂爱之恩,未尝不涕零愧怍。今幸蒙天佑,沉疴渐愈,然思及先妻临终托付,黛玉孩儿孤寄贵府,承蒙岳母视如己出,教养深恩,没齿难忘。
林氏世袭列侯,薄有资财。今既痊可,理当重振门楣。然小女黛玉虽年幼,聪慧过人,性秉风雅,更兼通晓书算。如海思之再三,欲以家业渐次付与掌管,一则全其自立之志,二则不负先人遗训。
深知岳母怜惜外孙女,恐其劳心俗务。然林氏产业皆有老成管事协理,黛玉只需岁时查核,决断大略。且如海已立遗嘱,倘有不测,凡林氏资财尽归黛玉名下。
黛玉客居贵府,如海日夜牵挂。若蒙允准,另遣旧仆十数名入京听差,皆先妻生前所择忠厚之辈。他日孩儿及笄,或归嫁或留居,皆可从容计议。
临楮神驰,唯愿岳母体念如海爱女之心、承业之志。倘得玉成,林氏列祖必感大德于九泉。伏乞冬寒保重,谨奉白银五千两,聊表微忱。”
宝玉一封信念完,贾母面沉如水。
14. 第 14 章
早些年刚接黛玉来京时,贾母和林如海私下有过约定,等黛玉及笄便和宝玉定亲,以后黛玉便是贾府的宝二奶奶,故此贾母一直让他二人吃住玩都在一起,毫不避忌。
原因有三,一则青梅竹马的长大,以后成了亲感情更好,二则黛玉在外祖母的庇护下,也免去了许多为人媳的规矩劳累,三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宝玉是二房次子,以后分家出去也没有多少家产分给他,若是有了林家的家产作为黛玉陪嫁,那么够宝玉挥霍几辈子也不愁了。
故此,贾母一直视林家的家业为贾家的——毕竟迟早都会是。
如今林如海突然决定让黛玉去学习打理产业,难道以后黛玉嫁给了宝玉还要分个彼此你我吗?
再者说了,黛玉是大家闺秀,理应在后宅与姊妹们一起,不拘做针线、看书、作诗、画画都可,哪能抛头露面的出去乱跑呢?
宝玉历来是最厌恶这些世俗琐事的,张口就道:“老太太,林姑父怎么能让林妹妹去跟那些粗俗下人打交道呢,林妹妹天仙儿似的人物,岂不是要被那些婆子们管事们熏坏了去?”
贾母笑道:“你林姑父自有他的道理,你小孩儿家家的不懂。”随口打发了宝玉出去玩,贾母半阖了眼歪在榻上出神。
在旁边一直没敢说话的凤姐儿见贾母情绪不高,小心翼翼道:“老祖宗,林姑父信上说另外给林妹妹带了几个服侍的下人,您这院儿里怕是住不下,要不要提前收拾出来一个院子给林妹妹住?”
贾母还在想林如海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虽说林如海是晚辈,却不是自己家的晚辈,说到底人家当你是长辈敬着你,你也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且他在巡盐御史任上好几年了,如今重病初愈,若是身体无恙,怕是迟早要回京任职的,到时候贾家还得攀着他才行。
贾母叹道:“怕是你林姑父生了这一场病,许多想法都变了,也罢,两个玉儿也都大了,就给黛玉单独准备一个院子罢,宝玉仍旧跟着我住。”
两人盘算了一回,如今府里闲置的院子不多,离贾母近的只有西北边一所跨院,挨着大花厅,以前是老国公的内院书房,现在空着没住人,倒可收拾出来给黛玉。
商议既定,凤姐儿掐着指头一算,说道:“算着日子,琏二爷和林妹妹他们也快要到了,这些日子为着过年忙忙乱乱的,一时倒是腾不出手来收拾院子,不如等到年后再让林妹妹搬过去,也好从从容容的把院子拾掇一番。”
贾母摇头道:“你不用管了,且忙你的去罢,那院子也不需怎么大动,回头我叫鸳鸯去办。”
凤姐儿忙应了下来,又陪着说了两句闲话方才退下。
贾母拿过一旁小几上的水晶老花镜戴上,细细的把林如海写的信看了一遍,看完长出一口气,吩咐鸳鸯:“你去跟二太太说,就说我说的,西北边那个小院儿拨给黛玉住了,一应家具摆设不用她操心,你再安排几个粗使婆子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另外,你去后边楼上看看,我记着还有一堂酸枝木的家具,搬过去给林丫头用,帐子帷幔能做新的就做新的,不能做新的就从我这里先拿一套过去用着,摆设用具从我私库里挑。”
鸳鸯笑着奉承道:“老太太好记性,那一套酸枝木的家具还是以前给大姑娘预备的,大姑娘进了宫就没用上,帐子帷幔倒不用愁,有现成的预备下过年给各房换的,我只去找琏二奶奶要就是了。”
贾母不理会那些杂事,阖眼叹气道:“林姑爷倒是个君子,就怕以后……”
鸳鸯心下一紧,见贾母闭上眼歇息,便悄悄退了出去。
这边凤姐儿本来就乐得不去插手给黛玉收拾院子的事,过一时鸳鸯过去找她要新制的帐子帷幔,听说贾母要把以前给元春准备的家具给黛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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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庆幸大年下的不用她去找王夫人触这个霉头。
鸳鸯见凤姐儿抿着嘴儿笑,伸手点了点她,道:“这一宗得罪人的事儿竟教你躲过去了,不过我也不能教你清闲了,老太太只吩咐人打扫干净,我想着林姑娘那院儿里好几年没住人了,地上铺的砖怕是有坏的,顶槅上和窗户上糊的纸你也都得给我找好的来,差一点儿我可不依你。”
凤姐儿笑道:“鸳鸯姐姐,遵命。”
鸳鸯同凤姐儿顽笑一回,出去往王夫人那边去了。
此时王夫人正在东南三间小正房内同薛姨妈说话,见鸳鸯过来忙让座。
鸳鸯推辞再三方坐了,笑道:“好教太太知道,南边林姑老爷的病大好了,送了年礼和书信,信上说林姑娘大了,得学着打理家业,又另外送了十来个服侍的下人,老太太不好驳了姑老爷的意思,吩咐把西北边挨着大花厅的那个小院儿收拾出来给林姑娘住,一应摆设家具都从老太太那里出。”
王夫人皱了皱眉,道:“你去回老太太,就说我知道了。”
鸳鸯站起身应下,招呼薛姨妈道:“老太太今儿还说呢,大年下的找找乐子大家高兴高兴,教姨妈闲了来抹骨牌顽。”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精神还是那么健旺,明儿个我去给老太太请安,陪她老人家抹骨牌。”
鸳鸯忙着去安排粗使婆子打扫院落,说了两句话便告退了。
王夫人看鸳鸯走远,右手一拍炕几,手上的佛珠磕在炕几上啪嗒一响,气道:“看看!看看!这府里正经少爷姑娘还跟着长辈住抱厦呢,她一个外姓人倒要霸占一个院子!这么尊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来的公主娘娘呢!”
薛姨妈劝道:“姐姐别动气,林姑娘从老太太院儿里挪出来不是正好吗,她跟宝玉都一日大似一日的,也免得她总跟宝玉厮混在一处,以后说出去也不好听。”
15. 第 15 章
王夫人听薛姨妈的话有理,又叹气道:“这倒也是,宝玉这个混世魔王,只是不听他老子的,我每日里说他也是白搭,如今同林大姑娘分开,正好教他好生念书上进。”虽是这样说,心里总还是觉着便宜了黛玉,又怨怪贾母偏心,有好东西只想着外孙女。
薛姨妈又道:“听说梨香院南边挨着还有一个院子空着,要是林姑娘住到这儿,倒是离你这里也近便些。”黛玉孤身一个住在这府里,人又小,没有老太太时时盯着,更方便摆弄了。
王夫人想了想,摇头道:“老太太已是定了的,就别多事了。”
这边还没到吃饭时候,彩云进来给王夫人和薛姨妈续茶水,随口笑道:“刚才听见后边乱哄哄的,我过去一瞧,原来是老太太的私库开了大门,好些人往外搬东西呢,说是把那一堂酸枝木的家具搬出来晒一晒散散味儿,要给林姑娘用,我还纳闷儿呢,林姑娘跟着老太太住得好好的,怎么用得上……”
彩云续完茶水抬头一看,王夫人脸色阴沉的瞪着她,不由吓了一跳,忙跪下磕头:“奴婢多嘴,奴婢多嘴!”
王夫人一脚踹在彩云肩膀上,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滚出去!”
彩云不敢呼痛,忙低着头爬起来退了出去。
薛姨妈不知就里,不敢贸然开口,只好劝王夫人消消气。
王夫人喝了口茶也没顺下这口气,跟薛姨妈指控贾母:“那一套酸枝木的家具还是以前给我的元春准备的嫁妆,谁知后来选进宫里也用不上了,我还打算留着给探丫头使呢,这都不跟我说一声就给了林大姑娘,以后探丫头出阁还得另做,如今府里不同往年了,哪有那么多闲钱挥霍。”
可惜那一堂家具是贾母自己出银子给心爱的孙女元春打的,既没用上,就收在了贾母的私库里,如今王夫人不乐意也没法子反对。
两人嘀咕了一回,下人传话说贾母院儿里摆饭了,王夫人需得去站着伺候贾母用饭,薛姨妈便告辞了。
不说王夫人如何忍着气伺候贾母用饭,且说黛玉这边在路上发现,越靠近京城,难民越多,不过因着官府怕出事,且这边的富户也多,所以施粥的粥棚也多,倒是没见有难民闹事的。
见多了难民的惨状,一直到了宁荣街上,黛玉方才回过神来。
紫鹃把帘子挑起一点向外看,快过年了,宁荣街上摆摊卖货的一个接着一个,穿着光鲜的路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这里跟城外的难民营仿佛两个世界。
马车照例从角门进去,换乘轿子到垂花门前,紫鹃和雪雁扶黛玉下来,贾琏陪着林府来的一行人经游廊,径直去了贾母的院子。
此时正是申时,贾母歇晌刚起,听见外边小丫头们嚷嚷“琏二爷和林姑娘回来了”,忙教鸳鸯去看看。
鸳鸯掀开帘子正好撞上贾琏和黛玉走到门口,便笑道:“可算回来了,老太太和宝玉一天少说也要念叨十遍呢,这下子过年也热闹些。”
贾琏和黛玉进去给贾母行礼,贾母一把将黛玉揽在怀里摸摸头脸,心疼道:“这一路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又瘦了。”
黛玉心内好笑,实则这些日子她坚持运动,胃口也好了许多,已经比之前胖些了,老人家疼爱晚辈,总是觉着小孩子离了自己身边就照顾不好自己。
黛玉依偎着贾母抿嘴笑道:“外祖母精神还是这么好,我父亲教我代他给外祖母拜个早年呢。”
贾母便问:“你父亲如今怎样了?”
黛玉笑道:“亏得我带去的那位老大夫见过这种病,只是病拖得时间长了,我来的时候父亲身体还未痊愈。”
贾母叹道:“可见这也是你们父女俩的缘法,怎么就这么巧,你也想着带个京城的大夫回去,这个大夫又刚巧会治这个病,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黛玉点头道:“是呢,我不放心父亲一个人在家,就请那位老大夫多在扬州留些日子给父亲调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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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宝玉像个炮弹似的从门外窜进来,嘴里喊着:“林妹妹回来了?妹妹妹妹,咱们还在一处住着罢?你别搬走了,那个小院儿离得又远,还没有地龙,哪有老太太这里舒服呢?”
黛玉见宝玉打扮得像个大红包似的,说的话更显得他一团孩子气,知道贾母已经给自己另外准备了住所,也放心了,便道:“我父亲把家里在京的产业都交给我打理了,我正悬着心不知怎么办好呢,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顽啊。诶?要不,回头你帮着我一起,那我就不怕出丑了。”说完抿嘴望着宝玉笑。
宝玉听黛玉打趣自己也不理会,只苦苦劝她:“哪里就需要咱们去管家理事了?家里自有管家的管事的,外边庄子上自有庄头,铺子里自有掌柜,咱们只管花银子就是了。林妹妹你不知道,外边那些人粗俗得很,一点不懂礼数,听说身上还有虱子呢!”
宝玉说完,举起两手作怪兽状,扑过来吓唬黛玉。
黛玉忙一头扎进贾母怀里,逗得贾母笑个不住。
凤姐儿进来时一屋子的主子下人都在笑,看了一圈发现黛玉和宝玉被贾母一左一右搂在怀里,贾母正笑得前仰后合,贾琏也站在一旁陪笑,凤姐上前笑道:“可见老祖宗是最疼两个玉儿,这林妹妹刚一回来就逗得老祖宗这么高兴,别人过了年大一岁,老祖宗过了年怕是要再年轻一岁了。”
一席话逗得贾母更开心了,用手点着凤姐儿笑道:“偏你会说话,知道你是来领你家爷们回去的,快看看,没缺胳膊少腿的,赶紧领走罢!”
凤姐儿本是来找贾母回话的,这会子见贾母跟她开玩笑,横竖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干脆真个拉了贾琏出去了。
见凤姐儿故意配合贾母的玩笑话行事,众人更是笑得止不住。
贾母笑出了眼泪,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笑骂道:“这个凤丫头真是个疯丫头!”
黛玉想起林家跟来的人还在门外候着,便叫人喊进来给贾母磕头。
16. 第 16 章
这次依旧是王嬷嬷带着人进来,身后跟着林安一家,两个厨娘,以及贾敏以前调教好的立春、小满,四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和四个小厮。
再加上黛玉之前从林家大厨房要的小丫头也带了来,因着她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像苹果一样,黛玉给取了名字叫苹果,正跟着三等丫鬟学着打扫卫生做针线。
十来个人跪成一片磕了头,贾母仔细看了看,向黛玉点头道:“也还罢了,以前你母亲未出阁时身边也有十来个丫鬟跟着伺候,元春丫头那时候进进出出的也有八个丫鬟跟着,后来一时比不得一时,还是你父亲想得周到。”
这边探春三姐妹听说黛玉回来,也结伴过来找黛玉顽,见地上乌压压跪了一片,问了方知是林家姑父给黛玉挑的下人,特特跟来京城伺候黛玉的,一时都羡慕黛玉有父亲宠爱,感怀身世不再说话。
黛玉自打进了贾府,明面上的丫鬟配置、领的月钱、做的衣裳等都是跟府里正经小姐探春迎春一样,私底下因贾母疼爱,还会再给黛玉添些零花钱,衣裳也比迎探惜三春的多。
虽说贾府已经不再是鼎盛时期,不过家里上上下下的主子下人加一起也有四五百人,外边等着进府伺候主子的家生子更是不少。
别人不说,仅宝玉一人,住进大观园后,里里外外服侍他的就有几十人之多,身边配置有一等丫鬟袭人,二等丫鬟晴雯、麝月等八个,三等及粗使丫鬟十来个,再加上奶嬷嬷、教引嬷嬷、浆洗婆子等不计数,因他是爷们儿,又有四个长随并小厮十来个。
贾母自己也说过,以前无论是贾敏还是元春,丫鬟配置并没有现在这么少,元春那时也有二等丫鬟八个,到了迎春探春,因是庶出,又无人为她们主张,王夫人一句节省开支便将姑娘们身边的二等丫鬟从八人降到了两人。
到了黛玉进府,纵然她出身高贵,父亲也位高权重,家中并不缺银钱,也只能客随主便,除了带来的雪雁便只配了二等丫鬟紫鹃和春纤两人。
所以当年六岁的小黛玉进了贾府,生活水准是下降了一大截的,不过林如海翩翩君子有涵养,教育出的女儿素养也高,知道去亲戚家不能给亲戚添麻烦,也只能忍了。
如今林如海父女俩换了芯子,自然是不管那一套,我们林家的姑娘该享受的,我们自己花钱享受,又不花你贾府的钱。
黛玉便一一介绍道:“林管事是专门来照管铺子里生意的,不在府里住。这四个小厮是为着我以后外出走动预备跟着的,不拘在哪给他们找个地方住就成。两位厨娘是从扬州雇来的,手艺极好,若是大厨房待不下,便在我院儿里砌个灶。这些人一应月钱由我们林家出,他们日常所费粮米等也会交到公中去,外祖母看怎么样?”
贾母见黛玉见事明白、说话利落,虽比宝玉还小了一岁,却仿佛一下子懂了许多人情世故似的,又见她落落大方对着自己微笑,双眼清澈如泉,神采奕奕,心中不由感叹孩子长大了,道:“哪里就少了这几个人的粮米,不必分得这么清,一概从我账上出就是了。”
黛玉笑道:“外祖母疼我,我是深知的,不过老话都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一大家子人,都看着外祖母行事呢,虽是小钱,却关乎深远,外祖母就别跟我客气了。”
贾母也知府里乱象频出,有的主子私下里不和,搅得下人也跟着斗,有的下人享受惯了,倒反天罡觉着自己也成了主子了。再加上府里进项少,花用却多,两个儿子都盯着她的私库生怕自己吃了亏。
见贾母点了头,黛玉高兴起来,教王嬷嬷带着人去小院儿收拾东西去,又吩咐林安把林家在京城老宅收拾收拾,毕竟快要过年了,红灯笼要挂上,对联门神也要贴上的。
林安等人应下,便告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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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三人围上来同黛玉叙旧,因着林如海身体大好了,探春等也为黛玉高兴,说起路上见闻,几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宝玉都插不上话。
黛玉想起带来的东西,便笑道:“我给你们准备了许多好玩意儿呢,明儿个我教人收拾出来,一样一样给你们送去。”
正说着,宝钗笑着进来了,一进门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黛玉,瞥了一眼宝玉笑道:“颦丫头可算是回来了,你回扬州这些日子,有的人急得饭都吃不下,也不出来找人顽了,自己一个人闷闷的,好可怜见儿的。”
宝玉见宝钗打趣他,也不好意思起来。
黛玉笑道:“宝玉不去找宝姐姐顽,宝姐姐要是觉着他可怜,大可来找宝玉顽嘛。古语有云,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你好好参一参这里头的深意。”
宝钗听黛玉说话软中带刺,又看她一举一动松弛而舒展,竟带着些回扬州前没有的洒脱旷达,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病气,却总觉着这个黛玉不像是梦里面那个最终凄凄惨惨孤身一人病死在潇湘馆的黛玉了。
前些日子她刚做过那个古怪而恐怖的梦,还没从梦中回过神,就听说扬州的林如海竟治好了病,让她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到底梦是假的还是现实是假的。要说梦是假的,可是秦可卿突然死去,凤姐儿协理宁国府都同梦中一样,连从没见过的秦钟长什么模样都跟梦里一模一样,可是林如海父女却与梦中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因怕黛玉那张利嘴说出不好听的,宝钗忙转移话题道:“我刚进来时听你们说什么好玩意儿呢,有没有我的份啊?”
探春便道:“哪里能少了宝姐姐的份,不如我们明儿个约齐了去林姐姐院儿里顽,也算给她暖居了。”
迎春惜春都赞成,宝钗笑道:“颦儿的新院子就在梨香院西边不远,我以后去得多了你可不许嫌我烦啊。”
17. 第 17 章
宝玉几人说说笑笑的就到了掌灯时分,下人请示传不传饭,贾母喜欢人多热闹,索性把宝钗也留下来吃饭,又教人喊了薛姨妈来,席间也不让邢、王二夫人和凤姐站着服侍,算是给黛玉接风了。
食不言寝不语,吃过饭漱了口,黛玉把送上来的茶放在一旁没有动,宝玉关心道:“林妹妹怎么不喝茶?是不合口味吗?”
黛玉解释道:“我父亲说我身子弱,教我惜福养生,吃过饭立时就喝茶伤脾胃,再一个,这个时候喝茶容易走了困。”
以前的小黛玉听多了母亲说的所谓荣国府与别人家不同,就误以为荣国府的规矩有多么高大上,处处委屈自己迁就别人。实则是因为荣国府人口多,必得严明规矩方能约束大小主仆,否则的话岂不乱套。而林府也是列侯世家,并不比贾府差,却因为几代下来都是单传,主子少,规矩便显得人性化了些。
贾母闻言赞同道:“是这个理儿,我们年纪大了觉少,倒不觉着有什么,他们小人儿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吃过饭等一时再给他们煮些个熟水喝,不拘用桂花菊花还是杏仁乌梅、甘草陈皮的,小孩儿家也喜欢喝,也不伤脾胃。”
听贾母如此说,黛玉不禁为以前那个因寄人篱下而处处谨小慎微的小黛玉可惜。当你委屈自己迁就别人时,没有人知道你的委屈,当你坚持做自己时,别人反而来夸赞你做得对了。
一时饭毕,从贾母这里出去,往西北方向走,需得先从贾母的院子出去向北,再向西拐,大约一射之地就到了黛玉的新住处。
小院儿西边是荣国府的后花园和大花厅,向东一直走到角落便是梨香院,梨香院再往外便是荣国府外的下人群房和宁国府的会芳园了。
薛姨妈和宝钗自告奋勇要把黛玉安全送到,宝钗和薛姨妈一左一右亲亲热热的挨着黛玉,前后四五个丫鬟提着灯笼照路,女眷步子小,大约走了一刻钟多方才到黛玉院门口。
王嬷嬷提着灯笼在院门口站着等黛玉,见薛姨妈和宝钗一同过来,忙向她二人行礼问好。
既是到了门口,黛玉便请薛姨妈和宝钗进去坐坐。
薛姨妈道:“你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就一个人出来住,下人们又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我进去瞧瞧屋子收拾的怎么样,要是住着不方便就到我那里去。”
黛玉笑道:“听说这院子是鸳鸯姐姐和琏二嫂子帮我布置的,外祖母也来看过,想来不会错,不过我原该请姨妈和宝姐姐进去坐坐,尽一尽地主之谊的。”便扶着薛姨妈往院子里走。
这座小院院门开在东侧,因挨着听戏用的大花厅,越发显得精致小巧,进了院门便是小小的庭院,中间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板路,院子里错落有致的种着海棠、腊梅和桂花,树下种有牡丹、兰草、麦冬等,角落里还有一丛湘妃竹和两株高高大大的芭蕉树。
此时只有湘妃竹和芭蕉树尚有绿意,盛开的腊梅花散发出幽幽冷香,花木掩映中,只见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两侧各有一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又有倒座房三间,都以抄手游廊相接,正房后还有后罩房五间,十分宽敞。
顺着挂满了灯笼的抄手游廊往正房去,薛姨妈叮嘱道:“冬日天干物燥,这些亮着的蜡烛油灯务必要小心盯着。”
王嬷嬷一边引路一边笑道:“薛姨太太提醒得是,素日我们在林府的时候有现成的规矩,每日里排班,谁负责灯油火烛,谁负责茶水点心,当值的时候都不敢大意。”
说着话已是到了正房门口,门外站着的雪梅高高打起门帘,大红猩猩毡的门帘在灯笼的映照下泛出红色的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屋子里四处点着蜡烛,儿臂粗的蜡烛上雕着花儿,插在一色青瓷的烛台上,随着燃烧弥漫出一股沉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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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气味。
明间设八仙桌,桌后墙上挂的是一幅大型顾绣,仿工笔名画绣的芙蓉锦鸡图,色彩明艳,图案生动,桌上供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座钟。两侧是太师椅,两边下首各摆了两张官帽椅,中间是高几。
明间与西次间的卧房以木质槅扇隔开,门洞上挂了水晶帘,影影绰绰能看见里边的千工拔步床。与东次间的书房则以多宝阁隔开,书房靠南一侧摆了书案,东边则是一张美人榻,北边有一小门通往后院。三间房的地上通铺了草绿莲纹羊毛地毯,看上去十分温暖。
黛玉请薛姨妈在上首东侧坐了,又再三让宝钗。
宝钗笑说:“刚用了饭,我随便站站罢。”便站在多宝阁前看那上面的摆设。
紫鹃收拾出两碟扬州带来的点心送上来,笑道:“这是从扬州带来的炒米糖和雪片糕,口味最是正宗,姨太太和宝姑娘请尝尝。”
薛姨妈向黛玉道:“你年纪小,有的时候难免贪嘴,没有长辈盯着,下人们又一贯的只会讨主子欢心,到时候吃坏了身子不值当,以后睡觉前可不能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黛玉抿嘴笑道:“姨妈一向疼我,我记下了,王嬷嬷紫鹃她们平时看我看得可紧了,如今又来了两位姐姐,都是我父亲特特叮嘱过的,姨妈不用担心她们纵着我胡闹。”
紫鹃也笑道:“我们姑娘打小儿就不怎么爱吃东西,平日里就是一桌子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得我们哄着劝着才肯吃几口。这次回扬州,林姑老爷看姑娘身子瘦弱,高价寻了两位厨娘跟来,就是为着给我们姑娘调理身子的。这不,下午刚到地方,那两位厨娘一放行李,就赶着去挑燕窝,找了小炉子炖上了。”
薛姨妈点头:“就当如此。”左右看了看,实在没什么可以指点了,便带着宝钗告辞,黛玉送她二人到门口,命人提了灯笼把薛姨妈母女好生送回去。
18. 第 18 章
宝钗路上同薛姨妈嘀咕:“妈,都说老太太开了自己的私库给林妹妹布置屋子,我今儿瞧着也不大像,就说那一挂水晶帘,晶莹剔透,一丝杂色也没有,若是老太太有,早就给了宝玉了,还有多宝阁上摆的一套哥窑盘子,不像是仿的,倒像是宫里才有的物件儿。那墙上挂的像是顾绣,我没看真切,这么大一幅,真真是捧着银子也没处买去。”
薛姨妈听了便道:“不是老太太的就是林家的,反正脱不了这两处去。”
宝钗道:“若要是林妹妹从家里带来的,这林家的家业可真真不能小看了。”
薛姨妈随口感叹道:“那可不,那时贾府的贾敏是何等的得宠,她年纪最小,又是嫡出,老太太和老太爷为她选夫婿,挑来挑去挑到十八才出嫁,出嫁时十里红妆可不是说着顽的。”
宝钗一边听薛姨妈唠叨着以前各府里的荣光,一边心中盘算起来。
紫鹃服侍黛玉脱了大衣裳,小丫头回话说热水备好了,黛玉便去耳房沐浴,泡着热水澡吃着燕窝羹,出来几乎一沾床就睡着了。
小满教人把熏笼挪到床边,紫鹃跟雪雁一左一右坐在脚踏上,把黛玉的长发轻轻的一缕一缕擦干,防着她湿着头发睡觉着凉。
长途跋涉着实是累着了,黛玉睡了黑甜一觉,醒来已是巳时中,天光大亮,床帏帐子透进氤氲的光来。
黛玉懒懒的翻个身,把脸埋在缎面大靠枕上不想起床。
还在迷糊着,就听见外边探春的声音:“林姐姐还没起吗?”
紫鹃悄声道:“我们姑娘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一大早老太太那边还特意教翡翠姐姐过来传话,说是不教姑娘去那边吃早饭了,教她多睡会子罢,怕她累着了再生病可不好。翡翠姐姐说老太太还拘着宝玉不准他过来扰了姑娘呢。”
横竖也是睡不着了,黛玉揉了揉眼睛,索性坐起身来,扬声道:“三妹妹进来坐罢。”
紫鹃听黛玉喊人,忙进来拢起床帏帐子,笑道:“几位姑娘都来了,先请她们在明间坐着喝茶罢。”
雪雁春纤雪梅三个便上来服侍黛玉洗漱,小满从暂充作库房的西厢房捧过一盒黑漆螺钿匣子,放在窗下的梳妆台上,笑道:“姑娘的首饰还没整理完,这是我才找出来的一套金累丝镶红宝的,姑娘瞧瞧,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找别的。”
黛玉道:“就这个罢,在家里又不出门,随意些也不妨事。”
洗漱后坐在妆台前梳头绾发,只见宝钗掀开水晶帘进来,站在黛玉身后笑道:“告诉你个笑话儿,才刚我从老太太那里请了安,说要过来寻颦儿,宝兄弟要跟着来,偏教姨父差人喊出去会客了,气得宝兄弟直瞪眼。”
黛玉从镜子里看了宝钗一眼,有点想笑,就是这个味儿,宝钗老是暗搓搓的想昭告天下,宝玉对黛玉可不一样了,可上心了,他俩关系可不一般了。
不过黛玉并不想理会她这些口水话,便没有出声。
宝钗见黛玉不接话,不免有些尴尬,忙指了妆台上的一盒香粉转移话题:“这香粉是哪里得来的?倒不像是府里采买的样子。”
黛玉道:“这是扬州府一家有名的香粉铺买的,他家的香粉、桂花头油是一绝,我给你们都带了。”说话间已是梳妆完毕,便到明间去,教人把礼物从库房搬出来。
丫鬟们流水般把大大小小的箱子搬来,唬得探春道:“林姐姐这是把家当都搬来了不成?”
黛玉不好意思道:“我说了你们可别笑话我,这一路上我瞧见有好东西就想买了送给你们顽,谁知竟不知不觉攒下这许多。”
探春便笑道:“林姐姐处处想着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呢。”
礼物都是分好的,每人的礼物上都用签子写上姓名。
探春便打开写了自己名字的那个箱子,只见里边井井有条的摆放了许多东西,有用宣纸包裹的名贵纸张,有胭脂水粉香露,有点心果子,有绣品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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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还有泥人木雕等小玩意儿,不由喜出望外,拿起一个竹木笔筒道:“这才真真是费了心思呢,我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平时央二哥哥买他总不理我们,非得求他好几回才肯帮忙买,买回来的十有八九不精巧,等会子我定要拿这个去羞他!”
惜春则是小心翼翼取出那一打仿澄心堂的藏经纸细细赏鉴,爱不释手。
迎春最喜欢那些绣品衣料和胭脂水粉,平时府里采买的胭脂水粉质料太差,托了奶嬷嬷的儿子出去买的也是价高质次,她素日里也不敢争辩,只能忍耐,这会子见了这些,心道太好了,够用许久了。
宝钗细细看过,见自己的和三春的并无不同,调笑道:“这一箱子东西虽不值什么,却是吃穿住用都有了,不知道的还当颦丫头是给自己办嫁妆呢!”
黛玉抿嘴一笑:“咱们这里几个人,除了宝姐姐整天想着办嫁妆的事,别的人再没有往这个上面想的。”
探春闻言扑哧一笑,平时话不说破的时候只是觉得宝钗说话总有点阴阳怪气,黛玉一点破,顿时就凸显出了宝钗的真实想法,毕竟不往嫁人上想,谁也不会总是把嫁妆挂在嘴边。
以前黛玉被宝钗打趣了,要么害羞得去同宝钗打闹,要么就不予理会,别的人听了只当黛玉就是这样想的。
今日被黛玉一张利嘴说破了宝钗的用意,探春不免暗暗对宝钗提高了警惕。
宝钗一直以来都是用玩笑话掩饰她的恶意,也拿捏惯了黛玉清高内敛的性子,突然被黛玉一回击,不由楞了一下,然后上前来作势要拧黛玉的脸,笑骂道:“好你个小油嘴,回了一趟扬州倒学得更厉害了!”
黛玉一边往迎春身后躲,一边笑着嚷嚷道:“宝姐姐这是恼羞成怒了,二姐姐快救我。”
小孩子没长大成人的时候即便只差一两岁都能看出明显差距,何况快要及笄的宝钗与方才十岁的黛玉呢,无论是体型还是心眼子,“肌肤微丰”的宝钗都是碾压型的优势。
19. 第 19 章
几人正打闹,宝玉匆匆掀了帘子跑进来,张着手挡在黛玉身前笑道:“几位姐姐妹妹今日好兴致,是得了什么好东西高兴得不成?林妹妹带了些什么快让我看看。”
宝钗不好往宝玉身上扑,只好甩了手帕哼笑:“这次就罢了,下次看我饶不饶你。”
宝玉先不去看黛玉给自己带的礼物,倒去看探春姐妹的,一样样拿起来细细赏玩过,笑道:“可见这次林姑父病愈,妹妹心里高兴,连带着我们也跟着受益。妹妹给我带的什么好玩意儿?”
黛玉把一个匣子打开,递过去道:“听说你学业大有长进,我父亲特特安排把他昔日所用的四书送你一套,这份礼物算不算贵重?”
宝玉立时泄了气,转身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道:“刚松散了没几日,妹妹又给我念紧箍咒。”
众人见他作怪,都笑。
宝钗便道:“这是一甲进士批注过的四书,外人想要借来看一看还不能呢,宝兄弟快快收起来放好。”
黛玉不理会他们,径直命人把扬州带来的土仪送去各房,又想起父亲命她送去张侍郎家的年礼,便去书房取出一张花笺,亲手写了拜帖,随同早就备好的年礼一起送去张侍郎府上。
宝玉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见黛玉也不来哄他,只宝钗在一旁不停说教,无趣极了。
就像被吸引的磁石一样,宝玉不由自主的就往书房走去,粘在黛玉身后跟着转来转去。
一会儿拍马屁夸黛玉的字:“妹妹的字越发进益了,前儿老爷检查我的功课,还骂我说写的字像狗爬。”
一会儿又凑上去细细嗅那花笺的香味:“妹妹这花笺的香味不似那市卖的,定是妹妹自己制的罢?妹妹给我一点儿用罢。”
黛玉把花笺封进信封内交给立春,安排她带上林如海的拜帖一起去,又教紫鹃去找凤姐儿拨两辆马车。
宝玉听见要去张侍郎府上,奇道:“往年也没听说妹妹家同张侍郎家有什么走动,怎么今年忽然走动起来了?”
黛玉在莲藕玉笔洗里将笔锋上的墨汁洗净,控了水挂在笔架上,随口道:“以往我父亲还未将家业托付,因此我算不得林家的正经主子,也就没有资格代表林家与林家的世交好友们互送节礼。”
宝玉纳闷:“林家只有你一个后代,怎么就不算正经主子了?”
黛玉笑道:“我自然是林家的主子,只是不算能当家做主的主子。”
宝玉便奇道:“为什么要当家呢,你看琏二嫂子倒是当家了,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我们舒服自在?”
黛玉闻言一笑,在这个时代,宝玉作为少爷算是性格很好的了,他可以跟姐姐妹妹打成一片,丫鬟小厮们也可以在他面前偶尔放肆。
只是来自祖母和母亲的无度溺爱使得他没有担当,来自父亲的打击式教育又使得他习惯性回避责任,不事生产不爱仕途倒不是他最大的缺点了。
看看宝玉,黛玉本想说更多,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宝玉自身考虑,他不爱读书不爱仕途经济,家族若是一直供养着他,他便可以安然的享受一辈子。从贾家宗族考虑,自然希望子孙后代个个都出息,男子科举入仕建功立业,女子得嫁高门反哺娘家,然而若有实在不成器的,待到成年分家,给些产业也就分出去了。
归根结底,相比于府里的长辈,宝玉是下位者,他只能仰赖长辈的荫蔽,本身是个没有社会行为参与能力的寄生虫,所以他虽然有一些与时代不符的先进的“平等”思想,却也只是想想罢了。
实际上无论是金钏、晴雯之死,还是把袭人一脚踹得吐血,都体现出宝玉面对失权的女性和下人,本质上也就是个心安理得的“支配者”。
黛玉三言两语绕过这个话题,取出从扬州带来的香件摆在书案上,几人便围在桌边细细品鉴起来。
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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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林如海的密折在御案上摆了好多天了,皇帝已是反复看了几遍,李照松的请安密折则已是扬州盐商事件后的第二道,刚刚送到乾清宫。
皇帝看过李照松的密折后忍不住笑骂一句:“猴儿崽子,你倒精明!”
扬州那几家涉案的盐商已经被斩立决,被派去抄家的便是李照松。
历来抄家是肥差,李照松照惯例将抄来的财物上交国库三成,私下里给林如海送去一成,随密折送给皇帝四成,余下的犒劳了兄弟们。
李照松在密折里将这些写的清清楚楚,也算是把自己和林如海的灰色收入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皇帝知他用意,故此说他精明。
大殿内侍奉的几个小太监低着头侍立在一旁,呼吸声都不可闻,只隐约感觉到皇帝这会儿心情还不错,脚步声听起来都轻快一些。
一时,总管太监袁桥出得殿来,命廊下等候的几名淮安卫千总、士兵抬了东西进去。
一溜十个红漆铜钉大箱子并排摆在大殿内,皇帝命人打开,一眼扫过去,果如李照松密折上所说,奇珍异宝者有之,书画古玩者有之,银票金锭者有之。
皇帝登基还没几年,且一直被太上皇一系压制,私库不丰,这下子终于可以过个肥年了。
看到箱子里的珠宝首饰,皇帝忽然想起李照松信中所说的林如海之女,尚在总角之年,为救父远赴淮安借兵,着实勇气可嘉。如今扬州盐商案在甄家的运作下,太上皇已经发话从轻,因此只查实法办了盐商和私盐贩子,余下官场中人皆未牵涉。
如此结果,皇帝也觉憋屈,只能暂且蛰伏,留待来日再作清算。
不过身为皇帝,年节下赏赐臣子及其眷属也是常事。听说林如海极其宠爱独女,不如赏赐他女儿一些东西安抚安抚林如海。
不一时,从乾清宫出来几个小太监,捧了御赐之物跟在总管太监袁桥身后,一行人径直去了荣国府。
20. 第 20 章
离年日近,贾蓉一大早去礼部领春祭的恩赏,候了半日捧回一个小黄布口袋,口袋上的封条写着“皇恩永锡”四个大字,乃是每年年底朝廷恩赏功臣的春祭银子。
贾珍念了几句“皇恩浩荡”,忙换了衣裳靴帽,带着贾蓉,捧了春祭银子到荣国府这边给贾母王夫人等回话。
荣宁二府如今除了贾政还在工部担任员外郎,算是有些实权外,贾赦贾珍等都是虚领职衔,加上一干少爷们都不过饱食终日安享尊荣罢了,贾家已经远离权力中心,不复往日荣光。
遇上年底领春祭银子这样的都算是大事,阖府上下感念天恩,不仅要将好消息回给长辈们知道,还要供奉到祠堂里,告慰祖先。
贾珍等在贾母这里正说着话儿,忽听外边有人来报,“乾清宫总管太监袁老爷特来降旨。”
唬得一屋子人都不知何事,好在贾赦贾政等都在贾母处,忙命人开启中门,摆了香案跪接。
只见乾清宫总管太监袁桥骑马而至,后面又有许多内监跟从,捧着覆了黄布的御赐物件。袁桥骑马至正厅门前方下马,左右看了看,问道:“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女公子在否,请她前来接旨。”
贾赦和贾珍、贾政三人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贾政忙恭敬回道:“甥女在后宅,臣这就命人唤她来接旨。”
贾赦和贾珍便殷勤上前,请袁太监入正厅奉茶。
这边贾政火急火燎的教人快去报与贾母知晓,又亲自去了黛玉的院子,黛玉听闻有乾清宫来的大太监传旨,也很是惊讶,不过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想来至少不会是坏事,见贾政大年下的急出一脑门的汗,便道:“舅舅勿要慌张,我父亲公忠体国,在扬州办成了一桩大案子,说不定是天家嘉奖他呢?”
贾母闻讯也是急忙赶来黛玉这里,亲自帮黛玉看了看穿戴是否失礼,便催她快去正厅接旨。
少顷,袁太监见一小姑娘被贾政领到正厅,虽年纪尚小,却说不尽的钟灵毓秀聪慧可人,知是此次前来要见的正主儿了,便站起身来南面而立,满面笑容道:“奉旨,巡盐御史林如海,恪尽职守,屡立功勋,其女亦忠勇可嘉,特赏金百两,上用锦缎百匹,金银首饰十件,玻璃宫灯十盏,上用徽墨十锭,御膳茶点二十匣。”
黛玉端端正正跪伏在地,只听宣旨的袁太监笑道:“林姑娘请起罢,陛下特特嘱咐了,大年下的家中忙乱,林姑娘就不必去宫里谢恩了。”说罢,也不顾贾政等人的客气挽留,将御赐之物一一交接清楚,便一径带人回宫去了。
贾母喜得搂住黛玉,一迭声命人将御赐的物件儿都送去黛玉院儿里。
袁太监一走,府里的下人们顿时奔走相告,一时间里里外外都知道了皇帝夸赞林如海“恪尽职守”,更奇的是还夸赞黛玉“忠勇可嘉”。
且说王夫人听说后心中作酸,她女儿元春进宫给甄贵太妃当女官已有七年了,到现在了终身大事还没个着落,今日突然有太监来传旨,却不是元春的喜讯,害她空欢喜一场。
薛姨妈宝钗更是关起门来私下里偷偷议论,认定黛玉必是沾了她父亲的光,看来林如海圣眷颇浓,以后黛玉的身价未必不会水涨船高。
宝钗悄声道:“妈,咱们如今住在姨妈家里,本是想着让哥哥跟着姨夫学好,可哥哥却整日跟着宁国府那帮人混在外边不着家。家里的掌柜伙计们又欺上瞒下,合着伙儿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不是欺负我们没有正经靠山?”
“若是哥哥能娶了黛玉,一则黛玉貌美,必能拢住哥哥的心,不教他胡混,二则林家以后更上一层楼,林大人只有这一个女婿,必定将哥哥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培养。到那时,别说内务府的差事,改换门庭也不是难事啊。”
照着梦里黛玉的结局,宝钗觉着让她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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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哥哥,说不定还是救她一命呢,毕竟就算林如海这次没死,说不定哪一天又病重了,到时候以黛玉病弱的身体也定然活不长。
林家无后,迟早会被人吃绝户,与其别人吃,不如让自己这个能未卜先知的人吃。
薛姨妈听了心中喜悦,忙道:“我的儿,还是你的脑子转得快,不过你哥哥那个材料,文不成武不就的,教林大人怎么看得上呢?”
宝钗道:“妈,哥哥还小,性子不定,你多教教他定能让他走正道的,再者说,舅舅官职比林大人还大些,若是能劝动舅舅说媒,又多些把握,回头你私底下跟姨妈商议商议,林妹妹还小,从长计议也不晚的。”
薛姨妈心知自家如今落魄,若比家世人品,那是一万个配不上黛玉,不过再一想,林家若无男丁,也就是个绝户,薛蟠生得魁梧健壮一表人才,林家能得薛蟠做女婿,既是亲上加亲,又是自家后辈,几辈子知根知底的,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就只一桩不足,黛玉实在是身子骨不好,每逢换季总要病上一阵子。
薛姨妈越想越靠谱,忍不住道:“若这么着,你舅舅舅妈定会愿意接咱们回去住。说到底,守寡的女儿回去依附娘家才是正理,咱们住在贾府终究不是长法。”
见薛姨妈已是想到这么远,宝钗也是无奈,当年阖家上京投奔王子腾时,还在半路就接到王子腾特意命人来送的信,信上说自己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话里话外说家中忙乱,不便接待薛家。
实则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心知肚明,必是王子腾生怕犯了人命官司的薛蟠连累他的仕途,因此特特送信来将他们拒之门外,只有薛蟠一个人觉着没有严厉的舅舅管束他,真心高兴。
当时薛姨妈无法,只好来个先斩后奏,直接带了人和家当到了贾府门上,王夫人顾念姐妹情谊,贾政则是“端方君子”,二人做主收留了薛家。
21. 第 21 章
如今王子腾虽在外查边,王家舅妈却一直在京的,却是权当作没有薛家这门亲戚一般,逢年过节生辰寿辰的都不来往,同贾家来往倒是十分亲密,每每教薛家人见了都十分难堪。
宝钗知道梦里的王家也没有好下场,没几年舅舅王子腾就暴病而亡,依附王家也是迟早完蛋。
见薛姨妈想得又远又美,宝钗只好道:“妈想得也是,只是要等舅舅回来,见了面再说罢。”
薛家这边谋划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边袁桥已经回宫复命。
待皇帝从成堆的奏折中抬起头来,袁桥忙指挥一旁的小太监呈上茶点,听皇帝问起此行,忙回道:“回皇上的话,林大人爱女的赏赐已经送到,林姑娘并贾府上下都感念天恩……”
皇帝打断他的话,道:“照松的信上把林姑娘描绘成一个有胆有识才貌双绝不世出的奇女子,此番你见了真人,觉着如何?”
袁桥没想到皇帝竟对一个小姑娘有了好奇心,想了想小心回道:“林姑娘瞧着有些瘦弱,规矩礼仪倒是顶好。”
皇帝闻言一哂,道:“你这老货,净会捡些不当紧的话说。”
袁桥嘿嘿一笑,道:“林姑娘小小年纪已经是出落得仙女一般,不知再长大些会是何等绝世,奴才只听她说了一句话,别的倒是看不出,不过,瞧着似乎是有些病气。”
皇帝道:“朕记得林爱卿曾说过他女儿自会吃饭时就吃药,应当是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太医院有个姓姚的御医是不是擅长治胎里不足?”
袁桥道:“陛下好记性,确是有位姚御医擅儿科,尤其擅长调理胎里不足,九皇子小的时候有些不足,甄贵太妃请这位姚御医调理了几年,如今九皇子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皇帝闻言神色不明的“唔”了一声,片刻后吩咐道:“你去走一趟,让这位姚御医以后每旬去贾府为林姑娘请一次平安脉,务必要上心。”
袁桥忙应下,心中却暗自纳罕,不知道李照松的信上是如何写的,让皇上对这位林姑娘这么上心?
却说没过两日,林如海自扬州送来几箱子土产给皇帝,密折上说,这是从盐商家抄出来一点玩意儿,李照松大人按常例送给他一点,他再加了一些扬州本地的土产借花献佛敬献给皇帝,想求皇帝派一名太医给他女儿调理调理身子。
臣子对君主如此剖肝沥胆,虽有些小小请求,皇帝也不由龙颜大悦,一高兴给林如海朱笔御批:“朕于日前已派擅儿科御医一名去荣国府,每旬日为林姑娘请脉,无需爱卿挂心。”
黛玉那边却是姐妹们和宝玉围在一处听贾母讲古。
今日贾母高兴,见宝玉探春等都好奇的翻看御赐的物件儿,便讲起以前贾家和史家老国公们还在世时的圣宠,那真真是无上荣耀。
黛玉一边听贾母讲古,一边想着今日突如其来的赏赐。
按理说父亲办的这桩盐商案子虽涉案金额大,在朝野也颇有影响,不过要嘉奖也应当嘉奖他本人,哪有奖赏家眷的,还特特说“其女亦忠勇可嘉”,外人听了未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她当时去淮安卫借兵只有少数人知道,且并未对外公开。
回忆一下原著中距离甄家被抄家,大概还有几年,兴许是这次父亲付出了巨大代价,结果查出的线索并未能如实牵连到甄家一伙人,皇帝为了安抚中毒的臣子,只好给他的爱女也赏些东西。
自觉想通了前后关节,黛玉便放下心来,准备给父亲写封信命人捎去扬州。
既是要写信,那不如多加些内容,黛玉准备这两日就去铺子里转转,看看生意都如何,若是经营不善的,不如趁早转行卖别的。
待众人散去,黛玉回去将御赐的物件儿一一看过,命人将茶点分送给各房亲友,又选了花色适合老年人的锦缎十匹送给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凤姐儿等处各送了五匹、三匹不等,上用徽墨则只送了宝玉一锭,其余的都收了起来。
因得了黛玉分的御赐物件,探春等还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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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要凑份子给黛玉还席不提。
黛玉院里的下人们也跟着沾光得了赏钱,黛玉又给小厨房另外拿了银子,给自己院里的下人们置办了席面庆祝,一时间院子里的下人们无不称赏。
晚间黛玉去贾母院里吃饭,顺便向贾母报备明日要出门的事。
贾母本不想答应,这世上哪有大家闺秀出去抛头露面经营生意的?不过想起林如海信上所写,这个女婿还是得罪不得的,罢了,就当是让黛玉出去透透气,反正黛玉年纪还小,小孩子胡闹也情有可原。
贾母便吩咐了伺候用饭的凤姐儿:“教琏儿跟着黛玉去,再安排几个出门的管事媳妇跟着,不能回来晚了。”
见贾母居然同意,一屋子的人包括黛玉自己都很是惊讶。
王夫人心道:“岂有此理,哪有大家闺秀自己出去做生意的?可万万不能教黛玉嫁给宝玉,纵是给宝玉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也得是安分守己的才行。”
凤姐儿忙应下,玩笑道:“林妹妹这一去可是当家理事的人了,以后有什么挣银子的生意可万万不要忘了嫂子啊。”
黛玉拿帕子捂了脸作害羞状:“琏二嫂子取笑我,来之前我父亲定要我把京城的家业管起来,我也不过是去应个景儿罢了。”
贾母点头:“她小孩子家的懂什么,不过是出去混着玩罢了,你同琏儿说,万不能教那些粗人冲撞了玉儿。”
宝玉见贾母居然同意黛玉出去,扭股糖似的缠在贾母身上,闹着也要去。
贾母被他纠缠不过,吓唬他道:“大年下的,当心你父亲知道了揍你!”
宝玉不依,硬是要去,贾母也只好同意,于是黛玉不过是去巡个铺子,竟是弄出了个极大的阵仗。
黛玉默默安慰自己,好在贾母同意她出去,人多点就多点罢。当下便教人去跟林安传话,准备年节红封等物。
林安得了消息连夜通知了各商铺掌柜,命他们备好账册等,防着姑娘要查账问话。
22. 第 22 章
翌日上午,来向贾母请安的迎探惜三春眼巴巴的站在廊下,看着宝玉欢呼雀跃的跟在黛玉身后出门去了。
宝钗比三春来得还早些,此时从贾母房内出来,见三春面有艳羡,忍不住说教道:“你们也别眼馋宝兄弟,按理,我们女子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最怕见些外人,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这自然是当下主流观点,别说豪门世家,便是小富之家,为着女儿能高嫁,往往也要拘着女儿不出二门不见外人,好得一个贞静的评价。
探春等自是没什么好反驳的,只是心里嘀咕宝钗惯会说一套做一套的,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未必不羡慕。
且黛玉也是表姐,还是皇帝亲口称赞的“忠勇可嘉”,探春等不好附和了宝钗的话来贬低黛玉,便互相看了看,只不做声罢了。
几人正要进屋陪贾母闲话,却见鸳鸯掀了帘子出来,笑道:“老太太这会子犯困了,姑娘们请回去罢。”
探春和迎春面面相觑,几人只好走开。
鸳鸯看宝钗走远,回去向贾母回话:“老太太,几位姑娘都回去了。”
贾母哼了一声,道:“我就不爱听这些假道学说话!”
鸳鸯笑道:“薛家快要精穷了,宝姑娘可不是只剩了一张嘴?”
贾母道:“她尽可说别人去,只别说我的两个玉儿!”
鸳鸯见贾母使性子,知道她越老越像小孩儿,忙又哄劝了几句,贾母方才作罢。
且说黛玉宝玉跟着贾琏出了二门,除了贾府备的轿,还有林安带了人在等着黛玉。
林安见黛玉出来,忙上前打千请安,回道:“姑娘,您吩咐预备的年节红封都备好了,照着掌柜、伙计、学徒三个档备的,今儿个的路线也排好了,咱们家的铺子大多在正阳门内外,从这儿出发,可以顺路先去绸缎铺。”
黛玉颔首道:“那就先去绸缎铺罢。”
一行人便各自出门乘车,浩浩荡荡的往正阳门去了。
宝玉骑马跟在黛玉的车旁,高高兴兴的同黛玉聊着天,遇见有卖糖葫芦、泥人儿的,还要问问黛玉要不要,这是全当自己出来逛街了。
黛玉毕竟是成年人的灵魂,且对于哄孩子不是很擅长,不过看宝玉一心扑在她身上,也只好一边耐着性子陪宝玉说话,一边计划着年底之前要把各铺面的帐盘一盘。
正阳门内外是京城商业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林家经营数代,加上历任主母带来的产业,在京城积攒了二十三家商铺,有规模大一些的,比如绸缎皮毛铺、书肆、纸铺,大部分都是规模较小,方便经营的,比如香蜡铺、绒线铺、糕点铺等,还有一家小小的茶楼,位置虽好,生意却一般。
黛玉把这两条街上的铺子看了一圈,又亲手给各铺面的掌柜伙计们发了过年红封,心里大致有了些改善经营的想法。
这些铺面基本上都维持着最开始的样子,不管是市场定位还是经营的产品都没有任何变化,再加上内部监督不严,因此上交的盈利也并不是很多。
二十三家商铺中距离稍远的,黛玉便没有去看,转而教林安带着他们去了林家老宅。
林家也是有从龙之功的勋爵之家,老宅距离皇城不远,虽没有荣国府大,位置却要好得多。
宝玉极小的时候去过林家在京城的老宅,那时林如海调回京城任兰台寺大夫,曾经邀请贾母等去府里吃饭看戏,不过宝玉那时还不记事,这次再来林府,兴致满满,嚷嚷着要去林妹妹住的院子里看看。
黛玉笑道:“我跟着父母去扬州时还小呢,都是住正院,哪里有自己的院子?”
因林安等人住在林府的前院,黛玉也特特嘱咐过把府里收拾一番,因此虽多年未有主子回来长住,却也并无衰败气象。
黛玉从正门进去,一路进了垂花门,自己看了正院的布置,经正院后门出去,到花园子一角看了看。
林府一共是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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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院子,除了中间一路的正厅正院后院等,还有东侧一路的跨院,西侧除了园林景致外只有一栋藏书楼和一栋戏楼,假山瀑布和花草树木错落有致,即便是冬日看着也十分雅致。
黛玉大致看了看,心中选定了以后自己要住的地方,又有些改建花园子的想法,只是还要慢慢寻人去做,一时不能多做计较,便教人将茶水点心送到正厅,招待贾琏宝玉等在林府吃口茶歇歇脚。
贾琏在扬州时就知道林如海宠女儿,故此今日也只是陪同,并未多话,只是心中暗自羡慕林家人口少产业丰。
如今贾家只有贾政在朝廷做官,级别也不高,不像以前荣国公在世时,一到年下,各州府和攀附荣国府的亲戚朋友们送来的孝敬在库房都堆不下,现在嘛,贾府的主要收入来源除了田庄和爵产,就只有几家古董行的盈利,平时包揽诉讼得的不义之财还是不能对外说的。
这二年年成不好,田庄送来的孝敬也越发的少了,爵产微薄,古董行生意越发难做。荣国府上下主子却比林府多出许多倍,上至贾母,下到赵姨娘之流,哪一个都是不能克扣的,他日常看凤姐儿管家理事,知道府里是越发的捉襟见肘了。
一行人在外边逛了大半日,回到贾府时已经近晚饭时分了。
宝玉手里捧着一盒果子兴冲冲的献给贾母,说是林妹妹在自家糕点铺里现教人做的新花样点心,特意带回来给老祖宗尝尝。
又有黛玉在绸缎铺挑的一块白貂皮毛,绒毛细软,轻盈顺滑,预备给贾母做个暖手筒。
宝玉缠着贾母不停的说着外边快过年了有多热闹,贾母被宝玉一顿撒娇耍宝,不由乐得笑眯了眼。
晚间贾母留饭,黛玉院里的厨娘把做好的药膳等送到贾母院里同食,晚饭后,黛玉一回去就钻进了书房,将铺子的现状大略写了出来。
如何改善铺子的经营,黛玉白日里已有了初步的想法,此时略一思索,便刷刷下笔列出了一二三四。
23. 第 23 章
首先是管理上的改革,为了激励掌柜和伙计们的打工热情,黛玉计划针对各铺面掌柜实行超额利润分红制,只是这个利润如何定量还需要同林安商议。
另外便是参照官员的考核晋升,对铺子里的学徒、伙计和掌柜们也实行三年一考核,优秀者优先晋升。
对个别铺面规模大的掌柜,如绸缎铺、书肆和纸铺这三家,可以承诺他们若连续五年保持盈利增长,可以赐铺面一成干股。
对专业技术人员,也就是工匠,设立专门奖金,鼓励工匠钻研创新。黛玉还计划广泛搜罗工匠,说不定能提前把抽水马桶什么的研究出来呢?
针对铺面进货渠道的问题,黛玉计划先收购三个商队,一个向北,大量购入皮草、人参、干菌菇等,一个向南,主要购入绸缎布匹绒线脂粉等,若有当地独有的可以远距离运输的好东西,也尽可以运回来售卖。
当然了,要优先给自己的铺面供应质量最好、价格最实惠的货物。
还有一个商队最为重要,黛玉打算派去广东沿海地区打探红薯土豆和玉米的种植情况,若是有人在种植,便大量收购回来,先种在自家的田庄里,后续慢慢推广,若是无人种植,便向出海的人悬赏购买。
此时因倭寇肆虐,朝廷设有海禁,敢于出海的都是亡命之徒,属于半海盗半走私的性质,不过他们能弄到的好东西也是真的多。
后续商队还要继续扩张,最好是搭建一个信息网络,送回有价值的信息,比如物价变动、灾荒战乱等,方便提前调整货品的流向。
关于源头供应商的问题,黛玉还计划建一个造纸作坊和一个香皂作坊,另外再打听打听,多买几个庄子,方便以后种玉米土豆。
次日黛玉便把林安叫来,将一大张纸递给他,细细的把工作安排了一遍。
林安在心里粗粗估算了下,收购商队、买庄子、建作坊,再加上姑娘之前吩咐的,开春后把几家明显破旧该整修的铺面重新装修一下,这可得不少银钱啊,跟这比起来,几项管理上的改革倒不算难了。
黛玉见他迟疑,便道:“银钱的事不需你操心,我自会找父亲要。”
想起那些难民,黛玉又道:“你去寻一寻京城施粥的寺庙,以林家的名义捐些稻米,做做功德,多捐些也无妨。”
林家的财政状况黛玉还是知道的,账上躺着的现银不花出去也生不了利息。
更何况,作为一个穿书女主角,黛玉可是最清楚的,过完年不久就有元春封妃这一桩大喜事,本就已经江河日下的贾府就像回光返照一般,大肆铺张浪费,不仅建了超豪华版的省亲别院,家里上上下下的日常花费也更多了。
原著里那时林如海已死,小黛玉根本不知道自己家有多少家底,也未在父亲还在世时明确她和宝玉的关系,贾琏奉命安葬了林如海,便收拢了林家家产,能卖的卖,能带的带,可巧就靠着这一笔横财将省亲别院建了起来。
可惜对于这些事,小黛玉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些,毕竟家里这些银钱没有过她的手和眼,她便不能理直气壮的主张权利,只能寄希望于贾母的庇护和偏爱。
再后来王夫人把她的药换了,她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贾母见她久病,怕她寿不长久,更不敢把她定给宝玉了,如此恶性循环,黛玉最终魂归九天。
如今换了他们父女,自是不会再让贾府占这么大一个便宜,为了防止建省亲别院时贾家找林家借银子,不如现在就把银子花个七七八八,到时候就算林如海实在没办法推掉,估计账上也没多少银子了。
黛玉想了想,又教小满把扬州带来的那两匣子宝石珍珠拿出来,闲来无事把玩一番,捡起上辈子的绘画技能,一口气画了七八张珠宝设计图,命人带出去找工匠照着图纸镶嵌出来。
黛玉这边忙着重整生意,宝玉则时不时就被贾政喊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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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书房见客。
已是过完小年了,府里来送年礼拜早年的人络绎不绝。
这天早饭后,贾母突然收到一封拜帖,却是吏部右侍郎张东阳的夫人、皇帝亲封的义安郡主要上门拜访。
荣宁二府一向与四王八公等老牌贵族往来更多,张家虽是个大家族,以诗书传家,早在前朝就是一家子文官,到了本朝依然如此。
张东阳的夫人秦氏是原大长公主所出。当今皇帝即位前在众皇子中并不受宠,母妃也早逝,原大长公主与他有缘,十分疼爱他,时常将他带到自己的公主府教养。
可惜大长公主不是个长寿的,前几年就病逝了,皇帝即位后给这位年长的表姐从县主加封为义安郡主,并赐了一座郡主府,秦氏与张东阳夫妻感情和顺,便未曾搬出,只是把郡主府当做平时宴客的所在。
贾母原也见过未出阁时的秦氏,那时荣国公还在,贾家如烈火烹油。秦氏出嫁后常随夫家外出交际,倒是不大见面了。
一时门子传话,说郡主的车驾到了大门外了,贾母忙率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等去二门上迎接。
一路恭恭敬敬让到正房上座,贾母等便要行国礼。
义安郡主忙命人扶起贾母,因笑道:“大年下的,是我扰了老太太清静,咱们是旧相识,不必行礼。”
贾母忙道不敢,却不知义安郡主来意,只好先说些场面话:“府上的老太太身体还硬朗?”
说了会子话,义安郡主问道:“不瞒老太太,我今日来是为着我夫君的嘱托,特来见见林大人的千金。听闻林姑娘在府上久住,我夫君与林大人是同年,更是世交好友,便教我来看看。”
贾母恍然,原来义安郡主是为着黛玉来的,心下又奇怪,黛玉在贾府住了几年了,怎么这会子才想起来同年的情谊,要来看看?
一时来不及多考虑,贾母便忙教鸳鸯把宝玉、三春和黛玉都喊来见客。
24. 第 24 章
这会子宝玉、三春和宝钗都在黛玉院里,一起闹着写对联顽,忽听得张家二夫人义安郡主来访,贾母教他们过去拜见,虽心中奇怪,却也都互相查看了一下衣裳头发,好在大年下的,穿的衣裳崭崭新,见贵客也并不失礼,便结伴往正院去。
鸳鸯见宝钗也跟着出来了,一时疑心她没听清楚刚才传的话,欲要提醒她,贾母吩咐带去的人里没有她,又怕她毕竟是亲戚家的姑娘,万一面上下不来,到时候大年下的倒要生气。
一时犹豫,众人已走到院门口,鸳鸯快步跟上宝钗,笑道:“宝姑娘是要回梨香院吗?想来郡主也不会留下用饭,过会子说两句话也就走了,我看你们的对联还没写完,不如你在林姑娘这里等一等,省得等会儿宝玉他们又去寻你回来。”
宝钗脚下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我想起有一事要同姨妈说,这会子去正院等她闲了岂不是正好?”
鸳鸯听了也只好闭嘴。
到了正院正房,宝玉在前,黛玉紧随其后,一行人从高高打起的大红猩猩毡门帘下鱼贯而入,鸳鸯眼睁睁看着宝钗跟在最后进去了。
黛玉心里清楚,义安郡主的来访定是父亲特意写了信给张东阳大人的结果。
她心里也对这位义安郡主十分好奇,进屋后便悄悄抬头向上首看去。
只见义安郡主坐在上首左侧,一身常服打扮,上身穿着正红色竖领右衽短袄,下配深蓝织金马面裙,紫貂的锋毛从袖口露出来,掩住了手背,梳了个高髻,正凤钗衔的珍珠只比龙眼小一点罢了,垂到眉心处,珠光氤氲,映着她含笑的眼神显得更加神采奕奕。
几人上前行了国礼,义安郡主笑眯眯的冲着黛玉招招手,笑道:“这就是林姑娘罢?”
几人中,宝玉是男孩,三春则是一贯的同色同款衣服,宝钗一看就年龄不对,义安郡主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哪个是林黛玉。
贾母颔首笑道:“这就是我那外孙女。”
义安郡主亲亲热热拉着黛玉的手,赞不绝口:“真真是画上的美人儿也没有这么漂亮的。”给了提前备好的表礼,觉着不够表达自己的喜爱,又摘下自己手腕上一个绞丝白玉镯就给黛玉套上了,还让黛玉勿要嫌弃。
这白玉镯工艺精湛,洁白无瑕,触手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黛玉不敢大剌剌收下,便看向贾母。
贾母笑道:“既是郡主赏你的,你收着便是。”黛玉方才收下。
贾母又逐一为郡主介绍宝玉等人,到宝钗时,贾母道:“这是我们府上二太太的外甥女,这些时住在我们这里。”
宝钗听贾母如此介绍,不由脸上作烧,可是为着自己的前程,又镇定了下来。
与黛玉等小姑娘相比,宝钗已经是大姑娘了,出落得个子高挑,身段风流,义安郡主着意看了看宝钗,只见她穿着一色半新不旧藕荷色上袄,蝶恋花二色金百褶裙,银盘似的脸,杏核似的眼,看着倒像是有福气的样子,便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个装金锞子的荷包,夸赞道:“府上的公子姑娘们个个人物出众,可见老太太会教养。”
贾母谦让道:“只是勉强瞧得过眼罢了,哪像郡主家的公子,小小年纪就中了案首,前途不可限量啊。”
义安郡主笑道:“不过是凑巧考得好一些,其实在家顽皮得很。”又拉着黛玉问,“我瞧着林姑娘身子骨儿有些瘦弱,平时用些什么补身子啊?”
黛玉道:“回郡主的话,平日里吃些人参养荣丸,又用些燕窝温补。”
义安郡主笑道:“咱们娘俩也别这么见外了,我家老爷与林大人兄弟相称,我叫你玉儿,你就叫我伯娘罢。”
见黛玉低头应了,又道:“人参养荣丸也不是什么难得的药,只是上好的人参难寻,我那里倒有两株百年的人参,是皇上前儿着人送来的,白放着倒失了药性,回去我教人给你送来。”
正说着,外头有丫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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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话,说是有位姚御医奉旨上门,来为林姑娘请平安脉。
义安郡主笑道:“倒是皇上体贴臣子,比我还想在头里了。”
贾母忙命请到后边小正房去招待茶水。
义安郡主便道:“这位姚御医是有名的会调理,九皇子刚出生时身子弱,经他手调理了几年,如今比同龄的公子们还壮实些。玉儿快去罢,我今儿横竖无事,等你把过脉我也听听。”
黛玉只好先去小正房,待丫鬟拉好帷帐,黛玉伸出手去,再铺上一层丝帕,姚御医方凝神把脉。
细细把过脉,姚御医温声道:“姑娘的不足之症是胎里带的,不过这些日子已有所好转,待我写个方子吃上两剂,再就是一些可以搭配膳食的药材,我也一并写上,姑娘平日以药膳调理为主就可以。”
黛玉闻言松了口气,谢过御医,便请御医去一旁开方子了。
姚御医写好了方子,又去贾母和义安郡主跟前请了安,将黛玉的身体状况简单说了说,贾母听说黛玉身体好转,高兴得连声叫拿上等赏封。
宝钗笑道:“也不亏老太太最疼林妹妹,林妹妹素来孝顺知礼,凡百事都想着念着老太太,前儿出去一趟还不忘带回来一块极好的白貂皮,记挂着要给老太太做个新手筒过年戴呢。”
贾母便向郡主道:“我这个外孙女自打六岁到我身边来,没有一日淘气过,最是懂事不过了,前些时他父亲身子不好,叫她回去,我就跟我那大孙子说‘什么模样带走的必得什么模样给我带回来,不然的话我再不依的’。”
众人笑了一回,郡主道:“玉儿平日里做什么消遣啊?”
黛玉道:“闲居无事,不过是看看书、做些针线,与姊妹们一处玩耍罢了。”
宝玉忙道:“林妹妹作诗极好,是我们这些人里的头一份!且林妹妹写的字也漂亮,我平日出去得多,见过外边那些男子们作诗写字,通没有林妹妹的好。”
25. 第 25 章
见贾府的少爷替黛玉说好话,一腔赤诚的样子,郡主笑道:“那好极了,我那郡主府春暖花开的时候景色极好,我每年都给亲戚好友们下帖子聚一聚,里边也有好些女儿家喜欢看书作诗的,到时玉儿可前去一展所长,也好结交些同龄的玩伴。”
不等黛玉点头,宝钗便忙道:“郡主一片好意,林妹妹定然是愿意的。”
黛玉看她一眼,笑道:“我也不过是作些歪诗罢了,到时候去了勉强不教人笑话也就是了。”
说了会子话,义安郡主看看天色,便要告辞,贾母等苦留她用过午饭,义安郡主只道下次罢,便携了黛玉的手缓步向外走。
宝钗凑在近旁,贴心提醒郡主:“郡主小心脚下,这里的花砖容易崴脚。”
义安郡主看看她,转头向黛玉道:“本打算接了你去我那里住上几日,只是正巧赶上过年,人来人往的到底不便,待过完年闲下来,你定要去我那里住些日子,我有一儿一女,与你年龄相仿,都是好孩子,只是平日里淘气些,你去了正好给他们看看乖孩子是个什么样,好好羞羞他们俩。”
一径说着,已是到了垂花门,义安郡主站住脚请贾母等人留步,伸手轻拍黛玉的肩膀,便上车回去了。
黛玉两辈子都是幼年丧母,到了外祖母家也没有得到两位舅母的疼爱,义安郡主待她亲切慈爱,这一走倒让她有些怅然若失似的。
宝钗见黛玉发呆,捂嘴笑道:“颦儿想什么呢,都愣住了,这么冷的天,还是赶紧回屋子里去罢。”
贾母便招手喊黛玉,另一只手携了宝玉去了贾母院里说话。
宝钗径直回了梨香院,心中说不出的轻松快乐,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她一直想着如何摆脱梦中的宿命,终于让她等来了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是黛玉带来的,可只要把握住这个机会,相信自己定能找到一个比宝玉好的归宿。
且说义安郡主回到张府,一堆拜帖放在匣子里要看,忙忙乱乱到中午饭食,她女儿敏慎过来蹭饭吃,好奇问她“那个林姑娘是什么样的”。
义安郡主看她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没好气道:“我真恨不得拿你去换了人家来给我做女儿!”
敏慎吐舌头做鬼脸道:“成啊。”
气得义安郡主拿手指使劲戳她额头,这个女儿当初起名时,张东阳想了许久才定下“敏慎”二字,想的是借用圣人的话希望这个女儿“敏于行而慎于言”,结果孩子长大了,既不敏于行,更不慎于言,好几次险些没把夫妻俩气死。
晚间张东阳下朝回来,义安郡主歪在榻上看话本子,丫鬟上前服侍张东阳宽衣。
张东阳想起夫人今日的行程,便问道:“今日去荣国府了?如何?”
义安郡主想起知礼懂事的黛玉,瘦瘦弱弱的样子,叹气道:“林大人若是早说,我早就接了玉儿来家了,纵是不能长住,也能出来松散松散,她那个外祖母家,两个舅母冷冷淡淡,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家里定然也是豪奴世仆的,她一个小姑娘寄人篱下,也难怪这般懂事。”
张东阳道:“如海不写信来,咱们怎么能越过他岳母去接他女儿呢,这回好了,以后想接就接来几日,也不费事。况且此番如海在扬州办了大案子,为国库挣了不少进账,他在扬州盐政任上也够久了,明年任满定要回来的。”
义安郡主闻言便高兴起来:“小孩子纵是没有了母亲,跟着疼爱她的父亲也比去亲戚家强百倍,最可恨那些娶了新妇就把前头的孩子看作累赘的。好在林大人不愿再娶,黛玉也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夫妻二人自安置不提。
贾母因姚御医的诊断心怀大畅,黛玉自来体弱,这下有了御医为她调理身子,想必很快就能健康如常人一般。
黛玉则是想到,之前她都是蹭贾母请的王太医把脉,不过这位王太医更擅长给老年人治慢性病,自然没有姚御医更适合她。
如今贾府上下只有贾母有资格请太医,原著中王夫人给黛玉换了一位“鲍太医”诊脉开方,且不说这位“鲍太医”是不是真的太医,就是医术也十分稀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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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连宝玉都看出来了,王夫人问黛玉新丸药吃着怎么样时,黛玉直言就那么回事罢,老太太还教我吃王大夫的药呢,宝玉怕王夫人着恼,忙一顿胡乱打岔混了过去。
原著中那时林如海已死,元春也已经省了亲,林家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了,若是黛玉身子再差一些,王夫人就更有把握不让黛玉配给宝玉,因此向来不管黛玉什么闲事的王夫人,竟想起来为她换个太医换个方子调理身体,本身就十分诡异。
黛玉如今自己住一个小院儿,近身服侍的除了紫鹃春纤外都是林家带来的,吃饭除了去贾母处一起吃,只吃自家厨娘做的。
且奶娘王嬷嬷虽平时不大言语,治下还是很有手段的,就算在原著中,大观园后期乱起来的时候,潇湘馆的下人也从未有过任何出格的言行,如今又有了立春帮着王嬷嬷管理众人,想来就算有人想使坏也没有办法。
相比较林家的家风,薛家显然是另一个对照组了。
年底了,薛家各柜上的掌柜伙计来梨香院交账,送了许多稀罕物件儿,像是倭国来的扇子、漆器,法兰西国的葡萄酒,惹得贾府的小丫头小厮们都去瞧热闹。
人人都道薛家果真豪富,这些个东西平常人哪里能见得到,也只有薛家日常用着顽罢了。
梨香院一时人头攒动,薛姨妈不是个会约束下人的,宝钗立的人设就是和丫头们打成一片,更不能出来维持秩序了,薛蟠是个草包,连账本都看不懂,因此各柜上也只是草草交了帐了事,关门歇业各回各家过个肥年。
待人都走了,宝钗和薛姨妈找薛蟠要了账本来看,算完了账顿时气得眼前冒金星,以前明明都是生意极好的铺子,现如今一年到头竟挣不了几个银子,也就是送些花里胡哨的不值钱东西糊弄人罢了。
可惜宝钗纵是想要出些主意改善这种情况,一则薛姨妈不准,说外边有你哥哥呢,哪有你一个姑娘家越过亲哥哥去经营生意的,二则薛蟠也对宝钗出的主意不屑一顾,说她什么都不懂,且安分在家做做针线罢。
26. 第 26 章
且说薛家那边年底结算,好大一场热闹,过后一算竟没剩几个银子。
这边黛玉也收到了各商铺的盈余,林安一概换成了银票送了进来,同时送进来的还有厚厚一摞账本,黛玉翻了几页头都看疼了,只好承认自己不是天才,找凤姐儿撒娇撒痴的要学着看账,凤姐儿被她揉搓的不行了,没奈何道:“罢罢罢,这大年下的,别人都去顽骰子抹骨牌,你倒要用起功来,我这会子忙得没工夫,等院子里那些管事娘子们散了,我去你院里找你。”
黛玉得她承诺方才罢休离去。
等到下午时分,凤姐儿还没来,扬州倒先来了人,宝玉特特跑来告诉黛玉,黛玉听见说扬州有人来,这会子去贾母院里了,忙叫紫娟拿了大毛披风来,三步并作两步便去了贾母院里。
这年月没有手机没有电话,邮件传真也一概都无,黛玉真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思亲,以前想爸爸了随时打个视频电话过去,如今离得这么远,送一封信要靠商队顺路捎去,等回信都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有时候做噩梦醒来,能担心一整日,恨不得立时就见到才行。
急匆匆到了贾母院里,黛玉一进门便看见林府的四个管事媳妇坐在杌子上陪贾母说话。
贾母见黛玉进来,招手笑道:“快来,你父亲教人给你送了好东西呢。”
黛玉偎着贾母坐了,先问道:“我父亲身体如何了?”
四个管事媳妇忙站起来给黛玉请安,前边一个笑道:“老爷身子好些了,大厨房每日里照着大夫开的方子做药膳,那位京城来的老大夫隔两日就给老爷请一次脉,闲着无事就去城里的药铺坐馆,如今也是扬州城有名的大夫了。”
黛玉略放了心,因年礼之前就送过了,大冬天的也不能坐船,来一次不容易,这次来却不知是为何,便问道:“带的有信吗?”
管事媳妇忙从袖筒里掏出一封信递过来,黛玉等不及回房再看,忙拆开匆匆看过,原来是父亲要给皇帝送些东西,顺便也给自己送点玩意儿,信中也说了他上折子求皇帝派御医给她调理身子的事。
再便是送了些日常用的上好药材,还有林如海搜罗的一个上了发条会写字的钢铁小人儿,一个精致小巧的挂钟,到了整点儿就有一只小鸟推开门跳出来唱歌儿,这是给黛玉用着顽的,还有六卷七里丝制成的丝绵,七里丝是贡品,寻常是买不到的,这几卷丝绵既可做被褥,也可做夹绵的衣裳等,既轻薄又保暖舒适。
黛玉用手抚了抚那丝绵,细腻滑软,洁白如云,想到远在扬州的父亲还惦记着自己,生怕自己习惯了穿轻便保暖的羽绒袄,穿不惯这里的皮毛衣裳,又特意寻了这样的好丝绵送过来,不由眼眶微红。
宝玉见了忙打岔道:“快过年了,索性你们也留下来过完年再回扬州罢。”
黛玉也道:“天冷,赶路不便,等过完年暖和些了再走。”
几人听了都道:“老爷吩咐了,在老宅过完年跟着商队一起回去,姑娘若是有什么要捎带的,到时候我们走之前还来给姑娘请安的,交给我们一并带回去就是。”
黛玉此时满腔的思父之情,自然要给父亲回一封长信的,另外还要给父亲作些针线活带回去,毕竟做针线是自己这辈子的新手艺,到时候定能教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待林府的管事媳妇们离去,黛玉也赶紧回去准备给父亲做一件夹绵的道袍穿,刚一进屋,却见凤姐儿一手拿个苏式月饼,一手捂着嘴似是反胃的样子,平儿在一旁急道:“我去回爷,寻个大夫进来看看罢?”
凤姐儿摆摆手道:“无事,就是这几日吃得油腻了些,伤了脾胃,净饿两顿就好了。”
黛玉迈步进来也劝道:“琏二嫂子想是不愿大年下兴师动众的请大夫,明儿个午后姚御医来我这请脉,不如琏二嫂子也来,教他看看是个什么症候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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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悄悄调理着也不妨事。”
平儿忙替凤姐儿应了,凤姐儿只好答应,喝口水压一压恶心劲儿,自去教黛玉看账本。
黛玉本就极聪慧,一点就通,这日便就窝在房里,不是看账本就是给林如海缝制衣裳。
因宝玉房里的晴雯针线好,黛玉还特特教紫娟喊了她来帮忙,裁制衣裳不比黛玉平日做个荷包、绣个扇袋的,是一个需要经验和技巧的活计,有了晴雯来帮忙,黛玉也不怕自己做的衣裳父亲穿出去被人笑话了。
次日姚御医果然按时来请平安脉,黛玉忙教人去喊凤姐儿来,待姚御医给黛玉调了方子,便请他给凤姐儿看一看。
姚御医手一搭上没多大会儿就笑道:“恭喜,这位夫人是有喜了,约有四个半月大了,只是夫人平日里许是劳累着了,胎儿有些不稳,待我开个安胎的方子,也给夫人调理调理。”
凤姐儿嫁进来时年纪尚小,以前曾流产过一个胎儿,到如今几年了也未曾有孕,如今众人听说她有孕,都是大喜过望,赶紧给姚御医包了双份的赏封,又赶着去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报喜。
正值过年,凤姐儿有孕乃是喜上加喜,贾母最是乐见,又听黛玉传了御医的话,说是凤姐儿有些劳累着了,便做主仍旧教王夫人管家,凤姐儿协理,让凤姐儿好生歇息养胎,另外赏了许多东西给凤姐儿。
王夫人则是不愿管家里这些琐事,且凤姐儿也不想放权,因此府里大小事仍旧是先回了凤姐儿。
王夫人想着凤姐儿虽父母不在了,却还有个亲哥哥在金陵,再者说她自小儿跟着王子腾长大的,须得往王子腾府上并金陵那边都送个喜信过去,听见说贾母赏赐了许多东西,自己也不能不赏,教彩云开了库房寻些布匹尺头出来赏给凤姐儿。
彩云素与贾环赵姨娘有私,再加上王夫人素来治家不严,便偷偷从库房夹带些物件儿出去给贾环送去不提。
27. 第 27 章
过年虽热闹,可若是不想凑热闹,便也尽可享受清静。
除夕前,府里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各处俱都焕然一新。贾母等又是进宫又是祭祖的,通通与黛玉无关。
若是以前的小黛玉,看着他们热闹,怕是又要悄悄躲起来感怀身世哭上几场,换做现在的黛玉自然无感,只是想着赶紧把父亲的针线活儿做出来,别回头本打算做冬衣的,赶到春夏才做好,那岂不是笑话。
这衣裳虽然剪裁不是她动手,衣裳料子和小毛里子却是她亲自选的,还有一只袖子是她亲手缝上的,四舍五入,回头写信去自然可以大言不惭的说是她亲手做的。
想想以前给宝玉做过极精致的扇袋,真是白瞎了自己的手艺,还不如给父亲做一个,也好教他出去炫耀炫耀。
除夕日贾府上下聚在一处吃年夜饭,男左女右分坐两旁,贾母左边坐着宝玉,右边搂着黛玉,算一算过完年宝玉十二岁,黛玉就十一岁了,灯下瞧着,活脱脱金童玉女一对,再过二年便可把亲事定下来,心中万分满足。
王夫人看着这一幕却觉十分刺眼,她默默转动手里的念珠,想起了薛姨妈说过的事,暗自盘算如何成事。
薛姨妈在席上像个女清客般,一边奉承贾母,一边还照顾着黛玉,眼睛一转看见宝玉正痴痴的看着烛火映在黛玉脸上的光,不由心下哂笑。
一席宴罢,又重新摆了点心果子,直混过子时,算是守了岁。
贾赦贾政等领了诸子弟,男一起,女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又设下交椅,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
府里男女、小厮、丫鬟等,亦按各自一二三等行礼毕,各自得了压岁钱并荷包金银锞子等物。
乱哄哄闹罢,贾母自去更衣,众人方各散去。
各处角灯路灯彻夜点燃,上下人等都打扮得花团锦簇,有赌牌的,有喝酒的,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络绎不绝,整夜不绝。
次日五鼓,贾母等人又要按品大妆,进宫朝贺。
宝玉黛玉等小孩子熬了夜,自是起不来这般早,此时都睡得香甜。
待贾母等领宴回来,又要去宁国府祭祖,宝玉被袭人晃醒,犹自迷糊着就穿好了新衣裳,被人送去宁国府跟着祭祖。
贾母等祭过列祖,带了宝玉回来,宝玉半路就溜了,只说去喊林妹妹起来顽,贾母也没了力气管他,自去换衣歇息,所有上门拜年的亲友一概不见,歇了一觉起来,也只和薛姨妈等说说话摸摸牌。
两府上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从初一排到初八才算完。元宵将近,又要忙着张灯结彩,派人来回巡视,防着走水。
元宵节下,宁荣两府都聚在荣国府大花厅饮宴,戏班子、女先儿一应俱全,屋内廊下俱都坐满了族人,贾母惯会享受,歪坐在榻上,琥珀给她捶着腿,一边与众人闲谈,一边听戏,又是闹到后半夜方散。
可算是过完了年,黛玉本来就禀赋弱,这几回熬夜给累的,好在缓了两天没生病,确实比往年强得多了。
正月十八,史湘云包袱款款过来住了。
往年湘云都是跟黛玉挤在一处,今年黛玉搬出去了,湘云宝玉像几年前一样都陪着贾母住。
湘云叽叽喳喳同宝玉说了会子话就要去找宝姐姐顽,宝玉忙道:“林妹妹那里还给你留了扬州带来的好东西呢,咱们去找林妹妹罢?”
湘云便改了主意,同宝玉一起去寻黛玉顽,三春听说湘云来了,也忙都过来相聚。
正巧黛玉这里正做新样式的点心果子,预备当做年后糕点铺的新品上市,见宝玉带了湘云过来,后边又跟了三春,料想宝钗等会儿也必来,便索性教人把刚出锅的四样点心果子端上来请众人品鉴。
只见桌上摆了四种新样式的点心,一碗是奶白色豆腐状的物体,端上来时还颤颤巍巍的,闻起来一股奶香,黛玉介绍道:“这盘叫做姜撞奶,正适合冷天吃,你们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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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用银匙挑起一块尝了,都赞不绝口,探春道:“这是牛乳做的罢?还有一股子生姜味道,倒吃不出一点腥味,比豆腐紧实些,却怎么这般弹滑,真真是怎么想出来。”
探春的话说完,湘云已经是几大勺子吃进肚里了,一边吃一边猛点头。
宝玉急得喊:“云妹妹给我留些!”
到第二碗,黛玉还没说话,宝玉已经疑惑道:“这不是一样的吗?”
黛玉抿嘴一笑,摇头道:“这碗叫做双皮奶,却是没有姜味的。”
众人尝过,宝玉叫道:“这个更好吃些!甜甜的软软的,老祖宗定然喜欢!”
第三个是一盘月饼样的点心,看起来平平无奇,几人已是调动起了好奇心,料到这盘点心看着不起眼,却定有其过人之处,果然一入口就纷纷惊呼起来。
“是玫瑰花儿的香味!”
湘云忙把鲜花饼掰开,问道:“林姐姐,这是真的花瓣做的吗?”
黛玉点头。
宝玉感叹道:“玫瑰花美丽,却不想做成吃食也这般美味,今日吃了这玫瑰花饼,也不枉我在这世上走一遭了!”
众人见他发痴,都笑。
宝钗在门外听见,只当宝玉又被黛玉拿什么精巧玩意儿哄住了,进屋来时却闻到一股香甜的玫瑰花香味,商人算计的本性冒了出来,不由问道:“这个时节的玫瑰花儿可是难买,京郊温泉庄子上出的怕是都供给御前了罢。”
黛玉笑道:“还是宝姐姐识货,这几个都只顾着吃。这还是前几日我教人特特去京郊买的,本打算摆在屋子里闻香味,买回来一瞧,却是花瓣肥厚清甜,一时起意,做成了这鲜花饼,统共只得了两盘子,这是用锅子煎出来的,有些腻味了,若是用烤炉烤制,想必更美味些。”
宝钗见盘子里还剩了一个,便拈起来尝了一口,即便她习惯性的要挑刺说教,也不得不承认,这鲜花饼确实是口味新奇。
28. 第 28 章
桌子上还剩最后一盘,却是既像发面馒头,又像带馅的包子,只是这肉馅却是开了口露出来的。
黛玉道:“这盘叫做叉烧包,乃是肉馅咸甜口的。”
宝钗道:“叉烧我倒听说过,乃是粤菜,做成馅料的却是没见过。”
黛玉笑而不语,叉烧自然出现得极早,只是蜜汁叉烧在前世却是晚晴时才出现,此时自然也没有。
叉烧包比之馒头更加的松软如棉,因揉面时加了糖,还有一股子甜味,内馅的肉片带着浓郁的酱香、肉香和蜂蜜甜味,咸甜交织,教人吃起来欲罢不能。
叉烧包面皮用了白糖和猪油,馅料又是猪梅花肉做的蜜汁叉烧,既有碳水,又有脂肪,还有白糖蜂蜜,在现代物质极大丰富、三高患者遍地走的时候尚且有不少拥趸,更何况是这个普通人还不能天天吃白米白面和肉的年代。
几人直吃得赞不绝口。
黛玉便吩咐紫娟等人,把后边小厨房里捡品相好的给贾母送个攒盒,因做得不多,邢王二位夫人并凤姐儿李纨处各送一两样尝尝鲜罢了。
湘云吃了新鲜东西,高兴得像个傻子,口无遮拦道:“方才二哥哥劝我先来找林姐姐,我还不大愿意,可巧来了就有这些好东西。”
黛玉听了不过一笑,并不与她计较。
湘云自幼父母双亡,自宝钗来了,就被能说会道的宝钗笼络了去,平时又喜欢拿“小性儿”的黛玉与“大方”的宝钗相比较,每每捧钗贬黛,黛玉大度,不大理会,反而是宝玉听不过去,总与湘云争吵。
紫娟等呈上茶水,众人坐定漱了口,另换了喝的茶水上来,便说起过年的热闹来。
湘云是原是史家长房嫡出,如今袭爵的两位都是她的叔叔,叔叔婶婶待她都十分好——衣裳头面吃食都是府里头一份,又不敢拘束了她,生怕外人说他们做叔叔婶婶的虐待孤儿,因此养成了湘云大大咧咧假小子般的性格,又因为自幼失去双亲,湘云也有一股子天生的敏感孤拐。
过年前后湘云没少跟着她婶婶出去拜年,在府里时更是没少见到贵客,此时说起王爷王妃、侯爷夫人等,除了宝玉能接得上话,黛玉宝钗三春等大多只是听着罢了。
如今贾府里够资格与四王八公论交的只剩下贾母一人,但是贾母年事已高,不爱出门,与她同辈且有交情的老太太们基本上都故去了,再加上府里后辈中没有能说嘴的优秀人才,作为一个明显已经江河日下大家族的大家长,出去听别人炫耀也很难受,便干脆不出去。
横竖府里贾母关注的只有宝玉和黛玉罢了,三春的姻缘如何自有她们自己的老子娘操心。
王夫人没有什么闺中密友,且她本人只是五品官的夫人,在京城这种地方实在上不了牌面,探春又只是庶出罢了,不值得她费心。
邢夫人更不用说,她本是续弦,自己没有儿女,迎春是庶出,她嫁进来后对迎春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人安排到迎春身边服侍,既掌握了迎春的财政大权,又可以从小压制迎春的个性发展,也使得迎春养成了懦弱的鸵鸟性格。
种种原因累积,就造成了本应该有长辈带出去交际的小姑娘们,却极少有机会出门,她们既无法探知别人家是如何对待子女的,也无法正常交友,拓宽见闻。
在这一点上,三春和宝钗就十分羡慕湘云。
见湘云说得起劲,宝钗道:“说起来,那日义安郡主倒是亲自来了一趟,老太太还叫我们都过去了。”
湘云忙道:“义安郡主?可是原大长公主的女儿,现在张家二老爷、吏部右侍郎的夫人?”
宝钗道:“正是她。”
湘云便笑道:“过年出去吃年酒时我也见过她,张家是诗书传家,一门有好多个进士,各地都有他家的人做官,他家还有个奇怪之处呢。”说罢压低了嗓门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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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个家规,四十无子方准纳妾,外人都说张家的子弟们只知用功读书,长大了之后就住到外院去,房里也不设丫鬟们服侍。”
众人听了都捂了嘴笑。
宝钗听了忙问道:“可知郡主现在有无子女呢?”
湘云老实道:“只听说有一子一女,她女儿倒是一直跟着她,看着也有十一二岁,她儿子回乡考试,中了案首,席间众人还夸呢,我不与她们坐一起,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宝钗闻言有些失望,又羡慕湘云有机会出门,能见到这么多名门贵族的夫人小姐们,若是她能出门……
却说贾母尝了黛玉送的新式样点心,赞不绝口,不愧是她外孙女,这小脑袋瓜是怎么长得呢,怎么就那么聪明灵巧呢?必是随了她母亲!
贾母谦虚的与旁人夸赞道:“前些日子给她设了个小厨房,没成想她还真捣鼓出了新鲜花样儿。”又叫鸳鸯去传话,让黛玉多做些好往亲戚朋友家送送。
黛玉听了自然愿意,她本就打算这样宣传新品的,贾母吩咐了就更加顺理成章。
凤姐儿处送的是双皮奶和叉烧包,也叫平儿过来回了礼,还说若是以后再做,烦劳林妹妹再给些。
李纨处送的鲜花饼全都进了贾兰的嘴,因林如海是探花出身,李纨想借机让贾兰和黛玉套近乎,便叫贾兰亲自来找了黛玉回礼。
李纨素知宁荣二府的风气,吃喝嫖赌外还不尊师重教,因此一直都紧紧拘着贾兰在房里读书,请的开蒙先生也只教贾兰一人,并不与家塾里那些人混的。
贾兰平日里不得机会出门顽,如今好不容易母亲同意他来找林姑姑,十分开心,加之黛玉言谈有物、不落俗套,屋子里书籍也多,自此三不五时便来找黛玉顽,李纨知道了也不管他。
因贾兰十分有眼色,不给黛玉找事,见黛玉有正事时也不捣乱,黛玉喜欢他生得白净可爱,便也不赶他走。
29. 第 29 章
林府的四个管事娘子回扬州时还没出正月,回去时带上了黛玉捎给林如海的信和礼物。
那信足有二十页纸,普通信封装不下,雪雁另找了纸糊了个大信封。
除了给父亲详细报告自己的日常生活起居外,黛玉还把京城铺子的现状以及打算如何改善经营,准备花钱做什么大事等全都详细说了一遍,并找父亲“暂借”三十万两银子,准备大手笔买几个温泉庄子,好方便她大规模种植反季节玫瑰和蔬菜。
随信送去的有夹绵长袍一件、春季双层长袍两件,都是黛玉亲手做的,给林如海感动得直掉泪。
虽然以前女儿也送过礼物给自己,但是针线活还真是第一次,想想,这么大一件衣裳,从裁剪到缝制得花多少功夫啊,得熬多少灯油啊,得多费眼睛啊,闺女那小手,说不定被针扎得都是眼儿。
林如海越想越感动,连夜叫了管家林福全和账房总管来,问清了账上还有现银五十五万两,大手一挥,给闺女送去五十万两,写了封信过去教育黛玉:“闺女啊,咱花钱不能抠抠搜搜的,不舍得花钱啥事儿也办不成,那温泉庄子哪有便宜的,咱家有钱,不用给爹省,随便花!”
林福全和账房总管欲言又止,老爷这是干嘛呢,这还是五十万两银子吗,我们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黛玉收到林如海的回信,以及巨款,嘿嘿一乐,早就料到了父亲肯定会多给,以前就是这样,要一百给五百,要一千给三千,主打一个不能委屈了闺女。
拿到银子,黛玉抓紧就给了林安,嘱咐他提高工作效率,尽快找到物美价廉的温泉庄子,如果能离京城近最好,离得稍远一点也无妨。
林安没过完年就开始忙得脚不沾地,年后开业时先召集了二十三家商铺的全体人员开了个会,宣布了主子定的新规矩,又组织给几间略显破旧的商铺重新整修,大量购入水牛养在庄子上,好用水牛奶做点心。
糕点铺和茶楼年后上了新花样的点心就开始生意火爆供不应求,尤其是那鲜花饼,本来反季节玫瑰花就难买,数量少价格高,只能每日限量,可架不住京城里有钱有权的人多啊。
就只是应付这些权势之人,就让林安头皮发麻了,只好嘱咐店里每日留一些应付这些显贵。
另外还得抽空去跟着中人去看庄子、作坊等等,腿都跑细了。
这会子姑娘居然还要求他“提高工作效率”,虽听不大懂,可是凭感觉林安也知道这句话对打工狗来说不是什么好词儿,顿时就苦了脸。
黛玉便道:“你寻摸寻摸,这些店里有没有特别擅长沟通交流的,尤其是擅长与当官的打交道的,若有,提拔一个上来做外柜管事,专门负责对外交际,你不是就轻松了吗?”
林安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啊,又高兴起来了。
黛玉安抚了员工情绪,又开始给员工安排工作:“家里本来就有的那个温泉庄子我打算全部种上玫瑰花儿,你抽空去跑一趟,务必要寻一个擅长种玫瑰花的人过来,工钱开高些也无妨。”
那个温泉庄子离京城近,地理位置极佳,离着几个皇庄也都近,全种上玫瑰花,回头自己去泡个温泉干嘛的看着也高兴。
林安应下,战战兢兢的揣着巨额银票回去了。
生意上的事告一段落,只等林安将庄子、作坊等置办齐,黛玉再培训几个做香皂的员工,接下来就等着看收益了。
如今看来嘛,新上市的点心非常受欢迎,因为稀罕物儿谁都想尝尝鲜。
黛玉也将价位定得非常高,准备待原材料全部实现自家供应时再酌情降低。
等过段时间核算一下利润,生意稳妥些再扩大经营规模,到时候可以再买几间铺面,或开茶楼酒楼,或开糕点铺都可,后厨也不能再用茶楼后院那个,要专门找个地方当做中央厨房,更方便管理。
想到这里,黛玉又精心挑选了几种点心,预备过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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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试做出来,隔段时间上新一两种,保持新老客户购买热情。
将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意版图规划畅想一番,黛玉满足的叹了口气,没想到穿越到红楼梦里竟然先当上了董事长。
紫娟听黛玉叹气,还以为黛玉心情不好,忙去看时又见黛玉脸上挂着笑,不由也笑道:“姑娘这些日子比以前开心多了。”
黛玉回过神来,点头道:“是啊,到底还是有事做了充实一些。”
以前整日闲得发慌,姑娘们又都崇尚贞静,不是做针线就是看书聊天,白天运动量不够,晚上就难以入睡,整个世界就是这个后宅,也难怪小黛玉没事就跟宝玉闹小脾气。
如今黛玉每天都要做做操,或者去花园子里散散步,饭量也比以前大些,晚上也能睡得好觉了,再加上姚御医的方子调理,两位厨娘每日兢兢业业变着方儿的做好吃的,身体自然就好得多了。
身体好了精力就旺盛,除了操心生意上的事,黛玉还计划改建一下林家老宅,以后父亲回来了住得也更舒心。
首先就是前院书房、后院正房和她以后计划要住的院子都要通铺地龙。
花园子里挨着假山瀑布建一个自雨亭,靠着院墙一带建紫藤长廊,到时候开花了既好看又遮阴。
还要寻一片空地建个花房,花房里放置一些健身器材——这个还需寻人设计,冬日里健身既暖和,又可以养花种草怡情养性,氧气充足,十分完美。
这样以后父亲回来了既能在正房前的大院子里锻炼身体,冬天嫌冷了也可以到花房健身。
找林安要来林家老宅的花园子图纸,黛玉将自己的设想比着图纸上的位置画了下来,将自己的要求交代给林安,让他寻工匠去做。
亏得黛玉修整老宅及时,不然的话父亲回来时府里还在动工呢,这就是后话了。
且说刚出了正月,张家就提前打了招呼,派了马车和管事媳妇来接黛玉去张家小住。
30. 第 30 章
张家是一个大家族,人口繁盛,不过张家大部分族人都在原籍居住,在京城常住的只有三房,这三房比邻而居又各自独立。
马车辘辘,驶进一条幽静的小巷,从卸了门槛的大门直接进去,到垂花门前停下,车帘还没掀开,黛玉已经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娘亲娘亲,别拉着我,我要去前边看。”
车帘掀开,紫娟和雪雁先下了车,转身来扶黛玉。
车前围了许多人,有丫鬟打扮的,有管事媳妇打扮的,也有嬷嬷打扮的,义安郡主手里拽着一个明艳的少女站在不远处,见黛玉下车,被那少女拉着往前来。
黛玉忙上前请安,被义安郡主扶起,那少女便歪了头好奇的看着黛玉,满眼的惊艳。
义安郡主笑道:“我家这泼猴儿非要闹着来二门接你,我怕她吓着你了,就也来了。”
黛玉笑着给敏慎见了礼,道了句张姐姐好。
敏慎也忙回了礼,毫不见外的上前拉住黛玉的手,道:“我闺名敏慎,比你大一岁,我叫你玉儿,你就叫我敏慎罢。”
黛玉抿嘴一笑,喊了一声敏慎姐姐,喜得敏慎咧嘴嘿嘿笑。
此时天气渐渐转暖,这里一带花墙里侧种的迎春花攀缘在墙头,已经全部盛放了。
阳光正好,黛玉和敏慎挽了手跟在义安郡主身侧向内院走去。
义安郡主道:“你伯父下朝来才能见,你哥哥还在学里,等下学了一并见罢。”
黛玉一一应了,敏慎皱了鼻子道:“哥哥最爱欺负人,玉儿你不要怕他,他要是欺负你,我帮你打他。”
义安郡主闻言失笑,也只摇了摇头,任由敏慎在黛玉面前污蔑她哥哥。
黛玉被安置在敏慎的小跨院儿里,本是多摆了一张架子床给黛玉睡,此番敏慎见了黛玉非要跟她睡一起,令人将那张架子床仍旧搬走。
黛玉也喜欢敏慎性子直爽、娇憨可爱,因此两人竟一见如故,叽叽喳喳的从白天说到晚上。
晚饭摆在跨院儿隔壁的正房,敏慎的父亲张东阳换了一身长袍,与林如海一样,都是白面书生的形象,她哥哥清越今年十四岁,穿了一身宝蓝色回字暗纹银鼠里长袍,外边一件灰色卍字不到头花纹锦缎马甲,身量高挑,长相周正。
清越见黛玉向他见礼,不由面皮泛红,被敏慎抓住这难得的尴尬一刻,哈哈大笑着刮着脸说哥哥羞羞,被清越恼羞成怒一个箭步窜过来作势要挠她,吓得敏慎赶紧跑开。
次日张东阳休沐,一大早,张东阳、义安郡主带了敏慎和黛玉去给张东阳的母亲张老太太请安。
张家这一房数张老太太年长辈尊,张东阳行二,有位大哥没他仕途发展得好,目前带了家眷在外做知府,只留下一名到了待嫁年纪的女儿在祖母跟前养育,还有一个弟弟读书不是很有天分,勉强考了秀才就不念了,目前在打理张家产业,家里还有位寡居回娘家长住的姑太太,带了一子一女。
因此张老太太一生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如今孙子辈的却已有了十来个了。
黛玉庆幸这次带的针线活比较多,不然的话,张家这一大家子还真不够分。
且喜义安郡主分量够重,众人见她看中黛玉,也都对黛玉十分和善,各自给了见面礼,姊妹们到一起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总有一些酸话,黛玉也听惯了,不予理会,只是奇怪敏慎性子直爽,却也不与她们计较。
待回了小跨院儿,敏慎道:“我这些姊妹们别的还可,就是有些红眼病,见我一个女子却受爹妈宠爱,就受不了了。”说罢吐了吐舌头,悄声道,“我奶奶只喜欢儿子和孙子,不喜欢孙女们,我姑妈在府里住着就像小透明一样,今儿难得还喊了她出来。”
黛玉回忆起那位姑太太,坐在角落里有些拘谨的样子,身边的两个孩子年纪尚小,也不大出声。
敏慎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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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好在奶奶不喜欢我们每日都去请安,只需逢五逢十去一次就行,咱们这边有单独的大门可以出府,要是不喜欢,可以不用跟他们打交道。”
今日天气好,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决定去花园玩投壶。
花园不大,就在垂花门后边。迎春花兀自盛开,在风中摇摆,这一带粉墙黛瓦,挖了花窗,景色秀丽。两人选了个背风有太阳的地儿,叫丫鬟们摆好一溜七八个投壶,连紫娟雪雁并敏慎身边的丫鬟也一起顽。
都是十来岁的姑娘家,还是小孩子心性,玩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跟着敏慎大呼小叫的,一时哈哈哈笑成一片,一时又哎呀哎呀的大声叹气,热闹得不得了。
却没人发现,不远处的花墙外站着几名男子,当先的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年纪,穿了一身黛色暗纹长袍,腰间束了玉带,越发显得长身玉立,此时脸上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正出神的看着花墙里边顽投壶的姑娘们。
他身后几人俱都低头束手立着,不敢出声。
过了一时,袁桥见张东阳远远的快步走来,便上前小声提醒:“陛下,张大人来了。”你可别再偷看人家小姑娘了。
皇帝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将目光收回。
张东阳疾步上前,欲行国礼被皇帝一抬手免了,便在前引路,一行人往前院书房走去。
张东阳见皇帝走两步就侧目看向花墙里边,以为是嫌吵,忙解释道:“这是敏慎带着如海兄的千金顽投壶呢,陛下要是嫌吵,我这就叫人去让她们散了。”
“哦?是林如海的女儿?朕今日来也是为着他的事,书房说罢。”
原来是吏部左侍郎近日又上了折子要乞骸骨告老还乡,但因他不是第一次申请告老了,也就没人当回事。
如今扬州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林如海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务,皇帝见了吏部左侍郎的告老折子便想起了扬州的林如海。
31. 第 31 章
一时皇帝与张东阳议毕了正事,义安郡主到书房来留饭。
皇帝笑道:“许久不见表姐,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袁桥见皇帝竟真个要在这里用饭,忙带了个小太监出去悄悄吩咐:“你出去同张都统说,皇上临时起了兴,要在郡主这里用过午饭才回宫,叫他务必防护妥当,不要叫人扰了皇上的兴致。”
皇帝今日出宫本就是看着春光好临时决定的,只带了骁骑营的一个小队跟着,如今又要吃饭,耽搁的时间长了安保等级肯定要跟着变。
外边张都统自去安排再调几个队过来保护皇帝安全,另有周边人员排查等事务不提。
且说义安郡主张罗了一桌好菜摆在花厅,请了皇帝上座,张东阳和义安郡主二人作陪。
皇帝左右看看,道:“清越和敏慎如何不来?”
义安郡主笑道:“清越去了学堂,晚间才回来,敏慎那丫头被我们惯得无法无天,我怕她御前失仪,且林如海大人的女公子也在,敏慎正陪着林姑娘,就没有喊她。”
皇帝笑道:“今日只论亲戚,敏慎是朕看着长大的,林姑娘也一起喊来无妨。”
义安郡主只好应下,亲自出去寻了敏慎和黛玉,千叮咛万嘱咐,让敏慎务必少说话,又安慰黛玉别紧张,跟着敏慎就行了。
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可是皇帝啊!
黛玉琢磨着机会难得,能不能帮父亲在京城求个职呢,想来想去还是作罢,天威难测,万一说错了话,皇帝再给父亲调得更远了可怎么办,还是三缄其口,跟着敏慎一起少说话罢。
于是,敏慎和黛玉给皇帝行了国礼上了桌,俩人除了吃菜都不张嘴。
黛玉也不怎么敢抬头细看,方才起身时匆匆瞄了一眼,顿时就不紧张了,这皇帝也就二十岁的样子,一双丹凤眼,鼻梁挺直,下巴刚毅,搁现代就是个大学生嘛,自己可是硕士研究生毕业呢。
席上不便提公事,义安郡主便说些家常小事调节气氛。
说着说着皇帝忽然问黛玉:“听闻林姑娘会骑马?”
黛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忙咽下嘴巴里的饭菜,恭恭敬敬的含糊道:“回皇上的话,臣女小的时候随父亲学过。”
皇帝看她坐直了身子,两手拘谨的放在膝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莞尔,道:“姑娘家会骑马的倒是少见,朕记得先大长公主也擅骑马,还曾上阵杀敌,马上英姿令人遥想。”
义安郡主点头道:“母亲晚年还曾随太上皇去围场行猎,能射中兔子和野鸡呢。”
“表姐不是也会骑马?秋日里朕准备奉太上皇去围场行猎,到时表姐也要一展英姿啊。”
义安郡主忙摇摇手,笑道:“我可不行,多少年没骑过马了。”
听到这儿敏慎终于是忍不住了,两手抱住义安郡主的胳膊撒娇道:“娘亲,你也会骑马,爹爹和哥哥也会骑马,玉儿都会骑马,就只有我不会,我也要学骑马!”
义安郡主被她晃得发晕,低声斥道:“皇上面前,不得放肆!”
敏慎见义安郡主不允,眼珠子一转看见笑眯眯看戏的皇帝,索性离席跑去求皇帝。
皇帝笑道:“这样罢,朕不管你母亲教不教你骑马,但是朕可以准你参加秋季围猎,如何?”
敏慎闻言一蹦三尺高,皇上发话,那不就妥了吗?
又赶紧帮小姐妹求恩典:“皇帝舅舅,玉儿也想去围猎,行不行嘛?”
黛玉此刻在脑海中发出尖叫:我可不想去凑那热闹啊!皇上你可千万不要答应!
皇帝轻轻巧巧点了个头,道:“行,朕答应了。”
敏慎忙来拉黛玉谢恩。
一顿饭吃完,黛玉是身心俱疲,又是磕头又是头脑风暴的,真是谢谢好姐妹了。
将皇帝送走,黛玉长出一口气,转身就挽住敏慎的胳膊,小声抱怨道:“什么秋季围猎啊,听起来就是大场面,我能不能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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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慎怕她真的不去,万一到时娘亲也不准自己去了,自己还怎么学骑马啊,忙道:“什么大场面,都跟咱们不相干的,咱们去了只管骑马吃烤肉,你跟着我准没事。”百般抚慰黛玉,又请教黛玉骑马秘诀,高兴得什么似的。
皇帝说话一言九鼎,敏慎又这般兴头,黛玉也只好暂且压下,待写了信同父亲商量后再说。
且说皇帝打道回宫,一路上心情都十分美丽,今日出宫除了同张东阳商议定了几位大臣的调整方案,还见到了之前一直好奇的小姑娘。
见到林黛玉本尊前,皇帝完全想象不出,李兆松信上描述的擅骑马、有勇气、有谋略、有才气的小姑娘,和袁桥描述的有些病气、长得仙女一般、规矩顶好的世家贵女,二者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今日一见,这小姑娘还很是灵动,投壶时眼明手快,投进了拍手直乐,那笑声比百灵鸟还清脆透亮。
且世人见了皇帝不说战战兢兢,也总是拘谨约束的,她却完全不害怕似的,一顿饭功夫,不知道和敏慎那丫头私下里打了多少眉眼官司,还当桌上大人看不见似的。
皇帝想着想着摇头一笑。
袁桥颠颠的跟在后头,见皇帝高兴,也乐得呲牙笑。
可惜好心情没维持多久,一回到乾清宫就见门口站着东宫的太监总管裘让,没别的,定是太上皇又有了口谕。
果不其然,裘让来传太上皇的口谕,请皇帝晚间去一趟东宫。
当今皇帝尚未有子嗣,太上皇便住在了东宫,既相对出入自由,又不远离政治中心。
皇帝一进东宫大殿便看见甄贵太妃在侍奉太上皇饮酒,南府的一班女伎穿着轻薄的纱衣跪在两旁,时不时的喊一些老臣来东宫宴饮作乐,这也算是东宫的日常了,今儿却清静,只有太上皇和甄贵太妃两人。
皇帝面不改色上前向太上皇行礼请安。
太上皇掀了掀耷拉的眼皮,给皇帝赐了座。
32. 第 32 章
太上皇成年的儿子中,如今只有皇帝一人硕果仅存了。
早些年,从先皇长子到先太子,一直到先皇六子,除去早早夭折的两个,四个皇子斗得不可开交。
先太子率兵逼宫,企图直接登基,其余三名皇子也打成一片,乱局下,一直不起眼的皇七子——因秉性仁弱被太上皇早早扔去京台大营历练——竟然率兵勤王,一口气杀了四个哥哥,顺势请当时突然中风瘫痪的太上皇退了位。
太上皇中风却没死,除了留下些口齿不清、走路不便的后遗症,竟又有了精力去争权。
见太上皇和皇帝都不说话,甄贵太妃挥手命南府的一班女伎退出大殿,换上吹奏丝竹的几人奏起乐来,笑道:“皇上政务繁忙,今儿陛下是特意喊你来歇一歇的。”说罢便叫身后的女官,“元春,你去服侍皇上。”
元春便红了脸轻声应了是,上前为皇帝执壶斟酒。
皇帝此刻心中一片透亮,看来今日也是宴无好宴,太上皇又当了甄贵太妃的棋子了。
这个元春他早就知道,是荣国府贾家六七年前送进宫做女官的,当时的甄贵太妃还是皇贵妃,不仅宠冠六宫,且育有皇子。
得到的多了,甄家想要的自然就更多了起来,元春便是为了给甄贵太妃固宠进的宫。
不过凑巧赶上四位皇子夺嫡之争到了白热化的那几年,太上皇当时也无暇顾及后宫的美人,就这么让元春耽搁了下来。
现在看来甄贵太妃又给元春找到了好去处啊。
皇帝静静的等着。
酒过三巡,太上皇开了口,沉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过完年你也有二十一了,朕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子有女,你却还没有一个子嗣,贾氏出身好,琴棋书画皆通,又在你甄母妃身边历练了几年,今日朕做主,将她赐婚给你。”
皇帝早就料到太上皇和甄贵太妃会对他的后宫下手,却没想过会是贾元春,毕竟在他心里早就默认贾元春是太上皇的人了。
不过是谁都无所谓,皇帝换上一副笑脸,上前谢过,道:“贾氏是甄母妃的女官,今日竟肯割爱给朕,朕定不负父皇母妃一番心意。”
太上皇满意的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这个年轻健壮的儿子,脸色忽又沉了下来,厌烦道:“朕乏了,你跪安罢。”
皇帝早就习惯了太上皇对他的冷淡,便乖顺的跪安退下了。
却说元春一颗心怦怦的乱跳,在宫里苦熬了这些年,终于是有了个结果。
且皇帝年轻英武,比之跟了太上皇却不知好到了哪里去。
晚间元春就要安寝,却见甄贵太妃身边的宫女又来寻她:“元春姐姐,太上皇唤你去侍奉。”
元春霎时脸色就白了,哀哀道:“太上皇已经为我赐了婚,能不能换个人去侍奉……”
那宫女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却轻轻摇了摇头。
三更鼓敲过,太上皇餍足睡去,元春胡乱裹上里衣,瑟缩在床角默默流泪。
地上铺着两寸厚的羊毛地毯,甄贵太妃悄无声息的走来,怜悯的看着元春,轻声道:“可怜的孩子,到本宫这来。”
元春挪下床跪在太妃脚下捂着脸抽泣。
甄贵太妃带了元春下去,命人端上一碗避子汤给元春,叹道:“丫头,这就是咱们女子的命,男人们拿咱们当做玩物,当做斗气的物件儿,当做生养的工具,唯独不拿咱们当人。你也别伤心太过了,要怪啊,就怪你自己今儿个高兴得不是时候,教陛下看了刺眼。”
看着元春顺从的喝下这碗熟悉的汤药。
甄贵太妃又细细开解她:“好在皇上那边已是答应了要封你为妃,太上皇出了心里的邪气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你,你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的去当你的妃子就是。”
见元春仍旧啜泣不出声,甄贵太妃加重了语气道:“也怪本宫,早两年太上皇召你侍奉的时候就该将你过了明路,不然的话,岂有今日的事?”
元春哭道:“我早就是残花败柳,皇上那里……”
甄贵太妃见她上钩,笑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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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的,本宫自有法子。”
一番操作下来,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连元春自己都不知道,她早就掉进了甄贵太妃下的陷阱里。
自此以后,有了黑历史捏在甄贵太妃手里,元春对她只能言听计从,成了皇帝身边的内鬼。
而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甄贵太妃也没想到,皇帝早早便收买了她身边的大宫女,元春等人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皇帝刚起床准备去上朝就听说了东宫那边发生的事,只略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片刻后如常去上了朝,议事结束后皇帝命内阁拟旨,封贾氏元春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另晋封先前的两名贵人为贵妃。
一时间满朝皆惊,众人皆知,皇帝登基后只有先前潜邸的两个宫女进了后宫,也只给了贵人的名分罢了,如今竟一跃而成贵妃,这是什么运气!
且那贾元春是什么人,甄贵太妃身边的女官!如今怕不是二十三四了罢,比皇帝还大些,竟能直接册封为妃,也是奇了!
不过事关皇帝的封妃的大事,内阁火速草拟了文书,送交皇帝审批,内阁抄写正式文本,加盖内阁印信,竟在短短半天内就明发了上谕。
这日正是贾政的生辰,宁荣二府都聚在荣国府庆祝。
正热闹着,忽有门子来报:“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
贾赦贾政不知何事,忙将台上唱戏的戏子们喝止,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大开中门跪接。
夏太监笑微微的传了口谕,命贾政立刻入朝,在临敬殿叩见陛下,说完也不吃茶,骑马便走了。
贾政等人也不知何事,上回袁太监来传旨,好歹当时就知道是好事,这次却什么都不说,只让去见皇帝,贾府一干人等俱都提着个心等消息。
两个时辰过去,方有消息传来,说是元春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请老太太率领太太等进宫谢恩。
贾母等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喜形于色,于是都按品大妆,贾母并邢王二夫人及尤氏,四顶大轿入朝谢恩。
33. 第 33 章
却说贾政进了宫,忐忑不安等在临敬殿外,同时册封的周贵妃、吴贵妃的父亲都进殿谢恩出来了,还没有太监传他进去,直在门外廊下站着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传他进去。
进去了皇帝也没有同他多说,只提醒贾政:“务必去东宫太上皇处谢恩。”
贾政直觉不对劲,也只好磕了头退出来,另有小太监领了他去东宫谢恩。
贾政担心家中老母亲等人焦急,使了银子另请了一个小太监去宫门处给赖大几人传信,自己便去了东宫谢恩。
太上皇与甄贵太妃倒是见了贾政,太上皇见贾政人品端方,想起原荣国公在时的光景,与贾政很是怀念了一番。
甄贵太妃又喊了元春出来见贾政,元春多年未见父亲,忍不住哽住了喉咙,生怕自己失态触怒太上皇,匆匆见了礼便退下了。
贾政倒不以为意,只对太上皇感激涕零。
不提宁荣二府上下人等如何欢天喜地,且说宝玉的好友秦钟因与水月庵的智能私通被老父亲察觉,打了一顿板子,反将自己气得一命呜呼。
秦钟本来就身子骨不甚健壮,小小年纪又尝风月,不知节制,本就有病在身,加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竟病得更重。
秦家一帮亲戚盯住了秦钟的产业,胡乱请了庸医给秦钟治病,只做些表面功夫,秦钟本不至于没命的病症,竟叫这帮人折腾得越发起不来身。
一大家子都欢喜的时刻,宝玉因秦钟病重,整日怅然不乐,再加上黛玉住在张家迟迟不归,他也不找别人顽,人都笑他越发呆了。
且说元春封妃,贾府门上又热闹起来,各色人等来送礼攀附的,络绎不绝,足足热闹了半个多月方歇。
宝玉日日催着老太太去接黛玉,又说黛玉在别人家定不好意思过生辰的,贾母缓过劲儿来,算算日子,竟把黛玉的生辰都忘了,这会子已是过了花朝节,便忙叫周瑞家的带了人上门去接。
周瑞家的带了人跑了一趟,回来没带着黛玉,却说黛玉同义安郡主一道去了京郊的温泉庄子顽了。
贾母没奈何,只好哄宝玉过两日就去庄子上接黛玉。
黛玉这会儿和敏慎正在庄子上玩得不亦乐乎,早把宝玉忘在脑后了。
义安郡主的庄子是皇帝所赐,属于位置好、面积大、建筑精美的那种,就连温泉都不止一个泉眼。
又赶上花朝节,黛玉过生辰,义安郡主索性在庄子上置办了几桌席面,命庄子上下都给黛玉庆生,倒也热热闹闹过了一日。
黛玉和敏慎两个白日里骑马玩耍,晚上泡着温泉吃点心果子,简直乐不思蜀。
两个小姑娘还弄来了宫里的秘方,有美白肌肤的,有润泽乌发的,有做口脂胭脂的,再加上黛玉前世记忆里一些化妆的技巧,两人便一样一样做来试验,连带着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得跟着当试验品,紫鹃同雪雁夜里说悄悄话,都觉着对方变白了。
正赶上换季做衣裳,黛玉跟敏慎玩得起了兴致,将纱布、缂丝、织金、洒金、素缎等布料尽情组合,或将领口换了花样,或将珍珠宝石缀于月华裙上,或是用小珍珠串成长串绣成花朵,竟做出了许多不同的样子。
正巧黛玉年前送去镶嵌的首饰也送了来,几个大匣子一打开,都是如今没见过的新鲜花样,有的看起来简单,戴在头上也十分亮眼,有的看起来复杂,戴着却不喧宾夺主。
黛玉最喜欢那一套珍珠的,有龙眼大小的,有大拇指大小,颗颗圆润,分别用了银子镶嵌成独珠簪、长簪、压鬓、步摇、排珠发插、额饰、耳饰、项圈、手串、戒指等等,看着肃静,带上却十分美丽。
敏慎最爱彩宝的这套,彩色的小颗粒宝石组合镶嵌成了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上的蝴蝶、荷花上的蜻蜓,还有野菊花上的蚱蜢等。
黛玉见她实在喜爱,索性将这一套送与她。
林安来送首饰时顺便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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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了买庄子和作坊等事,敏慎旁观了黛玉做生意的气度,顿时心向往之。
这会子一时兴起,向黛玉央求道:“好妹妹,咱们一起开个铺子如何,就只对女子开放,铺子里卖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衣裳裙子什么的,定会很好玩!”
黛玉没好气的把她的胳膊扒拉下去,道:“你说得轻巧,开一家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是你说的这种从来没有人开过的店。”
一面细细的给敏慎解释:“这种店铺只能走高端路线,因此铺面就要地理位置好,还要装潢奢华,只面向女客营业的话又要私密性好,另外你说的货品,既要独一份,又要有盈利,因此卖价定然高,诚然京城里不缺这样的女客,不过咱们人脉不够,纵然认识些闺中好友,平日里也只拿些月钱罢了,一来消费不起,二来,她们平日里也难出门。”
被黛玉这么一说,敏慎又泄了气,道:“唉,要是我娘亲愿意开这样的店,定然能开得起来。”
黛玉笑道:“没关系啊,咱们虽说年纪还小,可你距离及笄也不过三年罢了,回头你嫁了贵婿,自然就有了许多人脉,到时候还怕不能开店吗?”
敏慎也不害羞,嘿嘿一笑,道:“你这小丫头想得倒是挺远的,你只比我小一岁罢了,我嫁了人,你还能躲多久?要我说啊,你不如就嫁给我哥哥,我哥哥人傻傻的,只会读书,我家中家规又严,我爹爹娘亲又喜欢你,你嫁进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黛玉眉毛一挑,道:“我可不一定会嫁人,我父亲说要我承继家业,说不定以后会招赘女婿呢。”
敏慎跌足叹道:“那可不成,招赘的哪有什么好男儿,你父亲定不舍得让你在家招赘。”
两人言语无忌,听得旁边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敏慎正色道:“你们笑什么,这都是再正经不过的人生大事了,装害羞不闻不问,最后嫁了个赖汉,坑害的还是自己个儿。”
34. 第 34 章
这日,黛玉和敏慎带了人骑马出去,一时竟溜达到了黛玉的温泉庄子。
林安按照黛玉的吩咐,已是命人在有地热的地方全部种上了玫瑰花,别处仍种麦子,与别家的庄子比十分方便辨认。
二月里的日头已是有些晒得慌,黛玉见远处农田有许多佃农在麦子地里拔草,便催马过去看看。
因上年冬季干旱,麦子长势并不十分好,这还是附近有河流经过,浇灌过数次的结果,别家没有河流经过的,麦子更是干旱得发黄了。
黛玉下马看了看,土地龟裂,若是再旱下去,只怕今年又是个灾年了。
黛玉左右看了看,命小厮将庄头叫来。
庄头曾去京城给黛玉送些活的野鸡兔子之类,因此认得小厮,见主子来庄上,忙赶着来请安。
黛玉问他:“上次浇水有多久了?”
庄头道:“过完十五就浇了一回,前后忙了半个多月才算浇完一遍,大伙儿都累得不轻。”
黛玉奇道:“咱们庄子上就有河流经过,为何不挖水渠引水呢?”
庄头苦笑:“挖水渠工程大,庄子上没有这么多壮劳力,且河水地势低,土地地势高,也不好挖。”
黛玉点头不语,这会子水车倒是有,不过还没普及,以后倒是可以安排商队多打听会制作水车的匠人。
黛玉下到地里看麦苗,敏慎怕弄脏了她的新靴子,便没跟着,无聊间回头一看,不远处几骑快马疾驰而来,看着竟像是皇帝舅舅的样子,仔细看了看,马儿越跑越近,竟真的是皇帝舅舅。
亏她一向嘴快,这会子倒晓得不要叫破皇帝的身份,只挥舞着手臂大喊舅舅。
皇帝骑马到近前,见是敏慎,奇道:“敏慎?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敏慎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我跟玉儿出来骑马玩啊,舅舅,你看我现在骑马骑得可好了!”
黛玉正同庄头安排麦子长熟后要分辨良种麦子和劣种麦子,嘱咐他留种时要记得区分,将麦穗最饱满、长势最好的麦子成熟后单独留种,再单独找一块土地肥沃的地方精心种植,试试看时间长了能不能培育出亩产量更高的麦子品种。
这样做虽麻烦得多,却有可能筛选出更优良的品种,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
正说着,黛玉忽见不远处的路上,敏慎正指手画脚的同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说话,她们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黛玉生怕出事忙往回赶。
敏慎跟皇帝喋喋不休的介绍着:“……玉儿说要叮嘱庄头筛选良种麦子留作种子,还要……还要怎么怎么培育,哎呀,反正我也听不懂。哎!玉儿来了!快来快来,舅舅对你说的这些东西很有兴趣呢,你快来跟舅舅说一说是怎么一回事。”
黛玉走进了方看清,原来是皇帝!松了一口气,见他是微服出行,身边只有寥寥数人,便上前裣衽行礼。
因今日是骑马出行,黛玉穿的是大红骑装、鹿皮小靴子,头发高高束起,显得英姿飒爽顾盼生姿,与先前一起吃饭时又像变了个人似的。
皇帝抬手示意他免礼,不自觉的腿一抬就下了马,好像不应该高高坐在马上和黛玉说话似的。
皇帝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方才听敏慎说,你也懂得稼穑之事?”
黛玉笑道:“只知皮毛罢了,有些经验的农民都晓得留下良种作来年的种子,只是农民的土地不多,自家种植又辛苦,很难见到成果,庄子上土地多,可筛选的范围也大,若是有心,说不定过个几年就能见到成效。”
皇帝点点头,赞道:“林家果然是教子有方,连这等百姓疾苦都放在心上,过些日子林爱卿回京,朕还要大大褒奖他。”
黛玉忙问:“家父要回京?是真的吗?什么时候?”
见黛玉满脸急切,又惊又喜的样子,与方才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样子天壤之别,不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意识到之后又忙正色,道:“朝廷还在公议,不过也快要定了,林爱卿任扬州盐政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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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短了,正巧六部有缺,他是探花出身,翰林学士,回京入六部任职正合适。”
黛玉一听,连皇帝都这么说了,朝廷公议还能有啥问题,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敏慎清楚黛玉和她父亲感情尤深,也替黛玉高兴,两个小姑娘紧紧拉着手恨不得原地蹦起来。
皇帝握拳轻咳两声,摆出长辈架子道:“朕还有正事,你们两个也不要在外逗留,快些回庄子上去罢。”说罢翻身上马,自觉身轻如燕,姿势一定很是美观,小小得意了一下,吩咐道,“派两个人护送她们回去,之后再去寻朕汇合。”
一行人疾驰而去,敏慎站在原地用手扇了扇扬起的尘土,悄悄跟黛玉道:“皇帝舅舅今儿个心情好,他平时不怎么笑的。”
两名侍卫奉命护送,此刻像两个桩子一般戳在一旁,黛玉和敏慎索性也不溜达了,直接带了人回去庄子上。
敏慎回去就找了义安郡主说起此事,义安郡主沉吟片刻道:“从这里路过,想必是去京郊大营,微服出宫,就是不想被人知道,你们俩就当做没见过皇帝从这里路过,也不要对外说。”
黛玉和敏慎都应了。
黛玉问道:“伯娘,前些日子宫里连封三妃,与我父亲这次回六部任职有关系吗?”
义安郡主平日里常与敏慎说起这些事,敏慎总是不开窍似的,也不感兴趣,且喜黛玉政治嗅觉敏锐,也有心提点她,便道:“你想得对,官场与后宫息息相关,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其实都是权利争斗的结果。”
“不过嘛,这次后宫封妃虽看似在前,却实则在后。你们还记得那日皇上到我们家吗,那日就是为着商议六部几位侍郎的任免调动,那日晚间皇上去向太上皇请安后方才有后宫封妃之事。”
黛玉了然,朝堂是皇帝和太上皇争斗的战场,后宫也是皇帝和太上皇争斗的战场,后宫封妃属于皇帝让了太上皇一城,朝堂之上的布局皇帝却寸步不让,故此拖延至今也未明发上谕。
35. 第 35 章
贾元春的结局黛玉是知晓的,她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最后无非或病死或暴毙,她死后,贾家彻底没有了靠山,偌大家族一朝倾塌,贾家上下人等,或罪有应得,或清白无辜,最终也没有一个逃得过。
义安郡主又道:“昨日皇上向太上皇进言,宫中嫔妃入宫多年,岂有不想念父母之理,且父母在家,想念女儿却不能一见,倘或因此生病,大伤天和,因此启奏太上皇,每月逢二六之期,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
“太上皇赞皇上至孝,又特特下了谕旨,诸椒房贵戚凡有重宇别院、可以驻跸关防的,可以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
这话已然从宫里流传出来,贾府上下应当已是知道了,想必这会儿更是一片欢腾了,只是这次没有了来自林家的横财,贾府要从哪里淘换银子建省亲别墅呢?
黛玉脑海中一闪念,问道:“伯娘,皇上本来只是给后宫妃嫔一个面见娘家亲戚的机会,太上皇却如此大动干戈,准许妃嫔回府省亲,历朝历代皆未听说有此恩典,却是为何呢?”
“一来嘛,也许是为着名声,皇上准许椒房眷属入宫,太上皇干脆就准许妃嫔省亲,现在外界议论起来,哪个不说太上皇的恩典呢,倒把皇上的恩典忘在了脑后,二来,我听闻甄贵太妃早先曾哭诉想家,这次也要趁着妃嫔省亲的乱子,让九皇子回金陵见见外祖母呢。”
黛玉道:“年前我回扬州,听闻金陵那一带都是甄家的姻亲故旧,九皇子今年才十四岁罢,这次冒险去金陵想必也有些缘故。”
义安郡主赞许的点点头,道:“凡事出,必有因,甄家所谋,皇上知,太上皇也知,只是一切都在浑水之下,大家都装作不知罢了。”
黛玉此时觉着这些事离自己远着呢,只当个故事听听还挺精彩,吃瓜吃得不亦乐乎,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深陷其中。
因贾府连着两次来人接黛玉回去,且住了一个月也够久了,黛玉便辞别义安郡主和敏慎,回贾府去了。
这一回去,贾府变化还挺大。
大门前站着的坐着的门子足足多了一倍,一个个都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角门上、二门外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进了二门,只见一众丫鬟婆子都换了新衣,个个都穿上了绸缎的比甲,脸上尽是喜色。
黛玉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下人们都个个摆出家里出了娘娘的款儿,就不难想象主子们是何等形状了。
元春一封妃,恐怕贾府这些人都以为又是一百年的富贵到手了。
先去拜见了贾母,宝玉早就守在贾母这里等着黛玉了,这些日子因秦钟病重,宝玉常常落落寡欢,贾母怕他闷出病来,催着连连去了张府两次接黛玉。
黛玉见宝玉穿戴越发华丽了,大红缂丝的长袍只用来家常穿穿,腰带上挂着玉佩荷包扇袋等也不是先前的样子,再去看三春,头上戴的脖子上挂的,也都不是之前见过的款式了。
贾母道:“你去张家住这一个月,倒把十一岁的生辰错过了,他们姊妹几个都给你备了礼,单等着你回来呢。”
黛玉笑道:“我也给外祖母和姊妹们备了礼物,是我和张姑娘在庄子上做的胭脂和香料,保准是你们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宝玉一听,忙凑过来问:“在哪呢,我瞧瞧。”
横竖众人都在这,黛玉干脆命紫鹃和雪雁将礼物取来分了。
探春夸了两句胭脂,看了又看黛玉身上的裙子,忍不住问道:“林姐姐身上这条月华裙不是以前见过的样子,走起路来裙褶里像是藏了满天繁星一样,是怎么做的?”
探春这么一问,众人都往黛玉的裙子上看去,立着不动时看起来就是一条普通的裙子,稍一动,便见裙褶里闪闪烁烁。
宝玉对女孩子这些吃穿打扮上最是用心,忙伸头细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织了银线的轻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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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抿嘴笑道:“我在张家时正赶上他们做春装,发现这种纱本身就映着光看着亮亮的,再加上织进去的银线更漂亮,就同张姑娘商量着做了一条月华裙,只是轻纱不好与绸缎拼接,只能一片一片缝在裙褶里,煞是费工夫。”
贾母便道:“你们小人儿家没见过,这是内用的一种纱,还有织了金线的,还有嵌上宝石的,原先宫里的娘娘们夏天用它作帐子,又轻薄透气,又亮闪闪的好看,拿来作衣裳裙子也是好的。以前我在史家未出阁时,我们姊妹几个用这个做了帐子,夏天晚间支在外边防蚊虫,又凉快又漂亮,上头缀的宝石有分量,风吹也吹不开。后来叫长辈们发现,骂我们姊妹暴殄天物,因此我记得清楚。”
黛玉笑道:“外祖母才真真是见过世面的呢,你瞧,我们在庄子上用花瓣和米粉试着制了些胭脂水粉,比外边卖的用着好,张姑娘还说要跟我一起开个铺子顽顽呢。可惜我这几个月叫林安买了作坊和田庄,竟把银子花了个干净,只好答应她等铺子里回了款再说。”
说起银钱,贾母有些不自在了,省亲别墅已经开始动工,这几日宁荣两府丈量地界,以原先的花园子为基础画了图,贾珍贾琏等人整日里跑进跑出的忙,今日还特来回话说账上银子不多了。
公中账上银子不多了是真的,不过各房里却还颇有些私房钱,其中属贾母的小私库最多金,如今贾赦贾政等都指望着贾母能一把拿出几十万银子,把省亲别墅建起来。
贾母一则不愿用私房替公中出银子,毕竟元春省亲是贾家宗族的事,不是哪一个人的事,二则儿孙们没有出息,只知道盯着她的私库,如今儿子儿媳们还愿意为着私库里这点子银钱孝顺她,若是真把私房全拿出来,只怕就没有什么孝顺儿孙了。
与林家借钱也是贾母正在考虑的事,不过这跟黛玉说不着,毕竟她一个小孩子,就算林如海同意她做生意,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