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从港岛混混到爱国大亨》 第1章 草包堂主 剧痛袭来。(非四合院。) 紧接着,是混杂着廉价烟草、汗水的味道,灌满了他的肺腑。 陈山猛地睁开双眼。 视野里,是一片昏暗而压抑的景象。 斑驳的墙壁上渗着水渍,天花板的角落里挂着黏腻的蛛网,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唯一一缕从木窗格子里透进来的光线中,无声翻滚。 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 1950年。 英属香港。 九龙城寨。 一个被历史遗忘,连神明都绕道而行的三不管地带。 而他,陈山,穿越成了这里,一个名为他父母留下的“和义堂”小堂口的堂主。 一个在所有手下眼里,连骨头都是软的,彻头彻尾的草包阿山。 “陈山!你这个没卵用的废物!” 一声暴喝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冲到他床前,因为愤怒而扭曲的五官显得格外狰狞,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的脸上。 “堂口最后一点家当,全让你这个扑街做的狗屁生意里赔光了!” “现在还欠了死对头福义兴一大笔钱,你他妈的告诉我,怎么收场!” 男人是癫狗,堂口里最能打也最暴躁的红棍,此刻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狭小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 他们的沉默比癫狗的怒吼更加致命。 每一道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像是一柄柄生了锈的刀子,冰冷,审视,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散伙,或是更糟的……兵变,似乎就悬在下一秒。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恐惧、或是懦弱的求饶,并未出现在陈山的脸上。 他只是静静地靠在床头,那张还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脸上,是一种与这具身体的记忆截然不相符的、深渊般的镇定。 癫狗后续的咒骂,竟硬生生被这无声的对视给堵回了喉咙里。 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眼神,空洞、冰冷,却又带着一种仿佛能看穿人心的锐利。 这绝不属于那个一向唯唯诺诺,被人指着鼻子骂都不敢还嘴的草包阿山。 “鬼叔。” 陈山终于开口,嗓音因为久未进水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他的视线越过癫狗,落在了角落里一个始终低着头,身形干瘦的老头身上。 “把账本拿来。” 账房鬼叔,和义堂里最不起眼也最神秘的人。 他闻言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浑浊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诧异。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转身,从一个破旧的木箱里,取来了一本被油污浸透了封皮的账本。 陈山接了过来。 “哗啦……哗啦……” 他修长的手指快速翻动着泛黄的纸页,发出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一下下敲打在众人紧张的心弦上。 癫狗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有再发作,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山。 终于,陈山合上了账本。 “啪”的一声轻响,像是一道无形的命令。 “福义兴的债,我会解决。” 他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眸子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从癫狗,到每一个面目模糊却眼神不善的手下。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森冷。 “谁要是现在想走,可以。” “账,我们得先算得清清楚楚。” 这番话,让屋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压力,从这个病弱的年轻人身上弥漫开来,让这群平日里舔着刀口过活的悍匪,第一次感到了发自骨髓的寒意。 就在这时。 “砰!” 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几个穿着黑色短衫的精壮汉子堵在了门口,为首那人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嘴角的狰狞刀疤。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床上的陈山身上。 “呼——” 一道破空声响起。 一把斧头旋转着飞入屋内,精准地落在了陈山脚前的地板上。 “咚!” 锋利的斧刃深深嵌入潮湿发黑的木板。 “我们老大,福义兴的黑柴哥,让我带句话。” 刀疤脸伸出三根被烟熏得焦黄的手指,语气里的充满嚣张与威胁。 “三天。” “三天之内,连本带利,把钱还上。” “不然,就用你们和义堂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血,来填这个窟窿!” 屋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和义堂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连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癫狗,此刻也紧紧闭上了嘴,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这不是小打小闹的威胁。 这是九龙城寨最大势力,福义兴的最后通牒。 这是实打实的,死亡判决。 绝望,如同无孔不入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心。 然而,陈山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下了床。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那柄斧头前。 他弯下腰,苍白的手指握住了粗糙的木柄,像是感受不到那上面传来的血腥与煞气。 他将斧头拔了出来,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掂了掂。 随即,一声极轻的冷笑,如同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片死寂。 “三天?” 他抬起头,看向门口一脸倨傲的刀疤脸。 “看来他们,比我们还急着用钱。”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和义堂众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 刀疤脸脸上的嚣张与残忍,也瞬间僵住。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传说中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草包堂主,竟敢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更是一句话就点破了他们虚张声势背后的急迫。 他的话音未落。 门外,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泪水与惊恐。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彻底撕碎了刚刚在众人心中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堂主!不好了!” “阿虎哥……阿虎哥为了保护我们最后那点地盘,被福义兴的人……被他们砍了!” “人……快不行了!” 第2章 一线生机 那报信小弟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在场所有人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荒谬的火苗。 门口的刀疤脸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那僵硬的表情瞬间化为一抹残忍而得意的狞笑。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眼神里的轻蔑更甚。 “看来,不用等三天了。” “你们和义堂,今晚就得散!” 说完,他不再多看一眼屋里这群失魂落魄的丧家之犬,带着他的人,转身消失在昏暗的巷道里,那嚣张的脚步声仿佛在为和义堂提前敲响丧钟。 他们一走,那股虚张声势的压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绝望。 陈山没有理会逃走的刀疤脸,他手中的斧头“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那报信小弟的身上。 “阿虎在哪儿?”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让那哭嚎的小弟都下意识地止住了抽泣。 “在……在后院的柴房……” 陈山赤着脚,拨开呆若木鸡的人群,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癫狗和鬼叔对视一眼,也立刻跟了上去,其他人犹豫片刻,也麻木地挪动着脚步。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草药的怪味,在踏入柴房的瞬间便扑面而来。 柴房里,唯一的油灯光线昏黄,将人影拉得歪歪斜斜。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躺在一张破烂的门板上,正是和义堂的红棍之一,王虎。 他的胸口有一道长长的刀伤,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腹,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王虎的嘴唇干裂发白,双眼紧闭,脸颊上是病态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滚烫,整个人像是在火上炙烤,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 一个穿着长衫,山羊胡上沾着不明污渍的干瘦老头,正捏着一撮香灰,哆哆嗦嗦地往王虎的伤口上撒。 他就是城寨里远近闻名的土郎中,人称“李半仙”。 看到陈山进来,李半仙停下手里的动作,摇了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堂主,没用了。” “阿虎这伤口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尸毒,伤了魂,已经回天乏术了。” “准备后事吧。” “尸毒”两个字,像是最后的审判,让本就摇摇欲坠的众人,彻底跌入了冰冷的深渊。 王虎,是和义堂除了癫狗之外,最后一张能拿得出手的牌。 他要是倒了,和义堂就真的只剩下一盘散沙。 “放你娘的屁!” 癫狗双目赤红,一把揪住李半仙的衣领,几乎要将他提离地面。 “你他妈再说一遍!” 李半仙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 “癫狗哥,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这种伤,神仙来了都救不活……” 然而,一只手,苍白却有力,轻轻搭在了癫狗的手腕上。 是陈山。 “放开他。” 癫狗一愣,回头看着陈山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不知为何,满腔的暴怒竟像是被冰水浇过,一点点平息下来。 他不甘地松开了手。 陈山走到门板前,蹲下身子。 他无视了那刺鼻的腥臭,也无视了那恐怖的伤口,只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按在了王虎滚烫的颈侧动脉上。 感受着那微弱却急促的搏动,又看了看那伤口。 他一把推开了还在旁边絮叨的李半-仙。 “这不是尸毒。” 陈山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是伤口严重感染。” 他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闻所未闻的名词。 “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 陈山环视一周,目光从众人茫然、绝望的脸上扫过。 “盘尼西林。”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柴房里轰然引爆。 盘尼西林! 城寨里的人或许不懂什么是破伤风,什么是败血症,但他们绝对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洋人医院里的神药,是只有大人物、有钱人才用得起的救命玩意儿。 传闻中,一支盘尼西林的价格,比黄金还要贵。 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更加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盘尼西林?!堂主,我们手里那批砸了的货……它就是盘尼西林啊!” “福义兴的路子,说是港府那边有大买家等着要,能翻几倍的利。” “谁知道货刚到手,港府就下了禁令,禁止市面上大规模私自买卖。” “那批货……现在全砸在了我们手里,比废品还不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山,又看看鬼叔,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癫狗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从绝望,到震惊,再到一种近乎荒诞的狂喜。 那批让和义堂倾家荡产、沦为整个城寨笑柄的废品。 竟然就是此刻能救王虎性命,比黄金还珍贵的……盘尼西林? “天不亡我和义堂!” 癫狗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癫狗,去!把我们那批货给我搬过来!还有,打一壶城寨里最烈的白酒!要能点着火的那种!” “鬼叔,带几个人,立刻去烧一大锅滚烫的开水!越多越好!” “其他人,把这柴房里所有能点着的东西都给我搬出去,把地扫干净,用开水烫三遍!” 陈山连发三道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快!” 第3章 以血立威 刺鼻的酒气混合着滚水蒸腾出的潮湿雾气,灌满了本就拥挤不堪的柴房。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陈山抽出一把匕首。 他将匕首的尖端,直接凑到烈酒燃烧的火焰上。 火苗舔舐着钢铁,很快便将刀尖烧得微微发红。 随即,他将烧红的刀尖,猛地刺入旁边那锅滚烫的开水之中。 “滋啦——” 一声刺耳的轻响,伴随着一缕白烟升起,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抽。 做完这一切,陈山蹲下身。 他的手,那只握着匕首的手,稳得不像是一个久病初愈的年轻人,倒像是一个解剖了无数尸体的老练法医。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没有丝毫犹豫。 “堂主!” 癫狗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几乎变了调。 “用酒冲冲就算了,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陈山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板上那个生死一线的兄弟身上。 “伤口太脏了,不清理干净,今天救回来,明天一样会发炎溃烂,到时候神仙也救不活。” 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锥子,狠狠扎进癫狗的耳朵里。 癫狗浑身一颤,后面的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挖肉! 这两个字,让在场所有混迹刀口的人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滚水烫过的匕首,利落地划开了王虎伤口边缘的皮肉。 “疯了……堂主真的疯了……” 一个年轻的帮众面色惨白,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癫狗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几乎要忍不住闭上眼睛。 “按住他!” 这三个字,不响,却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绝对命令感。 癫狗和另一个手下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却还是鬼使神差地依言上前,一人一边,死死按住了王虎还在无意识抽动的手脚。 陈山神情专注,用刀尖,一点一点,将那些嵌在血肉里的,打斗时滚在地上沾染的细小沙砾,从鲜活的组织中剔除出去。 动作精准,冷静。 被按住的王虎,即便在昏迷中,也感受到了这股极致的痛苦,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唯有角落里的鬼叔,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死死锁在陈山那双稳如磐石的手上。 他眼中的惊疑,正一点点被难以置信的光芒所取代。 终于,所有的异物都被剔除干净。 原本狰狞的伤口,此刻变成了一道更加巨大,更加血肉模糊,却再无一丝污秽的巨大创口。 鲜红的血液,正汩汩地向外冒着。 陈山看也不看,从癫狗僵硬的手中接过那壶烈酒。 他拔掉木塞,将那壶高浓度的烈酒,毫不犹豫地,尽数浇在了王虎那道横贯胸腹的伤口上。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吼,猛地从王虎的喉咙深处炸开,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为之一颤。 王虎的身子猛地弓起,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弧度,随即又重重地摔回门板上。 然后,他的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一切,归于死寂。 柴房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陈山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山用筷子夹出针和剪刀,又将丝线在烈酒里浸泡了片刻。 他扔掉酒壶,拿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同样用开水煮过的针线,开始沉稳而迅速地为王虎缝合伤口。 那道恐怖的伤口,变成了一条蜈蚣般丑陋却严丝合缝的线。 陈山用剪刀剪断丝线,这才直起身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鬼叔,把东西拿来。” 鬼叔像是早就料到,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支装着透明药水的玻璃安瓿瓶,和一支注射器。 这正是那批砸在手里的“废品”,盘尼西林。 陈山接过东西,动作娴熟地用匕首的另一端在安瓿瓶颈部划了一道痕,然后“啪”的一声,干净利落地掰断。 他将针头刺入药水中,缓缓抽动活塞,将救命的药液吸入针管。 然后,他轻轻弹了弹针管,将里面的气泡排出。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在柴房这群连字都认不全的古惑仔眼中,显得无比陌生,甚至带着一种专业感。 陈山再次蹲下,撩开王虎的裤子,露出大腿上还算完好的肌肉。 他用沾了烈酒的布块擦了擦皮肤,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针头扎了进去。 冰冷的药液,被缓缓推入王虎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用一块破布擦了擦手上的血污。 “他伤口清干净了,命暂时保住了。” 他平静地环视着一张张煞白的面孔。 “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门板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个小时,或许是一个世纪。 鬼叔颤抖着,第一个伸出手,探向王虎的额头。 下一秒,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猛地僵住,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 “烧……”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烧……退了!真的退了!” 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癫狗一个箭步冲上去,手指哆哆嗦嗦地探到王虎的鼻子下面。 那微弱但平稳的气流,清晰地拂过他粗糙的指节。 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奇迹! 这颠覆了他们所有人认知的一幕,就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 这个结果,比陈山之前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更具冲击力。 癫狗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陈山。 那眼神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鄙夷与不服。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这个草包堂主,真的不一样了。 不,他根本就不是那个草包阿山! 陈山用这超越了整个时代的医学知识,不仅仅是为王虎,更是为整个摇摇欲坠的和义堂,赢得了最宝贵的喘息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在所有手下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敬畏的种子。 这颗种子,将决定和义堂未来的走向。 军心,暂时稳住了。 陈山走出令人窒息的柴房,站在昏暗破败的院子里,抬头望向城寨那片被无数违章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钱。 钱从哪儿来? 福义兴的三天之期,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斧,随时都会落下。 堂口的账本,比他的脸还干净。 抢? 凭和义堂现在这点残兵剩将,去抢谁? 陈山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无数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与信息,与这具身体里属于1950年的记忆碎片,疯狂地交织、碰撞。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1950年。 香港。 这个时间和地点,意味着一个巨大的,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事件,正在不远处的半岛上爆发。 朝鲜战争! 战争,意味着混乱,意味着死亡,更意味着无限的商机。 药品、武器、物资……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硬通货。 一个被后世称为“黑市天堂”的黄金时代,即将在香港拉开序幕。 第4章 黑市的脉搏 第4章 黑市的脉搏 柴房里浓重的血腥与酒气,尚未完全散去。 和义堂那间勉强能称之为“正厅”的屋子里,气氛却比柴房更加凝固。 一盏孤零零的煤油灯,在桌子中央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三个人沉默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变形,如同鬼魅。 癫狗坐在一张长凳上,那双习惯了握刀的手,此刻却有些无措地放在膝盖上。 他时不时地抬头,用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探究的眼神,偷偷瞥向主位上的那个年轻人。 鬼叔则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低着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只有那双偶尔抬起的浑浊眼睛,泄露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陈山靠在唯一的太师椅上,椅子的一条腿是瘸的,需要用几块砖头垫着才能稳住。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已经包浆的陈旧铜钱,指尖与铜钱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个声音,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他没有看任何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破败的景象,投向了更远,更深邃的所在。 “鬼叔。” 陈山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 鬼叔的身子微微一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和义堂,现在还能拿出多少人?” 这个问题,让癫狗也瞬间挺直了腰杆。 鬼叔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心里清点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算上还能动弹的,不到二十个。” “能打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人心……已经散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 这已经不是一个堂口,而是一群随时准备作鸟兽散的乌合之众。 癫狗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拳头又一次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堂主,只要你一句话,我带人去跟福义兴拼了!” “就算死,也得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境中的悍勇,却也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虚弱。 陈山缓缓摇了摇头,那枚铜钱在他的指尖停止了转动。 “拼命,是最后也是最蠢的办法。” 他抬起眼,看向癫狗。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死。” “是搞钱。” “搞大钱。” 癫狗和鬼叔都愣住了。 “搞钱?” 癫狗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堂主,我们现在拿什么去搞钱?福义兴的债……” “福义兴的债,要还。” 陈山打断了他。 “兄弟们的饭,要吃。” “这些,都需要钱。” 他的视线从癫狗转向鬼叔,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而机会,就在我们头顶。” 鬼叔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那漏风的屋顶,满脸茫然。 陈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们听没听到,朝鲜半岛的炮声?” 这句话,比之前用烈酒浇伤口还要让人匪夷所思。 癫狗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堂主……朝鲜打仗,关我们九龙城寨……关我们什么事?” “这,这比天还远啊!” 鬼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陈山将那枚铜钱轻轻放在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像是一记惊堂木。 “炮声一响,鬼佬就会封锁大陆。” “英国佬要看美国佬的脸色,港英政府一定会把这条禁令执行得比谁都严。” “到那个时候,什么东西最值钱?” 他没有等两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药品,钢铁,橡胶,所有能用在战场上的东西。” “尤其是,”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盘尼西林。” “它将不再是治病救人的药。” “而是决定生死的战略物资!”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癫狗和鬼叔的脑海中接连炸响。 他们混迹市井,从未从这样的高度看过这个世界。 那些报纸上遥远的新闻,那些大人物口中的国际局势,在陈山的嘴里,第一次和他们这些底层烂仔的生死存亡,产生了如此清晰而直接的联系。 鬼叔的呼吸,第一次变得急促起来。 他那颗几乎已经死去的心,仿佛被这番话重新注入了滚烫的血液。 癫狗结结巴巴地,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问道。 “堂主……你的意思是……” “香港,现在一定有大批的洋行买办,手里囤积了天文数字的盘尼西林。” 陈山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禁运令一下,这些药就是烫手的山芋。” “他们怕被港英政府查抄,血本无归。” “他们更怕,被扣上一顶‘资敌通共’的红帽子,那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他们现在比谁都急。” “急着把手里的金疙瘩,当成白菜给扔出去!” “所以我们才会被坑,我们这批货才会砸在手里” 癫狗猛地站了起来,因为过度激动,带倒了身后的长凳,发出一声巨响。 他却毫不在意。 他的双眼,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混杂着贪婪与希望的,野兽般的光芒。 “我明白了!堂主,我明白了!” “我们要找的,就是这群被吓破了胆的胆小鬼!” “用最低的价钱,把他们的药,全他妈吃下来!” “可是……吃下来,我们怎么出手?我们卖给谁?” 鬼叔颤声问道,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他们不敢做的生意,我们敢做。” “我们,往大陆卖!” 一句话,石破天惊。 这已经不是在刀口舔血了。 这是在悬崖上跳舞。 可回报,却是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泼天富贵。 只要做成一单,别说福义兴的债,就是买下半个和义堂现在的地盘,都绰绰有余。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三个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 陈山站起身,那瘦弱的身影,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高大。 “癫狗。” “在!” 癫狗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带着一丝狂热。 “鬼叔。” “……在。” 鬼叔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把所有能动弹的兄弟都叫来。” “告诉他们,活路,就在眼前。” “从现在开始,把你们的耳朵和眼睛,都给我放到最大!” “去城寨所有的茶楼、烟馆、赌场,去码头,去那些洋行伙计爱去的野鸡档!” “给我听!给我看!” “听听哪家洋行的老板最近睡不着觉,看哪个买办像死了爹一样愁眉苦脸。” “谁在偷偷摸摸地找下家出货,谁家的仓库在半夜里还亮着灯!” “把这个最胆小,最惊慌的倒霉鬼,给我揪出来!” “快去!” 陈山的最后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 癫狗和鬼叔齐声应道,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屋子。 第5章 攻心为上 夜色降临。 正厅里,那盏煤油灯的火苗,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癫狗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的黑暗中,带走了最后的余温。 陈山独自一人坐在那张摇摇欲坠的太师椅上,整个屋子空旷得能听到回声。 他没有焦躁,也没有不安。 他在等。 就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猎人,布下了陷阱之后,所需要的,只剩下极致的耐心。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撕破了院落的宁静。 一个负责打探消息的瘦小手下,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因为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门槛上。 他顾不上喘匀气,脸上是一种混杂着兴奋与激动的潮红。 “堂主!找到了!找到了!” 那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有个叫冯敬尧的洋行买办,最近就像惊弓之鸟,正得到处找人低价处理手里的西药!” 半小时后。 一份用粗糙纸张写就的资料,被轻轻放在了陈山面前的桌上。 字迹歪歪扭扭,却记录着一个人的全部软肋。 冯敬尧。 靠着老婆的娘家是英政府一个小官员的关系,搭上了洋行的线,囤积了一大批盘尼西林,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人到中年,肥胖,胆小,爱慕虚荣,最怕的就是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那道突如其来的禁运令,对他来说,不是一道命令,而是一张催命符。 陈山修长的手指,在“胆小”两个字上,轻轻划过。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属于猎人的弧度。 “就是他了。” 对付这种人,动刀子,是下下策。 诛心,才是上上选。 陈山站起身,掸了掸身上那件并不合身的旧长衫。 “鬼叔。” 一直站在角落阴影里的鬼叔,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堂主。” “你跟我走一趟。” 陈山没有再叫任何人,甚至没有看一眼门外那些跃跃欲试的打手。 他就这样,带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一身在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的体面长衫,走出了和义堂破败的大门。 与其说是黑帮寻仇。 不如说,更像两个落魄的生意人,去拜访一位老友。 港岛,半山。 一栋灯火通明的西式洋房,与九龙城寨的黑暗,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客厅里,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被摔碎的瓷器碎片。 身材肥胖的冯敬尧,正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来回踱步,昂贵的丝绸睡袍被他走得满是褶皱。 当管家通报,说是九龙城寨和义堂的堂主求见时。 冯敬尧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 和义堂? 那个连三流都算不上的破烂堂口? 他们来干什么? 听说了风声,想来趁火打劫,敲诈勒索? “让他们进来!” 冯敬尧咬着牙,色厉内荏地吼道,同时悄悄给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片刻后,陈山和鬼叔被领了进来。 看到来人,冯敬尧反而愣住了。 没有想象中的满脸横肉,没有凶神恶煞。 只有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看起来像个病痨鬼的年轻人。 还有一个,是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干瘪老头。 冯敬尧的胆气,莫名的又壮了几分。 他一拍桌子,试图抢占先机。 “我……我和你们这些烂仔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们,这里是港岛!我随时可以报警!” 然而,陈山完全没有理会他那虚弱的威胁。 他自顾自地走到那张柔软的沙发前,坐了下来,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鬼叔则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垂着头,像一尊没有情绪的影子。 这份旁若无人的从容,让冯敬尧准备好的一肚子威吓,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冯先生,别误会。” 陈山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冯敬尧的耳朵里。 “我不是来敲诈的。” “我是来给你提个醒的。” 陈山端起桌上的红茶,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仿佛真的只是在与一个老友闲聊。 “我有个朋友,在海关做事。” “他说,皇家海军陆战队已经进驻码头,最近有大行动,专门查‘战略物资’。” “冯先生……” 陈山放下茶杯,抬起眼,漆黑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盘尼西林这四个字,现在可是烫手山芋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不偏不倚,狠狠砸在冯敬愈那根脆弱的神经上。 “轰!” 冯敬尧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海关的朋友? 皇家海军陆战队? 这些他只在报纸上看到过的,遥不可及的名词,此刻却通过这个年轻人的嘴,变成了一柄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他最深的恐惧,被对方如此轻易地,血淋淋地揭开了。 一层冰冷的汗珠,瞬间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 陈山看在眼里,嘴角的弧度却不变,继续不紧不慢地,为他浇上最后一盆冰水。 “我还听说,这批货要是被查到,可不仅仅是血本无归那么简单。” “按‘通敌罪’论处,那可是要坐牢的。” 陈山环视了一圈这间装修奢华的客厅,目光最后又落回到冯敬尧那张惨白的脸上,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 “冯先生家大业大,娇妻爱子,可千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把自己下半辈子都搭进去啊。” “哐当!” 冯敬尧再也站不住了,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撞得红木椅子发出一声哀鸣。 完了。 彻底完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人,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恐惧,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他那副魂飞魄散,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模样,陈山知道。 时机,到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商人的,图穷匕见的微笑。 “不过,冯先生也别太担心。”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帮你‘合法’地,处理掉这批烫手的货。” “就是不知道……” 陈山的声音拖长,像一根鱼线,轻轻地,却又无比牢固地,勾住了冯敬尧最后一丝希望。 “冯先生……舍不舍得了。” 第6章 纸换黄金 “什么办法?” 冯敬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肥胖的身体猛地从沙发里弹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带倒了旁边桌上的雪茄盒。 名贵的古巴雪茄散落一地,他却看也不看。 他死死地盯着陈山,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了卑微而又疯狂的乞求。 “陈堂主!只要能救我!什么我都舍得!我全都舍得!” 陈山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办法,倒是有个现成的。” 陈山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听说,冯先生的这批货,都是有正规单据的,对吧?” 冯敬尧下意识地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那就好办了。” 陈山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茶几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冯敬尧的心脏上。 “我们和义堂,在城寨里,还有一块地。” “我们可以立一张字据。”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 “就说,你看上了我们那块地,我们没钱,就把这批药……‘抵押’给了你。” “不不不,”陈山忽然自己摇了摇头,仿佛在完善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说反了。” “是你,把这批药‘卖’给了我们和义堂。” “我们,用那块地皮,跟你做的‘交易’。” 冯敬尧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只能呆呆地跟着陈山的思路走。 陈山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冯先生,你想想。” “到时候,万一,我是说万一,港英政府真的查到了你头上。” “你就可以把这张字据拿出来,告诉那些差佬。” “你,才是受害者。” “是我们和义堂这帮烂仔,威逼利诱,用一块破地,强行换走了你价值连城的药!” “你不但无罪,甚至还能博取那些鬼佬的同情。” “至于我们和义堂……” 陈山轻笑一声,靠回柔软的沙发里,语气里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自嘲。 “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城寨那种地方,他们想管,也管不着。” 这番话,如同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冯敬尧心中最黑暗的绝望。 是啊! 黑锅,让和义堂去背! 自己,从一个可能被枪毙的“通敌犯”,摇身一变,成了被黑社会欺压的可怜商人! 这……这简直是天才般的脱身之计! 可是…… 一想到那批货的价值,冯敬尧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剜了一样疼。 那就等于,白送啊!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被肉痛与挣扎所取代。 陈山将他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没有催促,只是给了旁边一直沉默如影子的鬼叔一个眼神。 鬼叔会意,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脏兮兮的纸包。 纸包打开。 里面是一叠皱皱巴巴,沾着油污与汗渍的港币。 有大有小,凑在一起,顶多也就几百块钱。 这是和义堂账面上,最后一点能动的家当。 陈山将那叠钱,轻轻推到了冯敬尧的面前。 “当然,我们和义堂做事讲规矩,不能让冯先生白白帮忙。” “这点钱,不成敬意。” “算是我们,预付的‘订金’。余款十日后送来。” 那叠寒酸的钞票,与这间奢华的客厅,形成了无比荒诞而又刺眼的对比。 它像是一根稻草。 但却是,压垮冯敬尧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边,是倾家荡产,甚至要坐穿牢底的灭顶之灾。 另一边,是损失金钱,却能换来平安,甚至还能倒打一耙的“完美”结局。 怎么选,还需要犹豫吗? “好!” 冯敬尧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怪叫。 “就按你说的办!” 他颤抖着,抓起桌上的钢笔,在鬼叔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的那份粗糙的“地契转让合同”上,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划破纸张。 陈山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带着鬼叔,转身就走,没有再看那个瘫软在椅子上的胖子一眼。 当晚。 十几辆吱吱作响的木板车,在癫狗等人的护送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和义堂破败的堂口。 消息早已传开。 所有还能喘气的和义堂帮众,全都聚集在了院子里。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怀疑,与一丝不敢相信的期待。 “哐!” 癫狗用一根撬棍,猛地撬开了第一只木箱的顶盖。 木屑飞溅。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 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被凑了过去。 灯光下,一排排躺在稻草里的青霉素玻璃瓶,反射出琥珀般温润而又醉人的光泽。 那不是药。 那是金条。 那是能换来粮食,换来地盘,换来尊严的……黄金!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 “吼——!!!” 癫狗猛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压抑了太久,近乎野兽般的狂喜嘶吼。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盘尼西林!全他妈是盘尼西林!” 整个和义堂,瞬间被引爆! 所有人都在欢呼,在咆哮,他们互相拥抱着,用拳头擂着对方的胸膛,用最粗俗的语言,宣泄着心中那股死里逃生的狂喜! 他们看向陈山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怀疑,不再是审视。 而是一种崇拜! 就在这时。 一个负责照顾王虎的小弟,连滚带爬地从后院柴房冲了出来,脸上挂着泪水,声音却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激动。 “堂主!堂主!” “阿虎哥……阿虎哥他醒了!” 第7章 黄金与仁心 王虎醒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和义堂的狂喜。 双喜临门。 一边是堆积如山的金疙瘩,一边是死里逃生的好兄弟。 陈山拨开狂欢的人群,走进那间依旧弥漫着血腥与酒气的柴房。 门板上,王虎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曾经黯淡无光的眼睛,此刻却睁开了。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陈山身上。 没有感激涕零的哭喊,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震撼,还有一丝茫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却又让他无比信服的神明。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陈山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躺着。” 两个字,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虎顺从地躺了回去,眼中的光芒,却愈发炽热。 屋外,震天的欢呼声还在持续。 陈山转身走出柴房,那股狂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却像是置身事外。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为贪婪与希望而涨红的脸。 “都到正厅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正厅里,那十几只装满了盘尼西林的木箱,被摆在了最中央。 昏黄的煤油灯光,照在那些琥珀色的玻璃瓶上,反射出一种足以让任何赌徒疯狂的光芒。 和义堂所有能站着的兄弟,都围在四周,呼吸粗重,眼神炙热。 王虎被人搀扶着,靠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他第一个开口,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堂主!这批货,咱们得想办法运到北边去!” “那边在打仗,这玩意儿就是命!能换来金山!” “没错!运到大陆去!翻他妈十倍!” “到时候,别说福义兴,就是整个九龙城寨,都得看我们和义堂的脸色!” 癫狗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双眼赤红,仿佛已经看到了金条堆满整个屋子的景象。 贪婪,是最原始的动力。 它能让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一群饿狼。 陈山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所有人的叫嚣声渐渐平息,他才缓缓开口。 那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福义兴的债,还有两天。” 一句话,让整个正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狂热,都被这两个字冻结了。 “从香港运货到大陆,要过多少关卡,要打点多少人,要花多少时间?” 陈山的声音,冷得像铁。 “等我们的货到了,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他走到一只木箱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瓶。 “这批药,能救我们的命。” “也能,要了我们的命。”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鬼叔,分出三分之一的货。” “癫狗,你带人,把这些药,用最快的速度,换成钱。” “成本价卖。”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头顶。 “什么?!”癫狗第一个跳了起来,“堂主!这可是盘尼西林!是黄金!我们成本价卖?那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这是救命,不是生意。” 陈山看着他,眼神平静却锐利。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一座虚无缥缈的金山。” “是能砸在福义兴黑柴脸上的,实实在在的钱。” “先活下来,再谈发财。” 没有人再敢反驳。 他们看着陈山的眼神,除了敬畏,又多了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 这个年轻人,做事的每一步,都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鬼叔很快就带回了消息。 港岛,有一家圣母教会医院,以救助穷苦大众出名,最近正因为药品短缺而焦头烂额。 陈山决定亲自去一趟。 他没有带上凶神恶煞的癫狗,只带了沉默如影的鬼叔。 干净得有些刺眼的白色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来苏水的味道,与九龙城寨的腐朽,仿佛是两个世界。 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高挑的女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她叫苏晚晴。 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露出一张素净却坚毅的脸,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间的溪水,此刻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冰冷。 “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冷。 “我们不和黑社会做交易。” “你们的东西,太脏。” 鬼叔的脸色微微一沉。 陈山却毫不在意,他从怀里取出一瓶盘尼西林,轻轻放在了旁边的药柜上。 “苏医生,你误会了。” “这不是交易。” “是救助。” 陈山平静地看着她。 “我们手上有批药,按进价的九成给你们。” “只有一个条件。” “必须用在那些付不起医药费的穷人身上。” 苏晚晴愣住了。 她拿起那瓶药,拧开瓶盖,凑到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成色。 专业的素养,让她瞬间判断出,这是真货,而且是上等货。 她看向陈山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浓重的惊疑与不解。 这个江湖草莽,和她想象中的任何一个黑帮分子,都截然不同。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忍不住问道。 陈山淡淡一笑。 “城寨里,烂命有很多。” “烂命,也想活。” “救别人,就是救自己。” 在简短的交涉中,苏晚晴提到医院的经费,来自于各界爱国人士的捐赠,要用在最需要帮助的人民身上。 她口中那个不经意间冒出的“解放区”、“同志”、“人民”等,让陈山心中微微一动。 交易很快达成。 苏晚晴看着鬼叔清点出现金,脸上的表情依旧复杂。 陈山带着鬼叔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白色光影里的女人。 “苏医生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是这个混乱时代里,最宝贵的希望之光。” “以后若有需要我们这些粗人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晚晴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道清澈的目光里,瞬间闪过了一丝被人看穿的警觉。 当晚。 和义堂的正厅里,鬼叔主动找到了独自坐在灯下的陈山。 “堂主。” 鬼叔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郑重。 “福义兴的债是解决了。” “但剩下的货,放在城寨里,终究是块烫手的山芋。” 他顿了顿,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通往澳门的水路,我还有条线。” “那边,我有个朋友。” 第8章 獠牙初现 鬼叔那双浑浊的老眼,在跳动的煤油灯火光中,亮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光。 那是一种沉寂了太久的灰烬,被重新吹出了火星。 陈山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澳门这条线,可以走。”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那个已经按捺不住兴奋,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的癫狗。 “鬼叔,癫狗,你们两个亲自去一趟。” “在澳门,再换点东西回来。” 癫狗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光芒。 “堂主,是换……” 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吐出两个字。 “枪火。” …… 与此同时。 九龙城寨深处,一栋三层高的青砖小楼,与周围的破败相比,如同鹤立鸡群。 这里是福义兴的堂口。 一个穿着真丝唐装,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正斜靠在酸枝木的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光滑的玉胆。 他就是福义兴的老大,九龙城寨的地下皇帝,黑柴。 他面前,一个心腹手下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城寨里最新的动向。 “……和义堂那边,最近有点邪门。” “听说那个草包阿山,前几天快死了,醒过来就像变了个人。” 黑柴盘着玉胆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一条快死的狗,还能翻天不成?” 在他眼里,和义堂不过是案板上的一块肥肉,他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那个叫阿山的废物,他甚至懒得去记对方的全名。 “柴哥,他们……他们好像还清了外面所有的账,今天还把我们那份的钱备好了。” “哦?” 黑柴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睁开了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透出一丝阴冷的精光。 “他们哪来的钱?城寨里可没听说谁发了横财。” “小的听说……他们好像是在倒腾西药。不过外面有风声,说他们是借着西药的名头,在搞白面生意。” “白面?” 黑柴笑了,笑声低沉,像夜枭。 “借他十个胆子,他敢碰我的生意?” 他将手里的玉胆重重拍在桌上,那沉闷的响声让手下浑身一颤。 “阿山这个废物,肯定是背后有人了。” 他沉吟片刻,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师爷。 那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师爷,你去一趟。” “替我,去‘慰问慰问’那个大病初愈的阿山堂主。” “是,柴哥。” 师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抹阴冷的寒光。 半个小时后。 和义堂那破败得仿佛随时会塌掉的堂口前,几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毫不客气地踩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师爷带着几个精壮的打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仿佛不是来访客,而是来收尸。 屋内的和义堂兄弟们,看到来人,个个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的武器。 癫狗更是往前一步,胸膛的肌肉鼓起,死死盯着师爷,眼神凶狠得要吃人。 师爷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伤势未愈,靠坐在椅子上的王虎身上。 他摇着手里的折扇,阴阳怪气地开口。 “哎呦,这不是阿虎哥嘛,怎么伤成这样?” “阿山啊,你们和义堂现在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他的视线,终于转向了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的陈山。 “城寨里做生意,要讲规矩。” “尤其是白面这种要掉脑袋的买卖,柴哥说了,得由他老人家统一调配,免得坏了行情,大家伤了和气。” 这番话,充满了赤裸裸的警告与威胁。 和义堂众兄弟个个怒目而视,却没人敢出声。 福义兴的势头,太大了,大到能轻易压垮他们。 然而,陈山却笑了。 他站起身,亲自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师爷面前那个空着的茶杯,倒上了一杯浑浊的粗茶。 茶水的热气,氤氲了他那张苍白的脸。 “师爷说的是。” “我们和义堂庙小,都是些烂命,可不敢碰柴哥的金饭碗。”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不过……” 他话锋一转,将茶杯轻轻推到师爷面前。 “我倒是听说,最近港英政府查得特别紧,风声鹤唳。” “柴哥家大业大,囤了那么多‘货’,可千万要小心,别被鬼佬一锅端了。” 师爷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端起茶杯的手,都微微一顿。 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开始真正审视眼前这个传说中的“草包”。 那双平静的眸子,深不见底,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陈山仿佛没有看到他脸色的变化,对着旁边的阿明点了点头。 阿明会意,将一个箱子,放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闷响。 “这是欠柴哥的钱,还请师爷点点。” 师爷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看着桌上那箱钱,又看了看陈山那张挂着浅笑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个阿山,不简单。 “好,很好。” 师爷站起身,收起了折扇,也收起了所有的轻蔑。 “话,我会带到。” “钱,我们收下了。” 他深深地看了陈山一眼,带着一丝忌惮,转身领着人快步离去。 师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们看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 就在刚才,他们仿佛看见,自家堂主用一杯茶,几句话,就逼退了福义兴的过江猛龙。 师爷一路疾行,回到福义兴的堂口。 他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汇报给了黑柴。 黑柴听完,盘着玉胆的手,彻底停了下来。 屋子里的鸦片香气,似乎都凝固了。 良久。 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阴狠而又兴奋的笑容。 “有意思。” “这个阿山,真的很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九龙城寨那片混乱而又充满生机的天空。 第9章 杀局 福义兴的堂口。 师爷躬着身子,站在那张巨大的酸枝木桌前,声音压得极低,将和义堂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黑柴没有说话。 他那双盘了两颗玉胆的手,也停了。 整个屋子,死寂得能听见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他听完了师爷的汇报,尤其是那句“城寨里有风声,说他们是搞白面生意”。 “白面?” 黑柴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那个叫阿山的废物,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了他的金饭碗。 这是在刨他的根。 是在挑战他九龙城寨土皇帝的地位。 城寨里,只能有一个人卖白面。 那就是他黑柴。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黑柴将手里那颗盘得温润光滑的玉胆,狠狠砸在了面前的酸枝木桌上。 坚硬的玉石与名贵的硬木碰撞,瞬间四分五裂。 几块锋利的碎片,甚至弹起来,划破了他粗糙的手背,渗出暗红的血珠。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站在一旁的师爷,眼皮狠狠一跳。 “柴哥……” “备一份大礼。” 黑柴缓缓抬起头,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迸射出毒蛇般的凶光。 “再备一桌好酒。” “我要亲自请阿山堂主,吃顿饭。” 师爷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黑柴动了真怒。 这不是请客吃饭。 这是摆鸿门宴,是要杀人。 “柴哥,那小子现在不好对付,他手下那个癫狗,是条疯狗。” 师爷小心翼翼地提醒。 “狗,再疯,也怕枪。” 黑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雕花的木窗,一股混杂着海水咸腥与垃圾腐臭的空气涌了进来。 “去把皇家警署的沙展,派克先生,给我请过来。” “告诉他,我发现了一窝卖白面的毒贩。” “功劳,分他一半。” 师爷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黑白联手,这是要布一个天罗地网,把和义堂连根拔起。 一个小时后。 一个穿着笔挺警服,金发碧眼的英国人,被毕恭毕敬地请进了福义兴的堂口。 他叫派克,是负责这一片区的警署沙展。 他脱下白色的警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毫不客气地坐到主位上,拿起桌上的顶级大红袍,像牛饮水一样灌了一大口。 “黑柴,又有什么好事找我?” 他的粤语说得半生不熟,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傲慢。 黑柴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亲自为他续上茶水。 “派克沙展,当然是好事。” “我收到消息,和义堂的阿山,正在城寨里大肆出货,抢我的生意。” 派克的眼睛,瞬间亮了。 白面。 毒贩。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一笔巨大的功劳,还有一笔更巨大的油水。 “你想怎么样?” 派克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油汗,贪婪的目光毫不掩饰。 “我做东,在福临门摆一桌,就说化解恩怨。” 黑柴的声音里,充满了阴冷的杀意。 “请他入席,请君入瓮。” “到时候,沙展你带人过来,人赃并获。” “他要是敢反抗,就是袭警。” “当场击毙,都合情合理。” 派克笑了。 他肥硕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他既能拿到功劳,又能从缴获的“赃款”里捞到天大的好处,还能帮黑柴除掉一个对手,巩固他们之间的合作。 “成交。” 他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 “什么时候?” “四天后。” …… 和义堂破败的正厅里,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药味。 所有兄弟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 钱有了。 王虎的命保住了。 堂口的威望,也打出去了。 只有陈山,依旧平静。 他坐在那张瘸腿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张破旧的城寨地图,指尖在上面缓缓划过,像是在推演着什么。 他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个福义兴的伙计,穿着一身崭新的绸布短衫,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他那过分恭敬的姿态,与这间破屋子格格不入,显得格外刺眼。 “阿山堂主。” 伙计躬着身子,双手捧上了一张烫金的红色请帖。 “我们柴哥,四天后在福临门酒楼设宴,希望能与阿山堂主冰释前嫌,共商发财大计。” 整个正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张华丽得过分的请帖上。 福临门酒楼。 那是城寨外,有钱人才能去的地方。 王虎挣扎着站起身,面色凝重。 “堂主,不能去!” “这是鸿门宴!” “没错!黑柴那王八蛋,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一众兄弟群情激奋,纷纷抄起了手边的武器。 陈山没有说话。 他接过了那张请帖。 指尖,能感受到那上好纸张的细腻纹理,还有那烫金字迹的凹凸感。 他打开请帖,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毛笔字,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巨大的误会。 一个致命的杀局。 黑柴以为自己动了他的白面生意。 所以,饭局绝对不只是黑帮火并那么简单。 他一定会找一个“合法”的理由,让自己彻底消失。 他将请帖随手丢在桌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人家请吃饭,我们没有不去的道理。” 第10章 棋子与棋手 那张鲜红的请帖,像一滴溅在桌案上的血,灼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送帖子的福义兴四九仔,前脚刚走,他那嚣张的笑声仿佛还回荡在破败的院子里。 和义堂的正厅,从未如此死寂。 每一个兄弟的脸上,都像是被刷上了一层厚厚的死灰色。 随即,这死寂被一声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引爆。 “操他妈的鸿门宴!” 一个叫阿四的年轻帮众,手臂上还缠着上次火并留下的绷带,他猛地将手里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 碎裂的瓷片四下飞溅,发出刺耳的声响。 “跟他们拼了!大不了一起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阿四双眼通红,像是被逼到绝路的野狗,只想亮出自己脆弱的獠牙。 “拼?拿什么拼?” 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叫老三,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福义兴光打手就上百号人,还有家伙!我们这点人,冲过去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缩着脖子等死?让整个城寨的人看我们和义堂的笑话?” “堂主,我们跑吧!” 老三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一屁股跌坐在长凳上,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 “离开九龙城寨,去哪儿不能混口饭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他这一崩溃,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又有几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兄弟,脸上写满了绝望,眼神涣散地看向陈山,嘴唇蠕动着,显然是想附和,却又不敢出声。 “放屁!我爹的骨头还埋在这儿,老子哪儿也不去!” 阿四指着老三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软骨头!孬种!” “你他妈才孬种!你有种你去送死,别拉着兄弟们一起!” 整个正厅瞬间炸开了锅。 叫骂声,怒吼声,恐惧的啜泣声,兵器被握紧的摩擦声,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 昔日还能称兄道弟的一群人,在死亡的巨大阴影下,彻底撕裂。 王虎靠在墙角,胸口刚刚愈合的伤疤仿佛又在隐隐作痛,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轻微的嘶嘶声。 他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那双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眼睛里,燃起一股怒火。 他猛地踏前一步,尽管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一声,但他的声音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所有的嘈杂,瞬间被这声暴喝压了下去。 王虎的威信,在和义堂仅次于堂主。 他环视着一张张或恐惧或愤怒的脸,最终目光落在陈山身上,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是毫无保留的忠诚与坚毅。 “堂主,你下令!” 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 “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就算拼到最后一滴血,也得护你周全!” “虎哥,你伤还没好!” 阿四急切地喊道。 王虎却根本不理会,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山。 陈山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看那张请帖。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 他看见了阿四的血勇与鲁莽。 看见了老三的懦弱与牵挂。 他看见了那些叫嚣着拼命的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也看见了那些主张逃跑的人脸上,无法掩饰的羞愧。 他在分辨。 他在筛选。 他要看的,不是谁的嗓门更大,不是谁的拳头更硬。 他要看的,是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谁的骨头,没有被恐惧压弯。 谁,才是真正能跟着他,从地狱里杀出去的人。 时间,在喧嚣中一点点流逝。 所有人的情绪,都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在崩溃的边缘疯狂颤抖。 终于。 陈山动了。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将那张鲜红的请帖,轻轻夹了起来。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苍白的手上,仿佛那张纸有千斤重。 陈山将请帖凑到鼻尖,仿佛在闻一朵花。 “上好的红纸,印着烫金的大字。” 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为了请我们赴死,黑柴,是花了心思的。” 他将请帖,随手扔进了旁边那盆半死不活的炭火里。 红色的纸张,遇到火星,瞬间蜷曲,变黑,然后猛地燃起一团橘黄色的火焰。 那耀眼的烫金大字,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最后化为一缕无法辨认的飞灰。 “他想杀我。” 陈山抬起眼,平静地看着所有人,那眼神深邃得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 “所以,这个宴,我非去不可。” 夜,深了。 争吵了一天的兄弟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各自散去。 绝望的气息,像一层厚厚的灰尘,笼罩在和义堂每一个角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山独自一人,穿过空无一人的院子,他脚下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推开了后院那间最偏僻的柴房。 油灯的光,很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王虎没有睡,他靠坐在床板上,正在用一块破布,仔细地擦拭着一把短刀。 刀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微光。 听到推门声,他立刻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清明和警惕。 “堂主。” 陈山反手关上门,屋子里的光线,顿时又暗了几分,将他和王虎笼罩在一个更加私密的空间里。 “怕吗?” 陈山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那双曾被死亡阴影笼罩过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之前快死的时候,怕过。” 他坦然地承认。 “现在跟着堂主,死都不怕。” 他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陈山看着他,没有再问。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根烧剩下的木炭,在粗糙的桌面上,缓缓写下几个字。 汽油。 酒精。 陶罐。 棉花。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这些东西。” 陈山的声音压得很低。 “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王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堂主的用意。 今天堂口的争吵,堂主全都看在眼里。人心不齐,任何计划都有可能泄露。这种事关生死的布局,只能交给最信得过的人。 他没有问为什么。 他只是看着桌上那几个黑色的字,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 陈山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拉开房门,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第11章 请君入瓮 福临门酒楼。 城寨外,一栋三层高的独立酒楼,飞檐翘角,灯火辉煌,与城寨内的黑暗彷佛是两个世界。 这里是九龙城寨所有帮派分子眼中,遥不可及的销金窟。 今晚,这里却被一层无形的杀气笼罩。 酒楼大门紧闭,不对外迎客。 二楼的包厢里,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上面是还没动几筷子的山珍海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主位上,坐着福义兴的老大,黑柴。 他旁边,是满脸油光,穿着一身笔挺警服的英籍沙展,派克。 桌子周围,两旁,楼梯口,站满了福义兴最精锐的刀手。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短衫,鼓囊囊的腰间,都藏着开了刃的家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狼一样,死死盯着那扇空无一人的包厢门。 他们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死人。 “吱呀——” 门,被推开了。 一道瘦削的身影,逆着光,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陈山。 他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与这满室的奢华,格格不入。 他身后,没有癫狗,没有王虎,没有任何一个和义堂的兄弟。 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走进了这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屠宰场。 所有刀手的肌肉,瞬间绷紧。 空气中的酒菜香气,似乎都被那股冰冷的杀意冲淡了。 陈山无视了周围那些能将他瞬间剁成肉泥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主桌前。 在黑柴与派克那戏谑的注视下,他的背,缓缓弯了下去。 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深深的鞠躬。 那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柴哥。” “派克沙展。” “小弟阿山,来给两位赔罪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小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黑柴和派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原来,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哈哈哈,阿山,你很识相嘛!” 黑柴端起酒杯,脸上的横肉因为大笑而抖动。 “来,坐!” 陈山直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小心翼翼地在最末尾的位置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 他主动拿起酒壶,颤抖着双手,给黑柴和派克面前的酒杯倒满。 酒水因为手的抖动,洒出来一些,滴落在名贵的桌布上。 “柴哥威名赫赫,是九龙城寨的天,小弟之前不懂规矩,多有得罪。” “派克沙展公正严明,有您在,我们这些小市民才能安居乐业。” 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酒过三巡。 包厢里的气氛,从剑拔弩张,逐渐变得轻松起来。 黑柴和派克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开始肆无忌惮地戏谑着这个摇尾乞怜的废物。 在他们眼里,陈山就是砧板上的一块鱼肉,区别只是什么时候下刀而已。 黑柴喝得面红耳赤,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要的,不是一条听话的狗。 他要的,是杀鸡儆猴。 “砰!” 他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 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像一道命令。 整个酒楼,瞬间死寂。 所有刀手,都握紧了腰间的武器,只等一声令下。 杀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就在黑柴准备开口,说出那个“杀”字的前一秒。 陈山像是被这声巨响吓破了胆,身体猛地一抖。 他揣在怀里的某个东西,仿佛“不小心”滑了出来。 “当啷。”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包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颗黑乎乎的,带着菠萝纹路的小铁疙瘩,滚落到桌子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黑柴和派克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手雷! 不等他们反应。 陈山猛地站起身,一把撕开了自己身上的长衫。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胸口,腰间,密密麻麻地,绑着一圈圈土制的炸药。 几根雷管,正对着他的心脏。 他的左手,已经握住了颗手雷。 他的右手拇指,就扣在保险拉环上。 “别动。” 陈山开口,声音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与颤抖。 只剩下,冰冷。 “谁动,大家就一起上路。” 他甚至没有看黑柴一眼,只是死死地,锁定了那个英国警察。 “派克沙展。” “我收到消息,柴哥在码头三号仓库,有个很大的制毒工场。” 派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胡说八道!” 黑柴猛地站了起来,但他身边的刀手,却没一个敢上前。 陈山笑了。 “是不是胡说,沙展心里最清楚。” “现在,我的兄弟,应该已经拿下了那个工场。” “我给你一个选择。” 陈山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直刺派克的心脏。 “你现在,拿下黑柴。” “这个破获制毒工场的泼天功劳,就是你一个人的。” “柴哥以前给你的份子,我陈山,以后每月,再加一成。” 派克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如果,三点之前,我走不出这个门。” 陈山的声音,压得极低。 “我的兄弟,会直接拿着证据,去警署总部报案。” “到时候,功劳是别人的。” “而你,派克沙展,勾结毒贩的证据,也会一起摆在总警司的桌上。” 黑柴的眼睛,瞬间红了。 “你他妈放屁!我的场子固若金汤,凭你那几条烂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 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一个心腹手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黑灰,声音里带着哭腔。 “柴哥!不好了!” “三号仓库……仓库被人用燃烧弹给袭击了!” “火……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消防队马上就到!” “完了!全完了!” 那绝望的嘶吼,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黑柴的脑袋上。 也砸在了派克沙展的心上。 完了。 派克知道,自己也完了。 陈山说的是真的。 一旦消防队介入,事情闹大,上面查下来,自己勾结黑柴的事情,绝对瞒不住。 他看着陈山,又看了看身边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黑柴。 他只用了一秒钟,就做出了选择。 “唰!”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 黑柴甚至没反应过来。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包厢里炸响。 黑柴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个血洞。 他抬起头,看向派克,嘴唇蠕动着,最终,重重地倒在了酒桌上,鲜血,染红了满桌的佳肴。 派克吹了吹枪口的青烟,用一种冰冷而又公事公办的语气,对着周围那些已经吓傻了的刀手,大声宣布。 “毒贩黑柴,拒捕顽抗,已被我就地正法!” 第12章 新皇登基 福临门酒楼那一声枪响,彻底震碎了九龙城寨旧有的秩序。 黑柴,这个盘踞城寨多年的地下皇帝,横死的消息像一场带着血腥味的瘟疫,以一种无声却迅猛的速度,一夜之间,传遍了每一条肮脏的巷道,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天刚蒙蒙亮,潮湿的晨雾混杂着垃圾的腐臭味,还未散去。 城寨里那些终日缩在阴暗角落的赌鬼,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棚屋,他们惊恐地发现,往日里那些耀武扬威,收取保护费的福义兴打手,一个都不见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死寂。 卖早点的摊贩,小心翼翼地支起摊子,却不敢像往常一样大声吆喝。 当和义堂的人,穿着那身破旧但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短衫,沉默地从巷口走过时,整个街道的嘈杂声都会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会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直到那脚步声远去,才敢偷偷抬起眼,交换一个惊恐的眼神。 一艘不起眼的渔船,关闭了引擎,像一道幽灵,悄无声地靠上了和义堂控制的那个简陋到有些可笑的码头。 鬼叔和癫狗从澳门回来了。 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眼窝深陷,满脸疲惫。 他们带回来的,不止钞票,还有十几只沉甸甸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木箱。 和义堂的院子里,所有兄弟都聚集在这里,他们脸上的狂喜,被一种更加厚重的敬畏所取代。 “哐当!” 癫狗甚至没有用撬棍,他直接用蛮力,徒手掰开了第一只箱子的木盖。 木刺扎进了他的手掌,渗出鲜血,他却恍若未觉。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 箱子里,是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油纸。 油纸下面,静静地躺着一排排冰冷的钢铁造物。 一把把枪身线条流畅的勃朗宁手枪。 几支英七七步枪。 甚至还有两把美国货,汤普森冲锋枪。 整个和义堂的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些武器。 那不是枪。 那是能让所有质疑者闭嘴的权力。 那是能让所有反抗者跪下的道理。 一个跟着和义堂初代堂主打天下的老人,颤抖着伸出手 “黑柴……黑柴横行这么多年,手里……手里也不过就三五把左轮啊。”(此时的九龙还是贫民窟,吃干抹净也压制不出来多少钱) 陈山还是坐在那张瘸腿的太师椅上,面色平静。 癫狗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音。 “堂主,那批药,在澳门翻了十倍的利!” 陈山没有去看那些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钱。 他只是站起身,从箱子里,随意地拿起一把冰冷的勃朗宁手枪,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行云流水般地,将它别在了自己的后腰。 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似乎终于有了它应有的重量。 同一天下午。 港岛半山,冯敬尧那栋灯火通明的西式洋房客厅里,再次迎来了陈山。 只是这一次,冯敬尧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与轻视。 他甚至没有让管家动手,而是亲自弯下他那肥胖的身躯,为陈山换上了崭新的拖鞋。 客厅里,名贵的波斯地毯已经换了新的,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雪茄的香气。 陈山还是坐在那张柔软的沙发上,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坐得笔直。 他将一箱钞票,轻轻放在了光洁的红木茶几上。 “冯先生,说好的尾款。” “我们和义堂,一向讲规矩。” 冯敬尧看着那沓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昂贵的丝绸睡袍。 “陈……陈堂主,您……您这是折煞我了。” 陈山笑了笑。 “冯先生可以继续帮我联系。” 陈山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闲聊。 “有多少,我要多少。” 黑柴一死,福义兴这棵在城寨里盘根错节了几十年的大树,轰然倒塌。 树倒猢狲散。 它麾下的地盘、生意、人手,一夜之间,大部分都被和义堂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顺理成章地全盘接收。 城寨里最大的那家鸦片馆,福义兴的管事还想负隅顽抗。 癫狗没有跟他废话。 他只是带着个兄弟,一人扛着一把汤普森冲锋枪,直接踹开了烟馆的大门。 当那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管事的脑袋时。 管事只用了一秒钟,就跪在了地上,将所有的账本,双手奉上。 和义堂的势力,以一种野蛮而恐怖的速度,膨胀了数倍。 城寨里那些终日游荡的小混混,最先嗅到了空气中那股危险的气息。 他们聚在巷口,谈论这件事的时候,甚至不敢直呼“陈山”的名字。 他们用“和义堂那位”,来代替。 而那些曾经与黑柴平起平坐,甚至还想着等福义兴和和义堂两败俱伤后,去捡便宜的其他堂口大佬们,则个个彻夜难眠。 之前还对和义堂的地盘虎视眈眈的斧头帮。 帮主刘麻子,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关在屋子里,一宿没睡,眼前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黑柴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他终于怕了。 他连夜将帮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用几个大箱子装着,亲自带队,来到和义堂那破败得可笑的大门前。 他想负荆请罪。 可他连门都进不去。 站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 癫狗才打着哈欠,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从门里晃了出来。 他甚至没正眼看刘麻子一眼,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满脸憔悴的帮主。 “堂主说了。” “账,一笔勾销。” 癫狗顿了顿,用牙签剔了剔牙缝,然后猛地将目光,钉在了刘麻子的脸上。 “但城西那片地,三天之内,我要看到。” 斧头帮帮主刘麻子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喜讯,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 “明白!明白!陈堂主放心!不!不用三天!今天!今天我就让人把地盘交出来!”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交出了斧头帮赖以生存的地盘。 因为他知道。 从今天起,九龙城寨,只有一个皇帝。 第13章 新王的新规矩 和义堂那破败得几乎要散架的正厅,头一次被塞得如此水泄不通。 鬼叔站在那张临时搬来的桌子后面,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前所未有的肃穆。 他清了清嗓子,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 “此战,我堂口尽收福义兴在城寨七成地盘。” 鬼叔的声音不响,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随即又被强行压了下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一个字。 “城寨东、西、南三个码头,从今日起,姓陈。” “福义兴名下,大小赌档一十三家,烟馆七间,尽归我堂。” 轰——!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吼!!” “发财了!!” 欢呼声、咆哮声、狂笑声,几乎要掀翻这破屋的屋顶。 他们互相拥抱着,用拳头擂着对方的胸膛,用最粗俗的语言,宣泄着那股从地狱爬回人间,一步登天的狂喜。 他们从一个连下个月饭钱都发愁的破落户,一夜之间,变成了这片法外之地无可争议的主人。 在这片狂欢的海洋中,只有陈山,依旧平静地坐在那张属于堂主的瘸腿太师椅上。 他没有笑。 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粗茶,轻轻吹开浮叶。 狂热的声浪,在他面前,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 直到所有人的嗓子都喊哑了,陈山才缓缓站起身。 他一动,整个院子又一次安静下来。 陈山站在堂口中央,背对着那尊掉漆的关公像。 “从今天起,和义堂有新规矩。”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堂里,一片死寂。 阿虎、癫狗、鬼叔,全都愣在原地。 他们脸上的兴奋与激动,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茫然。 啥玩意? 星辰大海? 癫狗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头发,那张因为亢奋而涨红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憨直。 “堂主……”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啥是星辰大海啊?” “咱……咱们要去海上抢英国佬的船吗?” 这话一出,连一向稳重的鬼叔,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王虎更是被逗得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咳嗽。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这句蠢话冲淡了不少。 陈山却没笑。 他转过身,像是给众人泼下了一盆冰水。 “从今天起,和义堂所有地盘内,不准再向任何小商贩、穷苦街坊,收取一分一毫的保护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 癫狗第一个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堂主!不收保护费,那我们喝西北风啊?” “是啊堂主!”另一个核心头目也急了,“兄弟们拼死拼活,不就图个安稳收钱吗?这规矩一立,底下的人心就散了!” “人心?” 陈山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们。 “靠欺负那些推车卖云吞面的阿婆,一天能收几个钱?”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每个人的心里。 “那是乞丐的活法!不是和义堂的!” 他走到那张破旧的地图前,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那条通往澳门的航线上。 “这,才是我们的金山银山!” “之前那批货,在澳门翻了十倍。只要这条线在我们手里,以后我们卖的,就不是几十箱盘尼西林。” “是军火,是机器,是所有鬼佬想要禁运的东西!” “用商业利润武装自身,用走私打破禁运,为真正需要的人输送物资!” “我宣布,和义堂未来的总方针。” 陈山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以商养战。” “走私报国!” 报国。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王虎与癫狗的心头。 他们这些烂命,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烂仔,从出生起,就被人当成垃圾,当成社会的渣滓。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做的事情,能和“报国”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那不再是上不了台面的黑道勾当。 那是一件,有意义的大事。 王虎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胸口的伤疤仿佛都在发烫,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癫狗那双总是闪烁着凶光的眼睛,第一次,亮起了一种名为“信仰”的光。 就连鬼叔那双看透了世事的老眼,此刻也浑浊着,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 陈山趁热打铁,目光扫过自己的三个心腹。 “从即日起,和义堂重设架构。” “王虎。” “在!” “你任行动部主管,负责堂口所有战斗、安保、地盘交接事宜。” “是!” 王虎猛地挺直了胸膛,声音洪亮。 “癫狗。” “到!” “你任内务部主管,负责帮规执行,人员调配,还有纪律。” “保证完成任务!” 癫狗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 最后,陈山的目光,落在了鬼叔身上。 “鬼叔,您是老前辈。” “堂口所有钱款出入,生意账目,成立财务部,由您全权总管。” 鬼叔那干瘦的身体微微一颤,他对着陈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个分工明确,以暴力为后盾,以商业为核心的现代化组织雏形,就在这间破败的内堂里,悄然诞生。 第14章 天罗地网 和义堂那间刚刚粉刷过的正厅,墙壁上石灰水的味道,还没有被烟草味完全覆盖。 院子里,热气蒸腾。 几十个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正在王虎的监督下,进行着最严酷的格斗训练。 拳头击打在沙袋上的闷响,身体碰撞的沉重喘息,还有王虎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呵斥声。 癫狗也在其中。 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 整个和义堂,都弥漫着一股脱胎换骨的气息。 一种从烂泥里挣扎出来,开始向着钢铁淬炼的锋锐气息。 陈山独自一人,坐在堂前那张瘸腿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出声,却像是整个院子的定海神针。 所有人的喧嚣与躁动,到了他面前,都会自动沉淀下来。 鬼叔佝偻的身影,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魂,穿过院子里那些生龙活虎的身体,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陈山身边。 训练的汉子们,看到鬼叔,动作都不自觉地放缓了几分。 他们知道,鬼叔每次这样出现,都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鬼叔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一张薄薄的,边缘因为反复摩挲而有些卷起的货单,轻轻放在了桌上。 陈山将目光从院中那些生龙活活的身体上收回。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 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字迹清秀,却仿佛能穿透纸背。 盘尼西林。 真空管。 陈山的手指,在看到“真空管”那三个字时,微微一顿。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几个字。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这个时代,盘尼西林是救命的药。 真空管,却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它是电台的心脏,是通讯设备的灵魂,是千里之外决胜负的基石。 在港英政府与美国佬联手编织的禁运大网之下,这东西,比黄金更珍贵,比盘尼西林更要命。 这不是一笔简单的走私生意。 这是在巨人的眼皮底下,偷运龙的筋骨。 “澳门那位朋友的委托。” 鬼叔的声音压得很低,那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陈山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盘尼西林,要靠我们想办法。” “真空管,他那边会有人送过来,我们只需要负责将两批货,一起安全送到海上指定的位置。” 鬼叔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 “利润,很丰厚。” 陈山没有问货物的来源。 他更没有问,这批物资,最终要去向哪里。 有些问题,不需要问。 答案,就写在那张纸上。 他只是将那张薄薄的货单,仔细地对折,再对折,动作缓慢而郑重。 然后,他将折好的纸条,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那个动作,仿佛不是在收藏一张纸。 而是在接收一份沉甸甸的,关乎无数人生死的托付。 “鬼叔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陈山的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单生意,我们和义堂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鬼叔的耳朵里,也仿佛传到了院子里每一个竖起耳朵的汉子心里。 “告诉他,都包在我身上。” 鬼叔那干瘦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没有贪婪,没有恐惧。 他第一次,对着陈山,深深地,弯下了自己的腰。 他的脊梁,佝偻着,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岁月与风霜,但这一刻,却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堂主高义。” 鬼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沙哑与激动。 “此事,非同小可,关乎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随即,他缓缓直起身,话锋一转,脸上的凝重又深了几分。 “但是,堂主,柴哥死后,港英政府已经盯上了城寨。” “那个新来的警司,叫斯科特,是英国本土调来的狠角色。” “最近海上风声很紧,皇家缉私队的‘海狐狸’巡逻艇,像疯狗一样到处乱窜,前两天刚打沉了潮州帮的一条船。” “这条路,不好走。”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 午后的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棂,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将他一半的脸庞隐匿在黑暗中。 “有巡逻才好。” 他的嘴角,逸出一丝极淡的,在外人看来近乎冷酷的笑意。 “要是海上畅通无阻,那这生意,岂不是谁都能做了?” “这堵墙越高,翻过去之后,看到的风景才越好。” 他的心中,一个无比清晰的短期目标已经确立。 完美地完成这次运输。 这不仅仅是为了丰厚的利润,更是为了敲开鬼叔那位朋友背后,那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的大门。 他要将和义堂,将这些烂仔,彻底带上一条全新的路。 …… 与此同时。 港岛,警务处总部。 这里,与几公里外那个肮脏、湿热、充满生命力的九龙城寨,泾渭分明,仿佛两个世界。 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以精明干练著称的皇家缉私队的新任指挥官,亨利·斯科特,正站在一幅巨大的香港地图前。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警司制服,肩章上的皇冠徽记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碧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正审视着地图上那个用红圈标注出的法外之地。 他身后,一个华人探长躬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喘。 “Sir,根据线报,福义兴的黑柴死后,九龙城寨的地下势力已经完成整合。” “一个新的头目出现了。” 斯科特没有回头,他端起桌上的骨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上好的锡兰红茶,动作优雅得像在参加宫廷晚宴。 “名字。” “陈山。” 华人探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这个人就像是一夜之间,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吞并了整个福义兴,手段……极其高明,也极其残忍。” “福临门那件事,下层的报告说是派克沙展当场击毙了毒贩黑柴。但街面上的风声,都说是这个陈山,用计策逼反了派克。” 斯科特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一个能让我的沙展,背叛女王,调转枪口的本地人。” 他的语气很平淡。 “有点意思。”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桌上的木盒里,拈起一枚顶端是鲜红色的图钉。 斯科特缓缓走到地图前。 “城寨那块烂疮,是帝国皇冠上的一抹污点,早就该被彻底清理干净了。”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 那枚红色的图钉,被他狠狠地,按进了地图上“九龙城寨”那个黑色的标记里。 图钉的尖端,仿佛刺穿了纸张,刺穿了这座城市虚假的繁荣,直指那个名叫陈山的年轻人。 斯科特转过身,用一方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对身后站得笔直的下属,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让缉私队把海上巡逻的范围,向城寨周边的水道再收缩五海里。” “告诉水警,任何没有报备的船只,靠近那片区域,先开枪警告,再登船检查。” 第15章 棋盘 和义堂新粉刷的墙壁,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石灰水味道。 这股生硬的味道,混杂着院子里几十条汉子身上蒸腾出的汗味,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属于新生的气息。 那批货,被分装在十几个不起眼的木箱里,安静地躺在后院最隐蔽的柴房。 鬼叔亲自守在门口,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陈山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没有去看那些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盘尼西林。 他的手指,轻轻拿起了一根被棉花包裹着的,脆弱的玻璃造物。 真空管。 冰凉,光滑,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透过玻璃,他能看到里面精密的钨丝与栅极。 这不是一笔生意。 这是投名状。 是他向鬼叔朋友背后那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递出的第一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投名状。 更是他那句“走私报国”,从一句口号,变成现实的第一步。 他仿佛能看到,在遥远的北方,在那些炮火连天的阵地上,无数双期盼的眼睛。 一股从未有过的使命感,像灼热的铁水,浇筑进他的胸膛。 …… 堂口正厅,那张瘸腿的太师椅旁,多了一张摊开的巨大海图。 海图上,密密麻麻的等高线与水文标记,像一张纠缠的蛛网。 王虎,还有两个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干裂的老船夫,围在桌边,每个人的脸色都像海图上最深的那片蓝色。 其中一个叫老海的船夫,指甲缝里全是黑色的油污,他指着海图上几条红色的航线,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堂主,就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斯科特这鬼佬,邪门得很!” “我们渔民走了几十年的几条近海路,全被他用巡逻艇给堵死了。” “晚上那探照灯,一束一束的,跟白天一样亮,连海里有几条鱼都照得清清楚楚。” 另一个船夫也跟着附和。 “没错,他们的‘海狐狸’快艇,船头都架着机枪,前两天潮州帮的人想冲过去,连人带船都给打成筛子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是和义堂自新生以来,第一次承接如此重要的“大单”。 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喉咙。 这一次的对手,不再是黑柴那种只懂打打杀杀的草莽。 而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代表着港英政府最高权力的皇家缉私队。 一旦失败,不只是货物沉入海底。 整个和义堂,这刚刚从灰烬里爬出来的凤凰,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回原形,甚至彻底碾碎。 王虎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 他看着陈山,目光里是绝对的信任,却也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面对这几乎无解的困局,陈山却异常的平静。 他没有去看那些被标记为禁区的航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海图上那片广阔的,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深蓝色水域。 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问题。 “鬼佬再厉害,他总不能把整个大海都封起来吧?” “他凭什么判断,我们的船,一定会走哪条路?” 这番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般的正厅。 老海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那……那当然是走最近,最省油,风浪最小的路啊,几十年了,大家都是这么走的。” 陈山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老海画出的那几条红色航线上。 “所以,这就是他的天罗地网。”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那一张张茫然的脸。 “这也是他最大的破绽。” “战争,打的就是信息差,是心理战。” 陈山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斯科特以为他站在第五层,用最严密的逻辑,封死了所有可能性。” “那我就要站在第十层看他。” 这番充满绝对自信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众人惶恐的心里。 王虎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老海和另一个船夫,那浑浊的眼睛里,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堂主,忽然觉得,那张看似不可逾越的“天罗地网”,似乎也并非那么牢不可破。 他们相信,堂主一定有办法。 陈山走到墙边,从钉子上取下一支炭笔。 他重新回到海图前,开始进行周密的部署。 “阿虎。” “在!” “从今天起,让兄弟们去码头,去交朋友。” “那些搬运工,船老大,甚至是给鬼佬擦皮鞋的,请他们喝酒,给他们塞钱,我要知道缉私队每一艘船的换班时间,每一个指挥官的喝酒习惯。” “是!” 陈山又看向老海。 “海叔,麻烦你,去找几艘最破的渔船,要那种看起来明天就要散架的。” “再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装满咸鱼,这几天,就去斯科特画的那些红线区,来来回回地晃悠。” “被抓了也别怕,就说打鱼迷了路,让他们罚款,让他们骂,姿态要多怂有多怂。” 老海的眼睛猛地一亮,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用意。 迷惑敌人。 用无数次的假动作,让敌人放松警惕,让他们习以为常。 陈山的炭笔,最终,在海图上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画了一个圈。 那是一片远离所有常规航线,以风浪险恶,暗礁丛生而闻名的海域。 “他以为我们在第一层,想从被封锁的航道里找机会。” “他也可能以为我们在第二层,会用声东击西的办法,从其他航道偷渡。” 陈山的嘴角,逸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但他绝对想不到。” “我们,会从他认为最不可能,连他自己都懒得去设防的地方走。”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那个圈上。 “这里,才是我们的路。” 第16章 东方之星的棋局 港岛,海岸警务处总部。 亨利·斯科特警司的办公室,就是这座权力金字塔的塔尖。 墙上没有多余的装饰。 只有一幅巨大的香港海域图,一张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的毕业照,还有一枚在丝绒衬垫上略显暗淡的缅甸战役勋章。 斯科特没有穿警服。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亚麻西装,正坐在他的红木办公桌后,姿态优雅地用银质小刀,切开一份报告的封口。 报告很厚,关于九龙城寨一个叫陈山的新晋头目。 斯科特的目光扫过那些描述帮派火并的字句,嘴角不自觉地逸出一丝轻蔑。 福临门血案,手雷,炸药,逼反警长。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发生在阴沟里的,野蛮而低级的生存游戏。 就像他年轻时在远东丛林里,看着那些土著部落为了争抢一块兽皮而进行的血腥祭祀,充满了原始的、上不了台面的混乱。 他将报告随手丢在桌上,那叠纸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端起桌上的骨瓷茶杯,里面是刚刚泡好的锡兰红茶,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碧蓝色的眼眸。 但他的手指,却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个日期。 朝鲜战争爆发。 盟军禁运令。 这两个词,像两根烧红的钢针,刺破了报告中那些关于江湖仇杀的浮华表象。 斯科特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个叫陈山的烂仔,不是一条在臭水沟里偶然翻起浪花的泥鳅。 他是禁运这张大网下,必然会催生出的、最贪婪的那条鲨鱼。 九龙城寨那块腐肉,终于要因为这股来自北方的腥风,开始真正地溃烂流脓了。 而他,亨利·斯科特,就是被派来切除这块腐肉的外科医生。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海图前。 这里是他的战场。 情报部门已经根据几十年的走私数据,用红色的墨水,在图上标记出了几条最高效,也是最危险的航道。 这些航道,像一道道主动脉,将城寨的黑暗,输送到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 斯科特不像他的前任那样,只懂得用蛮力去冲撞。 战争,是一门艺术。 反渗透与情报分析,才是这门艺术的核心。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像抚摸情人一般,划过图上那些红线。 他的脸上,露出了猎手般的笑容。 半小时后,缉私队最高级别的作战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十几个高级警官,英国人,华人,全都站得笔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斯科特站在海图前,手里拿着一根乌木指挥棒。 “Gentlemen。” 他用纯正的牛津腔开场,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张紧张的脸。 “我们的对手,不是一群只懂用西瓜刀的古惑仔。” “他们是老鼠,是病毒,是附着在帝国这艘巨轮船底的藤壶。” 他顿了顿,指挥棒在海图上重重一点。 “而这里,就是我们的手术台。” 他忽然切换成流利的粤语,那腔调虽然标准,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 “从今晚十二点开始,‘海狐狸’巡逻队,二十四小时轮班。” “所有美式探照灯,全部对准A、B、C三条主航道。” “雷达部,给我盯死那些信号盲区,任何一个超过五吨的移动目标,立刻上报。” “告诉水警,所有进入封锁线的渔船,先鸣枪警告,再登船检查,有任何反抗,授权就地击毙!”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砸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那是一个周密到令人窒-息的计划。 海面巡逻。 岸线布控。 线人渗透。 一张由钢铁、电波与金钱编织成的天罗地网,被他用最冷静的语调,缓缓展开。 他用指挥棒,轻轻敲了敲地图上“九龙城寨”那个黑色的标记。 “对付这些东方老鼠,不需要复杂的战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到近乎傲慢的弧度。 “只需要绝对的控制力。” “在我的封锁网里,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被抓住。” 会议结束。 斯科-特独自回到他那间安静的办公室。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已经亮起,像一盘被打翻的钻石,璀璨夺目。 他走到窗边,举起一副德国造的蔡司望远镜,望向远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犬牙交错的区域。 九龙城寨。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个叫陈山的年轻人,在自己的天罗地网中左冲右突,最终人赃并获,像条死狗一样跪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那将是他在这座东方殖民地,最完美的一场狩猎。 就在这时。 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发出了刺耳的、急促的铃声。 这是他安插在城寨码头的最高级别线人的专线。 斯科特放下望远镜,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被刻意压低了的,混杂着恐惧与贪婪的声音。 “长官……和义堂的船……” “有动静了。” “几艘破渔船,鬼鬼祟祟的,像是今晚就要出海!” 斯科特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将听筒轻轻放回原位,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那声音,像是棋手落下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子。 “很好。” 他对着窗外的无边夜色,轻声说道。 “老鼠出洞了。” 第17章 鬼门关 夜色笼罩着九龙城寨的码头上。 空气里,海水的咸腥,柴油的恶臭,还有烂鱼的腥气,混成一股让人闻之欲呕的味道。 和义堂控制的这个简陋码头,此刻却灯火通明。 那光不是为了照明。 是为了吸引飞蛾。 几艘破旧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渔船,正发出拖拉机般嘶哑的轰鸣,船上的灯泡亮得刺眼,将周围浑浊的海水照出一片诡异的黄。 陈山就站在码头的尽头,海风吹动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猎猎作响。 他身后,是整个和义堂最精锐的兄弟,但他们脸上没有即将发财的兴奋,只有一种奔赴刑场的决绝。 王虎走到陈山身边,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渔民的破烂衣裤,身上还带着一股咸鱼的臭味。 他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堂主,真的要这么干?”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这跟直接把脖子伸到鬼佬的刀下面,有什么区别?” 陈山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黑暗,望向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深不见底的海域。 “放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定心丸,砸进了王虎狂跳的心脏里。 “演戏,就要演全套。” “你越像假的,他就越信。” 陈山转过身,拍了拍王虎坚实的肩膀。 “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冲过去,是逃回来。” “要逃得狼狈,逃得丢人,逃得像条丧家之犬。” 王虎看着陈山那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跳上了那艘最破的渔船。 “开船!” 随着他一声怒吼,几艘作为诱饵的渔船,像几只扑火的飞蛾,大摇大摆地,朝着斯科特警司布下的天罗地网,一头撞了过去。 …… 海岸警务处总部,指挥室。 这里的空气,冰冷而干燥,与码头的湿热判若两个世界。 亨利·斯科特警司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里端着一杯红茶,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用一副德国造的军用望远镜,注视着海面。 雷达屏幕上的几个绿色光点,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进入他划定的A航道封锁区。 一个华人下属快步走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Sir,目标出现!” “和义堂的船,进入了A航道,和线报完全一致!” 斯科特的嘴角,勾起一抹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优雅而残忍的弧度。 “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用纯正的牛津腔,轻声自语。 “愚蠢的匪徒,永远只会选择最直接,也最愚蠢的路线。” 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名下属。 他要的,不是一次简单的抓捕。 他要的,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场展示他绝对控制力的表演。 “命令‘海狐狸’第一分队,出动。” 斯科特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驱赶他们,追捕他们,用探照灯好好跟他们打个招呼。” “但,不要立刻登船。” 他顿了顿,放下望远镜,转过身,碧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 “我要放长线,钓大鱼。” “我要让那个叫陈山的年轻人以为,他的主力船队,可以趁着我们追逐诱饵的时候,从另一条路溜走。” …… 海面上,一场精心编排的追逐大戏,正式上演。 两艘“海狐狸”巡逻艇,像两道黑色的闪电,划破夜幕,尖锐的警笛声撕裂了海上的宁静。 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两把天神之剑,死死地锁定了王虎那几艘破旧的渔船。 “跑!快跑啊!” 王虎站在船头,用尽全身力气,扮演着一个被吓破了胆的逃窜者。 他手下的兄弟们,也惊慌失措地操纵着渔船,毫无章法地在海面上“逃窜”,将那种亡命之徒的慌乱与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们甚至“不小心”将几箱装满了咸鱼的货箱,推下了海。 追逐持续了十几分钟。 在缉私队“漫不经心”的包围圈中,王虎的船队,最终“侥幸”地冲破了一个缺口,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城寨控制的水域。 斯科特的指挥室里,响起了下属的报告声。 “报告长官,嫌疑船只已经逃窜,我们在海上打捞到了他们丢弃的货物。” “是咸鱼。” 斯科特听着报告,脸上那抹自信的笑容,更加浓郁了。 咸鱼。 多么符合那些底层烂仔的想象力。 他完全可以想象,陈山在收到这次试探“成功”的消息后,会变得多么大胆,多么自信。 “很好。” 斯科特下达了新的命令。 “将所有主力,全部调集到B航道和C航道。” “今晚,连一只苍蝇,都别想从我的眼皮底下飞过去。” 他相信,真正的猎物,马上就要出洞了。 …… 和义堂正厅。 陈山收买的码头线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斯科特在截获“咸鱼船”之后,已经将所有的主力巡逻艇,都调集到了城寨外的几条主航道上,形成了一个更加严密,更加令人绝望的包围圈。 刚刚逃回来的王虎,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鬼叔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也沉得能滴出水来。 “堂主,他……他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这下,我们怎么出去?” 整个正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陈山,笑了。 “我们走一条,他地图上不存在的路。” 第18章 潮生鬼门关 和义堂的正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张巨大的海图上,汇聚在陈山炭笔画出的那个,代表着死亡与禁忌的圈上。 “堂主,不行啊!” 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是老海。 这个在海上漂了一辈子的老船夫,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那条水道,我们叫它‘鬼门关’!” “下面全是礁石,别说货船,就是小舢板进去都得被撕碎了!” “我们祖祖辈辈,宁可不出海,都不敢走那条路!” “是啊堂主,老海说得没错,那地方邪门得很!” 另一个船夫也跟着附和。 王虎和癫狗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们不懂航海,但他们信任老海的经验。 陈山没有动怒,更没有用堂主的身份去强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你们只知道每天有涨潮落潮。” 他的目光扫过老海,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但你们知道什么是‘大潮’,什么是‘朔望月’吗?” 大潮? 朔望月? 一屋子的刀口舔血的汉子,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全是茫然。 陈山没有卖关子。 他拿起那支炭笔,在海图旁边的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个圆,代表地球。 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一点的圆,代表月亮。 “月亮围着我们转,它的力气,会把海水吸起来,这就是潮水。” 他用最粗俗,最通俗的语言,解释着这个世界上最宏伟的自然规律。 “每个月的初三和十八前后,太阳、月亮、还有我们脚下的地,会排成一条直线。” “它们的力气会合在一起,把海水吸到最高。” “这就是天文大潮。” 他顿了顿,炭笔的笔尖,重重地落在了纸上。 “我算过,今晚午夜,不只是普通的大潮。” “是近十年来,潮位最高的一次。” “到那个时候,‘鬼门关’下面那些要命的暗礁,会被深达三米的海水,完完全全地盖住。” 他又在纸上画出了“鬼门关”水道的横截面图,还有午夜时分的预测水位线。 “只要我们控制好速度,沿着这条水道的中心线走。” 陈山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就比在那些主航道上,还要安全一百倍!” 整个正厅,死一般的寂静。 王虎,癫狗,还有那两个老船夫,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画满了奇怪符号的纸。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个黑帮堂主训话。 像是在大学的教室里,听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讲一堂他们永远也听不懂的课。 老海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张图。 “堂主……你……你这些……都是怎么懂的?” 陈山收回炭笔,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 “看的书多了,自然就懂了。” 这一刻,再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陈山站直身体,环视众人,正式公布了他的完整计划。 “王虎。” “在!” “你带一队人,走A航道,给斯科特那家伙,再加一道保险。” “癫狗。” “你带另一队人,佯攻B航道,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鬼佬的注意力都给我吸过去。” “堂主放心。” “剩下的弟兄,跟我走。” 他的手指,最后一次,点在了那个代表着“鬼门关”的圈上。 “我们,趁着午夜大潮,从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出去!” “是!” …… 海岸警务处,指挥室。 亨利·斯科特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悠闲地靠在他的真皮座椅上。 他刚刚收到了王虎船队在A航道“狼狈逃窜”的完整报告。 “看到了吗?” 他对身边的副官说道,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评一出戏剧。 “典型的东方策略,声东击西。” “他们以为我们会上当。” 副官恭维道。 “长官英明,这些瘪三的伎俩,根本瞒不过您的眼睛。” 斯科特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 “不,你不懂。” “这个陈山,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一点。” “他先故意走A航道扔下咸鱼,是第一层。” “现在,他同时在A、B两条航线制造混乱,是第二层。” “他想让我们以为,A航道还是佯攻,真正的目标是B航道。” 斯科特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但他真正的杀招,恰恰是回到他最初暴露过的,我们认为最不可能的A航道。” “这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副官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长官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斯科特站起身,走到海图前,将一枚代表着总攻的红色图钉,狠狠按在了A航道上。 “游戏时间,结束了。” “通知所有单位,收网。” “我要活捉这条,来自九龙城寨的大鱼。”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甚至下令,将原本作为预备队的“海狮”号重型巡逻艇,也调往A、B两条主航道的交汇处,形成了一个真正密不透风的钢铁包围圈。 数艘缉私快艇,关闭了引擎,像幽灵一样在黑暗的海面上潜伏。 探照灯手已经就位,机枪手拉开了枪栓。 整个封锁区,如同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袋口正对着九龙城寨的方向。 斯科特的下属们,对长官的判断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甚至开始私下打赌,能在几分钟之内,抓到陈山的船。 斯科特亲自坐镇指挥室,拿着一副夜视望远镜,平静地注视着远方的海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海面平静无波。 他非但不急,反而更加笃定。 他对副官说。 “耐心点,亨德森。” “这些狡猾的家伙,总喜欢在人最困倦,最松懈的时候行动。” “大概在午夜左右,他们就会出来了。” 斯科特和他的钢铁舰队,在错误的位置上,严阵以待。 等待着一个,永远也不会出现的猎物。 而此时。 在另一个被他们彻底遗忘的,黑暗的角落。 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 午夜,零点。 海上的风向,突然改变。 潮水,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上涨。 “哗啦——” 海浪拍击着礁石,发出沉闷的怒吼。 陈山站在那艘经过特殊加固的货船船头,任由冰冷的海风吹动他的长衫。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脚下船身被那股汹涌的力量,缓缓托起。 他知道。 属于他的时间,到了。 第19章 獠牙 “出发!” 陈山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并不响亮,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命令下达的瞬间,码头上三艘早已准备就绪的小船,几乎在同一时间关闭了所有灯火。 船身也都涂着厚厚的深色涂料。 它们像三道融入夜色的鬼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条被无数渔民称为“鬼门关”的死亡水道。 …… 与此同时。 距离“鬼门关”十几海里外的B航道上,一场大戏正在喧嚣上演。 王虎的船队,与陈山的幽灵舰队截然相反。 他们灯火通明,引擎开到最大,发出拖拉机般震耳欲聋的轰鸣,像一群喝醉了酒,不知死活的莽汉,大张旗鼓地朝着斯科特布下的封锁线,一头撞了过去。 “嘀——嘀——!” 尖锐的警笛声,几乎在他们越线的瞬间就撕裂了夜的宁静。 两艘“海狐狸”巡逻艇从黑暗中猛地窜出,雪亮的探照灯光柱死死地锁定了王虎的船。 整个过程甚至谈不上拦截,更像是成年人戏耍孩童。 巡逻艇轻松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几个荷枪实弹的缉私队员,动作熟练地跳上王虎那艘摇摇晃晃的破船,粗暴地撬开了甲板上的几个木箱。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咸鱼腥臭味,混合着劣质柴油的味道,瞬间在海风中弥漫开来。 带队的英国警官,一个鼻子高挺的金发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用手帕捂住了口鼻,碧蓝色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失望。 他看着王虎那张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就像在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他甚至懒得多问一句话,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几只讨厌的苍蝇。 “滚!” 王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指挥着手下,调转船头,狼狈地逃离了那片光亮的水域。 而在更远处的A航道。 癫狗则上演了另一出戏码。 他指挥的船队显得鬼鬼祟祟,他们关掉了所有灯火,试图沿着航道最边缘的阴影,像泥鳅一样溜过去。 然而,一束探照灯光,还是精准地将他们从黑暗中揪了出来。 “跑!” 癫狗仿佛被吓破了胆,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 几艘破船立刻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毫无章法地四散奔逃,在海面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白浪。 缉私队的快艇在后面紧追不舍,上演了一出紧张刺激的海上追逐。 癫狗将一个亡命之徒的慌乱与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番猫捉老鼠般的折腾,快艇终于将癫狗的船死死地堵在了一个角落。 一个身材魁梧的华人探长,气势汹汹地跳上船,他被这群烂仔折腾得火冒三丈,上去一看,又是满船的咸鱼。 怒火在他胸中燃烧,他一把揪住癫狗那肮脏的衣领。 “跑什么?!啊?!心里有鬼啊?!” 癫狗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那张凶悍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无辜。 “阿Sir,你拿着枪,呜哇呜哇地追我,我当然要跑啊。” 他顿了顿,满不在乎地往海里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 “一动不动,是王八。” 华人探长被这一句流氓逻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最后只能狠狠地推开癫狗,看着那几艘破船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色里,气得对着海面直跺脚。 …… 就在斯科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两场由咸鱼主演的拙劣闹剧牢牢吸引时。 陈山的船队,已经悄然驶入了“鬼门关”最险恶的中心地带。 绝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这里听不到风声,只有船体两侧,海水被礁石挤压后发出的的涡流声。 老海死死地把着舵,这个在海上漂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他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甲板上。 手臂上的青筋,像一条条盘踞的蚯蚓,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 船身下方,不断传来隐藏在水下的礁石,刮擦船底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那声音,像是魔鬼的指甲,在挠着船上每一个人的心脏。 每一次声响,都让船上那些精锐的汉子,身体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颤,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在这片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死寂与恐惧中,陈山却异常平静。 他没有把舵,也没有去看那些脸色惨白的手下。 他拿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防水手电筒,亲自站在船头。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那片用肉眼看去,毫无分别的浑浊水面。 “左三度,慢一点。” “稳住,别慌,水流是平的。” “前方有暗流,别怕,全速冲过去!” 他的声音,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而清晰的语调。 老海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判断。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执行着陈山的每一个指令。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 当船身在经历了一次最剧烈,几乎要将人抛出船外的颠簸之后,前方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忽然消失了。 豁然开朗。 一片广阔无垠的,平静的深蓝色海域,如同一幅画卷,在众人眼前缓缓展开。 他们出来了。 他们竟然真的穿过了那条传说中连海鬼都不敢走的“鬼门关”! 皎洁的月光,毫无遮拦地洒在海面上。 回头望去,香港那片曾经近在咫尺的璀璨灯火,已经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只剩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死寂。 船上,先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随即。 “喔——!!” 一阵压抑了许久,近乎疯狂的欢呼,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船上所有的汉子,都在笑,都在吼叫。 他们互相拥抱着,用拳头擂着同伴的肩膀,用最粗俗的语言,宣泄着那种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死里逃生的狂喜。 陈山没有笑。 他只是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些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的兄弟。 “全速前进。”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利剑,瞬间穿透了所有的欢呼与嘈杂。 “去澳门。” …… 海岸警务处,指挥室。 亨利·斯科特脸上那副智珠在握的从容,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消失。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一点。 他预想中的那条,藏着真正货物的大鱼,始终没有出现。 两个航道传回来的报告,翻来覆去都只有“咸鱼”这两个字。 咸鱼。 又是咸鱼! 这两个字,像两记看不见,却火辣辣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简单到可笑的圈套。 声东击西?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不。 那全都是他自以为是的想象。 他就像一个站在舞台中央,自作聪明的傻瓜,被台下的对手牵着鼻子,围着两个根本不存在的目标,兴致勃勃地转了一整晚。 羞辱。 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疯狂地啃噬着他的骄傲。 “啪!” 他手中的那只,从伦敦带来的上等骨瓷茶杯,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狼藉。 他猛地冲到通讯器前,一把夺过副官手中的话筒。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那口优雅的牛津腔,此刻也因为情绪的失控而变得尖锐扭曲。 “给我查!” “给我查清他们今晚所有的船只动向!每一条!” “立刻!马上!” 第20章 獠牙2 海岸警务处总部,指挥室。 地上一片狼藉。 上等骨瓷茶杯的碎片,在明亮的灯光下,像斯科特被摔碎的骄傲。 所有人都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的任何一点声响,会引爆长官身上那股已经压抑到极点的怒火。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低频嗡鸣,还有每个人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亨利·斯科特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那张总是挂着优雅从容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碧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死死盯着那幅巨大的海图,图上那几条被他亲自用红笔标出的航道,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愚蠢。 脑海里,今晚的一幕幕疯狂回放。 A航道,咸鱼。 B航道,还是咸鱼。 他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动用了皇家海军的巡逻艇,最后捞上来的,竟然只有几船发臭的咸鱼。 那个叫陈山的烂仔,像个幽灵,在他自以为是的棋盘上,留下了一串充满羞辱意味的脚印,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些被他派出去的下属,在撬开那些木箱时,脸上那种从期待到错愕,再到被恶臭熏得想吐的表情。 而这一切,都会变成报告,变成流言,在警队里,在那些他一向看不起的华人圈子里,疯狂流传。 那个从桑赫斯特毕业,在缅甸丛林里获得勋章的亨利·斯科特,被九龙城寨的一个黑帮头子,用几船咸鱼耍得团团转。 羞辱感像火一样,从他的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报告!” 一个年轻的华裔警员,鼓足了勇气,声音颤抖地开口。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刀子一样落在了他身上,带着警告与责备。 “长官……有没有一种可能……” 警员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他不敢去看斯科特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 “他们……他们走了‘鬼门关’?” “不可能!” 斯科特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猛地转过身,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死死盯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属。 “那是自杀航线!没有任何船能从那里过去!你是在质疑皇家测绘局的数据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可他嘴上虽然强硬,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一个他一直刻意忽略,认为绝无可能的念头,疯狂地冒了出来。 斯科特猛地推开面前的人,冲到另一张桌子前,发疯似的翻找着。 他找到了那份最详细的,关于九龙城寨周边海域的水文资料。 那是一本厚厚的,边缘已经泛黄的报告册。 他的手指,颤抖着,划过一排排密集的数据,那些枯燥的数字和符号,此刻在他眼里却像是一段段密码。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那张关于潮汐变化的附表。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行关于“天文大潮”与“朔望月最高潮位”的记录上时,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惨白。 一种死人般的惨白。 那上面的数据,冰冷地,清晰地告诉他,就在今夜午夜,那条死亡水道的潮位,会达到一个近十年来的峰值。 最高潮位,比平日高出三点二米。 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足够了。 完全足够一艘吃水不深的货船,毫发无伤地通过那些平日里足以撕碎钢铁的暗礁。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用用精密的战术推演,用钢铁铸成的巡逻舰队,去封锁大海。 而对方,只用了一本老掉牙的阴历,和一条所有人都遗忘的古老水道。 那个陈山,根本没有跟他玩什么声东击西,虚则实之的战术游戏。 对方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一个他从未触及过的维度,用天地之力,给他这个自诩文明的英国绅士,上了一堂最野蛮,也最深刻的课。 “立刻联系澳门警方!” 斯科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疯狂地咆哮着,试图做着最后的补救。 “封锁所有可疑码头!给我查!查所有进港的船!” 他心里很清楚。 已经太迟了。 …… 澳门外海。 一艘不起眼的货船,关闭了引擎,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随着波浪轻轻起伏。 陈山的船队,已经在这里静静地等待了半个小时。 海风带着微凉的湿意,吹散了从“鬼门关”带出来的紧张气息。 终于,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微弱的灯火信号,按照约定的频率,闪烁了三下。 一艘同样不起眼的渔船,缓缓靠近。 两船相距十几米时,对方船头一个穿着汗衫的精干中年人,用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鬼叔立刻用同样的手势回应。 暗号对上了。 渔船靠了过来,两艘船的船舷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有人说话。 十几个木箱,被迅速而专业地,从陈山的船上,转移到了对方的渔船上。 对方的人动作利落,配合默契,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事。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透着一种久经训练的默契。 当中年人亲手接过最后一个装有真空管的箱子时,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用手电筒仔细检查了一下。 确认无误后,他看向陈山的眼神,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钦佩,还有一丝激动的复杂眼神。 他伸出手,紧紧地,用力地握住了陈山的手。 他的手掌粗糙而有力,布满了老茧。 “陈先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你为国家立了大功!” “组织上,会记住你的!” 这句话,比万两黄金还要沉重。 陈山能感觉到,对方手掌传来的温度,还有那股发自内心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通过了那场无形的,却又无比严苛的考验。 从今夜起,和义堂不再是九龙城寨里一个只懂收保护费的烂仔帮。 他们踏上了一条全新的,看不见的战线。 “走私报国”,这四个字,在这一刻,才真正有了实体。 鬼叔站在陈山身后,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此刻也舒展开来,浑浊的老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欣慰与激动。 他这辈子,做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临到老了,却跟了这样一位堂主,做了一件真正有意义的大事。 值了。 就在这时。 负责在船尾警戒的癫狗,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呼喊。 “堂主!有船!”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一次绷紧。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快艇正破开夜幕,拉出一道白色的浪花,高速向他们这个方向冲来。 那艘船的速度极快,船型也绝不是普通的渔船或者缉私艇。 它通体漆黑,线条流畅而充满攻击性,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鲨鱼。 船头,甚至架着一挺黑洞洞的机枪。 更重要的是,船上挂着的那面旗帜。 在皎洁的月光下,那面青天白日旗,显得格外刺眼。 是国民党保密局的船! 第21章 黑吃黑 那面青天白日旗,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道催命的符咒。 刚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狂喜,瞬间被冻结,蒸发得一干二净。 空气里,只剩下冰冷的海水咸腥,还有每个人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 和义堂的兄弟们,脸上的血色褪去,换上了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他们是烂仔,是黑社会,打打杀杀是家常便饭。 但眼前这艘船,代表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力量。 是“政府”,是“党国”,是他们这些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永远无法抗衡的巨兽。 那艘接头的渔船,没有丝毫犹豫。 船上那个精干的中年人,深深地,最后看了陈山一眼。 那眼神里,有歉意,有无奈。 下一秒,渔船的引擎发出怒吼,调转船头,用尽全力向着茫茫夜色深处逃去。 “堂主……” 老三的声音在发抖,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藏在腰后的短刀。 就在这股恐慌即将炸开的瞬间,陈山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别动。”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 那艘黑色的快艇,像一头优雅而残忍的鲨鱼,缓缓地,带着戏谑的姿态,在陈山的货船周围绕了一个圈。 船头,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正用一副望远镜打量着他们。 那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狰狞。 他就是国民党保密局香港站行动组长,王奎。 一个在道上被人称为“疯狗”的男人。 斯科特玩的是地图,是数据,是英国绅士的逻辑游戏。 王奎不玩那些。 他只信奉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法则:守株待兔。 香港那边闹得天翻地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带着自己最精锐的手下,像耐心的鳄鱼一样,直接潜伏在澳门外海这片浑浊的水域里。 他知道,不管走私客用什么神仙手段出港,最终的目的地,总离不开这里。 现在,他等到了。 看着那艘惊慌失措逃走的“泥鳅”,再看看眼前这艘动弹不得的“肥鱼”,王奎脸上的笑容愈发残忍。 他放下望远镜,拿起一个铁皮喇叭,用一种带着浓重乡音的国语,对着陈山的船喊话。 “船上的人听着!”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老子是保密局的!反抗者,格杀勿论!” 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陈山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船头,任由海风吹动他的衣衫,仿佛被吓傻了。 可就在他平静的目光下,他身后的阴影里,几只手正在无声地传递着冰冷的钢铁。 鬼叔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稳得像磐石。 他将两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汤普森冲锋枪,塞进了两个枪法最好的兄弟怀里。 剩下的几支英七七步枪,也无声无息地到了位。 更有几个兄弟,悄悄地将十几个装满了汽油和辣椒粉的酒瓶,挪到了船舷边,用布条塞紧了瓶口。 这是陈山的规矩。 出门做事,永远要做最坏的打算。 这些东西,本来是预备着和港英缉私队火拼用的,没想到,却等来了另一群更凶狠的豺狼。 王奎见对方毫无反应,脸上的轻蔑更浓了。 一群被吓破了胆的走私犯而已。 他挥了挥手。 快艇上,四个精悍的行动队员,动作熟练地将一支钩爪甩了过来,死死扣住了陈山的船舷。 他们腰间别着手枪,脸上挂着猫捉老鼠的戏谑,准备登船。 快艇前方那挺黑洞洞的机枪,也已经对准了陈山的船头,冰冷的枪口,像一只凝视着死亡的眼睛。 第一个行动队员的脚,刚刚踏上陈山货船的甲板。 陈山,动了。 他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动手。” 这两个字,如同地狱的开关。 “哒哒哒哒哒——!” 没有任何预兆。 两道沉闷而狂暴的咆哮,瞬间撕裂了海上的宁静。 汤普森冲锋枪那特有的,如同老式打字机的敲击声,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两条由橙红色弹道组成的火鞭,在黑夜中划出致命的轨迹,没有射向正在登船的敌人,而是用最凶狠的姿态,泼水般地,全部灌向了快艇船头。 那个负责操控机枪的保密局特工,脸上甚至还带着轻蔑的微笑。 下一秒,他的整个上半身,就被密集的子弹打成了一团血雾。 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软软地瘫倒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与此同时。 “砰!砰!砰!” 几声清脆的步枪炸响。 那四个正在登船的行动队员,像四个被打爆的西瓜,应声而倒。 一个胸口中弹,仰天摔回了自己的快艇甲板上。 一个脑袋开花,直挺挺地栽进了两船之间冰冷的海水里,瞬间被染红。 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王奎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身经百战,杀人如麻,却从未见过如此凶悍、如此果决的“黑社会”。 这不是火拼。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单方面的屠杀。 “开火!还击!杀了他们!” 王奎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对着陈山的船疯狂射击。 剩下的特工也如梦初醒,慌乱地寻找掩体,试图还击。 但,已经晚了。 “呼——呼——!” 十几个燃烧的汽油瓶,拖着长长的火尾,如同流星雨一般,从陈山的船上飞了出来,精准地砸在了保密局快艇的甲板上。 酒瓶破碎。 “轰!” 汽油被瞬间引燃,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爆开。 更要命的是,那混在汽油里的辣椒粉,在高温下瞬间气化,形成了一股股浓烈刺鼻,无法呼吸的辛辣浓烟。 “咳咳咳!我的眼睛!” “啊!火!” 快艇上,瞬间乱成一团。 幸存的特工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被火焰烧得满地打滚,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就在这片火与烟的地狱中,几道黑影,如同从深渊爬出的恶鬼,猛地从陈山的船上跃了过去。 他们手里没有枪,只有刀。 在跳上对方甲板的瞬间,老三一刀就捅进了一个正在扑打身上火焰的特工的后心。 阿明则更加直接,他一脚将一个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的敌人踹倒,然后骑在他身上,手中的短刀,快而准地,抹过了对方的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 这是一场最原始,最野蛮的,黑吃黑。 王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手下,在短短几十秒内,就被这群他眼中的“烂仔”屠戮殆尽。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走私犯。 这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真正的疯子。 他毫不犹豫,将手枪里剩下的子弹一口气打光,然后猛地一个翻身,越过船舷,噗通一声跳进了无边的黑暗大海之中。 枪声,停了。 火焰,还在燃烧。 海面上,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柴油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恶心气味。 “堂主,我们一个兄弟中枪了!” 一个汉子抱着受伤的同伴,大声喊道。 陈山看了一眼,子弹打穿了肩膀,血流不止。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货船。 船舷上,多了几个被王奎手枪打出的窟窿,正在汩汩地往里冒着水。 船,快沉了。 “把伤员带上。” 陈山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我们换船走。” 第22章 换船 那艘属于保密局的黑色快艇,在天色破晓时,才像一道幽魂,悄无声息地滑回九龙城寨的码头。 它流畅的线条,与周围那些破旧的渔船格格不入。 船身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以及被火焰燎过的焦黑。 守在码头的兄弟,看着这艘陌生的、充满攻击性的快艇靠岸,再看到船上那些沉默着,身上带着血腥气的自己人,都愣住了。 胜利的欢呼没有出现。 空气里,只有浓重的柴油味,海水的咸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一个兄弟躺在甲板上,用布条草草包扎的肩膀,已经被血浸透,发出痛苦的低哼。 这是和义堂走上这条新路以来,第一次见血,第一次有人倒下。 快艇停稳。 陈山第一个跳上码头,他那件旧长衫的下摆,沾上了黏腻的血污。 他的脸色看不出任何情绪。 “抬伤员!”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送去苏医生那里,快!” 几个兄弟立刻手忙脚乱地将伤员抬上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一路小跑着冲进城寨迷宫般的巷道里。 陈山亲自跟在后面,鬼叔和王虎一左一右,脸色同样凝重。 苏晚晴所在的的教会医院,是城寨里难得的一片净土。 空气中没有腐烂的恶臭,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伤员被抬进去后,苏晚晴看了一眼那狰狞的枪伤,眉头紧紧皱起,立刻开始进行专业的处理。 陈山没有多说废话,他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港币,直接放在了苏晚晴面前那张干净的木桌上。 钱很厚,堆在那里,像一块砖头。 “医药费,营养费,都在这里。” “不够,随时去堂口找我。”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因为剧痛而满头大汗的兄弟。 他走过去,俯下身,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放心养伤。” “从今天起,你的老婆孩子,你的爹娘,堂口养了。” 那几个跟着来的兄弟,身体猛地一震。 他们看着陈山,眼神变了。 他们出去卖命。 他们的堂主,把他们的命,当命看。 …… 和义堂正厅。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参与行动的兄弟都到齐了,他们或站或坐,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很累,身体累,心更累。 与保密局那场短暂却凶残的遭遇战,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陈山站在正厅中央,目光扫过众人那一张张疲惫的脸。 他没有开口说这次行动有多成功,赚了多少钱。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认错。 “这次的事,是我算漏了。” 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堂主。 “我只算到了英国人的天罗地网,却没算到国民党的疯狗会躲在暗处等着我们。” “一个兄弟中枪,船也差点沉了。” “这个责任,在我。”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半个字。 这份坦然,让王虎和癫狗这些性格暴烈的汉子,心里那点因为伤亡而产生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敬佩强人。 但他们更敬佩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强人。 鬼叔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此刻也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沉声开口,打破了寂静。 “堂主,这事不能全怪你。” “保密局那帮人,做事从来不讲道义,是出了名的黑。” “我们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 鬼叔的话,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走上前,放在了厅堂中央那张八仙桌上。 他解开袋口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铛啷啷——” 一阵清脆又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十几根黄澄澄的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迷人的光泽。 金条。 整个正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这辈子,杀过人,放过火,抢过地盘,但何曾见过这么多,这么实在的黄金。 鬼叔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压抑的激动。 “北边对我们这次送去的货,非常满意。” “这是他们给的酬金。” “除去给线人的部分,还剩下这些。” 哗然。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之前的疲惫,紧张,对伤亡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都被这片刺眼的金光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们用命换来的。 是足以让整个和义堂,甚至让他们每一个人,都脱胎换骨的资本。 陈山抬起手,轻轻下压。 原本嘈杂的正厅,瞬间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黄金上,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这些,是兄弟们拿血换回来的。” “现在,我们立规矩。” 他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所有昨晚出海的兄弟,一人半根。” 他指着桌上的金条。 “受伤的阿才,一根。” “剩下的,全部入堂口公账,以后就是我们和义堂的本钱。” “买枪,换船,给兄弟们安家。”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划过。 “我陈山说过,跟着我,有肉吃。” “以后,和义堂的规矩就一条。”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谁为堂口流血,堂口养他全家。” “谁敢吃里扒外,三刀六洞,沉海喂鱼。” 最后八个字,他说的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骨头发寒的杀气。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他们看着眼前的陈山,看着桌上的黄金,再想想那个躺在医院,却已经被堂口包揽了下半生的兄弟。 他们知道。 从今天起,和义堂,不一样了。 他们也不一样了。 第23章 魔鬼鱼 码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夜的腥风血雨,仿佛被清晨的海风吹得一干二净。 那艘缴获来的保密局快艇,此刻就静静地停在最角落的泊位,像一头暂时收敛了爪牙的黑色猛兽。 船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海水冲刷干净,只剩下几处被火焰燎过的焦黑,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凶险。 陈山就站在这艘船的旁边,没有看船,而是看着远处的海面。 王虎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支烟。 “阿才的伤,苏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就是失血多了点,养几个月就没事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堂口已经把一根金条送到了他家里,他老婆哭得跟泪人一样,跪在地上磕头。” 王虎顿了顿,自己也点上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 “堂主,兄弟们心里都服你。” 陈山没有接烟,他的目光,终于落回了那艘快艇上。 “服,还不够。” 他的声音很轻。 “这次我们是侥幸。” “下次呢?” “下次保密局来的可能不是一艘船,而是两艘,三艘。” “下次英国人的巡逻艇可能就不会被咸鱼骗过去。” 王虎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知道,陈山说的都是事实。 昨夜的胜利,掺杂了太多的运气。 “那……我们怎么办?” 陈山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快艇冰冷而流畅的船身。 “它很快。” “但还不够快。” 王虎愣住了,他完全没跟上陈山的思路。 “堂主,这船已经比英国佬的‘海狐狸’快上一大截了。” 陈山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看着王虎。 “我要的不是快一大截。” “我要的是,让他们连我的船屁股都看不见。” 他的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给它后面,再加装四台发动机。” 王虎手里的烟,直接掉进了水里。 “六……六台?” 他的舌头都有些打结。 “堂主,你疯了?这船会散架的!” “一艘船装六台发动机,那不是船,那是会飞的棺材!” 陈山没有理会他的震惊。 “把所有没用的东西都拆了,只要能跑就行。” “把船上所有的标志都磨掉,一个字都不留。” “我要一艘,不存在于任何档案里的船。” “一艘幽灵船。” 王虎看着陈山,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黑帮堂主说话,而是在听一个疯子描绘他疯狂的梦。 可偏偏,这个疯子脸上的表情,却冷静得可怕。 …… 城寨的深处,有一个连很多老街坊都不知道的角落。 这里没有赌场和妓院的喧嚣,只有一股常年不散的机油味,混合着金属切割的刺鼻气味。 一个破败的,用铁皮和油布搭起来的简陋船坞,就藏在这里。 船坞的主人叫阿七。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油腻,终日沉默寡言的男人。 没人知道他的全名,也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只知道他是整个九龙最好的船机师傅。 只要钱给够,他能让一艘破渔船,跑得比警方的快艇还快。 当陈山带着王虎,将那艘保密局的快艇开到这个破船坞的时候,阿七正光着膀子,用一块油腻的破布擦拭着一个巨大的发动机零件。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陈山。 “不接活。” 他的声音,像生了锈的零件在摩擦。 鬼叔走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了他面前的工具箱上。 布袋解开。 三根金灿灿的金条,在昏暗的船坞里,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阿七擦拭的动作,停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 可他看的不是金条,而是那艘黑色的快艇。 “你想干什么?” 陈山走了过去,蹲下身,与阿七平视。 “我要给它装六台发动机。” 阿七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沙哑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破风箱。 “没人能做到。” “发动机构架撑不住,船体龙骨会断,高速转向的瞬间,整艘船都会被撕成碎片。” 他摇了摇头。 “拿走你的金子,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陈山没有动。 “我不要它转向。” “我只要它跑直线,用最快的速度,从A点,冲到B点。” 阿七愣住了。 陈山继续说道。 “整个九龙,都说这件事不可能。” “他们说,只有疯子,才会这么想。” “他们还说,能做成这件事的,也只有阿七这个疯子。” 阿七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看着陈山,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 那不是贪婪的火。 是属于一个顶级工匠的,被挑战后的,骄傲的火。 他站起身,走到快艇边,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着船身的每一寸。 “船体要全部拆开,用航空铝重新加固。” “发动机的底座,必须用一整块钢板定制。” “为了减重,甲板上的所有东西,甚至包括栏杆,都要拆掉。” 他忽然回头,看着陈山。 “开这艘船的人,会死。” 陈山平静地回答。 “死,也得跑。” 阿七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好。” “金子留下,三天后来取船。” …… 在阿七闭关造船的三天里,陈山也没有闲着。 和义堂的金字招牌,第一次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城寨的底层社会里亮了出来。 不再是收保护费的恶霸。 而是招工的“大老板”。 鬼叔拿着陈山给的名单,带着大笔的现金,在码头,在鱼市场,在那些最混乱、最贫穷的角落里,招募着一种特殊的人。 “看水族”。 那些在码头扛活的苦力,那些终日在海上漂泊的渔民,甚至那些无所事事,整天蹲在街角看热闹的半大孩子。 他们是这个城市最不起眼的尘埃。 却也是这个城市最灵敏的眼睛和耳朵。 “每天,你们什么都不用干。” 鬼叔对着一群衣衫褴褛的苦力说道。 “就给我盯着水警码头,盯着缉私队的船。” “他们的船什么时候出港,去了哪个方向,船上有多少人。” “记下来,告诉我。” “每天一结,十块钱。” 人群里一阵骚动。 一天十块钱。 什么都不用干,就只是看看。 这对他们这些每天累死累活,还赚不到三五块钱的苦力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鬼叔,这是真的?” 一个胆大的汉子问道。 鬼叔直接将一叠崭新的钞票,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和义堂陈山堂主的话,比港督的印章还管用。” 三天时间。 一张看不见的,由金钱和人脉编织起来的情报网,以九龙城寨为中心,迅速覆盖了维多利亚港所有的关键节点。 …… 三天后的深夜。 还是那个破败的船坞。 当陈山和王虎再次站在这里时,他们几乎认不出眼前这艘船了。 它变得更丑,也更狰狞。 船身被涂上了一层哑光的黑色油漆,在月光下不反任何光。 船头变得更尖,甲板上光秃秃的,所有多余的物件都被拆除。 而最夸张的,是它的船尾。 六台狰狞的发动机,像六只黑色的怪兽,紧密地排列在一起,裸露的管线和巨大的螺旋桨,透着一股蛮不讲理的暴力美学。 这已经不是一艘船了。 这是一头钢铁巨兽。 癫狗兴奋地绕着船走了一圈,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发动机外壳。 “堂主,给它起个名吧。” 陈山看着这艘凝聚了他所有疯狂想法的造物。 “它没有名字。” “非要叫的话,就叫它‘魔鬼鱼’。” 阿七从船坞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这三天几乎没合眼,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扔给陈山一个本子。 “这是它的极限数据。” “最高时速,超过六十节。” “载重,十吨。” “别在满载的时候高速转弯,不然上帝也救不了你。” 癫狗自告奋勇地跳上了驾驶位。 “我来开!” 魔鬼鱼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船坞。 在进入开阔海域后,癫狗看着陈山,得到了一个点头的示意。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六个节流阀,一把推到了底! “轰——!” 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在瞬间苏醒。 六台发动机同时发出的咆哮,不是轰鸣,而是一声沉闷的爆炸。 整片海面,都仿佛被这股力量狠狠地砸了一下。 船头猛地扬起,几乎与水面垂直。 船上的所有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物,在瞬间变得模糊。 快艇不是在水上行驶。 它是在水面上,疯狂地跳跃,滑行! 船身两侧溅起的,已经不是水花,而是两道像墙壁一样,被硬生生撕开的白色水浪。 海风不再是吹拂。 而是像无数把刀子,狠狠地刮在脸上,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啊——!” 癫狗发出了兴奋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嘶吼。 他感觉自己驾驭的不是一艘船,而是一枚贴着海面飞行的导弹! 太快了! 快到令人恐惧! 王虎死死地抓着船舷,骨节发白,脸色惨白。 他终于明白,阿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在开船。 这是在玩命。 十几分钟后,魔鬼鱼回到了码头。 发动机熄火。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每个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心脏狂跳的声音。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极致的速度与暴力所带来的震撼中,久久无法回神。 陈山第一个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那片曾经让他感到压抑和无力的钢铁丛林。 现在,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敬畏。 只剩下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光芒。 “通知鬼叔。” “准备接下一单生意。” 第24章 筑巢 和义堂的正厅。 它混杂在汗味与劣质烟草的味道里,成了某种让人心安的底气。 昨夜出海的兄弟,都已经领了赏钱回家,剩下的公账金条,被鬼叔小心翼翼地锁进了堂口最深处的保险柜里。 厅里只剩下几个核心的头目。 王虎正用一块油布,爱不释手地擦拭着一把勃朗宁手枪,脸上的兴奋劲还没过。 癫狗则是在比划着,唾沫横飞地讲述着“魔鬼鱼”那恐怖的速度。 陈山没有参与他们的兴奋。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咚,咚,咚。” 那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厅里慢慢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陈山身上。 他们知道,堂主又有事要说了。 陈山停止了敲击,目光从王虎手里的枪,扫到癫狗那张兴奋的脸上。 “枪是好枪。” “船是好船。” “但下次,枪卡壳了怎么办?” “船的发动机坏在半路,又怎么办?” 王虎和癫狗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陈山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 “从今天起,和义堂要做一件事。” 他环视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们要建一个自己的‘修械所’。” “修械所?” 王虎第一个愣住了,他手里的枪都忘了擦。 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 癫狗也挠了挠头,满脸困惑。 “堂主,坏了就扔,再买新的不就行了?搞那么麻烦干嘛?” “买?” 陈山反问。 “从谁那买?黑市的烂货,还是鬼佬淘汰下来的垃圾?” “我们这次能打赢保密局,一半是靠偷袭,一半是靠运气。” “下次呢?” “我们不能永远靠着几把枪,还有往酒瓶里灌汽油。”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 “我要我们自己的地方,能修枪,能改枪,能保养我们自己的船。” “我要我们的兄弟,都懂这些。” “将来,我们甚至要能自己造。” “只有把家伙握在自己手里,我们才能真正说了算!” 整个正厅,落针可闻。 王虎,癫狗,还有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 他们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扇生了锈的门,被陈山一脚踹开了。 他们从没想过这些。 在他们的世界里,武器就是用来拼杀的工具,是消耗品。 他们从没想过,要去掌握制造工具的技术。 陈山看着他们脸上的震撼,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他立刻开始分派任务。 “鬼叔。” “在。” “你动用北边的关系,想办法,给我弄几台车床,钻床,还有所有能弄到的机器设备。” “钱不是问题,但东西必须是好的,要靠得住。” 鬼叔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点了点头。 “堂主放心,我豁出这张老脸,也把东西给你弄来。” 陈山的目光,转向王虎。 “阿虎。” “在!” “你在堂口里,给我挑十个最机灵,手最稳,最靠得住的年轻人。” “告诉他们,以后不用出去打打杀杀了。” “他们的战场,就在那个修械所里。” 王虎的胸膛,猛地挺了起来。 这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接触过,却让他感到无比兴奋的任务。 “是!” 众人被陈山描绘出的那幅蓝图,深深地吸引了。 一个属于自己的,能制造武器的工坊。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们心里疯狂发芽。 但鬼叔很快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堂主,机器和人手都好说。” “可……谁来教他们?” 他叹了口气。 “那些有真本事的大师傅,不说香港大学里的洋人教授,就是在船坞里修船的技师,哪个不是眼高于顶?” “谁愿意到我们九龙城寨这个地方来,教一群烂仔摆弄机器?” 所有人的热情,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他们可以买来机器,却买不来技术。 陈山脸上,却没有任何为难。 他知道,自己要去“淘宝”了。 去那些被世人遗忘的,满是尘埃的角落里,寻找那些被埋没的金子。 …… 苏晚晴的教会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将城寨的污浊隔绝在外。 阿才躺在干净的病床上,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 陈山到的时候,苏晚晴正在为他换药。 看到陈山,苏晚晴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停。 她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也很温柔。 处理完一切,她才直起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一丝疲惫的脸。 “医药费,还有后续的营养费,你的手下已经送来了,很足额。” 苏晚晴看着陈山,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探究。 “我只是有些好奇,陈堂主做事,为什么这么……讲规矩?” 在她的印象里,黑帮火拼,伤了残了,都是自认倒霉。 像陈山这样,不仅负责到底,还给出一大笔安家费的,她从未见过。 陈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阿才。 “他为我流血,我保他下半生,这是我的规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苏医生似乎对我们这些人的行事方式,很感兴趣?” 苏晚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道太苦了。” “大部分人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试探。 “我看到你在码头招募‘看水族’,给那些苦力一天十块钱。” “这笔钱,能让一个家庭吃上饱饭。” 陈山的心里,微微一动。 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不仅在观察,还在收集信息。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 “我只是想让跟着我的兄弟,还有他们的家人,能活得像个人。” 这句话,说的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某种立场,又没有暴露任何真实的想法。 苏晚晴沉默了片刻,忽然主动开口。 “你们的人,经常受伤。” “如果陈堂主信得过我,我可以亲自过去,为你们的人,做一些最基础的伤口处理和急救培训。” 这既是一份善意,也是一个可以更近距离观察和义堂的楔子。 陈山几乎没有犹豫。 “那再好不过。” “我代表和义堂的兄弟,多谢苏医生。” 他知道,这条线,搭上了。 这一切,都被陪同前来的鬼叔,默默看在眼里。 他对陈山主动与这些“进步人士”建立联系的举动,愈发肯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这位新堂主,所图非小。 …… 与此同时。 港岛,海岸警务处总部。 亨利·斯科特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 一份来自伦敦的电报,就摆在他的桌上。 上面的措辞很严厉,对他上次行动的失败,提出了毫不客气的批评。 那几船发臭的咸鱼,已经成了整个香港警队的笑柄。 他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被一个他看不起的“烂仔”,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耻辱感,在他的胸膛里燃烧。 而在另一个地方。 “疯狗”王奎,正对着一张巨大的九龙地图,用红色的笔,在陈山的名字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圈。 他不在乎斯科特的失败。 他在乎的是,自己手下那几个特工的命,还有保密局丢掉的脸面。 他已经将陈山,列为了头号目标。 一场更阴险,更毒辣的报复,正在暗中策划。 …… 夜。 陈山一个人,走出了和义堂的地盘。 他没有带任何手下。 他要去的地方,是九龙城寨最边缘,也最混乱的区域。 难民营。 这里是九龙城寨的伤疤。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疾病,还有排泄物的恶臭。 无数为了躲避战火,从内地逃难而来的人,就蜷缩在用破布和烂木板搭成的窝棚里。 这里,有饿死的孩子,有病倒的老人。 但这里,也可能藏着他需要的人。 那些曾经在兵工厂里拧过螺丝的技工。 那些读过几年书,却时运不济的秀才。 那些上过战场,懂得真正杀人术的老兵。 他们是时代的尘埃,是被遗忘的金子。 陈山走在这片肮脏的土地上,他那件干净的长衫,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空洞的脸。 他知道,他的“修械所”,他的班底,他的未来。 就要从这片绝望的废墟里,亲手挖出来。 第25章 废墟掘金 一股混合着霉变、排泄物与绝望的复杂气味,像一堵无形的墙,挡在陈山面前。 这里是九龙城寨的边缘,难民营。 与和义堂地盘内那种混乱中尚存的秩序不同,这里只有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用破烂油布和朽木搭建的窝棚,像一个个溃烂的脓包,紧紧地挤在一起。 衣不蔽体的孩子,眼神麻木地坐在泥水里,身上爬满了苍蝇。 病倒的老人躺在窝棚门口,发出无意义的呻吟,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陈山那件干净的长衫,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有带任何手下,独自一人,像一个误入地狱的过客。 他的脚步很慢,目光扫过一张张被饥饿和疾病扭曲的脸。 他不是来施舍的。 他是来掘金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喊,夹杂着男人粗暴的咒骂声。 “拿来吧你!” “再哭!再哭老子连你这小崽子都卖了!” 两个穿着破烂背心,流里流气的地痞,正将一户人家的窝棚踹开,从一个女人怀里抢走半袋发了霉的米。 那是他们一家最后的口粮。 女人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男人被打倒在地,嘴角淌着血,敢怒不敢言。 周围的难民,只是冷漠地看着,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习惯了的麻木。 在这里,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 陈山走了过去。 他的出现,让那两个地痞的动作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吊梢眼的地痞,上下打量着陈山,看他穿得干净,又是一个人,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怎么?想学人英雄救美啊,小白脸?”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掂了掂手里的半袋米。 “识相的就滚远点,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山没有看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那对被欺辱的夫妇身上,然后又扫过周围那些麻木的看客。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把米,还给他们。” 吊梢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啊!” 陈山没有重复。 他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气,就像在看两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一看,吊梢眼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从他尾椎骨升起。 “我再说一遍。” 陈山的声音,依旧平静。 “把米,还给他们。” “然后,滚。” 就在气氛僵持到极点的时候,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王虎。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和义堂的精壮汉子。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了陈山身后,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那两个地痞。 “和义堂,陈山。” 王虎沉声报出了名号。 和义堂。 陈山。 这两个词,像两道惊雷,狠狠劈在了两个地痞的脑子里。 他们脸上的嚣张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种见了鬼的恐惧。 最近整个九龙城寨,谁不知道和义堂新上位的陈山。 吊梢眼腿一软,手里的米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陈山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陈……陈爷!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我该死!” 另一个地痞也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 陈山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王虎走上前,将那半袋米捡起来,递还给了那个惊魂未定的男人。 “拿着。” 男人颤抖着接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山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头也不回地说道。 “从今天起,这个难民营,也算我半个和义堂的地盘。” “再让我看到有谁在这里欺负老弱妇孺。” 他停顿了一下。 “我就把他,剁碎了喂狗。” 说完,他径直离开。 那两个地痞瘫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周围的难民,看着陈山离去的背影,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光。 …… 陈山继续往里走。 他的目标很明确。 打手,他不缺。 他要找的,是另一种人。 在一个肮脏的角落,几个人围着一张破木箱,正在聚赌。 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面容清瘦的男人,正死死盯着面前的牌九,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当他颤抖着手,掀开自己的底牌时,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他输了。 连最后几枚铜板,都输得干干净净。 他失魂落魄地被赶下桌,瘫坐在一旁,眼神空洞。 陈山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男人警惕地抬起头。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手。 那双手虽然沾满了污垢,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尤其是右手中指,有一个常年握笔留下的,微微凹陷的茧。 “先生的手,不像拿牌的手。” 陈山缓缓开口。 “倒像是拿账本的。” 男人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愧与难堪。 他曾经是上海一家银行的会计,因为时局动荡,家破人亡,一路逃难到这里。 一身的本事,在这里却分文不值,最终染上了赌瘾,越陷越深。 “和义堂,缺个管文书的。” 陈山没有说教,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月薪一百,包吃住。” “如果你愿意,你之前欠下的赌债,我帮你还清。” 男人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陈山站起身。 “稳得住账本的人,就能稳得住自己的人生。” “我叫梁伯,陈爷……我跟你干!” 男人猛地站起来,对着陈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 在难民营的最深处,有一个摆摊修理物件的老人。 他面前摆着几只破旧的钟表,还有一些根本看不出原样的收音机零件。 老人头发花白,沉默寡言,佝偻着背,正用一把磨得发亮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动着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齿轮。 他的工具很简陋,但动作却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精准。 陈山在他摊位前,站了足足十分钟。 老人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方寸之间的机械世界里。 直到他将最后一枚零件归位,那只停摆许久的旧手表,发出了清脆的“滴答”声。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抬起那双浑浊的老眼,看向陈山。 “后生,看上什么了?” 陈山没有看那些货物,而是看着老人的手。 那是一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 “老师傅,这手艺,不像是在香港学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上海滩,方德钟表行。” 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带着一丝被岁月磨平的骄傲。 陈山心中一动。 方德钟表行,战前上海滩最顶级的字号,专门为达官贵人定制维修瑞士名表,一手精密机械的手艺,名震黄浦江。 “我有一批机器,很新,也很麻烦。” 陈山换上了一种请教的语气。 “汤普森冲锋枪的供弹口容易卡壳,英七七的枪栓拉动起来不够顺滑。” “还有六台发动机并联的船,震动太大,轴承磨损得厉害。” 他每说一句,老人眼里的光就亮一分。 当陈山说完,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经燃起了火焰。 那是一个顶级工匠,听到自己领域内顶级难题时,才会有的火焰。 “我需要一个能驾驭它们的人。” 陈山看着他,郑重地,微微躬身。 “不知方师傅,肯不肯屈就,来我的修械所,当个总教头?” 方师傅沉默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摊位上这些破铜烂铁,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 许久,他沙哑地开口。 “管饭吗?” 陈山笑了。 “管饭,管住,还管您一辈子。” …… 回到堂口,鬼叔已经等候多时。 听完陈山在难民营的所作所为,鬼叔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露出了由衷的钦佩。 “堂主,你这一手,比招揽一千个打手还高明。” 他将一份名单递给陈山。 “这是我观察了许久的几个人,都是有真本事的,只是时运不济。” 陈山接过名单。 上面有瘸腿的炮匠,有落魄的画师,甚至还有一个懂化学的教书先生。 他看着这些名字,仿佛看到了一座座尚未开采的金矿。 九龙城寨,不是一座垃圾场。 它是一座巨大的人才宝库。 只是这些金子,都被时代的尘埃掩埋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金子,一块块地,全都挖出来。 鬼叔看着陈山眼里的光,又忍不住提醒道。 “堂主,招揽这些人,是好事。” “可要养活这么多人,还要建修械所,买机器……” “光靠海上那点生意,恐怕……” 陈山把名单收好,走到窗边。 他看着远处港岛那片璀璨的灯火,眼神深邃。 走私,是原始积累。 但它风险太高,收入也不稳定,永远上不了台面。 和义堂这艘船,要想走得更远,不能只靠一条“魔鬼鱼”。 它需要一个更稳固的,能不断造血的,合法的引擎。 一个能让他把生意,做到那片灯火里的引擎。 第26章 毁巢 和义堂的正厅。 天刚亮,所有人都被叫到了这里。 他们站着,或蹲着,看着站在中央的陈山,眼神里带着困惑。 没有要火拼,也没有要出海。 “从今天起,和义堂要立一个新的规矩。”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不叫收保护费。” “那叫‘社区管理费’。” “我们不是烂仔,不是黑社会。” “我们是九龙城寨的建设者。” 大厅里一片死寂,随即是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建设者? 他们只懂得用刀砍人,用拳头收钱。 王虎眉头紧锁,想问,却又不敢。 陈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觉得我疯了,觉得这是在做善事。” 他向前走了两步,声音陡然提高。 “错!” “这里,是我们的家!” “家里的路烂了,水管漏了,垃圾堆得走不动道,你们住着舒坦吗?” “把家建好了,住在里面的人才有尊严!” “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孩子,才能挺直腰杆走路!” “我们和义堂,才能真正站稳脚跟,不只是别人眼里的阴沟老鼠!”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尊严。 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王虎!” “在!” “你带一队人,把寨子里所有堵住的明渠暗沟,给我全部清出来!” “癫狗!” “在!” “你带一队人,在寨子里每隔五十步,给我放上沙桶和水缸,那是我们的消防队!” “鬼叔!” “堂主,我在。” “你带人,把所有破损的路面,给我补上!” 任务一条条分派下去。 没有一个人反对。 他们或许还不完全理解,但他们相信陈山。 …… 九龙城寨的居民们,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几十个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和义堂打手,此刻却卷着裤腿,站在散发着恶臭的沟渠里,用铁铲清理着经年累月的淤泥。 王虎光着膀子,第一个跳了下去,黑色的淤泥溅了他一身。 他没有骂娘,只是闷着头,一铲一铲地挖着。 路过的居民,先是惊恐地躲开,然后是好奇地驻足,最后,眼神变得复杂。 几个孩子壮着胆子,远远地看着。 他们看到,一个和义堂的汉子,把一条堵住排水口的死老鼠扔出来后,一个孩子吓得往后一跳。 那汉子回头看了孩子一眼,没有凶他,反而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孩子的眼神,从害怕,变成了好奇。 另一边。 癫狗带着人,正吭哧吭哧地把装满了沙子的大油桶,搬到巷子口。 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走过,差点被绊倒。 癫狗一把扶住了她。 “阿婆,小心点。” 老妇人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 癫狗挠了挠头,转身对着手下吼道。 “都他妈长点眼睛!别撞到街坊!” 吼声依旧粗鲁,但话里的意思,却让周围的居民听得清清楚楚。 最严厉的,还是新成立的“内务部”。 一个跟了和义堂多年的老油条,习惯性地去一家粉面档吃“霸王餐”。 还没等他筷子拿起,就被两个戴着红袖章的汉子架走了。 当天下午,在和义堂的地盘中心,他被当众执行了堂规。 三刀。 不致命,但皮开肉绽,足够他躺上一个月。 癫狗站在旁边,对着所有围观的帮众,冷冷地宣布。 “堂主有令。” “谁再敢欺负街坊,就不是三刀那么简单了。” “是沉海。” 自此,和义堂的地盘内,再没人敢恃强凌弱。 城寨里的其他帮派,都在看笑话。 “和记”的老大肥彪,在他那烟雾缭绕的麻将馆里,对着手下们嘲讽。 “那个陈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放着钱不赚,去掏大粪?” “我看他不是想当老大,是想当保长!” 手下们哄堂大笑。 他们觉得,和义堂这是自寻死路。 但他们没看到,越来越多的城寨居民,在路过和义堂的人时,不再是低头躲避,而是会试探着,点一点头。 他们也没看到,那个曾经在难民营修钟表的方师傅,已经被陈山请进了新成立的“修械所”,成了总教头。 一个瘸腿的,曾经在兵工厂做过炮匠的男人,主动找到了鬼叔,说自己会调配火药。 越来越多有手艺,却被时代抛弃的人,开始向和义堂靠拢。 他们要的不是钱。 他们要的,是一个能安稳做事,能被人当人看的地方。 和义堂,正在悄然变成这样一个地方。 …… 苏晚晴带着一个医疗箱,再次走进九龙城寨时,她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腐臭味,淡了许多。 脚下的路面,不再是坑坑洼洼,污水横流。 巷子两旁,原本堆积如山的垃圾,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墙角还摆放着崭新的沙桶,上面用红漆写着“救火”两个字。 她看到一群孩子,在巷子里追逐打闹,脸上是她从未在这里见过的,无忧无虑的笑容。 当她走到和义堂的堂口时,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说不出话。 几十个汉子,正光着膀子,盘腿坐在地上。 陈山站在他们面前,不是在训话,而是在教他们认字。 黑板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我们,和义堂,中国人。” 阳光从城寨建筑的缝隙里照下来,洒在陈山身上,也洒在那些努力挺直腰杆,跟着念书的汉子们身上。 这一刻,苏晚晴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群黑社会。 而是一所最简陋,却也最充满希望的学校。 陈山看到了她,停下了讲课,走了过来。 “苏医生,你来了。” 苏晚晴看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陈堂主,你……” 她想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 陈山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筑巢而已。” “鸟要筑巢,人也要。” “先把自己的窝搭结实了,才能不被风雨吹垮。” 他指了指那些正在等待培训的兄弟。 “他们,就拜托苏医生了。” 苏晚晴看着那些眼神里带着敬畏和期待的汉子,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的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 深夜。 鬼叔在昏黄的灯光下,展开了一张信纸。 他提笔,给远在澳门的那位老友写信。 他写下了和义堂最近发生的一切。 写下了那艘快如鬼魅的“魔鬼鱼”。 写下了那个正在筹建的“修械所”。 更写下了今天,整个城寨焕然一新的面貌,和那些居民眼中悄然改变的光。 在信的末尾,他沉思许久,写下了自己对陈山的评价。 “其人,志不在小,心不恋财,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赤子之心。此人,可为同志,可为益友。” 这封信,很快就会被送到澳门。 澳门的朋友,则会将里面的内容,提炼成一份更精简的报告,送往更北的地方。 报告上,关于陈山的评估。 由“可争取的合作对象”变为了“可深度合作的可靠对象。” …… 与此同时。 港岛,海岸警务处。 亨利·斯科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叠关于九龙城寨的最新情报。 “清扫垃圾?维修管道?建立消防队?” 斯科特看着报告,眉头紧锁。 “他到底想干什么?演一出黑帮圣人的戏码给谁看?” 他不相信。 一个能策划出那么周密的走私计划,会突然转性去当慈善家。 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而在另一个阴暗的房间里。 “疯狗”王奎,同样看着一份内容相似的情报。 他脸上的刀疤,在灯光下扭曲着。 “筑巢?” “呵呵,想把九龙城寨打造成他自己的铁桶江山吗?” “也好。” “等他把窝筑好了,我再一把火,连窝带鸟,给他烧个干干净净。” 第27章 明珠蒙尘 和义堂新辟出的“修械所”,机油与金属屑的气味,压过了城寨里的一切腐朽。 几台崭新的车床、钻床安静地立着,像是沉睡的钢铁巨兽。 方师傅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埋首于一堆复杂的零件中,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拆解一把英七七步枪。 旁边,王虎挑出的十个年轻人,正笨拙地模仿着,用锉刀打磨着铁块,发出的声音刺耳又杂乱。 进步是有的。 但太慢了。 陈山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看到方师傅偶尔抬起头,看着那几个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叹息。 方师傅是顶级的工匠,是实践者。 但他缺少一套理论,一种能将经验系统化,能让这十个年轻人迅速成长的方法论。 修械所,还缺一个真正的大脑。 一个能看懂图纸,能计算数据,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灵魂人物。 鬼叔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杯热茶。 “堂主,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这种人才,可遇不可求,急不来。” 陈山接过茶杯,却没有喝。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他知道鬼叔说得对。 可北边的催促,英国人的窥伺,还有保密局那条随时会反咬一口的疯狗,都不允许他慢慢走。 他必须跑起来。 “我去码头看看。” 陈山放下茶杯,转身离开。 …… 码头上,咸腥的海风吹不散烈日下的燥热。 苦力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油光,口中喊着沉闷的号子,将一袋袋货物从船舱里扛到岸上。 汗水、鱼腥味、机器的轰鸣声,混杂成一股独属于这里的,充满生命力的味道。 这里是和义堂的根,是他们最初的现金流。 陈山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了。 一个男人。 那人也光着膀子,身上沾满了灰尘与汗水,正扛着一袋几乎有他两个宽的麻包,一步步走下颠簸的跳板。 他的动作,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但他的眼神不一样。 这不是一个干惯了粗活的人会有的气质。 陈山没有动,只是看着。 一趟,两趟,三趟。 中午休息的哨声响起。 苦力们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地上,掏出干硬的饼子,或者聚在一起抽烟、赌钱。 那个男人,却独自走到一个角落,用一个水囊里的水,仔细地冲洗着自己的手。 他洗得很认真,连指甲缝里的污垢都一点点抠干净。 陈山注意到,他的手掌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厚茧,但指关节却很干净,甚至有些过分的清瘦。 洗完手,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件用油布小心包裹的东西。 不是钱,也不是食物。 是一本书。 书页已经泛黄卷边,封皮上沾着洗不掉的油污。 男人靠在货堆上,就着刺眼的阳光,安静地翻开了书页。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与他隔绝了。 陈山的心脏,在那一刻,猛地跳了一下。 他走过去,脚步很轻,从一个不会引起注意的角度,看到了书页上的内容。 那不是小说,也不是报纸。 苯环,分子式,还有一连串德语注释。 化学。 …… 和义堂正厅。 气氛有些凝重。 癫狗站在厅中央,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古怪。 “堂主,查清楚了。” 他咽了口唾沫,似乎还在消化自己查到的信息。 “那个人,叫李国栋。” “战前,上海天华化工厂的总工程师。” 癫狗每说出一个词,王虎的眼睛就睁大一分。 “天华化工厂?” 王虎失声叫道,那可是战前整个中国都数得上名号的大厂,生产的染料和药品,连洋行都得敬三分。 癫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不只是总工程师。” “他是德国斯图加特大学毕业的博士,国内最早玩化学的那批顶尖专家。” “听说,当年为了支持抗战,他的厂子没日没夜地生产军需品,后来……后来厂子被日本人的飞机,炸平了。” “家业没了,心也死了,就带着老婆孩子,一路逃难到了香港。”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 一个国宝级的化学专家,一个曾经的实业巨子,竟然在九龙码头上,扛麻包。 陈山端坐的身子,微微前倾。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哪里是掘金。 这简直是直接挖到了一条金矿的主脉! 有了这样一个人,他的“修械所”才有了真正的灵魂。 火药的改良,金属的冶炼,甚至未来……生产盘尼西林那样的救命药,都将不再是天方夜谭。 一个庞大的工业蓝图,因为这个叫李国栋的男人,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但是……” 癫狗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 “堂主,这李先生……脾气很怪。” “心气早没了。” “我打听到,港大想请他去教书,怡和洋行想请他当顾问,开出的价钱高得吓人。” “全被他指着鼻子,骂了出去。” 癫狗挠了挠头,脸上满是困惑。 “他说,科学救不了国,实业也救不了国。” “他说那些东西,只会给他和他的家人,带来灾祸。” 大厅里刚刚燃起的热切气氛,像是被一盆冰水,瞬间浇灭。 王虎皱起了眉。 “这是个疯子啊!” “有本事,却宁愿去扛麻袋也不用,不是疯子是什么?” 鬼叔也叹了口气。 “哀莫大于心死。” “这种人,钱财打动不了,权势也威胁不了,是最难办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到了陈山身上。 陈山靠回到椅背上,紧绷的身体,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的脸上,没有失望,也没有气馁。 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的火。 他知道,说服一个心如死灰的天才,比打一场恶战要难上百倍。 但也更有价值。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李国栋的技术。 他要的,是那颗曾经想用实业救国的心。 “他不是疯了。” 陈山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只是,还没找到一个值得他重新拿起那些瓶瓶罐罐的理由。” 第28章 攻心博士 和义堂正厅。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的烟草味,却被一种崭新的、紧绷的气氛所取代。 王虎和癫狗站在一旁,看着陈山,眼神里写满了不解。 他们想不通。 一个德国留学回来的博士,一个能让怡和洋行都开出天价的专家,堂主为什么不直接用金条去砸,不直接带兄弟上门去“请”。 那不是他们解决问题最熟悉的方式吗? 陈山靠回到椅背上,紧绷的身体,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的脸上,没有失望,也没有气馁。 他知道,说服一个心如死灰的天才,比打一场恶战要难上百倍。 但也更有价值。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李国栋的技术。 他要的,是那颗曾经想用实业救国的心。 “他不是疯了。” 陈山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只是,还没找到一个值得他重新拿起那些瓶瓶罐罐的理由。” “时代让他心死,我就用一个新的时代,让他浴火重生。” 陈山站起身,目光扫过厅内每一个兄弟。 “别人请不动他,我陈山,偏要让他为我所用!” …… 陈山走进了那片连阳光都仿佛带着霉味的板房区。 空气中,腐烂的食物、排泄物、还有若有似无的草药味混合在一起,钻进鼻腔,沉甸甸地压在肺里。 脚下的路泥泞不堪,污水从木板的缝隙中渗出,泛着油腻的光。 他找到了李国栋的窝棚。 那是一间用捡来的木箱和油布勉强拼接起来的矮屋,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散。 窝棚的门帘被掀开。 李国栋走了出来,他刚从码头回来,赤着上身,汗水混着煤灰,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划出一道道黑色的沟壑。 他看到陈山,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的眼神,和这片难民营里所有麻木的眼睛都不同。 那里面有一片死寂的灰烬,但在灰烬的最深处,藏着一点异常明亮的、警惕的光。 “有事?”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时间体力劳作后的疲惫。 陈山没有绕圈子。 “李先生,我想请你出山。” 李国栋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他走到妻子身边,拿起一件破衣服,自顾自地拧着水。 “港大许我教授之位,怡和洋行许我万金顾问,我都没去。” “你又是谁?凭什么?” 陈山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他们要的是你的名,你的脑子,是让你去给他们装点门面,或是压榨你的最后一点价值。” “而我,想和你合办一家化工厂。” 李国栋拧水的动作,停了。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陈山继续说道。 “我们自己生产药品,生产染料,生产那些被洋人卡着脖子的东西。” “我们把它卖给我们的同胞,用最低的价钱,让那些穷苦人家也能用得上。” “我们用赚来的钱,办学堂,修医院,让这里的孩子有书读,让生病的老人有药医。” 陈山往前走了一步。 “我们用这家厂子,为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为这些被抛弃的人,重新立起一根脊梁。” “用我们的双手,去实现真正的……” 他顿了顿,吐出了那四个字。 “实业救国。”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砰!” 李国栋猛地将手里的水盆,狠狠砸在地上。 浑浊的污水,溅了陈山一身。 他仿佛一头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滚!”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你给我滚!”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脸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指着陈山,像一头绝望的野兽。 “实业救国?哈哈哈!实业救国!” 他凄厉地惨笑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嘲讽。 “你知道我曾经是谁吗?” “上海天华化工厂!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战前全上海最大的化工厂!” “我从德国回来,满脑子都是你说的这些狗屁东西!” “我倾尽家财,扩大生产,没日没夜地给前线造药品,造军需!” 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一块破布,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贯穿了整个胸膛的伤疤。 “结果呢?” “日本人的炸弹,把我的厂子,夷为平地!” “我的工人,死了一百多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死在我的怀里!” 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泣血的嘶吼。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 “我信了一辈子科学!我信了一辈子实业!” “换来了什么?” 他指着自己肮脏的双手,指着这个破烂的窝棚,指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妻女。 “这就是答案!” “家破人亡!这就是答案!” “你说的那些东西,不是救国的良方,是毒药!是能把人骨头都吞掉的骗局!” 他冲到陈山面前,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口中的唾沫几乎喷到陈山脸上。 “现在,你带着这副毒药,跑到我面前,让我再喝一次?” “滚!带着你的痴心妄想,给我滚出去!” 陈山所有的说辞,在李国栋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的心,早就死了。 是被那个名为“理想”的东西,亲手摧毁的。 面对李国栋的驱赶和羞辱,陈山没有动怒,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他只是沉默地,弯下腰。 将那个被砸扁的破铁盆,捡了起来,扶正。 又将那张被踢翻的小凳子,放好。 他做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整理一件珍贵的器物。 李国栋的咆哮,渐渐停了。 他看着陈山的动作,眼中的癫狂,慢慢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悲凉。 陈山直起身,深深地看了李国栋一眼。 “李先生,你的痛,我懂。”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李国栋死水般的心湖。 “但我还是会再来的。” 说完,他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 走出那片令人窒息的板房区,陈山回头望了一眼。 他知道,对一个被理想的火焰灼伤过的人,再跟他谈论火焰的光明,无异于火上浇油。 必须找到一个新的切入点。 一个能绕开他心中那道血淋淋的伤疤,直达他灵魂深处,那个属于顶级工匠,属于科学家的法门。 钱,打动不了他。 大义,只会激怒他。 第29章 白衣染血 走出那片令人窒息的板房区,陈山没有回头。 李国栋那泣血般的嘶吼,还在他耳边回响。 王虎跟在身后,看着堂主沉默的背影,不敢出声。 他能感觉到,堂主身上那股平静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是压抑的,更加汹涌的暗流。 不是愤怒。 是一种更沉的东西。 陈山在脑中一遍遍回放着李国栋那张扭曲的脸,那双被理想的灰烬彻底掩埋的眼睛。 用大义去说服一个被大义毁掉的人,就像用火去扑灭另一场火。 愚蠢至极。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巷口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穿着坎肩,手臂上纹着粗劣斧头刺青的男人,正围着一个粉面摊子。 其中一个一脚踹翻了小马扎。 “老东西,最近胆子肥了啊?不知道这块地是谁罩的?”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人,脸上满是褶子,此刻正哆哆嗦嗦地陪着笑。 “几位大佬,今天……今天生意不好,明天,明天我一定补上……” “明天?” 为首的刀疤脸一把揪住老人的衣领。 “我他妈现在就饿!” 王虎眉头一皱。 “和胜和的烂仔。” 他低声说。 “最近越来越嚣张了。” 陈山脚步未停,他此刻没心情理会这些苍蝇。 他只想尽快回到堂口,安静地想一想关于李国栋的事。 然而,那几个烂仔却偏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刀疤脸注意到了衣着干净的陈山,和他身后气势不凡的王虎。 他松开老人,脸上带着挑衅的笑意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和义堂的王虎哥吗?” “怎么着,带着你新堂主出来视察民情啊?” 另一个瘦猴般的混混怪笑起来。 “听说你们陈堂主现在不收保护费了,改掏大粪了?是不是真的啊?” 刺耳的哄笑声响起。 王虎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陈山终于停下脚步,抬起了眼。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滚。” 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让巷口的空气瞬间冷了下去。 刀疤脸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被一种恼羞成怒所取代。 在九龙城寨,面子比命重要。 “你说什么?” “你他妈再说一遍!” 他被陈山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激怒,吼叫着就朝陈山扑了过来。 王虎立刻迎上,一拳一脚,干净利落。 刀疤脸根本不是对手,被王虎一记重拳打得连连后退。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王虎吸引时。 那个瘦猴混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陈山的身后,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猛地刺向陈山的后心! 太快了。 太近了。 王虎被缠住,根本来不及回防。 “小心!” 一声凄厉的尖叫。 就在那匕首即将刺入身体的瞬间。 一道白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旁边的人群里猛地扑了出来。 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义无反顾。 噗。 那是匕首没入血肉的闷响。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闷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陈山猛地回头。 他看到了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 一个女孩。 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学生衬衫,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用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为他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满是惊恐,痛苦。 鲜血,瞬间从她后肩的伤口处涌出,在那件干净的白衬衫上,迅速染开一朵刺眼的红花。 轰!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到极致的暴怒,从他心底最深处,轰然炸开。 “阿虎!” 他嘶吼出声,那声音已经不似人言,更像是野兽的咆哮。 王虎回头看到这一幕,双眼瞬间赤红。 他不再有任何留手,整个人如猛虎下山,爆发出雷霆万钧之势。 拳头砸碎了刀疤脸的下巴。 手肘撞断了另一个混混的鼻梁。 那个捅人的瘦猴,被王虎单手拎起,狠狠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 不过几秒钟。 几个和胜和的混混,已经全部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整个巷子,死寂一片。 女孩的身体软软地滑倒,陈山一把将她抱住,揽入怀中。 她的身体很轻,也很烫,温热的血,迅速浸透了陈山的衣衫。 她已经昏了过去,脸色白得像纸。 “快!” 陈山对着还在发愣的王虎,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找医生!快!去找苏医生!” 他抱着女孩,疯了一样向外冲去。 “她要是有事!” “我要整个和胜和,给她陪葬!” …… 教会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终于盖过了一身的血腥气。 苏晚晴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她很幸运,刀偏了一点,没有伤到要害。” “失血有点多,但没有生命危险了。” 守在手术室外的陈山,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了墙上。 鬼叔递过来一份资料。 “堂主,查到了。” “女孩叫林慧心,广州来的学生,家里人在战乱中都没了,一个人逃到香港,无亲无故。” “住在难民营那边,平时靠给人家浆洗衣物过活。” “跟我们,跟任何帮派,都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无辜的,素不相识的女孩。 为了救他,豁出了自己的命。 一股强烈的内疚感与责任感,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陈山心上。 他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林慧心躺在床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脸色依旧苍白,看起来脆弱得像一件瓷器。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陈山,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别怕。” 陈山走到床边,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她。 “你安全了。”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着这个女孩,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 他轻声问道。 “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林慧心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我看到他们……他们有刀子……要杀你……” 她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泓泉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惧。 “我……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就……就冲上去了……” 陈山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那份内疚,迅速转化为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林姑娘。” 他站起身,对着她,郑重地说道。 “你救了我陈山一命。” “从今天起,你的安危,我负责。” “和义堂,就是你的家。” 他转头,对守在门口的王虎下令。 “去堂口,把最干净向阳的那间房收拾出来,给林姑娘住。” “等她伤好了,就在账房帮梁伯做些文书工作。” 第29章 二顾茅庐 和义堂正厅。 王虎站在一旁,手臂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那是昨天混战时留下的擦伤。 他的眼神,不时飘向那间专门收拾出来,门窗都换了新的房间。 林慧心姑娘就住在里面。 昨天那一刀,仿佛劈开了和义堂所有人心里的某种东西。 陈山坐在主位上,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 他没有提报仇,也没有提和胜和。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鬼叔。” “堂主,我在。” “帮我准备两样东西。” 陈山看着鬼叔。 “一瓶德国人原厂的阿司匹林,要最好的。” “再去找一瓶假药,那种能吃死人的。” 鬼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我马上去办。” 王虎看着陈山,满眼不解。 “堂主,我们不去找和胜和那帮杂碎算账吗?” 陈山抬起眼,看向王虎。 “账,要算。” “但不是现在。” “一条疯狗咬了你,你不能只打死那条狗。” 他站起身,目光穿过大厅,望向了那片难民营的方向。 “你要把整个狗窝都端了,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端掉它。” …… 一个瓶身洁净,标签是德文,印刷精美,里面的白色药片大小均匀,宛如艺术品。 另一个瓶子粗糙泛黄,标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里面的药片大小不一,甚至有些已经碎成了粉末。 “癫狗,你去黑市买的这瓶假药,花了多少钱?” 癫狗挠了挠头。 “四十块钱,还能找两毛。” “那瓶德国货呢?” “鬼叔托人从中环的洋行里拿的,五十块,一分都不能少。” 陈山再次走进了那片连阳光都带着霉味的板房区。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件干净的长衫,而是换了一身最普通的短衫黑裤,像一个寻常的访客。 脚下的泥泞,空气里的恶臭,似乎都没有昨天那么难以忍受。 或许是因为,他心里有了一团火。 他找到了李国栋的窝棚。 门帘紧闭。 陈山没有敲门,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过了大概五分钟,门帘被猛地掀开。 李国栋走了出来,看到是陈山,他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瞬间燃起怒火,像一头领地被侵犯的野兽。 “我不是让你滚吗!” 他上前一步,就想把门关上。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手里的两个小玻璃瓶,放在了门口那张歪歪扭扭的破木桌上。 一个瓶身洁净,标签上印着严谨的德文。 另一个瓶子粗糙泛黄,里面装着颜色诡异的粉末。 李国栋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视线,被那两个瓶子死死地吸住,再也挪不开。 陈山这才缓缓开口。 “李先生,我今天来,不跟你谈国家,不谈理想。”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压迫感。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作为一个顶级的化学工程师,你能忍受自己的同胞,生病的时候,要么买不起吊着命的真药,要么,就被这种东西毒死吗?” 说着,陈山伸出手指,拧开了那瓶假药的瓶盖。 一股刺鼻的,混合着石灰与某种劣质香料的怪味,瞬间弥漫开来。 “我找人问过了。” 陈山看着那瓶假药,眼神里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 “面粉,混着石灰粉,再加一点点止痛的草药灰。” “这就是他们在卖的救命药。” “成本不到一毛钱,他们卖四十块。” “而真正的技术,真正的配方,就锁在你这样的人的脑子里。” 陈山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李国栋的眼睛。 “你宁愿让它随着你的心,一起烂在码头的臭汗里,也不愿意伸一把手。” 李国栋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他那双曾经能操控精密仪器,能写下复杂分子式的手,此刻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陈山的话,像一把锋利无比的锥子,没有去碰他那道血淋淋的名为“理想”的旧伤。 而是绕开了所有的心理防线,绕开了那些家国仇恨。 精准地,狠狠地,刺进了他作为一名科学家的本心与骄傲。 那是一种源自知识本身的,不容玷污的尊严。 陈山将那瓶昂贵的德国阿司匹林,轻轻推到他面前。 瓶子在粗糙的木桌上滑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我找你,不是让你去救一个虚无缥缈的‘国’。” “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我只是想请你,用你的双手,造出我们中国人自己的药。” 陈山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敲进李国栋摇摇欲坠的心防。 “一种便宜的,能救命的,让城寨里最穷的苦力,牙疼发烧的时候,都能买得起的……” 他停顿了一下,吐出了最后三个字。 “争气药!” 争气药。 这三个字,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轰然劈开了李国栋心中所有的阴霾与死灰。 救一个具体的人。 救那个在码头扛麻包,累到吐血的工友。 救那个在隔壁窝棚里,因为一点风寒就咳得撕心裂肺的孩子。 救那个昨天,为了他陈山,差点死在巷子里的无辜女孩。 这些具体的,触手可及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那个曾经压垮了他,让他家破人亡的,空泛的“国”。 这个目标,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实在。 让他那颗熄灭已久的,属于科学家的火焰,在厚厚的灰烬之下,第一次,出现了复燃的迹象。 李国栋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两个瓶子。 一个代表着遥不可及的希望。 一个代表着触手可及的死亡。 他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挣扎和痛苦的思考,而不再是那片死寂的,令人绝望的空洞。 陈山知道,火候到了。 再说任何一个字,都是多余。 他没有再停留,只是站直了身体,对着李国栋那紧闭的门帘,微微躬了躬身。 “李先生,我给你时间考虑。” “门,永远为你开着。” 说完,他转身,平静地离开,将那两个药瓶,留在了那张破旧的木桌上,也留在了李国栋混乱的心里。 第30章 风声鹤唳 又是一个交易日临近。 和义堂正厅,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草香,混杂着清晨送来的滚烫豆浆的气味。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陈山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知道,李国栋那颗冰封的心,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但他还没有来。 陈山并不急。 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等待的价值,尤其是在等待一柄尚未开锋的国之利器。 “陈大哥,鬼叔,王虎哥,喝汤了。” 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响起。 林慧心端着一个砂锅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长发编成了麻花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干净得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小心翼翼地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鱼汤,热气氤氲,香气四溢。 王虎接过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慧心妹子,你这手艺,比外面那些大酒楼的都好。” 林慧心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我只会做这些。” 鬼叔喝了一口汤,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 “堂主,慧心姑娘是个好姑娘。” 陈山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慧心身上时,那份冰冷也融化了些许。 这个女孩,用她单薄的身体,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刀。 也用她无声的温柔,给这个充满血与铁的地方,带来了一丝家的暖意。 鬼叔放下汤碗,站起身。 他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短褂,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船工。 “堂主,我该走了。” 陈山起身,亲自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一切小心。” “放心。” 鬼叔笑了笑,眼神平静而自信。 “这条线上的水,我趟了二十年,闭着眼睛都沉不下去。” 他带着四个最精锐的兄弟,走出了堂口,很快就消失在城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 林慧心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无声地祈祷着。 …… 观塘码头,一个废弃的仓库。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鬼叔按照约定,独自走进了仓库。 一个戴着鸭舌帽,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香烟的男人,从货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老鬼,你迟到了三分钟。” 鬼叔笑了笑。 “路上有条子,绕了点路。” 两人对视一眼,确认了彼此的暗号。 戴帽子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 那不是货物。 那是一份关于联合国军最新布防计划的情报,是北边急需的东西。 “东西在这里。” 就在男人准备将油纸包递给鬼叔的瞬间。 异变陡生!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打破了仓库的死寂。 戴帽子的男人身体猛地一震,胸口炸开一团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倒下。 油纸包掉落在地。 “有埋伏!” 鬼叔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多年的经验让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翻滚就躲到了巨大的木箱后面。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子弹撕裂空气,狠狠地钉在木箱上,木屑四溅。 鬼叔带来的四个兄弟,在仓库外围瞬间就倒下了三个。 剩下的一个,嘶吼着冲向火力点,却被数倍于己的敌人打成了筛子。 仓库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数十个身穿黑衣,手持冲锋枪的精悍特务,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训练有素,动作迅猛,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保密局! 鬼叔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鬼叔!走!” 倒在血泊中的联络同志,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怀里掏出了一颗手榴弹。 他朝着鬼叔,露出了一个惨烈的笑容。 他拉开了引线。 “为了新中国!” “轰——!” 剧烈的爆炸,掀起了滔天的火浪与气浪。 整个仓库都在震动,火光将一切都染成了血红色。 鬼叔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巨力狠狠推中,一枚弹片撕裂了他的肩膀,剧痛传来。 他借着爆炸的掩护,一头撞开仓库后方一扇腐朽的木窗,翻身滚了出去。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火海,与敌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鬼叔顾不上伤口,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一头扎进了码头边一个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入口。 冰冷腥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身体,也暂时隔绝了身后的枪声。 …… 消息传回和义堂,如同晴天霹雳。 整个正厅,死寂一片。 联络点被连根拔起。 几名最忠诚的兄弟,当场惨死。 鬼叔身负重伤,下落不明,被全城通缉。 惨败。 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 陈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时间,地点,接头人。 每一个环节都精准无比。 这不是意外,不是巧合。 是背叛。 和义堂内部,出了一个内鬼。 陈山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像最锋利的探针,要刺进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猜忌的毒素,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每个人都在怀疑身边的人,每个人又都害怕被别人怀疑。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清脆的,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王虎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枪。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用枪口,死死地指向了那个站在角落里,脸色惨白,手足无措的女孩。 林慧心。 “说!” 王虎的嘶吼声,撕裂了正厅里压抑的死寂。 “是不是你!” “鬼叔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了事!” “整个堂口,就你一个外人!就你最近才来!” “是不是你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说啊!” 第31章 同室操戈 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只没有温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慧心。 王虎的手很稳,稳得像焊在枪身上。 整个和义堂正厅,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林慧心急促而恐惧的喘息。 “不是我……” 女孩的脸白得像一张薄纸,巨大的惊恐让她身体剧烈地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是我……” 她的哭喊声,破碎而无助,在死寂的大厅里回响。 一些跟了陈山清理过沟渠的汉子,看着这个前几天还为他们堂主挡过刀的女孩,眼神里流露出不忍与同情。 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在码头与鬼叔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眼神冰冷,充满了怀疑。 鬼叔是他们的主心骨,现在生死未卜。 他们需要一个宣泄口。 一个靶子。 癫狗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挡在了王虎与林慧心之间,虽然没有正对枪口,但姿态已经表明了一切。 “阿虎!你疯了!” 癫狗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把枪放下!” 王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困兽。 “你让开!” “她刚来,鬼叔就出事!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癫狗一把抓住了王虎持枪的手腕,用力向下压。 “你凭什么认定是她?”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就凭她是新来的?就凭她是个外人?” 癫狗的目光扫过那些同样面露疑色的兄弟。 “那鬼叔也接触了情报,是不是也要怀疑他?” “我呢?你呢?我们是不是也要互相拿枪指着对方的脑袋!” “没有证据,就在这里乱指认自己人,只会让那个真正躲在暗处的老鼠,笑掉大牙!” 癫狗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王虎滚烫的怒火上。 他无法反驳。 可胸中的悲愤与无力,却让他无法就此罢休。 大厅里,支持王虎的和同情林慧心的,开始低声争论起来,整个和义堂,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分裂。 那股刚刚凝聚起来的,名为“家”的归属感,正在猜忌的毒素下,迅速崩裂。 “都给我住口!” 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 不是王虎的暴躁,也不是癫狗的沉稳。 是陈山。 他一直站在原地,此刻终于动了。 那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冰冷。 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争吵,所有骚动,都在这一声怒吼下戛然而止。 王虎看着陈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那股冲天的怒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掐灭了。 他愤愤地,却又不得不慢慢地,收回了枪。 怀疑的种子,却已经种下。 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了所有人的中间。 陈山没有看王虎,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 他走了过去,在所有人复杂的注视下,亲自将瘫软在地的林慧心扶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丝歉意。 “林姑娘,让你受惊了。” 陈山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温和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家人。 “阿虎也是太着急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这一个动作,一句话,让大厅里刚刚降到冰点的气氛,有了一丝回暖。 但陈山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在内鬼没有查出来之前。”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人,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和义堂所有核心事务,全部暂停。” “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违令者,按叛堂处置。” 和义堂,这艘刚刚扬帆起航的船,在遭遇了第一次真正的风暴后,陈山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他要让船,停下来。 …… 接下来的几天,和义堂的堂口,被一股压抑到令人窒息的阴云笼罩。 人人自危。 曾经勾肩搭背的兄弟,此刻在廊下擦身而过,连眼神的交汇都吝啬,只剩下一丝冰冷的审视。 一句无心的话,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可能被解读出无数种含义。 王虎和癫狗,彻底断了来往,一个守着堂口大门,眼神凶狠地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另一个则带着人,默默地加固着堂口的防御,两人再没有一句交流。 陈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整日整夜,房门紧闭。 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有人说,堂主在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思考着破局之法。 也有人说,这次的打击太大,连堂主也陷入了迷茫和痛苦。 那个一手将和义堂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年轻人,第一次,向所有人展现出了他“脆弱”的一面。 这让那张无形的,猜忌的网,收得更紧了。 夜。 月光惨白,照在堂口的院子里,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陈山独自坐在院中的石阶上,身前放着一瓶喝了大半的烈酒。 他没有用杯子,就这么一口一口地,直接对着瓶口喝着。 晚风吹起他的衣角,那背影,竟有几分萧索与落寞。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陈山没有回头。 一只端着汤碗的手,小心翼翼地,从旁边伸了过来。 是林慧心。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布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在月光下,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清亮,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关切。 “陈大哥……” 她的声音很柔,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软。 “夜里凉,喝碗醒酒汤,暖暖身子吧。” 第32章 引蛇出洞 夜。 和义堂的堂口,死一样寂静。 突然,一道踉跄的身影,撞开了虚掩的大门,重重摔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 是鬼叔。 他浑身是血,肩上缠着已经浸透成黑红色的破布,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鬼叔!” 王虎第一个冲了出去,将他扶起。 癫狗带着人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与担忧。 陈山从正厅里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很稳,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波澜。 他看着几乎要昏死过去的鬼叔,没有上前,反而停在了几步之外。 一股冰冷的气压,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你还知道回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王虎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山。 “堂主?” 陈山没有理他,眼睛死死盯着鬼叔。 “我让你去接头,不是让你去送死!” “十几个兄弟!就因为你自作主张,全没了!” “和义堂好不容易站稳的脚跟,被你一脚踹回了泥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控诉。 鬼叔靠在王虎身上,猛地咳出一口血,他费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甘与愤怒。 他没有看陈山,而是用尽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了那个躲在廊柱后面,脸色惨白的女孩。 林慧心。 “我……我没错……” 鬼叔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 “错的是你!” “是你被女色迷了心窍!把一个底细不明的女人留在堂口!” “是她!就是她!她是内鬼!”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脑中炸响。 王虎下意识地看向林慧心,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凶狠。 林慧心拼命地摇头,泪水汹涌而出。 “不是我……鬼叔……你……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 鬼叔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陈山一步上前,狠狠推了一把。 “够了!” 陈山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你自己办事不利,反倒把脏水泼到一个无辜的女孩身上!” “你他妈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鬼叔!” “堂主!你不能这样!” 癫狗也急了,上前想拉开两人。 “滚开!” 陈山一把甩开癫狗,指着鬼叔的鼻子。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和义堂的人!” “我们,一刀两断!” 鬼叔看着陈山,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先是错愕,随即被无尽的悲愤与失望所取代。 “好……好……好一个一刀两断……” 他惨笑一声,推开扶着他的王虎,一步一晃,带着满身的伤,走出了大门,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整个和义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赖以信任的两个主心骨,就以这样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彻底决裂。 …… 陈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整整三天,房门紧闭。 里面不时传出酒瓶摔碎的声音,还有压抑的,仿佛困兽般的低吼。 和义堂的士气,跌到了谷底。 夜里,陈山又喝醉了。 他靠在椅子上,满身酒气,桌上东倒西歪地放着好几个空酒瓶。 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慧心端着一碗醒酒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陈大哥……” 她的声音柔弱,带着关切。 陈山抬起通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抓起一瓶酒猛灌。 “滚……” 他含混不清地骂着。 “都他妈滚……老东西……不知好歹……” 林慧心没有走,她放下汤碗,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陈山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冷笑一声。 “他以为……离了他……我陈山就完了?” “做梦!” “我早就找好了新的路子……比他那条线……安全一百倍!” 陈山趴在桌上,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醉意,断断续续地说道。 “西贡……西贡码头……” “后天晚上……一批……一批战略物资……” “这次……这次我自己干……谁也别想分一杯羹……” …… 三天后的深夜。 西贡码头。 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得人骨头发冷。 陈山只带了七八个手下,准备出发。 王虎和癫狗拦在了门口,两人脸上都是决绝。 “堂主,不能去!” 王虎咬着牙说。 “内鬼还没抓到,现在去交易,就是送死!” 癫狗也沉声道。 “阿虎说得对,这事,我们不能跟你去!” 陈山看着他们,脸上浮现出一丝暴怒与失望。 “好!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他推开两人,带着人就往外走。 林慧心从后面追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 “陈大哥,你别跟虎哥他们置气……我……我陪你去!” 她一脸担忧地跟在了陈山身边。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码头上,一片死寂。 暗处,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放下了望远镜。 “幽灵”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鱼,入网了。 他和他带领的保密局精锐行动队,早已在码头的各个角落,布下了天罗地网。 看着陈山那几个人走进预设的包围圈,“幽灵”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抬起手,正要下达攻击的命令。 然而。 他预想中的枪声,没有响起。 “噗!” 一声轻微的,加了消音器的枪响,从他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他身边的一个亲信,额头上炸开一个血洞,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幽灵”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怎么回事?!” 他失声喊道。 “我们暴露了!” 回应他的,是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密集的枪声! 他埋伏在仓库顶、集装箱后的特务,还没来得及开一枪,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包围圈,被反包围了! 一个扩音器的声音,在死寂的码头上空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幽灵站长,欢迎来到我为你准备的坟场!” 是陈山! 下一秒,王虎带着几十个枪手,从集装箱的顶部现身,居高临下,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交叉火力网! 癫狗则带着另一队人,从侧翼的仓库里冲出,枪声四起,声东击西! 这些习惯了暗杀和审讯的特务,哪里见过这种有预谋、有战术的阵地战,瞬间被打懵了。 混乱中,林慧心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那个一脸冷漠,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 “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的声音,在枪声中颤抖。 陈山看着她,眼神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嘲弄。 他一把将她推向了战场的中央。 “从你给我送那碗醒酒汤开始。” “你那双手,太干净了。” “一个靠给人浆洗衣物为生的难民,手上,不该连一个老茧都没有。” 林慧心彻底崩溃了。 暴露在火线中的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被一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流弹,击中了胸口。 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幽灵”在几个亲信的拼死掩护下,状若疯癫地朝着海边唯一的退路逃去。 那里,停着一艘快艇。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然而,当他跑到码头的尽头时,他彻底绝望了。 那艘快艇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本该重伤,本该与陈山决裂的人。 鬼叔。 他提着一把冲锋枪,像一尊来自地狱的判官,站在船头,冷冷地看着他。 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枪声。 眼前,是无法逾越的死神。 “幽灵”知道,他插翅难飞。 第33章 铲除幽灵 西贡码头的海风,带着一股铁锈与死鱼混合的腥气,灌入“幽灵”的肺里,又冷又涩。 身后,是王虎和癫狗带人织成的死亡火网,枪声此起彼伏,收割着他带来的下属。 眼前,是那艘本该属于他的救命快艇。 鬼叔就站在船头。 他肩上的伤仿佛不存在,手中那把冲锋枪的枪口,黑洞洞的,像地狱的入口,稳稳地指着“幽灵”的眉心。 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在码头昏暗的灯光下,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判官石雕。 绝路。 彻头彻尾的绝路。 “幽灵”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 陈山众叛亲离,鬼叔负伤出走,和义堂内部分崩离析。 他亲自确认过每一个情报,每一个环节。 他怎么会输。 陈山缓步从集装箱的阴影中走出,他身后跟着的,是已经明白了一切,脸上带着后怕与狂喜的王虎和癫狗。 陈山的脚步很轻,踩在沾满血污的水泥地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林慧心,那个女孩的眼睛还睁着,里面凝固着最后的震惊与不甘。 陈山的目光没有停留,思绪却在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潮湿而压抑的夜晚。 那晚,林慧心端着一碗醒酒汤,走进了他那间充满酒气与绝望的房间。 他“醉眼朦胧”,趴在桌上,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身影为他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然后,她端起了汤碗。 “陈大哥,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就在她将碗递过来的那一刻,陈山的瞳孔,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猛地缩成了针尖。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了她那双端着汤碗的手上。 一双柔弱无骨,白皙细腻的手。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边缘圆润。 指缝里,干净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污垢。 一个致命的,不该存在的破绽。 陈山的大脑,在那一刻,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所有混沌与“醉意”,瞬间被驱散,只剩下冰窟般的清醒。 一个自称从北方战乱区一路逃难到香港,靠给码头工人浆洗衣物为生的女孩。 一个颠沛流离数月,食不果腹的难民。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双保养得当的手。 陈山见过那些真正靠浆洗为生的女人,她们的手,因为常年浸泡在混着粗劣皂角的冷水里,无一不是关节粗大,皮肤粗糙,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掉的污渍。 可林慧心的手,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合常理。 干净得像一个谎言。 电光火石间,过去所有看似合理的细节,瞬间在他脑中串联、重组,呈现出一个狰狞而清晰的轮廓。 那天,她恰到好处地扑上来,用肩膀挡住了那把刺向他后心的匕首。 位置精准得像计算过,既能救人,又不会伤及要害,还能最大程度地博取信任。 她来到和义堂后,表现出的“柔弱”与“惊慌”,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记住堂口每一个出口与暗哨的位置。 还有一次,癫狗拿着一张缴获的海图在堂口研究,她只是“无意”地路过,瞥了一眼,却在第二天,能准确地说出附近某个小岛的名字。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记性好。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记忆力,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专业素养。 她就是内鬼。 一个训练有素,心理素质极强,伪装得天衣无缝的专业特务。 那一刻,陈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醉酒后的颓丧。 他接过那碗汤,含糊地道了声谢,甚至还故意洒出了一些汤汁。 他知道,蛇已经入室。 现在惊动她,只会让她身后的那条更大的毒蛇警觉。 他要的,不只是揪出内鬼。 他要的是,将敌人连根拔起。 第二天,城寨里最不起眼的一家报摊上,多了一份旧报纸。 报纸的中缝里,刊登着一则毫不起眼的寻人启事。 “寻苏州旧友‘石匠’,见字速往老地方取旧物。” 这是他和鬼叔早就定下的最高等级暗号。 “石匠”是鬼叔的代号。 “老地方”指的是码头边一家早就废弃的渔具店。 “旧物”,代表着最高级别的危险与背叛。 他相信,只要鬼叔还活着,就一定能看懂。 他在赌。 赌鬼叔的命。 他赌赢了。 三天后,就上演了那场震动整个和疑堂的“决裂”。 鬼叔拖着“重伤”之躯,闯回堂口,当众指认林慧心。 陈山“暴怒”之下,为了一个“女人”,将这位开堂元老,也是他最倚重的左膀右臂,逐出堂口。 那场戏,演得太真了。 真到王虎和癫狗都信了。 真到和义堂所有的兄弟,都感觉天塌了。 自然,也真到让林慧心欣喜若狂。 于是,当陈山“醉酒”后,在绝望与自暴自弃中,吐露出那个关于“西贡码头”与“战略物资”的情报时,她毫不怀疑地将这份“千真万确”的信息,传递了出去。 “幽灵”上钩了。 这位保密局香港站的站长,傲慢而自负,他以为陈山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黑帮头子,在失去鬼叔之后,已经乱了方寸。 他倾巢而出,调集了所有能动用的精锐,在西贡码头布下了他自以为是的天罗地网。 却一头扎进了陈山为他准备的,真正的坟场。 思绪收回。 西贡码头的海风,带着一股铁锈与死鱼混合的腥气,灌入每个人的肺里,又冷又涩。 战斗结束了。 四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淡淡的硝烟。 王虎站在陈山身后,他看着那些倒下的保密局特务,又看了看船头那尊杀神般的鬼叔,最后目光落回到陈山那道并不算魁梧的背影上。 他的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原来,堂主和鬼叔那场决裂是假的。 原来,堂主那几天的颓丧与醉酒,也是假的。 原来,他们所有人,从他王虎,到癫狗,到那个死去的内鬼林慧心,都只是堂主棋盘上的棋子。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本该是屈辱的。 可此刻,王虎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崇拜。 陈山没有理会下属们复杂的内心,他一步步向前逼近,平静地开口。 陈山看着眼前已经彻底崩溃的“幽灵”,脸上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怎么会……” “幽灵”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你怎么会知道……” 陈山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我不好奇你是谁。” “我也不好奇你为什么要对付我。” 陈山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在喧嚣的枪声中,清晰地传进“幽灵”的耳朵里。 “你不该来的。” “你不该把所有人都带来。” “为了独吞功劳,你把香港站的精英,全部葬送在了这里。” “我只想知道。” “是谁,出卖了观塘码头的那位同志。” 陈山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敲在“幽灵”的心上。 他原本的得意和傲慢,此刻都化为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不仅任务失败,整个香港站的基业也毁于一旦。 “幽灵”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他没想到,陈山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他关心的不应该是自己的地盘和生意吗? “幽灵”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想知道?”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 枪声在空旷的码头上回响,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鬼叔从快艇上跳下来,走到陈山身边,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他递给陈山一张从“幽灵”内袋里搜出来的,折叠得极小的薄纸。 “堂主,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你看这个……” 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上面赫然提到了一个代号——“佛骨”。 以及一个地点——澳门。 陈山的瞳孔,骤然收缩。 佛骨。 这个代号,透着一股不祥的诡异。 能动用保密局香港站站长亲自接应,又能让对方在情报里用上如此特殊的代号。 这个“佛骨”,绝不是一般人物。 林慧心死了,“幽灵”也死了。 但观塘码头那条线是怎么断的,那个出卖了同志的,真正的内鬼,依然像一根毒刺,扎在暗处。 这个内鬼,必然与“佛骨”有关。 陈山将那张薄纸,缓缓收拢,在掌心捏成一团。 第34章 新血与旧网 第二天。 西贡码头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无声的海啸,席卷了整个港岛。 保密局香港站,一夜之间,被人从地图上抹去。 站长“幽灵”连同麾下所有行动精锐,全军覆没。 消息通过加密电报、线人密语、甚至领事馆间的秘密照会,飞速流转。 港英政府政治部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一个名叫凯恩的英国警司,将雪茄狠狠按熄在烟灰缸里,烟头迸出一点火星。 他盯着墙上那副巨大的香港地图,目光死死锁定在九龙城寨那片用红笔圈出的,代表着无法无天的区域。 那里,是他权力无法触及的黑洞。 现在,这个黑洞里,似乎生出了一头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查。” 他的声音干涩。 “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出来,是谁干的。” 中环,美国领事馆。 情报官约翰逊烦躁地扯开领带,将一份印着“绝密”字样的文件摔在桌上。 “幽灵”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重要棋子,是他在港岛情报网络中的关键节点。 现在,这个节点,连同整个网络,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粗暴地扯断了。 这对他的整个布局,是一次沉重打击。 他必须向本土汇报,但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对手。 和义堂。 陈山。 风暴的中心,和义堂,却平静得有些反常。 正厅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枪油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地上码放着一口口打开的木箱。 里面不是白粉,也不是金条。 是崭新的,枪口还泛着蓝光的,美式汤普森冲锋枪。 是保养得当,握把光滑的柯尔特M1911手枪。 一叠叠簇新的钞票,就那么随意地堆在旁边的桌子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诱人的油墨香。 这是保密局香港站数年积攒的家底。 现在,它们姓陈了。 王虎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支冲锋枪的枪身,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陈山。 那个男人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脸上没有任何喜悦。 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不足以让他动容。 在王虎眼中,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堂主。 这近乎于神。 一个能点石成金,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神。 在这片近乎沸腾的气氛中,只有两个人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一个是陈山。 另一个,是鬼叔。 鬼叔将一份整理好的战斗报告,连同那张写着“佛骨”的薄纸,通过一条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渠道,送了出去。 几个小时后,回信来了。 鬼叔将纸条递给陈山,声音压得极低。 “堂主,澳门那边来消息了。”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种更深的忧虑。 “‘佛骨’,是国民党最高级别的行动代号,专门用来对付我们自己人的。” “这个代号出现在香港,目标只有一个。” 鬼叔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一位对我们至关重要的首长,即将从澳门过境返回内地。” “‘幽灵’的死,恐怕已经惊动了澳门那条真正的巨鳄。” 陈山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微微泛白。 巨鳄。 他知道,西贡码头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 那不过是清理掉了大鱼身边的一条小杂鱼。 一场真正的硬仗,即将在那片更加龙蛇混杂的弹丸之地,拉开序幕。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正厅里每一个兴奋的,激动的,甚至有些茫然的脸。 “癫狗。” “在,堂主。” “把昨晚在码头,躲在集装箱后面不敢开枪的几个人,叫出来。” 癫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一肃,点了几个名字。 那几个被点到名的汉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 他们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不敢抬头看陈山。 陈山走到他们面前,从桌上的钱堆里,抽出几叠。 “和义堂不养闲人,更不养懦夫。” 他将钱塞进每个人的手里。 “这点钱,算你们的安家费。” “从今天起,你们跟和义堂,再没关系。”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责骂,也没有羞辱,但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感到寒冷。 那几个人拿着钱,如蒙大赦,又如丧家之犬,灰溜溜地跑出了堂口。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大门口的瞬间,陈山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精瘦汉子身上。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极轻微的,几不可察的眼神。 那汉子心领神会,摸了摸鼻子,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滑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道里。 正厅里,剩下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刚刚升起的一丝对堂主的温情幻想,瞬间被一种更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他们明白,那几个人拿走的,不只是安家费。 可能,还有他们的命。 陈山转过身,面向所有人。 整个正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陈山,那股狂热的兴奋,被一种敬畏的紧张所取代。 陈山转过身,面向所有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们要转型。” “做工商,做实业,做能摆在台面上的正当生意。” 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用缴获的资金,买下城寨边上那块废弃的染坊。 建立一座化工厂。 生产我们中国人自己的药,也生产那些洋行才能造出来的基础化工原料。 一部分,通过鬼叔的渠道,送回国内,支援那些最需要它们的人。 另一部分,就在香港,通过正规渠道销售,为堂口赚取干净的,源源不断的资金。 就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种热血沸腾的震撼中时。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堂口门口。 是李国栋。 他换下了一身油污的工装,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干净长衫,头发也梳理过。 他整个人,仿佛脱去了一层厚厚的死灰,露出了里面那一点点,尚未熄灭的炭火。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惊异的目光,径直走到陈山面前。 他的眼神复杂,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他看着陈山,也看着他身后那些兴奋而又迷茫的脸,看着那些崭新的枪械。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个年轻人,做的,远比他说的,要多得多。 “陈堂主。”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你说的‘争气药’,还算数吗?”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算我一个。” 陈山看着他。 笑了。 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他知道,这柄国之利器,这块他计划中最重要,也最难啃的拼图,终于归位了。 然而,喜悦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鬼叔步履匆匆地从后堂走了出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告诉了陈山一个消息。 “钱援朝教授将经由澳门,返回大陆。” “现在在澳门遇到了麻烦,‘佛骨’很可能跟这件事有关。” 第35章 濠江龙蛇 和义堂正厅里那股混杂着枪油、钞票油墨和男人汗水的亢奋气味,被一份电报带来的寒意,冲刷得一干二净。 李国栋刚刚归心,建厂的蓝图还未展开。 那张写着“佛骨”的薄纸,仿佛还在陈山的指尖留下冰冷的触感。 后堂。 一盏昏黄的孤灯下,只有陈山和鬼叔两个人。 空气里没有了胜利的喜悦,只剩下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重。 陈山看着手里的那份情报,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钱援朝教授。 这个名字,在他的前世无人不知。 他是这个贫弱国家,为数不多能与西方最顶尖大脑比肩的科学家。 陈山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灯光,落在鬼叔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运送物资,抢夺军火,都只是在给一栋千疮百孔的房子修补漏洞。 送再多的药,也只能救一时之急。 送再多的物资,也只能打一场防守的仗。 那些都是表象。 而钱援朝这样的人,才是能为这栋房子重新打下地基,立起钢筋铁骨的根本。 他们才是能让这个国家,真正造出自己的药,造出自己的枪,造出那些让敌人不敢再轻举妄动的国之重器的人。 前者是输血,后者才是造血。 治标,与治本。 陈山心中瞬间决定要去澳门。 无论那里是龙潭,还是虎穴。 鬼叔看出了他眼神里的变化,没有劝阻,只是用茶水在油亮的木桌上,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圈。 “澳门,不是香港。”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耳边提醒,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在香港,英国佬多少还要块遮羞布,明面上要讲法律,讲规矩。”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个圈的中心。 “在澳门,葡萄牙人就是个摆设。真正说了算的,是赌场、金钱,还有拳头。” “那里的水,比维多利亚港深得多,也浑得多。” 鬼叔叹了口气,将画的那个圈抹去,仿佛抹去了一片太平的假象。 “‘幽灵’死在了香港,整个保密局香港站被我们连根拔起,这动静太大了。” “现在,澳门那边国民党的势力,肯定已经张开一张大网,等着我们一头撞进去。” 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鬼叔的每一句话,都拆解成情报,在脑海中构建出一片陌生的战场。 “我们在澳门的力量很薄弱。” 鬼叔继续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所以这次的任务,第一步,就是要安全抵达澳门,不能惊动任何人。” “第二步,在鱼龙混杂的赌场里,找到‘赌王’,甄别并成功接头。” “只有得到他的帮助,我们才能知道‘佛骨’到底是谁,也才能知道敌人具体的计划。” 鬼叔的眼神,在灯光下变得锐利起来。 “根据我们掌握的零星情报,国民党在澳门的负责人,代号‘笑面虎’。” “这个人,比‘幽灵’难对付一百倍。‘幽灵’是条疯狗,而他,是条披着人皮的毒蛇。他最擅长的不是开枪,而是诛心。” 陈山沉默了。 他知道,这不再是九龙城寨的主场作战。 在城寨,他是王。 到了澳门,他就是一条过江的龙,是生是死,全凭自己的本事。 “我亲自去。” 鬼叔没有劝阻,他知道,这种任务,只有陈山能带队。 “带谁去?” “阿虎,癫狗。” 陈山几乎没有犹豫。 一个小时后。 几个人从里到外,都换了一副模样。 王虎和癫狗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头发用发油梳得油光锃亮,镜子都能照出人影。 两人浑身不自在,感觉那西装像是铁皮一样箍在身上。 鬼叔则很快适应了角色,眼神精明地四处打量,像一个精于算计的账房先生。 而陈山,则彻底脱胎换骨。 一身意大利手工的白色西服,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挺拔。 手腕上,一块百达翡丽的金表在灯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 指间夹着一根从古巴来的雪茄,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年轻的脸,多了一种纸醉金迷的慵懒与傲慢。 他不再是和义堂的陈山,而是一个准备去澳门一掷千金的南洋富家少爷。 “堂主,你这身……” 癫狗看着陈山,想开个玩笑,却被陈山一个眼神制止了。 “从现在起,我叫陈公子。你们,一个叫阿虎,一个叫阿狗。记住了吗?” “是,陈公子。” 两人齐声应道。 …… 从香港开往澳门的客轮,汽笛长鸣,划破了维多利亚港清晨的薄雾。 陈山站在甲板上,任由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起他的衣角。 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几枚崭新的,边缘光滑的圆形筹码。 他知道,赌场,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放大欲望,也最能吞噬人性的地方。 而他,将要在那里,与一群最擅长玩弄人心的魔鬼共舞。 客轮二层的休息室里,有一个小型的赌场,聊胜于无,供那些等不及的赌客们消遣。 几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戴着金链子,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围着一张骰盅桌呼幺喝六,声音吵闹,烟雾弥漫。 他们看到陈山一行几人走了进来,眼神瞬间就变了。 陈山的一身贵气,和王虎癫狗的煞气,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其中一个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贪婪,他故意将骰盅摇得震天响,里面的骰子噼啪作响。 “这位小哥,看着面生啊,第一次去澳门发财?”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玩两把?” 王虎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后藏着枪的地方。 陈山给了他一个眼神,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王虎瞬间冷静下来。 陈山微笑着走了过去,将手里的几枚筹码,仿佛毫不在意地推到了桌上的“大”字格里。 “随便玩玩,图个乐子。”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种富家子弟特有的漫不经心。 那人和同伴对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来澳门送钱的凯子。 “好嘞!买定离手啊!” 那人拿起骰盅,手腕翻飞,动作花哨,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在几个同伙之间交流。 “开!开!开!” “大!大!大!” 周围的赌客也跟着起哄。 陈山始终很平静。 他甚至没有多看骰盅一眼,只是偶尔抬眼,扫过那几个赌徒因为紧张和贪婪而扭曲的脸,就像在看一场无聊的猴戏。 半个小时后。 休息室里,鸦雀无声。 对面几人,面前的筹码已经输得一干二净,冷汗浸湿了他们的后背。 而陈山面前的筹码,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每一把都下得随意,但每一把都赢。 那种感觉,不像是赌博,更像是在取钱。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这个从头到尾都云淡风轻的年轻人。 陈山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将赢来的筹码拢到一起,示意癫狗收好,正准备起身离开。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朋友,身手不错。” 陈山转过头。 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气质儒雅不凡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没有参与赌局,只是端着一杯红酒,静静地看完了全程。 年轻人主动上前搭话,脸上带着真诚的欣赏和一丝好奇。 他从西装内袋里,递过来一张鎏金的卡片。 卡片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凉意。 上面用精致的花体字烫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到了澳门,有兴趣来我的场子玩两把吗?” 年轻人微笑着说,他的笑容干净而自信,让人心生好感。 “我叫,贺新。” 第36章 笑里藏刀 澳门。 一座隐于半山的葡式庄园。 大理石地板光洁如镜,倒映着回廊顶端缓慢旋转的吊扇,搅动着一室的阴凉。 一个穿着中式绸衫,面容和善,看上去像个富家翁的中年男人,正端着一只景德镇的青花瓷茶杯。 他叫曹瑞,澳门人称他一声曹爷。 也是国民党保密局澳门站的站长,代号“笑面虎”。 他的动作很慢,无论是品茶还是翻动报纸,都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从容。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下属,站在书桌前,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连大气都不敢喘。 “曹爷,香港那边……全完了。” 下属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幽灵和他手下三十七个行动组的精锐,一夜之间,全折在了西贡码头。” “尸体……是第二天才被港英警察发现的。” 曹爷放下茶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让那下属的身体猛地一颤。 “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曹爷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根据线报,是一个叫陈山的年轻人,香港九龙城寨和义堂的堂主。” “幽灵之前几次吃亏,都跟这个人有关。” “最新的情报显示,今天早上,陈山已经坐上了来澳门的船。” 曹爷脸上那和善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温润的茶杯。 “幽灵是条好狗,可惜是条疯狗。” “咬人,只会用牙。”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他温和外表极不相称的阴狠。 “对付一条过江龙,不能用蛮力,那会把他吓跑。” “得用网。”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处那片灯火辉煌,纸醉金迷的城市。 “他来澳门,十有八九,是为了‘佛骨’那件事。” “我们不必去找他。” “给他想要的东西,让他自己,走进我们为他准备好的笼子里。” 曹爷的嘴角,笑意更深了。 “船上的事,我也听说了。” “贺家的那个小子,不是已经递了名片吗?” 他转过身,对下属吩咐道。 “去,给葡京的何经理打个电话。” “就说我说的,有贵客登门,让他用最高规格,好好招待一下这位从香港来的陈公子。” “记住,要让他感受到,澳门人的热情。” 下属心头一凛,他听懂了曹爷话里的意思。 …… 客轮靠岸。 一股与香港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葡式风格的彩色建筑与龙飞凤舞的霓虹招牌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繁华。 王虎和癫狗穿着笔挺的西装,走在陈山身后,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这里的杀气,不像香港那样摆在明面上。 它藏在每一个路人热情的笑容背后,藏在赌场门口门童殷勤的眼神里。 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陈山的神情,却比在香港时还要放松。 他就像一个真正来度假的富家子,眼神里带着对这个陌生城市的好奇与欣赏。 只有他自己知道,越是这样歌舞升平的地方,越是暗流汹涌。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葡京娱乐场。 澳门最负盛名的销金窟。 巨大的门脸,装饰得如同皇宫一般金碧辉煌,光是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一股被金钱碾压的窒息感。 震耳欲聋的音乐,老虎机不断吞吐钱币的脆响,赌客们或狂喜或绝望的嘶吼,汇成一股声浪,要将人的理智吞噬。 贺新早已等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陈公子,欢迎光临。” 然而,他话音未落。 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便满脸堆笑地从贺新身后快步迎了上来。 他直接越过了贺新,站到了陈山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陈公子大驾光光临,真是让我们葡京蓬荜生辉。” 这人的姿态,恭敬到了谄媚的地步。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侍者,端着一个蒙着红色丝绒的托盘。 男人亲手掀开丝绒。 一张纯金打造的卡片,在赌场璀璨的灯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陈公子,这是我们老板特意为您准备的贵宾卡,不成敬意。” “您在葡京的一切消费,全部免单。” “顶楼的总统套房,也已经为您备好,绝对清静。” 贺新的脸色,在看到那张金卡的瞬间,微微变了。 他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了一丝阴沉。 他知道这张卡。 那是连澳门总督亲至,都未必能拿到的最高礼遇。 而这位何经理,是曹爷的人。 王虎和癫狗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这份礼遇,太过反常。 反常到像是一口已经挖好的,铺满了黄金的陷阱。 整个赌场大厅,无数道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了这里。 羡慕,嫉妒,还有更多幸灾乐祸的审视。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是一场鸿门宴。 陈山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张金卡一眼,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身旁脸色有些难看的贺新。 他笑了笑,用不大,却刚好能让贺新听清的声音说道。 “贺先生,看来你的场子,不只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啊。”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现场微妙的气氛。 它点出了贺新的尴尬,也点出了这场礼遇背后的真正主使。 更像是在告诉所有人。 我知道这是个局。 但我不在乎。 贺新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的那份欣赏,瞬间被浓浓的警惕所取代。 陈山这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从托盘里,拿起了那张沉甸甸的金卡。 他在指间把玩了一下,仿佛那不是黄金,只是一块普通的塑料。 他没有对何经理说一个字。 只是转身,径直朝着那部通往顶楼贵宾区的专属电梯走去。 王虎和癫狗立刻跟上,一左一右,像两尊沉默的铁塔。 何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谄媚的模样,快步在前面引路。 第37章 听骰辨位 专属电梯内壁是光滑的桃木,映照出三个人沉默的倒影。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在红色的灯光下无声跳动。 王虎站在陈山左后方,西装的领口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的视线紧盯着电梯门缝,全身的肌肉都处在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只有陈山,仿佛置身于自家后院。 他手里把玩着那张纯金的贵宾卡,指尖感受着黄金特有的沉重与冰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叮。 电梯抵达顶层。 随着门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股与楼下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嘈杂的嘶吼,没有老虎机刺耳的喧嚣。 厚重的波斯地毯,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整个贵宾厅,空旷而奢华。 正中央那张巨大的紫檀木赌桌旁,只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中式绸衫,面容和善,看上去像个邻家富翁的中年男人。 他看到陈山,立刻笑呵呵地站起身,那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陈先生,少年英雄,久仰大名。” “我是这家赌场的老板之一,曹某。” 他就是笑面虎,曹瑞。 陈山将手里的金卡随手放在门边的侍者托盘里,仿佛丢掉一张无用的纸片。 他迎着曹瑞的目光,从容地走了过去,在赌桌对面坐下。 “曹老板客气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温和如水,一个平静如渊。 无形的压力,却在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见面的第一秒,就已经打响。 曹瑞笑着拍了拍手。 “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 一个穿着高开衩旗袍,身段妖娆的荷官,端着一个黑漆描金的骰盅,款款走来。 女人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陈先生远来是客,初次见面,总要助助兴。” 曹瑞的语气,像是在招待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咱们就玩最简单的,押大小,如何?” 王虎的瞳孔,微微收缩。 最简单的,往往也最凶险。 押大小,是赌场里最容易出千的赌局,全凭荷官一手功夫。 曹瑞身后,与墙壁阴影融为一体的几个黑衣打手,不着痕迹地调整了站位。 整个贵宾厅只有一个出口,此刻已经被他们无声地封死。 气氛,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王虎和癫狗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赌钱。 桌上是筹码,赌桌下,是命。 输了,可能连走出这扇门的机会都没有。 荷官的手腕很稳,她对着陈山妩媚一笑,随即眼神一凛,手腕开始翻飞。 骰盅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里面的三颗骰子,发出了急促而杂乱的撞击声。 噼里啪啦。 那声音毫无规律,像是暴雨敲打着屋檐,又像是乱石滚下山坡,根本无法让人分辨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几个面无表情的打手,目光都聚焦在陈山身上。 他们想看他如何出丑。 想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过江龙,如何在这第一关,就折断龙角。 陈山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动作,让曹瑞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分。 在他看来,这是放弃,是认命。 陈山的右手食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起来。 笃。 笃。 笃。 那声音很轻,却像鼓点一样,精准地踩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节拍上。 他仿佛不是在赌博,而是在聆听一首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乐曲。 荷官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汗。 她摇骰的动作更快,更乱,试图用更强的噪音,去干扰那份诡异的平静。 突然。 “啪!” 骰盅重重地扣在了赌桌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 陈山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有洞穿一切的锐利。 他没有去看荷官,也没有去看曹瑞。 他伸出手,将面前那堆代表着巨额财富的筹码,毫不迟疑地,一把全部推出。 筹码在丝绒桌布上滑行,发出沙沙的声响。 然后,他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二三六,十一点,大!” 整个贵宾厅,死一样的寂静。 时间,仿佛被凝固了。 曹瑞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在场的都是老赌徒,他们见过靠运气赢钱的,见过靠手法出千的。 但他们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有人能直接听出骰子的点数。 这已经超出了赌术的范畴。 曹瑞的眼神,第一次变得阴沉下来。 他看着陈山,示意荷官开盅。 荷官的手,有些颤抖。 她用尽全力,才稳住心神,将那只重若千钧的骰盅,缓缓掀开。 三颗象牙白的骰子,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一个两点。 一个三点。 一个六点。 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一点,大! 嘶—— 压抑的抽气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响起。 那几个之前还满脸凶悍的打手,此刻看着陈山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惊骇。 癫狗和王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狂喜与后怕。 站在角落里的贺新,端着酒杯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荡,如同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内心。 曹瑞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本想用这场必赢的赌局,给陈山一个下马威,彻底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却没想到,被对方用这种神乎其技,近乎于传说的“听骰辨位”,反手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曹瑞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翻腾的杀意。 他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出来。 只是这一次,那笑容里再没有一丝温度,只剩下刺骨的阴冷。 “陈先生好身手!曹某佩服!” “看来,这种简单的玩法,是满足不了你了。”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绕过赌桌,走到陈山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们……来玩点更刺激的,如何?”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哑。 “比如,赌命。” 第38章 诛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曹瑞笑着拍了拍手。 “啪啪。” 一个手下躬身退下,很快又返了回来,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铺着暗红色的天鹅绒。 天鹅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把擦得锃亮的,银色左轮手枪。 枪的旁边,是一颗黄澄澄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子弹。 “俄罗斯轮盘。” 曹瑞脸上的笑容,此刻看来像个恶魔。 “一把枪,一颗子弹。” “我们轮流对自己开枪,六分之一的机会,很公平。” “谁不敢,谁就输。” “陈先生,敢玩吗?” 轰! 空气被点燃了。 “唰!” 王虎和癫狗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 两把黑洞洞的枪口,猛地从西装下拔出,指向了曹瑞和他身后的打手。 房间里那几个之前还只是站着充当背景的黑衣人,也立刻有了动作,手掌按在了腰间,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剑拔弩张。 站在角落里的贺新,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他没想到,曹瑞会疯狂到这种地步。 这不是试探,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在澳门,没人敢在葡京的贵宾厅里,用枪指着曹瑞。 然而,作为风暴的中心,陈山却异常地平静。 他的目光从那把银色的左轮手枪上扫过,然后落回到曹瑞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 他甚至轻轻地笑了一下。 “曹老板。” “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太没意思了。” 这句话,让曹瑞的瞳孔,不着痕迹地收缩了一下。 陈山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他朝着王虎伸出了手。 王虎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将手中的枪,递了过去。 陈山接过枪。 他退出了弹匣,将里面的子弹全部倒在手心。 然后,他从中捏起一颗。 “咔哒。” 他将那颗子弹,重新按进了弹匣,然后将弹匣推回了枪身。 清脆的机括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来一场更直接的豪赌。 曹瑞的嘴角,已经准备扬起胜利的弧度。 然而。 陈山的手腕,猛地一抬。 黑洞洞的枪口,没有指向他自己,也没有指向曹瑞。 而是稳稳地,指向了曹瑞身后,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得笔直,脸上带着一丝轻蔑与嚣张的亲信打手! 那个打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那股子嚣张,顷刻间被无法置信的惊恐所取代。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被这一举动彻底抽空。 曹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们换个玩法。” 陈山的声音,像冰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这枪里,同样只有一颗子弹。” “我们轮流对着你的人开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曹瑞身后那几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打手。 “我开一枪,你开一枪。” “看看,是谁的人,运气更好。” “又或者,看看曹老板你,舍不舍得。” 局势,在这一秒,彻底逆转。 曹瑞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铁青。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电般划过——他可以反将一军,用陈山的人来赌! 然而,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做不到。 他看向陈山身后的王虎和癫狗,那两人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随时准备扑上来同归于尽的决绝。他们是兄弟,是为大哥卖命的人。 再看看自己身后。 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亲信,此刻的眼神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凶狠,只剩下哀求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们是下属,是雇员,是靠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工具。 他曹瑞可以用自己的命赌,那是枭雄本色,手下会佩服。 可他要是敢拿手下的命,去赌他自己的面子…… 人心,会瞬间崩塌。 今天他能牺牲阿强,明天就能牺牲阿力。以后,谁还敢真心替他卖命? 这个姓陈的,根本不是在赌命。 他是在诛心! 他用一把枪,对准的不是一个人的脑袋,而是他曹瑞统治这个团队的根基! 曹瑞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 他死死地盯着陈山那张平静的脸,仿佛想从上面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是没有。 那张脸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他心头发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是在他脆弱的权威上,割开一道新的口子。 终于。 曹瑞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一句话。 “陈先生……真会开玩笑。” “大家是来发财的,打打杀杀,多伤和气。” 他服软了。 在自己的地盘,在自己设下的局里,被一个外来者,逼得低下了头。 整个房间紧绷到极点的气氛,瞬间松懈下来。 王虎和癫狗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陈山笑了笑,将枪随手抛还给王虎。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多看曹瑞一眼。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旁观者贺新的眼中。 他内心所受到的冲击,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 他看到了曹瑞色厉内荏的本质,更看到了陈山在绝境之中,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智慧与胆魄。 这场不欢而散的赌局,草草收场。 陈山带着王虎和癫狗,在那位何经理僵硬的笑容中,走出了贵宾厅。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 贺新快步追了上来,挤进了电梯。 电梯平稳下行。 在数字从顶楼跳到下一层的间隙,贺新凑到陈山身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极快的语速,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天王盖地虎?” 陈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正主,终于来了。 他的脸上不动声色,同样用极低的声音,回应道。 “今晚吃砒霜!” 两人对视了一眼。 在那一瞬间,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确认与警惕。 他们都清楚。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电梯里的每一个角落,墙壁的反光里,都可能藏着曹瑞的眼睛和耳朵。 真正的交流,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第39章 国运豪赌 电梯门在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顶层贵宾厅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贺新没有回头,他领着陈山,像一个真正的赌场主人,穿过人声鼎沸的一楼大厅。 周围的赌客们依旧在狂热地嘶吼,金属筹码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但陈山能感觉到,至少有五道隐晦的视线,牢牢地黏在他们一行人的后背上。 那些是曹瑞的眼睛。 贺新脚步不停,带着他们绕过喧闹的轮盘区,径直走向一扇标着“员工专用”的铁门。 他推开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狭窄拥挤的走廊,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排班表,灯光昏暗。 与外面金碧辉煌的赌场相比,这里像是城市的下水道。 贺新在一个挂着“更衣室”牌子的门前停下,他没有进去,而是伸手在门框上方一块不起眼的木板上,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一长,两短。 片刻后,墙壁发出一声轻微的机括摩擦声,旁边一排储物柜,竟然缓缓向内侧滑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往地下的石阶,出现在他们面前。 贺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山没有犹豫,率先走了进去。 地道里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走了大概几十米,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室,由防空洞改建而成。 十几盏白炽灯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地下室里,站着二十多个人。 他们穿着赌场的各种制服,有发牌的荷官,有端着托盘的侍者,也有穿着安保制服的壮汉。 但此刻,他们所有人都站得笔直。 当他们看到陈山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不是赌场员工看客人的眼神。 那是一种夹杂着审视、期待,还有着钢铁般意志的眼神。 陈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看到那个在贵宾厅里为曹瑞发牌的妖娆荷官,此刻她卸了浓妆,素面朝天,眼神里没有丝毫妩媚,只有一片坚毅。 他还看到了几个在赌场大厅里巡逻的保安。 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赌场员工。 这是一支藏在黑暗中的,纪律严明的军队。 贺新走上前,站到众人面前,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 “陈同志,欢迎来到‘大中华娱乐同盟’。” 他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响,清晰而有力。 “也就是,你们要找的‘赌王’。” 陈山彻底明白了。 他原以为,“赌王”会是澳门某个手眼通天的黑道巨擘,或者富甲一方的神秘商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赌王”,不是一个人。 它是一个组织。 一个由这些最底层的,最不起眼的赌场员工,自发组成的地下组织。 他们用荷官的身份发牌,用侍者的身份穿行,用保安的身份警戒。 他们将自己化作这座欲望都市里最不起眼的一颗颗螺丝钉,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为那个他们信仰的,崭新的国家,传递情报,筹集资金,铲除敌人。 贺新看着陈山眼中的震撼,他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们之所以叫‘赌王’,不是因为我们赌术高明。”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自豪。 “而是因为,我们赌的,是国运!” “在这张名为澳门的赌桌上,我们的对手,是盘踞在这里的国民党残余势力,是虎视眈眈的外国侵略者。” “我们的筹码,是我们的命。” “我们想赢的,是这个民族的未来。” 这番话,没有一丝一毫的豪言壮语。 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陈山的心脏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油然而生。 他对着眼前的所有人,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双方没有再浪费时间,立刻进入了正题。 一张澳门的详细地图,被铺在了一张简陋的水泥桌上。 陈山将香港西贡码头一战的经过,言简意赅地进行了说明。 当听到“幽灵”连同整个保密局香港站被连根拔起时,地下室里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看向陈山的目光,瞬间又多了几分敬畏。 “‘佛骨’的情报,我们也刚刚核实。” 贺新的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他用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佛骨’,是我们的代号。” “目标的真实身份,是钱援朝教授。” “他是世界最顶尖的核物理学家之一,不久前回到了澳门,准备从这里过境,返回大陆,参与我们国家自己的原子能项目建设。” 核物理学家。 这五个字,让王虎和癫狗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任务的级别会这么高。 这已经不是黑帮火并,不是特务交锋。 这关系到国之重器。 “曹瑞已经疯了。” 贺新带来的消息,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绷紧。 “‘幽灵’的死,让他彻底撕掉了伪装。他买通了澳门所有的黑白两道,并且从东南亚,雇佣了一支代号‘秃鹫’的国际杀手小队。” “这些人,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疯子,只认钱,不问目标是谁。” “现在的澳门,就是一张为教授准备好的天罗地网。只要教授一露面,他将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必杀之局。” 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为了躲避追踪,教授入境后,就使用了化名,切断了和我们所有的联系。” 贺新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也找不到他了。” 整个地下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敌人已经磨刀霍霍,在全城搜捕。 而他们,连自己要保护的目标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就像一场必输的赌局。 陈山的胆识与智慧,在葡京顶楼的那场交锋中,已经彻底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贺新看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恳切。 “陈同志,从现在起,‘大中华娱乐同盟’在澳门的所有力量,全部听从你的调遣。” “请你来指挥我们。” 陈山的手指,在冰冷的地图上,缓缓划过。 他第一次,在澳门这片龙潭虎穴里,拥有了一支可以完全信赖的力量。 可眼下的难题,依旧无解。 澳门游客数以万计,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刻意隐藏身份的科学家,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曹瑞的杀手,也同样在寻找。 时间,站在了敌人那一边。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包围时。 陈山突然抬起头,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教授有什么特别的,与众不同的习惯或者爱好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 “尤其是……那种即便身处险境,也可能会忍不住暴露出来的习惯。” 贺新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 几秒钟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有!” “我想起来了!教授他的确有一个习惯!” “他有一件东西,无论走到哪里,都绝对不会离身!” 第40章 象牙尺与过江鲫 地下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贺新身上。 “教授有一件东西,从不离身。”贺新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找到救命稻草的兴奋,“那是一把德国产的‘法尔’牌老式计算尺。象牙白的尺身,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刻度,他说那是他思考时最好的朋友。” 计算尺? 王虎和癫狗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陈山的心,却猛地安定下来。 大海捞针之所以难,是因为针没有特点。但现在,他们要找的,是一根独一无二的,会发光的针。 “我们不找人,我们找尺子。”陈山的声音不大,却瞬间驱散了地下室里弥漫的无力感。 他走到那张简陋的桌前,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贺先生,你的人,是澳门的眼睛和耳朵。从现在起,澳门所有安静的,能让人坐下来看书、喝茶、思考的地方,都给我盯死了。”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迅速划出几个区域。“茶楼,书店,公园,教堂,甚至是那些生意冷清的咖啡馆。服务生送餐时多看一眼,荷官休息时去街角转转,保安换班时绕个远路。” “记住,只看不问。”陈山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要惊动任何人。一旦发现符合特征的目标,立刻通过最安全的方式回报。我们耗不起,但曹瑞更急。” “堂主,这能行吗?”癫狗忍不住小声嘀咕,“一把尺子……那玩意儿长啥样我都不知道。” “闭嘴。”王虎低声呵斥道。他虽然也不懂,但他相信陈山。 “就跟在香港找海图上的小岛一样。”陈山瞥了癫狗一眼,语气平淡。 癫狗瞬间闭上了嘴,脑子里闪过林慧心那张脸,后背一阵发凉。 贺新重重地点头。他立刻转身,开始用一套他们内部才懂的暗语和手势,将任务迅速分配下去。 这台名为“赌王”的地下机器,在陈山的指挥下,第一次以最高效率运转了起来。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葡京赌场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撒向了澳门的每一个角落。 …… 两个小时后。 陈山、王虎、癫狗,还有换上了一身普通短衫的贺新,坐在一家名为“福记”的茶餐厅里。 这里鱼龙混杂,人声嘈杂,是传递消息最好的掩护所。 癫狗嘴里塞满了虾饺,含糊不清地抱怨:“堂主,你说那个钱教授,会不会躲在哪个金丝猫的温柔乡里,早就把什么尺子当柴火给烧了?” 陈山端着一杯柠檬茶,没有理他。 王虎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任何一个端起报纸的,或者长时间盯着街口的,都会被他默默记下。 贺新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看着手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背心、脖子上搭着毛巾的伙计,端着一笼烧麦走了过来。 他将烧麦重重地放在桌上,用本地土话粗声粗气地抱怨了一句:“妈的,今天白鸽巢公园那边条子多,生意不好做。”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新的眼睛,瞬间亮了。 “白鸽巢公园,”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是情报!‘条子多’是暗号,意思是目标区域有敌人的眼线,但‘生意不好做’,代表我们的伙计在眼线的监视下,依然发现了目标!” 陈山放下了茶杯。 找到了。 白鸽巢公园,澳门最古老的花园之一。 四人赶到时,已是黄昏。公园里游客不多,三三两两,大多是本地休憩的老人。 隔着一条马路,他们就看到,公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车窗紧闭,但能看到里面有烟头的红光在闪动。 公园里,一个卖冰棍的小贩,正有气无力地吆喝着。他看到贺新,视线交错了一瞬,然后不着痕迹地,朝公园深处一座纪念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在那边。”贺新说。 “曹瑞的人也到了。”王虎盯着那辆福特车,手已经按在了腰后。 “别急。”陈山拦住了他,“我们人少,硬闯就是送死。”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洒向大地。 陈山拉着几人,走进了公园对面的一家旧书店。书店很小,光线昏暗,空气里全是旧纸张发霉的味道。 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他们能清晰地看到纪念碑下的那张石凳。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身形清瘦的老人,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书。 在他的手边,就放着一把象牙白的,在夕阳下泛着柔和光泽的老式计算尺。 是钱援朝教授。 癫狗看得心头火起,“他妈的,曹瑞的人就在门口,咱们冲过去,把教授抢了就走!” “然后呢?”陈山冷冷地问,“开着车在全澳门逃亡,后面跟着几十个杀手?我们连今晚住哪都不知道。” 陈山转向贺新。“通知你的人,想办法引开公园门口那辆车。不需要太久,五分钟就够。” 贺新点点头,迅速转身离去。 陈山又看向王虎和癫狗。“待会儿我过去,你们两个,一左一右,在三十米外策应。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开枪。”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书店角落里的一堆旧书上。他走过去,随手抽出一本封面已经磨损的《理论物理入门》。 几分钟后,一辆摩托车疯了似的从公园门口呼啸而过,车后座的人,将一个燃烧的酒瓶,狠狠砸在了那辆福特轿车的车头盖上。 “轰!” 火光冲天而起。 车里的人立刻冲了出来,对着摩托车的方向破口大骂,手忙脚乱地开始灭火。 就是现在! 陈山拿着那本旧书,不紧不慢地走过马路,像一个刚刚淘到宝贝的书迷,径直走向那座纪念碑。 他没有直接走向钱教授,而是在旁边的一张空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翻开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读书读昏了头,用一种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的人听清的音量,念叨起来。 “真是奇怪……一个物体的质量,怎么会随着速度的增加而增加呢?要是无限接近光速,那质量不就无限大了吗?这不合常理啊……” 石凳上,钱教授翻书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用一种审视和警惕的目光,看向这个行为古怪的年轻人。 陈山仿佛毫无察觉,继续皱着眉头,用手指在书页上比划着。“还有这个时间……速度越快,时间就越慢?那我坐飞机,是不是就能比别人老得慢一点?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钱教授的眼神,从警惕,慢慢变成了惊奇,最后,化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终于忍不住了,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学究特有的,带着点教训意味的口吻开了口:“年轻人,书可不是你这么读的。爱因斯坦先生的相对论,是科学,不是神话。” 陈山“惊喜”地抬起头,像个终于找到组织的差生。“老先生,您……您也懂这个?” 他立刻凑了过去,将手里的书递到教授面前,指着上面的公式,满脸“求知若渴”。“那您给我讲讲,这个E等于mC的平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教授看着他手指的位置,瞳孔猛地一缩。 陈山的手指,正点在那个公式的下方。那里,用铅笔,画了一个极小,极淡的,五角星。 这是组织内部,最高级别的确认信号。 钱教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陈山那张年轻而真诚的脸,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 他知道,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好,我给你讲讲。”他压抑住激动,声音恢复了平静。 就在两人头凑在一起,仿佛在热烈讨论学术问题时,陈山的余光,扫过公园外的那条马路。 公园门口的火已经被扑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阴沉着脸,打量着四周。 他的手腕上,露出了一片纹身的边缘。 那是一只秃鹫的爪子。 第41章 过江之鲫 钱教授的眼神只波动了一瞬,便恢复了学者的镇定。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了几分,他压低声音,用讨论学术的口吻飞快地说:“他们不止一辆车,公园后门的小巷里,还有人。” “我知道。”陈山的声音同样平静,他翻动着书页,像是在寻找某个章节,“您继续坐着,就当我是个愚蠢但好学的学生。” 公园门口,那名手腕上纹着秃鹫爪子的男人,已经掐灭了烟头。 他没有再理会那辆还在冒着黑烟的福特车,而是迈开步子,径直朝着纪念碑的方向走来。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野兽,在试探性地靠近。 三十米外,藏在树丛后的王虎,后槽牙已经咬紧,握着枪的手,青筋毕露。 另一侧的癫狗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甚至想好了,大不了自己冲出去吸引火力,给堂主和教授争取时间。 “这个E等于mC的平方,能量等于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太抽象了。” 陈山忽然提高了音量,脸上露出“茅塞顿开”又“百思不得其解”的古怪表情,“老先生,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更糊涂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很大,像个被难题困扰到坐立不安的学生。 “质量可以转化为能量,那是不是说,我这一百多斤的肉,也能变成一个大炮仗?” 这番惊世骇俗的“学术见解”,让周围几个散步的老人都投来了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钱教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山的意图,他配合地皱起眉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道:“胡说八道!你这是偷换概念!理论物理是严谨的科学!” “可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陈山拿着书,激动地在钱教授面前比划着,同时用身体,巧妙地挡住了从公园门口走来的那名杀手的视线。 那名杀手已经走到了二十米内。 他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这边两个像是在吵架的“书呆子”。 “走,我们换个地方,这里太吵了,影响我理解。” 陈山不由分说,拉起钱教授的胳膊,就朝着公园的另一条岔路走去,“您得给我好好讲讲,不然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觉。” 两人就这么以一种极其自然的,讨论学术问题的姿态,离开了石凳。 那杀手眉头紧锁,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想跟上去。 就在这时。 “哎哟!” 一声惨叫,从他不远处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也不知怎么的,脚下被一颗石子绊到,整个人像一袋面粉一样,直挺挺地朝着一个正在打太极的老大爷身上扑了过去。 正是癫狗。 老大爷正在做一个“金鸡独立”的招式,气沉丹田,稳如泰山。被癫狗这么一撞,平衡瞬间被打破,两人滚作一团。 “你个后生仔!没长眼睛啊!” “哎哟我的老腰……” 这一下,动静可不小。 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那名杀手的脚步,硬生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骚乱给拦住了。 他厌恶地皱了皱眉,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再去看时,陈山和钱教授已经拐过了一个弯,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杀手暗骂一声“废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哨子,用力吹响。 尖锐的哨声,在公园上空回荡。 这是警报。 …… “快!” 一拐过弯,陈山立刻松开了钱教授,脸上的“求知若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王虎已经从暗处闪身出来,一左一右,护着两人快速穿行。 公园的侧门,一辆破旧三轮车早已等在那里。贺新坐在驾驶位上,冲他们猛地一招手。 几人迅速上了车斗,贺新一脚油门,三轮车发出一阵“突突突”的咆哮,像一条泥鳅,钻进了纵横交错的巷道里。 车斗里,钱教授靠着一筐卷心菜,颠簸得有些狼狈。他看着身旁这个自始至终都无比镇定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一生都在和公式、数据、理论打交道,那个世界是精确的,理性的。而刚刚经历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那不是物理,是另一种他完全不懂的,关于人心的学问。 三轮车在狭窄的巷道里七拐八绕,很快就甩掉了后面隐约传来的汽车引擎声。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麻将馆后门。 “这里暂时安全。”贺新跳下车,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曹瑞的人,现在肯定已经疯了,满城都在找我们。”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陈山扶着钱教授下了车,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的后门,“今晚,我们就住这儿。” 钱教授看着陈山,忽然开口问道:“那位……绊倒的同志,他没事吧?” 他知道,教授问的,不是癫狗的伤。 他问的是,为了救他这条“大鱼”,会不会牺牲掉那些像癫狗一样,看似不起眼的“小虾米”。 第42章 过江之鲫2 麻将馆的后院,潮湿的青石板上长着几抹顽固的青苔。 隔着一堵墙,是麻将牌哗啦啦的碰撞声,像一道永不停歇的瀑布,将这里与世隔绝。 陈山看着钱教授眼中的关切,那不是对下属的垂询,而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担忧。 “他没事。”陈山说,“我们这种人,命硬,摔不坏。” 话音刚落,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癫狗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龇牙咧嘴,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冲着贺新抱怨:“贺老板,你们澳门的老大爷,骨头比九龙城寨的砖头还硬!我感觉我的腰子被他的拐杖戳了个对穿!” 他看到钱教授,立刻收敛了表情,立正站好,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钱教授看着他滑稽的样子,紧绷了一下午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那笑意冲淡了他身上的书卷气,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和蔼的邻家爷爷。 屋内的气氛,随着这声抱怨和这抹笑容,悄然松弛下来。 贺新领着几人走进里屋。这里原本是个小仓库,被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就是全部的家具。贺新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瓶药油,丢给癫狗。 “曹瑞已经封锁了所有码头和关口。”贺新拧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轮廓分明,“他手下那支‘秃鹫’小队,不是保密局的特务,他们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没有纪律,只有命令。他们的命令,很可能就是,无论死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癫狗给自己抹药油时发出的“嘶嘶”抽气声。 钱教授沉默地坐着,他一生追求的是用理论构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此刻却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巨大旋涡的中心,要把许多无辜的人卷进来。他看了一眼陈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陈山知道他在想什么。 “教授,您不用有任何负担。”陈山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您的研究,能造出来的东西,可以保护千千万万个像癫狗这样的,吵吵闹闹但分得清是非的中国人。我们几个人的命,跟这件事比起来,不值一提。” 癫狗咧着嘴傻笑,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觉得堂主说的话,让他那被撞疼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王虎始终站在门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的耳朵捕捉着后巷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硬闯,是下策。”陈山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上面有一滩刚才倒水时洒下的水渍,“曹瑞现在就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桌上,等着我们亮底牌。” “那我们就不跟他赌这一把。” 陈山的食指,在那摊水渍的边缘,轻轻画出一条线。 “我们掀桌子。” 他抬起头,看向贺新。“贺先生,澳门有多少渔船?” 贺新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这个。“澳门是渔港,登记在册的大小渔船,至少有四五百艘。还有很多没有登记的,藏在各个避风塘里。” “好。”陈山的眼睛亮了起来,像黑夜里点燃的火炬。“明天天亮前,我要这四五百艘船,同时出海。” 贺新猛地站了起来,煤油灯的火苗都跟着跳了一下。“同时出海?这……这是要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人。”陈山看向贺新,“发动所有我们能发动的力量。渔民,小贩,码头工人……明天凌晨四点,同时从内港的各个小码头出发。” “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原地打转。总之,声势要大,要乱。就像一群受了惊的鱼,四散奔逃。” “过江之鲫。”陈山缓缓吐出四个字,“曹瑞的网再大,也网不住成百上千条同时乱窜的鱼。他的人手再多,也分辨不出哪一条,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贺新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计划。 这是一个疯狂的,但又充满想象力的计划。用整个澳门的渔民,来做钱教授的掩护。这不是简单的特工行动,这是一场真正的人民战争。 “账房”扶着眼镜:“我马上去安排!我们‘同盟’里,光是内港的渔民兄弟,就有三十多个!他们手底下的人加起来,凑出两三百条船,绝对没问题!” 夜,深了。 麻将馆前厅的喧嚣渐渐平息。钱教授没有睡,他坐在桌边,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擦拭着他那把象牙白的计算尺。每一个刻度,每一条划线,他都擦得一丝不苟,仿佛那不是工具,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陈山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睡不着?” “有点。”钱教授笑了笑,放下了计算尺,“以前在国外,熬夜做实验是常事。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数据,不觉得累。现在……脑子里装的,是人。” 他看着陈山年轻的脸。“陈先生,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我紧张。”陈山很坦诚,“但我更清楚,紧张解决不了问题。我手下有几十个兄弟要养活,走错一步,他们就没饭吃。习惯了。” 钱教授沉默了片刻。“等回了大陆,我一定想办法,让你们这样的人,不用再过这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陈山笑了。那笑容里,有欣慰,也有一丝旁人看不懂的沧桑。 天,蒙蒙亮。 清晨的澳门,还笼罩在一片湿咸的薄雾中。 内港码头,却已经人声鼎沸。成百上千的渔民,不知为何,仿佛约好了一般,都在今天,涌向了码头。他们扛着渔网,提着油灯,大声地用本地话交谈着,咒骂着该死的天气。整个码头,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混乱的忙碌。 几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码头外围的街道上。车窗摇下,露出一双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曹瑞手下的“秃鹫”,已经就位。他们像幽灵一样散布在码头的各个角落,有的扮作抽烟的苦力,有的扮作查验渔船的巡警。他们死死盯着每一个登船的人,试图从这成百上千张朴实、黝黑的脸上,找出一丝不属于这里的,书卷的气息。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钱教授已经换上了一身满是鱼腥味的粗布衣裤,脸上被抹上了黑色的锅底灰,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癫狗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教授,您这模样,要是往我们堂口门口一坐,我保证半天能讨到一满碗钱。” 钱教授被他逗乐了,紧张的心情也缓和了不少。 “走了。”陈山拍了拍癫狗的后背。 他、王虎和癫狗,三人并没有任何伪装。依旧是那身惹眼的西装,像三个准备出海豪赌的阔少,大摇大摆地,朝着码头最显眼的一艘,也是最大最快的一艘快艇走去。 这个举动,立刻吸引了“秃鹫”们大部分的注意力。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那条“过江龙”的行事风格。高调,张扬,用最快的船,闯关。 一名“秃鹫”的头目,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对着对讲机,用英语低声下令:“目标出现,A组B组,盯死那艘快艇。准备收网。” 一时间,码头上至少有十几道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陈山那艘快艇上。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 码头的另一侧,最混乱,最拥挤的区域。一个皮肤黝黑,身材佝偻的老渔民,扶着同样步履蹒跚的钱教授,挤上了一艘毫不起眼的,只能容纳三四个人的小舢板。 老渔民是贺新的人,一辈子都在这片水域讨生活。 他解开缆绳,拿起船桨,用力一撑。小舢板晃晃悠悠地离了岸,汇入了那成百上千艘正待出海的渔船之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钱教授回头,望向码头。 他看到,陈山正站在快艇的甲板上,点燃了一根雪茄。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陈山也朝这边看了一眼。 隔着嘈杂的人群和弥漫的晨雾,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钱教授对着那个方向,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而陈山,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他转过身,对王虎和癫狗下令:“开船!” 快艇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公海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艘早已埋伏好的“秃鹫”快艇,从不同的方向包抄上来,死死咬住了陈山的船。一场惊心动魄的海上追逐,正式上演。 没有人注意到,那艘小小的舢板,已经悄无声息地,调转了船头,混在密密麻麻的渔船队里,朝着珠江口的另一侧,那个崭新的,充满了希望的国度,缓缓驶去。 它逆着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却无比坚定的航迹。 第43章 过江之鲫3 快艇的引擎如野兽般咆哮,雪白的浪花在船尾炸开,形成一道急速远去的犁沟。 陈山站在甲板上,任由咸腥的海风将他的西装外套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中的雪茄,火光明灭,像一颗在风暴中摇曳的星。 “来了。”王虎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不用他说,癫狗也已经看见了。 左右两侧的海面上,几乎是同时冒出了四艘黑色的快艇。它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不同的方向合围而来。 “妈的,四对一!曹瑞这老王八是真下血本了!” 癫狗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堂主,咱们这是往哪开?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陈山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抽了一半的雪茄,屈指一弹。 那道小小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翻涌的浪花之中,瞬间熄灭。 “开快点。”他淡淡地吩咐道。 话音刚落,“砰!砰砰!” 急促的枪声撕裂了引擎的轰鸣。 子弹像一阵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一颗子弹擦着癫狗的头皮飞过,打在驾驶舱的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我操!”癫狗吓得一缩脖子,整个人都趴在了甲板上,“他们动真格的了!王虎哥,开火啊!” 王虎没有理会他的鬼叫。 他单膝跪地,身体随着船身的起伏而稳定地晃动,手中的枪像长在了他身上一样。 他没有胡乱扫射,而是在等待。 陈山的快艇在海面上划出一道诡异的S形,堪堪躲过了又一轮密集的攒射。 对方的火力显然要猛得多,子弹打在船身上,发出“当当当”的闷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堂主,这船不会是纸糊的吧?再这么下去,咱们就得改名叫潜水艇了!” 癫狗嘴里还在不停地碎碎念。 就在这时,左侧一艘敌方快艇为了抢占射击位,猛地提速,船身在浪尖上颠簸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破绽。 “砰!” 一声枪响。 王虎开枪了。 那艘快艇上,一个正端着长枪扫射的枪手,身体猛地一震,仰天倒了下去。 “打中了!”癫狗兴奋地叫嚷起来。 然而,这点小小的战果,并未能阻止对方的攻势。 他们像一群被激怒的野蜂,追得更紧,火力也更凶了。 陈山的快艇明显已经落了下风,船身多处中弹,速度也开始受到影响。 在“秃鹫”小队头目的眼中,这艘船已经是强弩之末,正拼命地朝着大陆的方向逃窜。 “头儿,前面是边界线了。”对讲机里传来手下的声音。 “秃鹫”的头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光芒,他用英语低吼道:“我不管那是上帝的后花园还是地狱的厨房! 客户要的是结果!给我追上去,在他们的人反应过来之前,把船打沉!” 雇佣兵,只认钱,不认线。 得到命令,四艘快艇再无顾忌,马力全开,如四支黑色的利箭,死死咬住陈山的船,一同冲过了那条无形的水上边界。 陈山赌的,就是这片海域,有它的守护神。 就在“秃鹫”小队重新组织起交叉火力,准备做最后一击时。 “呜——!!!” 一声嘹亮、威严、足以穿透一切喧嚣的汽笛声,从前方的海雾中猛然传来。 紧接着,两艘灰色的炮艇,如同从海中升起的巨兽,劈开迷雾,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它们比“秃鹫”的快艇大了不止一圈,船身线条刚硬,船头那面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在阴沉的天色下,红得刺眼。 炮艇上,黑洞洞的机炮炮口,已经对准了这几艘不速之客。 “秃鹫”的头目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打过仗,见过血,他能一眼分辨出什么是乌合之众,什么是真正的国家机器。 “前方船只立即停船!放下武器!接受检查!” 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普通话,通过高音喇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们的心上。 这不是警告,是通牒。 “头儿……是解放军的海军巡逻队……” 手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秃鹫”头目死死地盯着那两艘炮艇,又看了一眼远处那艘已经快散架的猎物,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再往前一步,他们这几艘小船,就会被撕成碎片。 “撤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四艘“秃鹫”快艇,像见了猫的老鼠,狼狈地调转船头,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片海域。 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戛然而止。 …… 半小时后。 解放军的炮艇甲板上。 陈山、王虎和癫狗三人,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缸,里面是滚烫的热水。 他们那艘千疮百孔的快艇,正被拖在炮艇后面。 一名年轻的军官走了过来,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上下打量着这三个装扮和气质都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 “你们的身份,我们已经通过澳门的同志核实了。” 军官的语气很严肃,但看向陈山的目光里,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好奇与欣赏,“这次任务,你们完成得很好。钱教授已经安全抵达广州。” 他顿了顿,补充道:“上级指示,会安排你们从陆路,秘密返回香港。” 癫狗捧着热气腾腾的搪瓷缸,感觉自己像是活了两辈子。 他偷偷打量着炮艇上那些站得笔直,眼神坚毅的年轻士兵,又看了看他们手里擦得锃亮的半自动步枪,忍不住凑到陈山旁边,压低声音,用一种混杂着后怕与惊叹的语气说: “堂主……我怎么感觉,咱们这边的人,比那帮鸟人还猛啊?” 王虎默默地喝了一口热水,感受着热流传遍四肢百骸,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陈山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望向身后那片已经看不见轮廓的澳门。 曹瑞的“鸿门宴”,“听骰辨位”的下马威,“俄罗斯轮盘”的赌命局,还有这场九死一生的海上追逃……这一切,都还只是前菜。 他知道,当他回到香港,回到那个更加熟悉,也更加错综复杂的战场时,真正的硬仗,才要开打。 曹瑞丢了“佛骨”,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44章 远东基石 返回香港的路途,比预想中更平静。 车轮压过新界颠簸的土路,远处的狮子山在薄雾中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九龙城寨,那片熟悉的,混杂着煤烟与潮湿气味的空气,再次包裹了他们。 和义堂正厅。 陈山没有提澳门的凶险,只是简短地做了说明。 堂口里的兄弟们只知道,堂主出去了一趟,带回来更多的钱。 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唯有陈山,鬼叔,王虎和癫狗,才明白那份平静下掩盖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热潮退去,夜深人静。 那间被改造成临时办公室的后堂里,李国栋来了。 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将一叠画满了复杂图纸的草稿,铺在桌上。 “陈堂主,我这几天把流程想了又想,我们的化工厂,绝对可行。”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但是,有两个最大的难题,绕不过去。” 李国栋用铅笔,在纸上重重地画了两个圈。 “设备。” “还有,账目。” 他解释道,化工生产需要精密的反应釜,离心机,还有管道系统。这些东西,在香港只有洋行能搞到,而且价格昂贵,更别提那些专门用来校准和维修的工具。 “我们就算买来了,谁来装配?谁来维护?一个阀门装错,整条生产线都可能报废。” “第二个,是账。我们要做正当生意,每一笔原料采购,每一笔薪水发放,每一笔销售回款,都必须清清楚楚。这需要一个真正懂现代会计的人来管,不是我们堂口里那种只会记流水账的账房先生。” 李国栋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火焰。 陈山沉默着,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 李国栋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设备的问题,我或许有个人选。” “一个德国人,叫沃尔夫冈。他是顶级的机械工程师,战前在德国的化工厂工作。因为看不惯纳粹那一套,战争一结束就跑来了香港。” “但他这种身份,英国人不喜欢,中国人也防着他。一身的本事,现在只能在太古船坞,给那些货轮修修补补,当个零工。” 陈山抬起头。 “他在哪里?” 第二天,铜锣湾避风塘。 陈山在一座巨大的干船坞里,找到了沃尔夫冈。 他很高,很瘦,金色的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穿着一身油污的工装,正用一把巨大的扳手,拧紧一个锈迹斑斑的螺母。 周围的中国工人都离他远远的,似乎不愿与他有任何交流。 陈山没有让王虎他们跟着。 他一个人走了过去。 沃尔夫冈没有理他,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沃尔夫冈先生。” 陈山开口,用的是德语。 沃尔夫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直起身,用那双灰蓝色的,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陈山。 “我不跟黑社会谈生意。”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质感。 陈山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动怒。 他只是将一张图纸,递了过去。 那是李国栋画的,一张反应釜的结构分解图。 沃尔夫冈的目光落在图纸上。 只一眼,他的眼神就变了。 那种属于顶尖工匠,看到完美设计的专注与欣赏,无法掩饰。 “这是谁画的?” “我的工程师。” “你们想造这个?” 沃尔夫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 “是的。” 陈山回答。 “还要造出全香港,甚至全亚洲最好的药,最好的化工品。” 沃尔夫冈看着陈山,看了很久。 他见过来找他的人太多了。有想让他帮忙改装走私船的,有想让他帮忙造土制炸弹的。 这是第一个,拿着一张世界级水平的工业图纸,来找他谈理想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张图纸,还有我来找你。” 陈山收回图纸。 “我需要你的技术,也尊重你的原则。” “我给你全香港最高的薪水,给你一个能让你施展全部才华的工厂,还有一个承诺。” 陈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造的任何东西,都不会用来伤害无辜的人。” 沃尔夫-冈沉默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扳手,用一块满是油污的破布,仔细地擦了擦手。 “我什么时候上班?” 第一个难题,解决了。 鬼叔的效率很高。 第三天,他就在湾仔的一家小茶馆里,为陈山约见了一个人。 梁文辉。 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看起来更像个教书先生,而不是会计。 他是教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原本在怡和洋行做到会计部副主管的位置,前途无量。 因为揭发了他的英国上司做假账,中饱私囊,结果反被排挤,最后被安了个“能力不足”的罪名,开除了。 现在,他在一家小贸易行里,做着最简单的记账工作,收入微薄。 梁文辉显得很拘谨,他面前的茶水,一口没动。 他不知道一个社团堂主,找他这种落魄的会计,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做假账,洗黑钱。 那是他最不屑,也最痛恨的事情。 “梁先生,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管钱。” 陈山开门见山。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语气很平淡。 “陈先生,我不会做假账。” “我也不需要假账。” 陈山笑了。 “我要建一个公司,叫‘远东实业’。” “我要它成为香港最大的实业公司,要跟那些洋行,在柜台上真刀真枪地竞争。” “我要你,用最现代,最严格的方法,来管理这家公司的财务。” “每一分钱的成本,都要算清楚。每一笔货的利润,都要有记录。” 陈山看着他。 “我甚至需要你,帮我建立一套风险备用金制度,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市场波动,或者技术更新的投入。” 梁文辉握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无法置信。 成本核算。 风险备用金。 这些概念,是他在大学里学到的,最前沿的西方企业管理理论。 他的那个英国上司,都未必搞得清楚。 现在,这些话,却从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社团堂主嘴里,说了出来。 他那颗因为被现实打压而变得冰冷僵硬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 “为什么是我?”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陈山身体微微前倾。 “因为,他们说你耿直,说你不知变通,说你是个为了原则,连饭碗都不要的傻子。” “而我的‘远东实业’,就需要一个这样的傻子,来做它的良心。” 梁文辉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陈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先生,我愿意。” 至此,核心团队,正式集结。 陈山,战略决策。 李国栋,化工技术。 沃尔夫冈,机械设备。 梁文辉,财务管理。 王虎,安保执行。 鬼叔,情报与外部联络。 城寨边上,那间废弃的染坊仓库里。 一张巨大的白纸,铺在地上。 几个人围在纸前,借着一盏从屋顶垂下的灯泡,规划着未来。 陈山拿着一根木炭,在白纸上画下第一个方框。 “第一步,盘尼西林。” “我们仿制它,生产它,用它来打开市场,赚取第一桶金。” 他又画下第二个方框。 “第二步,日化用品。肥皂,牙膏。这些是民生必需品,市场巨大,技术门槛相对较低。” 所有人都听得热血沸腾。 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张白纸,而是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工业帝国。 一个属于他们中国人的,实业帝国。 然而,一个最致命,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梁文辉拿着他的算盘,手指飞快地拨动着。 最后,他停了下来,脸色凝重。 “陈先生,我初步算了一下。” “买设备,就算沃尔夫冈先生能帮我们找到二手的,至少也需要一大笔钱。” “买原料,建立库存,更是个无底洞。” “还有工人的薪水,厂房的修缮……” 他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 启动资金的缺口,太大了。 众人刚刚燃起的雄心壮志,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 就在仓库里陷入一片沉寂时。 鬼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步履匆匆,脸色是一种机遇与风险交织的复杂神情。 他走到陈山身边,压低了声音。 “堂主,澳门那边,传来一个消息。” “傅老榕,正在满世界找一种药。” 鬼叔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唯一的儿子,快不行了。医生说,只有盘尼西林,或许能救他一命。” “因为朝鲜那边的战事,市面上的盘尼西林,都被美国人控制了,有钱都买不到。” 第45章 一针千金 废弃染坊仓库里的空气,因为梁文辉报出的那个天文数字,变得凝固而沉重。 刚刚还因宏大蓝图而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 现实像一堵冰冷的墙,横在所有人面前。 鬼叔带来的消息,如同在这堵墙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透着光的裂缝。 傅老榕。 盘尼西林。 这两个词,在陈山的脑子里,撞出了火星。 李国栋和梁文辉的脸上,都露出了近乎相同的神色,那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的渴望。 “堂主,傅老榕有的是钱!” “一针盘尼西林,他肯定愿意出天价!” 陈山却没有立刻回应这份激动。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几个他亲手搭建起来的班底。 懂技术的李国栋,眼神里是纯粹的急切。 懂机械的沃尔夫冈,灰蓝色的眼睛里只有对图纸的痴迷。 懂账目的梁文辉,镜片后的目光在算计着金钱与风险。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专才,却都只看到了那根救命稻草。 而陈山看到的,是草绳后面,牵着的一整片草原。 “我们不卖药。” 陈山开口,声音平静,却让仓库里的热切戛然而止。 “什么?” 癫狗第一个没忍住,差点跳起来。 “堂主,这可是送上门的金山啊!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陈山看向他,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考量。 “一座金山,能让我们建起一个工厂。” “但傅老榕这个人,能让我们在港澳,再也没人敢轻易动我们的工厂。”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针药,是敲门砖,不是买卖。” “我们要的,不是他的一次性报答,而是他欠我们的一份人情。”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他那颗精于计算的头脑,开始飞速运转。 一份澳门赌王的人情。 这份无形的资产,其价值,确实远远超过了任何可以计量的金钱。 “我明白了。” 李国栋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陈山,眼神里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陈山不再解释,他转向两位技术核心。 “李先生,沃尔夫冈先生。” “我需要一份清单。” “用我们目前能搞到的最差的材料,最简陋的条件,搭建一条最基础的磺胺生产线,需要什么。” 磺胺。 它虽然不如盘尼西林那样是特效神药,但技术门槛低得多,更适合作为他们工业帝国的起点。 这个务实的指令,让刚刚还飘在云端的计划,重新落回了地面。 沃尔夫冈没有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他的宝贝计算尺。 李国栋则铺开一张新的草纸,拧开了钢笔盖。 两种截然不同的工具,一个代表着西方的精密,一个代表着东方的书写,此刻却为了同一个目标,开始协作。 梁文辉的算盘,在一旁噼里啪啦地响着,像是在为他们的每一次落笔,进行着残酷的现实配音。 半个小时后。 一张写满了德文与中文,画着各种管道和容器草图的纸,放在了桌上。 梁文辉的算盘,也停了。 他抬起头,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陈先生,就算全用废品,光是改装和采购最基本的零件,那个缺口……还是很大。” 希望的裂缝,似乎又被堵上了。 仓库里,再次陷入了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高瘦的德国人身上。 沃尔夫冈盯着那张图纸,眉头紧锁,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终于,他抬起头,用那口带着生硬口音的中文,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买不到,就自己造。” “什么?” 这次惊讶的,是李国栋。 沃尔夫冈走到墙边,捡起一根废弃的铁条,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画了起来。 他的动作精准而有力,仿佛那不是地面,而是德意志最精密的制图板。 “船的锅炉,拆掉多余的管道,加固内壁,就是一个反应釜。” 他的铁条在地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形。 “旧汽车的发动机,拆下来,找到平衡点,配上好的轴承,再做一个结实的框架,就是一台离心机。” 一个更复杂的图形出现了。 “面包房的烤箱,改装电路,增加温控和排风系统,就是一台基础的工业干燥箱。” 李国栋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快步走过去,蹲在沃尔夫冈身边,指着地上的图形。 “对!锅炉的密封是个问题,但我们可以用船坞里修补船体漏水的石棉混合物来解决!” “发动机的转速不稳定,但我们可以加装一个手动控制的减速齿轮组,用人力去微调!” 一个德国工程师的严谨理论,同一个中国本土技术员的变通智慧,在这一刻,于这片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完美地结合了。 一张“土法炼钢”式的建厂蓝图,被勾勒了出来。 它简陋,粗糙,充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替代方案。 但在理论上,它完全可行。 “干他娘的!” 癫狗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满脸涨红。 “不就是捡破烂吗?我最在行!” 团队的热情,被彻底点燃。 接下来的几天,九龙城寨的边缘地带,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和义堂的人,不再是去收数或者打架。 他们成群结队地出现在了拆船厂,废品站,还有那些倒闭工厂的废墟里。 沃尔夫冈像一个挑剔的将军,在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中巡视。 他会为了一根没有变形的传动轴而欣喜,也会因为一个锈蚀了的阀门而扼腕。 王虎和癫狗,则带着兄弟们,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将那些被选中的“宝贝”,一件件运回仓库。 梁文辉也发挥了他意想不到的作用,他拿着算盘,跟那些废品站的老板们为了几毛钱一斤的废铁价格,争得面红耳赤。 看着仓库里越堆越多的“零件”,所有人的心里,都燃着一团火。 但陈山知道,这团火想要烧旺,还需要最关键的一桶油。 他必须把傅老榕,从澳门“请”过来。 “鬼叔。” 夜里,陈山在后堂叫住了他。 “派个最信得过的人,去一趟澳门。” “不用见傅老榕,把一封信,交给他的大管家。再给他带去一支盘尼西林。” 陈山递过去一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八个字。 “救命之药,香港自取。” 这八个字,写得云淡风轻。 这不是请求,是通知。 “堂主,傅老榕……会来吗?” “他会的。” 陈山站起身,走到一个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从钟表店定做的红木盒子。 打开盒盖,里面铺着厚厚的棉花,中间嵌着一个特制的凹槽,凹槽里放满了碎冰。 一小支晶莹剔透的玻璃瓶,静静地躺在冰块中间。 瓶身标签上的蓝色英文字母,依稀可见。 PeniCillin。 盘尼西林。 第46章 一针千金2 傅老榕的快艇,破开清晨的薄雾,疾驰而来。 他带着小儿子傅家俊,踏上香港的土地。 傅家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气息微弱。 澳门赌王那张平日里威严的面孔,此刻写满了焦虑。 他几乎是抱着儿子,匆匆上了码头早已等候的黑色轿车。 车子一路疾驰,停在了一家位于中环的私人诊所前。 诊所的门牌,低调地写着“苏氏医馆”。 陈山早已等候在此。 他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诊所的落地窗前。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海风,带着一丝咸腥,吹拂着他的衣角。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焦急。 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诊所里,苏晚晴医生已经准备就绪。 她穿着一袭洁白的医生袍。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她的眼神,清澈而冷静。 看到陈山,她微微颔首。 “药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的干脆。 “劳烦苏医生。” 陈山转过身,对她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旁托盘上那支晶莹的玻璃瓶上。 瓶中的药液,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光。 这就是傅老榕唯一的希望。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陈山。 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拿起注射器,熟练地抽取药液。 她的动作,精准而优雅。 仿佛她手中的,不是救命的灵药,而是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几分钟后,傅老榕抱着傅家俊冲进了诊室。 他看到陈山,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有焦急,有期盼,更有身为一方枭雄的隐忍。 “陈先生,只要你的药能救我儿子。” 傅老榕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他将儿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诊床上。 “黄金、地盘,你随便开价!” 他抛出了他能给予的一切。 那是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筹码。 陈山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走到诊床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傅家俊。 孩子的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苏晚晴已经上前。 她用棉签消毒着傅家俊的胳膊。 她的动作轻柔,却带着一股专业。 傅老榕紧张地看着。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一旁的保镖,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苏晚晴找准位置。 她屏住呼吸。 针尖,刺入皮肤。 药液,缓缓推入。 傅老榕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支注射器。 他仿佛能看到,那一点点药液,正化作希望,融入儿子的血管。 整个诊室里,只有注射器活塞轻微的摩擦声。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漫长。 几分钟后,苏晚晴拔出针头。 她用棉球轻轻按住针口。 “药已经注射完毕。” 她的声音,打破了诊室的寂静。 “接下来,需要观察。” 傅老榕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期盼。 傅家俊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润。 呼吸,也仿佛比刚才平稳了一点。 虽然效果不会立竿见影,但傅老榕那颗悬着的心,却稍稍放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陈山。 陈山平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傅老板,令郎的命暂时保住了。” 陈山的声音,带着自信。 他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模样。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我的‘出诊费’了。” 他抛出了这句话。 傅老榕的心头,猛地一紧。 他知道,陈山要的,绝不是金钱那么简单。 他久经江湖,深谙人情债的可怕。 陈山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他摆了摆手。 他开口的第一个条件,就让赌王愣住了。 “黄金我只要启动资金。” 陈山目光平静。 “不多不少,五根大黄鱼。” 这个数字,对于傅老榕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他原本以为陈山会狮子大开口。 但陈山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感到意外。 “地契我不要。” “我需要的是傅老板您的人情。” 他直视傅老榕的眼睛。 这份人情,比任何地契都来得珍贵。 傅老榕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立刻意识到,陈山要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陈山紧接着说出第二个条件。 “我需要一条稳定的、从东南亚到澳门的秘密航运线。” 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诊所的墙壁。 看到了远方的海洋。 “用来运输一些‘特殊的机器零件’和‘化工原料’。” 他强调了“特殊”二字。 傅老榕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意图。 这不再是简单的交易。 这是一种布局。 陈山抛出了第三个条件。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对资源的整合。 “我需要在澳门有一个合法的、不受打扰的仓库和中转站。” “挂在您的名下。” 他久经江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野心。 他要的不是一时的财富。 他要的,是一条能持续造血的产业链! 这是一种长远的,根植于港澳的产业布局。 陈山看着赌王。 他抛出了最后的橄榄枝。 “傅老板,令郎的病还需要后续的药物维持。” 他指了指诊床上仍旧虚弱的傅家俊。 “我正在筹建一家药厂。” “未来能稳定生产这种救命药。” 他强调了“稳定生产”四个字。 “我们不是一次性买卖。” 陈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而是长期的合作伙伴。” 他描绘了一个互惠互利的未来。 “我帮您保住继承人。” 他将傅家俊的性命,与傅老榕家族的未来紧密相连。 “您帮我的事业起航。” 他将自己的事业,与傅老榕的承诺深度绑定。 这番话,彻底打动了傅老榕。 他看着诊床上,儿子渐渐平稳的呼吸。 他意识到,与陈山合作。 等于为自己家族的未来,上了一道保险。 这不仅是救命。 更是为傅家,找到了一个可靠的,长期的盟友。 傅老榕的眼神变成了深思。 最终,化为了一种决断。 他当场拍板。 “好!” “陈先生,你这‘出诊费’,我傅某人认了!” 他不但满足了陈山所有条件。 他还额外提供了一支由退役老兵组成的安保队。 负责航线的安全。 一份无形的契约,在这一刻,正式达成。 第48章 工业序章 香港的微风,带着维多利亚港特有的湿咸,吹拂着陈山的衣角。他站在和义堂的正厅里,目光扫过一张张因他归来而兴奋的面孔。 他没有多言,只是简短地说明了此行的成果。堂口里,那些曾经只为刀头舔血而活的兄弟们,只知道堂主带回了更多的钱,以及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对未来的渴望。 这份热潮,并未冲昏陈山的头脑。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夜幕降临,喧嚣渐渐平息,后堂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鬼叔、王虎和癫狗,以及因兴奋而双眼布满血丝的李国栋、一丝不苟的梁文辉,和沉默的沃尔夫冈。他们是和义堂的未来,也是“远东实业”的基石。 “现在,是时候把这些筹码,变成真正的力量了。”陈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看向梁文辉。 梁文辉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面前的账本被摊开,笔尖在纸面上轻轻划过。 他不再是那个在洋行里被排挤的落魄会计,他是一个新时代企业的财务主管,肩负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他知道,每一分钱的流向,都必须清清楚楚,容不得半点差池。 “资金已经全部清点入账。”梁文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我已按照陈先生的指示,建立了三套独立的账目系统,确保每一笔开支都能追溯。”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这是他毕生所学,第一次得以如此彻底地施展。 同时,澳门那边,傅老榕的人情,像一张无形的通行证,为“远东实业”打开了通往东南亚的秘密航运线。 那些曾经只运送走私货物的船只,现在开始承载着“特殊的机器零件”和“化工原料”,它们在夜色中穿梭,避开所有不必要的视线。 陈山要的,是这些物资能安全稳定地抵达香港,为工厂的建设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 和义堂的扩张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些曾经摇摆不定,在两大势力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帮派,纷纷前来投诚。 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人手,还有各自地盘上的零散资源。陈山没有拒绝,他将这些人手重新整合,一部分充实了堂口的安保力量,另一部分则被梁文辉登记造册,为即将到来的工厂建设做准备。 九龙城寨边缘,那间废弃多年的染坊仓库,此刻正经历着一场脱胎换骨的改造。 沃尔夫冈瘦高的身影,在仓库里穿梭。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精准地扫过每一件新运进来的“零件”。 这些都是从废品站、拆船厂甚至废弃工厂里淘来的,带着锈迹和油污的“宝贝”。一台从报废货轮上拆下来的巨大锅炉,被工人们用粗绳和木杠一点点抬进仓库。 沃尔夫冈走上前,用手敲了敲锅炉的侧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工人们开始清洗和加固。 工人们,是和义堂新招募的一批人手,其中不乏有手艺的木匠、铁匠,甚至还有一些从工厂失业的技术工人。 他们眼神中带着好奇与一丝不确定。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一家社团背景的公司工作,而且不是打打杀杀,而是真刀真枪地搞实业。 但看着源源不断运进来的设备和原料,看着那个一丝不苟的德国人,还有李国栋脸上那份对技术的狂热,他们心中那份对未来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干劲所取代。 他们感觉,自己不再是为黑帮卖命,而是在亲手创造一份真正的事业,一份能改变他们命运的事业。 李国栋则带领着他的技术团队,日以继夜地扎根在另一角的简易实验室里。 他面前摆满了各种化学试剂和玻璃器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味。 他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疲惫。 他不仅要负责磺胺生产线的设计和调试,更要进行技术攻关,试图在不影响药效的前提下,进一步降低生产成本。 他知道,只有成本足够低,他们的药才能在市场上站稳脚跟,才能真正惠及那些买不起洋药的穷苦百姓。 半个月的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中飞逝而过。 在沃尔夫冈的指挥下,第一条“土法”磺胺生产线,奇迹般地在仓库里搭建完成。 那是一个由废旧锅炉改装而成的反应釜,一台由汽车发动机改造的离心机,还有面包房烤箱改装的干燥箱。 它们粗糙却充满生命力,每一个连接处,每一根管道,都凝聚着沃尔夫冈的严谨和中国工人的巧思。 当李国栋小心翼翼地将第一批原料投入反应釜,当蒸汽在管道中发出嘶嘶的声响,当离心机开始轰鸣着旋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氛。他们等待着。 终于,第一批完全由自己生产的“和义牌”磺胺药下线。 药片呈白色,摸上去有些粗糙。 李国栋拿起一枚药片,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了混杂着疲惫与狂喜的笑容。 “成功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梁文辉立刻拿着他的算盘,飞快地拨动着珠子。他根据李国栋报出的原料消耗和人工成本,精确地计算出了这批药的单价。 最后,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陈先生,药效经过初步检验,虽然差一点,但是绝对有效。但成本,只有市场价的十分之一!”他报出的数字,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次真正的从零到一的突破。 第49章 攻城略地 染坊仓库里,磺胺药片散发着微弱的药味。梁文辉的惊呼,依然在耳边回荡。 “成本,只有市场价的十分之一!” 李国栋的脸上,还挂着未褪尽的狂喜。沃尔夫冈则默默地检查着设备。 那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陈山的目光,扫过众人。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批药,不能只在香港卖。”陈山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看向鬼叔,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鬼叔,联系东南亚的地下渠道。” “所有的。” 鬼叔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他立刻明白了陈山的意图。 那不只是简单的销售。那是一场倾销。 “我们要把这些药倾销出去。”陈山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 他看着众人,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迅速回笼巨额资金。” “换取急需的二手设备。” “为后续的工业升级做准备。” 这是“远东实业”的第一桶金,也是它未来扩张的基石。 梁文辉的算盘,在桌上静静地躺着。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计算。 他知道,这笔账,将会是他职业生涯中最精彩的一笔。 “至于另一部分药。”陈山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肃穆。 他看向远方,仿佛穿透了仓库的墙壁。 “秘密运往大陆。” “在朝鲜战场上,可以挽救很多人的生命。”陈山轻声说。 他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击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这不只是为了钱。这是为了那些在冰天雪地里,与强敌浴血奋战的同胞。 鬼叔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马上去安排。”他的声音,沙哑而有力。 他知道,这将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秘密战争。 接下来几天,和义堂的运作模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天,他们是“远东实业”。 梁文辉带着新招募的会计,开始与香港的药店、诊所接触。 “和义牌”磺胺药,以其低廉的价格和显著的疗效,迅速在贫民区打开了局面。 那些买不起洋药的穷苦百姓,第一次感受到了国产药带来的希望。 一个老妇人,颤抖着接过药店伙计递来的药片。她手中的钱,只够买一小包米。 她从未想过,能用这么少的钱,买到救命的药。 她的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 这样的场景,在香港的街头巷尾,反复上演。 “和义牌”这个名字,不再只是社团的代号。它开始承载着一种新的意义。 它代表着希望。 它代表着生机。 然而,这份“白菜价”的策略,也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它在香港的医药市场,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洋行,还有那些与他们勾结的本地药商,开始感到不安。 他们的利润,正在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廉价风暴”侵蚀。 他们开始关注这个突然冒头的“远东实业”。 黑夜,才是和义堂真正的主场。 鬼叔带着他最信任的兄弟,开始在香港和东南亚的各个港口之间穿梭。 一艘艘看似普通的渔船,或者不起眼的货轮,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离港。 船舱的深处,隐藏着经过特殊包装的磺胺药。 它们像幽灵一般,避开所有巡逻的船只。 有时,他们会遭遇风暴。巨大的海浪,拍打着船身。 有时,他们会遇到盘查。鬼叔的人,会用他们特有的方式,化解危机。 在东南亚的华人聚居区,这些廉价的“和义牌”药,同样引起了轰动。 它们像及时雨,滋润了那些被疾病和贫困双重折磨的人们。 一笔笔现金,通过隐秘的渠道,源源不断地汇回香港。 梁文辉的账本上,数字飞速跳动。那些被“白菜价”换来的资金,没有丝毫停留。 它们被迅速投入到二手设备的采购中。 沃尔夫冈带着他的团队,几乎住在了废品站和拆船厂。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总能在废铜烂铁中,发现被埋藏的“宝藏”。 一台从废弃工厂里淘来的旧压力泵,经过沃尔夫冈的巧手改造,焕发了新的生机。 它将被用于提升生产线的效率。 李国栋则在实验室里,日以继夜地进行着新的研发。 他知道,磺胺只是第一步。他们要造的,是最好的药。 他要让“远东实业”的名字,响彻整个亚洲。 陈山站在仓库的二楼,俯瞰着下方忙碌的景象。 机器的轰鸣声,工人们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那声音,像一首雄浑的交响乐。 他手中的雪茄,火光明灭。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 他知道,他所建立的,不仅仅是一家药厂。 那是一个梦想。 一个属于中国人的,实业帝国。 然而,他也清楚。当潮水退去,那些被掩盖的礁石,终将显露出来。 第50章 远东暗流 九龙城寨边缘,废弃染坊仓库里,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那声音,像是巨兽在低吼,又像是新生儿的啼哭。 “远东实业”的磺胺生产线,早已进入全速运转。 白色药片,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生产线上滑落。 它们被迅速包装,堆满了仓库的一角,散发出独特的药味。 陈山站在二楼的简易办公室里,俯瞰着下方热火朝天的景象。 他的目光,穿透了弥漫的蒸汽与粉尘。 他看到,沃尔夫冈正一丝不苟地调试着一台新改装的离心机。 李国栋则在实验室里,埋头于试管与烧杯之间,桌上摆满了各种化学公式。 “和义牌”磺胺药,以其低廉的价格和显著的疗效,迅速占领了香港的贫民区市场。 它不仅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更在那些挣扎在生存边缘的百姓心中,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陈山手中的雪茄,火光微弱。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需要扩建厂房,招募更多的技术工人,开发新的产品。 廉价的阿司匹林,是他下一个目标。 那将是另一座金山。 然而,正当“远东实业”这艘巨轮,准备乘风破浪之时。 一股无形却强大的暗流,悄然袭来。 鬼叔的身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堂主,出事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陈山转过身。 鬼叔递过一份清单。 那上面罗列着几种关键的化工原料名称。 “之前一直合作的几家化工原料行,突然集体毁约。”鬼叔压低了声音。 “他们不再向我们供货。” 仓库里的机器轰鸣声,在陈山耳中,仿佛突然变得遥远。 他的目光,落在清单上。 王虎和癫狗,也凑了过来。 癫狗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怎么会这样?咱们给的价格可不低啊!” 陈山没有说话。 他派人去打听。 结果,令人心惊。 整个香港的化工原料市场,都对“远东实业”关上了大门。 无论他们开出多高的价格,那些曾经趋之若鹜的供货商,都避之不及。 他们像是遭遇了某种无形的指令。 背后,显然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这一切。 李国栋工程师得知消息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冲到陈山面前,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山哥,没有了上游的几种关键原料,我们的生产线不出三天,就得全部停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堂口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冰冷的现实浇灭。 他们不再是和那些小帮派打打杀杀。 “香港买不到,不代表全世界都买不到。” “他们能封锁港内,难道还能封锁公海吗?” 他确立了新的短期目标。 打破原料封锁。 建立属于自己的、独立于香港市场的国际供应链。 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看向鬼叔。 “联系组织。”陈山吩咐道。 “我需要一批特殊的‘货物’。” “不是成品。”他强调道。 “而是化工原料。” 鬼叔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他便带回了组织的回应。 一个坏消息。 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组织表示,大宗化工原料通过红色商路运输,风险太大。”鬼叔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目标太明显,容易暴露。” 陈山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他等待着好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推荐了一个人。”鬼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复杂。 “前任‘船王’之子。” 铜锣湾,一个破旧的码头酒吧。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酒精和烟草的混合气味。 陈山推开厚重的木门。 昏暗的灯光下,他找到了那个名叫“霍东升”的男人。 他正喝得酩酊大醉。 酒杯,在他手中摇摇欲坠。 霍东升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浓郁的失败者气息。 曾经的意气风发,此刻只剩下满脸的胡茬和颓废。 他曾是香港航运界的奇才。 他的名字,一度与海洋和财富紧密相连。 但他桀骜不驯的性格,最终成了他的绊脚石。 他因维护华人船员利益,得罪了以威廉为首的英国航运巨头。 他被联合封杀。 父亲的公司,也因此破产。 陈山走到他面前。 “霍先生。” 霍东升抬起头。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迷茫地看了陈山一眼。 他没有回应。 陈山没有绕弯子。 他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他想请霍东升出山。 为自己组建一条秘密的海外原料运输线。 霍东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陈老板?”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轻蔑。 “一个九龙城寨的堂主,也想跟洋人的航运公会斗?”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 “你是在做梦吗?” “我输了,你只会输得更惨。”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山看着他。 他没有因为霍东升的嘲讽而动怒。 “他们能用资本封杀你。”陈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也能用原料封杀我。” 他的目光,直视霍东升那双浑浊的眼睛。 “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霍东升的身体,微微僵硬。 他手中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不同的是。”陈山的声音,像一根根锋利的针,刺入霍东升的内心。 “你选择躺在这里喝酒。” “而我选择站起来。” “打断他们的骨头!” 这番话,像一道闪电。 它撕裂了霍东升内心深处,那层厚重的麻木与不甘。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第一次,正视陈山。 那双眼睛里,不再只有酒精的迷蒙。 还有一丝,被唤醒的火焰。 霍东升放下了酒杯。 他抹了一把脸。 “想让我帮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那不是酒后的嘶哑,而是内心挣扎后的嘶哑。 “可以。” 他提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条件。 “三天内,帮我拿回我父亲留下的最后一艘船——‘英东号’。”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决绝。 “它现在正被扣在怡和洋行的船坞里。” 怡和洋行。 那是英国资本在香港的代表之一。 也是当年,联合封杀霍东升的主力。 这是霍东升的试探。 更是他绝望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寄托。 陈山看着霍东升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 他笑了。 “一艘船?” “三天后,我让它回到你的手上。” 第51章 维港暗影 硬闯怡和洋行的船坞,无异于自杀。那里守卫森严,巡逻的警察身影,在灯光下模糊晃动。 陈山坐在后堂的办公室里,指尖轻敲桌面。他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械斗。 这是一场与时间和权力的赛跑。 他看向身旁的沃尔夫冈。德国人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此刻比平时更加专注。 “沃尔夫冈先生,我需要你准备一艘大功率的拖船。”陈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还需要切割设备,最快的。” 沃尔夫冈没有多问,只是微微点头。他明白,陈山要做的,是超越常规的事情。 紧接着,陈山又看向王虎。 “阿虎,你带一批兄弟,去另一个洋行的仓库。” 王虎眼神一亮,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制造一场‘意外’。”陈山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火光要冲天,警报声要大作。”他强调了效果。 王虎立刻心领神会。他知道,这“意外”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船坞的守卫和警察。 行动当晚,香港的夜色,比平时更加深沉。 远离怡和船坞的另一片区域,一个废弃的洋行仓库外,火光突然冲天而起。 干燥的废料堆,瞬间被引燃,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 警报声尖锐地撕裂了寂静。 紧接着,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汇聚。 王虎站在远处,看着火光将半边天染红。他身后的兄弟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火势蔓延,浓烟滚滚。 怡和船坞内,大部分安保人员和巡逻警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吸引,迅速调离。 船坞的防卫,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维多利亚港的海面,漆黑一片。 几艘小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划破水面,朝着怡和船坞的深处潜入。 陈山亲自带队,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 海风带着咸腥,拂过他的脸庞。 船坞内,巨大的“英东号”静静地停泊着,它曾是霍家的骄傲,如今却像一头被困的巨兽。 霍东升站在其中一艘小船上,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这艘船,承载着他最后的希望。 陈山跳上船坞的甲板,动作轻盈。王虎紧随其后。 切割设备的火花,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固定“英东号”的粗重铁链,在火花中一点点断裂。 每一次切割,都像在割断霍东升身上无形的枷锁。 他冲上“英东号”的甲板,凭着对船只的熟悉,在黑暗中摸索着,启动了备用发动机。 老旧的发动机,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嗽,随后,开始低沉地轰鸣起来。 整个过程,惊心动魄。 巡逻队的探照灯,几次从他们头顶扫过,强烈的白光,几乎将他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每一次光束的掠过,都让霍东升的心脏,提到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着黑暗,生怕那光束停留哪怕一秒。 就在船坞的安保人员,察觉到不对劲,开始匆忙赶回时。 “英东号”的船身,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艘大功率拖船,如同隐藏在暗处的巨兽,悄无声息地靠近。 它用粗大的缆绳,牵引着“英东号”,缓缓驶入了黑暗的维多利亚港。 当霍东升站在自己父亲的船上,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混乱的码头,火光与警笛交织,而他,已在黑暗中远去。 积压多年的屈辱与不甘,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热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知道,自己沉寂的生命,被这个男人,重新点燃了。 “启航号。”陈山的声音,在霍东升身边响起。 霍东升猛地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它现在叫‘启航号’。”陈山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深远的考量。 “这是你和我们,共同的新起点。” “启航号”虽然到手,但它就像一个见不得光的“黑户”,无法在任何正规码头停靠。 霍东升的情绪渐渐平复,他看着陈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们成功了第一步。”霍东升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但是,没有航线,没有水手,没有补给。”他环顾四周,这艘船虽然巨大,却像个无用的躯壳。 “它只是一堆废铁。”他内心的不安,并未完全消散。 陈山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船舷边,望着深邃的港湾。 “梁文辉已经联系了澳门那边。”陈山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 “我们在巴拿马注册了几家空壳公司。”他平静地说。 霍东升的眉头微微挑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陈山转过身,看向霍东升。 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这片海域,看到了更广阔的未来。 “它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回到海上。” 第52章 鹰眼 美国领事馆,商务参赞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的全景。 詹姆斯·安德森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手指间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雪茄。 他没有看窗外的风景。 他的目光,落在一份摊开的档案上。 档案的封面上,用英文打着一个名字:陈山。 照片上的年轻人,面孔还带着一丝稚气,眼神却有一种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深沉。 詹姆斯·安德森表面上是美国领事馆的商务参赞,实则是中情局在香港的最高负责人。 他抵达这里,是为了应对远东地区那张越来越复杂的棋盘。 起初,他并未在意九龙城寨里的那些帮派厮杀。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殖民地阴影下,野草的自生自灭。 直到“和义牌”磺胺药的出现。 接着,是澳门赌王傅老榕独子的奇迹康复。 然后,是怡和洋行船坞那场蹊跷的大火,以及一艘失踪的货轮。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档案上这个叫陈山的年轻人。 安德森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一个九龙城寨的泥腿子。” “竟然能搅动远东的资本市场?” 他不相信。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黑帮故事。 低价倾销药品,迅速回笼资金,再用这笔钱去撬动更大规模的工业生产。 这种手法,带着清晰的目的性,绝非街头混混的临时起意。 安德森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一条从香港通往东南亚,再延伸至欧洲的虚线。 “他需要原料,更需要设备。” 他敏锐地判断出陈山最迫切的需求。 一个下属敲门进来,将一份电报递到他面前。 “先生,我们监控到一批从汉堡发出的二手精密车床,目的地是新加坡,最终的买家,身份不明,但极有可能是我们正在关注的目标。” 安德森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知道,这批设备,就是陈山那座“工业帝国”的下一块基石。 “很好。” 他将雪茄按熄在烟灰缸里。 “通知我们在新加坡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着下方繁忙的港口。 “我不希望那批车床,离开新加坡的码头。” 他决定,暂不与陈山直接接触。 他要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先剪断猎物的爪牙,再慢慢收紧绞索。 切断他的供应链,就是第一步。 第二天。 港英政府,警务处。 斯科特警司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英式红茶香气。 他有些烦躁地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美国人。 “安德森先生,我很忙。” “我知道,斯科特警司。”安德森的姿态很放松,仿佛只是来拜访一位老朋友。“我只是来分享一些……有趣的发现。” 他将一份简报,轻轻推到斯科特面前。 “九龙城寨里,那家所谓的‘远东实业’,他们的发展速度,有些不正常。” 斯科特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在贫民区卖廉价药,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不在于药。”安德森的语气很平淡。“问题在于,支撑他们生产的资金和技术,是从哪里来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 “我们有理由怀疑,这背后,可能涉及某些……危害本港稳定的政治力量。” “国家安全”,这四个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了斯科特的心头。 他不喜欢美国人这种指手画脚的态度。 但他同样无法忽视这个警告。 “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任何意思。”安德森摊了摊手。“我只是建议,港口的货物检查,或许可以更严格一些。尤其是一些……二手的工业设备。” 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装。 “毕竟,我们都不希望看到,香港成为某些势力的兵工厂,对吗?” 安德森离开了。 斯科特看着桌上那份简报,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茶水,已经凉了。 与此同时。 一处隐蔽的港湾里。 “启航号”巨大的船身,正被一群工人紧张地修补和改装。 船体上旧的“英东号”字样,已经被打磨掉,刷上了崭新的油漆。 霍东升站在甲板上,海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 曾经的颓废与迷茫,被一种炙热的干劲所取代。 他亲自挑选了一批经验丰富的老水手,都是当年跟随他父亲的老部下。 这些人,曾因霍家倒台而流落四方,如今被重新召集起来,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光。 第53章 废铁计 鬼叔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情报很简单。 一艘从德国汉堡驶来的货轮,即将抵达香港。 船上,装着一批二手精密车床。 是国内工业建设,最急缺的那种。 “但这次的货,很烫手。” 鬼叔的声音,在染坊仓库二楼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低沉。 “接头的人,是国民党那边的。”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梁文辉刚刚拨动算盘的手,停了下来。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凝重。 “堂主,国民党经手的设备,我们去碰,无异于虎口夺食。” 他的判断很现实。 和义堂就算在九龙城寨站稳了脚跟,也无法与一个装备精良、背景深厚的政治实体正面抗衡。 “硬抢,是下下策。” 陈山说道。 他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上。 李国栋闻讯从实验室赶来,他身上的化学药剂味道还未散去。 一听到“精密车床”四个字,他的眼睛里瞬间放出了光。 那是一种技术人员对顶级工具最本能的渴望。 “陈先生,如果我们能拿到这批车床……”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分量。 那意味着“远东实业”可以从简单的化工品生产,向更复杂的机械加工领域迈进。 那是真正的工业基石。 “我们的资金,买不下这批货。” 梁文辉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幻想拉回现实。 “就算买得下,港英政府那一关,也过不去。” 这才是最致命的。 这批设备,名义上属于国民党,受港英政府的默许和保护。 任何试图染指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对现有秩序的挑战。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楼下机器的轰鸣声,此刻听起来,反而像是一种无力的叹息。 “既然他们觉得是宝贝。” 陈山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 他抬起眼,看向众人。 “我们就让它在所有人眼里,变成一堆废铁。” 梁文辉愣了一下。 鬼叔的眼中,则闪过一丝明悟。 陈山看向梁文辉。 “文辉,你在巴拿马注册的那几家公司,现在可以用上了。” “用这些公司的名义,在市场上放出风声。” 陈山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就说这批德国车床,在运输途中遭遇了严重的海水浸泡,内部零件已经大规模锈蚀。” “不止如此。” 他补充道。 “还要说,这批设备本身就有设计缺陷,根本达不到宣传的精度。” “一句话,谁买谁亏,这就是一堆从德国运来的工业垃圾。” 陈山又转向鬼叔。 “鬼叔,你的人脉,遍布码头、茶楼、酒吧。” “我要这些谣言,在三天之内,传遍香港每一个能接触到航运和贸易的角落。” “要让那些搬运的苦力,喝茶的商人,喝酒的水手,都在讨论这批倒霉的‘德国废铁’。” 鬼叔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废话,转身便下了楼。 他的世界里,执行命令,就是天职。 陈山站起身,走到沃尔夫冈和李国栋的临时工作室。 那里堆满了图纸与零件,空气中混杂着机油和焊锡的味道。 沃尔夫冈正在用他的计算尺,核对一个齿轮的参数。 李国栋则在一旁,用铅笔飞快地记录。 陈山将他的计划,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看着眼前的两位技术核心。 “我需要一份报告。” “一份由你们两位专家联合出具的,关于这批车床的‘专业评估报告’。” “报告的核心,就是证明它们是一堆问题百出的废铁。” 李国栋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陈山的意图。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眼神里满是兴奋。 “陈先生放心,要让一份报告看起来比真的还真,技术细节是骗不了人的。” “我们可以从材料的金属疲劳度、主轴的公差范围、甚至电路的老化程度上,找出无数个‘致命缺陷’。” 然而,一旁的沃尔夫冈却皱起了眉头。 他放下了手中的计算尺。 “陈先生,伪造一份技术报告?” 德国人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与抗拒。 “这……违背了工程师的基本原则。” 在他的认知里,数据就是数据,事实就是事实,不容许任何形式的篡改。 “沃尔夫冈先生。” 陈山看着他,语气平静。 “原则,是用来守护我们珍视的东西的。” “如果我们的敌人,用不讲原则的方式,来抢夺我们赖以生存的工具,我们是该固守原则,然后一无所有,还是用他们的方式,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沃尔夫冈 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 李国栋在一旁,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小声解释着中国的古话。 “兵不厌诈。” 沃尔夫冈沉默了许久。 终于,他抬起头,眼神中的挣扎,变成了一种全新的专注。 “我明白了。” 他重新拿起计算尺,表情严肃。 “要伪造,就要做到完美。” 他走到一张草图前,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一个车床的结构。 “我们可以声称,它的主轴在长期高负荷运转下,因为热处理工艺的瑕疵,会产生无法修复的同心度偏差。” 他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点。 “还有齿轮箱,我们可以设计一个模型,证明它的二级传动齿轮,存在金属疲劳的隐患。” “这些问题,在短期检测中,根本无法被发现。” 德国工程师的严谨,在这一刻,被用在了截然不同的地方。 他不是在撒谎。 他是在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构建一个理论上完全成立的“谎言”。 李国栋看得双眼放光,立刻补充道。 “对!还有电路系统,还是老式继电器,我们可以强调在香港潮湿的环境下,这种电路极易短路,维修成本极高!” 一份堪称完美的“废铁鉴定报告”,在东西方两位技术专家的合作下,迅速成型。 与此同时。 美国领事馆,商务参赞办公室。 詹姆斯·安德森的指尖,夹着一根熄灭的雪茄。 他的面前,放着几份刚刚汇总的情报。 一份,是香港各大贸易行和船运公司里,正在流传的,关于一批德国废铁的谣言。 另一份,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巴拿马公司,向国民党方面开出的,一份收购报价。 报价低得,只比废铁的回收价高出一点。 最后一份,则是那份由“远东实业”技术顾问署名的,内容详尽的“评估报告”。 安德森的下属,站在一旁,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先生,看来这批车床确实出了问题,陈山是想趁机捡个便宜。” 安德森没有说话。 他拿起那份报告,仔细地看了看。 “不。” 他将报告扔在桌上。 “这不是捡便宜。” “这是心理战。”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一个九龙城寨的泥腿子,竟然想在国际贸易的牌桌上,玩这种小聪明。” 第54章 猎人的棋盘 美国领事馆,商务参赞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詹姆斯·安德森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两根手指夹着一根尚未点燃的古巴雪茄,在鼻尖下轻轻晃动,嗅闻着那醇厚的烟草香气。 他的视线,并未停留在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繁华景致上。 他正在审视一份档案。 档案的封面上,印着一个中文名字,旁边是英文音译:Chen Shan。 安德森的手下,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白人,正恭敬地站在桌前,汇报着最新收集到的情报。 “先生,所有迹象都表明,陈山和他的‘远东实业’,对国民党那批德国车床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兴趣。” “他们散播谣言,伪造技术报告,甚至通过巴拿马的空壳公司提出了一个侮辱性的收购价。” “一切,都是为了压价。” 安德森终于将雪茄凑到唇边,用一个纯银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浓郁的烟雾,缓缓从他口中吐出,模糊了他脸上那丝毫不加掩饰的轻蔑。 “一个九龙城寨里爬出来的黑帮头子。” 安德森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慵懒。 “他以为国际贸易,就像在街头收保护费一样简单吗?” 他拿起桌上那份由沃尔夫冈和李国栋联名出具的“评估报告”,用指尖弹了弹。 “编造得倒是有模有样,连金属疲劳和公差范围都写上去了。” “可惜,他面对的不是废品站的老板。” “而是美利坚合众国。” 安德森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根本不相信一个泥腿子,能真正理解这批精密车床的价值。 在他看来,陈山的行为,就像一个不懂棋的孩子,在棋盘上胡乱移动着棋子,妄图用小聪明去骗走国王。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想要这批设备,不是吗?” 安德森将雪茄放在水晶烟灰缸的边缘。 “那就给他一个希望。” 年轻的下属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安德森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负在身后,俯瞰着下方如同玩具模型般的船只与码头。 “通知国民党那边的人,让他们假装对陈山的报价产生了动摇。” “可以跟他们谈,跟他们耗。” “甚至,可以故意向他们泄露一些关于这批车床的运输细节。” 安德森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猎人般的兴奋光芒。 “当然,是假的细节。”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下属。 “找一条最显眼的航线,安排几艘最显眼的船,再配上港英政府最严密的巡逻。” “把这个‘机会’,像一块涂满蜜糖的蛋糕,送到陈山的嘴边。” “我要看看,他那张隐藏在九龙城寨里的走私网络,到底有多大。” “我要看看,他背后,到底还站着谁。” 安德森的计划,清晰而恶毒。 他要利用这批车床作为诱饵,将陈山引出他所熟悉的黑暗角落,然后在自己擅长的,由资本、权力和情报构筑的战场上,将他彻底碾碎。 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该如何向华盛顿的总部,汇报这次辉煌的胜利。 一举挖出潜伏在远东金融中心深处的红色间谍网络。 这将是他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要陈山敢动手。 无论他用什么手段,都注定会撞上这张由中情局亲手编织的天罗地网。 港英政府,警务处。 斯科特警司的办公室里,空气中弥漫着红茶与烦躁混合的气味。 他用力地将电话听筒扣回原位,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那个美国人,又一次向他“建议”加强港口巡逻。 斯科特不喜欢被人当枪使的感觉。 但他同样无法忽视安德森话语中,那若有若无的威胁。 他拿起桌上的命令签,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时间,维多利亚港周边的海域,警笛声变得比往日更加频繁。 水警的巡逻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来回穿梭,探照灯的光柱,在夜色中划开一道道惨白的裂口。 所有可疑的船只,都被严密盘查。 码头上的空气,都因此变得紧张起来。 这股巨大的压力,清晰地传导到了九龙城寨。 染坊仓库的二楼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压抑。 鬼叔刚刚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是国民党方面“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关于那批车床的“详细运输计划”。 时间,船名,航线,甚至连预定的停靠泊位,都一清二楚。 癫狗看着那份情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山哥,这摆明了就是个套儿啊!” “他们这是把咱们当傻子耍,等着咱们自己往里钻呢!” 王虎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盯着桌上的香港海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的巡逻密集区,几乎封死了所有可能的路线。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忧虑。 “对方的准备太充分了,这根本不是一次商业行动,这是一次军事行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山身上。 陈山没有看那份情报。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在指尖缓缓转动。 办公室里,只有楼下机器运转的轰鸣声,一阵一阵地传上来。 那声音,像是巨兽沉重的呼吸。 “他们觉得,我们一定会从香港下手。” 陈山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他停下了转动的铅笔,走到墙边。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那是在旧货市场淘来的,纸张已经泛黄,边角也有些破损。 陈山看着地图,目光从香港的位置,缓缓向南移动。 “他们以为,棋盘只有这么大。”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的动作。 安德森在等他落子。 整个港英政府的警察系统,都在等他落子。 然而,陈山却拿起了桌上的一支红笔。 他没有在香港附近的海域做任何标记。 他的笔尖,落在了地图上一个遥远得多的地方。 一个位于菲律宾群岛南部的,不起眼的港口。 他在那里,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接着,是马六甲海峡附近的一个小岛。 又一个圆圈。 最后,是印度洋上,一个名叫锡兰的国家。 第三个圆圈。 那几个被红笔圈出的地点,在巨大的世界地图上,毫不起眼。 它们与香港,与这批德国车床,与眼前的这场危机,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王虎和癫狗,完全看不懂。 只有鬼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 陈山放下了红笔。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脸上困惑的表情。 “猎人布下了陷阱,在洞口等着。” “但他们不知道。” “我们根本就不打算从洞口出来。” 第56章 棋盘之外 国民党驻港办事处,一间装潢西式的会客室内。 刘上校端坐在沙发上,笔挺的军装因为主人的僵硬而显得有些紧绷。 他面前的茶,已经凉了。 他对面,是詹姆斯·安德森。 美国人随意地翘着腿,仿佛这里是他的办公室。 “刘上校,我希望我们能尽快达成共识。” 安德森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却让刘上校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安德森先生,这批车床是党国的战略物资。” 刘上校试图做最后的争取,他的声音干涩。 “把它以废铁的价格卖给一个九龙城寨的社团头子,这简直是……” 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荒唐。 “耻辱”两个字,在他的喉咙里滚动,却不敢说出口。 安德森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文件,轻轻敲了敲。 “上校,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买卖了。” “这是一次清扫行动。” 他的蓝色眼睛,像冰冷的探针,刺向刘上校。 “你们需要我们的援助,而我,需要一个结果。” “一个能让华盛顿满意的结果。” 这番话,彻底压垮了刘上校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份命令,来自台北,更来自眼前这个美国人所代表的,无法抗拒的力量。 “我明白了。” 刘上校艰难地点了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安德森满意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很好,尽快完成交易。” “我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转身离开,留给刘上校一个充满压迫感的背影。 两天后。 一笔资金,通过巴拿马一家注册公司的账户,汇入了指定的银行。 梁文辉坐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餐厅里,放下了电话。 交易,完成了。 那批在无数人眼中已经沦为“德国废铁”的精密车床,在法律意义上,此刻已属于“远东实业”。 消息,几乎在同一时间,送到了詹姆斯·安德森的桌上。 德国,汉堡港。 阴沉的天空下,巨大的起重机发出沉闷的轰鸣。 一个个印着德文标记的巨大木箱,被缓缓吊起,装入了“启航号”的货仓。 霍东升站在船桥上,用望远镜看着码头。 他能感觉到,在那些集装箱和仓库的阴影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盯着这艘船。 这艘船,从离开船坞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全世界的焦点。 当最后一个木箱被稳妥地固定在货仓里,“启航号”拉响了悠长的汽笛。 它缓缓驶离港口,像一头被刻意孤立的巨兽,孤独地驶向茫茫的大西洋。 香港,警务处。 斯科特警司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他面前的桌上,铺满了维多利亚港周边的布防图,每一个关键位置,都插上了一面红色的小旗。 安德森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两杯威士忌。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满脸疲惫的斯科特。 “斯科特,放轻松。” 安德森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下方严阵以待的水警巡逻艇。 “猎物,已经进入了我们的猎场。” 斯科特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 “我只是不希望,我的警员为你们的行动,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安德森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陈山插翅难飞。”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掌控感。 “这次,我们要的不仅是那批货物。” 安德森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更是他背后,整个红色网络的名单!”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份详细的审讯计划。 每一个问题,都经过精心设计,旨在层层剥开目标的心理防线,直到挖出最深处的秘密。 安德森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兴奋。 他要的,是活捉陈山,然后从他嘴里,撬出整个远东的红色网络。 那份功劳,足以让他返回华盛顿之后,获得总统的亲自接见。 九龙城寨,染坊仓库。 鬼叔刚刚带回了最新的情报。 “启航号,已经从汉堡出发了。” 癫狗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山哥,这跟开着船往枪口上撞有什么区别?” 王虎盯着墙上的世界地图,眉头紧锁。 那张地图上,从汉堡到香港的航线,被人用红笔画出,沿途布满了代表着监视与危险的标记。 那是一条死亡航线。 所有人都看向陈山。 陈山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 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巨大压力。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前。 他没有去看那张布满危机的海图。 他摊开的,是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那不是情报,也不是地图。 那是一沓厚厚的,写满了英文与数字的法律文书。 梁文辉凑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文件的标题上。 陈山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划过,点在了几个被圈出的词语上。 “空壳公司。” “离岸账户。” “跨国保险。” 陈山的目光,从那沓写满了英文法律文书的文件上移开,落在了窗外漆黑的夜色中。 他的手指,在一张世界地图上,从香港,一路划过南中国海,最终停在了遥远的德国汉堡。 霍东升和“启航号”,此刻就在那里。 那是整个计划的起点。 梁文辉站在他身侧,扶着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灯泡昏黄的光。 他的呼吸,因为眼前这个庞大而疯狂的计划,至今未能完全平复。 用巴拿马的空壳公司,在瑞士银行开设匿名账户,再向伦敦的保险巨头购买天价航运保险……这一切,构建了一个资本与法律的完美迷宫。 “安德森以为,这是一场海上的围猎。” “他把所有的猎犬和陷阱都布置在了从欧洲到香港的航线上。” “但他不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他的规则走。” 他将一份文件递给梁文辉。 梁文辉的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条款,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他看到了其中一条。 “如在航行途中遭遇不可抗力,或海盗袭击,导致货物损毁或丢失,保险公司需承担全部损失,并支付额外赔偿金。” 梁文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运输。 这是一次金融操作。 然而,金融的迷宫只能迷惑敌人,要将真正的货物运回来,还需要一条看不见的,真正属于自己的航道。 “鬼叔。” 陈山转过身。 鬼叔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将一张刚刚译出的电报纸,递到陈山面前。 电文很短,只有寥寥数语,是用事先约定的密码写成的。 这是陈山几个小时前,发往汉堡的加密电报,询问的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 “故人安否?” 现在,他收到了来自霍东升的回应。 电报纸上的字迹,是鬼叔亲手用铅笔写下的,笔锋有力。 “家旗尚在,故人皆识。” 短短八个字,却仿佛带着一股千钧之力。 它意味着,霍东升已经成功联系上了他父亲过去在南洋那些最可靠的老部下和航运伙伴。 那些人,散落在东南亚的各个角落,他们不认船,不认公司,只认当年霍家那面代表着信义与恩情的旗帜。 “很好。” 陈山走到世界地图前。 “‘启航号’会按照安德森预想的航线走。” “但是,在进入南中国海之前,这片公海。”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一片广阔的蓝色区域。 “它会遇到一场‘意外’。” 第56章 金蝉脱壳 大西洋,公海。 “启航号”像一片孤独的叶子,在狂暴的浪涛中挣扎。 巨大的海浪,如同山峦般砸在甲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船身在剧烈地摇晃,钢铁的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霍东升死死抓住船桥的栏杆,稳住自己的身体。 海风夹杂着暴雨,抽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这正是陈山计划中的,“不可抗力”。 在狂风暴雨的掩护下,一艘毫不起眼的远洋渔船,如同幽灵般,从黑暗中悄然靠近。 它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船身上的油漆斑驳脱落,看上去饱经风霜。 两艘船在风浪中,艰难地维持着一个危险的距离。 “行动!” 霍东升对着无线电,发出了嘶哑的指令。 甲板上,早已准备好的水手们,迎着风浪,开始操作。 巨大的起重臂,在风中摇曳,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从“启航号”的甲板吊起,再小心翼翼地,转移到那艘渔船上。 每一个动作,都惊心动魄。 与此同时,“启航号”的另一侧,一场混乱正在上演。 几个穿着黑衣,蒙着面的“海盗”,手持短棍和砍刀,冲上了甲板。 他们是鬼叔手下最能打的江湖好手。 他们大声叫嚷着,故意将船上一些不重要的设备砸得稀烂,制造出被洗劫的假象。 一个船员,按照事先的约定,发出了“惨叫”,手臂上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一切,都像一场排练了无数次的戏剧。 混乱,而又精准。 几天后,香港,维多利亚港。 香港,维多利亚港。 码头上,一切如常。货船鸣笛,吊臂缓缓移动,苦力们喊着号子,一片繁忙景象。 但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撒开。 海关的检查人员,比平时多了一倍,眼神锐利。 码头的保安,换上了一批面孔陌生的硬汉,腰间不经意间鼓起。 远处仓库的顶楼,几个扛着测量仪器的“工人”,镜片后的目光却死死锁定着即将停靠的泊位。 詹姆斯·安德森站在一辆黑色轿车的阴影里,手中端着一杯热咖啡,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悠然。 他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普通商人的夹克,完美地融入了码头的背景中。 斯科特警司靠在车门上,烦躁地抽着烟。 “詹姆斯,你确定他会在这里动手?”斯科特吐出一口烟圈,“这里是香港最繁忙的码头,到处都是眼睛。 在这里走私,和在警察总部门口抢劫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安德森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抢劫,是莽夫所为。而我的这位对手,他喜欢玩聪明的游戏。” 安德森的目光,望向远方的海面。 “他以为自己布下了一个精巧的局,用谣言和假报告压低了价格,就能捡个大便宜。” “但他不知道,从他盯上这批车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我的猎物。” 安德森的计划很简单。 他要做的,不是阻止这艘船进港,恰恰相反,他要让它顺利停靠。 他要看陈山的人,如何将这批“烫手”的精密车床,从这艘船上运走。 只要他们敢动用任何一条非法的渠道,哪怕只是一个走私的苦力,安德森埋伏下的人手,就会像鲨鱼一样扑上去,顺着这条线,扯出陈山背后那张巨大的红色网络。 “启航号”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海平面上。 它看起来有些狼狈,船身上甚至能看到一些破损的痕迹,仿佛经历了一场风暴。 安德森的眼神,微微一动。 “看来,路途上并不太平。”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他认为,这一定是陈山为了制造混乱,故意弄出的痕迹。 船,终于靠岸。 一切都按照最正规的程序进行。 海关人员登船,检疫人员跟上,港务处的工作人员开始核对泊位信息。 安德森的耐心极好,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等待着猎物犯错的那个瞬间。 然而,预想中的鬼祟行动,并未发生。 第一个走下舷梯的,是船长霍东升。 他没有试图躲避任何人的目光。 恰恰相反,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愤怒,径直朝着斯科特警司的方向冲了过来。 “长官!我要报案!” 霍东升的声音,嘶哑而响亮,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我的船,在公海上,遭遇了海盗袭击!” 这一声喊,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安德森端着咖啡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不在他的剧本里。 斯科特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安德森,却发现美国人脸上的悠然自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斯科特厉声问道。 “海盗!”霍东升将一份航海日志和几张照片,用力拍在斯科特面前的汽车引擎盖上, “他们抢走了船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打伤了我的船员!这是证据!” 照片上,是船舱内一片狼藉的景象,还有几个船员手臂上缠着带血的绷带。 安德森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货物呢?”安德森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货物?”霍东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船上的货仓,大声说道:“什么货物? 那本来就是一批从德国买来的废铁! 我们准备运到香港的钢铁厂回炉的! 现在好了,连废铁都被那群天杀的海盗翻得乱七八糟!” “根据规定,我们必须开箱查验,确认损失情况,好向保险公司索赔!” 安德森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死死地盯着霍东升,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但那张脸上,只有愤怒,不甘,和一个受害者应有的一切情绪。 在霍东升的强烈要求和海关的规定下,吊臂启动了。 第一个巨大的木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缓缓吊起,放在码头的空地上。 安德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认为这只是陈山的障眼法,真正的机器,一定还藏在某个角落。 工人们用撬棍,费力地撬开了木箱的盖子。 “哐当”一声。 木板被掀开。 没有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精密车床。 只有一堆堆锈迹斑斑,纠缠在一起的废铜烂铁。 码头上,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打开!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 斯科特下达了命令。 一个又一个木箱被打开。 结果,全都一样。 满船的,都是毫无价值的工业垃圾。 安德森的脸,从煞白,变成了铁青,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紫色的涨红。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傻瓜。 一个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却被所有观众嘲笑的小丑。 他动用了中情局的情报网,调动了港英政府的警察力量,布下天罗地网,准备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结果,他等到最后,鳖没有出现。 他自己,成了那只被戏耍的鳖。 更让他感到屈辱的是,对方甚至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 报警,查验,索赔。 一切都在阳光下进行,一切都符合法律程序。 他被一套他最引以为傲的规则,打得体无完肤。 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 与此同时。 九龙城寨,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水道尽头。 那艘看似破旧的渔船,悄无声息地靠岸。 一个个木箱被小心翼翼地卸下。 当第一个箱子被打开,那台在昏暗灯光下,依然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德国精密车床,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李国栋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冲上前,像抚摸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冰冷的车床机身。 陈山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报纸。 报纸的头条,用醒目的大字写着: “货轮公海遇劫,港警介入调查,英资保险或面临巨额赔付。” 第57章 猎犬的獠牙 维多利亚港的码头上。 詹姆斯·安德森的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撕碎了码头虚假的平静。 他那身精心挑选的商人夹克,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汗水浸湿了领口。 他一把将手中的咖啡杯砸在地上,滚烫的液体与陶瓷碎片四溅开来,溅到了斯科特警司擦得锃亮的皮鞋上。 “废物!” “一群废物!” 安德森的手指,几乎戳到了斯科特的鼻子上,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羞辱与怒火。 “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皇家警察?这就是大英帝国对远东的控制力?” “一船的物资,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堆废铁!”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压制,尖锐地传遍了整个码头。 搬运的苦力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探头探脑地看着。 远处闻讯赶来的记者,拼命按动着闪光灯,将这历史性的一幕,定格在胶片上。 美国情报官,当众训斥英国警司。 这比任何海盗故事都更具爆炸性。 斯科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调动了整个水警总区,布下了天罗地网,结果对方连网都没进,直接报了个警? 说自己被一个看不见的对手,用最合法的程序,耍得团团转? 那只会让他显得更加愚蠢。 他只能僵硬地站着,任由那夹杂着唾沫星子的羞辱,喷在自己的脸上。 安德森的怒火,烧掉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挖地三尺也好,把九龙城寨翻过来也好!” “我要知道是谁干的!” “我要让他死!” 说完,他猛地转身,推开人群,钻进一辆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 只留下斯科特警司,像一尊尴尬的雕像,独自面对着码头上的混乱,和记者们蜂拥而上的长枪短炮。 第二天,香港的各大报纸,集体狂欢。 《美英情报机构颜面扫地!神秘力量公海智取战略物资!》 《一船废铁引发的国际风波,港英政府何去何从?》 每一条标题,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港英政府和美国领事馆的脸上。 遥远的伦敦,唐宁街十号,一份措辞严厉的电报,直达港督府,字里行间,是对中情局与军情六处在港无能表现的强烈不满。 警务处,斯科特警司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电话铃声刚刚停止,他顶头上司的咆哮,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斯科特,一个月!” “一个月之内,如果你不能把这个案子破了,你就自己卷铺盖滚蛋!” “伦敦在看着我们,华盛顿也在看着我们!” “我们不能再丢脸了!” 斯科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罪犯。 而是一个将国际法、贸易规则、舆论战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的敌人。 美国领事馆,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安全屋内。 空气冰冷,灯光惨白。 詹姆斯·安德森恢复了他作为中情局高级特工的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是更加致命的寒意。 他面前,站着所有在港的核心情报人员。 “这次的失败,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耻辱。”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柜里发出来的,不带一丝温度。 “我们的对手,不是一个简单的黑帮头子。” “他狡猾,大胆,而且极有可能,背后站着一个高效的情报组织。” 安德森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下属的脸。 “从现在开始,停止所有不必要的行动。”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我不管他是谁,用什么手段,我要他在香港,无处可藏!” “动用我们所有的人脉,所有的资源,所有的监控手段!” “把所有和陈山,和‘远东实业’,和九龙城寨有关的人,全部给我盯死!” “我要挖出他背后的每一只红色老鼠!” 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开始在香港的上空酝酿。 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开始聚焦于那片三不管的法外之地。 九龙城寨,染坊仓库的二楼。 鬼叔将一份情报,放在了陈山的桌上。 他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山哥,我们上名单了。” “港英政府内部,成立了一个专门针对我们的秘密调查组,代号‘猎犬’。” “城寨里,多了很多生面孔,都是探子。”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鬼叔顿了顿,又从怀里拿出另一封加密的信件。 “这是组织上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 “他们对这次行动的评价,非常高。” 鬼叔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组织上说,我们在敌人的心脏,打了一场漂亮的心理战。” 陈山接过信,没有立刻打开。 巨大的压力,与来自内部的肯定,像两股洪流,同时向他涌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从一个棋子,变成了棋盘上,举足轻重的角色。 工厂的扩建区,此刻灯火通明。 那几台德国精密车床,已经被安装调试完毕。 当沃尔夫冈按下启动按钮,伴随着一阵平稳而有力的嗡鸣声,车床的主轴开始高速旋转。 李国栋双眼放光,小心翼翼地将一根特种钢材固定在卡盘上。 车刀精准地切入,银亮的金属屑,如同雪花般飞溅。 片刻之后,一个光洁度极高,误差在微米级别的精密齿轮,诞生了。 “成功了!” 李国栋捧着那个还有些温热的齿轮,激动得像个孩子。 沃尔夫冈也是一脸的欣慰与骄傲,这才是他作为一个工程师,最大的价值体现。 有了这些“工业母机”,他们可以生产自己的零件,制造更复杂的设备。 “远东实业”这条船,终于装上了最强大的引擎。 陈山站在车间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王虎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兴奋的技术人员,脸上也带着笑意。 “山哥,咱们这次,可是把洋人耍惨了。” 陈山没有笑。 他看着那台高速运转的车床,仿佛能看到它背后,那张正在收紧的,无形的大网。 “阿虎。” 陈山的声音很轻。 “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王虎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陈山转过头,看着他。 “他们会像一群疯狗一样扑过来。” “鬼叔的人,能打探消息,但已经不够了。” “我们需要一支更专业的‘耳朵’和‘眼睛’,帮我们看清楚这片迷雾。” 第58章 墙壁里的私语 詹姆斯·安德森坐在唯一的金属桌后。 那张曾经写满狂怒与羞辱的脸,此刻平静得像一块被冰封的湖面。 他汲取了教训。 狮子的咆哮,吓不走藏在暗处的毒蛇。 他面前的桌面上,摊开的是几份薄薄的人物档案。 李国栋,远东实业首席技术员,流落香港,对故乡与家人,有极深的牵挂。 梁文辉,远东实业账房,前银行职员,有过投资失败的记录,对金钱的渴望,写在他的消费习惯里。 苏晚晴,教会医院医生,与陈山关系密切,善良,有同情心。 安德森的手指,在李国栋的照片上,轻轻点了点。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眼神专注而朴实。 一个典型的技术人员。 “单纯的人,往往有最执着的信念。” 安德森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没有回音。 “但也最容易被同一种信念所打动。”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下属。 “那个叫沃尔夫冈的德国人,怎么样了?” “先生,我们查过了,他是通过瑞士的一条线过来的,背景很干净,一个纯粹的工程师,除了技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们很难找到突破口。” “那就放弃他。” 安德森的决策,快得像手术刀。 “猎犬的任务,不是去啃最硬的骨头。” “而是找到那块最容易腐烂的肉。”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李国栋的档案上。 “启动‘毒蝎’计划。” 一个穿着旗袍,身段玲珑的华裔女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叫伊芙琳,是中情局在远东区,最顶尖的心理战特工。 她的武器,不是枪,而是语言,是眼神,是能轻易瓦解男人心防的共情能力。 “目标,李国栋。” 安德森将档案推了过去。 “我要你以《远东时报》记者的身份接近他。” “我要你成为他的知己,倾听他的理想,分享他的‘爱国情怀’。” “然后,像一条真正的毒蝎,把你的毒刺,扎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伊芙琳拿起档案,红色的指甲在照片上轻轻划过,她的嘴角,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微笑。 “先生,我会让他把心都掏给我。” 与此同时。 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开始在香港的街头巷尾涌动。 一些关于“远东实业”的谣言,开始在茶楼和麻将馆里流传。 “听说了吗?那个‘远东实业’,看着是卖便宜药,其实是拿穷人的命在试新药!” “是啊,我隔壁三叔公吃了他们的药,病是好了,人却傻了半天。” “他们那个老板陈山,听说在城寨里心狠手辣,不知吞了多少人的血汗钱。” 这些谣言,像病毒一样扩散,侵蚀着“远东实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誉。 九龙城寨,远东实业工厂。 新安装的德国车床,发出的不再是刺耳的噪音,而是一种平稳而有力的,代表着工业脉搏的轰鸣。 扩建后的车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王虎按照陈山的吩咐,加强了厂区的安保。 门口的守卫,换成了他手下最机警的兄弟,所有进出的货车与人员,都要经过严格的登记和检查。 就连送菜的阿婆,篮子里的白菜都要被翻开看一看。 这种变化,让厂里的工人们,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但没有人多问。 在城寨,能活下来的人都懂一个道理:不该问的,别问。 苏晚晴的诊所里。 她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最近,总有那么几个新的“病人”来看病。 他们不怎么说自己的病情,反而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关于陈山,关于工厂的事情。 “苏医生,听说你和远东实业的陈老板很熟啊?” “那个厂子,到底有多少人啊?” “他们赚那么多钱,有没有给你分一点啊?” 这些问题,让苏晚晴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她只是冷着脸,开出最普通的药方,然后用眼神,请他们离开。 这天下午。 李国栋从实验室里走出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等在工厂门口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洋裙,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脸上带着温和而知性的笑容。 “李先生,您好,我是《远东时报》的记者,我叫伊芙琳。” 她主动伸出手,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我听说,您是‘远东实业’的技术灵魂,是您,带领团队,为香港的贫苦大众,带来了廉价的救命药。” “我对您的故事,非常感兴趣。” 李国栋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辈子都在和烧杯、试管打交道,很少被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用这样崇拜的眼神注视着。 他有些拘谨地和她握了握手。 “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伊芙琳总会“偶遇”李国栋。 她从不追问那些核心的技术机密。 她和他聊化学,聊德国的工业发展,聊那些深奥的分子式。 她甚至能说出几个李国栋在大学时,无比敬佩的德国化学家的名字。 她像一个真正的知己,一个能听懂他所有专业术语的红颜。 这天,在工厂附近的一家小茶餐厅里。 伊芙琳看着李国栋有些疲惫的脸,轻声问道。 “李先生,您一定很想家吧?” 李国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我的家人,都在上海。”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是啊。” 伊芙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 “这个时代,总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我们这些漂泊在外的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有时候,真希望有阵风,能把我们吹回去。”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李国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眼眶有些发红。 这个女人,懂他。 染坊仓库的二楼办公室。 陈山安静地坐在桌后,面前摆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 鬼叔站在一旁,将最近收集到的所有情报,一一汇报。 从茶楼里的谣言,到诊所里的探子,再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对李国栋过分热情的女记者。 “山哥,这张网,已经撒过来了。” 鬼叔的声音,像一块被磨砺过的石头。 “对方的手段,很高明。他们不跟你动刀动枪,他们要诛心。” 陈山没有说话。 他看着窗外,城寨里犬牙交错的屋顶,在夕阳下,像一片凝固的,暗红色的血。 麻烦,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阴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李国栋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山哥。” 李国栋推了推眼镜。 “最近有个《远东时报》的女记者,老是缠着我,说是想采访我们的‘爱国药厂’。”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她很专业,问了好多技术细节,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虎和梁文辉的目光,都变得锐利起来。 陈山却缓缓转过椅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看着李国栋,眼神平静。 “是吗?” 他拿起桌上那杯凉透了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那就让她好好‘采访’一下。” 陈山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不过……” 他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要按照我们的剧本演。” 第59章 反噬 染坊仓库的二楼办公室。 陈山将鬼叔带回来的所有情报,摊开在粗糙的木桌上。 几张偷拍的、模糊不清的照片。 一份关于《远东时报》女记者伊芙琳的背景调查。 还有城寨里那些谣言的源头追溯。 李国栋站在一旁,看着照片上那个对自己笑意温婉的女人,后背一阵发凉。 他无法将那个谈吐优雅、懂得化学分子式的知性记者,与照片旁标注的“中情局心理战专家”联系起来。 “她叫伊芙琳,代号‘毒蝎’。” 陈山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他没有看李国栋,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些情报上。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打不垮我们的工厂,就从内部分化我们的人。” “老李,你就是他们选中的第一个突破口。” 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神里冒出凶光。 “山哥,我这就去把那个女表子给绑了!” “绑了她,然后呢?” 陈山反问。 “等着美国领事馆借口‘记者失踪’,让港英警察把整个城寨封锁搜查吗?” 王虎的怒火,被这一句话浇得半灭。 梁文辉扶了扶眼镜,镜片后闪烁着计算风险的冷静光芒。 “硬碰硬,我们没有胜算。对方用的是阳谋,我们一旦动粗,就落了下乘,正好给了他们发作的理由。” 鬼叔一直没说话,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是那双浑浊的眼,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李国栋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感到一阵后怕,也有一丝被愚弄的羞辱。 “山哥,我……” “你做得很好。” 陈山打断了他。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李国栋,眼神里没有丝毫责备。 “你察觉到了不对劲,并且第一时间告诉了我。这就够了。” “这证明,敌人高估了他们的手段,也低估了我们的人。” 这句肯定,让李国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陈山站起身,走到李国栋的面前。 “现在,我需要你继续和她‘接触’下去。” 李国栋猛地抬头,满眼都是不解。 “他们不是想听故事吗?” 陈山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就讲一个他们最想听的故事。” “一个关于‘新式武器’的故事。” “新式武器?” 梁文辉和王虎都愣住了。 陈山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冰冷的弧度。 “从明天开始,老李,你要变得‘焦虑’起来。” “你要在她面前,‘无意’中透露,我们工厂除了生产药品,还在进行一项更绝密的研究。” “这项研究,需要耗费巨大的电力,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金属。” 陈山每说一个词,办公室里的空气就凝重一分。 李国栋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中局。 一个用谎言,去钓出对方所有底牌的计策。 “我……我该怎么说?” 李国栋还是有些紧张,这超出了他作为技术人员的认知范围。 “你不需要说太多。” 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只需要抱怨,抱怨我们新买的德国车床,精度还是不够加工某个‘核心部件’。” “抱怨沃尔夫冈那个德国佬,在关键的‘图纸’上太过保守,拖慢了进度。” “抱怨我,抱怨我这个老板不惜血本,非要搞这个看不到希望的项目。” “你要让她相信,你是一个被爱国情怀和技术理想绑架,深陷其中,痛苦不堪,却又无法自拔的技术专家。” 李国栋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看着陈山,仿佛在看一个魔鬼导演。 而自己,即将成为这个剧本里,最重要的男主角。 “鬼叔。” 陈山转向一旁。 “我要你的人,盯紧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她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打了几个电话,我都要知道。” “我要通过她,把安德森藏在香港的所有暗线,都给我一条一条地挖出来。” 鬼叔点了点头,转身没入了阴影中。 一场无声的反击,就此拉开序幕。 第二天,工厂附近的小茶餐厅。 伊芙琳看着对面的李国栋,他眼中有明显的血丝,神情疲惫,眉头紧锁。 “李先生,你看起来……心事很重。” 伊芙琳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李国栋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杯壁。 “伊芙琳小姐,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是对是错。” 他“苦笑”了一下。 “我们厂里,最近在攻克一个技术难关。陈老板……他对这个项目期望太高了。” “是关于新药的研发吗?” 伊芙琳不动声色地追问。 “新药?” 李国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像是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 “比那个……复杂得多。”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 “你知道钨合金吗?我们需要用它来做一个屏蔽罩,但那几台德国车床的钻头,损耗率太高了,根本达不到要求的加工光洁度。” “钨合金?” 伊芙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个词,她昨晚在情报部门提供的军工材料词典里,刚刚看到过。 它通常,与放射性物质联系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李国栋的“表演”堪称完美。 他时而因为一个“技术瓶颈”而暴躁,在伊芙琳面前抱怨供电不稳,影响了“高频电磁线圈”的测试。 时而又因为一点“进展”而欣喜,透露出他们正在尝试用新的“冷却液”来解决散热问题。 每一个专业术语,都像一颗精准投下的石子,在伊芙琳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美国领事馆,地下安全屋。 詹姆斯·安德森看着伊芙琳递交上来的最新报告,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钨合金屏蔽罩?” “高频电磁线圈?”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让他呼吸都有些急促的可能。 “他们不是在走私那么简单。” 伊芙琳的声音,充满了肯定。 “李国栋的精神压力很大,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判断,他们正在秘密研发某种小型化的……攻击性武器。” 安德森站了起来。 他之前所有的羞辱与愤怒,在这一刻,都转化成了一种猎人发现巨兽踪迹的狂热。 这完美地解释了陈山为什么要不惜代价搞到那批精密车床。 也解释了他背后那个红色组织,为什么会给予他如此大的支持。 “他们想把香港,变成一个军火库!” 安德森的眼中,燃起了火焰。 “通知斯科特!” 他对下属命令道。 “我要港英政府立刻批准,对九龙城寨进行空中侦察!我要知道,他们哪个屋顶上,藏着不该有的天线!” 一场更大的风暴,开始向城寨的上空聚集。 而此时,一艘不起眼的货轮,已经悄然驶离了维多利亚港。 船长,正是霍东升。 它的目的地,不是任何一个被严密监控的港口。 而是遥远的,位于东南亚某处公海的秘密坐标。 那里,有另一艘货轮,正载着一批真正的,从欧洲采购来的稀有金属与精密仪器,等待着交接。 安德森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虚构的“新式武器”牢牢吸引。 他像一头被红布激怒的公牛,死死盯着九龙城寨,却没发现,真正的猎物,已经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斯科特警司的办公室里,电话被他狠狠摔在托架上。 “空中侦察?他以为这是在打仗吗?” 他对面的下属,噤若寒蝉。 对城寨的严密监控,已经让他手下的警员疲于奔命,却连一根可疑的枪管都没找到。 现在,那个美国疯子,居然还想派飞机过去。 就在伊芙琳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李国栋的心理,即将撬开他所有秘密的时候。 这天深夜,她以送夜宵为名,再次进入了远东实业的实验室。 李国栋正在埋头计算着什么,显得十分专注。 伊芙琳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地一扫。 她看到,在一叠凌乱的草稿纸下面,压着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被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个页脚。 借着昏暗的灯光,伊芙琳看到,在页脚的位置,用钢笔写着两个清晰的中文。 旁边,还有一个英文标注。 代号:夜莺(Nightingale)。 伊芙琳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不是李国栋之前提到的任何一个项目代号。 这是一个全新的,她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第60章 夜莺的诱饵 美国领事馆,地下安全屋。 冰冷的空气里,只有通风系统发出的单调低鸣。 詹姆斯·安德森坐在金属桌后,面前的咖啡已经冷透,他却毫无察觉。 失败的阴影,像一层油腻的薄膜,覆盖着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 门被无声地推开。 伊芙琳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响声。 她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安德森没有去看文件,只是抬起眼,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是死水般的沉寂。 “他露出了破绽。” 伊芙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锥子,刺破了屋内的凝滞。 安德森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伊芙琳的红色指甲,在文件上轻轻一点。 “代号,夜莺。” 这两个字,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安德森的神经中枢。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之前所有的颓唐与挫败,在这一瞬间被一扫而空。 他一把抓过那份文件。 “夜莺……Nightingale……” 安德森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种猎人发现终极猎物时的狂热光芒。 “武器,什么狗屁武器!” 他低声咆哮起来,像是在嘲笑之前的自己。 “钨合金屏蔽罩,高频电磁线圈……那都是障眼法!” “他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武器项目,吸引了我们所有的注意力,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真正的目标,是这个‘夜莺’!” 安德森站了起来,在狭小的安全屋里来回踱步,脚步声充满了急切与兴奋。 他终于想通了。 陈山,不过是台前的一枚棋子,一个负责执行与吸引火力的卒子。 他背后,必然站着一个更高层级的指挥官。 一个潜伏在香港,代号“夜莺”的红色王牌特工。 这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这才是能让他一雪前耻,向华盛顿邀功的,真正的“大鱼”。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 安德森停下脚步,转身死死盯着伊芙琳。 “搞清楚‘夜莺’的身份,搞清楚他跟陈山接头的时间和地点。” “我要活的。” 伊芙琳的嘴角,勾起一个专业的弧度。 “先生,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九龙城寨,染坊仓库。 鬼叔将一张纸条,放在了陈山的桌上,然后用火柴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安德森的人,已经全部从工厂外围撤走了。” 鬼叔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起伏。 “他们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人身上。” “尤其是李国栋和你身边的人。” 王虎有些不解。 “山哥,这洋鬼子怎么回事?之前不是紧张咱们造什么大家伙吗?怎么说不查就不查了?”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 “这说明,他找到了一个自认为更重要的目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山身上。 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国栋。 “老李,接下来,看你的了。” 李国栋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看不见的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山哥,我怕……” “怕就对了。” 陈山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 “你要把这种怕,演出来,让他看清楚。” “你要让他觉得,你已经被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夜莺’,压得喘不过气了。” “你要让他相信,你急于摆脱这个泥潭,甚至不惜冒着泄密的风险。” 陈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用蜡纸包裹的东西,递给了李国栋。 “这是鬼叔从一个老渠道搞来的,国民党保密局的旧电码本。” “等一下,你就在实验室里,假装破译一份‘绝密电报’。” “当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你要足够‘慌乱’,把这份电报,‘不小心’掉在地上。” 李国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电码本,手心全是汗。 陈山看着他。 “老李,安德森以为他是猎人,我们是猎物。” “但这一次,我们要把他的猎枪,抢过来,顶在他的脑袋上。” 当天深夜,远东实业的实验室。 灯光昏暗,只有几台仪器亮着微弱的指示灯。 李国栋坐在桌前,额头抵着冰冷的桌面,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他的面前,摊着那本泛黄的电码本,旁边是一张写满了奇怪符号的草稿纸。 伊芙琳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李先生,还在忙吗?”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李国栋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你……你怎么来了?” 他慌乱地将那张草稿纸塞进口袋,却在起身时,“不小心”将衣袖,带到了桌角的一份文件。 一份折叠起来的电报纸,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了地上,藏进了桌腿的阴影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伊芙琳的目光,没有在电报纸上停留哪怕一秒。 她只是将食盒放在桌上,脸上带着关切的微笑。 “我看你最近太累了,给你炖了些汤。” 她和他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李国栋“疲惫地”将她送走。 实验室的门,重新关上。 伊芙琳没有立刻离开。 她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静静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她才像一个不经意的路人,再次经过实验室的门口,弯腰,伸手。 那张薄薄的电报纸,已经落入了她的掌心。 一个小时后。 一个在码头区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英国海员,将一个情报,高价卖给了一名军情六处的外围线人。 “听说没?那帮搞走私的,最近要接一个大人物,代号叫什么‘夜莺’。” 这条情报,经过层层传递,最终摆在了安德森的办公桌上。 与伊芙琳带回来的那份电报,形成了完美的交叉验证。 安德森看着被破译出的电文,呼吸变得粗重。 “夜莺抵达。明晚十点。三号码头。废弃仓库。阿虎接头。” 每一个字,都像一发子弹,打在他的心上。 他等的机会,来了。 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安德森抓起了桌上的红色电话,接通了一条最高级别的加密线路。 “我是安德森,启动‘清道夫’计划。”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英国口音。 “詹姆斯,你确定吗?动用他们,代价很高。” “我确定。” 安德森的眼中,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我不仅要抓到‘夜莺’,还要陈山的所有核心手下,一个都不能跑。” “我要让他们,在香港,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 一艘没有任何标记的货轮,在霍东升的指挥下,关闭了所有的无线电通讯,改变了预定航线,像一个幽灵,驶向了马六甲海峡的另一端。 那里,真正的货物,正在等待着它。 陈山站在染坊的天台上,看着九龙城寨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码头。 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王虎和癫狗,站在他的身后,神情肃杀。 “山哥,都准备好了。” 王虎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发沉。 陈山没有回头。 他知道,安德森已经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在那个废弃的仓库周围,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其中,甚至包括一支由英国退役特种兵组成的,真正的杀戮机器。 那不是一场抓捕。 那是一场屠杀。 安德森的目标,是全歼。 而陈山的目标,同样如此。 地下安全屋内,伊芙琳的最后一份情报,通过无线电传了过来。 “目标确认,今晚十点,废弃码头三号仓库,‘夜莺’将与陈山的心腹王虎进行交易。” 安德森看着地图上的红色圆圈,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拿起对讲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所有人,准备行动!” “今晚,我要让香港的红色间谍网,彻底覆灭!” 第61章 最后的看客 夜色下的三号码头,像一块被遗忘的墓地。 海风带着咸腥的铁锈味,吹过一排排死寂的仓库,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水是黑的,天也是黑的,只有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点点灯火,证明着这个世界还有活人存在。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通讯车里,詹姆斯·安德森的脸,被监视器屏幕投射出的幽绿色光芒照亮。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画面中那个巨大的,如同怪兽之口的废弃仓库。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烟味,与男人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坐在他身旁的,是英国领事馆的高级联络官,雷金纳德爵士。 他端着一杯威士忌,杯中的冰块几乎没有融化。 “詹姆斯,你确定值得动用‘清道夫’?” 雷金纳德的声音,带着一丝牛津腔特有的傲慢与审慎。 “为了一个接头人,把整个码头变成战场,这不符合军情六处的行事风格。” 安德森没有看他,目光依然黏在屏幕上。 “爵士,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接头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即将揭晓谜底的,压抑不住的兴奋。 “‘夜莺’,是他们在这里的大脑,是那张红色网络的心脏。” “拔掉他,陈山就是一只被抽掉脊梁的狗。” 安德森深吸了一口雪茄,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眼中狂热的光。 “上一次的‘废铁’事件,不过是我故意露出的一个破绽,为的就是让这条真正的大鱼,以为自己安全了。” 他将一次彻头彻尾的羞辱,轻描淡写地,说成了一场深谋远虑的布局。 雷金纳德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轻轻晃动着酒杯。 而在数百米外,一座货运塔的顶端阴影里,一名狙击手将脸颊,紧紧贴在冰冷的枪托上。 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仓库那扇唯一敞开的铁门。 通过瞄准镜,整个世界被压缩成一个放大了的,充满了杀机的圆形。 与此同时。 九龙城寨,染坊的天台。 一张破旧的木桌,一盘下到残局的象棋。 陈山捻起一枚黑色的“炮”,在指尖缓缓转动。 坐在他对面的鬼叔,枯瘦的手指像鸡爪一样,端着一个粗陶茶碗。 陈山将那枚“炮”,轻轻放在了棋盘的中路。 “将军。” 鬼叔浑浊的眼睛抬了一下,没有去看棋盘。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楼梯口的阴影中走出,将一张卷成细筒的纸条,递到鬼叔面前。 鬼叔展开看了一眼,随即将纸条凑到桌上的煤油灯旁,看着它化为一小撮灰烬。 他对着陈山,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霍东升的船,已经带着那批真正的稀有金属,穿过了最危险的监控海域,全速返航。 十点整。 码头上,刺眼的车灯划破了浓重的黑暗。 一辆破旧的货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停在了三号仓库的门口。 车门打开。 王虎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苦力工服,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木箱,脚步沉稳,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一个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老手,完美地符合了安德森对陈山心腹的所有想象。 王虎没有迟疑,大步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通讯车里,安德森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来了。 鱼,进网了。 他按捺住立刻下令的冲动,他要等。 等那只传说中的“夜莺”现身。 他要将两个人,一网打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监视器上,除了那辆空无一人的货车,再没有任何动静。 夜风的呜咽,仿佛变成了无声的嘲笑。 安德森的耐心,正在被这片死寂,一寸寸地磨掉。 “詹姆斯,你的那只鸟,是不是迷路了?” 雷金纳德爵士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讥讽。 安德森的下颌,绷成了一条僵硬的线。 上一次在码头被羞辱的画面,那满船的废铜烂铁,记者们疯狂闪烁的镁光灯,斯科特那张蠢猪一样的脸,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他不能再等了。 他不能再给对方任何耍花招的机会。 这一次,他要用最绝对的力量,碾碎一切!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距离仓库几百米外的一处下水道口,井盖被无声地推开。 王虎敏捷地翻身而出,将满是污泥的工服脱下,揉成一团,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随即迅速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道深处。 通讯车里。 安德森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 他猛地抓起身边的通讯器。 电流的嘶嘶声,刺破了车内压抑的空气。 “行动!” 他的声音,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在所有频道里咆哮。 “给我冲进去!” “活捉‘夜莺’!” 命令下达的瞬间,数十道黑影从各个角落里弹射而出,他们装备精良,动作迅猛,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砰!” “砰!” 闪光弹和催泪弹被投进仓库,发出沉闷的爆响。 刺眼的白光和辛辣的烟雾,瞬间吞噬了那片黑暗。 武装到牙齿的特工们,戴着防毒面具,如潮水般涌入仓库,枪口指向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然而,当烟雾散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仓库里,空空如也。 没有王虎,没有“夜莺”,甚至没有一个活物。 只有在仓库的正中央,一个破旧的木箱上,摆着一台更老旧的收音机。 “滋……滋滋……” 收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随即,一个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也清晰地传进了通讯车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安德森先生,晚上好。” 是陈山的声音。 “感谢你调动了全香港的力量,为我的弟兄们出海,举行了如此盛大的送行仪式。” “至于你找的‘夜莺’……” 陈山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轻笑。 “它是一种美丽的鸟,只为自由歌唱,从不住在笼子里。” 安德森坐在指挥车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从头到脚劈中。 他的脸,在一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煞白,血色褪尽。 他被耍了。 彻头彻尾地,被当成一个傻瓜,耍了。 就在陈山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 遥远的中环,一栋矗立在繁华中的高级公寓楼顶层,猛地爆开一团橙红色的火光。 那不是炸弹的轰鸣。 而是一种诡异的,无声的燃烧。 一团由高能燃烧弹引发的大火,像一朵盛开的死亡之花,瞬间吞噬了整个楼层。 透过通讯车前的挡风玻璃,那团远方的火光,清晰地映在了安德森骤然紧缩的瞳孔里。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那栋公寓! 那是中情局在香港最核心、最隐秘的安全屋! 是他们整个远东情报网络的指挥中心! “毒蝎”! 是那个女人泄露了位置! 不,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把那个女人送到了陈山面前! 这场“鸿门宴”,目标从来就不是这个废弃的仓库。 而是他,是中情局在香港的心脏。 大火疯狂地吞噬着一切。 中情局在香港经营多年的所有情报资料,最先进的通讯设备,以及那张错综复杂的线人网络……全都在这场无法扑灭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安德森呆立当场,浑身冰冷。 他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部下们惊恐绝望的嘶吼。 他听着远方传来的,越来越密集的火警尖啸。 他知道。 他完了。 他不仅输了,他还输掉了一切。 “吱——” 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在通讯车旁响起。 一辆黑色的轿车,像幽灵一样停下。 车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 一个身影被粗暴地推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是伊芙琳。 那个代号“毒蝎”的王牌特工,此刻被捆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嘴里塞着一块肮脏的破布,漂亮的旗袍上满是污迹。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硬纸板做的牌子。 上面用英文,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Thank yOU fOr yOUr patrOnage, pleaSee again.” 谢谢惠顾,下次再来。 署名,是两个嚣张的英文字母。 C.S. 第62章 法制社会 通讯车里,死一样的寂静。 詹姆斯·安德森的瞳孔,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在那块写着“谢谢惠顾,下次再来”的硬纸板上。 每一个字母,都在嘲笑他,羞辱他,将他钉在职业生涯的耻辱柱上。 远方中环那栋公寓楼顶的火光,像一朵开在他脑海里的地狱之花,将他所有的理智,连同中情局在远东的情报网络,一同烧成了灰烬。 他不是被耍了。他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绑在舞台中央,一刀一刀地凌迟。 那个叫陈山的杂种,不仅赢了,还让他输掉了底裤。 安德森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肺部像一个破风箱,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灼热的刺痛。 他猛地一脚踹开车门,整个人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冲了出去。 “所有人!” 他的咆哮声,在空旷的码头上撕裂开来,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上车!跟我走!” “清道夫”小队的指挥官,一个面容冷峻的前SAS上尉,快步上前,试图阻止他。 “先生,我们的任务已经……” “任务?” 安德森猛地回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张扭曲的脸几乎贴在了对方的鼻子上。 “我的任务,就是把陈山那个杂种的脑袋,拧下来!” 他的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现在!马上!去九龙城寨!” 没有人再敢多说一个字。 他们能感觉到,这个美国人已经疯了。 那不是特工的冷静,不是军人的决绝,而是一种输光了一切的赌徒,押上自己性命的歇斯底里。 十几辆黑色的轿车和货车,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野狗,引擎轰鸣,调转车头,带着一股杀气, 直扑那片香港法律版图上的黑暗心脏——九龙城寨。 车队在城寨迷宫般的入口前,一个刺耳的急刹车,停了下来。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 数十名手持短管冲锋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清道夫”队员,如狼似虎地涌出,迅速构筑起攻击队形。 安德森一马当先,手中提着一把上了膛的柯尔特手枪,一脚踹开了入口处那扇摇摇欲坠的铁皮门。 他们冲了进去。狭窄、阴暗、潮湿的巷道,在他们面前展开,像一张噬人的巨口。 他们做好了迎接子弹、陷阱、和任何形式伏击的准备。 然而,巷道里,空无一人。 只有头顶“一线天”漏下的几缕月光,照着地上湿滑的青苔。 越往里走,气氛越是诡异。 没有预想中的激烈抵抗,没有枪声,甚至连一声狗叫都没有。 当他们冲进城寨中心那片小小的广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广场上,灯火通明。 陈山就站在那里。 他的身后,是王虎,是梁文辉,是李国栋,是工厂里那些核心的骨干。 他们所有人都穿着干净的工服,赤手空拳。 没有武器,没有杀气。 陈山的手里,甚至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冲进来的,这群武装到牙齿的杀戮机器,眼神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好奇? 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滑稽戏。 安德森的大脑因为这巨大的反差,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预想了无数种血腥的场面,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陈山!” 安德森的怒吼,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他用枪指着陈山的头,一步步逼近。 陈山却没有看他手里的枪,而是微微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像是嫌弃他身上的火药味和戾气。 “这位先生,你找我?” 陈山呷了一口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请问你是哪位?这么大火气,晚上容易失眠的。” 安德森! 安德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名字。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 “你不认识我?” 他狞笑着。 陈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你啊。” 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想起来了。不过,安德森先生,我们远东实业是正经生意人,不喜欢打打杀杀。”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黑洞洞的枪口,然后看向安德森,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困惑”。 “你们这样,光天化日……哦不,月黑风高的,拿着这么多枪,闯进我们的地盘,街坊邻居们会害怕的。” 安德森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陈山反问。 “来杀人吗?” 他环顾四周,对着那些从门窗后探头探脑的城寨居民,摊了摊手。 “大家看到了,一群身份不明的洋人,非法持械,闯进我们这里,要杀人。” “安德森先生,我得提醒你一句。” 陈山把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慢条斯理地说, “这里是香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香港,是有王法的。” 他的语气,像一个好心的市民,在提醒一个不懂规矩的游客。 “就算是要抓人,也该由皇家警察来。你们是什么身份?美国中情局吗?” “中情局就能在英国的土地上,随便动用武力吗?这是要引发外交纠纷的,安德森先生,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安德森的理智,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 “咔嚓!”“咔嚓!咔嚓!” 巷道的各个出口,突然涌出了一大群人。 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枪,而是比枪更可怕的东西——相机。 刺眼的镁光灯,疯狂地闪烁起来,将这片对峙的广场,照得如同白昼。 几十个记者,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将安德森和他的“清道夫”小队,围在了正中央。 他们胸前挂着《远东时报》《星岛日报》《华侨日报》等等各大报社的记者证。 安德森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 这又是一个陷阱。 一个用媒体和舆论,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 “阿虎。” 陈山的声音,在这片闪光灯的爆响中,显得异常清晰。 “报警。” 王虎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旁边小卖部的公用电话。 他拿起话筒,动作不紧不慢,声音洪亮。 “喂?水警总区吗?我要报警。” “九龙城寨,对,就是你们不管的那个。” “这里有一大群身份不明的美国人,拿着冲锋枪,说要杀人。场面很吓人,你们快来啊!” 王虎的语气,充满了“一个普通市民”应有的惊恐与无助。 安德森的脸,已经不能用任何颜色来形容了。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逆流。 他想下令开枪,把眼前所有人都突突了。 但他不能。 在几十个记者的镜头下,他一旦开枪,这件事就会立刻从一桩情报暗战,升级为一场无法收场的国际政治丑闻。 他想下令撤退,但他同样不能。 他们已经被记者堵死了所有退路。 他们现在,就像一群被围在笼子里的野兽,进退两难。 十几分钟后。 一阵由远及近,无比熟悉的警笛声,宣告了这场闹剧的最终审判者,已经抵达。 斯科特警司带着一大队警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当他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过去。 一边,是数十名手持重火力,神情紧张的美国特工。 另一边,是赤手空拳,一脸无辜的陈山和他的手下。 而把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群比谁都兴奋的记者。 斯科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现在只想找根结实的房梁,吊死自己。 “陈……陈山!” 斯科特的声音都在发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山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阿Sir,你可算来了。我们正在厂里研究新配方,这些人就冲进来了,拿着枪,说要我的命。我好怕啊。” 他指着安德森。“尤其是他,他说他是美国人,在香港杀人,警察也管不了。” 斯科特转头看向安德森,安德森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闪光灯,还在疯狂地闪烁,要把他这张写满了失败与绝望的脸,永远定格下来。 斯科特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今天他无论怎么做,都会变成明天报纸上的小丑。 但他别无选择。 “放下武器!” 他对着安德森和他的手下,厉声喝道。 “全部,放下武器!你们因涉嫌非法集结、非法持有枪械、以及恐吓,被逮捕了!” “清道夫”的队员们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了他们的主心骨。 安德森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化了的石像。 他手里的枪,重若千斤。 最后,在无数镜头和皇家警察的枪口下,他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 哐当。 那把象征着他权力和意志的柯尔特手枪,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而又无比屈辱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他整个职业生涯,轰然倒塌的回音。 警察们一拥而上,缴械,上铐。 安德森没有反抗,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任由冰冷的手铐,锁住自己的手腕。 当他被两名警察押着,从陈山面前走过时,他停住了脚步。 他死死地盯着陈山,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再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无尽的,深渊般的怨毒。 陈山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凑到安德森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安德森先生。” “欢迎来到,法治社会。” 第63章 教父 第二天,太阳照常从太平山顶升起,但香港的天,已经变了。 头版头条,被几家报纸用触目惊心的大字占据。 《中环高级公寓煤气管道意外爆炸,伤亡不明》 官方的通稿写得滴水不漏,字里行间充满了“意外”与“不幸”。然而,在这条新闻的旁边,另一些版面上,却刊登着另一则更具爆炸性的消息。 一张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照片:几十个荷枪实弹的“洋人”,在九龙城寨被皇家警察缴械,为首的那个,正是昨晚被记者们的镁光灯反复“鞭尸”的詹姆斯·安德森。 照片下的标题五花八门。 《深夜持械闯入城寨,美籍人士意欲何为?》 《皇家警察雷霆出击,维护香江法治尊严!》 《神秘富商陈山险遭不测,九龙城寨一夜惊魂》 港督府内,新换上的波斯地毯,还没来得及沾染权力的味道,就要承受主人的怒火。 总督先生将一份印着安德森被捕照片的报纸,狠狠摔在英国领事馆高级联络官雷金纳德爵士的脸上。 “煤气管道爆炸?雷金纳德!你当全香港市民都是瞎子,还是觉得我这个总督是个白痴?” 总督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美国人的情报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人连锅端了!他们的王牌特工,像条狗一样被扔在码头上! 他们的武装小队,跑到九龙城寨去搞什么‘军事行动’!然后被我们的人,当着全港记者的面,给抓了!” 他每说一句,雷金纳德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是丑闻!是能让伦敦和华盛顿同时地震的国际丑闻!而我们,大英帝国,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一个全世界最大的小丑!” 雷金纳德爵士挺直的腰杆,终于塌了下去。他知道,这不是总督在发火,这是帝国的脸面,在流血。 一夜之间,陈山这个名字,在香港的上流社会,在各国领事馆的情报圈里,从一个需要“评估”和“处理”的对象,变成了一个禁忌。 一个神话。 一个藏在九龙城寨迷雾里的“教父”。 他的手段,已经超出了黑帮仇杀的范畴。 那是一种将人心、舆论、国际法、暴力机器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近乎艺术的恐怖。 所有曾经动过念头,想从“远东实业”这块肥肉上咬一口的人,此刻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像安德森那么愚蠢,那么快地冲上去,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风暴的中心,九龙城寨,却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远东实业的工厂里,机器照常轰鸣,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模糊的梦。 但每个人都知道,不一样了。 当他们走出工厂,走在城寨的巷道里,那些曾经眼神里带着桀骜与审视的地痞、打手、小头目,如今看到他们身上那身印着“远东”二字的工服,都会下意识地低下头,恭敬地让开路。 那是对权力的臣服。 染坊二楼的办公室里。 陈山依旧坐在那张旧书桌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德国鲁格手枪的零件。 梁文辉站在一旁,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安德森今天一早就被秘密押送上了返回美国的军机,迎接他的,将是军事法庭的审判。” “斯科特警司被无限期停职,他成了这次事件最大的替罪羊。听说他昨天回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砸了半宿的酒瓶。” “我们通过霍东升的渠道,匿名给几家国际通讯社发了消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中情局在香港栽了个大跟头。” 王虎在一旁听得眉飞色舞,一拳砸在桌子上。 “山哥!痛快!真是他妈的痛快!那帮洋鬼子,以前看我们的眼神,都跟看蚂蚁似的,现在怕是听到咱们城寨的名字都得尿裤子!” 陈山将最后一个零件装好,拉动枪栓,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 “他们不是怕我们,是怕输。” 他把枪放在桌上,目光扫过王虎、梁文辉、李国栋,还有站在阴影里的鬼叔。 “打赢一次,不代表永远都是赢家。安德森倒下了,还会有新的李德森、王德森。只要我们还在桌上,就永远有新的对手。” 办公室里的兴奋气氛,被他一句话,瞬间冷却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变得井然有序的城寨。 “之前,我们是被人按着打,只能见招拆招。” “现在,”他的嘴角,终于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轮到我们,给他们定定规矩了。” 他转过身,看向梁文辉。 “账房,我们现在账上有多少钱?” 梁文辉立刻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那是药品销售、霍东升的海运贸易,以及各种渠道汇集而来的庞大资金流。 “很好。”陈山点了点头,“拿出一半,在城寨里,盖一所最好的学校,再建一间最干净的医院。”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虎有些不解:“山哥,盖这些……干什么?” “阿虎,”陈山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枪杆子,能让我们不被人欺负。但想让别人真正看得起我们,靠的是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要城寨里的孩子,以后不用再拿刀讨生活。我要他们读书,学技术,学医,学法律。我要他们堂堂正正地,走出这个铁皮围城。” 他又看向李国栋。 “老李,你的实验室要扩建,需要什么设备,什么人才,列个单子给我,钱不是问题。药品只是开始,这条‘工业母机’的船,要给我造出更多能让那些洋人眼红的东西。” 李国栋的眼中,瞬间迸发出炙热的光芒,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64章 新规矩 警务处总部,新任总警司办公室。 一个名叫格里芬的英国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喧嚣而繁荣的殖民地城市。 他身材高大,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他与前任斯科特的臃肿和无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建学校?盖医院?” 格里芬转过身,看着办公桌对面战战兢兢的下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这位陈先生,是想在九龙城寨里,当皇帝吗?” 下属的额头渗出冷汗,不敢接话。 格里芬的指关节,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斯科特是个蠢货,他把警察的脸,丢进了维多利亚港喂鱼。 而那个叫安德森的美国牛仔,更是蠢得无可救药,他以为战争的规则,能用在街头。” 他拿起桌上的警帽,戴在头上,整理了一下帽檐。 “但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 “只要米字旗还在这里飘扬一天,规矩,就得由我们来定。” “备车。”他简短地命令道,“我去会一会这位城寨‘皇帝’。” 没有警笛长鸣,没有大队人马。 格里芬只带了两名便衣,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那些平日里游荡的混混、打手,那些躲在暗处窥探的目光,在看到格里芬身上那股有别于斯科特的、真正的上位者气息时,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鸡,悄无声息。 陈山正在办公室里,和梁文辉对着一张城寨的规划图讨论着什么。 王虎从楼下快步走上来,脸色有些凝重。 “山哥,来了个洋鬼子,派头很大,指名要见你。” 陈山放下手里的铅笔,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请他上来吧。” 格里芬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打量着这个简陋甚至有些破败的办公室。 当他的目光,与陈山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他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一丝黑帮的戾气,反而像个教书先生。 但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藏着一头让安德森粉身碎骨的猛兽。 “陈山先生?” 格里芬没有坐,他喜欢站着说话,这能给他带来一种居高临下的优势。 “是我。”陈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警官,请坐。要喝茶吗?” “不必了。”格里芬开门见山,“我是新上任的总警司,格里芬。我来这里,只为告诉你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 “游戏,结束了。从今天起,九龙城寨,要守香港的规矩。我的规矩。” 王虎的拳头,捏紧了。梁文辉的镜片后,闪过一丝精光。 陈山却笑了。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沫。 “格里芬警司,你说笑了。”他的语气,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天。 “我们远东实业,是合法注册的商人,按时纳税,为香港市民提供廉价药品,解决了几百人的就业。 我们最近还打算集资,给城寨里的孩子们盖一所学校。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大英帝国的法律。” 他抬起眼,看向格里芬。 格里芬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气场和威压,打在了棉花上。 眼前这个人,油盐不进,刀枪不入。他用你制定的规则,为你打造了一座你攻不破的堡垒。 “证据,我会找到的。”格里芬冷哼一声,“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把运气,当成实力。安德森的愚蠢,不会在皇家警察身上重演第二次。” “慢走,不送。”陈山端起茶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格里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当他走到楼梯口时,陈山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格里芬警司,我也提醒你一句。” “水太深,容易淹死人。走路不看脚下,也容易摔跤。” 格里芬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径直下了楼。 王虎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妈的!这洋鬼子比斯科特还嚣张!山哥,要不要……” “要什么?”陈山瞥了他一眼,“派人做了他?然后让港英政府找到借口,派军队把城寨围起来吗?” 王虎的火气,顿时熄了。 “他不是要讲规矩,讲证据吗?”陈山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那我们就跟他,好好讲一讲。” 他转向梁文辉。 “文辉,去发请柬。香港最有名的福临门,给我包下最好的厅。 把警队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华人探长,都给我请过来。” 梁文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眼中亮起兴奋的光。“山哥,高!” “山哥,请他们吃饭干嘛?”王虎还是没转过弯来。 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狮子太傲慢,不肯低头吃地上的肉。但它手下的鬣狗,可是什么都吃的。” 三天后,福临门。 金碧辉煌的包厢里,坐着十几位警队里最有实权的华人探长。 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是真正掌控着香港地下秩序的“地头蛇”。 为首的,正是日后叱咤风云的总华探长,雷洛。 此刻,他们虽然坐在桌边,但气氛却有些微妙。 他们都听说了格里芬拜访城寨的事情,也都知道陈山如今是何等人物。 这顿饭,是鸿门宴,还是招安会,谁也说不准。 陈山姗姗来迟。 他一进门,就先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满脸歉意。“各位探长,不好意思,厂里有点事,来晚了,自罚三杯。” 说罢,连干三杯烈酒,面不改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陈山放下筷子,拍了拍手。 王虎和癫狗两人,一人提着一个沉重的皮箱,走了进来,将箱子放在了包厢中央的空地上。 啪嗒。 箱子被打开。 满箱的,崭新的港币,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嘈杂的包厢,瞬间鸦雀无声。 “各位阿Sir,大家辛苦了。” 陈山站起身,端起酒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洋人上司,来来去去,真正为香港治安操劳的,还是我们自己人。”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贪婪而又警惕的脸上,一一扫过。 “我陈山,是个粗人,也是个生意人。我只懂一个道理,有钱,大家一起赚。” “城寨那块地,我说了算。城寨外面,各位阿Sir说了算。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后我的货,在各位的地盘上走,还请多多担待。 这里的这点小意思,就算是我孝敬各位哥哥的茶水费。” 雷洛看着那两箱钱,眼神闪烁,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端起酒杯,笑着问: “陈老板,你这手笔,我们怕是……受不起啊。新来的那位格里芬警司,可不是斯科特那种草包。” “我知道。”陈山笑了。 他拿起一只螃蟹,慢条斯理地用钳子夹开,将蟹黄剔了出来,放到自己碗里。 “格里芬警司,是好警官,讲法律,讲规矩,我们当然要拥护。”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飘忽。 “不过,香港这地方,人多路滑。 前几天,我一个朋友出海打鱼,船上一个伙计,不小心脚滑,掉海里去了。 风高浪急的,连个尸首都找不着。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真是可怜。” 他抬起头,看向雷洛,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 “雷探长,你说,这做人,是不是还是脚踏实地,安安稳稳地好?千万不能行差踏错,一脚踩空啊。” 包厢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这一次,不是因为金钱的诱惑,而是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雷洛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他看着陈山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却仿佛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海。 他忽然笑了。 “陈老板说的是。”雷洛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们做差人的,抓贼捉匪,最紧要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千万不能让市民们,平白无故地‘脚滑’了。” 他加重了“脚滑”两个字的发音。 “来!我们大家,一起敬陈老板一杯!” “敬陈老板!” 所有的探长,都站了起来,高高举起酒杯。 第65章 铸剑 福临门的酒气还未散尽,九龙城寨染坊二楼的空气,已经重新变得像拉满的弓弦。 王虎将一个皮箱“啪”地一声合上,兴奋得脸膛发红。 “山哥,雷洛那帮人走的时候,腿肚子都在转筋!我敢说,以后咱们的货在港岛,可以横着走!” 他拍了拍箱子:“这钱花得值!比他妈的直接塞给那个新来的洋鬼子总警司管用多了!” 癫狗在一旁嘿嘿傻笑,显然还沉浸在刚才那满屋子钞票带来的震撼,以及那些不可一世的探长们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里。 陈山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一块干净的绒布,将那把鲁格手枪的每一个零件,重新擦拭了一遍,再慢条斯理地组装起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像一盆冷水,浇在王虎和癫狗的头顶。 办公室里的兴奋气氛,渐渐冷却。 梁文辉和李国栋站在一旁,他们知道,陈山把他们留下来,绝不是为了听王虎吹嘘酒桌上的战绩。 “阿虎。”陈山终于开口,将组装好的手枪,轻轻放在桌上。“你觉得,我们赢了吗?” “那当然!”王虎想也不想地回答。 “我们赢了安德森,赢了斯科特,现在又让雷洛这帮地头蛇服服帖帖。这还不算赢?” 陈山摇了摇头。 “那不叫赢,那叫没输。”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对他手下工人心生敬畏的城寨居民。 “安德森是头饿狼,他只想一口把我们吞了。格里芬是只狐狸,他想把我们圈起来,慢慢放血。雷洛是群鬣狗,他们只认带血的骨头。” 陈山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打跑了狼,吓住了狐狸,喂饱了鬣狗。然后呢?” “我们依然被困在这个笼子里。药品生意做得再大,也只是个‘生意人’。他们今天能捧你,明天就能踩你。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烂仔。” 王虎的兴奋劲儿彻底没了,他挠了挠头,有些发懵。 陈山走到办公室中央,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这里,是远东实业。” 然后,他从这个圈里,画出两条截然不同的线,一条指向梁文辉和李国栋,另一条,指向自己。 “从今天起,远东实业,要分两条腿走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条,是‘明线’。”陈山的目光落在梁文辉和李国栋身上。 “文辉,你是大管家。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把远东实业做成全香港最正规,最干净的明星企业。 盖学校,建医院,做慈善,上报纸。我们要纳税,要给工人最好的福利,要让港英政府挑不出我们一根刺。 你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我们是体面的生意人,是社会栋梁。” 他又看向李国栋。 “老李,你是发动机。实验室要扩建三倍,钱不是问题。除了继续研发新药,我还要你搞日化产品。 香皂,雪花膏,洗发水,什么赚钱搞什么。我们的目标,是要把那些洋品牌的市场,一块一块地抢过来。这条明线,是我们的盾牌,也是我们的钱袋子。” 梁文辉和李国栋的眼中,同时亮起了光。他们明白了陈山的意图,那是一条足以改变城寨,甚至改变许多人命运的阳关大道。 王虎听得云里雾里:“山哥,那我们呢?我们干啥?天天跟着文辉去剪彩吗?” 陈山笑了,他指了指那条指向自己的,更隐秘的线。 “我们,走‘暗线’。”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重了起来。 “老李,你告诉我,我们最缺的是什么?” 李国栋毫不犹豫地回答:“工业母机!高精度的车床、镗床、磨床!还有就是高级合金材料,和最先进的电子元件。这些东西,西方对我们是全面禁运的,用钱也买不到。” “没错。”陈山点了点头。 “他们不卖,我们就自己去‘拿’。” 他看向站在阴影里的鬼叔,和一旁的霍东升。霍东升的船队,已经安全返航,那批真正的精密仪器,正躺在城寨最隐秘的仓库里。 “这条暗线,我亲自来带。从今天起,成立一个特别行动组,代号:‘铸剑’。” “铸剑行动?”王虎咀嚼着这几个字,不明觉厉。 “‘铸剑行动’的核心任务,只有一个。”陈山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 “利用霍东升的航运网络,建立一个遍布全球的秘密采购链。欧洲,北美,日本……任何一个能搞到我们需要的东西的地方,都要有我们的人。用空壳公司,用假身份,用走私渠道,用一切办法,把那些禁运的技术、材料、设备,一样一样地,给我运回来。” “我们要的,不是几台德国车床,而是能造出这些车床的,一整条生产线!” 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 如果说,“明线”计划让梁文辉和李国栋感到振奋,那么这个“铸剑行动”,则让他们感到了深深的震撼,甚至是一丝恐惧。 那是在全世界最强大的情报和封锁网络下,虎口拔牙。 那是在用一个城寨的势力,去挑战整个西方世界的秩序。 “山哥……这……”王虎结结巴巴地说,“这得要多少人啊?光靠我们几个……” “所以,我需要帮手。”陈山看向鬼叔。 “鬼叔,麻烦您,帮我向组织发一份最高级别的申请。” 鬼叔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我要人。” 陈山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我需要一批绝对忠诚,绝对可靠的同志。最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退役军人。他们将是‘铸剑行动’在海外的骨干。” “第二,我需要最顶尖的密码专家和通讯专家。我们的联络,必须是无法破译的。” “第三,”陈山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我需要一份授权。一份可以调动组织在东南亚乃至欧洲部分资源的授权。” 鬼叔沉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拒绝这个近乎疯狂的计划。 他最终,只是从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火柴,“刺啦”一声划着。 他没有点烟,只是看着那簇小小的火焰,在自己枯瘦的指尖燃烧,直到快要烫到手指时,才轻轻吹灭。 “我去发报。” 鬼叔说完,转身,如同一道影子,消失在楼梯的黑暗中。 办公室里,剩下的人,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他们看着地上那两条从同一个圆圈里延伸出去的线,一条通往阳光下的名利场,一条通往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他们这才真正明白,陈山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小小的九龙城寨,甚至不是香港。 他的棋盘,是整个世界。 王虎傻愣愣地看着陈山,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山哥,咱们……咱们费这么大劲,又是盖楼,又是偷东西……到底图个啥啊?” 陈山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阿虎,你想不想有一天,我们中国人自己造的船,装着我们自己造的机器,让那些洋鬼子,排着队到我们的码头上,挥着钞票求我们卖给他们?” 王虎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 他好像……有点懂了。 第66章 铸剑之人 半个月后,九龙城寨的天,亮得有些不一样了。 推土机的轰鸣声,第一次盖过了赌场里的叫骂和斗殴。在城寨最东边的一块空地上,远东实业学校和附属诊所的地基,已经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初具雏形。 穿着干净工服的工人们,脸上带着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叫作“希望”的表情。 而城寨外,香港的地下世界,也建立起了一套新的“规矩”。 雷洛探长手下的警员,在街上巡逻时,看到印着“远东”标志的货车,会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吹着口哨看风景。 一些不开眼的小混混,想去碰一碰远东的盘口,第二天就会被自己的大佬打断腿,扔进后巷。 一切,都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只有染坊二楼办公室里的人才知道,在这片阳光普照的平静之下,一股更深、更冷的暗流,正在汇聚。 这天下午,鬼叔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山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熄灭了的火柴,放在了桌上。 这是暗号。 人,到了。 “阿虎,跟我走。”陈山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山哥,去哪?”王虎正对着一张采购单发愁,上面一长串化学名词看得他头皮发麻。 “接人。” 没有车,两人步行穿过迷宫般的巷道,来到城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这里原本是个垃圾场,现在被临时清理了出来,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工棚。 工棚里,坐着五个人。 王虎的脚步,在看清那五个人时,明显顿了一下。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是精壮干练的年轻人,或许是眼神凌厉的秘密特工。 可眼前的这五个人…… 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粗糙,像是被常年的风霜刻上了印记。 他们穿着最普通的蓝布工装,脚上是沾着泥土的解放鞋,安静地坐在几条破板凳上,背脊挺得笔直。 其中一个,左手少了半截小指。另一个,脸颊上有一道从眉角延伸到下颌的狰狞伤疤。 还有一个,只是安静地坐着,但他的眼神,像一口枯井,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 他们不像战士,更像是一群刚从北方农村来到大城市,找活干的木讷乡巴佬。 王虎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这就是组织派来的,能执行“铸剑行动”的精锐? 陈山却仿佛没有看到王虎的疑惑。他走上前,目光从那五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一一扫过。 他的腰,微微地,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 那不是老板对下属的姿态,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同类人的敬意。 “各位同志,一路辛苦了。”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为首的,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他站起身,对着陈山伸出一只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握了上来。 “陈山同志,我叫钱振声。他们是老孟,李响,孙立,还有赵铁山。”他的普通话,带着一股子浓重的山东口音,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地上。 “欢迎来到香港。”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客套。 王虎站在一旁,看着这群沉默寡言的“乡巴佬”,心里犯着嘀咕。 山哥是不是搞错了?就凭他们,去跟美国中情局、英国军情六处掰手腕?这不是开玩笑吗? 陈山看出了他的心思,领着几人,走进了旁边一间刚改造好的,作为武器库和训练场的仓库。 仓库里,摆着一排从黑市搞来的家伙。英国的斯登冲锋枪,美国的汤姆逊,德国的毛瑟手枪,还有两把崭新的M3冲锋枪。 王虎来了精神,他觉得有必要让这几位“老大哥”见识一下香港的先进装备。他拿起一把M3,熟练地拉开枪栓,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持枪姿势。 “几位大哥,这玩意儿叫‘注油枪’,美国货,劲儿大。我们跟洋鬼子干仗,就靠它!” 他的话音刚落。 那个叫赵铁山的,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接过王虎手里的M3,那把在王虎手里显得有些笨重的冲锋枪,到了他手里,像是活了过来,成了他手臂的延伸。 他没有看枪,眼睛甚至微微闭着,双手快得像一道幻影。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密集的、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仓库里响起。 王虎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不到十五秒,一把结构复杂的M3冲锋枪,已经被完全分解成了一堆零件,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紧接着,赵铁山的手再次化为残影,又是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 “咔!” 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合膛声,一把完整的M3,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甚至还顺手拉了一下枪栓,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整个过程,赵铁山没有说过一个字,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王虎彻底傻了。 他玩枪这么多年,自认是拆装的好手,但就算他用上吃奶的劲儿,最快也要一分多钟。而眼前这个人……这他妈是人手能做到的速度? “这枪的抛壳窗太大,在风沙大的地方容易进沙子。还有这边的焊接点,工艺不行,打多了容易裂。” 赵铁山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指着枪身上几个不起眼的细节,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 王虎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山笑了笑,又指向墙上挂着的一张巨大的香港地图。 “李响同志,你是侦察兵出身?” 那个左手少了半截小指的男人,李响,走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地图,就伸出那只残缺的手,在上面点了几个地方。 “维多利亚港,六号货运塔,是最好的狙击位,可以封锁整个三号码头和主航道。 湾仔,告士打道上的那栋汇丰银行分行,楼顶水塔可以监控警务处总部的正门和侧门。 还有这里,九龙塘的广播道,地势最高,架上炮,能把港督府的后花园给扬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让王虎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这些地方,他每天都经过,却从来没想过,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竟然是这样一个充满了杀机的世界。 “你……你怎么知道的?”王虎忍不住问。 李响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平静:“在朝鲜。我们对着美军的阵地,就是这么一寸一寸看的。他们的机枪位,炮兵阵地,连茅房在哪,都得算出来。” 朝鲜。 这两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王虎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群人,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他们不是乡巴佬。 他们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真正的战争机器。 他们是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啃着冻土豆,和武装到牙齿的联合国军正面硬刚过的怪物。 他们身上没有杀气,是因为他们已经把杀气,融入了骨血,变成了本能。 王虎看着那个脸上有疤的钱振声,仿佛看到了抗日战争的烽火。 看着那个一脸憨厚的老孟,仿佛看到了解放战争横渡长江的木船。 再看着赵铁山和李响,那片冰天雪地的朝鲜半岛,似乎就在眼前。 他之前的所有轻视和怀疑,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发自肺腑的敬畏,和一丝……羞愧。 他那点在香港街头打打杀杀的所谓“经验”,在这些人面前,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怎么样,阿虎?”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虎涨红了脸,对着钱振声几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几位大哥,我叫王虎。之前……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你们别往心里去!以后有什么事,您吩咐!” 钱振声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容,很质朴。 “王虎同志,客气了。到了香港,我们才是新兵,以后还要你多多关照。” 陈山看着这截然不同,却又在瞬间融洽起来的两拨人,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只懂杀人的莽夫。 他要的,是这样的人。有钢铁一般的信仰,有百战余生的经验,有最严苛的纪律。 他们,才是那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的,剑脊。 “好了,大家先安顿下来,熟悉一下环境。” 第67章 钓鱼执法 陈山领着钱振声五人,走出工棚。 与其说是熟悉环境,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术勘察。 王虎跟在旁边,原本还想介绍一下哪家粉面的牛腩最烂,哪家凉茶铺的龟苓膏最正宗,但很快就把话咽了回去。 他发现,这五个人走路的姿态,和他们这些在街头打滚的混混完全不同。 他们每一步都走在巷道最不易被两侧伏击的位置,彼此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能瞬间相互支援的范围。 他们的目光,从不落在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而是扫过屋顶的接缝,墙角的阴影,还有那些堆放的,可以作为掩体的杂物。 李响那只残缺的手,偶尔会不经意地抬一下,指向某个方向。 钱振声便会心地点点头。 王虎顺着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晾满衣服的天台,或是某个破败的窗户。 但在他眼里平平无奇的地方,在这群人眼中,显然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太窄了。” 一直沉默的老孟忽然开口,声音瓮声瓮气, “要是被人堵住两头,扔两个手榴弹下来,一个都跑不掉。” 王虎听得心里一哆嗦。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只觉得巷子窄方便他跑路躲警察,从没想过手榴弹的问题。 正说着,一行人拐出了最狭窄的巷道,来到通往工厂区的路上,视野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的,撕裂空气的轻啸,擦着陈山的耳边飞过。 “砰!”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声音是从对面一栋唐楼的楼顶传来的! 狙击手! 在场的所有人,反应快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钱振声和老孟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左一右地将陈山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李响、孙立、赵铁山三人则呈品字形散开,瞬间缩进旁边的掩体后,动作快得像三道鬼影。 只有王虎,慢了半拍。但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没有躲,反而一个箭步冲到陈山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枪响的方向,想也不想就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子弹打在对面的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和水泥屑,根本无法对藏在楼顶的狙击手构成任何威胁。 但他的枪声,却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砰!”第二发子弹,打在王虎脚边的地面上,碎石崩了他一脸。 陈山被钱振声死死按在身下,脸色铁青。 这不是寻仇,这是个套! 对方开枪的位置和时机,都算计得刚刚好。 既能造成威胁,又刚好在城寨的边缘,能让外面的人第一时间听到枪声。 “别开枪!” 陈山吼道。 晚了。 “嘀——呜——嘀——呜——”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来得快得不可思议。 几乎就在王虎开枪的瞬间,巷口已经出现了警车的影子。 糟了!陈山心里一沉。 他刚想把钱振声推开,却看到王虎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他。 就在陈山愣神的刹那,王虎动了。 他像一头猎豹,猛地扑过来,一把夺过陈山因为刚才被扑倒而掉在一旁,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鲁格手枪。 现在,王虎的左右手里,各拿着一把枪。 他做完这个动作,甚至还回头冲着陈山,咧嘴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大批穿着制服的军装警察,以及几名便衣,已经从巷口涌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新上任的总警司,格里芬。 他站在警察中间,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胜利者的微笑。 对面楼顶的狙击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钱振声五人已经站了起来,将陈山护在中间,他们的眼神,像五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盯着格里芬。 格里芬的目光,直接越过他们,落在了一手一把枪,愣在原地的王虎,和站在他身后,两手空空的陈山身上。 “非法持械,当街枪战。” 格里芬的声音,在紧张的对峙中,显得格外清晰。 “人赃并获。陈山先生,还有什么话说吗?” 陈山还没开口,王虎已经把两把枪往地上一扔,举起了双手,大声嚷嚷起来:“洋鬼子你眼瞎啊!枪是我的,关我山哥屁事!” “哦?” 格里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两把枪,都是你的?” “对!都是我的!” 王虎梗着脖子,“我刚才在路上捡的,不行啊?我捡了枪,想试试响不响,又不行啊?” 旁边一个警察听得直翻白眼,走上前去,用警棍捅了捅王虎:“捡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你爱信不信!”王虎瞪着他,“反正枪是我的,人也是我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格里芬没理会王虎的叫嚣,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陈山身上。 “陈先生,你的手下,似乎对你很忠心。不过,按照程序,你们所有人,都得跟我回警署,喝杯咖啡。” …… 警务处总部,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照得人睁不开眼。 陈山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他的对面,是格里芬。 没有咆哮,没有威胁,格里芬只是将一份口供,推到陈山面前。 “王虎已经全部承认了。” 格里芬的语气很平静,“他承认自己非法持有两支枪械,并且蓄意开枪,企图谋杀。 另外,你这五位‘北方同乡’的身份,我们查不到任何入境记录。非法入境,也要被遣返。” 陈山没有看那份口供。 “格里芬警司,我是个生意人。我只是带着我的员工,在自己的地盘上散步。 突然就有人朝我开枪,我的员工出于自卫,才开了枪。从头到尾,我都是受害者。” “受害者?” 格里芬笑了,“可现场有几十个警察都看到,你的头号马仔,手里拿着两把枪。 其中一把,还是德国制的鲁格P08,这在香港可是稀罕货。 而你,两手空空,干净得像个圣人。” “我的员工有什么枪,我怎么会知道?” 陈山摊了摊手,“就像你也不会知道你手下哪个警察,下班后会去赌马一样。” 格里芬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发现,跟陈山打交道,就像打太极,你用多大的力,他就给你多巧妙地卸掉。 隔壁审讯室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王虎被两名警察按在桌子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操你妈!我说了枪是我的!你们他妈聋了?” 雷洛坐在他对面,一脸的无奈。 他是被格里芬特意叫来审王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用华人来对付华人。 “阿虎,你冷静点。” 雷洛给他递了根烟,“现在不是在城寨,这里是警署。你把事情说清楚,陈老板才能没事。” “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虎一把打开他的手,“就是老子看那个狙击手不顺眼,开了两枪! 跟山哥没关系!你们要关就关我,要杀就杀我!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雷洛看着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头疼得厉害。 他知道,这案子是格里芬做的局。但他没想到,王虎这小子,竟然这么硬,一点空子都不给钻。 …… 消息很快传回了城寨。 染坊二楼,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梁文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这明显是格里芬下的套!他抓不到山哥的把柄,就制造一个把柄出来!” 癫狗在一旁握着拳头。 “妈的,我去做了那个洋鬼子!” “你去了,山哥就更出不来了!” 梁文辉吼道。 一直沉默的鬼叔,站了起来。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一股罕见的锐利。 “这件事,警察解决不了,黑道也解决不了。” 他看向梁文辉,“你跟我走,去找一个人。” “找谁?” “一个能跟洋人,讲‘规矩’的人。” 教会医院。 苏晚晴刚做完一台手术,脱下白大褂,脸上满是疲惫。 鬼叔和梁文辉,就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 看到他们,苏晚晴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陈山……他出事了?” 梁文辉把事情的经过,用最快的速度说了一遍。 苏晚晴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这怎么可能……他……” “苏小姐,” 鬼叔打断了她的话,“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我们来找你,是想请你父亲出手。” “你父亲,苏明哲先生,” 鬼叔一字一顿地说道:“英国皇家大律师,御用大律师(QUeen''S COUnSel),伦敦圣殿律师学院(Temple ChamberS)的首席。” 梁文辉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御用大律师?QC? 那是在整个英联邦法律体系里,站在金字塔尖的存在! 是律师中的王牌!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天天在医院里救死扶伤的苏医生的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尊大神! “格里芬想用大英帝国的法律来玩游戏,那我们就找一个,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来陪他玩。” 第68章 天平两端 苏晚晴握着听诊器的手,骤然冰凉。 那股寒意顺着手臂,一直蔓延到心脏。 御用大律师,QC,苏明哲。 这个名字,是她身上最荣耀,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是她拼命学习医术,想要逃离,却又无法割舍的身份。 她逃离那个由假发、法袍和冰冷法条构筑的世界,来到这家小小的教会医院,用手术刀和绷带,去感受最真实的生命脉动。 她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了一道高墙,将两个世界隔开。 可现在,鬼叔只用了一句话,就将这堵墙,轻易地击碎了。 “我……”苏晚晴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梁文辉看着她煞白的脸,心里也跟着一沉。 他知道这要求很过分,是将苏医生一家,都拖进这潭浑水里。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鬼叔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相信陈山的眼光,也相信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却无比坚韧的女人。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敲在人的心上。 终于,苏晚晴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片慌乱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医生在面对危重病人时,特有的决绝与冷静。 她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转身,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出了那个她许久未曾主动拨打过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听筒里传来一个温和而沉稳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晴晴?在医院忙完了吗?” “爸。”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却很稳,“我有个朋友,出事了。” ……半山,一座被绿树掩映的英式别墅。 书房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 一个穿着真丝睡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专注地修剪着一盆罗汉松。 他就是苏明哲。香港法律界一个传奇般的名字。 当电话铃响起时,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听完女儿简短的叙述,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一截多余的枝丫剪下。 “警察设局,人赃并获,还有非法入境的‘同乡’。” 苏明哲放下银剪,用丝巾擦了擦手。 “这个局,做得倒是不错。新来的那个总警司,叫格里芬?” “是。”“有点意思。” 苏明哲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你带那个叫梁文辉的管家,明天上午十点,到我的律师楼来。记住,让他把事情的每一个细节,都想清楚了再开口。”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苏晚晴握着听筒,怔怔地站了许久。 父亲的平静,像一颗定心丸,让她那颗悬着的心,慢慢落了回去。 她知道,当父亲用这种语气说话时,那座名为“法律”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另一端倾斜。 第二天。 当梁文辉跟着苏晚晴走出电梯,看到那块刻着“Temple ChamberS”的黄铜铭牌时,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他这辈子,打过交道的最高级别人物,就是雷洛那种华人探长。 而这里,是整个香港,乃至整个英联邦的权力核心之一。 律师楼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穿着笔挺西装的助理律师们,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一种精英阶层特有的倨傲。 梁文辉拘谨地跟在苏晚晴身后,感觉自己那身最好的西装,在这里就像地摊货一样格格不入。 苏明哲的办公室里,他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律师。 没有想象中的威严和压迫感,苏明哲只是给他倒了一杯红茶,示意他坐下。 “梁先生,请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真皮沙发,“不要紧张,从现在开始,我不是晚晴的父亲,我是你的律师。你需要做的,就是把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梁文辉咽了口唾沫,在苏明哲温和但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开始讲述。 他从格里芬的第一次到访讲起,讲到福临门的宴席,讲到那五个沉默的“乡巴佬”,最后,讲到那场突如其来的枪击,和王虎夺枪的每一个细节。 他讲得很细,甚至连当时王虎脸上的表情,格里芬嘴角的讥讽,都描述了出来。 苏明哲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没有打断他。 直到梁文辉全部说完,他才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 苏明哲问,“现场除了警察,还有没有别的目击者?” “有!”梁文辉精神一振,“当时街上还有几个小贩和路人,都被警察驱散了!” “够了。” 苏明哲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位格里芬警司,很聪明,他懂得利用法律的武器。可惜,”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他只学到了法律的‘形’,却没有学到它的‘神’。” 苏晚晴忍不住问:“爸,到底怎么样?” “放心吧。”苏明哲转过身,看着女儿担忧的脸,眼神里多了一丝暖意。 “他这个局,看起来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 他看向梁文辉。 “梁先生,你现在去办两件事。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几个被驱散的目击证人,让他们来见我。 第二,去告诉你们的人,从今天起,远东实业的学校和医院,工程加倍,慈善加倍。我要让全香港的报纸,都看到陈山先生,是个一心为公的大善人。” ……警务处总部。 格里芬正享受着一杯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他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一名下属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报告。“长官,陈山那边,请了律师。” 格里芬轻蔑地笑了一声,连报告都懒得看。 “哦?是哪家律师行的倒霉蛋,接了这单案子?” “是……是坦普尔大律师行,苏明哲御用大律师,亲自接手的。” 下属的声音有些发颤。 格里芬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僵住了。 苏明哲?QC?那个连总督都要礼让三分的“法律之王”?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最后变成一片阴霾。 “他以为,请个大律师,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吗?” 格里芬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酒液溅出几滴。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在皇家警察的证词面前,他请谁来都没用!我倒要看看,这位大律师,怎么颠倒黑白!” 第69章 开庭 法庭。 庄严肃穆的维多利亚地方法院,旁听席上挤满了各路记者和来看热闹的市民。镁光灯在开庭前闪烁不停,像一片躁动的星海。 格里芬警司坐在控方律师身后,他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他甚至有心情对几位熟悉的记者,微微点头致意。 被告席上,陈山、王虎,以及钱振声五人,并排而坐。 陈山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是来旁听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审判。 王虎则梗着脖子,一脸的桀骜不驯,要不是有两个庭警在旁边按着,他随时可能跳起来。 钱振声五人,更是像五座石雕,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就没动过一下,连眼皮都很少眨。 控方律师,一个瘦高的英国人,站起身,开始陈述案情。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逻辑简单而粗暴。 “法官大人,事实非常清楚。警方接到报警,称九龙城寨附近发生枪战。 警员赶到现场时,亲眼目睹被告王虎,手持两把枪械,向对面楼顶射击。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而他的老板,本案的另一位被告陈山先生,就在现场。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黑社会性质的武装冲突。 至于另外五位被告,经查证,没有任何合法的入境记录,属于非法入境。” 控方的陈述,无懈可击。 格里芬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把陈山拖进法庭,用大英帝国的法律,把他钉死在被告席上。 轮到辩方。 苏明哲站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先解开了西装上衣的扣子,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法庭上紧绷的空气,莫名地松弛了几分。他不像个来打仗的律师,更像个来上课的教授。 “法官大人,”苏明哲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在开始辩护前,我想先请教一下控方证人,也就是当天带队的格里芬总警司几个小问题。” 格里芬微微一愣,随即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礼貌而疏远的微笑。他倒想看看,这位法律界的王牌,能玩出什么花样。 “格里芬警司,请问,你们接到报警,到抵达现场,用了多长时间?”苏明哲问道。 “三分钟。”格里芬回答得很快,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效率。 “三分钟?真是令人敬佩的效率。”苏明哲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也就是说,在你们抵达前的某一刻,枪声,就已经响了。是吗?” “是的。” “那么,请问警司先生,第一声枪响,来自哪里?” 格里芬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根据现场判断,来自我方警员对面的一栋唐楼楼顶。” “很好。”苏明哲的语速不疾不徐,“一个狙击手,在光天化日之下,于九龙城寨开枪。 而我们效率惊人的皇家警察,在控制了现场之后,有没有找到这位神秘的狙击手?或者,他用过的弹壳?又或者,他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格里芬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没有。” “哦?”苏明哲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叹,他转向法官和陪审团,摊了摊手。 “真是不可思议。一名刺客,在闹市行凶,事后竟能人间蒸发。而我们尽忠职守的警察,却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刺杀的对象身上。这办案的思路,真是……新颖。”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格里芬的脸,涨红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受问询,而是在被公开羞辱。 苏明哲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向被告席。“我请求传唤我的当事人,王虎先生,作为证人。” 法庭一片哗然。 让一个已经认罪的被告上庭作证?这是什么路数?疯了吗? 王虎也被搞蒙了,他瞪着苏明哲,不知道这戴眼镜的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虎先生,”苏明哲看着他,眼神温和,“请你告诉法官大人,你为什么要开枪?” “我大佬被人打了黑枪!我当然要还手!”王虎吼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面的控方律师脸上。 “你说的‘大佬’,是指陈山先生?” “废话!” “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对吗?” “子弹贴着我山哥的耳朵飞过去!你说危不危险?” “所以,你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你的老板?” “对!”王虎答得斩钉截铁。 苏明哲追问,“所以,在那种生死一线的关头,你看到你老板身陷险境,出于人类最原始的保护同伴的本能,你抓起了身边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去反击那个看不见的敌人。是这样吗?” 这个描述,让王虎听着都觉得,自己好像还挺英雄的。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苏明哲转向法官,微微鞠躬。“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已经陈述完毕。他的行为,或许鲁莽,或许触犯了枪械管理条例。但他的动机,并非控方所说的‘黑帮火并’,而是在特殊情况下的‘防卫过当’,或者说,是‘正当防卫’的延伸。他是在保护一位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合法的香港市民。” 格里芬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悄悄捏紧了。 黑的说成白的!他真的在把黑的说成白的! “肃静!”法官敲响了法槌。“辩方律师,你还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当事人,陈山先生,是‘受害者’?” “当然有。”苏明哲笑了。他递上一叠文件。“这是我的当事人,陈山先生,旗下远东实业的慈善捐款记录,以及正在筹建的学校和医院的计划书。报纸上,都称呼他为‘九龙城寨的大善人’。我想请问,一个刺客,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刺杀一个正在为几百个孩子盖学校的善人呢?这不合逻辑。” 他又拿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我找到的几位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词。他们都是在附近谋生的普通小贩,他们都证明,是先听到了那声来自楼顶的、致命的枪响,然后才看到我的当事人王虎先生,为了保护老板,愤而还击。他们的证词,与警方的报告,在关键的时间顺序上,完全一致。” 苏明哲顿了顿,将最后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至于这五位‘非法入境者’,”他看向钱振声五人,“据我所知,他们都是从内地来香港,投靠亲友,准备到远东实业的工厂里,找一份工作的普通工人。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办理合法的身份证明,就无辜地卷入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里。他们,同样是受害者。” 苏明哲说完,坐了下来。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这位大律师,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王虎开了枪,也没有否认那五个人没有合法身份。 他只是,把整个故事,换了一种讲法。 一个慈善家,当街遇刺。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情急之下,拔枪自卫。一群无辜的乡下人,恰好路过,被当成同伙。 而策划了这一切的警方,不仅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反而把受害者全都告上了法庭。 这个故事,比控方那个“黑帮火并”的版本,听起来……更合情,也更合理。 法官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他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格里芬,又看了看云淡风轻的苏明哲,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砰!”法槌落下。 “经陪审团商议,现宣布判决结果。” “被告陈山,及钱振声、孟新、李响、孙立、赵铁山五人,涉嫌参与黑社会武装冲突证据不足,当庭释放。” “被告王虎,非法持有枪械罪名成立,但考虑到其行为存在防卫过当的特殊情节,判处入狱一年零六个月。” “关于五名非法入境人员,鉴于其特殊情况,责令其在一个月内,补办合法居留手续。” 第70章 当庭释放 法槌落下的回响,还在维多利亚地方法院里飘荡。 当“当庭释放”四个字从法官口中说出时,旁听席上的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沸腾,无数的镁光灯对准了被告席。 陈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看不出喜悦,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身陷囹圄的兄弟的担忧。 他身后的钱振声五人,如同五尊沉默的山岩,也跟着站了起来。 法院门外,早已被记者和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陈先生!请问你对王虎的判决有什么看法?” “陈先生!你是否会继续追查那名神秘的狙击手?” “请问远东实业的慈善计划会因此受到影响吗?” 陈山被簇拥在中间,他没有回避,反而停下脚步,对着镜头,语气沉重。 “阿虎是我兄弟,他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但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人群,“我更担心的,是那个逍遥法外的枪手。今天他可以向我开枪,明天,就可能对着香港任何一个无辜市民。我希望警方能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还香港一个安宁。”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对法律的尊重,又把自己和全港市民的安全捆绑在了一起。 不远处,格里芬在一众下属的簇拥下,脸色铁青地走出大门。一个胆大的记者将话筒怼到他面前。 “格里芬警司,请问警方为何至今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狙击手的线索?这是否代表皇家警察的无能?” 格里芬的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他像没听见一样,推开记者,径直钻进了自己的汽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喧嚣和羞辱。 人群的另一端,苏明哲已经脱下了律师袍,他提着公文包,像一个普通的下班族,正准备离开。陈山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 “苏大状,这次多谢了。” “我是你的律师,陈先生,这是我的工作。”苏明哲的语气很平静,他递过一张名片,“账单,我的助理会送到你的办公室。” 他没有多说一句,只是对站在不远处,一直用担忧目光望着这里的女儿苏晚晴,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 深藏功与名。 陈山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晚晴。两人目光相接,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无声的对视。 …… 染坊二楼。 办公室里没有庆祝的香槟,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静。 梁文辉来回踱步,脸上还残留着法庭上的激动。“山哥,苏大状真是神了!死的都能让他说成活的!格里芬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太他妈解气了!” “他不是神。”陈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硬币,“他只是比格里芬,更懂‘规矩’是什么。”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钱振声。 “钱大哥,今天这仗,打得憋屈吧?” 钱振声那张布满伤疤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憋屈。在朝鲜,我们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就得在炮火里趴一整天。今天,至少还看见了对手长什么样。”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这对手,用的家伙,我们不熟。” “以后会熟的。”陈山将硬币弹起,又稳稳接住。“这次的事,给我们都提了个醒。‘明线’是我们身上的西装,能让我们体面地坐下来跟人讲道理。但西装里面,必须得有家伙。”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铸剑’计划,要加快了。”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今天的胜利,有多侥幸,他们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苏明哲,现在他们所有人,可能都已经在地牢里了。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一次就够了。 …… 一个月后。 赤柱监狱。 监狱长办公室里,气氛有些诡异。监狱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英国人,此刻正对着电话,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话。 “是的,长官……我确定!我以我女王的名义发誓,王虎先生在狱中表现堪称完美!他团结狱友,尊重狱警,每天坚持劳动改造,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不不不,他没有惹任何麻烦!正相反,他解决了所有麻烦!”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不信。 监狱长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都变了调:“长官,您不知道,自从他来了,我们监狱这个月的斗殴率是零! 零啊!那些最凶的重刑犯,现在每天最大的娱乐活动,是围在一起听王虎先生讲‘山哥的为人处世之道’! 厨房的大师傅,现在都主动给他的牢房加餐,说要‘孝敬虎哥’! 长官,我不是在申请让他假释,我是在为了维护赤柱监狱正常的、充满矛盾和冲突的生态环境,恳求您把他带走! 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们下个月就要成立‘赤柱分舵’了!” 挂了电话,监狱长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仗。 第二天,一纸假释令,就送到了王虎手上。 监狱大门缓缓打开。 王虎穿着来时的那身衣服,走在阳光下,还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里那股子悍劲,却像是被磨砺过的刀锋,更加锐利。 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不远处。 陈山靠在车门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正在看一份报纸。报纸的头版,是远东实业学校奠基的巨幅照片,照片上,几个港英政府的官员,正满脸笑容地和梁文辉一起剪彩。 王虎走到车前,站住了,喉结动了动,半天,才憋出两个字。 “山哥。” 陈山抬起头,把报纸叠好,扔进车里。他上下打量了王虎一眼。 “没缺胳膊少腿,不错。” “让你失望了。”王虎咧了咧嘴,露出两排白牙。 “我听监狱长说,你在里面很威风?” 王虎难得地老脸一红,挠了挠头。“没……就是跟几个兄弟,聊了聊人生。” “上车。”陈山打开车门。 车子平稳地驶上公路。 王虎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沉默了许久,忽然闷声说了一句。 “山哥,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他在里面这一个月,他想了很多。如果不是自己冲动,山哥根本不会那么被动。 “你是连累了我。”陈山开着车,目不斜视,“所以,你准备怎么还?” 王虎愣住了,他没想到陈山会这么直接。 “我这条命是你的,山哥你说怎么还,就怎么还!” “我不要你的命。”陈山瞥了他一眼,“我要你用脑子。” 他把车停在了一处山顶的观景台。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九龙城寨的全貌,还能看到远处,那片刚刚动工的,属于远东实业的工地。 “看到那片地了吗?”陈山指着远处,“学校快盖好了。以后,城寨里的孩子,不用再像我们一样,十几岁就在街上砍人。他们可以读书,可以学医,可以当律师。” “而我们,”陈山收回手,声音平静,“要做的,就是保证,再也没有一个叫‘格里芬’的洋鬼子,能随随便便地跑过来,指着我们的鼻子,让我们滚蛋。” 王虎看着陈山的侧脸,看着远处那片沐浴在阳光下的工地,看着那些在工地上忙碌的,像蚂蚁一样渺小却充满活力的身影。 他好像……有点懂了。 “山哥,”王虎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我该怎么做?” 陈山重新发动汽车,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玩味的笑容。 “回家,洗个澡,吃顿饭。” 第71章 苏晚清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新开的海鲜酒楼门口。 不是在城寨,而是在尖沙咀。 门口烫金的招牌龙飞凤舞——“远东海阁”。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一水儿的盘靓条顺,见到陈山的车,立刻躬身行礼,齐声喊道:“老板好!” 王虎看着这阵仗,有点发懵。他不过是进去了月余,外面怎么就换了人间? “山哥,这……这也是我们的?” “明线上的生意,文辉在管。”陈山淡淡道。 推开包厢大门,一股热浪混合着酒气和菜香扑面而来。 巨大的圆桌旁,坐满了人。梁文辉,李国栋,霍东升,癫狗,还有钱振声那五张不苟言笑的脸,此刻也被酒意染上了一层红晕。 见到王虎进来,满屋子的喧嚣瞬间静止,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虎哥!” “阿虎,你可算出来了!” 梁文辉第一个冲上来,给了王虎一个熊抱,在他背上狠狠捶了几下。“你小子,听说在里面开坛讲法,都快成赤柱的活佛了?” 王虎老脸一红,推开他:“文辉哥你少埋汰我!是那帮孙子非要听我讲山哥的故事,拦都拦不住!” “哈哈哈!”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钱振声站起身,端着满满一杯白酒,走到王虎面前。他那张满是伤疤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郑重。 “王虎同志,这杯,我敬你。” 王虎看着那杯能当鱼缸使的酒,眼皮跳了跳,但还是接了过来。 “钱大哥,别叫同志了。在香港,叫我阿虎就行。” “好,阿虎兄弟。”钱振声把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我敬你的义气。那天,要不是你冲出来,我们几个,可能就真交代在那了。” 他仰头,一杯酒见了底,一滴没洒。 王虎心里一热,也不含糊,学着他的样子,把一杯酒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烧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咳咳……好酒!” 旁边那个一直闷头吃菜的赵铁山,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用那沙哑的嗓音说:“你这喝法,伤身子。气要沉,一口吞,别在喉咙里打转。”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做示范似的,眼睛不眨地喝了下去,脸上连颜色都没变一下。 王虎傻眼了。他这才发现,这五位“老大哥”面前的酒瓶,已经空了好几个,可他们一个个坐得还跟标枪似的。 这他妈是喝酒?这是在输液吧? “来来来,阿虎,吃菜吃菜!”梁文辉把他按在陈山旁边的空位上,“今天给你接风,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虎彻底放开了,跟钱振声他们划拳猜码,输了就吹瓶,闹得不亦乐乎。 他发现,这几个“老大哥”虽然话少,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北方人的豪爽。他们不会说漂亮话,但你敬他们一杯,他们就敢回敬你一瓶。 陈山没怎么喝酒,只是含笑看着这群人。 他看到梁文辉正眉飞色舞地跟李国栋说着报纸上对远东实业的夸赞,也看到霍东升正低声跟钱振声请教着海上的反追踪技巧。 明线的人,暗线的人。 穿西装的,拿枪的。 在香港街头长大的烂仔,和在朝鲜战场上爬出来的老兵。 这两拨原本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人,此刻,却在这张酒桌上,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陈山心里升腾。这不是征服,而是一种创造。他正在创造一个全新的,属于自己的秩序。 宴席散去时,已是深夜。 陈山婉拒了梁文辉派车送他的好意,独自一人,走在尖沙咀的街头。 海风吹来,带着一丝咸湿,也吹散了些许酒意。他没有回城寨,而是鬼使神差地,让出租车开到了城寨东边的那片工地。 工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探照灯,照亮了已经初具雏形的学校和诊所大楼。 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水泥和沙土的味道。 陈山走到一堆钢筋旁,摸出一根烟点上,却没有抽,只是看着那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陈先生?” 陈山回头,微微有些意外。 苏晚晴就站在不远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夜风吹动她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像一株随时会随风而去的蒲公英。 “苏医生,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 “睡不着,就过来看看。”苏晚晴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些粗糙的建筑骨架上,“我看了设计图,这里以后会是儿科诊室。” 两人并肩站着,一时无言。 “这次,谢谢你。”陈山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苏晚晴转头看他,路灯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投下两点细碎的光。“我父亲也说,他只是在维护法律应有的样子。” “苏大状是个值得尊敬的人。”陈山由衷地说。 “他也是个固执的人。”苏晚晴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他总觉得,我应该去穿律师袍,而不是白大褂。” “为什么?” “他说,法律是冰冷的,但用法律的人,心里得是热的。他觉得,我心太软,当医生,会把自己耗干。” 陈山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父亲走得早,没读过什么书。他总跟我说,要是能让我识字,就算砸锅卖铁也值。”他轻声说,“可惜,我还是当了烂仔。” 苏晚晴静静地听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陈山说起自己的过去。 眼前的这个男人,褪去了城寨之主的狠厉,也卸下了运筹帷幄的深沉,只是一个在深夜里,对着一片工地,追忆亡父的普通人。 夜风又起,带着一丝凉意。 苏晚晴下意识地紧了紧风衣的领口。 陈山看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带着一丝生疏。 苏晚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那件带着男人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外套,将她包裹住,也隔绝了夜的寒冷。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 “这里灰尘大,我们走走吧。”陈山似乎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主动岔开了话题。 两人沿着工地的围栏,慢慢地走着。 谁也没有再说话。 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却在两人之间,悄然生长。 就像这片工地,虽然此刻还是一片荒芜,但所有人都知道,当太阳升起时,这里将会拔地而起,长成一个崭新的希望。 第72章 表白 工地旁的土路凹凸不平,两人走得很慢。 除了脚下踩着碎石的沙沙声,就只剩下远处海浪拍打堤岸的隐约回响。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将白日的喧嚣与浮躁都遮盖了下去,只剩下最纯粹的黑,和几点疏落的灯光。 陈山的外套还披在苏晚晴肩上,宽大的廓形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娇小了许多。那上面残留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形成一个独立的、温暖的结界,让她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她偶尔会抬头,看一眼身边这个男人。 灯光从侧面勾勒出他沉默的轮廓,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玩味和深沉的脸,此刻在夜色中,竟透出一种罕见的疲惫和坦诚。 “这里,”陈山忽然停下脚步,指着那栋已经封顶的诊所大楼,“等盖好了,你愿不愿意过来?” 他的声音很随意,像是在问“明天天气怎么样”。 苏晚晴愣了一下,心跳却漏了一拍。她抓着外套的领口,低声问:“教会医院那边……我……” “我知道。那边你放不下。”陈山打断了她的话,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回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这里的设备可以买最好的,德国货,美国货,都行。地方也比你那间办公室大。你要是愿意,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一个分部,或者研究所,都随你。” 他看着那栋黑黢黢的建筑,像在看一个已经成型的未来。 “我以前觉得,拳头够硬,钱够多,就能把日子过得明白。 进了趟警署,上了趟法庭,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他自嘲地笑了笑,“在里面那几天,我想的不是格里芬,也不是那个没影的狙击手。 我想的是,万一我出不来了,阿虎怎么办,城寨怎么办,这片工地怎么办。”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苏晚晴脸上。 那目光很深,像深夜的大海,平静,却藏着万千涡流。 “后来我发现,我想得最久的,是你。” 苏晚晴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陈山的这句话,没有一丝一毫的轻佻,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比任何一句情话,都更具分量。 陈山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远方,似乎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于直白,想找补点什么。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却说出一句让苏晚晴完全没料到的话。 “苏医生,我这远东实业,缺个管家。” 苏晚晴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下意识地回答:“管家?梁文辉不是做得很好吗?海鲜酒楼都开起来了。” “不是那种管家。”陈山的神情,竟有些不自然,这是苏晚晴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他像是觉得自己的这个比喻很笨拙,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文辉能管生意,能管兄弟。但他管不了人心。”陈山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盖这学校,盖这诊所,是想让城寨里的人,活得像个人样。可我发现,房子盖起来了,人心可能还是空的。就像我一样。” 他终于再次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了试探,也没有了闪躲,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然。 “苏晚晴,我陈山这辈子,打过,杀过,烂泥里滚过。我以前总想着,要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可好日子到底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可能是顿顿吃鲍鱼,出门坐豪车。但那天在法庭上,你父亲站起来的时候,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看着他,又看着你。我忽然觉得,我以前想要的那些,都是狗屁。” “好日子,不是吃什么穿什么。是心里有个地方,是干净的。是夜里睡得着觉,是早上醒来,知道自己做的事,有点人味儿。”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剖开了自己的胸膛,把那颗跳动的心,赤裸裸地捧了出来。 “我缺的,不是管生意的管家。” “是管我下半辈子的家。”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 苏晚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被瞬间定格的雕塑。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一个是在尸山血海里挣扎出来的枭雄。 一个是在象牙塔尖上被精心呵护的公主。 这是两条永远不该相交的平行线。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向她发出了邀请。他不是要她走进他的世界,而是想为了她,把自己的世界,推倒重建。 她想起父亲的话:“法律是冰冷的,但用法律的人,心里得是热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世界是冰冷的,可他的心,却是滚烫的。 许久。 苏晚晴紧紧抓着身上那件西装外套,仿佛要从那上面汲取力量。她抬起头,看着陈山的眼睛。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她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那……诊所的院长,还招人吗?” 陈山愣住了。 他预想过她可能会有的所有反应,震惊,犹豫,拒绝,甚至转身就走。 唯独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他看着她。 夜色里,她的眼眸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医生在做出重大决定时的决绝与温柔。 那一刻,陈山那颗在刀口上舔血,在阴谋里算计,早已变得坚硬如铁的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笑了。 不是那种运筹帷幄的笑,也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 而是一个男人,在找到了自己失落已久的全世界后,发自肺腑的,像个孩子一样纯粹的笑。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珍视,将她鬓角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 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耳廓。 苏晚晴的脸,瞬间红透,像晚霞烧上了天际。 第73章 家与国 那一晚的风,似乎格外温柔。 陈山回到城寨染坊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他肩上那件属于苏晚晴的白色风衣,还残留着淡淡的药水味和她的体香,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管我下半辈子的家。” 他对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感到一丝陌生,和一丝……前所未有的踏实。原来,那颗在刀口上舔血,早已百炼成钢的心,也会有被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轻易融化的时候。 他推开二楼办公室的门,鬼叔正坐在那张熟悉的太师椅上,面前的茶已经凉透。 他似乎等了很久。 看到陈山肩上的女士风衣,鬼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回来了。” “鬼叔。”陈山将风衣小心地叠好,放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有事?” 鬼叔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取出了一份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推到陈山面前。 文件的分量很轻,但陈山接过时,却感觉手腕一沉。 他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的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瘦硬,力透纸背。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几行简短的命令。 陈山一字一句地看着,他看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有千钧之重。 鬼叔在一旁,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缓缓解释。 “组织上,对你和远东实业在香港的工作,给予了最高肯定。格里芬事件的处理,堪称典范。你团结了本地力量,利用了西方法律,保护了同志,也站稳了脚跟。” 鬼叔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郑重。 “经研究决定,从即日起,远东实业将作为‘共和国在南方的工业与金融平台’。组织将赋予你更大的自主权,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你可以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处理一切突发事件,无需事事请示。” 更大的自主权。 这六个字,像一颗惊雷,在陈山脑中炸响。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信任,也意味着责任。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冲锋陷阵的棋子,而是坐镇一方的棋手。他身后,将不再有手把手的指引,只有一整个国家的期盼。 他继续往下看。 信纸的后半段,提到了一个代号。 一个足以让全世界为之震动的代号——“596工程”。 “国家要造自己的定海神针。”鬼叔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但我们底子薄,被西方全面封锁。很多核心技术,精密仪器,特殊材料,国内搞不到。香港,是唯一的口子。” 陈山的手指,在那几行字上,轻轻摩挲。 “你的新任务,就是利用香港这个自由港的特殊地位,为‘596工程’,建立一条稳定、隐秘的‘生命线’。负责采购和运输,那些在禁运名单上的,我们急需的一切。” “这条线,不能断。这条线,不能暴露。” 鬼叔看着陈山,目光里有期许,有担忧,更有托付生死的沉重。 “小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面对的,将不再是九龙城寨的烂仔,也不是格里芬那样的警察。你的对手,是所有西方国家在香港布下的情报网络。这是在刀尖上,为国家重建筋骨。”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天光渐亮,城寨里传来了第一声鸡鸣,小贩们推着木板车出门的轱辘声,也由远及近。那是香港新的一天,在喧嚣与生机中,苏醒了。 可陈山却觉得,自己的世界,被这一纸命令,彻底颠覆。 江湖恩怨,商业斗争……他之前引以为傲的那些手段和谋划,在“国家博弈”这四个字面前,渺小得就像尘埃。 他忽然想起了钱振声那张满是伤疤的脸。 想起了老孟那双憨厚却藏着锐利的眼睛。 想起了李响那只残缺却依旧有力的手。 他终于明白,组织上为什么要把这样一群百战余生的“怪物”送到他身边。他们不是来帮他打打杀杀,争夺地盘的。他们是这条“生命线”上,最锋利的尖刀,和最坚固的盾牌。 他也想起了王虎。那个愣头青,凭着一腔义气就敢为他扛下所有罪名。他是这条线的地基,是扎根在香港市井里,最不起眼,却也最可靠的石头。 他还想起了苏明哲在法庭上,那副云淡风轻,却搅动风云的模样。那是能保护这条线的“规矩”。 最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苏晚晴在工地上,抬头问他“诊所的院长,还招人吗”的样子。她的眼睛里,有光。 那是他想守护的,人间烟火。 原来,在他自己都还未曾察觉的时候,他已经将所有的棋子,都摆在了最关键的位置上。只是他以为,自己要下的是一盘香港的棋。 而现在,鬼叔告诉他,棋盘,是整个世界。 “我明白了。” 陈山将那张信纸,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贴身收起。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但鬼叔知道,从这一刻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 下午。 远东实业的染坊和纺织厂里,机器轰鸣,热火朝天。 陈山站在新建厂房二楼的铁架走廊上,俯瞰着下面的一切。 几百名工人,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滴进轰鸣的机器和翻滚的布料里。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棉尘和染料混合在一起的,充满生命力的味道。 梁文辉跟在他身后,正兴奋地汇报着。 “山哥,咱们的新生产线一开,产量翻了三倍!英国那边的订单,已经排到明年了!霍东升那边也传话回来,南洋的几个大老板,都想跟我们合作!” “学校那边,下个月就能封顶。医院的主体结构也快了。报纸上都说,您是‘九龙城寨的希望’!” 陈山静静地听着,目光却没有焦点。 在他的视野里,这些轰鸣的机器,不再是印钞机。 它们是掩护,是伪装。 这些来来往往的货车,运送的也不仅仅是布料。 它们将成为输送血液的血管,将那些被严密封锁的“养分”,源源不断地送回那个需要它们的,虚弱却伟大的母体。 他看着下面那些鲜活的,充满干劲的面孔,仿佛看到了一座工业帝国,正在这片曾经的废墟之上,冉冉升起。 而他,就是这座帝国的王。 一个孤独的,行走在光明与黑暗边界的,无冕之王。 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和生意毫不相干的问题。 “文辉,你觉得,这世上最贵的,是什么东西?” 梁文辉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最贵的?半山的别墅?” 陈山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向天空。 最贵的,是希望。 比希望更贵的,是承载着一个国家希望的,自己的命。 第74章 洪门 那件白色风衣被他带回了染坊,挂在办公室的衣架上,与周围的粗布、账本和硬木家具格格不入。 像一个闯入粗粝世界的,温柔的提醒。 陈山站在窗前,俯瞰着逐渐苏醒的城寨。 鸡鸣、犬吠、开铺的门板声、小贩的叫卖声……这些熟悉的人间烟火,在此刻听来,却有了一种别样的分量。 “596工程”、“生命线”、“国家筋骨”。 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山,压在他的神经上。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如此的渺小,而他要撬动的世界,又是如此的庞大。 以前,他觉得整个香港就是他的棋盘。现在他明白,香港,只是棋盘上一个不起眼的落子点。 他需要更多的棋子。 不是钱振声那种藏在暗处的刀,也不是王虎那种顶在明处的盾。他需要的是融入这座城市血脉的,无数双眼睛和耳朵。 鬼叔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他看了一眼那件显眼的女士风衣,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茶杯放在陈山面前。 “鬼叔,”陈山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我们要做的事,光靠自己人,手太短,眼太瞎。朋友,要多交。” 鬼叔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想找谁?” “洪门。” 陈山吐出两个字。“在香港,他们的根,比港督府的石基都深。” 鬼叔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睛里,映出窗外的天光。 “洪门在香港的堂口,不叫洪门,叫‘山头’,论‘字头’。” 他的声音像在讲述一段被人遗忘的旧事,“日占时期,这些字头,掰成了两半。一半做了汉奸,另一半,也流过爱国的血。” 陈山转过身,坐到桌前,神情专注。 “先说‘和’字头的。”鬼叔呷了口茶,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 “和字头是本土最大的派系。 其中,‘和安乐’,外人叫他们‘水房’。 最早是酒楼茶室的工会,后来人扎进了码头和运输行。 沦陷那几年,东江纵队要救人,要转运物资,很多时候,靠的就是水房的物流网。 当年那些文化人能从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跑掉,水房的人功劳不小。” “‘和胜和’,人多,根基在新界乡村及九龙城寨。 新界的山,城寨的巷子,比警察都熟。 游击队要藏身,要摸日本人的哨位,都得靠他们带路。” “还有‘和合图’,他们管着港岛的菜市场和干货铺。 当年游击队最缺的盘尼西林、电池,都是他们想办法,从走私渠道里一点点抠出来的。” 陈山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他仿佛看到了那段烽火岁月里,一群穿着短衫,踩着木屐的市井之徒,用最原始的方式,参与着一场最宏大的战争。 “‘联’字头的,是跨省的组织。” 鬼叔继续说道,“‘联英社’,都是海上的渔民。维多利亚港里,日军的军舰什么时候出港,什么时候回港,多了几条船,少了哪艘炮艇,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些消息,最后都送到了盟军手里。” “‘联乐堂’,盘踞在湾仔和铜锣湾,开赌档、妓院。听着下九流,但他们用这些地方做掩护,救过不少盟军的飞行员和被俘的自己人。” “再说‘福’字头,潮州帮的地盘。” 鬼叔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敬意,“‘福义庆’,上环到西环的码头仓库,都是他们的天下。 他们看不惯日本人,就组织码头工人罢工,让日本人的军用物资烂在仓库里。 当年有个叫李耀南的,义胆忠肝,带着兄弟,硬是炸了日军在九龙的仓库。 福义庆的人,出了名的不好惹,也出了名的讲义气。” 陈山脑中飞速地构建着一张庞大的,盘根错节的网络。 码头、仓库、市场、渔船、赌档……这些香港最底层的毛细血管里,流淌着的,是生存的欲望,也是被压抑的血性。 “除了这些大字头,还有些独立的堂口。” 鬼叔像是有些累了,声音低沉下来,“‘新同乐’,都是唱戏的武师,他们借着四处巡演,帮着传递情报。” “最特别的,是‘敬义堂’。” 鬼叔看向陈山,目光深邃,“他们跟警队里的华裔警察有联系,能偷到日本宪兵队的行动计划,救了不少要被枪毙的志士。” 陈山抬起头:“警察里,也有自己人?” “有太阳的地方,就有影子。” 鬼叔淡淡地说,“有人穿上那身皮,是为了吃饭。有人,是为了把那身皮,染成自己想要的颜色。”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番话,为陈山打开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香港的里世界。 一个由忠诚与背叛、利益与大义、鲜血与黄金交织而成的,真正的江湖。 “鬼叔,”陈山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些人,听起来,个个都是民族英雄。” “英雄?” 鬼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小山,你要记住。 他们救人,可能是出于民族大义。 但他们走私,也是为了赚钱。 他们打日本人,是为了抢回自己的地盘。 他们甚至会为了争一条街的控制权,自己人打自己人。 四三年那次‘和字头内讧’,死的人不比日本人杀的少。” “他们是狼。饿了会吃人,但也会为了守住自己的狼窝,去跟老虎拼命。” 鬼叔把茶壶推到陈山面前。 “你要用他们,就不能只跟他们讲‘大义’。狼,只认两样东西。” “哪两样?” “能填饱肚子的肉,和比它更狠的狼。” 陈山懂了。 他需要成为那只头狼。 他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驱散了心中最后的一丝迷茫。 就在他以为这堂课已经结束时,鬼叔却用一种更加凝重的语气,续上了最后一课。 “香港这片林子里,不只有我们刚才说的这些狼。” 鬼叔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某些潜藏在阴影里的东西。“还有一群,是四九年之后,从大陆跑过来的。他们不叫字头,他们叫‘堆’。” “十四K。” 鬼叔说出这个名字时,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国民党的残部。当年带头的大哥,是军统的少将。他们来香港,不是为了讨生活,是为了‘反攻’。骨子里,就跟我们是死敌。” “深水埗的‘忠字堆’,铜锣湾的‘毅字堆’,是他们的大本营。 这些人,受过正规军事训练,懂情报,懂暗杀,手段比本地的社团毒辣得多。 去年,纺织工会的那个姓刘的主席,在街上被人用冰锥捅死,就是‘忠字堆’干的。” 陈山画着圈的手指,停住了。 姓刘的工会主席,他有印象。 那是组织在外围发展的积极分子,为人耿直,在工人里很有号召力。他的死,当时被警方定性为“江湖仇杀”,不了了之。 “他们不仅杀人,还往警队里塞人,专挑那些有案底,想往上爬的年轻人。 格里芬这次对你动手,背后有没有他们的影子,很难说。” 鬼叔的每一句话,都在陈山已经构建好的棋盘上,投下了一片又一片的阴影。 “和字头那些狼,你要的是他们的肉,所以能谈。但这群狼,要的是你的命。他们跟我们,没得谈。” 第75章 合作 染坊二楼的办公室,一夜之间,变成了戒备森严的作战室。 一张巨大的香港地图,被钉在墙上。钱振声和他的四个老部下,像五尊门神,分立在门口和窗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王虎坐立不安,他搞不懂这阵仗,只觉得空气压抑得像暴风雨前夕。梁文辉则站在地图前,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陈山手里拿着一根粉笔,站在地图前。他没穿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昨晚,鬼叔给我上了一堂课。”陈山的声音很平静,但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听出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这堂课的名字,叫‘香港’。” 他的粉笔,在地图上画了第一个圈,圈住了油麻地和旺角。 “和安乐,外号‘水房’。话事人,黎观福,人称白头福。厨子出身,笑面虎。管着这两区的食肆、酒楼。油水最多的,是他们贿赂了英籍警司,拿到的码头走私权。我们的布料要出海,绕不开他。” 梁文辉插话:“这个人我打过交道,贪得无厌,每次都要抽两成的水。” 陈山点点头,粉笔尖移向新界。 “和胜和,崩嘴华。新界土皇帝,靠着宗族势力,垄断了元朗到上水的农产品和跨境走私。这个人,脾气爆,不好惹。上次跟人火并,闹到被通缉,最后硬是靠金山银山,把自己赎了出来。他手里的,是地。” 王虎听得不耐烦了:“山哥,你说了半天,不就是一群收保护费的烂仔吗?” 陈山没理他,粉笔落在了湾仔。 “和合图,花柳培。” “噗……”王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花柳?这名号也太他妈威风了。” 钱振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王虎立刻闭上了嘴。 “别小看他。”陈山语气不变,“他继承了洪门正统的旗号,湾仔的赌档,都得给他上供。他把三成的利润,用来喂饱了水警。现在,香港最大的人口贩卖链,就在他手上。那些从潮州跑过来的难民,很多都成了他码头上的猪仔。” 地图上,一个个圈被画了出来。每一个圈,都代表着一股盘根错节的势力。 “福义兴,姚老七。潮州帮。明面上是潮州商会的理事,暗地里,上环十三家当铺都是他的洗钱工具。他跟泰国那边的侨领有路子,专做大生意。”陈山用粉笔点了点“当铺”两个字,“鸦片。” “联英社,鲨鱼胜。渔民出身,懂技术。他发明的船舱夹层,连水警都查不出来。现在港岛的黑市燃油,他一个人说了算。” “敬义堂,发瘟。他儿子叫刘阿九。他们家最特别,跟西区华探长吕乐是拜把子兄弟。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梁文辉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看着满墙的圈,感觉像被无数条毒蛇包围。这些名字,他或多或少都听过,但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串联成一张天罗地网。 “山哥,这些人……都不好惹啊。”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发干。 “我们不是要惹他们。”陈山终于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是要,用他们。” 他顿了顿,拿起粉笔,在地图上,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道,画下了两个血红色的叉。 一个在深水埗,一个在铜锣湾。 “香港,不只有为了钱的狼。还有一群,是要命的疯狗。” “十四K。” 当这三个字从陈山口中说出时,钱振声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杀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国民党的军统残部。”陈山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的老大在宝岛,遥控指挥。香港由两个人管。铜锣湾‘毅字堆’的陈仲英,前国军团长,专门负责暗杀我们的人。深水埗‘忠字堆’的陈青华,管着伪钞和军火。” “去年,纺织工会的刘主席,在街上被冰锥捅死,就是‘毅字堆’干的。” 王虎“霍”地站了起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操!原来是这帮狗杂种!” “所以,”陈山丢掉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白灰,“和字头、福字头,那些人,是生意人。只要我们给的肉够多,拳头够硬,就能谈。但十四K,是死敌。他们跟我们,没得谈。”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梁文辉和王虎,终于明白了今天这堂课的真正分量。这已经不是江湖仇杀,不是商业竞争。 这是战争。 一场看不见硝烟,却招招致命的战争。 许久,梁文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指着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山哥,那……我们第一步,找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山身上。 是找财雄势大的水房,还是地头蛇和胜和?又或是跟官方有勾结的敬义堂? 陈山走到地图前,看着那张错综复杂的势力图,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的手指,越过了那些最显眼、最庞大的堂口,最终,落在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圈上。 那个靠技术吃饭,垄断了黑市燃油的渔民。 “联英社,鲨鱼胜。” 他看向钱振声,问道:“钱大哥,我们的国家,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钱振声不假思索地回答:“钢铁,石油,机器……一切能让工厂转起来的东西。” “没错。”陈山的手指,在“鲨鱼胜”的名字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我们要造自己的船,就要有最好的发动机。我们要炼自己的钢,就要有烧不完的燃料。我们要建一条‘生命线’,就要先找到一个,懂得怎么在惊涛骇浪里,把货安全送到家的船老大。”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 “文辉,备一份厚礼。就说远东实业想跟你交个朋友,请鲨鱼胜,喝杯茶。” 第76章 香港这片海,水很深 香港仔避风塘。 夜幕降临,渔火点点,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柴油的浓烈气味。 一家临海的海鲜大排档,被整个包了下来。 没有食客,只有十几名穿着背心,露出黝黑臂膀的精壮汉子,散坐在各处,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主桌上,只坐了三个人。 陈山,梁文辉,以及联英社的话事人,鲨鱼胜。 鲨鱼胜约莫五十岁,身材不高但极为敦实,一张脸被海风和烈日雕刻得如同礁石,两只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他的手指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油污,正自顾自地用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撬着生蚝。 梁文辉有些坐立不安,他已经把话说尽了。 从远东实业的雄厚财力,到陈山在九龙城寨的赫赫威名,再到那份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合作意向书”。 鲨鱼胜却始终不为所动,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撬生蚝,蘸着辣酱,一口一个,吃得津津有味。 “胜哥,”梁文辉脸上堆着笑,亲自给他满上一杯酒,“我们山哥是真心想跟您交个朋友。 以后您在海上跑,有什么需要岸上兄弟帮忙的,一句话的事。” 鲨鱼胜终于吃完了最后一个生蚝,他用餐布擦了擦刀,又擦了擦手,这才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陈山。 “陈老板,年轻有为。”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闷。 “胜哥过奖。”陈山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对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一股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陈老板,你老实告诉我,你那批从英国运来的纺织机,是怎么进的港?” 梁文辉心里“咯噔”一下。 陈山面不改色:“正常报关,合法纳税。” “合法?”鲨鱼胜的笑意更冷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这条老命,是在海里捞出来的。 香港这片水,哪里有暗礁,哪里有巡逻,我比水警都清楚。你那几条船,没我的人点头,根本进不了避风塘。” 梁文辉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陈山终于明白,对方不是在试探,而是在摊牌。 他笑了笑,端起酒杯,朝鲨鱼胜示意了一下。“胜哥果然是明白人。”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既然是明白人,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陈山放下酒杯,“远东实业的货,以后会越来越多,路子也会越来越野。 我想跟胜哥借一条道,安安稳稳地发财。” 他看着鲨鱼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利润,你我三七分。你三,我七。” 鲨鱼胜没有发怒定定地看了陈山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三七分!”他止住笑,抹了把脸,“陈老板,我鲨鱼胜在海上漂了三十年,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栏杆边,望着外面漆黑的海面。 “你知道这片海,最重要的是什么吗?”他没有回头,只是问了一句。 不等陈山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是船快,不是胆子大。”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陈山身上,变得锐利如刀。 “你,太吵了。” “你又是盖学校,又是建医院,报纸上天天都是你的名字。 你以为那些洋鬼子是傻子吗?你越是出风头,他们盯你就越紧。你一个人就把这片海的水搅浑了!” “现在,水警换了头,查得比以前严了十倍。我手下好几个兄弟的船,都被扣了。我那些老主顾,都在骂娘。” 他走到陈山面前,双手撑在桌上,几乎是脸贴着脸。 “你现在跑来跟我说,要借我的道?你这是借道吗?你这是想拉着我,跟你一起跳进火坑!” “你让我跟你合作,可以。我也有个条件。”鲨鱼胜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 “你我五五分账。” 梁文辉眼睛一亮,觉得有戏。 “但是,”鲨鱼胜的声音,像冰碴子一样,“从今天起,你远东实业所有的船,都归我管。 什么时候出海,走哪条线,运什么货,我说了算。 你的人,只负责在岸上接货。”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梁文辉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这不是合作,这是吞并。鲨鱼胜要的不是钱,是陈山的命脉。 陈山看着他,脸上那玩味的笑容,也一点点地收敛了起来。 “胜哥,你这是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鲨鱼胜直起身子,拍了拍陈山的肩膀,力道很重, “年轻人,香港这片海,水很深。你那套在九龙城寨玩的把戏,在这里,行不通。” “饭,你们慢慢吃。账,算我的。” 鲨鱼胜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十几个精壮的汉子,也跟着起身,转眼间,整个大排档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第77章 敬酒罚酒 大排档里,海风吹过,卷起桌上的残羹冷炙,却吹不散空气里那股凝固的尴尬和羞辱。 梁文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拳头在桌下捏得死紧。 “山哥,这老王八!太他妈不给面子了!” 陈山没说话。 他拿起一个空酒杯,对着灯光,静静地看着。 杯壁上,还残留着鲨鱼胜的指纹和油光。 过了许久,他将酒杯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走吧。”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子驶离避风塘,梁文辉还在副驾上骂骂咧咧,从鲨鱼胜的祖宗十八代问候到他船上的每一颗螺丝钉。 “他以为他是谁?海上皇帝?还五五分账,还要管我们的船,他怎么不去抢!” “山哥,这口气我咽不下!” 陈山靠在后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他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开车,回城寨。” 梁文辉一肚子火没处发,只能一脚油门。 就在车子即将驶入九龙地界时,远处,观塘的方向,一团巨大的火球猛地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隔着数公里的距离,滚滚而来,震得车窗嗡嗡作响。 梁文辉下意识地一脚刹车,整个人都懵了。 “我操!那是……?” 陈山在那火光亮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车里的无线电对讲机,在这时疯狂地嘶叫起来。 “山哥!山哥!出事了!我们租的那个仓库……炸了!” 是霍东升手下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恐。 “火太大了!消防车都进不去!刚卸下来的一批棉纱,全完了!还有……还有两个守夜的兄弟……” 梁文辉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猛地转头看向陈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意外。 这是警告。 不,这不是警告。这是战书。 鲨鱼胜用一船货,两条人命,告诉陈山,香港这片海,谁说了算。 …… 染坊二楼。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王虎一脚踹翻了一张椅子,眼睛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妈的!欺人太甚!山哥!你下句话,我今晚就带兄弟们去,把他那些破船全给他沉到海里喂王八!” 梁文辉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在头发里,痛苦地呻吟着:“完了……全完了……英国那边的订单,下个礼拜就要交货,这批棉纱没了,我们拿什么交?违约金都赔死人……” 钱振声和他的四个战友,像五座沉默的雕塑,一言不发。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杀气,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陈山站在那副巨大的香港地图前,一动不动。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联英社”的圈,看了很久。 “文辉,”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不叫欺人太甚。” 梁文辉抬起头。 “这叫敲山震虎。”陈山转过身,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他想看看我们这只虎,是纸糊的,还是真能吃人。” 他走到王虎面前,拍了拍他因为愤怒而绷紧的肩膀。 “阿虎,烧几条船,是小混混报复的手段。太小家子气,也太脏。” 王虎愣住了:“那……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算。”陈山的目光,越过王虎,落在了钱振声的脸上。“钱大哥,我问你个问题。在朝鲜,你们的阵地前,如果冒出来一个特别碍事的碉堡,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钱振声那张布满伤疤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站直身体,用一种汇报工作的语气,清晰地回答: “找到它,测算它的坐标,然后呼叫炮火,把它从地图上抹掉。” “抹掉……”陈山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粗头笔。 他没有在“联英社”的圈上打叉。 而是用那支红笔,将那个圈,连同“鲨鱼胜”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地涂抹。 力道之大,笔尖在墙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直到那片区域变成一团触目惊心的,无法辨认的血红。 “很好。” 陈山扔掉笔,拍了拍手。 他看向屋里的每一个人。 “敬酒不吃,那就让他喝罚酒。” “我要让全香港的‘字头’都看清楚。我陈山,可以做生意,也可以讲道理。 但谁要是不想讲道理……”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钱振声身上。 “钱大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们几位了。” “我不要他的船,也不要他的码头。” “我要他,和他的名字,从今天起,在香港,彻底消失。” “我要他消失得,干干净净。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钱振声没有多问一句。 他只是和身后的赵铁山、李响四人,对视了一眼。 然后,五个人同时向前一步,立正,动作整齐划一,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是!” 一个字。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第78章 过江龙 翌日,清晨。 香港仔避风塘码头,还笼罩在一片湿咸的晨雾里。 鱼贩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叫卖声和马达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市井气息。 没有人注意到,一艘半旧不新的机动渔船,没有挂任何旗号,像一条沉默的鳄鱼,平稳地驶向了联英社私家码头的方向。 船舱里,气氛肃杀。 王虎兴奋得脸颊通红,他怀里抱着一把崭新的汤普森冲锋枪,冰冷的枪身让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弹鼓,恨不得现在就跳上岸,把鲨鱼胜的老巢打成筛子。 与他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钱振声和他的四个老战友。 五个人,五支英七七步枪,枪身被擦拭得油光锃亮。他们没有交流,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仿佛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参加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早操。 那把在王虎手里显得威风凛凛的汤普森,在他们看来,似乎只是一个动静太大的玩具。 陈山站在船头,海风吹动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 他没有拿枪,手里只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远处那个戒备森严的码头上。 “山哥,这帮孙子肯定想不到我们敢大白天打上门!” 王虎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快意。 陈山没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阿虎,你知道过江龙和地头蛇,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王虎一愣:“什么?” “地头蛇,喜欢躲在暗处咬人。而过江龙,”陈山将那根烟叼在嘴里,“喜欢把蛇,从洞里拖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寸一寸,砸断它的脊骨。” 渔船没有丝毫减速,径直撞上了码头的防撞轮胎,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码头上,十几个正在搬运货物的联英社打手瞬间被惊动了。 他们骂骂咧咧地围了过来,手里拎着铁钩和撬棍。 “操你妈的!会不会开船啊!眼睛长屁股上了?” 为首的一个独眼龙,嚣张地用铁钩指着船头。 王虎正要发作,陈山却抬手拦住了他。 钱振声和他的四个部下,像五道影子,无声无息地站到了船舷边。 没有多余的动作,五支黑洞洞的步枪枪口,整齐划一地抬起,对准了岸上的人。 整个码头的嘈杂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那些打手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变成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们手里的铁钩撬棍,在步枪面前,可笑得像一堆废铁。 “告诉鲨鱼胜,”陈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远东实业的陈山,来拜访他。” 独眼龙的腿肚子都在打哆嗦,连滚带爬地跑向了码头尽头那栋三层高的水泥楼。 陈山第一个走下渔船,稳稳地踏上了鲨鱼胜的地盘。 王虎紧随其后,怀里的汤普森让他挺直了腰杆。 钱振声五人则以一个标准的战斗队形散开,控制了整个码头的要害位置,动作干练得像教科书。 水泥楼里,乱成了一锅粥。 鲨鱼胜一脚踹开面前的独眼龙,抓起桌上的一把左轮手枪,满脸狰狞地吼道:“他妈的!他带了多少人?” “就……就六七个……” “六七个?”鲨鱼胜气得笑了,“六七个人就敢来闯我的码头?他陈山是活腻了!召集所有人,给我把他们剁碎了喂鱼!” 很快,水泥楼里冲出三四十号人,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砍刀,水管,还有几把土制的手枪。 “给我上!”鲨鱼胜站在楼上,指着陈山,疯狂地咆哮。 王虎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怒吼一声,扣动了汤普森的扳机。 “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密集的子弹像一道死亡的镰刀,瞬间扫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人。 那恐怖的火力,直接把冲锋的人群打懵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钱振声五人的步枪,响了。 “砰!” “砰!” “砰!” 五声清脆的点射,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枪声并不密集,却招招致命。 每一个拿着手枪,试图反击的头目,都在枪响的瞬间,眉心中弹,仰天倒下。 那个叫李响的,左手少了半截小指的男人,甚至都没有用瞄准镜。 他只是平静地站着,拉一下枪栓,开一枪,就有一个目标倒下。 他的枪法,精准得像一台冷酷的杀戮机器。 而那个叫赵铁山的,更是夸张。 他嫌英七七太长,不够灵活,竟然从背后抽出两把改装过的毛瑟手枪,左右开弓。 枪声连成一片,弹壳像雨点一样从他身边弹出,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无人敢靠近的死亡扇面。 这根本不是一场火并。 这是一场屠杀。 一边是训练有素,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争机器。 另一边,只是一群仗着人多,只会挥舞砍刀的乌合之众。 不到一分钟,三四十个打手,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都扔掉武器,抱头鼠窜,整个码头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王虎打空了一个弹鼓,还意犹未尽地想换一个。 他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又回头看了看那五尊杀神,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点街头砍杀的经验,是多么的可笑。 陈山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像一个检阅部队的将军。 他迈开步子,踩着满地的弹壳和血水,一步一步,走向那栋孤零零的水泥楼。 钱振声五人,呈一个扇形,护卫在他身后,沉默地推进。 楼上的鲨鱼胜,彻底傻了。 他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几十号精锐,在对方几个人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他脸上的狰狞和疯狂,早已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顶住!给我顶住!”他歇斯底里地用左轮手枪朝着楼下胡乱开了两枪,然后转身就往楼顶跑。 “砰!” 李响的步枪再次响起。子弹精准地打在鲨鱼胜的大腿上,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陈山走进水泥楼的大厅,里面空无一人。 他没有上楼,只是搬过一张椅子,在大厅中央坐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根烟,点上。 很快,钱振声和赵铁山,像拖死狗一样,把腿上血流如注的鲨鱼胜,从楼上拖了下来,扔在了陈山的脚下。 鲨鱼胜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正在抽烟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 “为什么……”他嘶哑地问,“我只是烧了你一个仓库……” 陈山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鲨鱼胜的脸上。 “我给过你机会,胜哥。”陈山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是你自己,把敬酒杯,换成了棺材钉。” 他站起身,走到鲨鱼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全香港都知道,你烧了我的仓库。” 陈山从钱振声腰间,拔出那把沾着血的刺刀。 “你放心。”他用刀尖,轻轻拍了拍鲨鱼胜的脸,“我会把你沉到维多利亚港最深的地方。 沉得干干净净,像你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鲨鱼胜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不要……” 陈山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将刺刀,插回了钱振声的刀鞘。 然后转过身,向门外走去,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在他身后,钱振声面无表情地,扭断了鲨鱼胜的脖子。 第79章 整个香港都震动了! (前两章顺序发错了,先发了78章后发的77章,作为补偿今天加更两章。) 清晨的维多利亚港,海风依旧。 但香港仔避风塘,却死一般的寂静。 往日里喧嚣的联英社私家码头,此刻被一层血腥味笼罩。 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水混着海水,将水泥地染成了暗红色。 联英社,这个盘踞香港仔数十年的地头蛇,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 话事人鲨鱼胜,连同他手下几十个核心打手,全部人间蒸发。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在天亮之前,就传遍了香港所有的字头堂口。 和安乐,油麻地。 “水房”的话事人白头福,正坐在自家的茶楼里,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碗鱼片粥。 一个心腹手下,在他耳边低声汇报着码头上的惨状,说到最后,声音都在发抖。 白头福的勺子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六七个人,不到十分钟,就把联英社给平了?” “是……是的,福爷。听说用的是步枪,还有冲锋枪。跟打仗一样,联英社的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白头福沉默了。 他放下勺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这个陈山,不是过江龙。” 他看着面前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轻声说。 “这是条吃人的真龙。” …… 新界,元朗。 和胜和的堂口里,气氛暴躁得像个火药桶。 崩嘴华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八仙桌,桌上的麻将牌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鲨鱼胜这个废物!养了几十号人,连半个钟头都顶不住?” “华哥,对方火器太猛了!我们的人打听回来的消息,钱振声那五个人,个个都是神枪手,一枪一个,全是打眉心!” 崩嘴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想起前几天,自己还跟人说,陈山在九龙城寨搞的那一套,是小孩子过家家。 现在,这巴掌扇得他脸生疼。 “这个陈山,到底想干什么?灭了鲨鱼胜,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们和胜和?” 没人敢回答。 崩嘴华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人多势众,在那种绝对的火力面前,可能什么都不是。 …… 湾仔,一家高级西餐厅。 和合图的话事人花柳培,正用刀叉,优雅地切着一块牛排。 他听着手下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切牛排的动作,越来越慢。 “大白天,开枪杀人,把人沉到维多利亚港。” 花柳培将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然后,就这么走了?” “是,培哥。水警那边,到现在都没动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花柳培笑了。 他放下刀叉,端起面前的红酒杯,轻轻晃动着。 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痕迹。 “有意思。” 他看着杯中的酒,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陈山,杀人,是为了立威。他不怕事大,就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 “他这是在告诉全香港的字头,他来了。而且,他比我们所有人都狠。” 手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那……培哥,我们怎么办?要不要……” “怎么办?” 花柳培抿了一口红酒,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 “鬼佬有句话,叫‘如果打不过他,就加入他’。”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去,给我备一份大礼。” “就说我花柳培,想请远东实业的陈老板,吃顿便饭。” …… 九龙城寨,远东实业染坊。 办公室里,气氛却和外面截然不同。 梁文辉的脸激动得通红,他来来回回地走着,嘴里不停地念叨。 “山哥!牛逼!太他妈牛逼了!现在整个香港都在传你的名字!鲨鱼胜啊!说没就没了!” 王虎坐在一旁,怀里还抱着那把汤普森,脸上的兴奋劲还没过去。 但他更多的是一种敬畏。 他亲眼目睹了那场屠杀,钱振声五人那如同机器般精准的杀戮,彻底颠覆了他对“打架”的认知。 他现在看钱振声的眼神,就像看神仙。 陈山坐在办公桌后,手里夹着烟,表情平静。 仿佛昨天那件震动全港的大事,只是他随手处理的一件小麻烦。 他心里清楚,杀一个鲨鱼胜,只是开始。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来。 他要的不是让所有人都怕他,而是让那些“狼”,愿意主动坐到他的牌桌上。 他需要一个破局者。 一个聪明,且有足够分量的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就在这时,鬼叔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请柬,放到了陈山的桌上。 “和合图,花柳培。” 鬼叔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 陈山拿起请柬,打开看了一眼。 上面的字写得很客气,措辞也很讲究。 但陈山知道,这顿饭,就是一场鸿门宴。 也是他一直在等的,那张牌桌。 梁文辉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紧张起来。 “山哥,花柳培?这家伙可是个笑面虎,比鲨鱼胜难对付多了!他请你吃饭,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是想给鲨鱼胜报仇,联合其他字头给你下套!” 王虎也站了起来,把冲锋枪往桌上一拍。 “他敢!山哥,我带上兄弟们,把钱大哥他们也叫上,看他花柳培能玩出什么花样!” 陈山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他看着请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阿虎,打打杀杀,是最低级的手段。” 他把请柬丢在桌上。 “花柳培不是鲨鱼胜那种蠢货。他请我吃饭,不是为了打架。”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忙碌的城寨。 “他是来试探,也是来谈条件的。” “他想看看,我陈山除了牙齿锋利,口袋里,有没有他们想要的肉。”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文辉,回复他。就说我陈山,一定准时到。” 他顿了-顿,看向钱振声。 “钱大哥,这次,你们不用去。” 钱振声眉头微皱,但没有说话。 陈山继续说道:“王虎,你跟我去。” 王虎一愣,随即挺起胸膛:“是!山哥!” 梁文辉急了:“山哥,就你们两个人去?太危险了!” “不。” 陈山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自信。 “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该坐下来,好好谈生意的时候了。” 他知道,花柳培这张请柬,代表的不仅仅是和合图。 更是整个“和”字头,对他的态度。 这一关,他必须过。 而且,要过得漂亮! 第80章 这顿饭必须吃! 染坊二楼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那张烫金的请柬,就静静地躺在桌子中央,在灯光下反射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山哥,三思啊!” 梁文辉急得在屋里团团转,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花柳培这个人,我打听过了。他跟别的老大不一样,这家伙心眼多得像筛子。他明着请你吃饭,背地里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呢!这绝对是鸿门宴!” 王虎在一旁摩拳擦掌,一脸的不服气。 “怕他个鸟!山哥,咱们直接点齐人马,带上家伙,我看他花柳培还敢不敢耍花样!大不了再来一次,把他的湾仔也给平了!” 陈山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整个房间里,只有梁文辉的焦虑,和王虎的叫嚣。 “都别吵了。” 陈山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向王虎,眼神平静。 “阿虎,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杀鲨鱼胜?” 王虎一愣,想了想,大声说:“因为他烧了我们的仓库,杀了我们的兄弟!他该死!” “没错。” 陈山点点头,又看向梁文辉。 “文辉,我再问你,我们杀了鲨鱼胜,目的是什么?” 梁文辉定了定神,揣摩着陈山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答:“是为了……立威?让其他字头不敢再小看我们合义堂?” “是,但也不全是。” 陈山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香港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从香港仔避风塘,划过维多利亚港,一直延伸到无尽的南中国海。 “杀鲨鱼胜,是为了打通这条路。” 他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 “这条路,是我们的‘生命线’。以后,我们要运进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敏感。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绝对由我们自己掌控的海上通道。” “联英社没了,这条路就干净了。但是,”陈山话锋一转,“光有路,还不够。” 他指着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圈。 “这些字头,就像是这条路上的一个个收费站。码头、仓库、运输车队、报关行……他们的势力,渗透在每一个环节里。我们不可能把他们全都像鲨鱼胜一样杀光。” “那样做,我们就会成为全香港的公敌。到时候,别说做生意,我们连城寨都走不出去。” 王虎和梁文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们终于明白,陈山想的,远比他们要深。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鬼叔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请柬,又看了看陈山,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决定了?” “嗯。”陈山点了点头,“这顿饭,必须吃。” 鬼叔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花柳培这个人,不简单。”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缓缓说道:“和合图,是‘和’字头里,最讲究‘正统’和‘规矩’的一支。 花柳培的阿公,是洪门在广东的老堂主,抗战的时候,也算是有功之人。” “所以,花柳培虽然做的是偏门生意,但他很看重自己的‘名声’。 他喜欢以‘和’字头的大家长自居,喜欢出面调停各个堂口之间的纠纷。” 陈山安静地听着,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这些信息。 “他这次请你,一是为了试探你的底细。看看你这条龙,究竟有多深。” “二,也是最重要的,他是代表‘和’字头,来跟你划道。他们怕你这条龙,把整个池塘的水都搅浑了,断了大家的财路。” 鬼叔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 “所以,这顿饭,你不能带太多人。带的人多了,就说明你心虚,是去示威,不是去谈判。” “你也不能一个人去。一个人去,就显得你狂妄自大,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陈山笑了。 鬼叔说的,跟他想的,一模一样。 “所以,我只带王虎去。” 陈山看向王虎。 “王虎,够勇,也够直。他代表的是我们的‘力’。有他在,没人敢轻易动手。” 他又看向钱振声。 “钱大哥,你们五个人,在外面接应。如果一个小时后,我们没出来,你们就自己看着办。” 钱振声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眼神,就代表了一切。 如果陈山出事,那家餐厅,会从地图上被抹掉。 梁文辉还是不放心:“山哥,那……那谈什么呢?万一他们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陈山转过身,重新看向地图。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成竹在胸的笑容。 “他们要的,无非就是‘利’和‘安’。” “‘利’,我给得起。远东实业未来的生意,随便漏一点出来,都够他们吃得盆满钵满。” “至于‘安’……” 陈山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那两个被他画了血红色叉的地方。 深水埗,铜锣湾。 十四K。 “我会让他们明白,我陈山,不是来抢他们饭碗的。我是来帮他们,对付那些真正想砸他们饭碗的‘疯狗’的。” “朋友,和敌人。这道选择题,我相信花柳培那么聪明的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番话说完,整个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人反对。 梁文辉的担忧,变成了期待。 王虎的冲动,变成了凝重。 他知道,明天晚上,他跟着山哥去的,不是一个饭局。 而是一个决定整个远东实业,甚至整个香港地下秩序未来走向的战场。 而他,就是陈山摆在战场上,最显眼的那枚棋子。 鬼叔看着陈山沉稳的侧脸,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 这条龙,已经不满足于在江河里翻腾了。 他已经开始,准备搅动整片大海。 第81章 湾仔,龙门宴! 湾仔,告士打道。 一家名为“太平馆”的西餐厅,在夜色中亮着温暖而低调的灯光。 这里是香港最老牌的西餐厅之一,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富商名流。 今晚,这家餐厅的三楼,却被整个包了下来。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平稳地停在了餐厅门口。 车门打开,陈山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与周围西装革履的环境格格不入。 王虎紧随其后,他今天换下了一身蛮横的黑背心,穿上了一件还算得体的黑衬衫,但鼓囊囊的胸肌,依旧将衬衫撑得紧绷。 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只手,始终插在口袋里,握着一把冰冷的左轮手枪。 餐厅门口,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 “陈老板,我们培哥已经在楼上恭候多时了。” 陈山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餐厅。 一楼大厅里,依旧是歌舞升平,衣香鬓影。 悠扬的爵士乐,刀叉碰撞的清脆声,客人们的轻声笑语,构成了一副上流社会的浮世绘。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和他身后那个煞气腾腾的保镖,即将去参加一场,足以改变香港地下格局的宴会。 电梯缓缓上升。 王虎的神经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 他能感觉到,从他们一进门,就有无数道隐晦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这些人,都伪装得很好。 有的像侍应生,有的像食客,有的甚至像门口的门童。 但他们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却瞒不过王虎这种在刀口上滚过的人。 “山哥,这里面不对劲。” 王虎压低声音,凑到陈山耳边。 “起码埋伏了二十个人。” “我知道。” 陈山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如果一个人都没有,我反而要掉头走了。” 王虎一愣,没明白陈山的意思。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三楼,是一个巨大的宴会厅。 但此刻,偌大的宴会厅里,只摆了一张巨大的圆桌。 圆桌旁,已经坐了三个人。 主位上,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看起来斯斯文文,像个大学教授,多过像个黑道大哥。 正是和合图的话事人,花柳培。 他左手边,是一个身材矮胖,满脸笑容的秃顶男人。 他看起来像个和气的邻家大叔,一双小眼睛却精光四射,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这便是和安乐“水房”的话事人,白头福。 右手边,则是一个满脸横肉,嘴唇边有一道明显疤痕的壮汉。 他敞着怀,露出胸口狰狞的过肩龙纹身,一脸的不耐烦,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和胜和,崩嘴华。 香港“和”字头里,最有权势的三个大佬,今晚,齐聚一堂。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眼前这个,独自前来赴宴的年轻人,陈山。 看到陈山和王虎走进来,花柳培第一个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陈老板,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主动伸出手。 陈山与他握了握手,不卑不亢地笑了笑。 “培哥客气了。晚辈陈山,能得培哥和两位大哥赏脸,是我的荣幸。” 他的目光,扫过白头福和崩嘴华。 白头福笑呵呵地站起身,拱了拱手:“陈老板,我是白头福。你跟鲨鱼胜的事,我听说了。干得漂亮!那老小子,早就该有人收拾他了!”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赞扬,但陈山却听出了一丝试探的味道。 崩嘴华却没有起身,只是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陈山。 “你就是陈山?看起来也没三头六臂嘛。鲨鱼胜那个废物,是怎么栽在你手里的?” 他的话,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王虎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刚要发作,却被陈山一个眼神制止了。 陈山拉开椅子,在花柳培的对面坐了下来,神色自若。 “华哥说笑了。我只是运气好一点而已。”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鲨鱼胜不是栽在我手里,他是栽在了自己的狂妄和愚蠢上。” 崩嘴华的眼睛眯了起来。 陈山这句话,一语双关。 既是说鲨鱼胜,也是在敲打他。 花柳培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坐下说,坐下说。 今天我做东,请大家来,是想交个朋友,不是来结梁子的。” 他拍了拍手,侍应生立刻推着餐车,开始上菜。 法式焗蜗牛,黑松露浓汤,顶级战斧牛排…… 一道道名贵的菜肴,被端上了桌。 气氛,却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 白头福笑呵呵地拿起刀叉,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崩嘴华则根本没动面前的餐具,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山,眼神像要吃人。 花柳培端起酒杯,像个真正的主人一样,调节着气氛。 “陈老板,我听闻,你在九龙城寨,也有个堂口,叫‘和义堂’,对吗?” 来了。 陈山心里清楚,正题终于来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花柳-培,坦然地点了点头。 “没错。” 花柳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这就对了嘛!” 他一拍大腿,声音也高了八度。 “和义堂,和安乐,和胜和,和合图!” “我们,都是‘和’字头的嘛!”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陈山的脸上。 “说到底,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一句话,让整个宴会厅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了。 白头福停下了刀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崩嘴华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就连一直站在陈山身后的王虎,都彻底懵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场宴,会是这样一个开局。 花柳培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来问罪的,不是来谈判的。 他是来……认亲的? 第82章 都是和字头一家人! “一家人?” 崩嘴华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和嘲讽。 他指着陈山,对花柳培说:“培哥,你没搞错吧?他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后生仔,凭什么跟我们称洪门仲昆,做什么一家人?” 白头福也放下了刀叉,笑呵呵地看着花柳培,但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探寻。 “是啊,培哥。这‘和义堂’的名号,我们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 陈老板,你这个堂口,是拜的哪个山头,哪个师傅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山的脸上。 “和义堂”这个名字,根本就是陈山父母当初为了在城寨立足,随口编出来的。 没有任何洪门背景,更没有什么师傅和山头。 然而,陈山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拿起酒瓶,给在座的三位大佬,一一满上了酒。 他的动作很稳,酒液从瓶口流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不多不少,正好倒了八分满。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坐下,端起自己的酒杯。 “三位大哥,都是洪门前辈,江湖泰斗。”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这个‘和义堂’,确实是山头小,庙也小,跟三位大哥的堂口没法比。”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我父母去得早,没来得及告诉我,我们这一支,究竟是源自哪个山,哪个堂。 他们只留下了一句话。” “他们说,我们‘和’字头的根,不在香港,不在广东,而在天地会。” “我们拜的,也不是香堂,而是‘忠义’两个字。”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个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山这番话,说得太漂亮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直接把自己的根,拔高到了所有洪门子弟都无法反驳的,最高的高度——天地会。 你问我哪个山头? 我跟你一个祖师爷,你说我是哪个山头? 这一下,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 如果他们再追问,就显得是他们不认祖师爷,不讲“忠义”了。 崩嘴华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白头福的小眼睛里,精光连闪,看向陈山的眼神,多了一丝凝重。 这个年轻人,不好对付。 沉默了足足半分钟,花柳培突然抚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他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到陈山面前。 “忠义!我们洪门子弟,讲究的就是一个忠义!” “陈老弟,不管你以前是哪个山头的,也不管你师傅是谁。就凭你刚才这番话,从今天起,你这个‘和义堂’,就是我们‘和’字头的一份子!” 他高高举起酒杯。 “我花柳培,第一个认你这个兄弟!” 他看着白头福和崩嘴华。 “福哥,华哥,你们的意思呢?” 白头福立刻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也端起了酒杯。 “培哥说的是!陈老弟有胆有识,还有情有义,这样的后生才俊,我们‘和’字头,欢迎还来不及呢!我白头福,也认这个兄弟!” 现在,压力全到了崩嘴华这边。 他脸色阴晴不定,看着花柳培和白头福都表了态,知道自己今天如果再唱反调,就是不给他们面子,也是不给整个“和”字头面子。 他咬了咬牙,猛地站起身,抓起酒杯,恶狠狠地瞪着陈山。 “好!既然培哥和福哥都这么说了,我崩嘴华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想让我认你这个兄弟,可以!” 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砰”的一声,将杯子重重地砸在桌上。 “以后,我新界的货,要从你码头走,你给不给路?”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也是在讨要好处。 陈山笑了。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谈判。 前面的认亲,都只是铺垫。 “华哥的货,就是我陈山的货。” 陈山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不但给路,我还亲自派人护送。在香港这片海上,我保证,你的货,比放在你自己的仓库里还安全。” 崩嘴华的眼睛亮了。 陈山这句话,正中他的下怀。 他虽然是新界地头蛇,但海上的路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现在陈山灭了鲨鱼胜,独占了香港仔的航道,这条路子的价值,不可估量。 “好!够爽快!” 崩嘴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就凭你这句话,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花柳培满意地笑了起来。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把陈山拉进“和”字头,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陈山这条龙太猛了,堵不住,也杀不掉。 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套上一个“自家人”的项圈。 用“和”字头的规矩,来约束他。 同时,也利用他的力量,来壮大整个“和”字头的声势,对抗其他虎视眈眈的字头,尤其是……十四K。 “来!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就是兄弟!” 花柳培高举酒杯,意气风发。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敬我们‘和’字头!” “敬陈老弟!” “干杯!” 四只酒杯,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一刻,标志着香港地下势力的格局,被彻底改写。 陈山,这个过江龙,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他成功地,为自己,也为他背后的“生命线”计划,拉拢到了最强大的本土盟友。 站在一旁的王虎,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脑子还是懵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场剑拔弩张的鸿门宴,喝着喝着,就变成了兄弟认亲大会。 他只知道,山哥,实在是太牛了。 不动一刀一枪,只凭几句话,就让三个跺跺脚香港都要抖三抖的大佬,心甘情愿地叫他一声“老弟”。 第83章 这块肉你敢不敢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宴会厅里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变得热络起来。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个人,轮番向陈山敬酒,言语之间,也从“陈老板”变成了亲切的“陈老弟”。 仿佛他们真的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但陈山心里清楚,这只是表面功夫。 酒桌上的称兄道弟,当不得真。 真正的结盟,靠的是利益。 他今天来,不是为了认几个大哥,而是要拿出实实在在的“肉”,把这几头饿狼喂饱,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 “陈老弟,你这次灭了鲨鱼胜,真是给我们‘和’字头长脸啊!” 白头福喝得满脸通红,说话也大声了起来。 “不过,兄弟我也得提醒你一句。鲨鱼胜虽然没了,但他留下的那块肥肉,香港仔码头,可是有不少人盯着呢。 尤其是福义兴的姚老七,那个潮州佬,对海上生意,眼红很久了。” 崩嘴华也插嘴道:“没错!还有那个十四K!那帮颠佬,最喜欢趁火打劫!你现在风头正盛,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搞你!” 花柳培放下酒杯,看着陈山,眼神里带着一丝考量。 “陈老弟,两位哥哥说的,都是实在话。你现在虽然有我们‘和’字头撑腰,但毕竟根基尚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 这才是今晚的第二个正题。 他们承认了陈山的地位,现在,就要看陈山有没有能力,守住这份地位,并且,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好处。 王虎站在陈山身后,听得心头火起。 这帮老家伙,刚认了兄弟,就开始盘问山哥的家底了。 陈山却笑了笑,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子的转盘上。 那不是枪,也不是钱。 而是一块小小的,做工精致的布料样品。 那块布料,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如丝绸般的光泽,但质地却比丝绸更加厚实挺括。 花柳培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陈山这是什么意思。 “三位大哥,我陈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江湖规矩。” 陈山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我也没什么雄心壮志,不想当地盘的老大,也不想收什么保护费。”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点小生意,赚点钱,养活手底下的几百号兄弟。” 他伸出手,轻轻转动了桌上的转盘,让那块布料样品,依次从三位大佬的面前划过。 “这是我们远东纺织厂,最新出的一种料子,我叫它‘的确良’。” “这种布,结实,耐磨,不起皱,还比棉布便宜三成。现在,英国那边的大洋行,拿着现金排队等我的货,订单已经排到后年了。” 白头福是做酒楼食肆生意的,对纺织不懂,只是觉得这布料看起来不错。 崩嘴华是搞走私的,更关心的是利润,对布料本身没什么兴趣。 只有花柳培,他的眼神,在看到那块布料的瞬间,就亮了。 他管着湾仔的赌档和夜总会,接触的都是有钱人,对衣着打扮,有着远超常人的敏感。 他一眼就看出,这种“的确良”,是一种革命性的产品。 它兼具了高档面料的质感和低档面料的价格优势,一旦推向市场,绝对会引爆潮流。 “陈老弟,你的意思是……”花柳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陈山笑了。 “我的意思是,这么大的生意,我一个人,吃不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三人。 “我的工厂,现在是三班倒,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产量也只能勉强满足英国人的订单。但是,香港本地,还有整个南洋的市场,我连碰都还没碰。” “这块蛋糕,太大了。” 陈山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福哥,你的酒楼食肆,遍布油麻地旺角,人脉最广。这种新潮的布料,做成制服,往你那些高级餐厅的服务员身上一穿,就是最活的广告。” “华哥,你在新界有地,有人。我准备再开两家分厂,扩大生产。地皮,人工,都需要你来帮忙。到时候,新厂的股份,我分你两成。” “至于培哥……” 陈山看着花柳培,笑了笑。 “你是‘和’字头的大家长,眼光最高,路子最野。香港和南洋的总代理权,我想交给培哥来做。利润,我们五五分。” 一番话,像三颗重磅炸弹,在宴会厅里炸响。 白头福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全香港的餐厅,都在求着他供应这种新式制服。 崩嘴华的眼睛,红了。 什么都不用干,就是出地出人,就能白拿一个新厂的两成股份。 这比他辛辛苦苦跑走私,利润高得多,也安全得多。 而花柳培,他的心跳,已经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香港和南洋的总代理! 五五分账! 这不是一笔生意,这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他终于明白,陈山为什么敢说,他一个人吃不下。 这已经不是一个堂口,一个字头能吞下的生意了。 而陈山,现在就将这座金山的钥匙,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三位大哥,”陈山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这块肉,够不够肥?” “现在,就看你们,敢不敢,张开嘴来吃了。” 第84章 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 “敢!为什么不敢!” 崩嘴华第一个拍案而起,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陈老弟!你这份心意,我崩嘴华心领了!以后在新界,不管你要地要人,一句话的事!谁敢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崩嘴华过不去!”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大佬的架子了,两成干股的诱惑,足以让他把陈山当成亲爹来供着。 白头福也笑得合不拢嘴,他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陈老弟,你真是我们‘和’字头的福星啊!制服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全香港的酒楼,都知道你这个‘的确良’!” 花柳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 “陈老弟,你这份大礼,太重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我花柳培,无以为报。” 他直起身,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从今天起,你‘和义堂’,不是挂名的兄弟。是我们‘和’字头,真正的第四根支柱!” 他转过身,对着门外大喝一声。 “来人!开香堂!” “什么?” 白头福和崩嘴华都愣住了。 开香堂?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过场。 在洪门规矩里,开香堂,意味着要举行最正式,最隆重的入会或者晋升仪式。 通常只有在选举新龙头,或者有天大的功劳时,才会举行。 现在,花柳培竟然要为了陈山,当场开香堂? 这已经不是认兄弟了,这是要把陈山,直接推上“和”字头核心决策层的位置! 王虎也懵了,他虽然不懂什么洪门规矩,但也看得出,这阵仗,非同小可。 陈山知道,这是花柳培在向他表示最大的诚意,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将他和整个“和”字头,彻底捆绑在一起。 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培哥,这……是不是太隆重了?”陈山有些迟疑地问。 花柳培的眼神,扫过白头福和崩嘴华。 “隆重?我觉得还不够!”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陈老弟拿出的,是能让我们整个‘和’字头脱胎换骨,吃上百年安稳饭的基业!我们如果还只是口头上称兄道弟,那成什么了?岂不是让江湖上的人笑话我们‘和’字头,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 “今天,我们就要当着关二爷的面,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 “我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看看,谁动了陈老弟,就是动了我们整个‘和’字头!” 他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崩嘴华和白头福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很快,十几个精壮的汉子,鱼贯而入。 他们动作麻利地将餐桌撤走,在宴会厅中央,摆上了一张八仙桌。 桌上铺上黄布,摆上香炉,蜡烛,以及关二公的神像。 整个西餐厅的奢华氛围,瞬间被一种庄严肃穆的江湖气息所取代。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身唐装,手持一本泛黄的册子,走到了香案前。 他是和合图的“香主”,专门主持各种仪式。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陈山四人,并排站立在香案前。 王虎则被请到了一旁,他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吉时已到!开香堂!” 老香主高喝一声,点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今日,有和义堂堂主陈山,义气深重,对本门有盖世之功,三位堂主共同举荐,入我洪门,位列‘四八九’,封‘红棍’之职!” “四八九”!“红棍”! 这两个词一出,就连白头福和崩嘴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洪门体系里,“四八九”是“龙头”之下的最高职位,代表着堂口的金牌打手,是武力的象征。 花柳培,竟然直接给了陈山这么高的位置! 这意味着,陈山在名义上,已经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仪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敬神,上香,念诵洪门三十六誓。 “……倘有父母兄弟,被别家欺凌,必要通知,尽力相助,如有诈作不知,五雷诛灭……” “……各省外洋兄弟,如到本堂,必要留住一宿两餐,不准轻慢,如有诈作不晓,死在万刀之下……” 一句句誓言,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回响。 陈山的表情,始终平静。 他背诵着这些誓言,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他想起了鬼叔的话,想起了那份“596工程”的文件。 他知道,自己今天加入的,不仅仅是一个江湖社团。 更是为他那条“生命线”,构建起了一道最坚固的,本土化的防火墙。 最后,是“斩鸡头”和“歃血为盟”的环节。 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被带了上来,香主手起刀落,鸡血洒入一只盛着白酒的大碗中。 花柳培四人,依次上前,用小刀划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入碗中。 “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关公!”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四人端起血酒,一饮而尽。 然后,将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礼成!” 老香主高声宣布。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人,同时转身,对着陈山,齐齐抱拳。 “见过陈四哥!” 这一声“陈四哥”,叫得是心悦诚服。 从这一刻起,陈山,正式成为了香港“和”字头,第四位大佬。 第85章 第一单生意,烫手山芋! 香堂仪式结束,宴会厅里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陈四哥”这个称呼,已经从花柳培三人的口中,自然而然地叫了出来。 王虎站在一旁,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是不够用。 一个小时前,山哥还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后生仔”。 一个小时后,就成了和三位大佬平起平坐的“四哥”。 这变化,太快了。 崩嘴华此刻对陈山是彻底服气了,他端着酒杯,勾着陈山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道: “四哥!以后,我那边的兄弟,见了你的旗号,就跟见了我一样!谁敢不敬,我亲手剁了他!” 白头福也笑呵呵地凑过来:“四哥,我们水房在油麻地的几个码头,以后就是你的码头! 你的船,随时可以停,随时可以走,绝没人敢收你一分钱的茶水费!” 花柳培看着这热络的场面,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联盟已经稳固了。 但光有口头上的承诺还不够,他需要一场实际的行动,来检验这个新联盟的成色,也让陈山,真正感受到“和”字头这个大家庭的力量。 他清了清嗓子,宴会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各位兄弟,既然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那有些事,我也就不瞒着四哥了。” 花柳培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最近,福哥那边,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白头福。 白头福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唉,说来惭愧。” 他看着陈山,说道:“四哥,不瞒你说。 我通过南洋的关系,搞到了一批好东西。是瑞士产的精密车床,一共五台。 这玩意儿,可是那些洋鬼子禁运的宝贝,我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 “精密车床?” 陈山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太清楚这东西的价值了。 对于正在起步的国家工业来说,一台高精度的母机,比黄金还要珍贵。 这正是“596工程”急需的设备之一! 他没想到,自己刚要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货现在在哪?”陈山立刻问道。 白头福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问题就出在这。货现在还在公海上,我的人不敢让船进港。” “为什么?”王虎不解地问,“现在鲨鱼胜没了,香港仔码头不是咱们的地盘了吗?” “不是码头的问题。” 白头福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花柳培。 花柳培接过话头,沉声说道:“是水警。 最近新上任的那个鬼佬警司,叫什么格里芬的,不知道抽什么疯,把维多利亚港的水道查得滴水不漏。 我听说,他背后,有军情六处的影子。” “格里芬?” 陈山听到这个名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想到,自己放了这家伙一马,他竟然这么快又跳出来碍事。 “而且,”花柳培继续说道,“福哥的这批货,已经被十四K的人盯上了。” “十四K?”崩嘴华一拍桌子,怒道,“又是这帮颠佬!他们想干什么?抢货?” “抢货,是小事。” 花柳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收到风声,十四K‘毅字堆’的陈仲英,已经跟格里芬搭上了线。 他们不想要货,他们是想借着这批货,把福哥,甚至我们整个‘和’字头,都拖下水!” “他们的计划是,等福哥的船一进港,格里芬就带人来查封。到时候,人赃并获。走私禁运物资,这可是重罪! 一旦罪名坐实,福哥的堂口就得散,我们‘和’字头,也得元气大伤!” “他妈的!”崩嘴华气得破口大骂,“这帮国民党的余孽,亡我之心不死啊!明着干不过我们,就玩这种阴的!” 白头福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这批货,现在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进港,就是死路一条。 不进港,扔在公海上,每天都是一大笔开销,而且迟早会被发现。 扔掉,那更是血本无归。 一时间,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又变得压抑起来。 花柳培看着陈山,缓缓说道:“四哥,这件事,本来是我们‘和’字头内部的麻烦,不该拿来让你烦心。 但现在,你也是自家人了。而且,你在海上,有我们都没有的手段。” 他的意思很明显。 这是新联盟的第一单生意。 也是对陈山这位新“四哥”的第一次考验。 如果你能解决这个连我们三家都束手无策的难题,那你这个“四哥”的位置,才算真正坐稳了。 如果你解决不了,那刚才的歃血为盟,恐怕就要大打折扣。 王虎听明白了,这帮老狐狸,是在给山哥出难题呢! 他刚想说话,陈山却抬手,制止了他。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 他的脑子里,在飞速地运转。 格里芬,十四K,禁运物资…… 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让他看到了一个更大的阴谋。 这不仅仅是黑帮的利益冲突,背后,已经有了政治斗争的影子。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 一个将计就计,一石二鸟的机会。 许久,他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自信的笑容。 “福哥,你这批货,我接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白头福激动地问:“四哥,你……你有什么办法?” 第86章 这批货,我收了! 陈山那句“我接了”,像一颗定心丸,瞬间砸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白头福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他一把抓住陈山的手,声音都变了调。 “四哥!你……你可别开玩笑!这事非同小可,那鬼佬格里芬和十四K的人,是铁了心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崩嘴华也凑了过来,他虽然还是那副粗声粗气的样子,但眼神里的担忧却是实实在在的。 “是啊,四哥!这帮颠佬跟疯狗一样,明着来咱们不怕,就怕他们跟条子勾结在一起,黑白两道夹攻,咱们的人手再多也扛不住!” 王虎站在一旁,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他知道山哥厉害,可这次的对手,一个是港英政府的警司,一个是香港最大的字头之一。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了。 花柳培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山,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期待。 他知道,陈山既然敢接,就一定不是空口说白话。 他想看看,这位新晋的“四哥”,到底能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手段,来破这个死局。 陈山轻轻抽回手,示意白头福稍安勿躁。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福哥,你这五台瑞士车床,花了多少钱弄到手?” 白头福愣了一下,没想到陈山会问这个。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答道:“不瞒四哥,连通南洋那边的关系,再算上运费和打点的钱,拢共花了差不多三十万。” 三十万! 崩嘴华和王虎都暗暗咋舌。 这在1951年,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可以想象,这批货要是真的砸在手里,对白头福的打击有多大。 陈山听完,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他伸出一根手指。 “福哥,我也不让你吃亏。” “这批货,我买了。” “三十万,我给你一百五十万。” “……” “……” “……” 整个宴会厅,死一样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陈山答应接下这烫手山芋,是让众人精神一振。 那现在这句话,就是一道天雷,直接劈在了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百五十万! 5倍的价钱! 白头福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是不是听错了? 还是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甚至可能让他倾家荡产的死局,转眼间,就变成了一笔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的惊天大生意! 崩嘴华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也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一把拉过白头福,压低声音吼道:“福哥!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他妈的,他哪来这么多钱?” 他不是不相信陈山有钱,“的确良”的生意他们都看在眼里。 但他无法理解陈山的做法。 这批货现在就是个炸药包,谁碰谁死。 你花几百万买个炸药包抱在怀里? 这是钱多得没地方花,还是脑子有问题? 花柳培的金丝眼镜后面,精光爆射。 他的震惊,比白头福和崩嘴华更深。 因为他想得更多。 他瞬间就明白了陈山这一手的用意。 高! 实在是太高了! 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就把整个问题的性质给改变了。 原本,这是白头福的麻烦,是“和”字头的麻烦。 陈山出手相助,是情分,是考验。 可现在,陈山直接花钱把货买了下来。 那这批货,就成了他陈山自己的东西。 这件事,也从“帮兄弟解决麻烦”,变成了“处理我陈山自己的生意”。 性质完全不同了。 如此一来,他陈山接下来无论用什么雷霆手段,都师出有名。 更重要的是,他用这笔钱,买的不仅仅是五台机器。 他买的是白头福的死心塌地。 他买的是崩嘴华的绝对敬服。 他买的是整个“和”字头联盟,对他这个“四哥”再无半分怀疑的向心力! 一百五万,看似是个天文数字。 但跟这些东西比起来,简直是太值了! 这个年轻人,对人心的算计,对局势的把握,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 “四哥……”白头福的声音都在哆嗦,他看着陈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感激?是激动?还是惶恐? 陈山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福哥,别想那么多。” “从现在起,这批货,跟你,跟水房,再没有半点关系。” “你只需要安安稳稳地,等着收钱就行了。” “至于格里芬和十四K……” 陈山的眼神,陡然变冷。 “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他们不是想看人赃并获吗?” “那我就送他们一场天大的‘富贵’!”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森然之气。 白头福和崩嘴华对视一眼,他们知道,陈山动了真怒。 十四K和那个鬼佬警司,这次恐怕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花柳培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四哥,钱不是问题。” “但后面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格里芬封锁了水道,十四K的人在岸上盯着,这批货,根本没办法进港。”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山身上。 没错,你把货买下来了,展现了你的财力和魄力。 可问题本身,并没有解决。 这烫手的山芋,只是从白头福手上,换到了你的手上而已。 你打算怎么把它吃下去?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的点点渔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谁说,我要让这批货进港了?” 第87章 釜底抽薪,暗度陈仓! “不进港?” 崩嘴华第一个叫了出来,他瞪着眼睛,一脸的匪夷所思。 “四哥,你没搞错吧?花了一百多万买的宝贝,不运进港,难道就让它一直在公海上漂着?那不是打水漂了吗?” 白头福也是满脸的困惑。 “是啊,四哥。这精密车床,娇贵得很,在海上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海上的风浪和盐雾,对机器的损害很大的。” 他们两个人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直接。 花了钱买东西,当然是要把东西拿到手,运回来,才算踏实。 陈山这种花天价买了东西,却不打算要了的操作,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王虎也挠了挠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山哥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唯有花柳培,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山的背影,他隐隐感觉到,陈山肯定还有后手。 而且,这个后手,绝对是他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陈山转过身,看着众人疑惑的表情,笑了笑。 “三位哥哥,你们想,格里芬和十四K的人,现在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他没有直接公布答案,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花柳培的眼睛亮了,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他们最想看到的,是福哥的船,偷偷摸摸地,想要闯进维多利亚港。” “没错!”陈山打了个响指。 “他们巴不得我们铤而走险,只要我们的船一动,一靠近香港水域,格里芬的警艇马上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到时候,他们甚至不需要等我们进港,在公海和香港水域的交界处,就能把我们连人带船一起扣下!” “到那个时候,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听完陈山的分析,白头福和崩嘴华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和危险。 他们只想着怎么把货运进来,却没想过,敌人早就张开了一张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妈的,这帮狗娘养的,太阴险了!”崩嘴华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白头福也是一脸的后怕,他现在才明白,陈山接下这个盘,真的是救了他一命。 否则,以他的性子,说不定再耗几天,就真的会忍不住冒险闯关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白头福六神无主地问道。 “既然他们想看我们的船进港,那我们就偏不让他们如愿。”陈山的声音,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 “福哥,你马上给你船上的人发电报。” “让他们不用再往香港这边靠了,调转船头,直接开去澳门。” “澳门?” 这个地名一出来,三位大佬又是一愣。 崩嘴华的反应最快,他立刻想到了什么。 “四哥,澳门那边我们没路子啊。” 然而,陈山却摇了摇头。 “不,我不打算在澳门卖掉。” 花柳培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感觉自己又跟不上陈山的思路了。 不进港,也不卖掉。 那花一百多万买这五台机器,难道真的是为了听个响? 陈山看着他们,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们去澳门,只是交接。” “我会派我的人,在澳门外海,跟福哥的船会合。” “到时候,我会把我的人,和另一批货,换到福哥的船上。” “然后,这艘船,再光明正大地,从澳门开回香港。” “什么?!” 这下,连花柳培都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陈山。 “四哥!你的意思是……偷梁换柱?” “不,不是偷梁换柱。”陈山纠正道。 “是暗度陈仓。” “福哥船上的精密车床,是烫手的山芋,是见不得光的‘赃物’。” “但是,我换上船的货,是百分之百的合法商品,有完整的报关单,有齐全的进口许可,是交足了税,随时可以接受任何检查的正当货物!” “你们想一想。” 陈山的声音,像带着魔力,在宴会厅里回响。 “当格里芬和十四K,收到消息,说我们的船要进港了。” “他们会怎么做?” 崩嘴华想都不想,就兴奋地接话道:“他们肯定会以为我们中计了!格里芬会调动所有的水警,十四K的人会通知所有的报馆记者,他们想搞个大新闻,把我们‘和’字头,一棍子打死!” “对!”陈山重重地点头。 “他们会把场面搞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破获了一起惊天走私大案。”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无数记者的镜头,格里芬意气风发地带人冲上船,撬开货箱……” 陈山顿了顿,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结果发现,里面装的,不是什么瑞士禁运的精密车床,而是一堆手续齐全,合法合规的……纺织机!” “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说,会发生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崩嘴华第一个忍不住,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他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 格里芬和十四K那帮颠佬,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会变成什么颜色! 那绝对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白头福也笑得合不拢嘴,他心中的郁闷和担忧,一扫而空,只剩下无尽的畅快和解气。 “妙!实在是太妙了!” “四哥,你这个计策,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一下,不仅能把我们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能反过来,狠狠地扇他们一个大耳光!” 花柳培看着一脸兴奋的两人,又看了看云淡风轻的陈山,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陈山的全盘计划。 第一步,花钱买下货物,将麻烦揽到自己身上,同时收买人心,巩固联盟。这是“仁”。 第二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声东击西,将非法货物转移,换上合法商品。这是“智”。 第三-步,引蛇出洞,将计就计。利用敌人的贪婪和自大,设下陷阱,让其当众出丑,名誉扫地。这是“勇”。 仁、智、勇! 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将兵法和人心,运用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看着陈山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平起平坐的“四哥”。 而是在看一个,让他都感到一丝敬畏的,真正的枭雄。 “四哥,”花柳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抱拳,“从今天起,我花柳培,对你,心服口服!” “培哥言重了。”陈山扶住他,“我们是兄弟,本就该同心协力。” “对付这些阴险小人,就得用比他们更狠的手段。” 崩嘴华大声叫好:“说得对!就得这么干!四哥,你说吧,要我们做什么!我崩嘴华手下几百号兄弟,随你调遣!” 白头福也拍着胸脯:“没错!船和人,都听四哥你的!” 陈山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件事,需要我们三家通力合作。”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计划,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88章 一张天罗地网,悄然张开! 宴会厅里的气氛,已经从之前的压抑和震惊,彻底转变为一种高昂的兴奋和期待。 崩嘴华和白头福两个人,围在陈山身边,像是两个即将要上战场的士兵,听候着将军的指令。 他们已经被陈山那套环环相扣的计策,彻底折服了。 现在,他们只想知道,自己在这场大戏里,能扮演什么角色。 “四哥,你下命令吧!要我做什么,一句话的事!”崩嘴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想到能亲手把十四K和那个鬼佬警司耍得团团转,他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陈山示意大家重新坐下,他知道,现在需要冷静下来,仔细地布置每一步。 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但执行起来,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福哥,”陈山首先看向白头福,“你的任务最关键。” “你要立刻给你船上的人发电报,让他们改变航线,驶向澳门外海的指定坐标。 记住,这个过程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船的真实目的地。” 白头福重重地点了点头:“四哥放心,船长是我几十年的老兄弟,绝对靠得住!我马上就去办!” “第二,”陈山继续说道,“船到了澳门外海之后,你要让你的人,全力配合我的团队进行货物转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货物换完之后,船开回香港。从船一进入维多利亚港开始,福哥,你就得开始演戏了。” “演戏?”白头福一愣。 “对,”陈山笑了笑,“你要演得像一个走投无路,准备铤而走险的走私贩子。 要表现出紧张,慌乱,害怕。特别是当格里芬带人上船的时候,你的表情,要足够真实。” “你的戏越好,格里芬和十四K的人就越相信他们的判断,最后的结果,就越有戏剧性。” 白头福琢磨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嘿嘿笑了起来: “这个我拿手!想当年,我也是在街边摆过摊,跟条子斗智斗勇过来的。装孙子,我最会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陈山又看向崩嘴华。 “华哥,你的任务,是‘放风’。” “放风?”崩嘴华有些不解。 “对。十四K不是安插了眼线,盯着我们‘和’字头吗?” “那我们就主动喂点‘消息’给他们。” “从明天开始,华哥,你要让你手下的人,故意在新界那边散布一些风声。” “比如,说水房的福哥亏空了一大笔钱,急着把一批‘南洋好货’运进来回血。” “又或者说,和合图的培哥出面,帮你和福哥牵线,要一起做一笔‘大茶饭’。” “消息要散,要乱,要真假参半。让十四K的人去猜,去分析。他们越是觉得我们内部慌乱,就越会相信,我们准备冒险走私。” 崩嘴华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我懂了!四哥!这是要迷惑他们,让他们自己吓自己!” “高!实在是高!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招,我喜欢!放心,我手下那帮八婆,最会传闲话了,保证给你传得全香港都知道!” 最后,陈山的目光落在了花柳培的身上。 “培哥,你的任务,是盯着两条线。” 花柳培推了推眼镜,神情专注。 “第一条线,是十四K的陈仲英。我要你动用所有的关系,给我死死地盯住他。 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特别是,他跟格里芬的每一次接触。” “第二条线,”陈山的声音沉了下来,“就是那个鬼佬警司,格里芬。 我知道,警队内部,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条心。培哥你人脉广,路子野,想办法,在他身边,安插一个我们的‘眼睛’。” 花柳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盯住陈仲英不难,他有的是办法。 但在一个英国警司身边安插眼线,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江湖社团的能力范围。 然而,花柳培知道,这是陈山在逼着他,将整个和合图的能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四哥,你放心。” “三天之内,格里芬今天晚上吃了什么,我都能给你查出来。” 他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陈山满意地笑了。 白头福负责执行,崩嘴华负责扰敌,花柳培负责情报。 他自己,则居中调度,掌控全局。 一张针对格里芬和十四K的天罗地网,在这一刻,已经悄然张开。 “好!”陈山站起身,端起酒杯。 “既然都安排好了,那我们就预祝,这次的‘开张大戏’,圆满成功!” “干杯!”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也同时起身,四只酒杯重重地碰在一起。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三个各怀心思的社团大佬,而是一个紧密无间的联盟。 一个以陈山为核心,即将搅动整个香港风云的,强大联盟。 …… 与此同时。 在铜锣湾的一家私人会所里。 十四K“毅字堆”的话事人陈仲英,正恭敬地给一个穿着警司制服的鬼佬,倒上一杯威士忌。 正是警司格里芬。 “警司先生,消息已经确认了。”陈仲英的脸上,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 “和安乐的白头福,确实搞到了一批瑞士的禁运货。现在船就在公海上,进退两难。” 格里芬抿了一口酒。 “很好。陈,你这次做得不错。” 走私禁运物资,这可是重罪。 只要人赃并获,别说一个小小的白头福,就算是整个“和”字头,他都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那个陈山…… 格里芬冷笑一声。 他听说,陈山最近跟“和”字头走得很近。 正好,可以把他们一锅端了! “你的人,继续给我盯紧了。”格里芬放下酒杯,下达了命令。 “特别是那个花柳培,他是‘和’字头的智囊,看看他最近有什么动静。” “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明白!警司先生!”陈仲英点头哈腰地应着。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和他的主子,已经一步步地,走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他更不知道,就在他跟格里芬谈话的时候。 在会所的角落里,一个负责打扫的清洁工,正低着头,默默地将他们谈话的要点,记在心里。 然后,在下班后,走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茶餐厅,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一个正在吃面的男人的手里。 一场无声的暗战,已经打响。 感谢 爱吃油炸蝉猴的苏横山、爱吃刀鱼汁面的芳仪、泣血之泪 送出的礼物! 按催更数加更 第89章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香港的江湖,都变得有些不寻常。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暗中悄然弥漫。 最先有反应的,是那些终日混迹于街头巷尾,靠贩卖消息为生的“地老鼠”们。 他们发现,最近关于“和”字头的传闻,突然多了起来。 而且,版本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劲爆。 新界元朗的一家赌场里。 一个和胜和的小头目,喝得醉醺醺的,搂着一个舞女,大着舌头吹嘘。 “听说了没?水房的白头福,这次要扑街了!” “他赌钱赌红了眼,把堂口的钱都亏空了,现在指望着从南洋运一批‘好东西’回来翻本呢!” “什么好东西?”舞女好奇地问。 “嘿嘿,那可是掉脑袋的玩意儿!我听说,培哥都出面了,想拉着我们华哥一起入伙,我们华哥嫌风险太大,没答应!”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九龙的麻将馆,油麻地的烟花柳巷,湾仔的酒吧里,不断上演。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细节丰富得仿佛亲眼所见。 有的说,白头福已经火烧眉毛,准备这两天就让船冲关。 有的说,崩嘴华见死不救,跟白头福因为分账不均,差点在堂口里打起来。 还有的说,花柳培想做和事佬,结果两边不讨好,搞得里外不是人。 一时间,“和”字头内部不和,为了利益反目成仇的流言,传遍了整个黑道。 这些消息,自然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十四K陈仲英的耳朵里。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手下搜集来的各种情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得意。 “一群乌合之众。” 陈仲英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本来还对“和”字头有几分忌惮。 毕竟,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这三个人联起手来,实力不容小觑。 可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一遇到点事,一牵扯到利益,马上就土崩瓦解,狗咬狗一嘴毛。 “特别是那个新冒出来的陈山,叫什么‘陈四哥’?” 陈仲英拿起一份关于陈山的资料,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听说花柳培给了他一个‘红棍’的位置,就把他当成宝了。我看,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罢了。” “现在‘和’字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四哥’,连个屁都不敢放。估计是看到事情棘手,当缩头乌龟去了。” 一个心腹手下在旁边附和道:“英哥说的是!这帮本地烂仔,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跟我们十四K比起来,差远了!” 陈仲英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警司先生,是我,陈仲乙。” 电话那头,传来了格里芬懒洋洋的声音。 “有什么新情况吗,陈?” “是的,警司先生。我们收到确切消息,‘和’字头内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陈仲英将他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添油加醋地向格里芬汇报了一遍。 “……白头福已经等不及了,他放言,就算拼着鱼死网破,也一定要把货运进来。我估计,就是这两天晚上的事!” 格里芬在电话那头,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很好,非常好!” “让他们狗咬狗!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下场收网!” “你让你的人,把眼睛放亮点,特别是维多利亚港西边的入口,那里水深,航道复杂,最适合夜里偷渡。” “一旦发现目标船只的踪迹,立刻通知我!” “明白!警司先生!” 挂掉电话,陈仲英得意地靠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雪茄。 他仿佛已经看到,白头福被戴上手铐,花柳培和崩嘴华焦头烂额,整个“和”字头分崩离析的场景。 到时候,他们十四K,就能顺理成章地,接管“和”字头留下的地盘和生意。 他陈仲英,也将成为最大的功臣。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手下送来的那些情报,看似来源各不相同,但仔细分析,最终的源头,都隐隐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新界。 崩嘴华的地盘。 …… 与此同时,在和合图的堂口。 花柳培正看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报告。 “呵呵,这条鱼,咬钩了。” 花柳培放下报告,端起茶杯,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崩嘴华这个大老粗,平时看着咋咋呼呼,没想到演起戏来,还真有几分天赋。 他散布出去的那些流言,九分假一分真,虚虚实实,刚好挠到了陈仲英和格里芬的痒处。 让他们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实际上,却被牵着鼻子走。 “培哥,福哥那边来消息了。” 一个手下快步走了进来,递上一张电报纸。 “船已经到达预定海域,钱先生的队伍,也已经准备就绪。他们问,何时开始行动?” 花柳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针,正指向午夜。 海上的风,应该大起来了。 风高浪急,正是办事的好时候。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陈山的号码。 “四哥,我是花柳培。” “一切准备就绪。” 电话那头,陈山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按计划行事。” “另外,告诉福哥的船长,换货之后,不用急着回港。” “在外面,多兜两圈。” 花柳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山的用意。 “欲擒故纵?” “不。”陈山在电话里笑了笑。 “是吊足他们的胃口。” “要让猎物,自己跳进陷阱里来。” 花柳培挂掉电话,心中对陈山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他发现,自己每一步,似乎都在陈山的算计之中。 自己以为已经看到了全局,但陈山,却永远比他多看三步。 这种感觉,让他既感到压力,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这样的“四哥”,或许,真的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第90章 公海交锋,瞒天过海! 澳门东南方,公海。 海面上,波涛翻滚,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轮,在风浪中孤独地起伏着。 这正是白头福的那艘船。 船上的灯火,几乎全部熄灭,只在船头和船尾,留下了两盏昏暗的航行灯,如同鬼火一般,在黑暗中闪烁。 船长室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船长陈伯,一个年过半百,满脸风霜的老水手。 但他知道,在这片看似平静的黑暗里,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双眼睛。 可能是水警的巡逻艇,也可能是海盗的快船。 “这个新‘四哥’,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个年轻的大副,忍不住小声嘀咕。 “让我们把船开到这个鬼地方,什么都不说,就让我们等。这都等了快三个小时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闭嘴!”陈伯头也不回地呵斥道。 “老板的吩咐,我们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也犯嘀咕。 他跟了白头福二十多年,走南闯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像今天这样,在公海上进行如此神秘的接头,还是头一遭。 特别是老板在电报里,反复强调,这次行动的指挥官,是一个叫“钱先生”的人。 让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那个人的所有命令。 “来了!”陈伯的精神瞬间绷紧。 “所有人注意!目标出现!三点钟,六点钟,九点钟方向!一共三艘!”大副也紧张地大喊起来。 船员们立刻进入了战斗位置。 几盏大功率的探照灯,猛地亮起,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扫向海面。 很快,三艘黑色的快艇,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它们不大,但速度极快,在汹涌的波涛中,如履平地,船头划开白色的浪花,像三把锋利的匕首,直插过来。 快艇上,站着十几条黑影,他们全都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脸上蒙着面罩,手里,端着清一色的美式冲锋枪。 看到这副景象,船上的船员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来接头的? 这分明就是一群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 “停船!放下绳梯!” 一个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从领头的一艘快艇上传来。 陈伯不敢怠慢,立刻下达了命令。 很快,十几道矫健的身影,顺着绳梯,如同猿猴一般,悄无声息地登上了甲板。 为首的,正是钱振声。 他没有理会那些目瞪口呆的船员,而是径直走到了陈伯的面前。 “我是钱振声。”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钱……钱先生!”陈伯连忙恭敬地打招呼。 “从现在开始,这艘船由我接管。让你的船员,全部回到船舱,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是!是!”陈伯连声应道,立刻用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尸山血海里才有的杀气。 在这种人面前,他连半句废话都不敢多说。 很快,甲板上就只剩下了钱振声和他带来的那十几个人。 钱振声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五个人,立刻分散开来,占据了船上几个关键的制高点,手中的枪,警惕地对准了四周的黑暗。 剩下的人,则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从快艇上,吊上来几个巨大的防水油布包。 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专业的起重和滑轨设备。 他们动作娴熟地,在甲板上迅速组装着这些设备,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陈伯和大副,躲在船长室的窗户后面,偷偷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两个人的下巴,都快要惊掉了。 “老……老大,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太专业了!”大副结结巴巴地说道。 陈伯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他当了半辈子水手,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 可眼前这伙人,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术素养,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哪里是黑社会? 这分明就是一支特种部队!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板要让他们无条件服从命令了。 在这样一群人面前,任何反抗和质疑,都是自取其辱。 就在这时,海面上,又传来了马达的轰鸣声。 一艘更大的渔船,从黑暗中缓缓驶来,停靠在了旁边。 钱振声的人,立刻操作着甲板上的小型起重机,打开货仓。 那五个巨大的,装着瑞士精密车床的木箱,被一个接一个地,小心翼翼地吊了出来,然后稳稳地,放到了旁边的渔船上。 整个过程,精准而高效。 紧接着,他们又从那艘渔船上,吊上来五个一模一样大小的木箱,放进了货仓里。 做完这一切,钱振声的一个手下,拿着一个工具箱,走到那几个新换上来的木箱前。 他打开箱子,拿出一些特殊的化学药剂和工具,在木箱的表面,仔细地涂抹起来。 很快,那些崭新的木箱,就变得陈旧不堪,上面布满了海盐腐蚀的痕迹和水渍,看起来,就像是在海上漂了几个月一样。 做旧! 陈伯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词。 他彻底看傻了。 这帮人,不仅手法专业,心思更是缜密到了极点! 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这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大约一个小时后,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 那艘渔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钱振声走到船长室门口。 “陈船长,我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按照你们老板的吩咐,在附近海域,随便转转。” “记住,动作要慢,要犹豫,要像一只找不到回家路的老鼠。” 陈伯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体。 “明白!钱先生!” 钱振声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他的人,也消失在了甲板上。 陈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拿起对讲机,用一种带着几分疲惫和慌乱的语气,下达了新的命令。 “所有人都听着,我们……我们好像迷航了。” “减慢船速,在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能识别的岛屿。” 这艘装着“合法货物”的船,开始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公海上,慢悠悠地,兜起了圈子。 它在等待。 等待着那些自以为是的猎人,发现它的踪迹。 第91章 猎物出现,收网开始! 在公海上漫无目的地漂了两天。 这两天里,船长陈伯完美地执行了钱振声的指令。 他一会儿下令加速,像是要冲向某个方向,没过多久,又突然减速,调转船头,在原地打转。 整艘船的状态,就像一个拿不定主意,内心充满矛盾和挣扎的赌徒。 这种诡异的行踪,很快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香港,水警总区。 格里芬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烦躁。 “两天了!已经整整两天了!” 格里芬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咖啡杯都跳了起来。 “那艘该死的船,就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外面绕来绕去,到底想干什么?” 他面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张巨大的海图。 一个水警情报官,正用红色的笔,在海图上,标记出这两天的航行轨迹。 那条红线,歪歪扭扭,杂乱无章,看得人格外心烦。 陈仲英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焦急。 “警司先生,会不会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风声,不敢进港了?” “不可能!”格里芬断然否定。 “我的人,二十四小时监控着所有的无线电频道,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而且,你不是说,白头福已经火烧眉毛了吗?他拖不起!” 格里芬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守在老鼠洞口的猫,已经摆好了所有的架势,就等着老鼠出洞。 可那只该死的老鼠,偏偏就在洞口探头探脑,就是不出来,搞得他耐心都快要耗尽了。 “警司先生,会不会……”陈仲英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猜测,“他们是想等一个天气更差的机会?比如,起大雾,或者暴风雨?” 格里芬停下脚步,眼睛一亮。 “有这个可能!” 他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晴朗的天空。 “命令下去!让气象部门,密切关注天气变化!一有大雾或者风暴预警,立刻通知我!” “另外,让西区巡逻队,把巡逻范围再扩大十海里!给我用探照灯,一寸一寸地搜!我就不信,他们能飞了不成!” “是!警司先生!”情报官立刻领命而去。 陈仲英看着格里芬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里也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知道,格里芬为了这次行动,几乎调动了半个水警总区的力量。 可以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只要白头福的船敢露头,绝对是插翅难飞。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 …… 又过了一天。 第三天的下午,天气骤变。 海面上,毫无征兆地,升起了一层浓重的大雾。 能见度,迅速下降到不足五十米。 整个维多利亚港,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如同仙境,却也暗藏杀机。 “机会来了!” 格里芬接到气象报告的瞬间,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知道,对于走私者来说,这种天气,是上帝赐予的最好掩护。 白头福,绝对会选择在今晚动手! “英哥!英哥!有消息了!” 与此同时,陈仲英也接到了他安插在码头的眼线打来的电话。 “刚刚和胜和的人在码头放风,说水房的船,今晚要从西边鲤鱼门的水道进港!时间大概在午夜十二点左右!” “好!好!好!” 陈仲英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立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格里芬。 “警司先生!鱼儿上钩了!今晚午夜,鲤鱼门!” “鲤鱼门?”格里芬走到海图前,看着那个狭窄的航道入口,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真是个自寻死路的好地方!” 鲤鱼门航道狭窄,水流湍急,一旦被堵住,船只根本没有任何掉头或规避的空间,只能束手就擒。 “命令!” 格里芬的声音,变得异常响亮和亢奋。 “A、B、C三队巡逻快艇,立刻出发,在鲤鱼门外海,呈品字形布防,关闭所有灯光和引擎,无线电静默,原地待命!” “重型拦截艇‘海狼号’,在航道内侧接应!一旦目标出现,立刻用探照灯锁定,封死它的退路!” “通知所有行动人员,今晚,我们要抓一条大鱼!” “另外,”格里芬看了一眼陈仲英,“通知你那些记者朋友,让他们准备好相机和胶卷,去鲤鱼门附近的山上找个好位置。我保证,今晚的新闻,绝对是头版头条!” “明白!警司先生!”陈仲英兴奋地满脸通红。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报纸的标题。 《港英水警雷霆出击,破获史上最大军火走私案!“和”字头社团遭毁灭性打击!》 …… 夜,十一点半。 鲤鱼门外海,一片死寂。 浓雾锁住了海面,伸手不见五指。 三艘水警的快速巡逻艇,像三头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悄无声息地漂浮在海面上。 艇上的水警们,一个个全副武装,神情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在不远处的山顶上,十几名来自香港各大报馆的记者,也架起了长枪短炮,镜头对准了那片被浓雾笼罩的航道入口。 他们都是被陈仲英秘密通知来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车马费”。 他们知道,今晚,这里将有大事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午夜十二点整。 一阵微弱而独特的马达轰鸣声,穿透浓雾,传了过来。 来了!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 格里芬坐在“海狼号”的指挥室里,通过雷达屏幕,清晰地看到了那个正在缓缓靠近的光点。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各单位注意!” “目标已进入包围圈!” “等它再靠近一点,等它完全进入航道,再动手!” 他要的,是瓮中捉鳖,是人赃并获,是让对方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那个光点,在雷达上,不急不缓地,一点点地,驶入了鲤鱼门那狭窄的入口。 就像一只懵懂无知的羔羊,一步步,走进了屠宰场。 “就是现在!” 格里芬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抓起对讲机,发出了他等待已久的怒吼。 “收网!行动!” 第92章 请君入瓮,当众出丑! “行动!” 随着格里芬一声令下,死寂的海面瞬间被撕裂。 三艘潜伏已久的警用快艇,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如同三支离弦的利箭,从浓雾中猛地窜出。 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在同一时间亮起,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死死地罩住了那艘正在航道中缓慢行驶的货轮。 “幸运星号!” 船身上那几个斑驳的大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不许动!水警!我们是香港水警!” “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扩音器里传出的警告声,响彻整个海面。 与此同时,航道内侧,体型庞大的“海狼”拦截艇,也亮起了所有的灯光,巨大的船身,像一堵墙,彻底封死了“幸运星号”的去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幸运星号”瞬间陷入了插翅难飞的绝境。 山顶上,记者们的闪光灯,如同夏夜的繁星,疯狂地闪烁起来,记录下这紧张刺激的一幕。 “完了!完了!我们被包围了!” “幸运星号”的船长室里,船长陈伯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他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到了每一名船员的耳朵里。 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绝望,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仿佛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破了胆。 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真是屈才了。 格里芬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水警,乘坐快艇,迅速靠上了“幸运星号”。 他第一个跳上甲板,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和得意。 陈仲英紧随其后,他看着这艘被团团围住的货轮,眼神里充满了快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白头福和整个“和”字头,即将迎来的末日。 “警……警官……饶命啊……” 船长陈伯和几个船员,被水警们用枪指着,高举双手,从船长室里走了出来,一个个面如土色,腿肚子都在打颤。 “饶命?”格里芬冷笑一声,走到陈伯面前,用警棍抬起他的下巴。 “现在知道求饶了?走私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 “我……我们没有走私啊……我们是正当商人……”陈伯还在“垂死挣扎”。 “正当商人?”格里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指着船上的货仓,对身后的手下大吼道:“给我搜!把所有的货箱,都给我撬开!”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正当商人’,船上装的,到底是什么‘合法货物’!” “是!” 水警们如狼似虎地冲向货仓。 陈仲英也迫不及待地跟了过去,他要亲眼见证,这个让他兴奋了许多天的“宝藏”,被公之于众的瞬间。 “砰!砰!” 几把大铁撬,暴力地撬开了第一个木箱的盖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然而,当箱盖被掀开的瞬间,预想中那种精密仪器的金属光泽,并没有出现。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堆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涂满了黄油的……机器零件? 格里芬的眉头,皱了一下。 不对劲。 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继续开!把所有的箱子都给我打开!”他厉声命令道。 水警们又接连撬开了剩下的四个木箱。 结果,全都是一样。 一堆堆看起来笨重而粗糙的,散发着浓重机油味的,纺织机零件。 整个甲板上,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诡异的气氛。 陈仲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冲到一个木箱前,伸手抓起一个零件,仔细地端详着。 这粗糙的铸铁,这简单的结构…… 这他妈哪里是什么瑞士禁运的精密车床? 这分明就是市面上最普通,最常见的那种纺织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陈仲英失声尖叫起来,他像是疯了一样,把箱子里的零件,一件件地往外扔。 “货呢?我的货呢?精密车床呢?!” 格里芬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 “警司先生!这里有货运单!” 一个水警,从船长室里,搜出了一叠文件,递给了格里芬。 格里芬一把抢了过来。 那是一份完整的,由澳门海关签发的货物报关单。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货物名称:远东实业订购之纺织机械五套(散件)。 发货人:澳门远东贸易公司。 收货人:香港远东实业有限公司。 所有的单据,盖章,签名,一应俱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格里芬拿着那份报关单,手都在发抖。 他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用鞋底,狠狠地抽了一百遍。 火辣辣地疼。 他调动了半个水警总区的力量,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甚至还叫来了记者。 结果,查获的,是一船手续齐全,合法合规的破纺织机? 这要是传出去,他格里芬,将成为整个香港警队的笑柄! “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夹层!一定有暗格!” 陈仲英还在不死心地咆哮着,指挥着水警们,用斧子劈开木箱的箱底。 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面上,又驶来了几艘船。 为首的,是一艘游艇。 游艇靠了过来,陈山,花柳培,崩嘴华,还有白头福,四个人,从游艇上,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陈山依旧是那件半旧的长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惊讶。 “哎呀,格里芬警司,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啊?” “我们听说,我们远东实业的货船被扣了,还以为是遇上了海盗呢。没想到,是您亲自带队在执法,真是辛苦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甲板上,却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白头福也一改刚才在船上的惊恐模样,挺直了腰板,一脸委屈地说道:“是啊,警司先生。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商人,您这大半夜的,又是探照灯,又是枪的,可把我的船员们都给吓坏了。您看,这精神损失费……” “你闭嘴!”格里芬冲着白头福,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山,那眼神,像是要活活把他吞下去。 他现在要是再不明白自己是被陈山给设计了,那他就是个傻子! 陈山却仿佛没看到他那要杀人的目光,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警司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我们这批纺织机,可是从英国正规渠道订购,又通过澳门公司转运回来的,所有的手续都齐全。您要是不信,可以查嘛。” “您这样无缘无故地扣押我们的合法财产,还暴力损坏我们的货箱,这恐怕……不符合港英政府的法律吧?” “我听说,香港是个讲法律,讲证据的地方。不知道,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走私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格里芬的心上。 证据? 他现在有个屁的证据! 他所有的行动,都建立在陈仲英那个蠢货提供的“情报”之上! 他转过头,用能杀人的目光,瞪着已经面如死灰的陈仲英。 陈仲英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不仅没能把“和”字头拖下水,反而把自己,和整个十四K,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更把他的靠山,格里芬警司,给彻底推进了火坑里。 山顶上,那些记者们,也察觉到了事情的反转。 他们的镜头,不再对准那些“战利品”,而是对准了脸色铁青的格里芬,和失魂落魄的陈仲英。 他们知道,今晚的头条,有了更劲爆的主题。 不是《警方破获走私大案》。 而是《水警总区摆乌龙,精英警司被当猴耍》! 第93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甲板上的气氛,尴尬到了冰点。 海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格里芬心头的怒火和屈辱。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嘲笑和审视。 特别是陈山那副云淡风轻,甚至带着几分关切的表情,在他看来,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加伤人。 “陈山!” 格里芬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不顾一切地,掏出枪,把眼前这张可恶的笑脸,打成碎片。 “警司先生,冷静。” 花柳培适时地站了出来,他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斯文,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这么多记者朋友都在看着呢。您是港英政府的执法人员,代表的是女王陛下的颜面。 我想,您也不希望明天的报纸上,出现什么‘警司恼羞成怒,拔枪威胁合法商人’的新闻吧?”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格里芬的冲动。 他看了一眼山顶上那些闪烁不停的闪光灯,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水警下属们复杂的眼神,最终,还是把手从枪套上,挪开了。 他知道,花柳培说得对。 他今天,已经输了。 如果再动手,那他就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保不住了。 “我们走!” 格里芬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了这句话。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陈山一眼,转身就准备带着他的人离开这个让他蒙受奇耻大辱的地方。 “哎,警司先生,别急着走啊。” 陈山的声音,又悠悠地响了起来。 格里芬的脚步一顿,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还想怎么样?” 陈山笑了笑,指了指甲板上那一地狼藉的木箱和零件。 “警司先生,您看,您这大张旗鼓地来,又这么急匆匆地走,我们这批货,怎么办呢?” “这些可都是我们远东实业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宝贝,是准备扩大生产,为香港的繁荣稳定做贡献的。 现在被您的手下,搞成了这个样子,这损失……”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想走? 可以。 赔钱! “你!”格里芬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见过无耻的,但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你设计陷害我,让我当众出丑,现在,竟然还敢反过来找我要赔偿?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旁边的崩嘴华,早就按捺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指着那些被劈坏的木箱,粗声粗气地吼道:“赔钱!必须赔钱!” “你们条子了不起啊?条子就能随便砸我们老百姓的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和’字头,跟你们没完!” 他这么一吼,白头福也跟着起哄。 “是啊!还有我的船员,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现在一个个都说要做噩梦,这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医药费,你们警队是不是也得给报了?” “和”字头的三位大佬,一唱一和,瞬间从“嫌疑人”,变成了“受害者”,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格里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到了极点。 他知道,今天这笔钱,他要是不出,陈山这帮人,绝对会把事情闹大。 到时候,他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媒体的嘲讽,还有警队内部的调查和问责。 “好……好……好!” 格里芬怒极反笑,他指着陈山,连说了三个好字。 “你们给我等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刷刷刷地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撕下来,狠狠地摔在甲板上。 “这笔钱,我认了!” “但是陈山,你记住,我们之间的账,没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跳上快艇,在一阵马达的咆哮声中,狼狈地消失在了浓雾里。 陈仲英像一条丧家之犬,也想跟着溜走。 “英哥,这么急着走干嘛?” 崩嘴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 “我们兄弟几个,还想请你喝杯茶,好好聊聊呢。” 陈仲英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华哥,饶命啊!不关我的事啊!都是那个鬼佬逼我干的!” “是不是你干的,回去慢慢说。” 崩嘴华冷笑着,直接把他拖上了自己的船。 他知道,从这个蠢货嘴里,能挖出不少关于十四K内部的秘密。 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最终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水警方面,声誉扫地,赔了夫人又折兵。 十四K,损兵折将,丢尽了脸面。 而“和”字头联盟,在他们的新“四哥”陈山的带领下,兵不血刃,大获全胜。 消息传开,整个香港江湖,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意识到,香港的地下世界,真的要变天了。 …… 游艇上,气氛热烈。 崩嘴华和白头福,对陈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口一个“四哥”,叫得比亲爹还亲。 “四哥!你真是神了!我崩嘴华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爽的仗!” “是啊,四哥!你是没看到,刚才那个鬼佬的脸,都绿了!哈哈,太他妈解气了!” 花柳培也端着酒杯,走到陈山面前,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敬佩,有欣赏,还有一丝……忌惮。 “四哥,这一仗,你打得太漂亮了。” “不仅解决了福哥的麻烦,还顺手剪除了格里芬和十四K的爪牙,更让我们‘和’字头,在整个江湖上,立了威。” “一石三鸟,高,实在是高。” 陈山笑了笑,跟他们碰了碰杯。 “都是自家兄弟,应该的。”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那艘已经安全脱险,正准备驶向九龙城寨码头的渔船。 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察的,欣慰的笑容。 对于崩嘴华他们来说,这是一场江湖争斗的胜利。 但对于陈山来说,这背后,有着更深远的意义。 那五台瑞士精密车床,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艘渔船的船舱里。 它们,即将通过“生命线”,被送往那个最需要它们的地方。 它们将成为共和国工业心脏的,第一批强劲的脉搏。 这,才是这场胜利,真正的价值所在。 第94章 庆功宴上,再抛重磅炸弹! 第二天,全香港的报纸,都疯了。 头版头条,无一例外,全是关于昨晚鲤鱼门那场惊天乌龙的报道。 《水警总区兴师动众,竟是乌龙一场!》 《鬼佬警司被当猴耍,当众出丑颜面扫地!》 《十四K提供假情报,黑白勾结反遭羞辱!》 报纸上,刊登着一张张清晰的照片。 有格里芬脸色铁青,暴跳如雷的特写。 有陈仲英面如死灰,被崩嘴华拎着衣领的狼狈相。 还有陈山、花柳培等人,作为“受害者”,一脸“无辜”地接受记者采访的画面。 整个事件,被渲染得极具戏剧性。 一时间,港英政府,特别是水警总区的公信力,跌到了谷底。 市民们议论纷纷,都在嘲笑警方的无能和鲁莽。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和”字头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特别是那位“和义堂”堂主,陈山“陈四哥”,更是一战成名。 在市民眼中,他成了不畏强权,敢于和恶势力斗争的英雄。 在江湖人眼中,他成了智计无双,算无遗策的绝顶枭雄。 “远东实业”和“的确良”的名号,也随之传遍了大街小巷。 …… 湾仔,太平馆西餐厅。 还是上次那个宴会厅。 花柳培再次做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宴会的主角,自然是陈山。 此刻,宴会厅里的气氛,与上次那场“鸿门宴”,已经截然不同。 崩嘴华和白头福,彻底放下了大佬的架子,像两个小跟班一样,围在陈山身边,抢着给他敬酒。 “四哥!我敬你一杯!这次要不是你,我白头福这条老命,就算不丢,也得在赤柱监狱里蹲到死了!”白头福端着酒杯,满脸的感激。 “没错!”崩嘴华也大着舌头喊道,“四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崩嘴华第一个跟他拼命!” 花柳培看着这热络的场面,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经过这次事件,这个以陈山为核心的新联盟,已经牢不可破了。 “四哥,”花柳培举起酒杯,“这次你不仅帮了我们‘和’字头一个大忙,也为你自己的远东实业,打响了名头。” “我听说,今天一天,来我们这儿打听,想做‘的确良’代理的商行,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 “你那批纺织机一到,正好可以开足马力,大干一场了!” 陈山笑了笑,喝下杯中酒。 “培哥,华哥,福哥。” 他放下酒杯,环视了一圈众人。 “生意上的事,只是小事。” “今天请大家来,除了庆功,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跟三位哥哥商量。” 听到这话,三位大佬都是一愣。 宴会厅里,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陈山,不知道他又准备抛出什么重磅消息。 陈山顿了顿,缓缓说道:“我想,成立一家新的公司。” “一家,属于我们‘和’字头’自己的,安保公司。” “安保公司?”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 在他们的认知里,所谓的“安保”,不就是看场子,收保护费吗? 这是社团最基本的业务,还需要专门成立一家公司? 陈山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他笑了笑,解释道: “三位哥哥,时代不同了。” “以前我们那一套,打打杀杀,收保护费的模式,已经过时了。” “现在香港越来越繁荣,有钱人也越来越多。他们需要什么?需要安全!” “他们需要专业的保镖,来保护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他们需要专业的安保团队,来为他们的豪宅、公司、仓库,提供二十四小时的安保服务。” “这块市场,非常大。而且,是正当生意,是能摆在台面上,光明正大赚钱的生意。”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三人。 “福哥,你的酒楼食肆,遍布香港,每天的现金流水,就是个天文数字。 难道你就不需要一个专业的团队,来保证这些钱,能安全地存入银行吗?” “华哥,你在新界有那么多地,那么多仓库。 难道你就不怕,有十四K那种颠佬,趁你不在,去你的仓库里放一把火吗?” “还有培哥,你的赌档和夜总会,更是鱼龙混杂之地。出入的,非富即贵。 要是哪天,有个不长眼的,在你的场子里闹事,伤了你的贵客,那损失,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一番话,说得三位大佬,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发现,陈山说的,句句在理。 他们以前,确实都忽略了这方面的问题。 或者说,他们虽然有自己的安保力量,但都是社团里的兄弟,业余得很,跟陈山所说的那种“专业化”安保,完全是两个概念。 “四哥,你的意思是……你想把我们的人,都训练成专业的保镖?”花柳培最先反应过来。 “没错。”陈山点了点头。 “我们‘和’字头,有的是人。但光有人,没用。我们要把这些人,变成人才!” “我会请专业的军事教官,来对他们进行系统化的训练。包括格斗,枪械,驾驶,侦察,还有商务礼仪。” “我们要成立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看场子团队,而是一个能媲美港英政府‘G4’要员保护组的,顶级的安保公司!” “到时候,我们的客户,将不仅仅是我们自己。” “全香港的富豪,大亨,洋行,银行,都将是我们的客户!” “我们提供的,是最顶级的安全服务。我们收取的,自然也是最顶级的服务费!” 陈山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他为三位大佬,描绘出了一幅前所未有的,宏伟蓝图。 一个让黑道社团,洗白上岸,转型成为正规商业集团的,康庄大道! 崩嘴华和白头福,听得是热血沸腾,眼睛放光。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钞票,正在向他们招手。 而花柳培,想得更深。 他看到了这背后,更长远的战略意义。 一旦这个安保公司成立,并打响名头。 “和”字头,将彻底掌控香港上流社会的安全命脉。 他们掌握的,将不仅仅是财富,更是无数的人脉,和情报! 这份力量,远比单纯的地盘和金钱,要可怕得多! “四哥!”花柳培激动地站起身,“你这个想法,太……太伟大了!” “我花柳培,第一个赞成!我愿意,把我名下所有的安保业务,全部并入新公司!” “我也赞成!”崩嘴华和白头福,也争先恐后地表态。 陈山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自己的第二步棋,已经稳稳地落下了。 第一步,他用“的确良”的生意,将“和”字-头,绑上了他的经济战车。 第二步,他要用这个“安保公司”,将“和”字头的暴力机器,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联盟。 他要的,是一个令行禁止,绝对服从他指挥的,强大帝国! 而这家未来的安保公司,就是这个帝国的,第一支禁卫军! “那……四哥,这家公司,叫什么名字好?”白头福兴奋地问道。 陈山端起酒杯,看着杯中猩红的酒液,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黑水。” 第95章 黑水公司 “黑水?” 崩嘴华咀嚼着这两个字,眉头微微皱起,他是个粗人,想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不吉利。” 白头福也附和了一句,他年纪大,对这些名号彩头的事情,总有几分在意。 陈山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他总不能说,这个名字,在几十年后,会成为一个让全世界都为之侧目的,庞大而冷酷的战争机器。 “水,利万物而不争。” 陈山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香港是个港口,靠水而生,因水而兴。我们的生意,也要像水一样,无孔不入,渗透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至于黑字……” “我们做的,是暗处的生意,是保护人安全的生意。安全,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水,平时静谧无声,一旦遇到威胁,就会掀起吞噬一切的巨浪。” “黑水,代表着我们在暗中守护的力量,深沉,强大,并且无处不在。” 一番话,说得花柳培眼神一亮。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由衷地赞叹道:“黑水……静水流深,暗流涌动。好名字!四哥,有文采!” 崩嘴华和白头福听得一知半解,但听花柳培都说好,他们也就不再纠结。 “行!就叫黑水!听着就够劲!” 崩嘴华一拍大腿。 名字定了下来,宴会厅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烈而专注。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公司的框架,我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陈山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他看向花柳培。 “培哥,你人脉广,面子大,在港府那边也说得上话。由你出面,担任我们黑水安保公司的董事长。负责处理所有对外,特别是跟港英政府打交道的事情。” 花柳培心中一动,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这个安排,正中他的下怀,也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让他去跟那些鬼佬高官、太平绅士们喝咖啡,打高尔夫,远比让他去街头跟人拼杀要舒服得多。 陈山的目光,又转向了白头福和崩嘴华。 “福哥和华哥,你们二位,担任公司的副董事长。” “福哥,你德高望重,在‘和’字头里是老前辈,负责人事和后勤,最合适不过。” “我们‘和’字头几十个堂口,几千号兄弟,要从里面挑选出合适的人选,组建我们的第一批安保团队。 这件事,需要你帮忙把关,挑出那些头脑灵活,靠得住的兄弟。” 白头福听完,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陈山这番话,既给了他面子,又给了他实权,让他心里熨帖无比。 “四哥放心!我白头福保证,给你挑出来的,个个都是好样的!” 接着,陈山看向崩嘴华,这个联盟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华哥,你性格刚猛,做事有规矩。公司的监督和纪律,就交给你了。” “我们要做的是正当生意,就必须有铁的纪律。任何吃里扒外,败坏公司名声的人,都要严惩不贷。这柄执法的刀,就交到你手上。” 崩嘴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让他管人,让他执法,这可比让他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账目有意思多了。 “没问题!谁他妈敢乱来,我第一个剁了他!” 三位大佬的角色,就这么几句话,安排得明明白白,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 “至于公司的具体运营,和人员的训练,由我来负责。” 陈山最后说道。 “我将担任公司的总经理。”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所有人都没意见。 董事长负责对外,副董事长负责对内,总经理负责实际业务。 一个清晰的公司架构,就在这酒桌之上,初具雏形。 “那……股份呢?” 崩嘴华搓了搓手,问出了在场所有堂口大佬,都最关心的问题。 钱,才是最实在的。 陈山看了他一眼,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出钱,出教官,出训练方案,还有后续所有的业务渠道。” “我占股,百分之五十一。” 这个数字一出来,宴会厅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崩嘴华的眉毛,不受控制地挑了一下。 百分之五十一。 这意味着,陈山拥有这家公司的,绝对控股权。 他可以一票否决所有人的提议,他是这家公司唯一的,真正的皇帝。 崩嘴华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没说话。 他知道,没有陈山,就没有黑水公司。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都是陈山一手策划的,他拿大头,理所应当。 花柳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和惊叹。 他知道,这百分之五十一,不仅仅是利益,更是陈山在宣告他的地位。 这个联盟,必须,也只能有一个声音。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陈山再次开口。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九,” 他的目光,扫过三位大佬,也扫过他们身后,那些竖着耳朵听的堂口香主。 “由‘和’字头所有参与进来的堂口,根据出人,出资源的情况,进行分配。” “具体的分配方案,我不参与。” “由培哥,福哥,华哥,你们三位,一起商议决定。拿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方案来。” 这一手,玩得极其漂亮。 崩嘴华那刚刚皱起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了。 陈山自己,牢牢掌握了公司的绝对控制权。 又把剩下的利益,大方地分了出去,让所有参与者都能雨露均沾。 更把“分蛋糕”这个最容易引起内部矛盾,最得罪人的难题,直接甩给了花柳培三人。 如此一来,他既拿了里子,又给了所有人面子。 谁分多谁分少,那是你们内部商量的事,别来找我。 花柳培心中暗叹,这位四哥真是越来越滴水不漏了。 他甚至能预见到,为了这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未来一段时间,“和”字头内部,将会是何等的热闹。 而所有的堂口,为了能分到更多的股份,必然会抢着把最精锐的人手,最优质的资源,投入到黑水公司里来。 陈山兵不血刃,就让整个“和”字头,心甘情愿地,为他的计划输血。 “我没意见!四哥这个方案,公平!” 花柳培第一个站起身,举起酒杯,高声表态。 “我也没意见!” 崩嘴华紧随其后,他现在看陈山,是越看越顺眼。 “同意!全听四哥安排!” 白头福也爽快地答应了。 公司框架和股份分配,就这么在酒桌上,敲定了下来。 “最后一个问题。” 花柳培坐下后,提出了一个关键点。 “四哥你说,你要请专业的军事教官。这个教官,从哪来?” “我们要做的是顶级安保,如果只是找几个退役的警察来教教拳脚,恐怕不够看。” 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陈山笑了笑。 “教官的人选,我已经找好了。” 他对着门口的方向,轻轻拍了拍手。 宴会厅的门被推开。 钱振声,那个脸上带着狰狞伤疤的男人,领着赵铁山和李响,沉默地走了进来。 他们还是那身朴素的蓝布工装,脚上是沾着尘土的解放鞋。 但当他们走进来的那一刻,整个宴会厅里,那种喧闹热烈的气氛,瞬间为之一静。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息,弥漫开来。 那不是黑道人物的凶悍,而是一种经历过血与火洗礼之后,沉淀在骨子里的,钢铁般的纪律和杀伐之气。 在座的,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江湖大佬,他们对这种气息,最为敏感。 崩嘴华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位,是钱振声先生。” 陈山站起身,为众人介绍。 “从今天起,他将担任我们黑水安保公司的总教官。负责所有人员的训练工作。” 钱振声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众人,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却让每一个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仿佛被一头沉默的猛虎,盯上了一样。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这三位叱咤风云的大佬,在这一刻,竟然都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是一种,对强者的,本能的敬畏。 他们终于明白,陈山手中,到底握着一张什么样的王牌。 也终于明白,陈山口中的“专业”,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哪里是安保公司。 这分明,是在缔造一支,属于他们自己的,私人军队! 第96章 警队计划,黑白同舟 宴会厅里,刚才还喧嚣热烈的空气,仿佛被钱振声三人带来的无形气场抽干了。 在座的每一个堂口大佬,都感觉自己的后颈窝在发凉。 他们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见过的狠人不少,自己手上也沾过血。 可眼前这三个人,尤其是为首的钱振声,身上那股气息完全不同。 那不是街头斗殴的凶悍,也不是赌场火并的狠戾。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又被钢铁纪律熔炼过的,极致的冷静与漠然。 崩嘴华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他那只握着酒杯的手,肌肉绷得像石头。 花柳培扶着金丝眼镜的动作,也停顿了半秒,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终于理解了。 陈山要做的,根本不是找几个退役的咕喱兵,教教拳脚,看看场子那么简单。 他是在用训练真正士兵的方式,去打造一支属于他们自己的武装力量。 “钱先生和他的几位兄弟,以后就是我们黑水公司的骨架。” 陈山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却让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他的节奏。 “训练场地,我已经在新界找好了,是华哥名下的一处废弃采石场,足够隐蔽,也足够大。” “第一批学员,我希望在一个星期内到位。” “人数不用多,一百人就够了。但必须是精英。” 他的目光转向白头福。 “福哥,这件事,就要辛苦你了。” “从我们‘和’字头所有堂口里,挑选一百个最机灵,最能打,最靠得住的后生仔出来。” 白头福连忙点头。 “四哥放心,我一定把人给你挑好!” 陈山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黑水公司的成立,只是第一步。” 众人心中一凛。 还有后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陈山,就像在看一个永远也猜不透的魔术师。 “我们有了自己的武装,可以保护我们的生意,保护我们的人。但是,这还不够。” 陈山端起面前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这次鲤鱼门的事,大家也都看到了。” “格里芬一个命令,就能调动半个水警总区,把我们像狗一样围起来。” “就算我们这次让他栽了跟头,让他成了全香港的笑话。可他还是警司,他手里还有权。” “只要我们还在香港一天,就免不了要跟这些条子打交道。” “与其每次都等他们找上门来,我们再想办法化解,不如……” 陈山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如我们自己,也送一批人进去。” “送……送人进去?” 崩嘴华第一个没忍住,失声问道。 “去哪儿?” 陈山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警队。” “四哥……你没开玩笑吧?” 白头福的声音都在发颤。 “让我们的兄弟去当差佬?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是啊!” 立刻有其他堂主附和。 “那帮差佬,最恨我们这些混社团的,我们的人进去了,还能有好果子吃?” “再说,谁愿意去啊?放着威风的大佬不做,跑去穿那身皮,被人呼来喝去?” 一时间,宴会厅里议论纷纷,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计划荒谬至极,根本不可能实现。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钱振声和他身后的两个兄弟,也像三尊雕塑,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所有人的声音都渐渐平息下来,陈山才再次开口。 “我说的,不是让现在堂口里的兄弟去。” “我要的,是一批全新的,干净的人。” 他看向白头福。 “福哥,你和华哥,要在‘和’字头所有兄弟的家里,去找一批人。” “找那些,十六七岁,还在读书,或者刚刚读完书,无所事事的后生仔。” “他们的父兄,可以是我们的兄弟,但他们自己,必须身家清白,一张白纸,从来没有留过任何案底。” “我们要挑出其中最聪明,体格最好,最信得过的一批人。”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批,二十个。” 陈山的目光,转向了钱振绳。 “这二十个人,不进黑水公司的训练营。” “对他们进行单独的秘密训练。” “训练的内容,不仅仅是格斗和枪械。” “更重要的,是教他们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甚至优秀的警察。教他们警队的规矩,做事的方法,还有如何往上爬。” “等他们训练完成,我们就想办法,把他们一个一个,送进黄竹坑的警察训练学校。” “而且,这并不是一次性的。” “黄竹坑的警察训练学校,每年都会招收新人。” “我们的目标是,从今年开始,每一期的新学员班里,我们都要送二十个人进去。” “一年,二十个。” “五年,就是一百个。” “十年之后,就是两百个我们自己的人,分布在香港警队的各个角落,从军装到便衣,从巡警到探长。”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一年又一年。 一期又一期。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计划。 这是一个持续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布局。 陈山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 “这,是一步闲棋。” “一步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看到效果的棋。” “我不要他们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只要他们,能在关键时刻,给我们透露一点点消息。或者,在我们的对手想要对付我们的时候,给他们制造一点点麻烦。” “想一想,十年之后,当格里芬那样的人,再想对我们动手。他的行动计划,还在他的办公桌上,就已经提前送到了我们的手里。” “想一想,当十四K的那些扑街,想要栽赃嫁祸给我们。负责查案的,却正好是我们自己的人。” “到时候,谁是黑,谁是白,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陈山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 宴会厅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一次,不再是震惊和荒谬。 而是一种,从脚底板升起的,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寒意。 崩嘴华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个十四K的头目,被一个穿着警服的“自己人”,一脚踹在地上,然后塞进一包白粉的场景。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他浑身舒爽。 白头福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想得更远。 他想到了自己那些酒楼,赌档,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条子三天两头来查牌,来找麻烦。 因为来查牌的,可能就是他看着长大的某个“侄子”。 而花柳培,他的金丝眼镜后面,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看到的,是黑与白彻底融合的未来。 他们将不再是单纯的社团。 他们的触手,将深入港英政府的执法核心。 他们将拥有一张,任何人都无法撕破的,巨大的保护伞。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社团争霸了。 这,是在缔造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地下王国! “我……我赞成!” 花柳培猛地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变形。 “四哥!你这个计划,是神来之笔!” “钱,我来出!不管要花多少钱,培养这二十个后生仔,我花柳培一个人,全包了!” “我也赞成!” 崩嘴华也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妈的!太他妈过瘾了!这事必须干!” 白头福看着陈山,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敬畏的叹息。 “四哥,你才是真正的,做大事的人。” “我白头福,心服口服。” 陈山笑了笑,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第97章 后院起火,刀口向内 鲤鱼门一战,石破天惊。 “和”字头联盟声威大震,而陈山这两个字,则彻底成了香港江湖中一个无法被忽视的传奇。 黑水安保公司的筹备工作,在花柳培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下,进行得如火如荼。新界那处废弃的采石场,短短几天内就大变了模样。靶场、障碍训练场、格斗馆、宿舍……一应俱全。 白头福也铆足了劲,亲自坐镇,从几十个堂口里,挨个筛选人手。一时间,“和”字头内部,但凡家里有点门路,有点骨气的后生仔,都以能被选中进入“黑水”为荣。这不仅是一份有前途的差事,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至于那个更为隐秘的“警队计划”,也在悄无声息地推进。花柳培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弄来了几十份黄竹坑警察训练学校的内部资料,从招募要求到考核项目,详细到了极点。 一切,都朝着陈山规划好的蓝图,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这天下午,陈山正在远东实业的办公室里,看着九龙城寨工厂送来的最新生产报表。 自从鲤鱼门事件后,“的确良”的名声彻底打了出去,订单如同雪片般飞来,工厂的生产线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依旧供不应求。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崩嘴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探了进来。 “四哥,忙着呢?” 他的语气,比之前少了几分江湖草莽的豪横,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尊重。 “华哥来了,坐。”陈山放下报表,起身给他倒了杯茶。“看你这表情,不像是有好事。” 崩嘴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操,别提了。”他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妈的,最近有点不顺,让四哥你见笑了。” 陈山笑了笑。“自家兄弟,有什么话直说。是不是十四K那帮扑街又搞事了?” “要是十四K那帮烂仔,我他妈早带人砍过去了,还用得着来找你?”崩嘴华烦躁地摆了摆手,“是生意上的事。” 他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才缓缓道来。 “四哥你也知道,我崩嘴华在新界,特别是在元朗到上水那一带,主要是靠什么吃饭。” 陈山点了点头。崩嘴华垄断了新界北部大部分的农产品收购和运输,这是他最主要的财路之一。 从蔬菜、水果到活禽,所有农户种养出来的东西,都得通过他的渠道,才能卖到港九的各大菜市场。 这中间的利润,相当可观。 “以前,那些农户都老老实实的,我给什么价,他们就拿什么价。可最近,一个叫‘联合行’的商行,他妈的,专门跟我对着干!” 崩嘴华越说越火大,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们给的价比我高一成!就他妈高一成!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农户,一个个都跟见了亲爹一样,偷偷把最好的货,都卖给了他们!” “这搞得我最近收上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下面那些菜市场的老板,天天跟我抱怨。钱是小事,我他妈在元朗丢不起这个人!” 陈山静静地听着,当“联合行”这三个字进入耳朵的瞬间,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心,猛地往下一沉。 联合行。(按照时间线1948年已经改名,又不能写那么明显。所以本书还叫联合行。)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是组织在香港最重要的经济据点和秘密联络站之一,负责人是钱振声的直接上线,代号“掌柜”。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边刚刚整合了“和”字头,还没等向外扩张,自己人的生意,就先跟自己人撞上了。 “联合行?”陈山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带着一丝疑惑,“没怎么听过,什么来头?敢在华哥你的地盘上抢食,胆子不小啊。” “屁的来头!”崩嘴华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查过了,就是一家贸易公司,老板是个戴眼镜的斯文败类。 整天跟那些农户称兄道弟,说什么要帮他们改善生活。我改善他老母!” “这帮正经生意人,就是不知道江湖规矩!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在香港横着走?” 陈山心里泛起一阵苦笑。江湖规矩?组织的同志,哪里懂什么江湖规矩。 他们只知道,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当地的贫苦大众,谋取一些福利。 恐怕在“掌柜”看来,崩嘴华这种带有垄断性质的社团大佬,才是应该被打破的“恶势力”。 “那华哥你的意思是?”陈山问道,他需要知道崩嘴华的想法。 “我找人盯了他们几天。”崩嘴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那帮扑街收了不少好货,什么元朗的丝苗米,上水的腊肉,还有大屿山的虾膏,都是准备出口的好东西。我打听到,三天后,他们有一艘船,要从观塘码头出海,去南洋。”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四哥,你脑子好使。你帮我合计合计,怎么把这船货,给他沉到海里去!” “或者,直接劫了也行!让他们血本无归!我看他们还敢不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崩嘴华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山。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小事一桩。以陈山神鬼莫测的手段,再加上钱振生那帮杀神,别说一艘货船,就是一艘军舰,怕是都能给它弄沉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陈山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 答应? 那等于是他亲自带着“和”字头,去打劫组织的船。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是严重的政治错误。 不答应? 怎么拒绝?他刚刚在庆功宴上,把“和”字头所有人的暴力机器,都收拢到了“黑水公司”的名下。现在联盟里最锋利的一把刀,遇到了麻烦,来找他这个“大脑”帮忙,他却说“不”? 这会严重打击他在联盟中的威信。崩嘴华这种直性子的人,嘴上可能不说,心里一定会犯嘀咕:你陈四哥,是不是只顾着自己发财,不管我们这些兄弟的死活了? 这后院,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起了火。 而且,这把火,还是自己人点起来的。 陈山感觉有些头疼,他拿起桌上的烟盒,也点了一根,慢慢地抽着。 看着崩嘴华那张写满了“快帮我出气”的脸,陈山忽然笑了。 “华哥,你糊涂了。” “啊?”崩嘴华一愣,“四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陈山问道。 “‘和’字头大佬……不对,是远东实业,黑水公司的老板!”崩嘴华立刻改口。 “这就对了。”陈山弹了弹烟灰,“我们是正当商人。正当商人,有正当商人的玩法。” “劫船,放火,那是十四K那种烂仔才干的下九流手段。我们现在是有头有脸的人,再用这种方法,只会拉低我们自己的档次,还容易被格里芬那条疯狗抓住把柄。” 崩嘴华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心里的火气还是没消。“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抢我的生意,踩我的脸?” “谁说要眼睁睁看着了?”陈山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对付商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商人的手段,把他彻底打垮。” “他不是跟你抢货源吗?” “他出什么价,我们就在他的价格上,再加半成!他不是要收吗?让他收!有多少,我们收多少!用钱,把他活活给砸死!” “他不是要出货去南洋吗?” “没关系,让他出。等他的货到了南洋,我们远东实业的货,也差不多该到了。他卖什么价,我们的‘的确良’,就以他一半的价格,在同一个市场卖!我倒要看看,南洋的那些商人,是抢着买他的丝苗米,还是抢着买我们这能当钱用的‘的确良’!” “华哥,格局要大一点。”陈山站起身,拍了拍崩嘴华的肩膀。“我们的目标,不是守着元朗那一亩三分地。我们的目标,是整个东南亚!”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香港,在南洋,谁跟我们‘和’字头作对,谁就没有生意可做!” “我们要做的,不是在暗地里打劫他一船货。” “而是要光明正大地,在生意场上,让他破产!” 一番话,说得崩嘴华是目瞪口呆,随即,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极度的兴奋所取代。 对啊! 劫他一船货,顶多让他损失几十万。 可要是按四哥说的,在生意上全面开战,那是要让他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玩法,可比单纯的打打杀杀,要高级多了,也解气多了! “妈的!还是四哥你脑子灵!”崩嘴华一拍大腿,豁然开朗,“用钱砸死他们!这个我喜欢!太他妈过瘾了!” 他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联合行”老板跪地求饶的画面。 “行!就听四哥的!我这就回去调集资金!跟他干!” 看着崩嘴华兴冲冲离去的背影,陈山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用钱砸死“联合行”? 他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这个计划,只是一个缓兵之计,先稳住崩嘴华。 但新的问题,已经摆在了面前。 “和”字头这艘被他亲手打造出来的战船,已经起航。而航线的前方,却出现了组织的另一艘船。 他这个船长,该如何掌舵,才能让两艘船,既不迎头相撞,又能安然无恙地,驶向各自的目的地? 看来,是时候,该去见一见那位素未谋面的“掌柜”了。 第98章 是时候见见掌柜了! 崩嘴华风风火火地走了。 陈山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一点点收了起来。 他走到办公室的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愈,将他深邃的眼神遮掩得更加模糊不清。 用钱砸死“联合行”? 这话说给崩嘴华听听,让他先消了火气还行。 真要这么干,那不成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吗? 陈山心里跟明镜似的。 “联合行”是组织在香港的重要据点,负责人“掌柜”更是钱振声的上线,是这条秘密战线上,比自己资格更老的前辈。 他们在新界搞农产品收购,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赚钱。 而是为了团结底层农户,改善他们的生活,扩大组织在香港基层的影响力。 说白了,人家干的是政治工作。 而崩嘴华呢? 他是社团大佬,玩的是垄断,讲的是江湖规矩,求的是真金白银的利润。 他提高一成收购价,是为了挤垮对手,维护自己的地盘和面子。 “掌柜”提高一成收购价,是为了让那些被压榨了半辈子的农户,能多一口饭吃。 出发点完全不同。 但现在,这两股力量,就这么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 一个是他亲手整合,并且许诺了要带领大家发财的“和”字头联盟。 一个是他必须保护,并且要全力支持的组织前哨。 手心手背都是肉。 这道题,难解。 陈山狠狠吸了一口烟,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 他知道,拖不是办法。 崩嘴华的性子,今天被他用一个“商业战”的宏大蓝图给忽悠住了,但过不了两天,他要是看不到实际行动,那股火气肯定又要冒上来。 到时候,万一他自己按捺不住,真带人去砸了“联合行”的场子,那乐子可就大了。 自己人砍了自己人。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陈山不用混了,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所以,必须尽快解决。 而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那个症结。 他必须去见一见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掌柜”。 他需要和“掌柜”当面沟通,协调出一个方案,让两艘船,不要迎头相撞。 可怎么见? 他不能直接跑到“联合行”去,说“你好,掌柜同志,我是雪狼,我们聊聊”。 那是找死。 秘密战线的纪律,是刻在骨子里的。 单线联系,是铁的原则。 他和“掌柜”分属两条不同的线,正常情况下,老死不相往来才是对双方最大的保护。 想要打破这个规则,必须通过一个双方都信任的,合规的渠道。 陈山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钱振声那张布满伤疤的脸。 钱振声是“掌柜”的下线。 通过他,是唯一可行,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想到这里,陈山不再犹豫。 他掐灭了烟头,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黑水公司训练基地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哪位?” “是我,陈山。”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四哥!” “让钱先生来听电话。”陈山言简意赅。 “是!” 没过多久,电话里传来了钱振声那标志性的,沙哑而冷硬的声音。 “是我。” “老钱,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办一下。”陈山的语气很平静。 “你说。” “你帮我联系一下你的上线。”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陈山甚至能听到钱振声那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有多么不合规矩。 这等于是在挑战秘密工作的基本原则。 钱振声有权,也有理由拒绝。 “出了什么事?”终于,钱振声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知道陈山的身份,也知道陈山正在执行的任务有多重要。 现在陈山突然要联系自己的上线,这只能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他自己都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不是什么坏事。”陈山安抚道,“算是一点……小小的业务摩擦。” “我需要和他当面谈一谈,协调一下我们双方在香港的经济活动,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内耗。” 陈山说得很隐晦。 他相信,以钱振声的智慧,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果然,钱振声没有再追问细节。 他只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的身份,可以暴露吗?” “可以。”陈山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你的上线面前,我的身份不是秘密。告诉他,‘雪狼’想约他见一面。” “雪狼”这个代号一出,电话那头的钱振声,呼吸声再次一滞。 他明白了。 这不是陈山作为“和义堂四哥”的请求,而是“雪狼”同志,以组织内部的身份,发出的正式会面邀请。 性质,完全不同了。 “我明白了。”钱振声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我会尽快把消息传达到。等候通知。” “好。” 陈山挂断了电话,身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那位“掌柜”的回应。 他不知道这位前辈同志,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雷厉风行,还是沉稳持重? 是容易沟通,还是固执己见? 陈山心里没底。 他只希望,对方能和自己一样,以大局为重。 毕竟,在香港这个龙潭虎穴里,同志之间如果不能守望相助,那未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他重新拿起那份“的确良”的生产报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脑子里,反复盘算着,见到“掌柜”之后,该如何开场,如何说服他,如何化解这场“后院起火”的危机。 这比跟格里芬那种敌人斗智斗勇,要累心多了。 跟敌人斗,无所不用其极。 跟同志谈,却要讲原则,讲方法,还要讲情面。 陈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到一阵久违的头疼。 第99章 掌柜的疑虑! 新界,采石场。 钱振声放下电话,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他身旁的赵铁山和李响,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老钱,出事了?”赵铁山低声问道。 钱振声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训练场边上,看着那些正在泥地里翻滚扑杀的“和”字头后生仔,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生龙活虎,身上带着一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 在白头福和崩嘴华这些老江湖的亲自监督下,他们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把最精锐的年轻力量,都送到了这里。 在钱振声带来的几个老兵的残酷操练下,这些人的野性正在被一点点打磨,被灌输进纪律和团队的概念。 他们就像一块块璞玉,正在被雕琢成锋利的武器。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陈山,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极不寻常的要求。 联系上线。 还要暴露自己的代号。 “雪狼要见掌柜。”钱振声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什么?” 赵铁山和李响,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老兵,更是身经百战的地下工作者,深知这六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雪狼”是陈山在组织内部的代号,代表着他所执行的,是高级别的秘密任务。 而“掌柜”,则是他们在香港这条线上,唯一的直接领导。 这两条平行的线,按理说,永远不应该有交集。 一旦交叉,就意味着,要么是任务出现了重大变故,需要紧急协同。 要么,就是其中一方,出现了无法解决的巨大危机。 “陈山怎么说?”李响的性格更急躁一些,连忙追问。 “他说,是业务摩擦,需要协调经济活动,避免内耗。”钱振声复述了陈山的话。 “业务摩擦?内耗?” 赵铁山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比李响想得更深一些。 陈山现在在香港的“业务”是什么? 明面上,是远东实业。 是整合了“和”字头,成立了“黑水公司”。 暗地里,是往大陆输送各种管控战略物资, 怎么会和组织内部的经济据点,产生“摩擦”和“内耗”? 除非…… 赵铁山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可能性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难道……是陈山指挥的社团,跟我们自己的人,抢上生意了?” 这个猜测一说出口,钱振声和李响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 他们都知道,组织在香港,除了他们这条负责特殊任务的线,还有其他同志在从事经济、统战等各方面的工作。 这些同志,大多以普通商人的身份,扎根在香港的各个角落,默默地为组织筹集资金,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如果陈山指挥的“和”字头,为了争夺地盘和利益,真的跟这些同志发生了冲突…… 那问题就严重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业务摩擦”,而是路线问题了。 “先别瞎猜。”钱振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他的表情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陈山同志不是鲁莽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们的任务,是执行命令,不是质疑命令。” 他看了一眼赵铁山:“老赵,你跟我来。李响,你在这里盯着,训练不能停。” “是!” 钱振声和赵铁山,快步走进了采石场深处一间独立的石屋。 这里是他们的临时指挥部,也是唯一能保证绝对安全的地方。 关上厚重的铁门,钱振声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砖块后面,取出了一个老旧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是一部小巧的,保养得极好的电台。 这是他们与“掌柜”进行单线联系的唯一工具。 赵铁山熟练地架设好天线,戴上耳机,开始调试频率。 钱振声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密码本。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陈山的要求,用最精炼的语言,编成了一段密电。 “雪狼请求会面,事关经济协同,急。”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自己的猜测。 他只是一个忠实的传声筒。 将“雪狼”的意图,原封不动地,传递给“掌柜”。 至于“掌柜”如何理解,如何决策,那就不是他能干预的了。 “滴滴答……滴滴答……” 清脆的电码声,在寂静的石屋里响起,通过无形的电波,传向了香港的某个未知角落。 发完电报,钱振声和赵铁山,陷入了沉默的等待。 两人心里,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们隐隐感觉到,一场他们这个层面无法触及的风暴,似乎正在悄然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一边是他们誓死效忠的组织,另一边,是他们同样敬佩和信服的指挥官,陈山。 …… 与此同时。 崩嘴华的电话,又一次打到了陈山的办公室。 “四哥!钱准备得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我这边已经把能调动的现金,全都凑齐了!足足两百万!妈的,我就不信,砸不死那个什么‘联合行’!” 陈山听着电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华哥,别急。”他只能继续拖延,“砸钱也是一门学问,不能闷着头乱砸。” “我正在找人,摸那个‘联合行’的底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我们要搞清楚,他们的资金链有多长,他们的货,到底要卖给南洋的哪些客商。然后,我们才能精准打击,一击致命!” “哦……有道理!”崩嘴华被陈山这套听起来很专业的说辞,又给说服了。 “还是四哥你想得周到!行!那我等你好消息!你一句话,我这边随时可以动手!” “放心吧,华哥。” 挂了电话,陈山脸上的苦笑,变成了满脸的愁容。 这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崩嘴华这边像个催命鬼一样催着,而“掌柜”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走钢丝。 脚下是万丈深渊,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只能祈祷,“掌柜”能尽快给他回复。 并且,是一个积极的回复。 否则,这后院的火,恐怕真的要烧起来了。 第100章 中环茶楼,风云际会!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整整一天,陈山都有些心神不宁。 崩嘴华的电话像催命符一样,上午一个,下午一个,询问着“商业战”的进展。 陈山只能用各种理由搪塞,说正在进行市场调研,正在分析对手的弱点,让他稍安勿躁。 他知道,崩嘴华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位新界猛虎,信奉的是拳头和砍刀,让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等消息,比杀了他还难受。 如果“掌柜”那边再没有回应,陈山真的要考虑,是不是先自己掏一笔钱,假装跟“联合行”打了一场价格战,先把崩嘴华安抚住。 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就在陈山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傍晚时分,钱振声的电话,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沙哑而沉稳的调子,不带任何感情。 “有回信了。” 陈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说?” “明天上午十点,中环,陆羽茶室,二楼雅座。” 钱振声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他一个人。” “暗号是,桌上放一份今天的《大公报》。” 成了! 陈山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掌柜”同意会面了。 这至少说明,对方是一个愿意沟通,并且顾全大局的同志。 “我知道了。”陈山沉声应道。 “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吗?”钱振声问道。 虽然陈山说的是“业务摩擦”,但这种级别的会面,钱振声本能地认为,需要做最坏的打算和最周全的安保。 “不用。”陈山直接否定了他的提议。 “你们所有人,都留在采石场,继续训练。黑水公司和警队计划,是我们的根本,不能有任何松懈。” “这次见面,是我和他的私人会面,不代表任何一方。” “你只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从来没有帮我发过这份电报,我也没有要去见什么人。” “明白。”钱振声没有再多问一句。 纪律,就是服从。 挂断电话,陈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中环,陆羽茶室。 香港最负盛名,也最具传奇色彩的茶楼之一。 出入这里的,非富即贵,达官显贵,文人墨客,鱼龙混杂。 选在这里见面,确实是个好地方。 既足够公开,不会引人怀疑。 又足够嘈杂,方便掩人耳目。 看来,这位“掌柜”,也是个心思缜密的老江湖。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幕已经降临,维多利亚港两岸,灯火璀璨,宛如星河。 在这片繁华的背后,暗流汹涌。 他不知道,明天的会面,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是同志间的坦诚相见,握手言和? 还是一场激烈,甚至尖锐的路线之争? 他只知道,这一面,他必须去见。 这场危机,他必须化解。 为了“和”字头这艘他亲手打造的战船,也为了组织在香港的未来。 ……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 陈山换下了一身半旧的长衫,穿上了一套从花柳培那里借来的,剪裁得体的洋装。 头发也用发蜡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男人,眼神沉静,气质儒雅,像一个从海外归来的富家少爷,或者一个高级洋行的买办。 完全看不出半点“和义堂大佬”的江湖气息。 他知道,这次见面,他代表的不是社团大佬陈四哥,而是同志“雪狼”。 形象,很重要。 他没有带任何人,独自一人,前往中环。 上午九点多的中环,已经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穿着西装的鬼佬,穿着旗袍的太太,提着公文包的白领,行色匆匆,构成了这个时代香港最繁华的景象。 陈山走进陆羽茶室。 一楼大堂早已座无虚席,茶客们高谈阔论,伙计们端着茶点穿梭其中,一片喧闹。 一个穿着唐装的经理,看到陈山的气度不凡,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先生,一位吗?楼上请!” “有心了。”陈山递过去一张十元港币的钞票。 经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更加殷勤地将他引上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要清静许多。 多是些独立的卡座和雅间,用雕花的木质屏风隔开,私密性很好。 陈山目光一扫,很快就看到了那个靠窗的雅座。 一个男人,背对着楼梯口,正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身材中等,从背影看,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 他的桌子上,正摊开着一份今天的《大公报》。 就是他了。 陈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调整了一下呼吸,迈步走了过去。 他走到桌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轻声问道。 “先生,介意拼个桌吗?” 那个男人,缓缓地抬起头。 陈山的心,在看到他正脸的瞬间,猛地跳了一下。 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平庸的脸。 国字脸,皮肤略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温和,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看起来,就像一个教书先生,或者一个账房掌柜。 普通得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 但陈山知道,越是这样的人,往往越不简单。 能在香港这个地方,主持一个重要的秘密据点,绝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请坐。” “掌柜”开口了,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和,醇厚,带着一股书卷气。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陈山拉开椅子,从容坐下。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个伙计走了过来。 “先生,喝点什么?” “一壶龙井。”陈山说道。 “这位先生已经点过了。”伙计指了指桌上那壶冒着热气的茶。 “那就好。”陈山点了点头。 伙计走后,雅座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窗外的车马声,和楼下隐约的喧闹声,传了进来。 “掌柜”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给陈山倒了一杯茶,动作不急不缓,从容淡定。 陈山也不说话,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入口甘醇,回味悠长。 但他知道,这杯茶,不好喝。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比的是耐心,是定力。 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 终于,在喝完一杯茶后,“掌柜”放下了茶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再次看向陈山。 他的眼神,依旧温和。 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插陈山的心脏。 “雪狼同志。”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偏离了组织的航线?” “你是在与虎谋皮!” 第101章 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掌柜”的声音不大,语调也很平缓。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石头,砸在陈山的心湖上,激起千层浪。 来了。 陈山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场谈话,不可能轻松。 他早就预料到,“掌柜”会质疑他,甚至会批评他。 但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直接给他扣上了一顶如此严重的大帽子。 偏离航线。 与虎谋皮。 这八个字,在组织内部,是极其严厉的指控。 这已经不是工作方法的问题,而是立场问题,是路线问题。 陈山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抬起眼,平静地迎向“掌柜”的目光。 “掌柜同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声音,同样平静。 “不明白?”“掌柜”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那好,我来提醒提醒你。” 他将那份《大公报》往前推了推。 “鲤鱼门一战,你陈四哥的大名,现在全香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你整合了‘和’字头三大社团,成立了所谓的‘黑水公司’,招兵买马,俨然成了香港江湖的新霸主。” “掌柜”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却透出一种锐利的光。 “陈山同志,你还记不记得,组织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是让你建立一条稳固的,通往内地的‘生命线’! 是让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爱国力量,为新中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质问。 “你每天跟那些满身铜臭的资本家,满嘴黑话的烂仔混在一起!你用他们的规矩,玩他们的游戏!”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的事业,是解放全人类,是把这些压在人民头上的黑恶势力,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而你,却成了他们的头!你带着他们,去争地盘,去搞垄断,去压榨更底层的百姓!” “就像这次,你那个叫崩嘴华的兄弟,为了他自己的农产品生意,就要对我们的‘联合行’,喊打喊杀!” “如果我不答应见你,你是不是就要纵容他,带人来砸了我们的据点?让我们的同志,血溅当场?” 一番话,如同一连串的重炮,轰得陈山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有些无言以对。 因为“掌柜”说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事实。 他确实是黑社会出身。 他确实是社团大佬。 他确实在用江湖的手段,解决江湖的问题。 也确实因为他的缘故,差点引发了自己人之间的流血冲突。 看着陈山沉默不语,“掌柜”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惋惜。 “陈山啊,我知道你能力很强,脑子也活。组织上对你的评价,一直很高。” “但是,香港这个地方,太复杂,也太容易让人迷失了。” “金钱,权力,地位……这些东西,就像毒品,一旦沾上了,就很难戒掉。” “你现在,已经陷得太深了。” “你以为你在利用他们,驾驭他们。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在被他们同化,被他们改变?” “你每天想的,不再是组织的纪律,人民的利益。而是社团的声望,兄弟的面子。” “你这是在走一条很危险的钢丝。一步踏错,就不是偏离航线那么简单了,而是万劫不复!” “掌柜”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雅座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山低着头,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倒映出自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内心,却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掌柜”的话,像一把尖刀,剖开了他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问题。 他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变了吗? 他真的被香港这个大染缸,染黑了吗? 不。 陈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坚定的答案。 他没有忘。 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自己的信仰。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看似离经叛道,但最终的目标,始终指向那个唯一正确的方向。 只是,他的方法,他的道路,与“掌柜”这样的传统革命者,截然不同。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 “掌柜同志,你说完了吗?” “掌柜”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现在,该轮到我说了。” 陈山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首先,我承认,你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 我现在的身份,确实是‘和义堂’的大佬,是‘和’字头的话事人。” “我也承认,我用了许多,不符合我们组织一贯作风的手段。” “但是,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陈山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掌柜”的眼睛。 “在香港这个地方,如果我们还是按照以前在根据地,在解放区的那一套工作方法,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能生存下去吗?” 第102章 我的路子就是规矩! 陈山的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谈话的核心。 “掌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 陈山也没有等他回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掌柜同志,你我都知道,香港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英国人的殖民地,是资本主义世界在东方最前沿的堡垒。” “这里的上层,是鬼佬,是买办,是跟我们有着天然对立的大资本家。 他们掌握着政治、经济、法律,所有的一切。” “这里的下层,是数以百万计的,为了活下去而苦苦挣扎的普通市民,还有数以万计的,靠拳头和刀子抢食的社团分子。” “这里没有我们的群众基础,没有我们的政权,更没有我们的军队。” “我们在这里,就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叶孤舟。” 陈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仿佛喝下的不是茶,而是一口烈酒。 “在这种环境里,我们想做事,想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靠什么?” “靠我们几个人,赤手空拳,去跟港英政府斗?去跟那些根深蒂固的英资洋行斗?” “还是像你们‘联合行’一样,去新界的田间地头,给那些农户,涨一成的收购价?” 陈山的话,开始变得有些锋利。 “我敬佩你们的工作。你们在最基层,团结群众,为他们谋福利,这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我举双手赞成。” “但是,掌柜同志,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方式,太慢了,也太脆弱了。” “崩嘴华这种社团大佬,一句话,就能让你们几个月的心血,付诸东流。” “警队那个叫格里芬的鬼佬,一个念头,就能把你们当成赤色分子,抓进监狱,甚至秘密处决。” “我们在这里,没有根。风一吹,就倒了。” “掌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因为陈山说的,句句都是现实,句句都戳在他的痛处。 他们“联合行”的工作,确实举步维艰。 那些农户,今天可以因为你价钱高卖给你,明天就能因为害怕社团报复而疏远你。 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所以,你想说什么?”“掌柜”沉声问道。 “所以,我的结论是,在香港这个地方,要想站稳脚跟,要想做成大事,我们必须用香港的规矩,来解决香港的问题!” 陈山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什么是香港的规矩?” “钱!和拳头!” “有钱,你就能收买警员,结交高官,让鬼佬都对你笑脸相迎。” “有拳头,你就能保护你的钱,建立你的秩序,让所有想找你麻烦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整合‘和’字头,为什么要成立‘黑水公司’的原因!” 他看着“掌柜”,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是在与虎谋皮,我是在养虎,在驯虎!我要把‘和’字头这头香港最凶猛的恶虎,变成我们自己的看门狗!” “有了这只狗,我们才能保护我们的‘生命线’,才能保护像你们‘联合行’这样的同志,不会被轻易地捏死!” “有了这只狗,我们才能在香港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里,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秩序!到时候,谁是黑,谁是白,我们说了算!” “至于‘警队计划’……” 陈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那不是与虎谋皮,那是要把我们的手,直接伸进老虎的心脏里!” “我要在港英政府的执法核心里,埋下我们自己的钉子。十年,二十年后,这张网撒开,整个港英政府的暴力机器,在我们面前,就再也没有秘密可言!” “掌柜同志,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偏离航线吗?” 一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掌柜”的脑海中炸响。 他想过陈山会辩解,会解释。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山竟然会描绘出这样一幅,堪称石破天惊的宏大蓝图。 收服社团,打造私人武装,渗透警队核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地下工作了。 这是在香港这个弹丸之地,再造一个,独立于港英政府之外的,隐形王国! 这个年轻人的野心和魄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掌柜”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你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也太危险了!” “这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玩火!” “不。”陈山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得如同钢铁。 “在香港,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刀尖上,都在火堆旁。” “与其被动地躲避,不如主动出击,把刀和火,都抢到我们自己手里!” “我的路子,或许不符合常规,但在这里,我的路子,就是规矩!” “掌柜”彻底被震撼了。 他看着陈山那张年轻却写满了坚毅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批评和教导,在陈山这套惊世骇俗的理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不得不承认,陈山描绘的未来,对他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真的能实现,那组织在香港的局面,将彻底打开,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其中的风险,也大到无法估量。 “你的计划,组织上知道吗?”“掌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的所有行动,都在我的任务授权范围之内。”陈山回答得滴水不漏,“我的上线,知道我的每一步计划。” 这句话,让“掌柜”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既然有更上级的同志批准,那说明,这并不是陈山一个人的狂想。 这句话,让“掌柜”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既然有更上级的同志批准,那说明,这并不是陈山一个人的狂想。 陈山看着“掌柜”神情的变化,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和郑重。 刚才那个运筹帷幄,言语锋利的“陈四哥”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里带着渴望与虔诚的年轻人。 “掌柜同志。” 他的声音,不再有刚才的锋芒,而是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真诚。 “我还有一件事。” “我,陈山,代号‘雪狼’,今天,想通过你,向组织,正式提出我的入党申请。” “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光荣的CPC党员。” “掌柜”猛地抬起头,眼镜后面的双眼,写满了错愕。 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样一场激烈甚至尖锐的路线辩论之后,陈山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请求。 这比刚才那番宏图伟略,更让他感到震动。 陈山没有在意他的惊愕,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低语的声音说道。 “我曾经……像个孤魂野鬼,在荒野里游荡了太久。” “我见过光明,却始终站在阴影里。” “这一生,我不想再错过。” “我想回家。” 他对着“掌柜”,深深地鞠了一躬。 “请组织,考验我!” 雅座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车水马龙,楼下的喧闹嘈杂,仿佛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 “掌柜”看着眼前这个深深弯下腰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刻,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行事霸道、手段莫测的社团大佬。 而是一个,怀揣着最炽热信仰,渴望找到归属的,同志。 他所有的疑虑,所有的警惕,在这一刻,都开始冰消瓦解。 许久,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扶了扶眼镜,重新坐正了身体。 “好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暖意。 “你的申请,我会如实上报。” “至于眼下,崩嘴华和‘联合行’的冲突,你打算怎么解决?” “你总不能,真的为了你那个社团兄弟的面子,就牺牲我们同志的利益吧?”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陈山直起身,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自信而从容的笑容。 “掌柜同志,你误会了。” “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来跟你争辩路线对错的。” “我是来,跟你谈一笔生意。” “一笔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生意。” 第103章 这不是冲突是机会! “谈生意?” “掌柜”愣住了,他有些跟不上陈山的思路。 刚才还在进行着激烈尖锐的路线辩论,怎么一转眼,就跳到生意上去了? “没错,就是谈生意。” 陈山脸上的锋芒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般的精明和自信。 他主动提起茶壶,给“掌柜”续上了一杯茶。 “掌柜同志,我们先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 “你们‘联合行’,在新界做的,是好事。你们给农户更高的价钱,打破了中间商的盘剥,赢得了民心。 这是你们的优势,也是我们组织工作的根本。” “掌柜”点了点头,这是事实。 “但是,你们也有劣势。”陈山话锋一转。 “你们的劣势在于,你们没有强大的运输能力,更没有可靠的销售渠道。你们收上来的那些丝苗米、腊肉,最好的出路,就是出口去南洋。” “可是在香港,远洋贸易的渠道,基本都掌握在那些英资洋行和本地大商行的手里。 你们想跟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利润的大头,都会被他们拿走。” 陈山看着“掌柜”,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这正是“联合行”目前面临的最大困境。 他们投入了资金,花费了精力,好不容易从农户手里收来了优质的农产品,却发现,想把这些东西卖出去,卖个好价钱,难如登天。 那些大洋行,根本看不上他们这点小生意。 就算愿意合作,开出的条件也苛刻到了极点。 “而崩嘴华,或者说,我们‘和’字头联盟,有什么?” 陈山自问自答。 “我们有全新界,乃至全香港最强大的运输网络。从货车到船队,我们一应俱全。” “我们有遍布港九各大菜市场的销售渠道,那些菜市场的老板,有一半都得看我们的脸色吃饭。” “我们还有,正在建立的,通往整个东南亚的商业网络。” 陈山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掌柜”的眼睛。 “掌柜同志,你发现没有?” “你们有的,正是我们缺的。我们有的,也正是你们最需要的。” “这哪里是什么冲突?这分明就是一个天作之合的机会!” “掌柜”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他不是笨蛋,相反,能被派到香港主持一个秘密据点,他的商业头脑和政治嗅觉,都远超常人。 他瞬间就明白了陈山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合作?”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没错!就是合作!” 陈山一拍手,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 “你们‘联合行’,继续发挥你们的优势,扎根基层,去跟农户打交道。 你们负责收购,保证货源的质量和稳定。 你们给农户的价钱,不但不能降,还要再提半成!” “我们要让全香港的农户都知道,跟着‘联合行’,有肉吃!” “而收购上来的所有货品,由我们‘和’字头,全盘接手!” “我们负责运输,负责分销,负责出口!我们用我们强大的渠道,把这些农产品,卖出最好的价钱!” “至于利润……” 陈山伸出两根手指。 “我们两家,五五分成。” “你……”“掌柜”彻底被陈山这个大胆的提议给惊呆了。 让一个我党的秘密经济据点,和一个香港最大的黑社会团体,进行如此深度的商业合作?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不可能!”“掌柜”下意识地就开口拒绝,“我们的组织纪律,不允许我们跟社团组织有任何经济上的瓜葛!” “此一时,彼一时。”陈山摇了摇头。 “掌柜同志,你还是没跳出那个框框。” “你不要把这次合作,看成是组织和社团的合作。你要把它看成是,两家公司的商业行为。” “一家叫‘联合行’的贸易公司,和一家叫‘和记运输’的物流公司,为了共同的商业利益,达成的战略合作。” “我们所有的账目,都走公司的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赚到的钱,也是干净的,合法的商业利润。” “你们用这笔钱,可以更好地开展你们的工作,团结更多的群众,为组织输送更多的资金。” “我们用这笔钱,可以壮大我们的联盟,养活更多的兄弟,从而更好地掌控香港的地下秩序,为我们的长远目标服务。” “这是一件,对我们双方,对整个大局,都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你为什么要拒绝?” 陈山的一番话,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掌柜”的心上。 他不得不承认,陈山描绘的这个合作模式,非常有诱惑力。 它完美地解决了“联合行”当下的所有困境,并且能带来一笔,可观而稳定的收入。 这笔钱,对于他们在香港的工作来说,太重要了。 但是,他心里的那个坎,还是过不去。 跟黑社会合作,这要是传回内地,被上级知道了,他这个“掌柜”,恐怕立刻就要被撤职审查。 “我需要时间考虑。”“掌柜”艰难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需要向上级请示。” “可以。”陈山点了点头,他知道,要让“掌柜”立刻答应,是不现实的。 “但是,我的时间不多。崩嘴华那边,我最多只能再拖三天。” “三天之后,如果你这里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为了稳住他,我可能就真的要用我自己的钱,去演一场‘商业战’了。” “到时候,我们双方,都会有损失。” 陈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 “茶喝完了,我也该走了。” “掌柜同志,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天来,是带着百分之百的诚意来的。”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是我们站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而不是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变成互相提防的对手。” 说完,陈山不再停留,转身走下了楼梯。 雅座里,只剩下“掌柜”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里。 他看着桌上那杯陈山给他续上的,还冒着热气的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锅沸腾的粥,乱成了一团。 陈山今天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这个代号“雪狼”的年轻人,就像一个闯入棋局的疯子,用一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粗暴地,却又极具诱惑力地,改变了整个棋盘的走向。 合作,还是不合作?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拿起那份《大公报》,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上面的文字,而是透过窗户,望向了中环川流不息的人群。 或许,陈山是对的。 在香港这个地方,要想生存,要想成事,真的需要一些,非常的手段。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这一次,他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第104章 猛虎也得听我的! 从陆羽茶室出来,陈山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掌柜”没有当场答应,但从他最后的反应来看,这件事,有门。 只要他肯向上级请示,陈山相信,组织上那些高瞻远瞩的领导,一定能看明白这步棋的利害关系。 现在,他需要解决的,是另一个,也是更棘手的问题。 怎么说服崩嘴华。 这位新界猛虎,可不像“掌柜”那样,能跟他坐下来讲大局,谈路线。 崩嘴华的脑子里,只有最简单的江湖逻辑。 面子,地盘,兄弟,钞票。 谁抢他的食,谁踩他的脸,他就要带人砍过去。 让他跟一个刚刚还在抢他生意的对手合作,而且还是对方负责收货,自己只管运输,这在他看来,无异于认怂,是奇耻大辱。 陈山很清楚,想跟崩嘴华讲通道理,比登天还难。 对付这种人,必须用他能听得懂的语言。 陈山没有回远东实业,而是直接坐车,去了湾仔花柳培的夜总会。 他知道,想搞定崩嘴华,光靠他一个人不够,必须把花柳培和白头福这两个联盟里的“脑子”和“长辈”,都拉到自己这边来。 …… “皇后”夜总会,顶楼的豪华办公室内。 花柳培和白头福,听完陈山的计划,两个人的表情,都跟白天见了鬼一样。 “四哥,你……你没搞错吧?” 白头福第一个开了口,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让我们跟那个‘联合行’合作?还要把收购的权力,都交给他们?” “这不是把我们的脖子,送到人家刀口下面吗?” “以后他们想给什么货,就给什么货。想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我们不是全都要看他们的脸色?” 崩嘴华虽然人没到,但白头福的这番话,已经把他的心声,说了个七七八八。 “是啊,四哥。”花柳培也扶了扶他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精明和困惑。 “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捏死一个小小的‘联合行’,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 “我们自己出钱,把收购价抬得比他们更高,不出一个月,就能让他们在新界彻底消失。何必搞得这么复杂,还要跟他们合作?” 花-柳培是生意人,他信奉的是大鱼吃小鱼的丛林法则。 陈山这个“化敌为友”的计划,完全违背了他的商业逻辑。 陈山看着他们两人,笑了笑。 他知道,会有这个反应。 “福哥,培哥,你们只看到了其一,没看到其二。” 他端起桌上的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手里把玩着。 “我问你们,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谁?” “十四K!”花柳培和白头福,异口同声地回答。 “没错。”陈山点了点头。 “那我们跟十四K斗,最重要的是什么?” “人,和钱!”白头福说道。 “说对了一半。”陈山摇了摇头,“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把所有的精力和资源,都集中起来,用在对付十四K身上,而不是浪费在一些不必要的地方。” 他看向花柳培。 “培哥,你刚才说,我们只要把收购价抬得比‘联合行’高,就能挤垮他们。没错,理论上是这样。” “但是,你有没有算过这笔账?” “崩嘴华在新界的农产品生意,一年的流水有多少?利润又有多少?” “为了这点生意,我们要投入多少资金,去跟那个‘联合行’打一场惨烈的价格战?打赢了,我们又能得到什么?不过是崩嘴华原先就有的那点地盘而已。”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消耗了大量的现金,牵扯了大量的人力。如果这个时候,十四K趁虚而入,在我们的其他场子上搞事,我们怎么办?” 花柳培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听懂了陈山的言外之意。 陈山的意思是,为了崩嘴华那点农产品生意,去跟一个不知道深浅的对手,打一场消耗战,不划算。 这是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而且……”陈山继续说道,“我派人查过那个‘联合行’。” 他开始面不改色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家公司,背景很不简单。他们表面上是一家贸易公司,但背后的资金来源,非常神秘,而且极其雄厚。” “我怀疑,他们背后,有内地官方的背景。” “内地官方?” 白头福和花柳培,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和”字头再牛,也只是香港的一个社团。 跟一个主权国家的官方力量去斗,那不是找死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陈山摆了摆手,表情却是一副“我基本可以肯定”的样子。 “你想想,除了他们,谁会这么不计成本地,去为那些农户谋福利?这根本不符合商业逻辑。” “所以,跟他们硬碰硬,是下下之策。不仅会让我们损失惨重,还可能会惹上我们惹不起的麻烦。” 花柳培和白头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后怕。 他们现在有点庆幸,幸好崩嘴华先来找了陈山,要是他自己带人去砸了场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合作,才是上上之策。” 陈山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我们把收购这个最麻烦,最累,又不怎么赚钱的环节,扔给他们去做。让他们去跟那些农户打交道,去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烂事。” “而我们,牢牢地控制住运输和销售这两个最赚钱的环节!” “我们什么都不用干,就坐在家里,等着他们把最好的货,送到我们手上。然后我们转手一卖,利润的大头,就进了我们的口袋。” “这等于是,我们不花一分钱,就让这个‘联合行’,变成了我们‘和’字头的外围打工仔!” “你们说,这笔生意,划不划算?” 一番话,说得花柳培和白头福,目瞪口呆。 同一个合作计划,在“掌柜”那里,陈山说的是,我们强强联合,五五分成,是为了共同的理想。 到了花柳培和白头福这里,就变成了,我们利用他们,压榨他们,让他们给我们当免费的劳工,我们拿走利润的大头。 这番话术,简直是炉火纯青。 花柳培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那颗精明的生意人脑袋,飞速地运转着。 他发现,如果按照陈山这个逻辑去理解,那这个合作,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风险,就把一个潜在的,背景强大的对手,变成了自己的供应商。 这手段,高!实在是高! “我明白了!”花柳培一拍大腿,“四哥,你这一招,叫‘驱虎吞狼’!不,是‘借鸡生蛋’!太高明了!” 白头福虽然脑子没花柳培转得快,但他也听明白了。 总之一句话,这个合作,对他们“和”字头,有天大的好处。 “可是……”白头福还是有些担心,“崩嘴华那个脾气,他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吗?在他看来,这就是认怂啊!” “所以,才需要你们两位帮忙。”陈山看着他们。 “华哥性格直,但不是傻子。他最听的,就是福哥你这个老前辈,和培哥你这个‘财神爷’的话。” “待会儿,我们把他叫过来,开一个联盟内部的最高会议。” “我们三个,统一口径,一起给他分析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我要让他明白,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我们整个‘和’字头未来的大事!” “他那点面子,跟联盟的利益比起来,屁都不是!” 陈山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花柳培和白头福,心头都是一震。 第105章 谁赞成?谁反对? 夜幕下的“皇后”夜总会,依旧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但在顶楼的办公室内,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崩嘴华坐在巨大的真皮沙发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的面前,摆着一杯顶级的蓝山咖啡,但他一口没动。 在他的对面,陈山,花柳培,白头福,并排而坐。 三堂会审的架势。 “所以,你们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不但不能砸了那个‘联合行’,还要跟他们合作?” 崩嘴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还要我把收货的权力都给他们?让我崩嘴华,去给他们当一个运货的司机?” 他“砰”的一声,一拳砸在红木茶几上,震得咖啡杯都跳了起来。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崩嘴华以后还怎么在新界混?我‘和联胜’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他指着陈山,眼睛都红了。 “四哥!我当你是兄弟,才来找你帮忙!你就是这么帮我的?你让我去跟踩在我脸上拉屎的人,握手言和?” “我他妈丢不起这个人!” 崩嘴华彻底爆发了,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咆哮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屈辱。 白头福和花柳培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尴尬和紧张。 他们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崩嘴华的反应,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激烈。 然而,陈山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甚至端起自己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 等崩嘴华吼完了,喘着粗气,他才不紧不慢地,把咖啡杯放下。 “华哥,说完了吗?” 崩嘴华恶狠狠地瞪着他,没有说话。 “说完,就听我说。” 陈山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下了办公室里所有的火药味。 “第一,我今天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跟‘联合行’合作,是咱们‘和’字头联盟的集体决定,不是我陈山一个人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花柳培和白头福。 花柳培立刻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说道:“华哥,四哥说得对。这件事,我跟福哥,都同意。我们都认为,合作,对我们整个联盟的利益,是最大化的。” 白头福也跟着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阿华,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做大事,不能只顾着自己一张脸。要看大局,要算大账。” 崩嘴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没想到,花柳培和白头福,这两个联盟里地位最高的人,竟然会旗帜鲜明地,站到了陈山那一边。 他心里的火气,瞬间被浇熄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孤立的错愕和不解。 “为什么?”他想不通,“培哥,福哥,你们怎么也……” “因为,我们是商人。” 陈山接过了话头。 “华哥,你别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我们是黑水公司的老板,是远东实业的股东。我们做任何决定,都要从生意,从利益出发。” “我问你,跟‘联合行’开战,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们投入几百万资金,跟他们打价格战,就算打赢了,我们能赚回多少?我们消耗的时间和精力,又值多少?” “而跟他们合作呢?”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 “我们一分钱都不用出,就能得到一个稳定、优质的货源。” 他再伸出第二根手指。 “我们把最麻烦的收购环节甩给他们,我们自己,只做最赚钱的运输和销售。” 再伸出第三根手指。 “我们还能借此机会,把手伸进新界农产品出口的生意里。这块蛋糕,以前可都是英资洋行的。现在,我们有机会去分一块。这背后是多大的利润,培哥比我清楚。” 花柳培立刻点头附和:“没错。新界的丝苗米,腊味,在南洋都是抢手货。以前我们没渠道,只能干看着。现在有了‘联合行’这个稳定的货源,我们远东实业,完全可以把这条线做起来。一年下来,几百万的利润,轻轻松松。” 崩嘴华是个粗人,但不是傻子。 他听得懂钱。 几百万的利润。 这个数字,让他心动了。 他那点农产品收购的生意,辛辛苦苦一年,撑死了也就赚个几十万。 现在,只是换一种方式,就能把利润翻上十倍? 陈山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抛出了最后一根,也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华哥,你以为,我让你合作,是让你认怂吗?” “你错了。” 陈山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这是让你,当他的太上皇!” “你想想,以后,那个‘联合行’,辛辛苦苦,跑断了腿,跟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农户磨破了嘴皮子,收上来一堆货。” “他们还没捂热呢,就得乖乖地,送到你崩嘴华的手上。” “货到了你手上,怎么卖,卖什么价,卖给谁,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他辛辛苦苦干一年,最后赚到的钱,可能还没你一个零头多。” “他心里不爽,但他还得陪着笑脸,求着你,把他的货运出去。” “你说,到时候,到底是谁没面子?到底是谁,在给谁打工?” 陈山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他为崩嘴华,描绘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一个曾经的对手,现在却要像下人一样,仰自己的鼻息,看自己的脸色。 这种精神上的胜利,这种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远比直接砍他两刀,要来得更爽,更解气! 崩嘴华的眼睛,亮了。 他脸上的怒气,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病态的兴奋。 对啊! 我为什么要砸死他? 我要让他活着!让他给我当牛做马!让他亲眼看着我,用他的劳动成果,赚大钱,发大财! 这他妈的,才叫诛心!才叫高级! “妈的!还是四哥你够狠!” 崩嘴华一拍大腿,整个人豁然开朗,之前所有的憋屈和愤怒,都烟消云散。 “这个玩法,我喜欢!太他妈过瘾了!” 他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一口灌了下去,像是喝庆功酒一样。 “行!就这么干!” “合作!” 看着崩嘴华那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白头福和花柳培,都暗自松了口气。 “好。”陈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我们内部,已经达成了统一意见。” “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第106章 金融绞杀 澳门,一栋可以俯瞰南湾景色的写字楼顶层。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可鉴人的红木地板上。 一个穿着手工定制西装的金发男人,正悠闲地坐在真皮沙发上,用一把银质的小剪刀,专注地修剪着雪茄的端口。 他叫维克多,CIA远东小组新任的负责人。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下属,恭敬地站在他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先生,第一阶段计划已经完成。” “我们动用了储备金,在香港以及东南亚市场上,扫空了所有能找到的苯酚、丙三醇和十二烷基苯磺酸钠的现货。” “目前,这些关键化工原料的国际市场价格,在二十四小时内,已经上涨了百分之七十。” 维克多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没有看下属,而是将修剪好的雪茄凑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醇厚的香气。 “很好。” “我希望陈山的工厂,现在连一块像样的肥皂都生产不出来。” “报告先生,根据我们在香港的线人回报,远东实业旗下的所有化工厂,已经因为原料价格过高,被迫停掉了超过一半的生产线。” 维克多嘴角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他划燃一根火柴,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 “第二步呢?” “已经启动。” 下属的语速更快了。 “我们的交易员,正在香港股市,全面做空所有与‘远东实业’有业务往来的上市公司。” “李氏纺织,王家船运,还有十几家为他们提供包装和运输服务的小公司,他们的股价,今天上午已经平均下跌了百分之十五。” “市场恐慌情绪正在蔓延。” “很好。” 维克多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繁华的赌城。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和陈山合作,就是和魔鬼做交易。” “我要把他变成一个瘟神,任何沾上他的人,都会跟着一起倒霉。” “我要让他,众叛亲离。” …… 与此同时,香港,远东实业总部。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一个接电话的员工,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梁文辉拿着一叠厚厚的报表,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陈山的办公室。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衬衫的领口也敞开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山哥!完了!” 他把那叠文件,重重地拍在陈山的办公桌上,纸张散落一地。 “我们的现金流,最多只能撑一个星期!” 陈山正在墙边那幅巨大的香港地图前,用一支红色的铅笔,在上面圈画着什么。 他没有回头。 “说具体点。” 他的声音很平静,与办公室里那股世界末日般的气氛,格格不入。 梁文辉的嘴唇都在哆嗦,他捡起一张报表,声音发颤。 “我们的原料供应商,全部撕毁了之前的供货合同!他们说,国际原料价格暴涨,要么我们按照市价的三倍,用现金提货,要么就一克都别想拿到!” “汇丰银行,渣打银行,还有法国东方汇理银行,都打来了电话!” “他们说,因为我们关联公司的股价暴跌,我们的信用评级被调低了,要求我们立刻偿还百分之三十的贷款!否则就要查封我们的资产!” “还有东南亚的经销商!” 梁文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新加坡,吉隆坡,马尼拉……所有的订单,全部被取消了!他们说,我们的出厂价太高,根本卖不出去!” “原料断供,银行催债,订单取消……” “山哥,这是一场针对我们的金融绞杀!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 和义堂上下,人心惶惶。 工厂减产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 那些刚刚过上几天好日子的工人们,脸上再次浮现出熟悉的不安与迷茫。 维克多在澳门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品着一杯拉菲。 他的手下正在汇报着香港的最新情况。 他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工业帝国?” 他轻蔑地摇晃着杯中的红色液体。 “没有了钱,它就是一堆废铁。” “我要让陈山跪着来求我。” “然后……再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所有人都认为,陈山已经陷入了绝境。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变卖资产,断臂求生,放弃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切。 梁文辉绝望地看着陈山的背影,等待着他最后的命令。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去联系买家,准备出售工厂和设备的心理准备。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陈山终于转过身。 他放下了手中的红色铅笔,平静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梁文辉。 “他想玩金融战?” 陈山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慌,甚至连一点愤怒都没有。 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太好了。” 他的手指,在香港地图上,轻轻敲了敲中环的位置。 那里,是整个远东的金融心脏。 他很快就会知道,用1950年的玩法,来挑战一个来自21世纪的玩家,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感谢 拼搏的人,爱吃三辉麦风的周国泰,秋日的时间,爱吃虾籽捞面的道竹姐,爱吃刀鱼汁面的芳仪,爱吃油炸蝉猴的苏横山,泣血之泪 感谢以上兄弟的礼物,加更一章。) 第107章 把所有钱都给我! 香港,远东实业总部。 梁文辉的哭喊声,还在办公室里回荡。 “山哥!这是一场针对我们的金融绞杀!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 他的声音里,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在他看来,远东实业这艘刚刚启航的巨轮,已经撞上了冰山,随时都可能沉没。 原料断供。 银行催债。 订单取消。 股价暴跌。 每一条消息,都是一记足以致命的重拳。 现在,这些拳头,正铺天盖地地砸向他们。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都是跟着陈山一路打拼过来的老人,可眼前的困境,已经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这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不是你带人砍我,我带人砍你。 这是一种看不见刀光剑影,却更加凶残的战争。 对方用的是钱。 用的是整个资本市场的力量。 在这种力量面前,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 梁文辉说完,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他等着陈山下达那个最痛苦,也最无奈的命令。 变卖资产,断臂求生。 也许,把工厂卖掉,把设备卖掉,还能剩下一笔钱,让兄弟们不至于饿死。 至于那个工业帝国的梦想,就让它,见鬼去吧。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远东实业的生命,进行着倒计时。 良久。 陈山终于转过身。 他放下了手中的红色铅笔,平静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梁文辉。 “他想玩金融战?” 陈山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慌,甚至连一点愤怒都没有。 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太好了。” 什么? 太好了? 梁文辉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陈山。 山哥这是……被刺激得失心疯了吗? 我们都要完蛋了,你还说太好了? “山哥,你……” 梁文辉的嘴唇都在哆嗦。 “阿辉。” 陈山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手很稳,很温暖。 一股沉稳的力量,顺着肩膀,传遍了梁文辉的全身,让他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你刚才说的,都对。” 陈山的声音,依旧平静。 “原料断供,银行催债,订单取消,股价暴跌。” “这是一套组合拳,环环相扣,招招致命。” “策划这次行动的人,是个高手。” “他想把我们所有的路,都堵死。让我们流血而亡。” 陈山每说一句,梁文辉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阿辉,你过来。” 梁文辉像是被线牵着的木偶,机械地走了过去。 “你现在,马上去做几件事。” 陈山的声音,不容置疑。 “第一,通知我们所有的工厂,生产线不但不能停,还要把备用生产线也给我全部打开!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给我全力生产!” “什么?!” 梁文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山哥!我们没有原料啊!现在市面上的原料价格,已经涨了快一倍了!我们去哪里买?拿什么买?” “谁说我们要买原料了?” 陈山淡淡地说道。 “把我们仓库里,所有能用的原料,全部用上!都不要留!把它们全部变成我们的产品!” “第二。” 陈山没有理会梁文辉的震惊,继续说道。 “联系花柳培,白头福,还有崩嘴华。” “告诉他们,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让他们把所有能动的现金都调集起来,送到远东实业的账上。” “如果现金不够,就让他们去抵押资产!夜总会,麻将馆,船队,码头,所有能换成钱的东西,都给我拿去银行抵押!” 梁文辉彻底傻了。 这……这是要干什么? 孤注一掷? 把所有家当都压上去,跟对方拼命? 可怎么拼? 人家是金融绞杀,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山哥,我们这是……这是要跟他们打价格战吗?” 梁文辉颤声问道。 “用我们自己的钱,去补贴经销商,把产品低价卖出去?”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吗?” 在他看来,这是最笨,也是最惨烈的方法。 用自己的血,去跟一个体量远超自己的对手硬耗。 结果,几乎是注定的。 “价格战?” 陈山笑了。 “不,不,不。” 他摇了摇手指。 “我们不打价格战。” “那……那我们拿这么多钱,是用来做什么?” 梁文辉彻底糊涂了。 陈山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拿着这笔钱,去市场上,给我买一样东西。” “买什么?” “买所有,我们需要的化工原料的……” “期货合约。” “期货……合约?” 梁文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需要懂这是什么。” 陈山站起身,重新走到那幅巨大的香港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中环的位置。 那里,是整个远东的金融心脏。 “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他指了指脚下的工厂。 “而在那里。” 他指向中环。 “敌人想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来打败我们。” “那我们就用他们的方式,把他们,彻底踩死。” 陈山转过头,看着办公室里所有目瞪口呆的人。 “都听明白了吗?” “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 “恰恰相反,一场天大的富贵,正摆在我们面前。” “对手用上千万的资金,为我们搭好了一个史无前例的舞台。”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上台,然后,把所有的钱,都拿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自信和感染力。 让办公室里那股压抑绝望的气氛,悄然发生着改变。 恐慌,正在被一种莫名的,狂热的情绪所取代。 他们听不懂什么叫“期货合约”。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大难临头,陈山反而说是一场富贵。 但他们相信陈山。 从鲤鱼门,到整合“和”字头,再到创建远东实业。 这个男人,创造了太多的奇迹。 也许,这一次,他真的还能,力挽狂澜? “阿辉!” 陈山的声音,陡然提高。 “还愣着干什么?!” “是!山哥!” 梁文辉一个激灵,像是从梦中惊醒。 他不再犹豫,不再怀疑。 他转身,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办公室。 他要去执行命令! 不管那个命令,听起来有多么的疯狂和不可理喻! 陈山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 维克多。 CIA。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用1950年的玩法,来挑战一个来自21世纪的玩家。 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花柳培的号码。 “培哥,是我,陈山。” “出大事了。” 第108章 把底裤都给我押上! 湾仔,“皇后”夜总会。 顶楼的办公室内,花柳培挂断电话,那张总是挂着精明笑意的脸,此刻比锅底还要黑。 坐在他对面的白头福,满是褶子的脸上,写满了凝重。 花柳培的声音,有些干涩。 “阿山打来的。” “他让我把‘和合图’所有能动的钱,都转到远东实业的账上。” “还说,如果不够,就把场子和码头,拿去抵押。” 花柳培深吸了一口气,靠在真皮沙发上。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们都是老江湖,更是生意人。 他们很清楚,陈山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 远东实业,出大事了。 出的是,足以让整个“和”字头联盟,都伤筋动骨的大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头福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问了,阿山没细说。” 花柳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只说,有人在搞我们,想让我们死。” “但是,他又说,这不是危机,是机会。” “是天大的富贵。” “富贵?” 白头福苦笑了一下。 “把所有家当都押上去,赢了是富贵,输了呢?” “输了,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这一次,他心里,是真的没底。 因为陈山这次的玩法,太大了。 大到,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福哥,你的意思呢?” 花柳培看向白头福。 在“和”字头联盟里,白头福是辈分最高的老前辈,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白头福沉默了。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他的脑子里,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一边,是几十年来,小心翼翼,求稳求存的江湖经验。 这些经验告诉他,眼下的情况,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收缩,自保。 绝不能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一个看不清未来的赌局上。 另一边,却是对陈山这个年轻人的,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这个年轻人,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创造奇迹。 他带着“和义堂”,从一个三流社团,一跃成为江湖霸主。 他整合了三大社团,成立了“和”字头联盟,让大家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他创办了“远东实业”,让那些只懂得打打杀杀的烂仔,都穿上了工服,过上了有尊严的日子。 他做的每一件事,在当时看来,都像是天方夜谭。 但最后,都成功了。 这一次,他还会成功吗? 白头福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的“和”字头,已经和陈山,和“远东实业”,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陈山倒了,远东实业完了。 他们这些所谓的联盟元老,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 甚至,下场会更惨。 因为,他们得罪了十四K,得罪了港英政府里的某些人。 那些人,正等着他们落魄,好上来踩上一万只脚。 想到这里,白头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然。 他“砰”的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妈的!” 他爆了一句粗口。 “赌了!” 花柳培的眼睛,瞬间亮了。 “福哥,你……” “阿培,你别说了。” 白头福摆了摆手。 “我们现在,还有的选吗?” “上了阿山这条船,就只能跟他走到黑。” “他要是翻了船,我们谁也活不了。” “与其等着一起淹死,不如就信他一次!” “把所有家当都给他!” “让他去跟那帮狗娘养的,拼个你死我活!” “大不了,我们这把老骨头,再回去睡马路,啃树皮!” 白头福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花柳培心头一震。 他知道,白头福这是把一辈子的基业,都赌在了陈山的身上。 这份魄力,让他这个自诩精明的“财神爷”,都自愧不如。 是啊。 还有的选吗? 没有了。 从他们同意成立“和”字头联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和陈山,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好!” 花柳培一拍大腿,也站了起来。 “福哥说得对!” “赌了!” “我这就去联系银行,把我的夜总会,赌场,还有那些收租的楼,全都拿去抵押!” “我倒要看看,阿山这次,能给我们变出多大的富贵来!”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赌徒般的光芒。 …… 新界,“和联胜”堂口。 崩嘴华刚刚挂断陈山的电话,整个人还有点懵。 他旁边的几个心腹手下,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都有些奇怪。 “大佬,四哥怎么说?” 一个刀疤脸凑过来问道。 “跟那个‘联合行’的商业战,什么时候开打?” 崩嘴华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几个心腹。 “四哥说……” 他的声音有些发飘。 “他说,跟‘联合行’合作的事,先放一放。” “现在,有笔更大的生意,要做。” “更大的生意?” 几个手下都来了兴趣。 “什么生意?打十四K吗?” 在他们简单的脑子里,最大的生意,就是去抢别人的地盘。 “不是。” 崩嘴华摇了摇头。 “四哥让我,把我们‘和联胜’所有的钱,都凑起来。” “他说,有多少,要多少。” “如果不够,就把地盘上的所有生意,都拿去抵押。” “然后,把钱,全部转给远东实业。” “什么?!” 堂口里,瞬间炸开了锅。 “大佬!这是为什么啊?” “把钱都给四哥?我们自己吃什么?” “还要抵押地盘?那可是我们兄弟们拿命换来的啊!”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崩嘴华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他心里,也有一万个想不通。 但是,陈山在电话里,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让他无法拒绝。 陈山说:“华哥,你信不信我?” 他能怎么回答? 他只能说,信。 陈山又说:“信我,就按我说的做。这次要是亏了,我陈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但是,要是赢了……” “你那点生意,连这次赚的零头都算不上。” 崩嘴华是个粗人。 但他不傻。 他听得懂陈山话里的分量。 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在做担保。 他崩嘴华虽然脾气爆,但也讲义气。 陈山把他当兄弟,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崩嘴华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 整个堂口,瞬间安静了下来。 “四哥的话,就是命令!” “我不管你们听懂听不懂,都他妈给老子去执行!”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和联胜’所有的钱,都躺在远东实业的账上!” “谁他妈敢阳奉阴违,老子亲手把他沉到海里去!” 崩嘴华的眼神,像要吃人一样,扫过每一个手下。 那些刚刚还在叫嚣的手下,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崩嘴华看着他们,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四哥啊四哥。 我崩嘴华这次,可是把底裤都押给你了。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109章 同志,你要相信我! 中环,陆羽茶室。 还是那个靠窗的雅座。 陈山和“掌柜”相对而坐。 茶还是那壶龙井,只是,气氛已经和上次,截然不同。 “掌柜”的脸上,不再有那种温和的笑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凝重。 他刚刚听完了陈山的请求。 不,那已经不是请求了。 那近乎是一种通报。 陈山需要钱。 一笔,足以撼动整个香港金融市场的,天文数字。 而这笔钱的来源,他希望,组织能出一份力。 “雪狼同志。” “掌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让我动用组织在整个东南亚,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经济网络,调集所有的秘密资金,去支持你,打一场前途未卜的金融战争?” “你知不知道,这笔钱,是多少同志用血和汗,甚至生命,才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这笔钱,是用来支持国内建设,是用来在海外开展统战工作,是我们的命脉!” “你现在,要我把这条命脉,押在你的赌桌上?” “掌柜”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质问。 他无法理解陈山的想法。 太疯狂了。 太冒险了。 这已经不是在走钢丝了,这是抱着炸药,在玩火。 “掌柜同志,我理解你的顾虑。” 陈山看着他,眼神坦诚。 “但请你相信我,这不是赌博。” “这是一场,必胜的战争。” “必胜?” “掌柜”自嘲地笑了笑。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就凭你那个,我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期货合约’?” “就凭你那个,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的,做空计划?” “陈山同志,我承认,你很有能力。但是,在金融领域,在那些西方资本家经营了几百年的游戏里,我们是门外汉!” “我们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掌柜同志,你说的对。” 陈山点了点头。 “在这个游戏里,我们是门外汉。” “但是,我不是。”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掌柜”愣住了。 他看着陈山那双深邃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仿佛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而是一个,经历了无数风浪,看透了世事变迁的,百年老妖。 “我需要你的帮助。” 陈山继续说道。 “不只是为了钱。” “更是为了,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一举重创美国人在远东情报网络和经济实力的机会。” “一个,可以为我们组织,赚取到一笔巨额,而且是干净的,合法的,可以光明正大使用的外汇资金的机会。” “CIA?” “掌柜”的瞳孔,猛地一缩。 “没错。” 陈山将维克多的计划,言简意赅地,向“掌柜”复述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自己是如何得知这些情报的。 他只是告诉“掌柜”,根据他可靠的情报来源,这次针对“远东实业”的金融绞杀,幕后黑手,就是CIA新上任的远东负责人,维克多。 “掌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认为,这只是一场商业上的冲突。 那么现在,事件的性质,已经完全升级了。 这已经是一场,在经济战线上的,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他们动用了储备金,在市场上扫货,推高价格。” “他们做空我们关联公司的股票,制造恐慌,切断我们的现金流。” 陈山冷静地分析着。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彻底摧毁‘远东实业’。” “因为,‘远东实业’,是我们组织在香港的一面旗帜。更是我们那条‘生命线’上,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他们要斩断这条线。” “掌柜”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陈山说的,句句都打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远东实业”和那条“生命线”的重要性。 那是新中国冲破西方世界封锁的,一条输血管。 绝对不容有失! “所以,我们不能退。” 陈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不但不能退,还要迎上去,狠狠地打回去!” “我要让他知道,香港,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我要把他伸过来的爪子,连同他的手臂,一起斩断!” 陈山的话,充满了力量。 让“掌柜”那颗因为愤怒而激荡的心,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但是,理智,很快又让他冷静了下来。 “可是……你的计划,风险太大了。” 他还是无法完全信服。 “我们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万一……我是说万一,输了呢?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输不起。” “不。” 陈山摇了摇头。 “掌柜同志,你搞错了一件事。” “这场战争,真正输不起的人,不是我们。” “而是他,维克多。” “为什么?” “因为,他用的是CIA的公款。” 陈山淡淡地说道。 “一旦出现巨额亏损,他这个远东负责人,根本无法交代。” “而我们呢?” 陈山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们输了,最多就是回到原点。” “但只要我们赢了,我们得到的回报,将是十倍,甚至百倍!” “这是一场,我们输得起,而他,输不起的战争。” “掌柜”彻底被陈山的这番话给镇住了。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一直想的是,自己手里的钱,有多么珍贵,多么来之不易。 却忘了去想,对手的钱,同样有着他的束缚和枷锁。 “我需要你做的,不仅仅是提供资金。” 陈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开始抛出更具体的合作方案。 “我需要,‘联合行’,还有你们旗下所有能调动的商行,比如‘兴隆行’,都参与进来。” “我需要你们,以公司的名义,和我一起,进入金融市场。” “我们所有的操作,都通过正规的商业行为来完成。” “我们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合法的商业利润。” “这笔钱,将来可以用来扩大‘联合行’的规模,可以用来投资更多的爱国企业,可以用来做任何,我们想做,但以前因为缺少资金而做不了的事情。” 陈山为“掌柜”,描绘了一幅,极具诱惑力的蓝图。 “掌柜”的眼神,开始剧烈地闪烁。 他心动了。 他不得不承认,陈山的这个计划,如果真的能成功。 那对于组织在香港,乃至整个东南亚的工作,都将带来一次,历史性的飞跃。 但是…… “这么大的事,我还是做不了主。” “掌柜”艰难地说道。 “我必须,立刻,向我的上级,向组织最高层汇报。” “可以。” 陈山点了点头。 这,也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知道,这种级别的决策,已经不是“掌柜”一个人能定的了。 “我给你一天时间。” 陈山站起身。 “明天这个时候,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因为,我的子弹,已经上膛了。” “我的人,我的钱,都已经准备就绪。” “我随时,都可以开火。” 说完,陈山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只留下“掌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 他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疯子。 这个“雪狼”,真他妈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是,他却该死的,有那么一点点,想跟着这个疯子,一起疯一次!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大公报》,快步走下了楼。 他要立刻去发报。 用最高级别的密电。 将这个疯狂的计划,上报给,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些真正能做决定的人。 第110章 疯了!全都疯了! 远东实业总部。 气氛压抑得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梁文辉的办公室,已经变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室。 几部电话机,同时摆在桌上,铃声此起彼伏,从未停歇。 每一个接电话的员工,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什么?李氏纺织的股价,又跌了五个点?他们的大股东,正在市场上疯狂抛售?” “王家船运也顶不住了!他们最大的债权人,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已经派人去查封他们的货轮了!” “山哥!东南亚的经销商,发来联合电报,正式取消了我们未来半年的所有订单!” 一个个坏消息,像雪片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 整个“远东系”的商业联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市场上的恐慌情绪,已经蔓延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认为,远东实业,死定了。 陈山,完蛋了。 然而,就在这个所有人都认为最黑暗的时刻。 一笔笔巨额的资金,却像涓涓细流一样,开始悄无声息地,汇入远东实业的账户。 花柳培抵押了皇后夜总会。 白头福抵押了和合图名下所有的码头和仓库。 崩嘴华更是把和联胜几十年积攒下来的老底,都掏空了。 一千万。 两千万。 五千万。 当梁文辉看着账户上那个不断跳动的,让他心惊肉跳的数字时,他的手,都在抖。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些钱,是整个“和”字头联盟的血。 现在,这些血,都汇聚到了他的手上。 而陈山的命令,只有一个。 买! 不计成本地买! 买那些化工原料的期货合约! “山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梁文辉拿着交易单,声音发颤地,最后一次向陈山确认。 他的身后,站着几个从香港各大证券公司里,高薪挖来的顶尖交易员。 这些所谓的金融精英,此刻看着陈山的眼神,也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在他们看来,陈山的这个操作,简直就是自杀。 现在原料价格已经被炒上了天,市场情绪明显过热,随时都可能崩盘。 这个时候,不想着怎么避险,反而把所有的钱,都砸进去,继续推高价格?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执行命令。” 陈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交易员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幅香港地图上。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一片血红。 “买!” 他嘶吼道。 “把我们账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买进去!” “是!” 交易员们不再犹豫,立刻开始疯狂地敲击着电话,向交易所下达买入指令。 一笔笔巨额的买单,像石头一样,砸进了本就已经沸腾的期货市场。 苯酚! 丙三醇! 十二烷基苯磺酸钠! 这三种关键化工原料的期货价格,在远东实业这股神秘资金的强力推动下,瞬间突破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开始以一种,近乎垂直的角度,疯狂拉升! 上涨百分之八十! 上涨百分之九十! 上涨百分之一百! 整个香港的金融市场,都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不知道这股突然冒出来的资金,是何方神圣。 他们只知道,再不追进去,就要错过这场百年难遇的暴富盛宴了! 更多的散户,更多的投机商,开始疯狂地涌入市场。 他们抵押房子,抵押股票,用尽一切办法,筹集资金,投入到这场狂欢之中。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他们坚信,价格还会涨! …… 澳门。 维克多的办公室里。 雪茄的香气,混合着拉菲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下属,正用一种无比兴奋的语气,汇报着香港的最新战况。 “先生!陈山他疯了!” “他抵押了所有的资产,借了所有能借的钱,全部投入到了期货市场!” “他正在和我们一起,推高原料的价格!” “哈哈哈哈!” 维克多听完,发出了畅快的大笑声。 “愚蠢!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以为,他跟着我们一起买,就能分一杯羹吗?” “他根本不知道,我们手上有多少资金,他更不知道,我们能把这个价格,推到多高!” “他这是在用他那点可怜的家当,来挑战整个美利坚合众国的国力!” 维克多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仿佛已经看到,陈山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 “他这是在自掘坟墓!” “他投入的钱越多,待会儿价格崩盘的时候,他就会死得越惨!” 维克多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传我的命令!” “让我们的交易员,继续买入!” “把价格,给我推到天上去!”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跟我维克多作对的下场!” “我要让这场烟花,绽放得,再灿烂一点!” 他要让陈山,在最疯狂的希望之中,迎来最彻底的绝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下达这个命令的同时。 一封来自北京的,最高级别的加密电报,已经悄然抵达了香港。 电报的内容,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同意。支持。” 当“掌柜”将这封电报的内容,转告给陈山时。 陈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计划开始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告诉同志们。” “准备收网了。” 第111章 南美政变!假戏真做! 夜色,笼罩着香港。 但对于这个城市的许多人来说,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无数的投机者,正守在收音机和电话旁,紧张地关注着来自伦敦和纽约的国际市场信息。 化工原料期货价格的疯狂,已经点燃了所有人的贪婪。 他们都在期待着,明天一开盘,价格能继续一飞冲天,让他们一夜暴富。 而在九龙城区,一个毫不起眼的印刷作坊里。 昏黄的灯光下,鬼叔正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亲自监督着工人们,加急赶印着一批报纸的号外。 印刷机轰隆作响,散发着浓重的油墨味。 一张张刚刚印好的报纸,还带着温热,被迅速地打包,捆扎。 报纸的头版头条,用触目惊心的超大号字体,写着一个足以引爆整个市场的标题。 《独家!南美某国突发军事政变!苯酚出口或将全面中断!》 下面的正文,更是写得有鼻子有眼。 详细“披露”了该国最大的化工集团,因为其政治立场,在新成立的军政府上台后,遭到了全面的清洗。 工厂被军队接管,高层管理人员被集体逮捕。 所有对外出口的港口,都已经被无限期封锁。 文章的最后,还引用了一位所谓的“权威化工专家”的分析。 该专家“预测”,受此次政变影响,全球苯酚的供应,将在未来至少半年内,出现超过百分之三十的缺口。 价格,很可能会在现有基础上,再翻两到三倍。 “鬼叔,这……这消息是真的吗?” 一个负责排版的年轻伙计,看着报纸上的内容,忍不住小声问道。 他也是个股民,今天刚刚把自己老婆的嫁妆钱,都投进了期货市场。 看到这个消息,他既兴奋,又有些害怕。 鬼叔瞥了他一眼,从嘴里取下香烟,慢悠悠地说道。 “报纸上写了,就是真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伙计,转身对负责分发报纸的头目下令。 “天亮之前,我要让全香港所有的报摊,每一个街角,都看到我们的这份号外。” “尤其是中环,那些鬼佬上班的地方,给我多派点人去发!” “明白!鬼叔!” 头目点了点头,立刻指挥着手下,将一捆捆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搬上几辆破旧的货车。 很快,这些货车,就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鬼叔看着它们远去的方向,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燃了那根已经叼了半天的香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吐出的烟雾,将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遮掩得更加模糊。 他不知道陈山,为什么要让他散播这样一条,他派人查了半天,都查不到任何来源的假消息。 他只知道,陈山让他做,他就做。 而且,要做到最好。 ……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维多利亚港的时候。 一场信息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香港。 无数的市民,在上班的路上,在茶楼里,在报摊前,都看到了那份,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报纸号外。 “什么?南美政变?原料要断供了?” “我的天!那价格不是要涨疯了?” “快!快去打电话!让我的经纪人,不管多少钱,都给我买进去!” “加杠杆!把所有能加的杠杆,都给我加上!” 恐慌和贪婪,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 整个市场,彻底失去了理性。 当香港证券交易所的开市钟声敲响时。 所有化工原料的期货合约,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直接以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巨大跳空涨幅,开盘!! 交易所里,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那些在昨天,甚至今天早上,才冲进市场的投机者们,一个个都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 他们感觉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股神。 财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他们涌来。 而在远东实业的“作战指挥室”里。 气氛,却和外面那片狂热的海洋,截然相反。 死寂。 梁文辉和那几个交易员,呆呆地看着报价机上,那个刺眼的,涨停的数字。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恐惧。 因为,就在开盘前的最后一分钟。 他们接到了陈山的,最后一个,也是最疯狂的命令。 “把我们手上所有的多头合约,全部平仓。” “然后,用我们能动用的每一分钱,加上我们能借到的,每一分杠杆……” “做空它!” 做空! 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价格会涨到天上去的时候。 在这样一个,市场情绪已经完全被点燃的时刻。 陈山,竟然下达了,做空的命令! 这已经不是逆势而为了。 这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阻挡一辆,正在全速冲下山崖的,满载着炸药的火车! 梁文辉,几乎是哭着,下达了这个命令。 他觉得,自己完了。 远东实业,完了。 “和”字头联盟,也完了。 “山哥……” 梁文辉的声音,沙哑得像鬼一样。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的背影。 “我们……我们是不是……已经破产了?” 陈山没有回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繁华的,喧嚣的,疯狂的城市。 良久。 他才缓缓地开口。 “不。” “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手指,在玻璃窗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 感谢爱吃海鲜乻的始麒麟 用户名26785314 爱吃花生糍粑的箫尧道 用户13440400 爱吃拨丝芋头的雷鸣 感谢以上兄弟的礼物,加更一章 第112章 维克多先生的狂欢! 澳门,南湾。 维克多的办公室里,正进行着一场小型的庆功派对。 悠扬的爵士乐,在房间里流淌。 几个穿着西装的CIA交易员,正端着香槟,满脸红光地,向维克多祝贺着。 “先生,恭喜您!” “这次的胜利,堪称完美!” “我们不仅彻底摧毁了陈山的工业帝国,还为CIA,赚取了一笔,足以载入史册的利润!”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交易员,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根据最新的数据,我们这次行动的账面利润,已经超过了三千万美元!”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增长!” “陈山那个蠢货,他还在买!他还在不停地买!他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给我们送钱的天使!” 三千万美元! 在1951年,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侧目的天文数字。 而这,还仅仅是,账面上的利润。 维克多的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 他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香槟杯,看着杯中那金黄色的液体,和不断升腾的气泡。 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赢了。 赢得,如此轻松,如此漂亮。 那个被香港黑白两道,都吹得神乎其神的陈山。 在他维克多面前,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鄙的黑帮头子。 他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战争。 真正的战争,是金融。 是用钱,来杀人。 杀人于无形。 “先生,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逐步平仓了?” 另一个较为年长的交易员,相对谨慎一些。 “现在的价格,已经太高了。泡沫太大了,我担心……” “担心什么?” 维克多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 “担心陈山会砸盘吗?” “他拿什么来砸?” “他所有的钱,都已经变成了我们手上的多头合约。他现在,就是我们砧板上的一块肉,我想什么时候切,就什么时候切。” 维克多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繁华的赌城。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我要等。” “等到香港股市开盘。” “等到那些和陈山有关联的公司,股价彻底崩盘,变成一堆废纸。” “等到那些借钱给他的银行,上门查封他所有的资产。” “等到,他跪着,爬到我澳门的办公室,来求我。” “到那个时候,我才会,慢悠悠地,把我们的利润,装进口袋。” 维克多的眼神里,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快感。 他不仅要赢。 他还要,赢得有仪式感。 他要让陈山,在最彻底的绝望中,死去。 他要让整个远东,所有敢和美利坚作对的人,都看清楚。 这就是下场! “先生英明!” 手下们立刻送上了恰到好处的马屁。 办公室里,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他们开始讨论,这次拿到巨额奖金后,是去巴黎买城堡,还是去瑞士滑雪。 没有人觉得,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只是享受胜利果实的,垃圾时间。 …… 香港,远东实业总部。 作战指挥室里。 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梁文辉和那几个交易员,像一尊尊石像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他们的眼神,空洞,绝望。 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们不仅亏光了“和”字头联盟的所有家当。 还欠下了,一屁股,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他们甚至不敢去想,该如何去向花柳培,白头福,还有崩嘴华那些人交代。 也许,从中环的顶楼,跳下去,是他们唯一的解脱。 梁文辉的目光,呆滞地,落在那个始终站在窗边的背影上。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山哥要下达那样一个,自取灭亡的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他们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山,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 脸上,没有梁文辉想象中的,绝望,或者疯狂。 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一部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是霍东升。 陈山拨通了电话。 “是我。”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霍东升,恭敬而沉稳的声音。 “山哥!我们的船已经按您的吩咐,抵达了预定海域。” “很好。” 陈山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现在,开始执行,第二套方案。” “把我们船上,之前囤积的一部分原料,给我倒一半,到海里去。” 电话那头的霍东升,明显愣了一下。 “山哥……您说什么?” “倒……倒掉?” 那可是,整整五千吨,现在市价已经涨到天上去了的,顶级苯酚啊! 就这么,倒进海里? 这……这得是多大的手笔? “对,倒掉。” “然后,立刻联系路透社在新加坡的记者站。” “告诉他们,你有一个,价值连城的新闻线索。” “就说,远东实业的货轮,在东南亚某港口,发生了‘意外泄露’事故。” “同时,再‘不经意’地,向他们透露另一个消息。” “就说,我们远东实业,已经成功研发出了一种,全新的化工原料替代品。” “成本,只有现在市价的……” “三分之一。” “并且,已经开始,大规模量产。” “维克多会信吗?” “不需要维克多信,散户信就行!” 第113章 一份电报! 新加坡,路透社远东分社。 首席记者约翰·亨特,正烦躁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作为一名资深的战地记者,他习惯了追逐炮火和硝烟。 但自从被调到新加坡这个和平安逸的地方,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 每天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商业新闻,或者政客间的口水仗。 枯燥,乏味。 他渴望一个大新闻。 一个,足以震惊世界,让他重返事业巅峰的,大新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一个年轻的华裔女助理,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从电报室拿来的电报纸。 “先生!先生!”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大新闻!一个天大的新闻!” “冷静点,莉莉。” 亨特皱了皱眉,对自己这个咋咋呼呼的助理,有些不满。 “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先生!是一份电报!” 莉莉将那张还带着油墨味的电报纸,递到了亨特的面前。 “发报人,自称是香港‘远东实业’的一名高级船员!” “他说,他们公司的货轮,在中国南海,发生了严重的泄露事故!” “船上装载的,是数千吨,现在国际市场上,最抢手的化工原料,苯酚!” “什么?” 亨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一把抢过电报纸,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上面的每一个字上。 泄露事故! 数千吨苯酚! 这绝对是一个,能登上各大报纸头版的大新闻! 现在全世界的资本市场,都在为这些化工原料而疯狂。 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无异于在滚烫的油锅里,又浇上了一盆冷水。 不,是液氮! 足以让整个市场,瞬间冻结! “消息来源,可靠吗?” 亨特的声音,也开始有些发抖。 他知道,这个新闻的份量。 “发报人,提供了他们货轮的编号,航行日志,以及停靠港口的准确经纬度!” 莉莉的语速极快。 “而且,他还说,他会向我们提供,另一个,更加重磅的,绝密消息!” “什么消息?” 亨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莉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说,远东实业研发出了一种,全新的工艺,” “异丙苯法”(1960年出现) “单套装置产能由1万吨/年提高到40万吨/年。” “成本,只有现在市价的,三分之一!” “而且,原材料用的也非苯酚市场上的材料!“ “轰!” 亨特的脑子里,仿佛有千万颗炸弹,同时引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的电报纸,飘然落地。 他那颗久已沉寂的,属于顶级记者的,新闻嗅觉。 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大新闻了。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 那么,现在国际市场上,那场由化工原料引发的,疯狂的资本狂欢。 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天大的笑话! 所有正在高位追涨的投资者,都将,血本无归! 而那些,一手策划了这场泡沫的幕后黑手,将会被,彻底埋葬! “快!” 亨特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冲向自己的办公桌。 “立刻给我接通,伦敦总部的电话!” “用最高优先级的线路!” “我要立刻,向主编汇报!” 他抓起电话听筒,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得嘶哑。 “告诉他们,准备好全世界所有报纸的头版!” “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一场由贪婪和谎言,构建起来的,巨大的金融骗局!” “即将,破灭!”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将成为,揭开这个惊天黑幕的,第一人。 他的名字,约翰·亨特,将随着这个新闻,传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 香港,远东实业总部。 作战指挥室里。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梁文辉和那几个交易员,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他们像一群,等待着最后审判的死囚。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陈山,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时间,差不多了。” 他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只见陈山,走到那台,连接着交易所的报价机前。 他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敲了敲。 屏幕上,那个鲜红的,代表着“涨停”的数字,依旧是那么的刺眼。 “准备好了吗?” 陈山转过头,看着梁文辉。 “准备……准备什么?” 梁文辉的声音,充满了迷茫。 陈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残忍的笑容。 “准备,看一场,最盛大的……” “雪崩。” 感谢爱吃花甲米线的陈宗师的催更 第114章 雪崩!开始了! 伦敦,金融城。 作为世界金融的中心,这里的每一个微小的波动,都牵动着全球资本的神经。 此刻,伦敦金属交易所的大厅里,气氛狂热到了顶点。 交易员们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喊着价。 一块块写着买入指令的牌子,像潮水一样,涌向交易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几个,代表着化工原料的期货合约上。 价格,还在涨。 虽然涨幅,已经开始放缓。 但所有人都坚信,这只是暂时的调整。 在“南美政(和谐)变”这个重大利好的刺激下,价格突破新高,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二楼的贵宾室里,端着一杯威士忌,满意地看着楼下那片疯狂的景象。 他叫乔治,是维克多在伦敦的合伙人,也是这次行动的主要操盘手之一。 “真是美妙的景象,不是吗?” 乔治的嘴角,带着一丝优雅的微笑。 “看着这些愚蠢的散户,用他们的毕生积蓄,为我们抬高,这种感觉,比最烈的威士忌,还要让人沉醉。” 他身旁的一个助手,恭敬地说道。 “先生,香港那边传来消息,远东实业的账户,已经彻底爆仓了。” “哦?” 乔治挑了挑眉毛。 “很好。” 乔治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杯中的威士key。 “那我们可以,准备收网了。” “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交易员,开始分批,逐步地,把手上的多头头寸,抛售出去。” “记住,动作要慢,要稳。” “不要引起市场的恐慌。” “我们要像一个优雅的绅士一样,把我们的利润,从容地,装进自己的口袋。” “明白,先生。” 助手点了点头,转身正要离去。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铃——!” 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贵宾室里的平静。 乔治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带着惊恐和慌乱的声音。 “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 乔治的语气,依旧从容。 他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慌张。 “路透社……路透社刚刚发布了一条,全球紧急通告!” 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们说……他们说,香港的远东实业,研发出了,全新的化工原料替代品!” “成本,只有市价的三分之一!” “而且……而且,他们的一艘货轮,在东南亚,发生了泄露事故!数千吨的苯酚,都沉入了大海!” “什么?!” 乔治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手里的威士忌杯,“哐当”一声,掉在地毯上,摔得粉碎。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扭曲。 “假新闻!这一定是假新闻!” “是陈山那个混蛋,临死前的反扑!他想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扰乱市场!” “没错!一定是这样!” 乔-治在心里,疯狂地对自己说。 但是,他那颗久经沙场的心,却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无论是不是假新闻,都足以引起散户们的恐慌。 “老板!来不及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市场……市场已经反应了!” “您快看楼下!” 乔治猛地转过身,冲到落地窗前。 只看了一眼。 他整个人,就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只见,楼下那个,前一秒还无比狂热的交易大厅。 此刻,已经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交易员,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报价屏幕。 屏幕上。 那几支,他们不久前还奉若神明的,化工原料期货。 价格,正在以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恐怖的速度,垂直下坠! 没有买盘! 一个买盘都没有!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卖出的指令! 一万手! 十万手! 一百万手! 无数的卖单,像潮水一样,疯狂地涌出。 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愿意接盘的人。 踩踏! 最恐怖的,流动性枯竭式的踩踏,发生了! “不……不!!” 乔治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他发出了野兽般的,绝望的嘶吼。 “卖!快给我卖掉!” “不计成本!不管多少钱!都给我卖掉!” 他对着电话,疯狂地咆哮着。 但是,已经晚了。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雪崩,开始了。 而他们,这些一手制造了这场雪崩的始作俑者。 正处在,雪崩的正中心。 …… 香港,远东实业总部。 梁文辉和那几个交易员,也同样呆呆地看着报价机。 看着那个,如同瀑布一般,飞流直下的价格曲线。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致的震撼。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前一秒,他们还在地狱里,等待着破产和死亡。 这一秒,他们仿佛,又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地狱里,直接拎到了天堂。 不,比天堂,更刺激。 “我们……我们……” 梁文辉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转过头,看着陈山。 只见陈山,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香烟。 点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 然后,将浓白的烟雾,缓缓地,吐向那片,正在崩塌的,金融世界。 “现在。” “才是收割的季节。” 第115章 维克多先生的末日! 澳门,CIA远东小组总部。 办公室里的爵士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那瓶价值不菲的拉菲红酒,被打翻在地,鲜红的酒液,在地板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维克多失魂落魄地,瘫坐在真皮沙发上。 他那张总是带着优雅和自信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部电话。 电话的听筒,没有挂好,歪在一旁。 里面,还隐约传来,伦敦那边,乔治那绝望而疯狂的,嘶吼声。 “卖不掉!根本卖不掉!” “没有买盘!市场上一个买盘都没有!” “我们的多头头寸,全被套死在山顶上了!” “完了!我们全完了!” “维克多!你这个蠢货!你害死了我们!你害死了所有人!” 维克多,已经听不清,乔治在骂些什么了。 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地回荡。 输了。 我输了。 怎么会输? 我怎么可能会输?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明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明明,那个叫陈山的蠢货,已经被他逼入了绝境。 明明,胜利的果实,已经唾手可及。 为什么? 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那个该死的,新型工艺! 那个该死的,所谓的新型替代品! 假的! 一定是假的! 这是陈山的阴谋! 是他精心策划的一个,巨大的骗局! 维克多在心里,疯狂地咆哮着。 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市场,是无情的。 它只相信,它看到的东西。 现在,市场看到的是,恐慌,是雪崩,是世界末日。 “先生……” 一个下属,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最新的亏损报告。 他的脸色,比维克多,还要难看。 “先生……我们……我们的账户……”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因为无法及时补充保证金,已经被交易所,强制平仓了。” 强制平仓。 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地,烙在了维克多的心脏上。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所有的投资,都在市场的最低点,被系统,以最屈辱的方式,强行卖掉了。 血本无归。 “亏……亏了多少?” 维克多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他自己的。 那个下属,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手里的报告,那个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数字。 “报告先生……” “我们这次行动,投入的本金,加上杠杆,总计,超过八千万美元。” “现在……现在,账户余额,只剩下……”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说!” 维克多猛地抬起头,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像一头,即将被逼疯的野兽。 “只剩下……不到一百万美元。” “噗——!” 维克多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染红了他那身,手工定制的,昂贵的西装。 八千万美元。 整整八千万美元的,属于CIA的的储备金。 就这么,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蒸发了。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等待他的,将不是巴黎的城堡,和瑞士的雪山。 而是,军事法庭的审判,和冰冷黑暗的,联邦监狱。 甚至CIA的高层,很可能会,让他,以一种,更“体面”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陈山……” 维克多嘴里,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他的眼神,从绝望,慢慢变成了,一种刻骨的,疯狂的怨毒。 “我要杀了他……” “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向自己的办公桌。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银色的,勃朗宁手枪。 他对着门口,疯狂地嘶吼。 “去香港!” “我要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 与此同时。 香港,远东实业总部。 作战指挥室里。 气氛,却和澳门那边,截然相反。 狂喜! 极致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狂喜! “赢……赢了!” “我们赢了!” 梁文辉和那几个交易员,像孩子一样,又哭又笑,互相拥抱着,宣泄着自己那劫后余生的,巨大的喜悦。 他们看着报价机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属于他们的,盈利数字。 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一个,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做的,最疯狂的,美梦。 “山……山哥……” 梁文辉跑到陈山的面前,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轻轻地掐灭。 然后,走到那幅,巨大的香港地图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澳门的位置。 他知道,此刻的维克多,一定,很想杀了他。 但是,他同样知道。 维克多,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他布下的局,远不止,金融市场上的这一场绞杀。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 拨通了,另一个,加密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温和而醇厚的声音。 是“掌柜”。 “雪狼同志。” “掌柜”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震撼。 “我……我代表组织,向你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第116章 一场史无前例的豪赌! 胜利的狂欢并未持续。 在陈山的命令下,梁文辉与他的交易员团队,迅速将所有的空头仓位全部平仓。 当最后的数字被统计出来时。 整个作战指挥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白板上,梁文辉用颤抖的手,写下的那串数字。 包含港币、英镑、美金在内,总计六千万美元。 纯利润。 梁文辉写完这个数字,手里的马克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靠着墙,身体缓缓滑落。 他的脸上,没有了狂喜。 只有一种因为太过刺激,而导致的,近乎麻木的空白。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的悲欢离合,大起大落,都已经在过去的这短短两天内,全部经历完了。 剩下的,只有空虚。 不只是他。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几个见惯了资本市场风浪的金融精英。 此刻,也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一个个目光呆滞。 这个数字,已经彻底击穿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通过这样一场赌局,在短短几天之内,攫取到如此恐怖的财富。 这不是在赚钱。 这是在印钱。 不,比印钱还要快。 只有陈山。 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那份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看着那个数字,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对他来说,这串数字代表的不是财富。 是子弹。 “好了。” 陈山拍了拍手,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死寂。 “庆功宴,可以等会儿再开。” “现在,我们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需要处理。” 他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回了现实。 “阿辉。” 陈山看向梁文辉。 “是!山哥!” 梁文辉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一,立刻拟定一份全新的‘远东实业’发展计划。” “我要你,拿着这笔钱,去收购。” “把那些因为这次风波,而股价暴跌,濒临破产的合作伙伴,比如李氏纺织,王家船运,全部给我买下来!” “我要把他们,变成我们‘远东实业’,真正的一部分!” “第二。” “联系汇丰,渣打,还有法国东方汇理银行。” “告诉他们,我们提前还清所有的贷款。” “第三。” “立刻恢复和东南亚所有经销商的合作。” “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所有从我们‘远东实业’出去的货,我们给他们,全亚洲最低的出厂价!” “我要让我们的产品,在最短的时间内,铺满整个东南亚的市场!” 陈山的一条条命令,清晰而有力。 为所有人,勾勒出了一幅无比宏伟的商业帝国蓝图。 一个以“远东实业”为核心,涵盖了生产,运输,销售,甚至金融的,一个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 梁文辉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那颗因为赚了太多钱,而变得有些空虚的心。 在这一刻,再次被一种叫做“梦想”的东西,填满了。 “是!山哥!”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他的团队,像打了鸡血一样,冲了出去。 他们要去,创造历史!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陈山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根烟。 他知道,这场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 金融上的胜利,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来自CIA的,疯狂的,不计后果的报复。 维克多是一头已经被逼到绝路的疯狗。 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暗杀,绑架,爆炸。 这些,很快就会在香港上演。 但是,陈山不怕。 因为,他早有准备。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掌柜”的加密专线。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掌柜”那温和而醇厚,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声音。 “雪狼同志。” “我代表组织,向你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掌柜同志。” 陈山的声音很轻。 “我们赚到的所有美金、英镑,一分不留,全部转入你们的账户。”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过了许久,“掌柜”那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你知道,这是一笔多大的钱吗?” “我知道。” 陈山吐出一口烟。 “这是我们,送给国家,送给组织的一点心意。” “有了这笔外汇,我们能买到更多的机器,更多的技术,能养活更多的科学家,能让我们的国家,早一天,挺直腰杆。” “好……好……” “掌柜”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挂断电话。 陈山又拨通了花柳培的号码。 “培哥。” “四哥!我顶你个肺啊!我们发了!这次真的发了!” 花柳培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兴奋。 “把我们赚的钱,分一下。” “给福哥,华哥,还有联盟里所有出了力的兄弟,都分一份。” “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陈山,有肉吃。” “我办事,你放心!” 花柳培大声笑道。 “这次,我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我们‘和’字头,到底有多威风!” 陈山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感谢爱吃花甲米线的陈宗师 黑水河的元武剑皇 爱吃海鲜乻的始麒麟 交头接耳的涂涂 蛇口的当康 感谢各位兄弟的催更 加更本章 第117章 分钱!收买人心的艺术! 夜色下的香港,依旧喧嚣。 中环的灯红酒绿,与九龙城寨的昏黄灯火,像是两个割裂的世界,却又被同一片深沉的夜幕笼罩。 远东实业总部的作战指挥室里,那股因为赚了六千万美元而引发的狂热,已经渐渐冷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滚烫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梁文辉和他的团队没有休息。 他们亢奋地在白板上,草拟着一份又一份的收购计划,讨论着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将陈山勾勒出的那幅商业帝国蓝图,变成现实。 每一串数字,每一个公司的名字,都让他们心潮澎湃。 陈山没有打扰他们。 他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里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香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这笔钱,能为国家买来多少急需的机器和技术?能养活多少顶尖的科学家?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拨通了花柳培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四哥!我的亲哥啊!我到现在都感觉像是在做梦!” 花柳培的声音,大得像是要掀翻天花板,充满了暴发户式的狂喜。 陈山笑了笑。 “培哥,别激动。钱是赚到了,但现在,是时候谈谈怎么分钱了。” “分钱?” 花柳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四哥,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我们都听你的!” “你现在,来我远东实业一趟。”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把福哥,华哥,都叫上。我们当面谈。” “好!我马上到!” 花柳培挂断电话,那边的动静大得陈山都听得见,似乎是在召集人马,准备用最威风的排场,赶来九龙。 陈山摇了摇头,掐灭了烟头。 他知道,对花柳培这群人来说,钱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面子。 而他接下来要给他们的,远不止是钱和面子。 半个小时后。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个在香港江湖上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大佬,鱼贯而入。 花柳培穿着一身骚包的亮紫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白头福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像个邻家富态翁,但眼神里的精光,却比谁都盛。 崩嘴华则是一脸的横肉,走路都带着风,仿佛随时准备跟人开片。 他们身后,还跟着各自最得力的手下,一个个都昂首挺胸,气势汹汹。 但当他们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陈山时,所有的气焰,都瞬间收敛了。 “山哥。” “山哥。” 三人异口同声,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 在绝对的实力和财富面前,任何江湖地位,都显得有些苍白。 陈山一手缔造的这场金融奇迹,已经彻底折服了他们。 “都坐吧。” 陈山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梁文辉适时地走了进来,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分发到三人手中。 “三位大佬,这是我们这次行动的详细盈利报告。” 梁文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刨去我们从银行借贷的本金,以及各项手续费。我们这次,总共的纯利润是,一千万美元。” “嘶——” 当花柳培、白头福和崩嘴华亲眼看到这个数字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万! 美元! 在1951年的香港,这笔钱,不折不扣的巨款。 花柳培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他看着陈山,搓着手说。 “山哥,您吩咐,这笔钱,我们怎么分?”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陈山占大头,他们跟着喝点汤。 就算只是汤,也足以让他们撑死。 陈山没有直接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将三张支票,分别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你们的本金,一分不少。” 三人看着支票,没动。 他们知道,重头戏,在后面。 陈山又拿出三份文件,推了过去。 “我陈山,不喜欢欠人情。这次大家出了力,担了风险,就该有回报。”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我不会直接分现金给你们。” 花柳培愣了:“山哥,这是什么意思?” “培哥,你管着湾仔的赌档,每年捞的钱不少。但那些钱,见不得光。你敢拿去开工厂吗?” 陈山一句话,就问到了花柳培的痛处。 “福哥,你的场子遍布油麻地,但说到底,还是保护费的生意。哪天得罪了鬼佬,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折腾你。” 白头福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华哥,你在新界是土皇帝,但港英政府,早就看你们这些新界宗族不顺眼了。想收你们的地,只是时间问题。” 崩嘴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陈山看着他们,缓缓说道。 “我给你们的,不是一笔快钱。是一个,把生意做大,做干净,甚至做到全世界的机会。” 他指着桌上的文件。 “第一份,是‘远东航运’的股权转让协议。我用这次赚的钱,收购了王家船运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现在,我把其中的百分之三十,分给你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这家全香港第二大船运公司的股东。” “第二份,是‘远东纺织’的。李氏纺织,连同他上下游的七家工厂,现在都是我们的了。同样,我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你们。” “第三份,是关于地产的。我准备拿下九龙和新界的三块地皮,盖楼,做实业。这三块地,我准备以我们四家的名义,联合开发。” 陈山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三位大佬的脑子里,炸响。 他们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文件,又看了看陈山。 他不给钱,而是直接给了他们那种,能摆在台面上,受法律保护的,正当生意? “山哥……这……这份礼,太重了。” 白头福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重。” 陈山坐回自己的位置,点燃了一根烟。 “我想要的,不是一个临时的草头联盟。我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 “以后,远东实业的货,要出海,走我们自己的船。” “我们的工厂,要扩张,就在我们自己的地上盖。” “我们赚了钱,就继续投到这些实业里,把它做得更大,更强。” “我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我们‘和’字头,不只是会打打杀杀的烂仔。” “我们,是能跟洋人,在生意场上,掰手腕的,实业家。”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混了一辈子江湖,讲的是义气,抢的是地盘,争的是面子。 他们从未想过,生意,还可以这么做。 格局。 这就是他妈的格局! 陈山站起身,将那三份文件,推了过去。 “从今天起,远东集团,有我一份,也有你们一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钱振声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来了。” 花柳培等人一愣。 “谁来了?” 陈山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 “那条,输红了眼的疯狗。” “维克多,到香港了。” 第118章 疯狗与毒蛇的联盟! 本章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和谐,改的有点多,不清楚的地方,麻烦读者老爷们标一下,我写在评论区。 香港的码头,依旧灯火通明。 一艘不起眼的客轮,悄无声息地靠了岸。 维克多穿着一身廉价的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混在下船的人群中,快步走进了夜色里。 他那张曾经优雅自信的脸,此刻布满了阴霾。 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输了。 八千万美元的CIA行动资金,在他手上,化为乌有。 这个消息,一旦传回兰利总部,他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军事法庭,联邦监狱,甚至是一颗“意外”的子弹。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唯一的生路,就是复仇。 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杀死那个叫陈山的男人。 只要陈山死了,他就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 他可以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 就说陈山是潜伏在香港的,最危险的左派分子(不让写红色),他为了铲除这个威胁,不惜一切代价,最终与敌人同归于尽。 这样,他不仅能脱罪,甚至可能成为,一个殉国的英雄。 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身边。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维克多先生?” 男人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嘶哑而冰冷。 “陈青华?” 维克多看着他,吐出了一个名字。 男人点了点头。 他就是十四K“忠字堆”的话事人, 陈青华。 一个前军统的上校,手上沾满了血。 “上车吧。 我们老板,等你很久了。” 维克多没有犹豫,坐进了车里。 轿车平稳地,驶入了那迷宫般的街道。 车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 维克多打量着身边的陈青华。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和他一样,都是输家。 他们都曾是权力的掌控者,但现在,都成了丧家之犬。 唯一的区别是,陈青华他们,还有一块“FGDL”的牌坊(反攻也不让写),可以让他们苟延残喘。 而他维克多,已经一无所有。 “你们的消息,很灵通。” 维克多率先打破了沉默。 “在香港,14K想知道美国人的动向,并不难 。” 陈青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尤其是,像维克多先生这样,搞出了这么大动静的,大人物。” 维克多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是在嘲笑我吗?” “不。” 陈青华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提醒先生。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我们的敌人,都是陈山。” 轿车,在一栋毫不起眼的葡式小楼前,停了下来。 陈青华带着维克多,走进小楼。 客厅里,一个穿着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的老者,正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品着茶。 他就是十四K在港澳地区的,最高负责人。 前军统少将,葛兆光。 “维克多先生,请坐。” 葛兆光放下茶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的声音,温文尔雅,但维克多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鹰隼般的锐利。 “葛将军。” 维克多坐下,开门见山。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知道。” 葛兆光笑了笑。 “你需要人,需要枪,需要一个,能让你在香港,为所欲为的,身份掩护。” 维克多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 “那你,需要什么?” 维克多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尤其,是和这些搞情报的特务做交易。 葛兆光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我们想要的,先生给不了。” “我们想要的,是时间,是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一幅地图前。 那是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前加中国都不让写??)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地划过。 “陈山,就是盘踞在香港的,一颗巨大的毒瘤。” “他不仅为大(莫名其妙的和谐)陆输送物资, 他还收买人心。” 葛兆光转过身,看着维克多。 “他建学校,盖医院,给穷人工作。他在让香港的底层民众,对XX产生好感。”(又是不让写) “所以,他必须死。” 维克多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葛将军,我对你们的政治理念,不感兴趣。” “我只想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杀了他。” “当然可以。” 葛兆光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们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他看向一旁的陈青华。 陈青华心领神会,从怀里,拿出了一份计划书,递给了维克多。 “再过几天,就是双十。” 陈青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每年的这一天,我们在香港的兄弟,都会自发地,举行一些,小小的庆祝活动。” 维克多翻看着计划书,眼睛,越来越亮。 计划书的内容,很简单,也很恶毒。 他们准备,利用“双十”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在香港,制造一场,大规模的骚乱。 一场,由所谓的“爱国群众”,掀起的,反英,反殖民的自发行动。 “这和杀陈山,有什么关系?” 维克多问道。 “当然有关系。” 陈青华冷笑道。 “陈山现在是什么身份?是港英政府眼里的红人,是所谓的‘华人实业家’。” “他手下有工厂,有工会,有数千名工人。” “到时候,我们会把暴乱的火,引到他的地盘上。” “我们会派人,混进人群,去冲击他的纺织厂,他的工地,甚至他正在建的学校和医院。” 葛兆光接过了话头。 “维克多先生,你试想一下。” “一边,是‘正义’的民众。” “另一边,是陈山手下的工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工厂,和民众,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到时候,血流成河,死伤枕藉。” “在港英政府看来,这是什么?” 维克多的脑子里,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毒计。 “在总督看来,这是,左派分子在香港,策动的一场事件!” “没错!” 葛兆光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陈山会变成暴(和谐)乱分子!” “到时候,都不需要我们动手。 总督府,自然会用最合法的手段,将他,和他的远东实业,碾得粉碎!” “那,我需要做什么?” 维克多问道。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陈青华笑道。 “你只需要,在暴乱最激烈的时候,带着你的人,找到陈山。” “然后,送他上路。” “我们会为你,清理好所有的障碍。” 维克多沉默了。 他在评估这个计划的风险。 最终他发现,这个计划近乎完美。 他唯一的风险,就是在混乱中,能不能亲手杀死陈山。 “好。” 维克多站起身,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第119章 一面旗帜引发的风暴! 十月初的香港,秋意渐浓。 维多利亚港的海风,吹散了夏日的最后一丝燥热,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凉爽。 远东实业集团,正式挂牌成立。 陈山的名字,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香港的街头巷尾。 报纸上,他是白手起家,对抗西方资本的商业奇才。 坊间,他是义薄云天,带领“和”字头众兄弟,转型洗白,共创辉煌的江湖大佬。 城寨里,他是为穷人盖学校,建医院,提供工作岗位的活菩萨。 一时间,陈山风头无两。 远东实业的工厂外,每天都挤满了前来求职的工人。 中环的各大银行,经理们排着队,想为这位新晋的财神爷,提供贷款。 就连港督府,也派人送来了请柬,邀请他参加即将举行的女王生日庆典。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完美的方向发展。 梁文辉忙得脚不沾地,却乐在其中。 收购,整合,扩张。 他亲手将陈山的商业蓝图,一步步变成现实,那种成就感,比赚多少钱都让他满足。 王虎当上了新成立的“黑水安保”的负责人,手下管着几百号人,每天穿着笔挺的制服,在各个厂区巡逻,威风得不得了。 只有陈山,依旧保持着那份异乎寻常的平静。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染坊二楼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墙上,挂着那张巨大的香港地图。 只是现在,地图上不再是那些代表着江湖势力的圈圈点点。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代表着工厂,码头,仓库,建筑工地的,红色图钉。 每一个图钉,都是他帝国的一块基石。 也是“生命线”上,一个重要的节点。 “鬼叔,有什么消息?” 陈山看着地图,头也不回地问道。 鬼叔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报纸的头版,正是陈山和港督的握手照片。 “风平浪静。” 鬼叔放下报纸,慢悠悠地说道。 “维克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的同志,把他跟丢了。” “跟丢了?” 陈山转过身,眉头微皱。 “他不是个简单角色。CIA的远东站长,如果想藏起来,确实不好找。” 鬼叔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担心。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下面的草鞋,盯紧了十四K的那几个堂口。” “维克多想在香港动手,光靠他自己,就是个瞎子和聋子。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和那些国民党的余孽,合作。” 陈山点了点头。 这和他想的,一样。 一条疯狗,要想咬人,总得先找到,另一群疯狗。 “让钱大哥他们,最近打起精神。” 陈山吩咐道。 “尤其是工厂和工地那边,安保力量,再加一倍。” “我总觉得,这平静的背后,藏着点东西。” “放心吧。” 鬼叔呷了口茶。 “钱振声那几个老兵,论打仗,是祖宗级别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梁文辉打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山哥,出事了!” “李郑屋那边,我们赞助的一个互助会,刚才和事务处的职员,起了冲突!” 李郑屋里面住的,大多是大陆过来的难民,鱼龙混杂,成分复杂。 陈山的远东实业,为了博个好名声,也为了发展外围的工会力量,出钱赞助了几个由工人组成的互助会。 “什么冲突?” 陈山的声音,沉了下来。 “好像是……因为一面旗子的事。” 梁文辉的语气,有些古怪。 “今天是十月十号。互助会的一些人,在楼顶,挂了一面青天白日旗。结果,被徙置处的两个鬼佬职员,给撕了。” “现在,几百个居民,正围着徙置区的办公室,要求那两个鬼佬,道歉赔偿。” 陈山的瞳孔,猛地一缩。 十月十号。 青天白日旗。 这两个词,像两道闪电,瞬间击中了他的神经。 他走到日历前,看着上面那个,被红笔圈出来的日期。 他知道,他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文辉,你听着。” 陈山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 “第一,立刻通知我们互助会的负责人,让他马上带着我们的人,撤出人群,不准参与,不准围观,不准发表任何言论。” “第二,告诉他,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和我们远东实业,没有半点关系。谁要是敢打着我们工会的旗号,在外面惹是生非,立刻开除,永不录用。” 电话那头的梁文辉,愣住了。 “山哥……这……这是我们博取民心的大好机会啊!我们现在站出去,替那些居民说几句话,肯定能赢得一片叫好声!” 他想不通,为什么陈山要下达这样,一个近乎“冷血”的命令。 “执行命令!” 陈山的声音,不容置疑。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按我说的做。” “是……是!山哥!” 梁文辉不敢再多问,立刻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鬼叔站起身,走到陈山身边,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是他们?”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陈山冷笑一声。 “手法,太熟悉了。煽动民意,挑起事端,然后把火,烧到我们身上。” “这是军统那帮人,玩剩下的把戏。” 鬼叔看着窗外,眼神深邃。 “看来,维克多,已经和他们,搭上线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陈山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等他们,把戏,唱完。” “等他们,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由一面旗帜,引发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陈山,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他要做的,不是去平息风暴。 而是要,在风暴最猛烈的时候,将那些,掀起风暴的人,连根拔起。 下午两点。 李郑屋徙置区的局势,开始失控。 聚集的人群,已经超过了两千人。 一些情绪激动的年轻人,开始向维持秩序的警察,投掷石块和汽水瓶。 防暴警察奉命到场,发射了催泪弹,试图驱散人群。 但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冲突,瞬间升级。 办公室被点燃,档案被焚烧。 整个徙置区,陷入了一片混乱。 陈山,一直没有离开办公室。 一部又一部的电话,被打进来。 “山哥!长沙湾那边,也乱起来了!有人打着反英的旗号,在冲击警署!” “山哥!旺角也出事了!一群人开始打砸左派工会的招牌!” “山哥!是十四K的人!我看到‘毅字堆’的堂主,带人混在里面!” 消息,一个比一个,坏。 梁文辉和王虎,站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山哥!我们再不出手,就晚了!这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 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各种嘈杂的声音。 电话响了。 是花柳培打来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和急不可耐。 “四哥!李郑屋那边打起来了!妈的,我们‘和合图’的兄弟们,都憋不住了!您一句话,我们马上就杀过去,给14K那帮杂碎点颜色看看!” 陈山知道,他等的时刻,到了。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棋。 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他拿起电话,声音,通过加密的线路,传到了,香港各大“和”字头大佬的耳朵里。 “培哥,福哥,华哥。” “传我的话下去。” “所有‘和’字头的人,全部按兵不动。” “谁敢参与这次骚乱,就是和我陈山作对。” “后果,自负。” …… 李郑屋徙置区。 现场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黑压压的人群,将小小的徙置区办事处,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充斥着各种愤怒的口号和叫骂声。 “英国佬滚出去!” “打倒港英政府!” “血债血偿!” 一些人手里,拿着石头和棍棒。 他们的眼睛,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变得通红。 他们像一群,被激怒的野兽,随时都可能,冲破警方那道薄薄的防线。 而在人群中,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些穿着普通,但眼神却异常精悍的男人,正在悄悄地,火上浇油。 “兄弟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个留着平头的男人,对着身边的人,大声地煽动着。 “他们今天敢撕我们的旗,明天就敢拆我们的家!” “我们再不反抗,就要被这些英国佬,骑在头上拉屎了!” “对!跟他们拼了!” “冲进去!让他们给个说法!” 人群的情绪,在他们的挑唆下,变得越来越激动。 第120章 四哥的命令!不准动! 夜,越来越深。 但九龙半岛,却像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沸腾了。 李郑屋的骚乱,在催泪弹和警棍的压制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在葛兆煌和他手下那些十四K骨干的刻意引导下,愤怒的人群,化整为零,冲出了徙置区。 他们像一群失控的蝗虫,涌向了长沙湾和深水埗的街头。 一时间,打砸声,抢掠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无数的商铺,被撬开大门,里面的货物,被洗劫一空。 路边的汽车,被推翻,点燃,冒着滚滚的浓烟。 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普通市民,一旦被暴徒围上,轻则被抢走财物,重则被打得头破血流。 整个九龙,仿佛陷入了末日般的无政府状态。 而警方的防暴队,被这些四处流窜的暴徒,搞得疲于奔命。 他们刚刚扑灭了这里的火,那边又烧了起来。 兵力,被严重分散。 根本无法,控制住,这已经彻底失控的局面。 …… 湾仔,一家门面毫不起眼的茶楼里。 这里是“和合图”大佬,花柳培的地盘。 二楼的雅间,早已被清空。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还有其他几个“和”字头有头有脸的堂主,全都聚在这里。 房间里,烟雾缭绕,气氛热烈。 “妈的!打!打他个天翻地覆!” 一个手臂上纹着过肩龙的堂主,狠狠地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那些差佬,平时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今天被几千个街坊围着打,我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没错!这口气,我们忍了很久了!” 另一个堂主,拍着桌子吼道。 “我们‘和’字头,当年也是跟着游击队,打过日本人的!现在这些鬼佬,骑在我们头上拉屎,真当我们是病猫?” “培哥,福哥,华哥,你们说句话!只要你们点头,我们马上就带兄弟们,冲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花柳培三人身上。 他们是这次“和”字头联盟的核心。 他们的决定,就是所有人的决定。 花柳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里也有些焦急。 他已经给陈山打过电话了,怎么还没回话? 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那可是天大的损失。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了。 这是民意。 谁要是能在这场风波里,站出来,替老百姓说话,那以后在香港,声望绝对是水涨船高。 钱,可以再赚。 名声,可是千金难买。 白头福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茶叶,笑眯眯地不说话。 但他那双眯缝着的眼睛里,闪烁的,却是算计的光芒。 他想的,和花柳培不一样。 他想的是,这么大的骚乱,警察肯定会秋后算账。 如果他们现在冲进去,会不会被当成,带头闹事的? 到时候,钱没捞着,人被抓进去了,那可就亏大了。 崩嘴华则是一脸的不耐烦。 “等什么等!山哥那边没信,我们就自己干!”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和胜和’在新界的几千个兄弟,早就等着了!打赢了,油麻地归我,打输了,我一个人扛!” 就在这时,花柳培的电话,响了。 他知道,是陈山。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花柳培。 “喂,四哥!” 花柳培的声音,充满了谄媚和期待。 电话那头,传来了陈山,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 “培哥,福哥,华哥。” “传我的话下去。” “所有‘和’字头的人,全部按兵不动。” “谁敢参与这次骚乱,就是和我陈山作对。” “后果,自负。” 短短的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地,砸在花柳培的心上。 “四哥……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兵不动? 不准参与? 这……这是为什么啊? 陈山没有解释。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花柳培拿着电话听筒,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培哥?山哥怎么说?” 崩嘴华急切地问道。 花柳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满屋子,那一双双期待的,嗜血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了。 “山哥……山哥说……”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让我们……不准动。” “什么?!” 崩嘴华第一个跳了起来,一把抢过花柳培手里的电话。 “我操!他陈山什么意思?把我们当猴耍吗?” 他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疯狂地咆哮着。 “用钱的时候,叫我们兄弟。现在有地盘抢,有名捞,他让我们当缩头乌龟?” “他凭什么!” 房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妈的!我就知道,这小子信不过!他就是想利用我们!” “就是!他现在是远东集团的大老板了,看不起我们这些,还在烂泥里打滚的兄弟了!” “福哥!培哥!不能听他的!我们自己干!” 群情激愤。 那些刚刚还对陈山敬若神明的堂主们,此刻,一个个都露出了,最原始的,属于江湖人的,狰狞面目。 白头福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他也想不通。 陈山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放下茶杯,看着花柳培。 “培哥,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花柳培的身上。 他是和字头声望最高的人,也是联盟的牵头人。 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花柳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边,是兄弟们的鼓噪和唾骂。 另一边,是陈山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 他想起了,在金融市场上,陈山是如何,在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力挽狂狂澜,反败为胜的。 他想起了,陈山是如何,将那天文数字般的利润,毫不犹豫地,变成了一份份看得见,摸得着的,正当家业,分给他们的。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只知道,跟着陈山,他花柳培,才能上岸,能洗白。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在刀口上舔血的兄弟。 “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一声怒吼,震得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他。 他们没想到,一向以和为贵的花柳培,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花柳培指着崩嘴华,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崩嘴华!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你以为山哥是怕事?他怕事,敢跟CIA的美国佬对着干?” “你以为山哥是看不起我们?他看不起我们,会把到手的上千万利润,分给我们,带我们做正行?” 他又指着其他的堂主。 “还有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打打杀杀!你们的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你们也不想想,这场骚乱,来的有多蹊跷?”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山哥风头最劲的时候来?” “平时那些差佬,比鬼都精。今天怎么就跟傻子一样,任由事情,闹得这么大?” “这里面,要是没鬼,我花柳培,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一番话,骂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虽然鲁莽,但不是傻子。 花柳培这么一说,他们也感觉,事情,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崩嘴华被骂得狗血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 花柳培冷笑一声。 “我的意思就是,听山哥的。” “山哥让我们别动,我们就别动。” “我相信山哥,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谁要是,不服气。可以。” 花柳培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金色的手枪,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再敢说一个“不”字。 第121章 苏晚晴的决意!(重写) 一声怒吼,震得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他。 他们没想到,一向以和为贵的花柳培,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花柳培指着崩嘴华,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崩嘴华!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你以为山哥是怕事?他怕事,敢跟CIA的美国佬对着干?” “你以为山哥是看不起我们?他看不起我们,会把到手的上千万利润,分给我们,带我们做正行?” 他又指着其他的堂主。 “还有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打打杀杀!你们的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你们也不想想,这场骚乱,来的有多蹊跷?”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山哥风头最劲的时候来?” “平时那些差佬,比鬼都精。今天怎么就跟傻子一样,任由事情,闹得这么大?” “这里面,要是没鬼,我花柳培,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一番话,骂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虽然鲁莽,但不是傻子。 花柳培这么一说,他们也感觉,事情,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崩嘴华被骂得狗血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 花柳培冷笑一声。 “我的意思就是,听山哥的。” “山哥让我们别动,我们就别动。” “我相信山哥,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谁要是,不服气。可以。” 花柳培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金色的手枪,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再敢说一个“不”字。 …… 港岛,半山。 苏家大宅灯火通明。 客厅里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明哲这位在香港司法界德高望重的大律师,此刻正满脸愁容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收音机里正在报道着关于豹乱的紧急新闻。 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根据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九龙地区的骚乱已经完全失控。豹徒们四处打砸抢掠,并且开始有组织地攻击一些特定的目标,包括多家工厂、工会以及学校……” 苏明哲的妻子坐在一旁,用手帕不停地擦拭着眼角。 “明哲,这……这到底是怎么了?香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香港吗?” 苏明哲没有回答。 他的心也压着一块巨石。 他经历过战争,见过生死。 但在和平年代,在自己生活的城市里发生如此大规模的疯狂豹乱,他还是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和悲哀。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坐在沙发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女儿。 苏晚晴。 从新闻开始播放,她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双手紧紧地抱着一个抱枕。 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那双总是闪烁着温柔和善良光芒的眼睛,此刻却被一层深深的担忧和恐惧所笼罩。 “晴晴。” 苏明哲走到女儿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房间休息吧。” 苏晚晴没有听到一样,依旧一动不动。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的脑海里全是九龙城寨医疗院的画面。 那些护士,那些女医生,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城寨里的老人孩子,遇到这种豹乱,他们能躲到哪里去? 她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急促。 “紧急插播!本台记者刚刚从荃湾发回最新报道!” “位于荃湾的宝星纱厂遭到大批豹徒的冲击!” “据悉,宝星纱厂是远东实业旗下的核心企业!” “远东实业的董事长,正是最近在香港声名鹊起的陈山先生!” 苏晚晴的脑子里仿佛有颗炸弹轰然引爆。 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爸,妈,我要出去一趟。”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 “晴晴!你疯了!” 苏明哲的妻子尖叫了起来。 “外面那么乱,你出去干什么?不要命了!” “是啊!晴晴!” 苏明哲也急了,一把拉住了女儿的手。 “你不能出去!太危险了!” “爸。” 苏晚晴转过头,看着父亲的眼睛。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 “爸,那些护士,那些女医生……她们都是因为我才去的城寨。” “如果她们出了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苏明哲的心猛地一沉。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女儿终究还是陷进了那个他不希望她靠近的复杂而危险的世界。 “晴晴,你听我说。” 苏明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你担心。” “但你现在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你要相信陈山能处理好这件事。” “不。” 苏晚晴摇了摇头。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她的眼眶里滑落。 “爸,你不懂。” “我是院长!是我把她们带到城寨的!” “现在她们有危险。” “而我却躲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她甩开了父亲的手。 “如果我今天选择了退缩。”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说完,她不再犹豫,转身就向门口跑去。 “晴晴!” “拦住她!快拦住她!” 苏明哲夫妇在后面焦急地大喊。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苏晚晴已经冲进了那片深沉充满了未知的夜色里。 …… 荃湾,工人医疗所。 这里是陈山用“晚晴基金”的名义资助建立的第一家专门为贫苦工人提供免费医疗的诊所。 诊所的规模不大,但里面的设备却都是陈山花大价钱从德国买回来的。 里面的医生和护士也都是苏晚晴亲自挑选的最有爱心和责任心的。 这里承载着陈山和苏晚晴共同的一个梦想。 那就是让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人也能活得有尊严。 然而此刻,这个充满了爱和希望的地方却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几十个从宝星纱厂那边溃败下来的豹徒,在葛兆煌手下的带领下冲进了这家医疗所。 他们将所有的愤怒和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地方。 他们砸烂了所有的医疗设备。 他们点燃了所有的药品和病历。 他们殴打每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 一个年轻的助理护士因为试图保护一个病人,被几个豹徒拖到角落里施以了最残忍的豹行。 整个医疗所哭喊声、求饶声和豹徒们疯狂的大笑声混杂在一起。 就在这些豹徒准备将整个医疗所付之一炬的时候,一辆出租车疯了一样冲破了外面的路障。 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医疗所的门口。 车门打开。 苏晚晴从车上冲了下来。 当她看到眼前这片狼藉的炼狱般的景象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痛得无法呼吸。 “住手!” 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悲伤而变得尖锐而扭曲。 所有的豹徒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了这个突然闯入的,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美丽却又不合时宜的女人。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戏谑而残忍的笑容。 “哟,又来一个送死的?” 带头的那个十四K头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一步一步地向苏晚晴走了过去。 “小妞,长得不错啊。” “正好我们兄弟们刚刚打完架,正缺个泄火的工具。” “今天就让你好好地爽一爽!” 说着他伸出那只肮脏的手就要去抓苏晚晴的衣服。 苏晚晴的脸上没有恐惧。 只有冰冷的彻骨的厌恶和仇恨。 她没有躲闪,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急救包里拿出了一把手术刀。 那把曾经拯救了无数生命的手术刀此刻正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芒。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那个头目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苏晚晴那双充满了决绝和杀意的眼睛。 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寒意。 他被一个女人的眼神给吓住了。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辱和愤怒。 “臭婊子!还敢跟老子装蒜!” 他恼羞成怒地咆哮道。 “给我上!抓住她!” “老子今天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办了她!” 几个豹徒淫笑着向苏晚晴围了上去。 苏晚晴握紧了手里的手术刀。 她闭上了眼睛,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炸响。 十几辆摩托车冲破了夜色在医疗所的门口一个漂亮的甩尾停了下来。 车上跳下来十几个穿着黑色皮衣,手持砍刀和铁链的男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 他正是崩嘴华手下丧彪! 他看着医疗所里那片狼藉的景象,看着那个被围在中间的苏晚晴。 “操你妈的!十四K!” 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敢动我们的人!” “老子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第122章 燃烧的纺织厂! 新界,“和联胜”堂口。 崩嘴华,正焦躁地,在堂口里,来回踱步。 他刚刚接到消息,丧彪,那个不听话的王八蛋,竟然,私自带人,跑出去了! 而且,还是去了,荃湾! “妈的!”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一张椅子。 “这个不知死活的扑街!” “老子的话,他当放屁吗!” 他身边的几个心腹,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们知道,崩嘴华,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 就在这时。 堂口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 只听了两句,脸色,就瞬间,变得,无比精彩。 有震惊,有兴奋,还有一丝,后怕。 “大……大佬!” 他放下电话,声音,都有些发飘。 “丧……丧彪哥他……” “他怎么了?是不是,被人砍死了?” 崩嘴华,恶狠狠地问道。 “不……不是!” 那个手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丧彪哥他……他把大嫂,给救了!” “什么?!” 崩嘴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嫂?哪个大嫂?” “就……就是,苏……苏小姐啊!” 手下,语无伦次地,将刚刚听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当崩嘴华,听到,苏晚晴,一个人,冲到医疗所,被几十个十四K的暴徒,围住的时候。 他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给浸湿了。 他不敢想象。 如果,丧彪,没有及时赶到。 如果,苏晚-晴,真的,出了什么事。 那后果…… “好……好样的!” 崩嘴华,一屁股,坐回了太师椅上。 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自豪和庆幸。 “丧彪这个扑街,总算是,干了件,人事!” 他喃喃自语道。 “传我的命令!” 他猛地,站了起来,对着手下,大声吼道。 “让所有在家的兄弟,都抄上家伙!” “去荃湾!” “把医疗所,给老子,围起来!” “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 …… 九龙,大埔道与青山道交汇处。 这里,是骚乱的,另一个,中心。 嘉顿厂房,已经被暴徒,冲击了数次。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被焚烧的汽车残骸,和破碎的玻璃。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烧焦的味道。 就在这时。 一辆黑色的,平治轿车,从弥敦道方向,飞速驶来。 车上,挂着,领事馆的牌照。 开车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欧洲人特有的,傲慢和从容。 他叫,恩斯特。 是瑞士,驻香港领事馆的,副领事。 他的身边,坐着他,同样雍容华贵的,妻子。 他们刚刚,参加完一个,在半岛酒店,举办的晚宴。 正准备,返回,位于新界的,官邸。 他们,并没有,把这场,发生在九龙的骚乱,太当回事。 在他们看来。 这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中国人,在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内斗。 只要,亮出他们,尊贵的,外交官身份。 那些,愚昧的暴徒,自然会,像摩西面前的红海一样,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然而,他们,错了。 大错特错。 当他们的车,驶入,这个,已经被暴徒,完全控制的路口时。 他们,并没有看到,想象中,那恭敬退让的场面。 他们看到的,是,一双双,因为仇恨和疯狂,而变得,通红的眼睛。 “鬼佬!” “是鬼佬的车!” 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瞬间,上百名暴徒,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地,围了上来。 他们,用石头,用铁管,疯狂地,砸着这辆,昂贵的,平治轿车。 车窗玻璃,瞬间,就被砸得粉碎。 “你们干什么!” 恩斯特,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景象,给吓坏了。 他摇下车窗,用英语,大声地,呵斥道。 “我是瑞士领事馆的副领事!你们这是,在挑起,外交争端!” “我命令你们,立刻,给我让开!” 然而,他的话,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反而,激起了,暴徒们,更大的,愤怒。 “领事了不起啊!” “鬼佬,都该死!” 一个暴徒,将一根,燃烧着的木棍,从破碎的车窗,扔了进去。 车厢里,瞬间,就燃起了大火。 恩斯特的妻子,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啊!” 恩斯特,也彻底,慌了神。 他猛地,一脚油门,想要,冲出重围。 但是,已经晚了。 轿车,被几十个暴徒,用身体,死死地,堵住。 然后,他们,合力,将这辆,正在燃烧的汽车,给掀翻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 汽车的油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 将,这对,来自瑞士的,尊贵的,外交官夫妇。 连同他们,那可笑的,优越感。 一起,吞噬在了,无情的,烈火之中。 整个香港,在这一刻,被彻底,拖入了,失控的深渊。 大火,在维多利亚港的夜色中,熊熊燃烧。 那辆被掀翻的平治轿车,像一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周围,一张张,因为兴奋和疯狂,而极度扭曲的脸。 暴徒们,在欢呼,在跳跃。 他们,为自己,亲手制造的,这场“胜利”,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他们,并不知道。 自己,刚刚,点燃的,不仅仅是一辆汽车。 更是一根,足以,引爆整个香港政治炸药桶的,导火索。 …… 港督府。 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港督葛量洪,这位大英帝国,派驻香港的,最高统治者,此刻,正一脸铁青地,听着警务处长麦士维的汇报。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那张名贵的,桃花心木办公桌。 每一次敲击,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麦士维的心上。 “处长先生。” 葛量洪,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一场,小小的,徙置区纠纷,会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演变成,一场,席卷整个九龙的,大规模暴乱?” “为什么,我的警察,我的防暴队,会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被暴徒,牵着鼻子走?” “还有!” 他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分。 “为什么,瑞士领事馆的副领事,会死在,我们大英帝国,管辖的土地上!”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丑闻!天大的丑闻!” “这意味着,日内瓦会向伦敦,提出最严厉的抗议!” “而我,和你,都会成为,整个大英帝国的,笑柄!” 麦士维,低着头,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不敢,去看,港督那双,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总督阁下,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暴徒太狡猾? 说警力不够用? 说他,已经,尽力了? 不,这些,都只是,无力的借口。 失败,就是失败。 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葛量洪,摆了摆手,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收场。” “我给你,十二个小时。” “天亮之前,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开枪也好,戒严也罢。” “我必须看到,九龙的秩序,恢复正常。” “如果,你做不到。” 葛量-洪,停顿了一下,看着麦士维,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你,就可以,收拾东西,买一张,回伦敦的船票了。” “是!总督阁下!” 麦士维,猛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决绝的,狠厉。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 远东纺织厂,灯火通明。 新建的厂房里,几百台崭新的纺织机,正在高速运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条条雪白的棉纱,在机器间穿梭,最终汇聚成,一匹匹质地优良的布料。 这些布料,将被送往世界各地,为新生的共和国,换来宝贵的外汇。 王虎穿着一身笔挺的保安制服,带着一队人,正在厂区里巡逻。 他现在是“远东安保”的队长,手下管着几百号人,负责整个远东实业所有产业的安全。 这个职位,让他感到无比的自豪。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陈山身后,打打杀杀的愣头青了。 他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虎哥”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王虎对着身后的队员们,大声吼道。 “山哥说了,今天晚上,不太平。任何敢靠近我们厂区的,不明身份的人,都给我往死里打!” “是!虎哥!” 队员们齐声应和。 他们大多是,从城寨里招募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 是陈山,给了他们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份,有尊严的收入。 对他们来说,保卫工厂,就是保卫自己的饭碗,保卫自己的家。 就在这时,厂区外的大铁门,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撞击声。 “砰!砰!砰!” 那声音,沉闷而巨大,像是有什么重物,在一下下地,撞击着铁门。 王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什么人?” 他拔出腰间的警棍,带着人,迅速冲向大门口。 透过铁门的缝隙,他看到,外面黑压压的,全是人。 少说,也有三四百号。 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水管,棒球棍。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疯狂而扭曲的表情。 在人群的最前面,几个人正抬着一根粗大的圆木,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向铁门。 “开门!开门!” “打倒红色资本家!” “烧毁赤匪的工厂!” 嘈杂的叫喊声,汇聚成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声浪。 王虎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十四K的人! 是“毅字堆”的疯狗! “妈的!” “虎哥!怎么办?他们人太多了!” 一个年轻的保安,声音颤抖地问道。 “怕什么!” 王虎怒吼一声,将手里的警棍,狠狠地砸在铁门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我们身后,是什么?是我们吃饭的家伙!是山哥的心血!” “他们想进来,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抓起挂在墙上的警报器,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了下去。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夜空。 正在车间里,埋头苦干的工人们,听到警报声,都是一愣。 紧接着,车间里的广播,响起了,领班那声嘶力竭的吼声。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拿起你们能找到的,所有工具!” “保卫工厂!保卫我们的家!” 轰! 整个工厂,瞬间就动员了起来。 那些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工人,在这一刻,都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抄起手边的扳手,铁棍,甚至是卸下来的机器零件,像潮水一样,冲向了工厂大门。 他们知道,如果工厂被毁了,他们,就又会回到,那个食不果腹,任人欺凌的,黑暗日子。 陈山,给了他们希望。 现在,轮到他们,用生命,来捍卫这份希望。 “轰隆!” 一声巨响。 工厂的大铁门,终于被撞开了。 黑压压的十四K暴徒,像决堤的洪水,呐喊着,嘶吼着,冲进了厂区。 “给我砸!给我烧!” 带头的一个刀疤脸,挥舞着手里的砍刀,疯狂地叫嚣着。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工人。 而是一道,由血肉,和钢铁,组成的,坚固的防线。 “跟他们拼了!” 王虎一马当先,手里的警棍,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在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暴徒的头上。 “砰!” 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杀!” 几百名保安和工人,怒吼着,迎了上去。 两股人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瞬间,鲜血飞溅。 惨叫声,怒吼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这是一场,最原始,最野蛮的,搏杀。 没有计谋,没有退路。 只有,你死我活。 …… 远东实业总部。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山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那如同炼狱般的,厮杀声。 电话,是王虎打来的。 他没有挂断。 他亲耳听着,战场的每一个动静。 梁文辉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嘴唇都在哆嗦。 他几次想开口,让陈山派人去增援,但看着陈山那冷酷的背影,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陈山,一定有他的计划。 就在这时,另一部电话,响了。 是鬼叔。 “小山,鱼,上钩了。” 鬼叔的声音,依旧平静。 “维克多,带着他的人,离开了安全屋。正朝着纺织厂的方向,赶过去。” “很好。” 他等的,就是这个。 调虎离山。 不,是引蛇出洞。 他知道,维克多一定会来。 那个高傲的自负的CIA站长,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亲手杀死他的,最佳机会。 “钱大哥那边,准备好了吗?” 陈山问道。 “放心。” 鬼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钱振声,带着他那四个老伙计,已经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只要维克多敢露头,就保证让他,有来无回。” “不够。” 陈山摇了摇头。 “我不要他死在,钱大哥的手里。” 鬼叔愣了一下。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他,死在,英国人的枪口下。” 陈山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要让美国人,吃个哑巴亏。让他们知道,香港,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我要让CIA,因为这件事,和英国的军情六处,彻底翻脸。” “这……” 电话那头的鬼叔,沉默了。 他被陈山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给震惊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复仇了。 这是,在挑动,两大西方情报机构之间的,矛盾。 这是在,玩火。 “你打算,怎么做?” 鬼叔的声音,变得凝重。 陈山看着窗外,那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 “帮我接通,雷洛探长的电话。” “我要送他一份,天大的功劳。” “一份,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 “功劳。” 第123章 雷洛的野心! 旺角警署。 探长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雷洛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桌上的电话,从晚上开始,就没停过。 李郑屋,长沙湾,深水埗…… 整个九龙,几乎都陷入了骚乱之中。 他手下的警员,已经全部派出去了,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那些暴徒,就像疯了一样,打、砸、抢、烧,无恶不作。 “洛哥,我们快顶不住了!” “洛哥,请求支援!暴徒开始冲击我们的防线了!” 电话里,传来下属们,一声声焦急的呼喊。 雷洛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骚乱。 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 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更不敢,轻易下令,开枪镇压。 在香港,警察开枪,是一件天大的事。 一旦处理不好,引起了更大的民愤,他这个探长,也就当到头了。 “操!” 雷-洛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无头苍蝇。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电话,响了。 “雷探长,别来无恙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陈山,那不紧不慢的,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 雷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老板,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的语气,很不好。 “我这里,都快打成一锅粥了。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也挺热闹。” 陈山的声音,依旧轻松。 “一群不开眼的疯狗,正在咬我的工厂。不过,问题不大。我的工人,会教他们怎么做人。” 雷洛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听出了,陈山话里的杀气。 “陈老板,你到底想说什么?” 雷洛没有耐心,跟他兜圈子。 “我想送雷探长,一份功劳。” 陈山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一份,能让你,从现在这个小小的探长位置上,一飞冲天的大功劳。” 雷洛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起了,上一次。 陈山也是用这种语气,给了他一份,关于格里芬的证据。 那份证据,让他,在警队里,名声大噪。 这一次,又是什么? “什么功劳?” 雷洛的声音,有些干涩。 “雷探长,你不好奇吗?” 陈山反问道。 “这场事件,为什么会发生?” “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 “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 这几个问题,正是,雷洛此刻,最想知道的 。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陈山笑了笑。 “我还知道,现在,有一条大鱼,正朝着我的工厂,游过来。” “一条,来自美国的大鱼。” “美国人?” 雷洛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瞬间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在金融市场上,被陈山,坑得血本无归的,那个CIA站长。 维克多! “你的意思是,维克多,在指挥?” 雷洛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 了。 这是, 外国情报机构, 在香港,策动的一场, 政治活动! 这个罪名,太大了。 “不不不。” 陈山否认道。 “直接参与的,不是他。是另一群,我们都认识的,老朋友。” “十四K。” 雷洛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当然知道十四K。 这群余孽,在岛上,一直都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他们和宝岛那边, 藕断丝连, 暗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 港英政府,对他们, 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维克多,只是想借着这场乱子,来杀我。顺便,把这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 陈山继续说道。 “他想让港英政府相信,是我陈山,在策动工人。” “雷探长,你说,这个剧本,精彩不精彩?” 雷洛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终于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这是一个,一环扣一环的,连环毒计。 如果,陈山没有提前识破。 如果,陈山真的,带着他手下的工会,和那些群众,发生了冲突。 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山,会死。 整个岛,也会,陷入更大的动荡。 “你……你有什么证据?” 雷洛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知道,如果能拿到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十四K和CIA在背后搞鬼。 那他,雷洛,就立下了,不世之功! “证据,我当然有。” 陈山笑道。 “但是……” 陈山话锋一转。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雷洛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要维克多,死。” 陈山的声音,冷了下来。 “而且,不是死在我的手里。是死在,你们警察的手里。” “我要他,以一个 ‘试图在岛上制造豹乱的美国特工’的身份,被当场击毙。” “这……” 雷洛犹豫了。 击毙一个,CIA的在职站长。 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 “你怕了?” 陈山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 “雷探长,富贵险中求。” “你想想,如果这件事,被你办成了。你的上司,会怎么看你?港督,会怎么看你?” “你将成为,整个港英政府的英雄。一个,敢于向美国人,说不的英雄。” “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总华探长。就算是警务处副处长,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山的每一句话,都像魔鬼的诱惑,狠狠地,敲打在雷洛的心上。 总华探长! 警务处副处长!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位置。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野心,被陈山,彻底点燃了。 “我……我该怎么做?” 雷洛的声音,沙哑地问道。 “很简单。” 陈山的嘴角,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 “你现在,立刻,带着你最信得过的人,来我的纺织厂。” “记住,要便衣,要悄悄地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我会让我的兄弟,把维克多逼进一个绝地。” “到时候,你只需要,带着你的人,出现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 “然后,对着那个,‘企图引爆炸弹,炸毁工厂’的豹栾分子……” “开枪。” 雷洛挂断电话,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兴奋和恐惧,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 他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博。 赢了,一步登天。 输了,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狠厉。 他的人生信条,就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他抓起桌上的配枪,和一件风衣,冲出了办公室。 “阿浩!阿森!” 他对着门外,大吼一声。 两个精干的便衣警察,立刻跑了过来。 “洛哥,什么事?” “跟我走。” “去,干一票大的!” 第124章 血肉磨坊!守卫家园! 远东纺织厂。 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血肉磨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 地上,躺满了受伤的人,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王虎的保安制服,早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他的额头上,被砍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糊住了他的半边脸。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像一头,受伤的猛虎,依旧死死地,守在第一线。 他身边的保安和工人们,也个个带伤。 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他们的身后,是机器,是仓库,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顶住!都给我顶住!” 王虎用嘶哑的嗓子,怒吼着。 “山哥马上就派人来支援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陈山会不会派人来。 他只是,凭着一股信念,在坚持。 对面的十四K暴徒,也被这群,悍不畏死的工人,给打懵了。 他们没想到,一群平日里,只知道摆弄机器的“软脚虾”,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英哥!不行啊!这帮人,都是疯子!” 一个十四K的小头目,捂着流血的手臂,对着带头的刀疤脸,哭喊道。 “我们已经倒下,几十个兄弟了!” 刀疤脸,也就是“毅字堆”的红棍,陈仲英的头号打手,张彪。 他看着眼前这胶着的战局,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他接到的命令,是速战速速。 用最短的时间,摧毁这个工厂。 可现在,他们连第一道防线,都冲不破。 “妈的!” 张彪吐了一口血沫。 “放火!” 他指着不远处的,原料仓库,声嘶力竭地吼道。 “给我把那里,点着!老子就不信,烧不死他们!” 几个暴徒,听到命令,立刻从怀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燃烧瓶。 他们点燃引线,用尽全力,朝着仓库的方向,扔了过去。 “小心!” 王虎看到那几个,在空中划过弧线的火球,目眦欲裂。 那个仓库里,堆放的,是价值百万的物资。 一旦被点燃,整个工厂,都可能,毁于一旦! 他想冲过去,阻止。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燃烧瓶,重重地,砸在了仓库的墙壁和屋顶上。 “轰!” 火焰,瞬间升腾而起。 干燥的棉花,是最好的燃料。 火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哈哈哈!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十四K的暴徒们,看到那冲天的火光,发出了,兴奋的狂笑。 而工厂的工人们,则是一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异变,突生。 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马达轰鸣声,从厂区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紧接着,两辆巨大的,铲车,像两头钢铁巨兽,咆哮着,冲了过来。 铲车的驾驶室里,坐着的,是两个,平日里负责装卸货物的,老师傅。 此刻,他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决绝。 他们驾驶着铲车,将前面巨大的铁铲,放到了最低。 然后,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撞向了,那些正在狂笑的,暴徒。 “啊——!” 惨叫声,响彻夜空。 那些暴徒,怎么也想不到,工厂里,竟然还有,这种大杀器。 他们被铲车,像保龄球一样,撞飞,碾压。 阵型,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从铲车的后面,又冲出了一支,新的生力军。 他们穿着,和王虎一样的保安制服。 但他们手里的武器,却不是警棍。 而是,一把把,闪着寒光的,消防斧。 他们的眼神,冷酷,沉静。 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 每一下劈砍,都精准地,落在,敌人的要害。 他们,就像一群,来自地狱的,收割者。 这支队伍的领头人,是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的,狰狞伤疤。 他,就是钱振声。 “杀!” 钱振声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 他身后的那四个,同样沉默寡言的,老兵,如同四把出鞘的利刃,瞬间,就杀入了,敌阵。 他们的杀人技巧,是在真正的战场上,磨炼出来的。 和他们相比,十四K这些所谓的“精锐”,就像一群,拿着木棍的,孩童。 战局,在瞬间,就被逆转了。 原本气势汹汹的暴徒,此刻,变成了,被屠杀的羔羊。 他们被杀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 张彪看着眼前这,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彻底吓傻了。 这……这他妈的,是哪里来的,神兵天降? 他想跑。 但是,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是钱振声。 “你,就是他们的头?” 钱振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我不是……我……” 张彪吓得,语无伦次。 钱振声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手上,微微用力。 “咔嚓”一声。 张彪的脖子,被硬生生地,拧断了。 十四K的暴徒们,看到自己的头目,被如此轻易地,杀死。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手里的武器,尖叫着,四散而逃。 “想跑?” “关门,打狗!” 那两辆铲车,不知何时,已经堵住了,被撞开的工厂大门。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 与此同时。 在距离工厂,不到五百米的一栋,废弃的居民楼顶上。 维克多正举着一个,军用夜视望远镜,观察着工厂里的战况。 他的身边,站着几个,同样全副武装的,CIA行动组成员。 “FUCK!” 当看到钱振声,带着人,出现的时候。 维克多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知道,他今晚,突袭工厂的计划,失败了。 陈山,早有准备。 “先生,我们怎么办?要撤退吗?” 一个手下,低声问道。 “不。” 维克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在燃烧的仓库。 他的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疯狂的笑容。 “计划,不变。”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遥控引爆器。 “陈山,不是想当英雄吗?” “那我就,送他一份,更大的‘惊喜’。” 他看着手下,下达了命令。 “你们,去把我们之前,安装在仓库里的那些,‘礼物’,启动。” “我要让整个工厂,都飞上天!” 他早就料到,强攻,可能会失败。 所以,他提前让手下,潜入了工厂的原料仓库。 在仓库里,安装了,大量的,高爆炸药。 他原本,是想在杀死陈山之后,再引爆。 用来,毁尸灭迹。 现在,他决定,提前,享用这道大餐。 “明白,先生!” 几个手下,点了点头,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维克多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陈山! 就算我杀不了你! 我也要让你,一无所有! 让你,和你的工厂,一起,下地狱! 他并不知道。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另一栋楼的阴影里。 雷洛,带着他的人,到了。 第125章 瓮中之鳖!维克多的末日! 雷洛趴在天台的边缘,心脏不争气地狂跳。 他死死盯着对面楼顶那个身影,手心全是汗。 美国人。 CIA的站长。 这他妈可不是街上砍人的烂仔,这是能跟港督直接对话的大人物。 陈山那个王八蛋,这次真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洛哥,就是他?” 身边的亲信阿森,声音也有些发紧。 “我们真的要……对他动手?” “废话!” 雷洛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想干的,现在就滚蛋!以后别说认识我雷洛!” 阿森和另一个叫阿浩的警员,立刻闭上了嘴。 他们都是跟着雷洛,从底层一路爬上来的,过命的交情。 雷洛的决定,就是他们的决定。 “听着。” 雷洛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对面那伙人,是国际恐怖分子,想在香港制造爆炸袭击。” “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他们引爆炸弹之前,制服他们。” “如果他们反抗……” 雷洛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地击毙!” “YeS,Sir!” 两人齐声应道。 雷洛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望远镜。 他看到,维克多的几个手下,已经离开了天台,潜入了下方的工厂。 而维克多本人,则还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个像是遥控器的东西,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 雷洛知道,那是引爆器。 陈山给他的情报里,详细说明了这一切。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在等。 等陈山的信号。 …… 纺织厂内。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钱振声和他的人,就像一群高效的屠夫,将四散奔逃的十四K暴徒,一个个放倒。 他们没有下死手,只是打断了手脚,让他们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陈山要的,是活口。 这些,都是指证十四K的,人证。 王虎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个懂点医护的工人,正在用布条,给他包扎头上的伤口。 “钱……钱大哥,你们可算来了。” 王虎看着钱振声,一脸的后怕。 “再晚来五分钟,我们可就真顶不住了。” 钱振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赞许。 这个愣头青,虽然脑子不灵光,但确实是块好钢。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在熊熊燃烧的仓库上。 火势,越来越大。 已经有半个仓库,都陷入了火海。 “不好!” 钱振声的脸色,猛地一变。 “炸……炸弹?!” “快!救火!” 钱振声大吼一声,抄起一个灭火器,就朝着仓库冲了过去。 工人们也反应了过来,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了救火的行动中。 他们不知道有炸弹。 他们只知道,那是他们全部的身家性命。 而此时,维克多派出的那几个CIA特工,已经悄悄地潜入到了仓库的另一侧。 这里是消防死角,也是整个工厂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 在他们头顶的房梁上,几个黑色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已经倒挂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是钱振声那四个,神出鬼没的,老部下。 他们早就按照陈山的指示,埋伏在了这里。 带头的特工,刚刚接好最后一根引线。 他直起身,正准备向维克多汇报。 突然,他感觉脖子一凉。 一根细若无物的钢丝,已经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他连惊呼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吊了起来。 “呃……”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剩下的几个特工,看到这一幕,魂都快吓飞了。 “敌袭!” 他们下意识地,就想去拔枪。 但是,几道黑影,已经从天而降。 无声的匕首,在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 噗!噗!噗! 几声闷响。 战斗,在瞬间,就结束了。 四个CIA的精英特工,到死,都没看清,杀死他们的人,长什么样。 “搞定。” …… 废弃居民楼顶。 维克多正一脸期待地,等待着手下的好消息。 “呼叫猎鹰小队,情况如何?” 他对着通讯器,问道。 通讯器里,一片死寂。 “猎鹰小队?收到请回答!”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维克多的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出事了。 他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就想撤离。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 一发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手中的,遥控引爆器。 引爆器,在瞬间,炸成了一堆,破碎的零件。 维-克多的手,被炸得,血肉模糊。 “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不许动!警察!” 十几道强光手电,同时亮起,将整个天台,照得,如同白昼。 雷洛带着他的人,从阴影中,冲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维克多。 维克多看着眼前这群,突然出现的香港警察,整个人,都懵了。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维克多先生。” 雷洛叼着一根牙签,一步步,朝他走来。 脸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我怀疑你,与一宗,国际恐怖袭击案有关。” “现在,请你,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维克多看着雷洛,又看了看自己,那只被炸烂的手。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了,他的那把,银色勃朗宁手枪。 他要反抗。 他要杀出去! 然而,他刚刚抬起手。 “砰!砰!砰!砰!” 雷洛身后的警员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十几发子弹,在瞬间,就将维克多的身体,打成了筛子。 维克多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一个个,不断冒血的弹孔。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吐出了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他高大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那双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里面,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CIA的远东站长,就以这样一种,憋屈的方式,死在了,香港的一处,无名天台上。 雷洛看着维克多的尸体,缓缓地,吐出了嘴里的牙签。 他知道。 从今晚起。 他雷洛的时代,要来了。 第126章 港督府的震惊! 夜,更深了。 但对于港督府而言,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港督葛量洪,穿着睡衣,一脸严肃地坐在他的书房里。 他面前,站着一排,香港军政界的最高负责人。 警务处处长麦士维,驻港英军司令,军情六处(MI6)香港站站长…… 每一个,都是跺跺脚,能让香港抖三抖的大人物。 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凝重。 书房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排证物。 几支美制的卡宾枪,几个被拆解的炸弹雷管,一份印着十四K标志的行动计划书,还有……一本属于CIA的,行动人员证件。 证件上的照片,正是,刚刚被打成筛子的,维克多。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葛量洪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沙哑。 “CIA的人,和国民党的特务,联手,在我的地盘上,策划了一场,企图颠覆港英政府的,武装暴乱?” “是的,总督阁下。” 警务处长麦士维,擦了擦额头的汗,硬着头皮回答。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以及抓获的,十四K暴徒的口供,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先是煽动普通的民众,制造反英骚乱。然后,趁机攻击本地的左派工会和企业,企图将整场暴乱的性质,嫁祸给远东实业。” “而那位CIA的维克多先生,则准备在混乱中,炸毁九龙最大的一家纺织厂,制造更大规模的恐慌,彻底搞乱我们。” “荒谬!无耻!疯狂!” 葛量洪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们把这里,当成了什么?他们的殖民地吗?还是他们的,政治角斗场?”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华盛顿那边,怎么说?” 他看向军情六处的站长。 “他们否认一切。” MI6站长,一个面容削瘦的英国男人,耸了耸肩。 “CIA的回复是,维克多属于擅自行动,他的所有行为,都与美国政府无关。他们甚至,反过来指责我们,说我们的人,无故击杀了一名,美国的外交人员。” “外交人员?” 葛量洪气得笑了起来。 “带着炸弹和冲锋枪的,外交人员?” “这帮该死的美国佬!他们真以为,我们大英帝国,是好欺负的吗?”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 这是,外交事件。 “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葛量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麦士维回答道。 “在确认了是由十四K策动之后,我们立刻出动了全部警力,进行了强力清场。” “大部分社团分钟,已经被驱散或逮捕。几个主要的骚乱地区,已经恢复了秩序。” “但是……” 麦士维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在九龙的远东纺织厂,我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意外?” 葛量洪皱起了眉。 “是的。” 麦士维清了清嗓子。 “当我们的人,赶到纺织厂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远东实业的负责人,陈山。他组织了自己的工人和保安,击退了,超过五百名十四K暴徒的,轮番攻击。” “他们……他们还抓了,三百多个,活口。” “什么?” 这一次,连葛量洪,都愣住了。 一个商人,靠着自己的力量,击溃了五百个,手持武器的暴徒? 这听起来,怎么像天方夜谭? “不仅如此。” 麦士维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我们这次行动,能够如此顺利地,拿到十四K和CIA勾结的证据,并且,精准地,找到维克多的藏身之处,击毙他……” “也全都是因为,这位陈山先生,提供的,准确情报。” 书房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陈山。 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 在他们的档案里,这是一个,背景复杂,手段狠辣的,江湖枭雄。 一个,被他们,列为重点监控对象的,亲共分子。 可现在,就是这个他们眼中的“不稳定因素”。 却在这场,足以颠覆香港的危机中,扮演了,一个“英雄”的角色。 他不仅,保卫了自己的产业。 还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帮助港英,揪出了幕后黑手,平息了事件。 这让他们,感到一种,深深的荒谬感。 “先生们。” 葛量洪缓缓地,坐回椅子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我们现在,面临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我们,该如何,向公众,解释这件事?” “我们不能说,是CIA和GMD,在这里搞事。 这会引发,更大的,政治风波。” “但我们,又必须,给市民一个,合理的交代。”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开始思考。 这时,一直沉默的,MI6站长,突然开口了。 “总督阁下,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 “我们不必,去强调,谁是敌人。” “我们只需要,树立一个,英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MI6-站长,微微一笑。 “既然,那位陈山先生,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得如此‘爱港’,如此‘拥护港英政府’。” “我们,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把他,塑造成一个,维护香港繁荣稳定的,华人领袖呢?” “我们可以告诉市民,这场暴乱,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三合会组织,为了扰乱社会秩序,而发动的。” “而以陈山先生为首的,爱港实业家们,勇敢地站了出来,配合我们警方,粉碎了他们的阴谋。” “这样一来,我们既可以,掩盖掉CIA的丑闻,又可以,安抚市民的情绪。” “最重要的是……” “我们可以,通过表彰陈山,来释放一个,友善的信号。” “告诉他们,我们港英政府,愿意和像陈山先生这样,‘懂规矩’的华人,合作。” “同时,也可以,利用他,来分化和制衡,香港本地,那些不听话的,势力左派。” “一举三得。” 既然,无法消灭他。 为什么不,把他,变成自己人呢? 把他,捧上神坛。 让他,成为一个,被官方认证的,英雄。 这样,他就会被,牢牢地,绑在,港英政府的战车上。 他的一举一动,都将,代表着官方的意志。 他将成为,一把,插进香港华人社会,最锋利的,双刃剑。 葛量洪看着桌上,那份关于陈山的,厚厚的档案。 良久。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 他拿起笔,在一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香港,又恢复了它往日的,繁忙与喧嚣。 只是,今天的报摊上,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被同一个新闻,所占据。 《惊天黑幕!黑帮14K的夺利阴谋!》 《爱港商人陈山,智勇双全,携手警方平定暴乱!》 《港督府高度赞扬!陈山获颁市民勋章!》 一张张触目惊心的标题,配上陈山在工厂废墟前,指挥若定的照片,以及他和港督葛量洪,亲切握手的大幅彩照。 整个香港,都沸腾了。 市民们,在茶楼里,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我就说嘛!陈老板,绝对是好人!” “是啊!人家年纪轻轻,就做了那么大的实业,还给我们穷人盖学校,建医院,怎么可能是坏人?” “那些十四K的烂仔,就是看不得人好!活该被抓!” “听说,昨晚远东纺织厂,打得好激烈!陈老板的工人,一个打十个,把那帮暴徒,打得哭爹喊娘!” “何止啊!我还听说,陈老板,早就识破了他们的阴谋,暗中和警方合作,设下天罗地网,才把那帮匪徒,一网打尽的!” 舆论,在一夜之间,彻底反转。 陈山,从一个背景神秘的江湖大佬,摇身一变,成了,守护香港的,城市英雄。 他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 九龙城寨,染坊二楼。 陈山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胸前,挂着那枚,金光闪闪的勋章。 他站在窗前,俯瞰着下面,那片曾经破败,如今却生机勃勃的土地。 梁文辉,王虎,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 所有核心成员,都聚集在办公室里。 “山哥。” 梁文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今天一早,汇丰,渣打,还有十几家银行,都打来电话,想要和我们‘远东实业集团’,进行深度合作。” “东南亚那边的经销商,也发来电报,说要追加十倍的订单。” “我们……我们真的,成功了。” 陈山没有回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成功了? 不。 对他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得到了,港英政府的,官方认证。 他可以,用“远东实业集团”的名义,去购买,那些被禁运的机器。 用“远东航运”的货轮,去运输,那些敏感的物资。 用“远东银行”的资金,去为国家的“596工程”,提供,源源不断的金融支持。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相比起这个,什么商业帝国,什么江湖地位,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加密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了“掌柜”,那激动得,已经有些变调的声音。 “雪狼同志……” “掌柜同志。” 陈山的声音,很轻。 “告诉组织,‘生命线’,已经初步建成。” “从今天起,国家需要的任何东西,只要这个世界上,能用钱买到的。” “我,陈山,都能,给你们搞来。”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才传来,“掌柜”,那带着哽咽的,两个字。 “保重。” 陈山挂断电话,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 他转过身,看着办公室里,那一双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兄弟们。” “庆功宴,可以开始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洪亮。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噢——!” 整个办公室,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第127章 庆功宴散了!新的风暴! 感谢兄弟们这几日的打赏,今日更万字。 九龙城寨,染坊二楼。 庆功宴的喧嚣,终于散去。 桌上杯盘狼藉,空气里还残留着浓烈的酒气和兄弟们兴奋的余温。 王虎和梁文辉,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被手下的人,七手八脚地抬回去休息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那几个,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江湖大佬。 和合图的花柳培。 和安乐的白头福。 和胜和的崩嘴华。 这三位,在各自的地盘上,都是跺跺脚,能让一方震动的人物。 此刻,他们脸上的醉意,已经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后怕,与忧虑的凝重。 “山哥。” 还是白头福,这个笑面虎,最先开了口。 他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上,此刻,却连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 “今天这杯庆功酒,我们喝得,痛快。” “但是,这酒喝完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我们,心里没底啊。” 崩嘴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酒瓶子都跳了一下。 “怕个鸟!” 他瞪着一双牛眼,粗声粗气地说道。 “十四K那帮狗杂种,这次被我们打断了脊梁骨,死了个美国主子,还被港英政府,当成了替罪羊。” “我看他们,以后还怎么横!” “崩嘴华,你能不能,动动你那比石头还硬的脑子?” 花柳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你真以为,十四K就这么完了?” “你信不信,现在,铜锣湾的陈仲英,还有深水埗的陈青华,已经把刀,磨得锃亮,就等着,找我们算账呢?”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我们这次,是把那条蛇,给打痛了,可也把它,彻底给惹毛了。” 崩嘴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花柳培说的,是事实。 十四K,根基深厚,背后有宝岛的支持,人多势众。 这次的暴乱,虽然让他们元气大伤,但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而他们和字头这边,虽然靠着陈山,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但说到底,还是一盘散沙。 各自为战,互不统属。 真要是十四K,不计后果地,发动全面火并。 他们这几个堂口,谁也,扛不住。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种,让人心头发慌的沉默。 陈山没有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在夜色中,依旧灯火点点的九龙城寨。 他知道,这几位大佬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 他虽然,被港英政府,捧成了“城市英雄”。 但他心里清楚,这顶帽子,有多烫手。 港英政府,是在利用他。 利用他,来掩盖CIA的丑闻,来安抚市民,来分化左派。 说到底,他只是一枚,暂时有用的棋子。 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变得不那么“听话”。 他这顶“英雄”的帽子,随时都可能,被换成“乱港头目”的枷锁。 而十四K,这群真正的疯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笔账,他们一定会,算在自己,算在整个和字头的头上。 一场,更大规模的,更血腥的江湖仇杀,正在,酝酿。 “山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虎不在,崩嘴华这个暴脾气,反而成了最沉不住气的那个。 “我们现在,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白头福和花柳培,也把目光,投向了陈山。 不知不含糊,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已经成了他们,主心骨。 陈山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的脸。 “怕,是没用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三个大佬,焦躁的心,都安定了几分。 “十四K要报复,是肯定的。” “港英政府想利用我们,也是肯定的。” “我们现在,就像是,走在悬崖的钢丝上。往前一步,是生机。退后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所以,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各自为政了。” “我们必须,拧成一股绳。” “拧成一股绳?”白头福眉头一皱,“山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陈山一字一句地说道,“整个和字头,从今天起,只能有一个声音。” 话音落下,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个人的脸上,同时变了颜色。 他们都是一方霸主,习惯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说一不二。 现在,陈山竟然要他们,交出权力,听从一个人的号令? 这,怎么可能?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梁文辉,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 他顾不上,自己还一身酒气,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 “山哥!不好了!出事了!” 陈山眉头一挑:“慢慢说,什么事?” “刚……刚刚收到消息。”梁文辉喘着粗气,说道。 “昨晚,瑞士领事馆的副领事,和他老婆,在九龙被人烧死在了车里。” “什么?!” 这一次,连陈山,都变了脸色。 他知道昨晚的暴乱,规模很大。 但他没想到,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死了一个,外国的外交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暴乱了。 这是,足以震动伦敦的,外交事件! “消息确实吗?”陈山沉声问道。 “千真万确!”梁文辉用力点头,“现在,整个港英政府,都疯了。葛量洪下了死命令,全城戒严,清剿暴徒!” “而且……”梁文辉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花柳培三人,才继续说道。 “而且,有消息说,港督府打算把这件事,定性为,是十四K和我们和字头之间的,黑帮火并,造成的恶果。” “他们,准备拿我们,开刀了!” “操!”崩嘴华猛地站了起来,“这帮英国佬,不讲道理啊!明明是十四K搞的事,关我们屁事!”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花柳培的脸色,一片惨白。 “在他们眼里,我们和十四K,都是黑社会,都是,不稳定的因素。”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总要,找人来背锅。” “我们,就是最好的,那口锅。” 白头福,这位最沉得住气的笑面虎,此刻,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陈山,声音,都有些发抖。 “山哥,这……这可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陈山身上。 这一次,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有猜忌和犹豫。 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 他们知道,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陈山。 陈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他知道,这是危机,但同时,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彻底整合和字头,将这股力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梁文辉的私人电话。 梁文辉接起电话,只听了两句,脸色,就变得,无比古怪。 他捂着话筒,走到陈山身边,压低了声音。 “山哥,是……是洪门的人。” “洪门?”陈山愣了一下。 “他说,他叫徐朗西。是洪门裕云山的山主。” “他说,他和五圣山的向海潜向老先生,想请您,喝杯茶。” “谈一谈,如何,平息这场风波。” 徐朗西? 向海潜? 陈山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两个名字,他,如雷贯耳! 第128章 洪门大佬的请帖! 徐朗西。 向海潜。 当这两个名字,从梁文辉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陈山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掌柜曾经给他的那份,绝密档案。 那份档案里,详细记载了,香港,乃至整个南洋,所有上层人物的背景资料。 而这两个人,在档案里,被列为了,最高级别。 徐朗西,洪门裕云山山主。 裕云山,是洪门之中,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它的成员,不混社团,不沾江湖事。 大多都是,知识分子,社会贤达,商界巨子。 他们,是洪门里的“清流”,是“体面人”。 在香港的上流社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如果说,徐朗西,代表的是,洪门的“面子”。 那么,向海潜,代表的,就是洪门的“里子”,是洪门的“魂”。 向海潜,五圣山山主。 听到“五圣山”这三个字,陈山的心里,就涌起了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 五圣山,是真正的,革命的山头。 从当年的辛亥革命,到后来的北伐战争,抗日战争。 五圣山的门人,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 而向海潜本人,更是一个传奇。 他甚至,参加过,当年的南昌起义。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他后来,脱离了队伍,来到了香港。 但他的心里,那份对国家的赤诚,从未改变。 掌柜曾经,特别叮嘱过陈山。 这两个人,是朋友,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陈山怎么也想不到。 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这两个,传说中的人物,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而且,是要,出面调停,和字头与十四K的争端。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普通江湖仇杀的范畴。 惊动了,这些,真正站在,香港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 “山哥?山哥?” 梁文辉看到陈山,半天没有反应,忍不住,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陈山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扫过,同样一脸震惊的花柳培三人。 他知道,这三位,肯定也听过,这两位大佬的名号。 “花柳培。”陈山看向他,“你对这两位,了解多少?” 花柳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敬畏。 “山哥,这两位,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物。” “徐朗西先生,是太平绅士,立法局的非官守议员。港督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 “我们湾仔的生意,很多地方,都要仰仗他,说一句话。” “至于向老先生……” 花柳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崇拜的神色。 “那更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我听我师父说,当年,他老人家,在江湖上,一呼百应。连宝岛那位,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只是,这些年,他老人家,已经不问江湖事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会,为了我们这点事,亲自出山。” 崩嘴华和白头福,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他们的脸上,同样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惶恐。 在他们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抢地盘的社团大佬眼里。 徐朗西和向海潜,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是他们,只能仰望,甚至,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的,存在。 “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崩嘴华,这个粗人,问出了,一个最直接,也最关键的问题。 是啊。 他们凭什么,要帮和字头? 就凭他们,人多?能打? 在徐朗-西和向海潜的眼里,这些,恐怕,连个屁都算不上。 “他们不是在帮我们。” 陈山,一语道破了天机。 “他们是在,帮香港。”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山看着他们,缓缓说道:“瑞士领事死了,伦敦震怒。港英政府,为了平息事端,一定会,大开杀戒。” “到时候,死的,不止是我们和字头,也不止是十四K。” “整个香港的地下秩序,都会被,连根拔起。” “到时候,血流成河,人人自危。整个香港,都会,乱成一锅粥。” “这,不是徐先生和向老先生,想要看到的局面。” “所以,他们必须出面。在港英政府,动手之前,把这场风波,压下去。” 花-柳培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没想到,陈山,竟然能把事情,看得这么透彻。 “那……那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白头福,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当然要去。”陈山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封请帖,是救命稻草,我们,必须抓住。” “但是……” 陈山的话锋,突然一转。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我们,不能就这么去。” “什么意思?”崩嘴华不解地问道。 “你们想一想。”陈山反问道,“十四K,凭什么,能跟我们斗这么多年,还越斗越强?” “因为他们人多?后台硬?”崩嘴华想了想,说道。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陈山摇了摇头。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有‘名分’。” “名分?”三人都愣住了。 “没错,名分。” 陈山走到那张,巨大的香港地图前。 “花柳培,我问你,洪门的源流,你清不清楚?” 花柳培虽然不知道,陈山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但他还是,恭敬地回答道:“清楚。我们和字头,源自,洪门天宝山,碧血堂。是当年,‘黑骨仁’前辈,创立的‘和字三十六路’。” “那十四K呢?”陈山又问。 “他们,出身洪门,洪发山。是当年,葛肇煌,在广州创立的。” “很好。”陈山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再问你们。洪发山,现在的话事人,是谁?” “是葛肇煌。”花柳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们天宝山呢?”陈山的声音,猛地提高。 “我们天宝山的话事人,是谁?!”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个人,瞬间,都僵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是啊。 他们天宝山的话事人,是谁? 自从“黑骨仁”前辈,去世之后。 整个和字头,就群龙无首,变成了一盘散沙。 各个堂口,各自为政,互相提防,甚至,互相拆台。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去,选一个新的,话事人出来。 “你们明白了吗?”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们。 “十四K,虽然在香港,也分什么‘毅字堆’,‘忠字堆’。但他们,终究是,同出一脉,有一个,共同的,山主。” “而我们呢?我们是什么?” “一盘散沙!” “徐先生和向老先生,请我们去喝茶。十四K那边,去的是,陈仲英和陈青华。他们,可以代表,整个十四K。” “而我们呢?谁去?” “你去?他去?还是他去?” 陈山的手指,依次,点过花柳培,白头福,和崩嘴华。 “你们谁,能代表,整个和字头三十六路?” 三个人,都低下了头,满脸通红。 他们知道,陈山说的,每一个字,都戳在了,他们的痛处。 “所以。”陈山的声音,掷地有声。 “在去喝茶之前,我们,必须,先做一件事。” “选一个,能代表我们,所有和字头兄弟的,龙头出来!” “我们要告诉,徐先生,向老先生,还有全香港的人。” “我们和字头,不是一盘散-沙!” “我们,也有自己的,山主!” “我们,也要,开香堂!” 第129章 开香堂!谁是龙头?! 开香堂! 当陈山说出这三个字时,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人的呼吸,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扼住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选龙头? 这三个字,像一道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惊雷,在他们脑子里轰然炸响。 自从天宝山“黑骨仁”前辈仙逝,和字头分崩离析,三十六路好汉各自为王,这句话,就再也没人敢提。 这是大忌。 谁提,谁就有野心。谁提,谁就想吞了别人的地盘,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 可今天,这话从陈山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也无法反驳的力量。 崩嘴华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肌肉不停地抽搐,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陈山说的,是唯一的活路。 “山哥……”白头福那张笑面虎的脸,此刻比哭还难看,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这……这事,太大。我们三家,说了不算啊。和字三十六路,哪个堂口的话事人,不是一方诸侯?谁肯把脑袋,交到别人裤腰带上?” “是啊。”花柳培也叹了口气,声音沙哑,“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这么多年,大家各玩各的,早就习惯了。现在突然要立个山主出来,怕是……会出乱子。” 陈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黑骨仁”前辈去世后,香炉蒙尘。天宝山,再无山主。我们和字头,也就成了一盘散沙。” “十四K为什么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因为葛肇煌的洪发山,香火不断。他们有山主,有大旗,有一呼百应的名分。” “我们呢?” “我们有三百多个堂口,几万个兄弟。可港英政府要开刀,洪门大佬要喝茶,我们连一个,能坐上桌,代表大家说句话的人,都派不出来。” “你们说,这可不可笑?”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人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挣扎,最后,化为了一丝,决绝的狠厉。 是啊。 太可笑了。 也太憋屈了。 “妈的!”崩嘴华猛地一拍大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山哥说得对!与其让英国佬,把我们当狗一样,一个个宰了。不如我们自己,先拧成一股绳!” 他看向花柳培和白头福,瞪着牛眼吼道:“你们两个,别他妈装死了!给句痛快话!这龙头,是选,还是不选?!” 白头福和花柳培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恐惧,与……渴望。 对死亡的恐惧。 对重振和字头声威的渴望。 “选!”白头福一咬牙,声音不大,却字字千斤。 “我们三家,是和字头最大的堂口。只要我们三家,意见统一。剩下的那些堂口,就算有意见,也得给老子,憋回去!” “好!”花柳培也站了起来,他看着陈山,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山哥,你说吧,怎么做?我们和合图,上上下下,几千个兄弟,今天,就听你一句话!” 陈山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很简单。” “文辉。”陈山看向梁文辉。 “在,山哥!”梁文辉立刻站直了身体。 “以你们三家的名义,发‘江湖帖’。邀请和字头三十六路,所有堂主、香主、揸数、话事人。三日后,中午十二点,到油麻地旧戏院,开香堂大会!” “告诉他们,天宝山的香炉,要重见天日了。” “我们要,选出自己的,489龙头!” …… 三天后。 油麻地,平安大戏院。 这座曾经门庭若市的戏院,早已停业多年,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架子。 但今天,这里,却比它最辉煌的时候,还要热闹。 戏院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从最新款的平治,到破旧的货车,几乎堵死了整条街。 一个个穿着黑西装,神情彪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汇聚到戏院门口。 他们的胸口,都用金线,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和”字。 但“和”字下面,各自的堂口名号,却五花八门。 和合图,和安乐,和胜和,和义堂,和勇义…… 和字三十六路,除了几个实在不成气候的小堂口,几乎,全都到齐了。 每个堂口的话事人,都只带了两个最精锐的贴身保镖。但即便如此,聚集在戏院里的人,也超过了百人。 这些人,跺一跺脚,就能让香港的地下世界,抖三抖。 此刻,他们聚集在这里,整个戏院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烟雾缭绕。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戏台正中央,那三张太师椅。 椅子上,坐着的,正是花柳培,白头福,和崩嘴华。 在他们身后,那张巨大的八仙桌上,摆放着的,正是那个,已经擦拭得锃亮的,天宝山香炉。 “咳咳。” 终于,还是年纪最长的花柳培,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各位兄弟,各位叔伯。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一件,关乎我们和字头,生死存亡的大事,要和大家商量。” 他的声音,通过一个老旧的麦克风,在空旷的戏院里回荡。 “瑞士领事死了。现在,港英政府,把这盆屎,扣在了我们和十四K的头上。要拿我们,开刀祭旗。” “洪门的徐朗西先生,向海潜老先生,出面调停。请我们,和十四K的话事人,一起喝茶。” “但是……”花柳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十四K那边,去的是陈仲英,陈青华。他们,可以代表,整个洪发山。” “而我们呢?我们派谁去?” “派我花柳培?你们服吗?” “派他白头福?你们肯吗?” “还是派他崩嘴华?” 花柳培的手指,依次点过自己和身边的两人。 台下,一片死寂。 没人说话。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 “所以!”花柳培猛地一拍桌子。“我们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要选出一个,能代表我们,所有和字头兄弟的,龙头!” “重开香堂,再立山主!”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彻底引爆了。 “选龙头?开什么玩笑!我‘和勇义’第一个不服!”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佬,当场就站了起来。 “就是!凭什么?选谁啊?选你花柳培吗?你和合图,是不是想吞了我们?” “我‘和洪胜’也不同意!大家各管各的,挺好!” 一时间,群情激奋,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整个戏院,瞬间,变成了,一个嘈杂的菜市场。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崩嘴华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茶壶,碎了一地。 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一脸暴戾的,和胜和话事人身上。 “不同意?不服气?”崩嘴华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指着台下那帮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大便吗?” “现在是刀架在脖子上了!英国佬的枪,已经顶在我们脑门上了!你们还在这里,争地盘,争面子?” “老子告诉你们!今天,这个龙头,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谁他妈再敢废话一句,老子现在,就先清理门户,把他,剁碎了,扔去喂鱼!” 崩嘴-华的凶悍,镇住了大部分人。 但还是有几个,不服气的刺头,在下面,小声地嘀咕。 “说得好听……选谁啊?谁有这个资格?”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白头福,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他拿起麦克风,慢悠悠地说道:“各位兄弟,稍安勿躁。崩嘴华脾气爆,大家别介意。” “大家担心的,无非就是,谁来坐这个位置,对不对?” “我觉得,这个龙头,首先,他要够胆。敢跟十四K硬碰硬,敢跟英国佬掰手腕。” “其次,他要够料。要有脑子,能带着我们,走出这个困局。”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白头福的目光,扫过全场。“他要,有功劳。要对我们整个和字头,有泼天的功劳!” “要让所有兄弟,都心服口服!” 白头福每说一条,台下的人,就议论纷纷。 他们开始,在脑子里,盘算着,谁符合这些条件。 花柳培?年纪够了,但胆子小了点。 崩嘴华?够胆,但没脑子。 白头福自己?有脑子,但太滑头,没人信得过。 想来想去,他们发现,整个和字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完全符合这些条件。 戏院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台下第一排,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年轻人。 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着茶。 仿佛,眼前这场,决定了整个香港地下世界命运的纷争,与他,毫无关系。 他,就是陈山。 白头福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放下麦克风,走到台前,对着陈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直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 “我,和安乐话事人,黎观福!” “在此,推举和义堂堂主、远东实业,陈山先生,为我天宝山,新任489龙头!” 话音刚落。 崩嘴华,紧跟着,站了出来,声如洪钟。 “我,和胜和话事人,冼祖名,附议!” 最后,是花柳培。 他站到香炉前,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台下,所有的堂口话事人,朗声说道: “我,和合图话事人,黄炳培,附议!” “有谁,不服?” 第130章 出来混,要讲信用 整个戏院,死一般地寂静。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 和字头,势力最大的三个堂口的话事人,同时,推举陈山。 这股分量,压得在场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台下,上百名堂主、香主,面面相觑。 眼神里,有震惊,有不甘,有嫉妒,但更多的,是畏惧。 陈山。 这个名字,在双十暴乱之前,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还很陌生。 可现在,谁敢不服? 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我,不服!” 一个粗哑的声音,像一块石头,砸进了这潭死水里。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满脸横肉的男人,站了出来。 是和满兴的大佬,人称“大飞”。 现在,眼看着陈山,要一步登天,坐上整个和字头的头把交椅。 他,坐不住了。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 大飞扯着嗓子,指着台上的三个人,骂骂咧咧。 “你们三个老家伙,是老糊涂了,还是收了他陈山的好处?” “选龙头?我没意见。” “但是,选他?” 大飞的手指,隔空,点向了,坐在角落里,始终一言不发的陈山。 他的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他凭什么?” “就凭他,会讨好英国佬?就凭他,走了狗屎运,打赢了十四K?” “我们和字头,是洪门正宗,天宝山!讲的是,论资排辈,讲的是,江湖规矩!” “他陈山,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仔,入会才几年?拜过哪个山头?砍过几个人?为社团,流过几滴血?” “他有什么资格,坐上龙头的位置?有什么资格,执掌我们天宝山的香炉?!” “我大飞,第一个,不服!” “我‘和满兴’的兄弟们,也不服!” 大飞的话,像一把火,点燃了,在场不少人心中的,那点不甘和嫉妒。 “大飞哥说得对!选龙头,要按规矩来!” “他陈山,太年轻了!压不住场子!” “我‘和勇义’,也不服!” 一时间,台下,再次,骚动起来。 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反对声,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崩嘴华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开山刀。 “大飞!你他妈的,想造反啊!”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来啊!”大飞毫不示弱,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当我怕你啊?崩嘴华!今天,谁要是敢,让这个小白脸当龙头,就先,从我大飞的尸体上,踩过去!” 眼看着,一场内讧,就要爆发。 花柳培和白头福,急得,满头大汗。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们想用三家的威望,强行把陈山,推上去。 却忘了,和字头这盘散沙,散得太久了。 人心,早就,不齐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 “吱呀——” 戏院那两扇,沉重的,布满了灰尘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推开了。 一道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便衣,但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精悍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当他们看清,来人的脸时。 整个戏院,上百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大佬。 脸上的表情,在瞬间,都凝固了。 雷洛。 油麻地探长,雷洛。 这个名字,在九龙,比港督的名头,还要响亮。 他,就是这片土地的,地下皇帝。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警方要,清场了? 雷洛无视了,所有人,惊恐的目光。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方步,一步步,走进了戏院。 皮鞋,踩在,满是灰尘的,木地板上。 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 大飞,也愣住了。 他手里的匕首,不知不觉地,垂了下去。 在崩嘴华面前,他可以,嚣张。 但在雷洛面前,他连,大声喘气的,胆子都没有。 雷洛,径直,走到了,大飞的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大飞一眼。 然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你,刚才,说什么?” “你说,你不服?” 大飞的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洛……洛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我……我们,只是在,开会……商量点,社团的,小事……” “小事?” 雷洛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几百号人,拿着刀,在这里,聚众开会。” “你跟我说,是小事?” “我……我……” 大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雷洛,伸出手,拍了拍,大飞那张,肥硕的脸。 动作,很轻柔。 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出来混,要讲信用。” “说不服,就是不服。” “做了,就要认。” “挨打,要立正。” 雷洛的声音,很轻,很柔。 但在大飞的耳朵里,却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洛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大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抱着雷洛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求求你,洛哥,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 “机会?” 雷洛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他从怀里,缓缓地,掏出了,一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大飞的,额头上。 “下辈子吧。” “砰!” 一声枪响。 在空旷的戏院里,炸开。 震得,所有人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大飞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的眉心,多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鲜血和脑浆,流了一地。 整个戏院,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血腥而又,干脆的一幕,给,震傻了。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徒。 杀人,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像雷洛这样。 在,上百个,社团大佬的,面前。 一言不合,就当场,开枪杀人。 杀的,还是一个,堂口的话事人。 杀完人,还像,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云淡风轻。 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霸道和凶残。 彻底,击溃了,他们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恐惧。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每一个人。 台上的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三个人,也是,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他们知道雷洛狠。 但他们没想到,雷洛,能狠到,这个地步。 雷洛,吹了吹,还在冒烟的枪口。 然后,把枪,插回了,腰间。 他环视了一圈,台下那些,噤若寒蝉的,堂口大佬们。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陈山的身上。 他对着陈山,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他走到一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翘起二郎腿,掏出一根牙签,剔着牙。 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整个戏院,依旧,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说话。 没有人敢动。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山,站了起来。 他缓缓地,走上戏台。 走到了,那个,巨大的,八仙桌前。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个,已经蒙尘多年的,天宝山香炉。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台下,那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现在,还有谁,不服?” 台下,鸦雀无声。 那些刚才,还在,叫嚣反对的人。 此刻,都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裤裆里。 不服? 谁还敢不服? 前车之鉴,就躺在,不远处的,血泊里。 陈山的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他看向了,坐在椅子上,一脸悠闲的,雷洛。 他对着台下,所有人,缓缓地,介绍道。 “忘了,给大家介绍。” “这位,雷洛,雷探长。” “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洪门天宝山,新任的,426红棍。” “负责,执行家法,清理门户。”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一声枪响,还要,震撼。 如果说,刚才的枪响,是让他们,感到恐惧。 那么,陈山的这句话,就是让他们,感到,绝望。 426! 洪门的红棍! 一个,油麻地的,华人探长。 竟然,成了,和字头的,执法红棍?! 这他妈的,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从今以后。 他们和字头的人,犯了事。 警察,可以,名正言顺地,来“执行家法”。 这意味着,陈山,不仅,有港英政府,这块免死金牌。 他的手里,还握着,雷洛这把,最锋利的,杀人刀! 白道,黑道。 他,通吃了! 这一刻,台下所有人的心里,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不甘和侥幸。 只剩下,彻彻底底的,臣服。 花柳培站起身,走到陈山的身后,拿起三炷香,点燃。 然后,他对着台下,所有人,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 “天宝山,和合图,黄炳培!” “恭请,陈山先生,荣登,龙头宝座!” 崩嘴华,和白头福,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快步,走上台,同样,拿起三炷香。 “天宝山,和胜和,冼祖名!” “天宝山,和安乐,黎观福!” “恭请,陈山先生,荣登,龙头宝座!” 台下,死寂了三秒钟。 然后。 “哗啦啦——” 所有堂口的话事人,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对着,台上的陈山,齐刷刷地,弯下了腰。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平安大戏院。 “恭请,山主,荣登,龙头宝座!” “恭请,山主,重开香堂!” 第131章 新王登基,旧规矩,得改改了! 戏院里,血腥味和檀香味,诡异地混合在一起。 大飞的尸体,还温热地,躺在不远处的血泊里。雷洛悠闲地剔着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台上,陈山站在香炉前,面无表情。 台下,上百名和字头的堂主、话事人,还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冷汗,顺着他们的额角,滑落,滴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洇开一个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没有人敢抬头。 也没有人敢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了。 “都抬起头来。” 陈山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众人如蒙大赦,却又战战兢兢地,缓缓直起了腰。他们的目光,根本不敢,与台上的陈山,对视。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从今天起,我,陈山,就是天宝山的山主。” “我说了,才算。” 陈山走到戏台边缘,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写满了恐惧和敬畏的脸。 “以前,你们的规矩,是抢地盘,收保护费,为了一个舞女,一个档口,就能带着几十号兄弟,从街头,砍到巷尾。” “蠢。” “蠢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他的声音像一记记耳光,抽在,在场所有人的脸上。 不少人,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连半点,不忿的情绪,都不敢有。 “山……山主说的是……” 一个离得近的堂主,结结巴巴地,想要附和。 “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插嘴。” 陈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个堂主,瞬间,面如死灰,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整个戏院,再次,鸦雀无声。 “文辉。”陈山喊道。 “在!” 梁文辉立刻,从后台,搬出了一块,巨大的黑板。黑板上,已经用粉笔,画出了一副,简陋的,香港地图。 虽然简陋,但中环、湾仔、铜锣湾、油尖旺……每一个重要的地名,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块黑板,吸引了过去。 陈山拿起一根粉笔,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 “香港,就这么大点地方。” “但钱,是赚不完的。” “以前,你们只知道,低头看脚下那三亩地。从今天起,我教你们,抬头看天。” 他的粉笔,在地图上,划出了一个圈。 中环、上环。 “这里,是银行,是洋行,是金铺。是鬼佬,玩钱的地方。” “这里,不准动刀,不准见血。谁要是,敢在这里,收保护费,搞黄色赌场。” 陈山顿了顿,眼神,变得,冰冷。 “洛哥。” “在。”雷洛吐掉牙签,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麻烦你,把他,连同他全家,都沉到维多利亚港里去,喂鱼。” “小事一桩。”雷洛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台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听明白了。 这是,立规矩。 用人命,立的,新规矩。 “那……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一个胆子稍大的堂主,忍不住,小声问道。 “问得好。”陈山赞许地点了点头. “梁文辉。” “在,山哥。” “远东实业集团,会成立一个‘远东金融’。你,来负责。” “我要你,用最短的时间,把我们的钱,洗干净。然后,学鬼佬那样,玩股票,玩地皮,玩所有,能用钱生钱的,生意。” “我要让汇丰和渣打的那些大班,提起我们‘远东’的名字,就得,客客气气地,站起来说话。” 梁文辉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他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了一层,病态的潮红。 他知道,陈山,给了他一个,可以撬动,整个香港经济的,支点。 陈山的粉笔,又在地图上,划了第二个圈。 湾仔。 “这里,是水兵码头,是红灯区,是销金窟。是,我们和字头,最快的,提款机。” “这里的黄、赌,我不禁。” “但是,要有规矩。” 他的目光,落在了,崩嘴华的身上。 “崩嘴华。” “在!山主!”崩嘴华猛地,挺直了腰杆。 “湾仔,交给你。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一个,统一的湾仔。” “所有的舞厅,赌场,妓寨,都要,挂上我们‘和’字的招牌。收入,五五分账。你五,天宝山五。” “做得到吗?” 崩嘴华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统一湾仔! 这是他,做梦,都想干的事! “山主放心!”他拍着胸脯,声如洪钟,“一个月!我要是,拿不下湾仔!我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 台下,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湾仔,是块肥肉,但也是块,最难啃的骨头。 那里,盘踞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堂口,背后,还有十四K和其他字头的影子。 崩嘴华一个人,想吞下整个湾仔,无异于,痴人说梦。 “山主,这……这不合规矩吧?”一个堂主,壮着胆子说道,“湾仔,我们‘和勇义’,也有两个场子……” “规矩?” 陈山笑了。 “我,就是规矩。” 他看向那个堂主,缓缓说道:“从今天起,和字头,不再分什么‘和合图’‘和胜和’。所有的地盘,所有的生意,都由天宝山,统一调配。” “你的场子,可以继续做。收入,一样,五五分。” “你,有意见吗?” 那个堂主,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可当他,看到,不远处,雷洛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 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没……没意见……” “很好。” 陈山的粉笔,继续在地图上移动。 尖沙咀、油麻地、旺角、深水埗…… 他每划一个圈,就宣布一条,新的命令。 花柳培,负责整合铜锣湾和跑马地的娱乐场所,渗透进赛马的盘口。 白头福,负责统管油尖旺所有的烟馆、赌档、苦力码头,建立最严密的情报网。 而深水埗,难民营与贫民窟的代名词。 这里是“烂仔”最多的地方。 无数走投无路的年轻人为了吃上一口饱饭,愿意“挂蓝”卖命。 是各大字号招募“四九仔”和“蓝灯笼”的主要来源地。。 “以后,所有新入会的四九仔,都要,先去深水埗的‘新兵营’,练三个月。合格的,才能,挂上蓝灯笼,出来做事。” “不合格的,就去码头,扛一辈子麻袋。”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陈山扔掉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规矩,就先立到这里。” “剩下的,就是,怎么让别人,也守我们的规矩。” 他转过身,看着台下,所有人。 “三天。”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我要整个九龙,所有不姓‘和’的堂口,要么,滚出去。要么,就地,并入我们。” “十四K的地盘,先不要动。” “我要,先清扫屋子,再请客。” “谁有本事,就去拿。拿下的地盘,就是你们的。收入还是五五分。” 轰! 这句话,像是一针,最猛烈的,兴奋剂。 瞬间,就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野心和欲望。 刚才,还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现在,瞬间,就变成了一群,饿红了眼的,野狼。 抢地盘!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内斗。 而是,在他们新山主的带领下,一致对外! “和字头,一统江湖!” 整个戏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热欢呼。 陈山,静静地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狂热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要的,不是一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疯狗。 他要的,是一把,可以,为他所用的,刀。 一把,可以,劈开,这个黑暗时代的,利刃。 他走到雷洛身边,低声说道:“洛哥,大飞的尸体,还有他‘和满兴’的地盘,就当是,小弟送给你的,见面礼。” 雷洛,愣了一下。 他看着陈山,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他没想到,陈山,会这么,大方。 “和满兴”的地盘,虽然不大,但油水,可不少。 “雷洛,咧嘴笑了,“以后,有这种好事,记得,多叫我。” “一定。”陈山也笑了。 他知道,他和雷洛之间,所谓的“兄弟情义”,都是假的。 只有,利益,才是,最牢固的,纽带。 他把“和满兴”,这块肥肉,扔给雷洛。 既是,收买人心。 也是,在告诉,所有人。 跟着我陈山,有肉吃。 背叛我陈山,连骨头,都剩不下。 处理完这一切。 陈山,才重新走回,梁文辉的身边。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划上一个圈的地方。 九龙城寨。 那里,才是他的根。 才是,他真正的,王国。 第132章 风暴已至 系统发神经,突然间又卡我这一章,这一章不让出现地名。 平安大戏院那扇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血腥,奏响了序曲。 一场席卷整个九龙的清洗,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正式拉开帷幕。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社团火并。 没有事先的叫嚣与对骂。 更不会给你留下摇人撑场面的时间。 这是一场,在香炉前就已经策划好的,闪电战。 崩嘴华,那个刚刚在湾仔立下军令状的暴躁屠夫,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返回和胜和的堂口。 而是直接带着戏院里那两个最精锐的贴身保镖,像一头出笼的疯牛,一头扎进了离戏院最近的一家麻将馆。 这里,是十四K的地盘。 崩嘴华一脚踹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砰!”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麻将馆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 崩嘴华二话不说,拎起门口那尊半人高的关公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正在收钱的管事脑袋上,狠狠砸了下去。 “扑通!” 红色的鲜血与白色的脑浆,瞬间溅满了整个牌桌。 “从现在起,这里,姓和。” “和胜和的和!” 崩嘴华拎着那尊还在滴着血的关公像,对着麻将馆里那群已经彻底吓傻的烂仔,咧开一个沾满血腥的笑容。 “谁不服!” 几乎在同一时间。 铜L湾。(我陈浩南扛把子的地方,这三个字突然间不让写了) 花柳培,这个被称作斯文败类的男人,带着他的人,出现在了十四K“毅字堆”旗下的一家豪华夜总会门口。(我很想问一下,编辑这一段到底有什么问题也不让写) 他的方式,要文明许多。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独自一人,走进了那片灯红酒绿。 径直走到那个正搂着舞女,喝着花酒的看场大佬面前。 他递上了一张,烫金的名片。 “我是和合图的黄炳培。” “陈山,陈先生,想请你,离开铜锣湾。” “给你十分钟,收拾你的东西。” 那个大佬愣了一下,刚想发作,将酒杯砸在花柳培的脸上。 可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夜总会的门口。 几十个穿着统一黑西装的壮汉,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每个人,都从怀里,默默地掏出了一把,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的左轮。 大佬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酒,瞬间就醒了。 而白头福,这个永远笑呵呵的笑面虎,则带着他的人,去了油麻地的果栏。 这里,是无数小社团赖以生存的钱袋子。 他笑呵呵地,将所有档口的老板,都请到了最大的茶楼里喝茶。 茶桌上,他只说了一句话。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和安乐的了。” “保护费,我给大家减一半。” “但是,谁要是敢再交一分钱给别家字头。” 他用茶杯盖,轻轻指了指不远处。 那个被当众吊在猪肉钩子上的,某小社团老大。 “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 整个九龙,彻底乱了。 和字头旗下那几万名兄弟,像一群被饥饿折磨了太久的野狼,被同时放出了笼子(这句话犯天条了吗?也卡我)。 在崩嘴华,花柳培,白头福的带领下。 他们对那些,不属于和字头的,大大小小的社团,发动了一场清洗。 抢地盘。 吞场子。 收小弟。 他们的行动,只有一个原则。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整个九龙的地下世界,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被搅得天翻地覆。 无数的哀嚎,求饶,还有不甘的怒骂,响彻了九龙的每一个角落。 而就在这些饿狼,疯狂撕咬着猎物的时候。 另一头,一头更加可怕的猛兽,也悄然出动了。 “行动!(就这两个字都卡,编辑你长眼吗)” 雷洛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站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院子里,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军装警察,与穿着便衣的探员,像开闸的潮水一样,涌上了街头。 他们的目标,却不是那些正在疯狂火并的和字头。 而是那些,被和字头打得抱头鼠窜,丢盔弃甲的倒霉蛋。 “警察!别动!” “全部蹲下!双手抱头!” 汪角,一家刚刚被“和义堂”清场的赌档里。 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客,还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十四K马仔,刚刚被赶到大街上。 他们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被警察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阿Sir,不关我的事啊!是和义堂的人来搞事啊!” 一个十四K的小头目,满脸是血地大声喊冤。 带队的警长,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脸上。 “闭嘴!” “老子亲眼看见,你在这里聚众闹事!” “带走!” …… 申水埗。 大批的差人,冲进了这片香港最大的徙置区。 这里是“孝字堆”的老巢。 前几天这里的烂仔,冲在最前面,砸毁了最多的公共设施。 现在,报应来了。 差佬们一脚踹开一扇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把那些身上还带着伤,以为风头已经过去,正躲在床上睡觉的马仔们,像拖死狗一样,从床上拖了出来。 “冤枉啊!阿Sir!” “我们没有犯法啊!” 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了一片。 雷洛的头马,“猪油仔”,叼着一根牙签,站在街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一个警长,小跑过来,向他汇报。 “仔哥,光是李郑屋和大坑东,就抓了快一千人了。” “好多都是十四K的外围马仔,身上都有参与的蛛丝马迹。” “很好。” 猪油仔吐掉牙签,眼神冰冷。 “洛哥说了,宁杀错,不放过。”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带回警署,慢慢审。” “是!” …… 九龙城寨,陈氏染坊二楼。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陈山,安静地站在那副巨大的香港地图前。 梁文辉,则拿着电话,像一个最繁忙的接线员,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发颤。 “山哥!崩嘴华拿下了湾载六条街!十四K的人,全被他扔出去了!” “山哥!花柳培那边也搞定了!铜L湾,除了十四K陈仲英的几个核心场子,其他的,都挂上了我们‘和’字的旗!” “山哥!白头福更狠!他把油M地果栏和几个码头,十几个小字头的头目,全都请去喝茶,然后让雷洛的人,一锅端了!” 地图上,一面面代表着胜利的红色小旗,被梁文辉亲手插了上去。 短短一天。 整个九笼的地下版图,就被彻底重新划分。 除了十四K还死死守着铜L湾和深水埗的核心地盘。 其余的地方,几乎全都插上了,“和”字头的旗。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辉煌大胜。 但陈山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 他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港督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来了!” 梁文辉的眼睛,亮得吓人。 “刚刚发布了新闻通报!” 他拿起一份刚刚通过特殊渠道传过来的文件,用尽全力,大声地念了起来。 “自双十事件后,港府为维护治安,连日来在九L各区,展开大规模搜捕行动,驻港英军亦出动协助。” “行动中,共拘捕,超过六千名,涉嫌参与豹乱及非法集会人士。” 梁文辉激动得声音都开始发抖。 “山哥!六千人!”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经审查后,有三千多人,查无实据,已经获释。” “剩余人等,其中,一千四百五十五人,被控以违反戒严令罪名” “经法庭审理,一千二百四十一人,罪名成立,分别判处入狱七天至两个月不等” 梁文辉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他继续念道。 “至十一月底,其余被拘禁的七百四十人当中,已有二百九十一人,被判有罪。” “其中,五十一人,被判‘豹动及非法J会’罪,刑期由六个月至两年。” “一百零三人,被判‘身为三合会会员’罪,刑期由六个月至两年。” “另有两人,被判‘怀藏军火’罪……” 梁文辉,再也念不下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 陈山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打垮十四K。 他是要用港英政府的法律,将十四K,连根拔起! 那些被抓的六千多人里,究竟有多少,是十四K的人? 三千? 还是四千? 就算大部分只是外围的马仔。 但这么多人被抓,被判刑。 对于任何一个社团来说,这都是足以伤筋动骨的重创! 更可怕的是,这种打击,是合法的。 你十四K,连一个报复的理由都找不到。 难道,你要去冲击警署,和整个港英政府,公开为敌吗? 这一刀,捅得太狠了。 也太阴了。 “叮铃铃——” 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再次急促地响起。 这一次,是雷洛的私人专线。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将电话,递给了陈山。 “山哥。” 电话那头,传来雷洛带着几分疲惫,却又掩饰不住兴奋的声音。 “搞定了。” “你猜,那一百多个,被判了‘三合会会员’罪的倒霉蛋里,有多少是十四K的人?” “多少?” 陈山淡淡地问。 “一百零三个,全都是!” 雷洛在电话那头,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陈仲英和陈青华,现在估计想杀我的心都有了。” “不过,他们没机会了。” “港督府下了死命令,他们两个,已经被列入了重点监控名单。” “只要敢有任何异动,马上就可以申请驱逐令,把他们送回宝岛去。” 陈山,笑了。 “洛哥,辛苦了。” “辛苦个屁!” 雷洛骂了一句。 “这几天,为了帮你处理这些烂事,老子连睡个好觉的时间都没有。” “光是那些报告,就写得我手都快断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调侃。 “不过,看在大飞那几条街,这个月孝敬的份上。” “这次,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下次有这种发财的好事。” “记得,再叫上我。” “一定。” 第133章 九龙,天晴了。 持续了三天的血雨腥风,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街面上,看不到刀光剑影,听不见喊打喊杀。 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穿着军绿色制服,拿着警棍巡逻的警察。 空气里,那股血腥味,已经被消毒水的味道所取代。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片土地的规矩,变了。 旺角的麻将馆,铜锣湾的舞厅,油麻地的果栏……无数场子的招牌,在一夜之间,被悄然换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金漆“和”字。 和字头,这头沉睡了多年的猛兽,终于在陈山的带领下,露出了它最锋利的獠牙。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地盘。 总有那么几个,自持辈分高,资历老的老家伙,不信这个邪。 和联社的元老,权叔,就是其中一个。 他没去参加平安大戏院的会,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去。 他守着深水埗的两条街,收租,开字花档,几十年了。从“黑骨仁”前辈在世时,他就是一方诸侯。 他就不信,那个叫陈山的后生仔,敢动他。 他没等来陈山的人。 等来了,雷洛的人。 没有抄家,没有打人。 几个便衣,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到了油麻地警署,喝茶。 茶是好茶。 但权叔,喝得,满嘴苦涩,手脚冰凉。 雷洛,就坐在他对面,亲自给他倒茶,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权叔,最近风声紧啊。港督府下了死命令,要严打三合会。” “我收到风,说你那两条街,字花生意,搞得很大嘛。” “你说,我要是派人去查,能查出多少,‘身为三合会会员’的烂仔啊?” “到时候,判个三年五载,你说,冤不冤啊?” 权叔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他知道,雷洛这不是在,跟他商量。 这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第二天,权叔就主动找到了,九龙城寨。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来了好几个跟他一样,心里不服,但又不敢不服的,老堂主。 染坊二楼的办公室里。 陈山,亲自给这几位社团里的老前辈,泡茶。 气氛,有些尴尬。 权叔看着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孙子,还小一点的年轻人。 心里,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那句“山主”,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最后,他叹了口气,把一个账本,推到了陈山的面前。 “陈……陈先生。我老了,打不动,也杀不动了。” “这是我那两条街,所有场子的账目。从今天起,都交给你了。” “我只求,你给我留条活路。让我,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他身后的几个老堂主,也纷纷,把手里的账本,放在了桌上。 脸上,写满了,不甘和落寞。 他们是一个时代的,失败者。 被新的时代,无情地,淘汰了。 陈山没有去看那些账本。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权叔。 “权叔,你是元老,为天宝山,流过血,出过力。” “和字头,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劳的兄弟。” 他示意梁文辉,拿过来几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远东实业的顾问聘书。” “从今天起,你们几位就是我们远东实业的,高级顾问。” “不用上班,不用做事。每个月,公司会给你们一笔车马费。逢年过节,还有分红。” “你们以前的场子,我会派人接手。但每个月的利润,还是会分一成给你们,当做养老金。” 权叔,愣住了。 他身后的几个老堂主,也愣住了。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 被羞辱,被驱逐,甚至,被灭口。 但他们,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高级顾问?养老金? 这,哪里是,江湖规矩? 这分明是,大公司的,退休待遇啊! 权叔拿着那份,烫金的聘书,手,在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发自内心的,叹服。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们,输得,不冤。 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眼光,他的格局,他的手段,早就超出了,他们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老江湖的,认知范围。 权叔,站起身,对着陈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山主!” 这一声,他叫得,心悦诚服。 “老朽,谢山主,赏饭吃!” 他身后那几个老堂主,也纷纷站起,齐刷刷地,躬下身。 “谢山主,赏饭吃!” …… 送走了权叔等人。 办公室里,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 是雷洛的专线。 梁文辉接起,恭敬地,递给了陈山。 “山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电话那头,传来雷洛,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声。 “港督府的任命,下来了。” “从今天起,我,雷洛,就是华人总探长。” “位列,四大探长之一。” 华人总探长! 这五个字,分量千斤。 这意味着,雷洛,已经真正,挤进了,港英政府警务系统的,权力核心。 也意味着,陈山在白道上,有了一把,最坚实的,保护伞。 “恭喜你,洛哥。”陈山笑了笑。 “应该说,恭喜我们。”雷洛纠正道,“这次,要不是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抓了那么多人,让鬼佬们,看到了我的‘能力’。这个位置,还轮不到我来坐。” “说吧,晚上想在哪庆祝?半岛酒店,还是雍雅山房?我请客。” “今晚不行。”陈山拒绝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哦?”雷洛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好奇,“还有什么事,比给我这个,新任总探长接风,还重要?”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已经彻底,姓“和”的,九龙天空。 “总要有人,去把我们这次,抢来的东西,摆到台面上,让所有人都承认。” “洛哥,你坐稳了你的位置。” “我也该去,坐稳我的了。” 雷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他笑了。 “我明白了。” “去吧。” “需要我的时候,打个电话。” “好。” 挂断电话。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梁文辉,站在陈山的身后。 他看着自己山哥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整合和字头,扶植雷洛上位。 黑白两道,尽在掌握。 这一切,不过,短短几天时间。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简直,如同神迹。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我们,现在去哪?” 陈山,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办公室的墙壁。 看到了,那两个,正在,某个茶楼里,静静等待着他的,身影。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去喝茶。” “告诉,徐先生和向老先生。” “和字头的新山主,来拜山了。” 第134章 陆羽茶室,新王拜山 中环,陆羽茶室。 这间浸润了数十年光阴的老茶楼,像是被繁华都市遗忘的一枚琥珀。 空气里,普洱的陈香与老檀木的沉静气息交织,将门外那个喧嚣的世界,隔绝开来。 能在这里拥有一张固定桌位的人,要么富甲一方,要么权倾一隅。 二楼,靠窗的雅座。 徐朗西与向海潜,相对而坐。 桌上一套古朴的紫砂茶具,两杯泡开了的“龙团凤饼”,茶汤色泽深邃,香气氤氲。 这两位在整个港澳,乃至东南亚洪门中,跺一跺脚便能引得四方震动的老先生,今天却显得格外有耐心。 他们没有交谈。 只是静静品着茶。 目光偶尔投向窗外,看着街上缓缓驶过的警车,眼神里,是一片古井无波。 九龙那场掀起漫天血雨的风暴,似乎,吹不进这间小小的茶室。 楼梯口,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陈山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 他今天没有穿那身代表身份的西装,只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中山装。 布料是寻常的棉麻,却被他穿出了一种挺拔如松的气度。 他的身后,梁文辉抱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微微躬着身子,落后他半步。 看到两位老先生,陈山没有立刻上前。 他先是停下脚步,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这才迈步,走到茶桌前。 他对着二人,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 “晚辈陈山,见过徐先生,向老先生。”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 没有平安大戏院里的那种霸道,也没有染坊办公室里的那种统帅气场。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前来拜见家族长辈的普通后生。 徐朗西缓缓抬起眼皮,那双略显浑浊的目光,在陈山身上,停留了片刻。 “坐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陈山依言,在下首的位置,端正地坐了下来。 梁文辉则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安静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向海潜提起那把紫砂小壶,亲自给陈山,斟了一杯茶。 茶水倒得不急不缓。 水流拉成一条细线,注入杯中,刚好七分满,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后生仔,火气旺。” “喝点老茶,降降火。” 向海潜的话,意有所指。 陈山双手捧起茶杯,没有立刻喝,而是先凑到鼻尖,闻了闻香气。 随后,才小啜了一口。 “好茶。” 他由衷地赞叹道。 “入口微苦,回甘却绵长,像人生。” “哦?” 徐朗西似乎来了点兴趣。 “你这个年纪,也懂人生了?” “不敢说懂。” 陈山放下茶杯,神情依旧恭敬。 “只是,晚辈的命,比这茶,要苦一些。” “所以,格外珍惜,那一点点的回甘。” 茶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两位老先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山。 那目光,不像是在审视,更像是在掂量。 他们一生之中,见过的枭雄人物,太多了。 有凶狠如虎的。 有狡诈如狐的。 但像陈山这样,身上同时兼具了雷霆手段与谦恭姿态的年轻人,却是生平仅见。 良久,还是向海潜,先开了口。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你这几天,打扫屋子的动静,可不小啊。” 他看着陈山,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整个九龙的屋顶,都快被你,给掀翻了。” 来了。 陈山知道,正题来了。 他站起身,再次,对着两位老先生,躬身一拜。 “家门不幸,屋子里,生了太多的蛀虫和白蚁。” “再不清理,整栋房子,都要塌了。” “晚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惊扰了两位老先生的清净,还望,多多海涵。” 他把姿态,摆得极低。 他把事情,定性为,和字头的家事。 徐朗西,轻轻哼了一声。 “一句不得已,就让九龙,血流成河。” “一句家事,就让几千个洪门兄弟,锒铛入狱。” 他的声音,陡然严厉了三分。 “你把十四K,打残了。” “你让雷洛,坐上了总探长的位置。” “你把港英政府,当成了你手里的刀。” “陈山,你这盘棋,下得很大啊。” “你就不怕,玩火自焚吗?” 空气,瞬间凝固。 梁文辉站在陈山身后,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从两位老先生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巨大压迫感。 那不是崩嘴华的凶悍。 也不是雷洛的霸道。 那是一种源自于历史与传承的,厚重威严。 陈山,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徐朗西那双锐利的目光。 “怕。”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话锋一转。 “但晚辈,更怕天宝山的香炉,就此蒙尘。” “更怕,和字头几万个兄弟,没饭吃,没活路。” “更怕,有一天我们洪门的兄弟,走到哪里,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说我们,是一群,只会打打杀杀的烂仔!” “与虎谋皮,固然凶险。” “但总好过,坐以待毙,被人,温水煮青蛙,煮到死。” “晚辈,别无选择。” 徐朗西和向海潜,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异。 他们本以为,陈山会巧言令色,为自己的行为,百般辩解。 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坦荡。 坦荡得,让他们一时间,竟找不到可以驳斥的理由。 是啊。 和字头,散得太久了。 洪门的声威,也弱了太久了。 再不出现一个有魄力,有手段的强人出来收拾局面。 恐怕,用不了多久,港英政府,就会把他们,连根拔起。 “说得好。” 向海潜,突然,抚掌一笑,打破了僵局。 “有担当,有血性。” “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他看向陈山,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欣赏。 “好了,老徐,你也别板着个脸了。” “这后生仔,对我们的脾气。” “家,他已经扫干净了。” “接下来,就该说说,这日子,要怎么过了。” 徐朗西的脸色,稍稍缓和,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算是,默认了向海潜的话。 陈山,心中微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过了第一关。 他对着梁文辉,使了个眼色。 梁文辉会意,立刻将怀里的锦盒,用双手捧上,轻轻地放在了茶桌上。 锦盒打开。 里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古玩字画。 而是,两份装帧精美的文件。 和一份,画着世界地图的,商业计划书。 徐朗西和向海潜,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两位老先生,请过目。” 陈山将文件,推到两人面前。 “这是,晚辈旗下,远东实业的,股权转让书。” “每份,百分之五的,干股。” “晚辈,想请两位老先生,出任,我们远东实业的,名誉董事。” 两位老先生,都愣住了。 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 送钱的,送礼的,多如牛毛。 但像陈山这样,一出手,就送出一个集团公司百分之十股份的,还是头一个。 而且,送得如此云淡风轻。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朗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想收买我们?” “晚辈不敢。” 陈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诚恳的笑容。 “这不是收买,是投石问路。” 他指了指那份,商业计划书。 “香港,太小了。” “小到,装不下,我们和字头几万兄弟的饭碗。” “打打杀杀,收保护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时代变了,规矩,也该变了。” “晚辈想,借着两位老先生的名望,借着洪门,遍布五湖四海的码头和人脉。” “把我们的生意,做到南洋去,做到金山去。” “我们要开船运公司,开银行,开工厂。” “做能让所有兄弟,都抬起头,挺直腰杆的,正当生意。” “我们,不仅要让和字头的兄弟,有饭吃。” “还要让所有,在海外漂泊的洪门昆仲,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山头。” 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染力。 仿佛,一幅波澜壮阔的商业帝国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徐朗西和向海潜,彻底被震住了。 他们看着那份,写满了英文和数字的计划书。 看着地图上,那一条条从香港出发,连接了新加坡,旧金山,温哥华的黄金航线。 他们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这,已经不是社团的格局了。 这是,跨国财团的野心! “当然。” 陈山的声音,适时地,低沉了下来。 “生意之外,还有情义。” “我们洪门,源于大陆,根,也在大陆。” “如今,家乡百废待兴,很多地方,都缺衣少食,缺医少药。” “甚至,连一些,最基本的,机器零件,都运不进去。” “晚辈想,用我们的船,帮家乡的亲人,运一些,他们急需的东西。” “不为赚钱。” “只为尽一份,海外游子,对故土的,绵薄之力。” 他没有说得太直白。 但徐朗西和向海潜,这两个从清末民初的乱世走过来的老江湖,又怎么会听不懂,这其中的弦外之音。 爱国,排满,反清复明。 这,本就是洪门创立的初衷。 支持孙中山革命,投身抗日救亡。 洪门,也从未缺席过。 这一刻,他们看着陈山的眼神,彻底变了。 再也没有了审视和掂量。 只剩下,深深的欣赏和……欣慰。 “好!” 徐朗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好一个,陈山!” 他站起身,走到陈山面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我和老向,都老了。” “我们守着这些,老规矩,老地盘,守了一辈子。” “到头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洪门的香火,一天比一天微弱。” “我们,缺的不是钱,也不是人。” “缺的,就是你这样,有眼光,有魄力,还不忘本的年轻人!” 向海潜,也走了过来。 他拿起那两份股权转让书,看都没看,就塞回了陈山的手里。 “股份,我们不要。” “你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 “从今天起,你,陈山,就是我们洪门天宝山,名正言顺的新山主!” 徐朗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温润的汉白玉腰牌。 腰牌上,用朱砂,刻着一个古朴的“洪”字。 “这是洪门五祖,传下来的信物。” 他将腰牌,郑重地,交到了陈山的手里。 “等一下,我会亲自,给世界各地洪门总会发报。” “告诉,所有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洪门昆仲。” “天宝山的香炉,重见天日了。” “天宝山,有了新山主!” 他看着陈山,目光灼灼,充满了殷切的期盼。 “阿山,以后海外的叔伯兄弟,就认你这面大旗了。” “别让我们,失望。” 陈山,手握着那块尚有余温的玉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他才算是,真正坐稳了,这个龙头的位置。 他对着两位老先生,再一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晚辈,定不辱命!” 陈山,双手捧着那块,刻着“洪”字的汉白玉腰牌。 玉,是温的。 心,却是烫的。 他看着眼前这两位,发鬓斑白的老人。 一位,是十四K的开山鼻祖葛肇煌都要喊一声“先生”的,徐朗西。 一位,是青帮、洪门,都认的辈分,在上海滩,一句话,能让黄浦江倒流的向海潜。 就是这样两位,跺一跺脚,整个江湖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此刻,却把洪门天保山的未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徐先生,向老先生。” 陈山的声音,有些干涩。 “晚辈,有一事不明。” “向老先生您,为何……会来到香港?”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 梁文辉站在身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徐朗西,端起茶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吹着杯口的茶叶。 向海潜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了,北方。 那眼神,悠远,深邃。 仿佛,穿透了,几十年的光阴。 “阿山,你知不知道,这块牌子,除了代表五祖,还代表什么?” 向海潜,收回目光,看着陈山。 陈山,摇了摇头。 “代表,回家。” 向海潜的声音,很轻。 “我们洪门,是反清复明起家。这个‘洪’字,就是‘汉’失中‘土’。” “我们丢了家,所以才要反清复明,把家拿回来。” “后来,大清亡了。家,好像回来了,又好像,没回来。” “日本人来了,我们又没了家。” “我们在外面,漂泊了太久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了敲。 “久到,很多人都忘了,自己姓什么,根,在哪里。” 茶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气里回响。 向海潜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几分自嘲,几分沧桑。 “我就是那个,想回家,却回不去的人。” (感谢 喜欢吸血虫的李伯 的大保健 以及这几天兄弟们的礼物,晚上加更三千字。每日保底更六千字。) 第135章 沪上风云,故土难归 陆羽茶室,二楼雅座。 向海潜的思绪,回到了1947年。 那一年,上海的风,比香港,要冷得多。 整个上海滩,表面上,歌舞升平,百乐门的霓虹灯,依旧闪亮。 但空气里,已经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国军在北方的战场上,节节败退。 城里的米价,一天一个样。 人心,比冬天,还要凉。 向公馆,书房。 向海潜,正在,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他喜欢写字。 写字,能让他的心,静下来。 管家,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爷,张先生来了。” 向海潜的笔,顿了顿。 一滴墨,洇开在宣纸上,像一个,黑色的句号。 “请他进来。” 他放下笔,走到茶台前,亲自煮上了一壶,武夷山的大红袍。 来人,叫张执一。 中等身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像个教书先生。 但向海潜知道,这个人的来头,不简单。 中共上海局,城市工作部的部长。 专门负责,跟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打交道。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在抗战的时候,是戴笠手下,“忠义救国军”的人。 说白了,他懂江湖。 “向先生,好雅兴。” 张执一,一进门,就看到了书桌上那幅,快要完成的字。 “国难当头,我等也只能在笔墨里,寻一丝清净了。” 向海潜,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两个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张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执一,捧着茶杯,暖着手。 “为天下,为苍生,也为,向先生您自己。” 他看着向海潜,目光真诚而又锐利。 “蒋总统倒行逆施,民心尽失。天下,要变了。” “我们组织希望,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也希望,向先生这样的江湖豪杰,能在历史的转折点,做出正确的选择。” “不要让洪门的兄弟,再为一个即将覆灭的王朝,流血牺牲。” 向海潜,沉默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 但他的心里,却比茶水,要苦涩得多。 抗战的时候,他向海潜,毁家纾难,出钱出人,组织洪门兄弟,刺杀汉奸,运送物资。 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军统的猜忌和监视。 换来的,是孔宋家族,打着“接收”的旗号,大发国难财。 换来的,是那些,真正为国流血的兄弟,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这个天下,早就该,换个主人了。 他跟李济深那些,反蒋的国民党元老,来往密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能做什么?” 向海潜,终于,开了口。 张执一,笑了。 他知道,事情成了。 “我们需要情报。” “国民党在上海的兵力部署,高层的动向,甚至是……蒋本人的,一些决定。” “这些,对我们很重要。” 向海潜,点了点头。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提条件,也没有问,自己能得到什么。 有些事,做了,就做了。 求的,是心安,是一个,对得起列祖列宗的交代。 从那天起。 向公馆,就成了一个最隐秘的情报中转站。 一份份绝密的情报,被送到了这里。 然后再通过一个叫田云樵的年轻人,送到张执一的手上。 国民党哪个师,要调往徐州战场。 军统,在上海,又设立了几个秘密据点。 甚至,连蒋介石,在一次内部会议上,决定下野的消息。 向海潜,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还派了自己最信任的,智松堂堂主汪云山,秘密加入了李济深先生组织的“民革”。 礼德堂的堂主樊崧甫,也开始跟我党组织合作。 他的动作,很大。 大到,已经瞒不过,军统的眼睛。 向公馆的门口,街角,对面的茶楼里。 多了很多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陌生人。 手下的人,很紧张。 “老爷,毛人凤的人,已经盯上我们了。” “要不要,避一避风头?” 向海潜,正在给院子里的,那几只画眉喂食。 他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要管他!”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那份从容和胆气。 让手下的人,瞬间就安了心。 蒋介石自然也知道向海潜在上海的一举一动。 他很头疼。 杀,不敢杀。 向海潜本人是武昌首义的功臣,而且洪门,在海内外,几百万兄弟。 杀了向海潜,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到时候,后方大乱,得不偿失。 但不杀,又不能,把他留在上海,送给新中国。 这个人的能量,太大了。 他,必须走。 1949年,5月初。 解放军的炮声,已经,在上海郊外,响起了。 这座远东最繁华的城市,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整个城市,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黄金,美钞,船票。 成了,最抢手的东西。 向公馆里,却依旧平静如水。 清晨六点。 向海潜已经起了身。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短打,站在院子中央那棵老樟树下,不疾不徐地,打完了一套八段锦。 他的动作很慢。 一招一式,都带着岁月的沉淀。 仿佛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也惊扰不了他身体里的那股气。 收了势,额头上见了些细汗。 他踱步到石桌旁坐下。 管家老袁早已备好了早茶。 一杯新出的西湖龙井,配着两张刚出炉的葱油饼。 向海潜端起青瓷茶杯,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嫩绿茶叶。 茶香,饼香,混着院子里花草的清香,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早晨。 他拿起一份《申报》,慢慢看着。 报纸上的头条,用着触目惊心的黑体字,报道着战事的最新进展。 字里行间,满是末路的仓皇。 向海潜的目光,却只在那些字上停留,看不出什么情绪。 “老爷!”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院内的平静。 管家老袁,连滚带爬地从月亮门那边跑了过来。 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恐。 “不好了!” 老袁的声音都在发抖。 “毛人凤来了!” 话音未落。 院门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十几个身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涌进了院子。 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中山装,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 每个人的腰间,都明显地鼓起一块。 眼神,像鹰。 动作,像狼。 他们迅速散开,不动声色地,占据了院子里所有的出口与要害位置。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个子不高,身材偏瘦,面色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正是保密局局长,毛人凤。 他脸上堆着客气的笑,对着石桌旁的向海潜,遥遥一拱手。 那笑容,却比院门外的石狮子还要冰冷。 “向先生,清晨登门,打扰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股江浙口音。 向海潜缓缓地,将手里的报纸,对折,再对折。 然后,平整地,放在石桌上。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毛人凤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 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毛局长,稀客。”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沉稳。 毛人凤的笑容又深了一些,他往前走了两步。 “总裁,有令。” 他刻意加重了“总裁”两个字。 “上海,马上就要打仗了。” “炮弹无眼,为了向先生您的安全,总裁特意派我们来,接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哦?” 向海潜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 “去哪里?” “香港。” 毛人凤干脆地回答。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风停了。 鸟也不叫了。 只剩下那十几个黑衣人,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的呼吸声。 向海潜看着毛人凤,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如果,我说,我不去呢?” 毛人凤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向先生,您是聪明人。” 他不再用敬称,话语里的那层客气外衣,被彻底撕了下来。 “总裁的命令,不是在跟您商量。” “这是通知。” 他的目光,扫过向海潜身旁,那个吓得面如土色的老管家。 又扫过屋檐下,笼子里那几只,还在不明所以地,梳理着羽毛的画眉鸟。 威胁,不言而喻。 “飞机,已经在龙华机场等您了。” “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您的行李,我们就不等了。” “请吧。” 向海潜,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院子。 看了一眼,那几只,还在笼子里,欢快鸣叫的画眉。 然后,他转过身,迈步,向外走去。 全国解放以后,向海潜派袁良驺到上海、北京,分别向党和国家领导人递交信件,表示拥护人民政府,但这时的向海潜已身在香港,不能有所作为了。 …… 陆羽茶室里,一片死寂。 陈山,静静地听着。 向海潜,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 他站起身,拍了拍,陈山的肩膀。 “我们,老了。” “回不去了。” “但是,阿山。” 他看着陈山的眼睛,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期盼。 “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这块牌子,在你手上。那么多洪门仲昆的,饭碗和前程,也都在你手上。” “别让我们失望。” “也别让,那些在海外漂泊的几十万兄弟,失望。” 陈山,握紧了手中的,汉白玉腰牌。 他站起身,对着向海潜和徐朗西,再一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今天起。 他,陈山。 就是,天宝山的山主。 就是,香港数万洪门兄弟,新的希望。 他,要带着他们。 杀出一条,回家的路。 这一章,或许与主线无关,但我想写下它。 因为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有太多太多像向海潜老爷子一样的人。 他们做出了选择,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个他们或许永远也看不到的,崭新的中国。 他们的名字,大多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无人知晓。 但我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这份安稳与繁荣,正是建立在他们当年的负重前行之上。 致敬,那些无名的英雄。 第136章 一步闲棋,一寸忍 九龙,天晴了。 但晴天,不代表万里无云。 油麻地,庙街。 曾经这里龙蛇混杂,几十个小字头,为了一个摊位的保护费,都能打得头破血流。 现在,街头巷尾,都挂上了黑底金漆的“和”字招牌。 白头福穿着一身得体的白绸唐装,手里盘着两颗核桃,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四个穿着黑西装,腰间鼓鼓的精悍后生。 所有见到他的档主,小贩,都恭恭敬敬地停下手里的活,躬身喊一声:“福哥!” 白头福笑呵呵地点头回应,偶尔停下来,问问生意怎么样,家里老小可还安好。那模样,不像个社团大佬,倒像个下来体察民情的居委会主任。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笑面虎的手段。 三天前,他还在这里请人喝茶,转头,雷洛的警察就把那些不识相的家伙,一锅端了。 “福哥,你看。”一个负责巡街的头目,快步走到白头福身边,压低了声音,朝街角一个卖跌打药酒的摊子,努了努嘴。 那是个生面孔,人很瘦,眼窝深陷,贼眉鼠眼,不像个正经生意人。 他摊子上的药酒,无人问津,可总有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凑过去,塞给他钱,然后从他袖子里,拿走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迅速塞进口袋,消失在人群里。 白头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盘核桃的手,停住了。 …… 九龙城寨,染坊二楼。 陈山正在看梁文辉整理好的,远东实业旗下,各个堂口上个月的账目。 湾仔的舞厅,铜锣湾的马栏,油尖旺的赌档……流水像雪片一样,汇总到这里。 数字,很惊人。 整个和字头,变成了一台,高效得令人恐惧的印钞机。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白头福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山哥。”他把手里的两颗核桃,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出事了。” 梁文辉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福哥,坐下说。”陈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白头福没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了账本上。 “我们场子里,有人在散货。” 陈山拿起那个油纸包,打开,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甜腻中,带着一丝腐朽的,特殊气味。 福寿膏。 陈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整合和字头之后,他立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和字头上下,任何人,不准碰毒。 这东西,能毁家,能灭门,更能,毁掉一个社团的根。 “谁的人?” “敬义堂。”白头福的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们在港岛西区,一直靠这个发家。现在,手伸到我们九龙来了。” “敬义堂的话事人,叫刘发,道上都叫他‘发瘟’。人如其名,谁沾上他,谁倒霉。” 白头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最麻烦的是,他是雷洛的拜把子兄弟。”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雷洛。 这个名字,像一座山,压在了白头福的心头。 如今的雷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还需要靠陈山,才能上位的油麻地探长了。 他是华人总探长,是港督府的红人,是白道上,说一不二的人物。 动刘发,就是打雷洛的脸。 可不动,就是打陈山,打整个和字头的脸。 “山主,这事……你看……”白头福有些为难。他知道陈山的脾气,眼里揉不进沙子。 “他们明着来了吗?”陈山问。 “那倒没有。都是些小鬼,偷偷摸摸地卖。不敢挂敬义堂的招牌,但兄弟们都查清楚了,货,就是从刘发那里出来的。” “那就先不要管。” “什么?”白头福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山主,这……这不合规矩啊。 要是传出去,我们和字头的脸,往哪儿搁?兄弟们,会寒心的。” “规矩,是我定的。”陈山的声音,不容置疑。“只要他们不明目张胆地来,我们就当没看见。” 他看着白头福,一字一句地说道:“派人,盯紧了。把那些卖货的小鬼,他们的样貌,出货的时间,地点,交钱的人,全都给我,记清楚了。” “记住,只要记,不要动。别打草惊蛇。” 白头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跟了陈山这么久,知道这位新山主,做事,必有深意。 “是,山哥。我明白了。” 白头福拿起桌上的核桃,退了出去。只是那背影,看起来,有些憋屈。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陈山一个人。 他看着桌上那包福寿膏,眼神,深邃如海。 他不是没火气。 换做以前,他早就让崩嘴华,带人把那个叫“发瘟”的,连同他的档口,一起扔进海里喂鱼了。 但他现在,是和字头几万兄弟的山主。 他下的每一步棋,都要,谋定而后动。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雷洛的。 陈山拿起电话。 “阿山啊,最近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雷洛,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声“阿山”,让陈山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以前,雷洛叫他,山哥。 “还行。托洛哥的福,九龙最近,风平浪静。”陈山淡淡地回道。 “哈哈,那就好!”雷洛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你那边是太平了,我这边可忙得,脚不沾地。 妈的,当上这个总探长,才知道,屁事比头发还多。 一天到晚,不是开会,就是写报告。 那些鬼佬,规矩又多又臭,烦都烦死了。” 他嘴上抱怨着,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对了。”雷洛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随口说道:“我那个拜把子兄弟,刘发,你听过吧? 在港岛西区,讨口饭吃。最近,他手下有几个不成器的小鬼,可能,会过九龙那边,倒腾点小玩意儿,赚点零花钱。”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呢,就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都是为了吃饭嘛。你多担待点,别让你手下那些疯狗,乱咬人啊。” 雷洛的语气,很随意。 就像,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已经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上。 陈山,拿着电话,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片刻的沉默。 “喂?阿山?听见没?” “听见了。”陈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洛哥你放心,只要,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我,会给你这个面子。” “这就对了嘛!”雷洛满意地笑了,“改天,出来喝茶。我请!”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陈山,缓缓放下听筒。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寨里,那些忙碌的身影。 他知道,雷洛在试探他。 也在,敲打他。 总探长的位置,让这个曾经的瘪三,心态,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享受权力的滋味。也开始,想要,划清界限。 陈山,并不意外。 他和雷洛之间,从来,就不是什么兄弟情义。 是利益。 现在,利益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翻脸吗? 很容易。 他一声令下,崩嘴华能把刘发,剁成十八块。 但然后呢? 和雷洛彻底决裂,黑白两道,再次开战?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二十份,年轻人的档案。 照片上的他们,都只有十六七岁,眼神,或懵懂,或桀骜,但无一例外,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这是,他要送进警队,第一批人的名单。 他们的父兄,都是和字头最忠心的兄弟。但他们自己,身家清白,像一张白纸。 钱振声,正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对他们进行,最严苛的训练。 教他们格斗,枪械,更重要的,是教他们,如何成为一个,比警察,还像警察的人。 等他们训练完成,就需要雷洛,动用他总探长的权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一个一个,塞进黄竹坑的警察训练学校。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一步闲棋。 一步,需要忍耐,需要时间,需要,暂时咽下,所有委屈和怒火的,棋。 和这步棋相比,一个刘发,一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陈山,将那包福寿膏,扔进了抽屉,和那份名单,放在了一起。 然后,他锁上了抽屉。 就像,锁住了,自己的杀意。 第137章 换了人间 九龙城寨,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巨大工地。 外面的世界,是雷洛和整个警队的高歌猛进。 是和字头吞并地盘后,消化不良的阵痛。 是无数双或嫉妒,或恐惧,或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这片刚刚换了主人的土地。 但这一切,似乎都与这里无关。 推土机的轰鸣,搅拌机的嗡嗡声,工人们的号子声,汇成了一首嘈杂却充满了生命力的交响乐。 一座三层高的西式建筑,已经拔地而起。 白色的墙体,在城寨灰暗的色调里,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医院。 再过一个月,从德国买来的最新式X光机和手术台,就会运到。 不远处,是更大的一片空地。 地基已经挖好。 钢筋像丛林一样林立。 那是工厂的雏形。 陈山已经通过向海潜的关系,联系上了南洋的几个华人老板。 他们会提供设备和订单。 这里将生产最畅销的成衣和塑料花。 还有学校。 一座能容纳五百个孩子的的小学。 梁文辉站在染坊二楼的窗口,看着下面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建医院,开工厂,办学校。 这些,不都是那些穿着西装,出入港督府的大慈善家,才做的事吗? “文辉。” 陈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文辉回过神,连忙转身。 “山哥。” “去把霍先生请过来。” “是。” 霍东升走进办公室的时候。 陈山正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 那沙盘是城寨的微缩模型。 每一栋摇摇欲坠的木楼,每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都做得惟妙惟肖。 “山哥。” 霍东升推了推眼镜,开门见山。 “你叫我来,是为了下水道的事吧?” “城寨的地势太复杂了。排污管道想要覆盖所有区域,工程量比我们预想的要大三倍。而且,很多木楼的桩子都烂了。施工的时候,一不小心,楼可能就塌了。” 他的语气很冲。 像是在跟人吵架。 梁文辉站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 陈山却笑了笑。 “霍先生,辛苦了。” 他指了指沙盘。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下水道。” “我想问问你。如果,我们把这些,全都推平了。重新盖,要多久?要多少钱?” 陈山的手,在沙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火柴盒一样的木楼模型上,轻轻一挥。 办公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梁文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霍东升也愣住了。 他扶着眼镜,看着陈山,像在看一个疯子。 “山哥……你,你说什么?” 梁文辉的声音都结巴了。 “全……全都推平?这,这里面,可住了好几万人啊!” “他们住的,是人住的地方吗?” 陈山反问。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梁文辉哑口无言。 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私拉乱接。 一场小雨就能让半个城寨停电。 没有消防通道。 一旦着火,就是火烧连营,谁也跑不了。 几万人,共用着不到十个公共厕所。 污水横流,垃圾遍地。 那不是家。 那是一个巨大的贫民窟。 一个被文明世界遗忘的角落。 “如果,真的,能全部推倒重建。” 霍东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镜片后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 “我能,把它建成全香港最先进的住宅区!” “我要建十二层高的钢筋水泥大楼。每一户,都有独立的厨房和厕所。” “我要建全香港最大的屋顶公园。有球场,有花园,有老人活动中心。” “我要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晒到太阳!” 梁文辉听得热血沸腾。 但很快,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就让他冷静了下来。 “霍先生,你说的这些,都很好。”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陈山。 “可是……钱呢?” “山哥,我们账上是赚了不少。但又是建医院,又是开工厂,还要养几万个兄弟。现在,又要盖楼……”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就算我们有钱盖楼。 城寨里的居民也买不起。 他们连明天的饭钱都发愁。 哪里有钱买房子? 霍东升的狂热,也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脸上的光,暗了下去。 是啊。 钱。 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谁说,要他们现在就给钱了?” 陈山打破了寂静。 他走到办公室的黑板前,拿起一支粉笔。 “霍先生,你算一下。如果我们建一栋楼,一百户。成本,大概是多少?” 霍东生愣了一下,立刻报出了一串数字。 从水泥,钢筋,到人工,设计,算得清清楚楚。 “很好。” 陈山在黑板上写下了那个总数。 然后,他看向梁文辉。 “文辉,你算一下。如果,我们把这一百套房子卖出去。按照市面上最低的房价,能卖多少钱?” 梁文辉也很快算出了一个利润惊人的数字。 “成本和售价之间,有三倍的利润空间。” 陈山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圈。 “这个利润,就是我们可以操作的空间。”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茫然的霍东升和梁文辉。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们,可以卖‘楼花’。” “楼花?” 两个人都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问。 “对。” 陈山点了点头。 “房子还没盖。我们就先把未来的房子卖出去。” “买家只需要先付一成的定金。我们就跟他签合同,保证在规定的时间里,把房子交给他。” “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有钱盖楼了吗?” 梁文辉的眼睛瞬间亮了。 “高啊!山哥!这招,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 但他马上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可是,山哥。就算只付一成。城寨里的那些穷苦人家,也拿不出来啊。而且,谁会信我们?万一我们收了钱,跑路了怎么办?” “所以,我们的‘楼花’,不卖给他们。” 陈山笑了。 “我们卖给外面那些有钱人。” “我们告诉他们,买我们的楼花,稳赚不赔。等房子盖好了,房价至少涨三成。他们转手一卖,就能赚一大笔。” “至于信用……” 陈山指了指办公室墙上那个龙飞凤舞的“和”字。 “和字头,就是信用。我陈山,就是信用。” “那……城寨里的兄弟们,怎么办?” 梁文辉还是不解。 “他们,不用买。” 陈山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分期付款。” “房子,我们先盖好,让他们住进去。” “房款,他们可以分十年,二十年,慢慢还。每个月,从他们在工厂的工资里扣除一部分。” “利息,我们一分钱都不要。甚至,他们要是家里有困难,生了孩子,或者老人病了。我们还可以减免他们的房款。” “我们要让所有为和字头流过血,出过力的兄弟,都知道。” “跟着我陈山,不仅有饭吃,有工开。” “还有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家!”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梁文辉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卖外人的楼花,赚有钱人的钱。 然后用这些钱,给自己的兄弟盖房子。 再让兄弟们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把成本还回来。 这个局,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既解决了钱的问题。 又收买了所有人的心。 (先不要骂,历史上霍先生分期售房,确实让不少买不起房子的香港穷苦百姓住上了新房。至于之后的期房烂尾,那是被资本家玩坏了。) 九龙城寨,第一次有了过年的样子。 大年三十。 往年这个时候,这里只有浸入骨髓的阴冷与绝望。 今年不一样。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 虽然简陋,却在潮湿的巷道里,连成了一片温暖的,喜庆的红色海洋。 孩子们穿着新衣,在刚刚铺好的水泥路上追逐打闹。 他们手里攥着一串串鞭炮,点燃了引线,然后迅速捂住耳朵,在尖叫声中四散跑开。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和各家饭菜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成了独属于这里的,人间烟火味。 新落成的工厂还没正式开工,但已经挂上了“远东实业”的崭新牌子。 工人们进进出出,打扫着卫生,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对未来的期盼。 王虎嘴里叼着根牙签,靠在染坊门口,看着这片热闹的景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山哥。” 他走到正在派发红包的陈山身边,一脸的百无聊赖。 “这年过得,还没以前热闹。” “街上连个吵架的都没有,闷死我了。” 陈山把一个红包塞进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手里,拍了拍他的头,才回头瞥了王虎一眼。 “怎么,你想找崩嘴华他们,练练手?” 王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可一看到陈山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立刻蔫了下去。 “那还是算了。” “那帮家伙,现在看见我都躲着走,生怕我拉他们去工地扛水泥。” 自从陈山下了死命令,所有堂口的头目,都要轮流去工地“体验生活”,监督工程进度。 这些往日里横行霸道的江湖大佬,一个个,都快被逼成了专业的包工头。 陈山笑了笑,没再理他。 他把剩下的一沓红包,交给梁文辉,让他继续派发。 自己则转身,朝着那栋在城寨里最显眼的白色小楼走去。 远东工人医疗所。 名字是梁文辉起的,听起来朴实,又充满了力量。 推开玻璃门,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大厅里挤满了人。 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妇女,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们脸上,没有了往日看病时的那种焦灼和惶恐。 因为他们知道,在这里看病,花钱少不会被坑。 苏晚晴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 头发简单地用一根发卡束在脑后。 她正蹲在一个哇哇大哭的小男孩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听诊器,用一种近乎哄骗的语气,柔声说着。 “乖,让姐姐听一听,你肚子里是不是藏了一只小老虎,在偷偷叫啊?” 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第138章 年关 陈山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盖工厂,抢地盘,所做的一切,都不如眼前这一幕,来得更让他有成就感。 他,为这颗星星,建了一座可以让她安心发光发亮的,小小宇宙。 直到苏晚晴安抚好了那个孩子,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才发现站在门口的陈山。 四目相对。 周围的嘈杂,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苏晚晴的脸颊微微一红,下意识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 她走到陈山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 “你怎么来了?” “这里细菌多。” “医院盖好了,你好像也瘦了。” 陈山答非所问。 他的目光落在她略显消瘦的脸颊上,眼神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病人多,忙了点。” 苏晚晴的嘴角泛起一抹由衷的笑意。 她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喜欢用自己的双手,去抚平别人的痛苦。 “吃午饭了吗?” 陈山问。 苏晚晴摇了摇头。 陈山从身后,像变戏法一样,提溜出一个保温饭盒。 “我让文辉,从远东海阁打包的。” “有你爱吃的,清蒸石斑鱼。” 苏晚晴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暖暖的,又有点酸酸的。 她接过饭盒,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紧紧地抱在怀里。 “山哥!山哥!” 王虎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大嗓门震得玻璃门嗡嗡作响。 “不好了!出事了!” 苏晚晴吓了一跳。 陈山眉头一皱。 “嚷嚷什么?” “不是!山哥!” 王虎跑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是雷洛!他来了!” “雷洛?” 陈山有些意外。 “对啊!开着他那辆新买的宾利。” “后面,还跟了好几辆警车。” “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港督来视察了。” 王虎撇了撇嘴。 “现在,正在染坊那边,跟文辉喝茶呢。” “说是,来给你,拜个早年。” 陈山瞬间就明白了。 雷洛这是当上了总探长,来他这个“老朋友”面前,显摆来了。 “走吧,去看看。” 陈山对苏晚晴说。 “你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他便转身向外走去。 苏晚晴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怀里的饭盒,心里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追了出去,一把拉住了陈山的衣角。 陈山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我跟你一起去。” 苏晚晴的脸有些烫。 她不敢看陈山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我……我还没,见过华人总探长呢。” 王虎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直了。 这,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苏医生吗? 陈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苏晚晴的手很凉,也很软。 被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她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没有抽回。 当陈山牵着苏晚晴的手,走进染坊办公室的时候。 雷洛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陈山的位置上,嘴里叼着一支上好的古巴雪茄,吞云吐雾。 他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哟,我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啊?” 他站起身,目光在苏晚晴身上毫不掩饰地打量了一圈。 “这位,就是苏大状的千金吧?” “果然是,天姿国色。” “阿山,你好福气啊。” 他的语气轻佻,又带着几分调侃。 苏晚晴有些不自在地往陈山身后缩了缩。 陈山却面不改色。 他松开苏晚晴的手,示意她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然后,才走到雷洛面前,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洛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 “怎么,不欢迎啊?” 雷洛吐出一个烟圈。 “我这个总探长,是你们和字头的426。” “过年了,我能不来,给山主你,拜个年吗?” 他把“山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洛哥客气了。” 陈山端起梁文辉早就泡好的茶,给他续上。 “你现在,是港府的人。” “我们这些混社团的,以后,还要多仰仗你关照。” “好说,好说。” 雷洛满意地靠回椅背上。 “只要,你们和字头,安安分分做生意,别给我惹麻烦。” “我保你们,在九龙,顺风顺水。”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雷洛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拍了拍陈山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阿山,面子,我给你了。” “刘发那边,你也该给我个面子。” 陈山笑了笑。 “洛哥放心。” “和气生财。” 送走了雷洛。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苏晚晴。 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 “过年了。” 陈山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该去给你爸,拜个年。”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心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陈山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我……”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 “我爸他……脾气不太好。” “我知道。” 陈山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的脸。 “我连雷洛都不怕。” “还怕你爸吗?” 这句话说得有些霸道。 但苏晚晴听着,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 当陈山决定要去拜访“老丈人”的消息传出去后。 整个染坊都炸了锅。 最激动,也最紧张的,是梁文辉。 “山哥!拜访苏大状,可不是去拜妈祖庙!” “这礼单……得从长计议!” 他拿着个小本子,在办公室里团团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喜欢什么?喝什么茶?抽什么烟?玩鸟还是养鱼?” 王虎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 “文辉哥,你就是想太多。” “山哥去,是给他面子。” “带什么礼物?直接带上我和赖狗,往他家门口一站。” “他敢不让进?” 梁文辉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懂个屁!” “那是苏明哲!QC!御用大律师!” “你以为是街边的烂仔啊?” “那怎么办?” 王虎也犯了难。 “礼物,我已经想好了。” 陈山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大年三十,晚上。 一辆低调的黑色平治轿车,缓缓驶出了九龙城寨。 车子一路向南,开上了通往港岛半山的山路。 窗外的景象在飞速地变化着。 从嘈杂拥挤的街市,到绿树掩映的富人区。 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被绿树环绕的英式别墅前。 陈山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做工考究的黑色唐装。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的苏晚晴。 他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 “有我呢。” 感谢兄弟们的打赏!加更本章。 暑退凉风起,丹桂暗香浮。 今日立秋都喝到秋天第一杯奶茶了吗? 祝各位兄弟姐妹们:烦忧随夏去,喜乐伴秋来,步履从容,岁月静好! 也祝我不卡审核!!! 第139章 半山年夜饭 车子停在半山一栋英式别墅前。 这里没有炫耀式的金碧辉煌。 更没有想象中的森严壁垒。 只有两盏昏黄的壁灯,安静地照着一扇厚重的柚木大门。 灯光下,爬满墙壁的常青藤,透出一种沉静的墨绿色。 这里的一切,都显露出一种低调的底气。 一种沉淀了数代人的财富与权势之后,才会有的从容。 苏晚晴的手心,全是细密的汗。 陈山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他先下了车。 车门关闭的声音很沉闷,在寂静的山道上没有激起一丝回音。 他绕到另一边,为苏晚晴打开车门。 这个动作,他做得自然流畅,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开门的是一位管家。 老者头发花白,用发油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笔挺的黑色马甲。 他看到苏晚晴,脸上立刻露出慈和的笑容。 “小姐,您回来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陈山身上,那份慈和便迅速收敛。 变成了一种礼貌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疏离。 “先生在书房等您。” 客厅里,壁炉的火烧得很旺。 干燥的木柴在火焰中,发出轻微的,哔剥的声响。 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淡淡的味道。 是昂贵的古巴雪茄,混合着旧书纸张与皮革的味道。 苏明哲就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专注地看着一份英文报纸,报纸的边缘已经被他看得有些卷起。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 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回来了?” 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确认一件意料之中的事。 “爸。” 苏晚晴的声音,有些发紧。 陈山将手里一个古朴的锦盒,轻轻放在书桌前的茶几上。 红木桌面冰凉坚硬,锦盒落下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闷响。 “苏先生,新年好。” “晚辈陈山,冒昧来访,还望海涵。” 他的声音不高,却很稳,在这间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明哲这才缓缓放下手里的报纸。 他将报纸仔细地对折,放在桌角。 他的目光,越过薄薄的镜片,落在了陈山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 没有长辈对晚辈的审视,也没有上位者对闯入者的压迫。 就像一位严谨的学者,在观察一个送上门来的,有趣的标本。 “有心了。” 他的视线扫过那个锦盒,没有伸手去碰的意思。 苏晚晴见状,心里一急,连忙上前一步,亲手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铺着暗红色的丝绒。 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一套造型古雅的小剪刀,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温润的银光。 “爸,这是……” “这是陈山,特意为您找来的。” 苏晚晴的声音有些急切,生怕父亲会错了意。 陈山在此时,适时地开口解释。 他的语气,一如刚才的沉稳。 “晚辈知道,先生雅好盆景。” “这是前些日子,托朋友在荷兰的一个拍卖会上拍到的。” “一套十八世纪的银质园艺剪,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就是个合用的玩意儿。” “希望能合先生的心意。” 苏明哲的目光,终于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波澜。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套银剪。 入手微沉,银质因为岁月的打磨,触感温润柔和。 剪刀的握柄上,用手工雕刻着精细的郁金香花纹,工艺繁复,却不显得俗气。 懂他的爱好,不难。 能找到这样一件东西,还能用这样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不动声色地显露出自己的渠道、品味与财力。 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 “坐吧。” 苏明哲放下了剪刀,指了指对面的真皮沙发。 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端来了三杯热气腾腾的锡兰红茶。 骨瓷茶杯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在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苏晚晴端着茶杯,指尖的温度透过骨瓷传过来,她却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说,陈先生最近在九龙,搞得风生水起。” 苏明哲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热气,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来了。 陈山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他放下茶杯,杯底和茶托接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敢当。” “只是想为九龙城寨那几万同胞,做点微不足道的事。” 他没有提自己和字头山主的身份。 更没有说那些抢地盘,平堂口的江湖事。 在苏明哲这种人面前,那些东西,上不了台面。 “哦?” 苏明哲似乎真的来了兴趣。 “做什么事?” “建医院,办学校,开工厂。” 陈山平静地回答。 “城寨里,太苦了。” “我想让那里的孩子,有书读,不至于十几岁就去混码头。” “让那里的病人,有地方医治,不至于一场风寒就丢了性命。” “让那些终日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有工开,有饭吃,有一份正当的营生。” 苏明哲闻言,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很难分辨情绪的笑容。 “陈先生的志向,倒是远大。” “听起来,比港府的福利司,还要有魄力。” 这话像夸奖。 又像讥讽。 苏晚晴紧张地握紧了茶杯,看了一眼陈山。 陈山却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出那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 “晚辈还有一个更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打算,把整个城寨,推倒重建。” 苏明哲扶着眼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第一次,真正地,正视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推倒重建?”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你知道,那片弹丸之地,住了多少人吗?” “你知道,要把那些棚屋全部拆除,再盖起新楼,需要多少钱吗?” “你知道,这其中的工程,有多复杂?牵扯到的利益,又有多庞大吗?” “我都知道。” 陈山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所以,我成立了远东实业。” “我请了全香港最好的建筑师,来为我做整体规划。” “我要建,钢筋水泥大楼。” “每一户,都有独立的厨房和厕所,有干净的自来水。” “我要建,全香港最大的屋顶公园,有球场,有花园,有老人活动中心。” “我要让城寨里的每一个人,都能住进干净,明亮,有尊严的房子里。” 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在苏明哲的面前,徐徐展开。 一个全新的,超乎想象的九龙城寨。 苏明哲沉默了。 他摘下眼镜,用一块丝绒布,慢慢地擦拭着镜片。 他当然能听出,陈山这番话背后,那堪称疯狂的野心。 以及,那套周密到可怕的商业逻辑。 “你凭什么?” 苏明哲戴回眼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凭什么,让那些住在半山,手握重金的商人,相信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 “凭什么让他们陪你玩这个,用未来做赌注的疯狂游戏?” “就凭,我叫陈山。” 陈山靠在沙发的椅背上,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他不再是那个前来拜访的晚辈。 而是一个,开创时代的枭雄。 “也凭,那里住着的,是几万个肯用自己的双手,去换一个家的中国人。”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壁炉里的火苗,映在陈山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不知疲倦地跳动。 苏明哲看着陈山。 他看了很久。 他仿佛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 或者,找出一点点的年少轻狂。 但他失败了。 陈山的眼神,像一口深井,平静,且深不可测。 良久。 苏明哲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书房的门口,没有回头,只是对着外面,说了一句。 “王叔。” 那位一丝不苟的管家,立刻出现在门口。 “先生。” “去告诉厨房,多添一副碗筷。” 苏明哲转过身。 他看着一脸错愕的陈山,和眼眶瞬间就红了的女儿。 他那张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极其淡的笑意。 “今晚,大年三十。” “陈先生,如果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吃顿年夜饭吧。” ...... 春节过后。 远东实业的成衣工厂,已经正式投产。 上百台崭新的胜家牌缝纫机,在挑高极高的巨大厂房里,奏出整齐划一的,属于新时代的交响。 女工们坐在缝纫机前,灵巧的手指在飞速移动的针头下翻飞。 一匹匹纯白或浅蓝的布料,在她们手中,变成了一件件即将风靡整个南洋的,时髦衬衫。 隔壁的厂房,生产的是塑料花。 五颜六色的塑料颗粒,经过高温熔化,被注入一个个精巧的模具。 再由一双双曾经只懂得在垃圾堆里刨食的粗糙手掌,细心地修剪,上色,组装。 一朵朵,永不凋谢的玫瑰与牡丹,就在她们手中,安静地绽放。 梁文辉拿着一份报表,几乎是撞进了陈山的办公室,他脸上那种混杂着狂喜与不敢置信的兴奋,根本藏不住。 “山哥!” 他将那份薄薄几页纸的报表,像献上圣物一样,用双手放在陈山面前的办公桌上。 “第一个月,我们的衬衫和塑料花,已经通过洪门的渠道,全部销往了南洋。” “这是收回来的第一笔款子。” 梁文辉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报表末尾那个,长得让他数了好几遍的一串数字上。 他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这个数字,比他们之前,在湾仔和油麻地,所有场子加起来一个月的流水,还要多出整整一倍。 而且,这是干净的钱。 每一分,都来得堂堂正正,能在阳光下大声说出来。 陈山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那个数字,眼神里没有梁文辉想象中的激动,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思考的,似乎是另一件事。 “让兄弟们,把这个月的花红,发下去。” “告诉那些女工,这个月起,工厂食堂,每天中午,加一个鸡蛋。” “是,山哥!” 梁文辉重重地点头,拿起报表,像揣着一块滚烫的黄金,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 癫狗,像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门外的阴影里闪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海风与柴油混合的咸腥味。 “山哥。” 癫狗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着的小本子。 本子上,用一种外人绝对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些东西。 “上个月的货,都送到了。” “北边很满意。” “这是他们,急需的下一批东西的单子。” 癫狗把那张折叠起来的单子,推到陈山面前。 上面写的,不再是盘尼西林和磺胺粉这类药品。 而是,高精度的车床零件,和几样,被港府和英国人列为,一级禁运品的,工业原料。 陈山的目光,在那张单子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船,够用吗?” “不够。” 癫狗摇了摇头,那张永远像是在嘲笑整个世界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们的船太小,只能走近海。风浪一大,就得停在避风塘里不敢出去。” “而且,水警那边,最近查得越来越严。有几次,我们的船差点就被他们的探照灯堵住了。” 陈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早就开好的支票,签上自己的名字,推了过去。 “去澳门,找一个叫何贤的人。” “告诉他,是我陈山让你去的。” “他会给你,想要的大船,和,一条,绝对安全的新航线。” 癫狗看着支票上那个足以买下半条街的数字,瞳孔,猛地一缩。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看着陈山。 “山哥,这……” “有些事,比赚钱,更重要。” 陈山,把那张写满禁运物资的单子,仔细折好,放进了自己衬衫的口袋里。 “去吧。” 癫狗,没再多问一个字。 他拿起支票,像对待那张单子一样,小心地揣进怀里,转身,又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外。 第140章 日与夜的规矩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陈山走到窗边。 从这个二楼办公室的窗口,可以俯瞰,整个正在脱胎换骨的,九龙城寨。 推土机的轰鸣声,从清晨到日落,从未停歇。 旧的,腐朽的,散发着霉味的木楼,被一栋栋推倒,在烟尘中化为历史。 新的,浇筑着钢筋水泥的地基,正在一片片空地上,拔地而起。 整个城寨,像一个,巨大而又,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工地。 居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混杂着噪音与尘土的生活。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麻木和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好奇与期盼的,从未有过的神采。 他们知道,那个叫陈山的年轻人,正在为他们,建一个新的家。 一个,有电灯,有干净自来水,有独立厕所的家。 城寨的治安,也前所未有的好。 白天。 穿着绿色制服的警察,会开着漆黑的巡逻车,在刚刚铺好的水泥路上,缓缓驶过。 他们会摇下车窗,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谁家晾晒的咸鱼,滴下的油水弄脏了邻居新买的衣服。 又或者,哪两个卖菜的小贩,为了摊位越过了一寸的界线,吵得面红耳赤。 但他们,从不深入,那些,尚未拆除的,如同迷宫般阴暗的巷道。 他们也从不盘问,那些,在工地和工厂里,进进出出的,眼神精悍的男人。 警车,就像一个,移动的界碑。 它用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宣示着,白天的九龙,依旧姓“王”。 王法的王。 可一旦,夜幕降临。 警车,就会准时,消失在城寨的入口。 取而代之的,是穿着统一黑色短衫,手臂上,纹着龙飞凤舞的“和”字标记的,和字头巡逻队。 他们的牛皮军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整齐而又,沉闷的声响。 这声音,就是九龙夜晚的,心跳。 他们,才是这里,黑夜的规矩。 任何的,偷窃,斗殴,或者,不守规矩的交易。 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们,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制止。 王虎,正带着一队人,在巡夜。 街角,一家新开的,糖水铺门口。 几个喝多了的年轻人,正借着酒劲,围着老板娘,说着污言秽语。 老板娘是个三十出头的寡妇,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周围吃糖水的街坊,都低下了头,敢怒不敢言。 王虎,走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开口说话。 那几个年轻人,一看到他和他身后那几个面无表情的巡逻队员,脸上的酒意,瞬间,就醒了一半。 “虎……虎哥。” 为首的那个,舌头都大了,几乎站不稳。 王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走到糖水铺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前,拉开凳子,坐下。 “老板娘。” “给我来一碗,绿豆沙。”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 那几个年轻人,却像是,听到了,地狱传来的催命钟声。 他们,连滚带爬地,跑到王虎面前,“噗通”一声,齐齐跪下了。 “虎哥,我们错了!” “我们喝多了,不是人!我们是畜生!”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王虎,端起老板娘送上来的绿豆沙,用勺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冰凉清甜。 “一人,自己去水塘,找执法队,领三十鞭。” “打完了,再滚过来,给老板娘,磕头道歉,赔偿损失。” “再有下次。” 他放下瓷碗,碗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终于抬起眼,看着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年轻人。 “我就把你们,扔进水泥搅拌机里,给山哥的新楼,添点料。” 白日,归警察。 黑夜,归我们。 这,就是陈山,给九龙,立下的,新规矩。 一个,黑白两道,都必须遵守的,默契。 陈山,从灯火通明的工地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白头福,早就在那辆不起眼的黑色平治轿车边,等着了。 “山哥。” 他递过来一条,用热水浸过的干净毛巾。 “敬义堂的刘发,最近,很不老实。” 白头福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和气的笑容,眼神里透着一股冷意。 “我听说,雷洛的人,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场子里。” “不是去查牌。” “是去,收规费。” 白头福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件极度忌讳的事情。 “山哥,兄弟们都说,雷洛这是,在打您的脸。” “他吃我们的,喝我们的,靠着我们和字头才当上总探长,现在,翅膀硬了,反过来,帮着外人,踩我们一脚。” “这口气,我们,咽不下去。” 陈山,用温热的毛巾,慢慢擦了擦脸上的汗和灰尘。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港岛方向,那片,如同银河坠入人间的璀璨灯火。 “让他踩。” 陈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火气。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他踩得越高,将来,才会摔得,越重。” 第141章 新来的总督府贵人! 远东实业的成衣厂和塑料花厂,如同两台马力全开的印钞机,将一船船南洋的订单,变成了一沓沓崭新的钞票。 梁文辉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着算盘,对着账本,听那清脆的响声。 这声音,比世界上任何音乐都好听。 癫狗的船队,在何贤的帮助下,鸟枪换炮。 几艘千吨级的大船,沿着一条全新的秘密航线,将一批批禁运物资,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往了北方。 城寨的改造工程,更是日新月异。 第一栋十二层的住宅楼,已经封顶。 霍东升带着他的团队,几乎是吃住在工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 他正在创造一个奇迹。 一个在香港这片土地上,前所未闻的奇迹。 城寨里的居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工地的警戒线外,看着那栋大楼,一层一层地,往上长。 他们指指点点,讨论着谁家将来会分到向阳的单位,谁家的孩子,可以在楼顶的公园里踢球。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叫做希望的光彩。 这一天,陈山正在办公室里,和霍东升对着一张新的规划图,讨论着下一片区域的拆迁方案。 梁文辉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山哥。” 他将一份报纸,放在了桌上。 是英文的《南华早报》。 头版头条,是一个白人男子的照片。 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锐利。 “大卫·布莱克。” 陈山看着那个名字,轻轻念了出来。 “总督府新上任的政务司,直接从伦敦空降过来的。” 梁文辉解释道。 “报纸上说,这位布莱克先生,是伦敦有名的‘铁腕’人物。最擅长处理,殖民地那些,棘手的社会问题。为人廉洁,做事,雷厉风行。” 霍东升凑过来看了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 “又来一个鬼佬官。管他什么腕,只要不来惹我们,就跟他没关系。” 他说着,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图纸上。 “山哥,你看,这片区域的下水道,如果我们这样走……” 陈山的心思,却已经不在图纸上了。 他看着报纸上那个男人的脸,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太清楚了。 港英政府,就像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 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 无缘无故,从伦敦调一个“铁腕”人物过来,专门处理“社会问题”? 陈山心里清楚,现在在港府那些鬼佬眼里,真正的“社会问题”,就是他。 就是这个,正在脱胎换骨,并且,越来越不听话的,九龙城寨。 他们不怕一个,能打的烂仔。 他们也不怕一个,会赚钱的社团。 但他们,恐惧一个,能收拢几万民心,能让这片法外之地,建立起新秩序的,“九龙王”。 因为,这从根本上,挑战了他们殖民统治的根基。 “文辉。” 陈山打断了霍东升的话。 “你觉得,这个人,是冲着谁来的?” 梁文辉愣了一下。 他看着陈山严肃的表情,也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 他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山哥,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们现在,建工厂,开学校,是做好事。连雷洛那边,都跟我们,客客气气的。港府那边,有什么理由,来找我们麻烦?” “而且,我们每个月的税,可是一分钱都没少交。他们,还指望着我们,帮他们养活警察呢。” 梁文辉的想法,很实际。 在他看来,只要有钱赚,有税交,港府那帮鬼佬,才懒得管九龙城寨这点破事。 陈山摇了摇头。 “文辉,你不懂。” “在那些鬼佬眼里,规矩,比钱,更重要。” “他们,才是香港的规矩。现在,我们在这里,立了我们自己的规矩。你觉得,他们能睡得着觉吗?” 霍东升也听出了不对劲。 “山哥,你的意思是,这个新来的官,要对我们动手?” “不是可能。” 陈山的手指,在报纸上,大卫·布莱克的脸上,轻轻敲了敲。 “是一定会。” “只是,我不知道,他会从哪里下手。”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梁文辉和霍东升,都沉默了。 他们习惯了,用江湖的方式,解决问题。 谁不服,就打到他服。 谁不听话,就让他消失。 可现在,他们的对手,是整个港英政府。 是一个,掌握着法律、军队和警察的,庞然大物。 这仗,要怎么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山看出了两人的担忧,笑了笑。 “天,塌不下来。” “霍先生,你继续忙你的。拆迁的进度,不能停。我答应过城寨的街坊,今年年底,要让第一批人,住进新楼。这个承诺,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文辉,你通知下去。让各个堂口的兄弟,最近都收敛一点。别给人家,抓到什么把柄。” “是,山哥。” 两人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他们知道,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恐怕,就要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那个叫大卫·布莱克的新任政务司,除了出席了几场,商界的酒会,见了几个,太平绅士,就再没什么动静。 仿佛,陈山之前的担忧,只是,杞人忧天。 梁文辉,也渐渐放下了心。 工厂的生产,一切正常。 南洋的订单,又来了一批。 他正忙着,计算这个月的花红,该怎么发,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这天下午,他正在办公室里,哼着小曲,盘着账。 一个负责工厂庶务的管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辉哥,不好了!” “消防处的人来了!说是,要进行,例行消防安全检查!” 梁文辉,眉头一皱。 消防检查? 每个季度都有,都熟门熟路了。 塞两个红包,请领头的喝顿茶,就完事了。 “慌什么?”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去。 “老规矩,去打点一下。” “不是啊,辉哥!” 管事急得,脸都白了。 “这次来的人,不一样!领头的,是个新面孔。红包,人家根本不收!直接就给扔回来了!” “他们拿着个本子,在车间里,这里敲敲,那里看看。说我们这里,不合规矩,那里,有安全隐患!” 梁文辉的心,咯噔一下。 他立刻想起了,陈山前几天说的话。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抓起外套,快步,朝着楼下的成衣车间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一大群工人,被拦在外面,议论纷纷。 车间里,十几个,穿着制服的消防处人员,正在,指手画脚。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华人官员。 梁文辉挤进人群,脸上,堆起了笑容。 “这位长官,怎么称呼?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梁文辉。”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个信封。 那个官员,低头看了一眼信封,又抬眼,看了看梁文辉。 他没有接。 而是,从身边的下属手里,拿过一张表格,和一支笔。 “梁先生是吧?” “根据我们的检查,你们的工厂,存在多项,严重违反消防条例的问题。” “第一,消防通道堵塞。第二,灭火器数量不足,且部分已经过期。第三,电线私拉乱接,没有套上防火管。第四……” 他一口气,念了十几条。 每一条,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梁文辉的心上。 这些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以前,没人查,就不是问题。 现在,人家要跟你,较真了。 “长官,您看,我们这也是,小本生意。很多地方,做得,确实不周到。” 梁文辉,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您给个方便,我们,马上改!一定改!” “不用了。” 那官员,打断了他。 他在表格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将一张纸,撕下来,递给梁文辉。 “这是,停产整改通知书。”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工厂,必须,立刻停工。什么时候,你们把这些问题,全部整改完毕,通过我们的,复查。什么时候,再开工。”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梁文辉。 转身,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整个车间,上百台,戛然而止的缝纫机。 和上百个,不知所措的女工。 以及,一张,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停产通知书。 梁文辉,捏着那张纸。 手,在抖。 (在1950年,港府实际上并无九龙的管辖权。) 第142章 这就是鬼佬的规矩 消息像一阵风,瞬间吹遍了九龙城寨的每一个角落。 远东实业的成衣厂,被查封了。 这个消息,比当初和字头跟十四K在街头开片,还要让人心脏猛地一沉。 在城寨居民的认知里,远东实业,就是他们的希望。 是他们每个月能按时领到薪水,能给家里孩子添一件新衣,能让餐桌上多一碗肉的唯一保障。 现在,这个保障,被人毫无征兆地一脚踹翻了。 几百名刚刚还在缝纫机前忙碌的女工,失魂落魄地从工厂里走了出来。 她们没有立刻回家。 她们只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工厂门口,和那些闻讯赶来的家属一起,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慌。 “搞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说封就封了?” “听人讲,是消防不合格,要停工整改。” “那要停到什么时候?这个月的工钱,还发不发?” “天杀的!我们一家老小,可都指着这份工钱开饭呢!” 不安,像病毒一样,在湿热的空气里,迅速蔓延。 梁文辉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边,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疼。 对方,连刀都没有亮出来。 仅仅用一张轻飘飘的纸,就把你的财路,给你干脆利落地斩断了。 你甚至想找个人拼命,都不知道应该冲向哪里。 办公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陈山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白头福,还有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王虎。 “山哥!” 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帮穿制服的,欺人太甚!我这就带兄弟们,去消防处,把他们那栋破楼给拆了!” “拆了?” 陈山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他吃了没有。 “拆了之后呢?” “明天,港督就会直接派军队过来,把整个九龙城寨,连人带屋,都给你推平了。你信不信?” 王虎张了张嘴,那股冲天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熄灭。 他把后面所有的话,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知道,陈山说的,是事实。 跟港英政府斗,靠拳头,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白头福的脸色,也无比凝重。 “山哥,这件事,透着一股邪气。我找道上的朋友打听过了。” “这次带队来查我们工厂的,叫李文彬。是消防处新提拔上去的一个高级主任。” “这个人,油盐不进,在道上是出了名的不收钱,只按规矩办事。” “而且,我听到一个消息,他跟总督府新来的那位布莱克先生,是牛津大学的校友。” “校友?” 陈山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丝冷笑。 “说得这么文雅。” “不就是,人家养在身边,一条专门用来咬人的狗吗?” 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这就是那位远在港岛总督府的大卫·布莱克先生,隔空送过来的一份见面礼。 一场,精心策划的,下马威。 “山哥,现在怎么办?” 梁文辉一脸愁容地走了过来。 “几百个工人停了工,每天睁开眼,烧掉的钱就是个天文数字。南洋那边的订单,也催得火烧眉毛了。要是违约,我们远东实业的信誉,就全完了。” “最关键的,是人心。” 白头福看着楼下的人群,补充了一句。 “楼下那些街坊,都看着我们呢。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我们辛辛苦苦,在城寨里建立起来的威信,可能一夜之间,就会土崩瓦解。” 一时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山的身上。 陈山没有立刻说话。 他走到窗边,视线越过梁文辉和白头福的肩膀,落在了楼下那一张张,焦急而又期盼的脸上。 他知道,这一刻,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他。 有他的兄弟,他的手下。 有城寨里,将他视为希望的几万居民。 更有那个,此刻或许正躲在总督府里,端着一杯咖啡,悠闲地看着报纸的,大卫·布莱克。 所有人都想知道,他陈山,要怎么接下这一招。 是像个沉不住气的烂仔一样,暴跳如雷,拔刀砍人? 还是,像个普通的商人一样,低头认栽,托人找关系,散财消灾? 都不是。 他陈山,有他自己的玩法。 “文辉。” 陈山转过身,声音不大,却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现在下去,告诉所有工人。工厂,只是暂时停工,做内部的消防设施升级。所有人的工钱,一分不少,照常发放。” “另外,这个月的花红,提前发下去。” “什么?” 梁文辉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都瞪大了。 “山哥,都这个时候了,还发花红?我们的账上……” “照我说的做。” 陈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远东实业,就算不开工,也照样养得起自己的工人。” “我们,不差钱。” 梁文辉看着陈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那股慌乱,莫名的就安定了下来。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山哥!我马上去办!” “王虎。” 陈山又看向王虎。 “你带人,把工厂的大门,给我从里面,用大锁锁起来。再挂一块牌子出去,上面就写八个字‘停工整顿,闲人免进’。” 王虎一头雾水,挠了挠头。 “山哥,这是干什么?我们不整改了?” “整改?” 陈山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 “人家,是存心来找茬的,根本不是来让你整改的。你今天就算把工厂修成英国皇宫,他明天也能给你挑出一百条不合规矩的毛病来。” “我们,不跟他玩了。” “啊?” 王虎更糊涂了。 “那我们的工厂……” “王虎,你记住。” 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时候,退一步,不是因为我们怕了。” “而是为了,让对方,摔得更惨。” 打发走了梁文辉和王虎。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白头福两人。 “福哥。” 陈山给白头福倒了一杯热茶。 “你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你比我清楚,那些鬼佬是怎么看我们九龙城寨的。” 白头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他们眼里,这里就是香港的一块烂疮。是贫民窟,是难民营,是藏污纳垢的法外之地。” “他们不是没想过要管。几十年来,派警察进来清过好几次场,最后呢?还不是灰溜溜地退出去。” “这里太乱了,社团林立,烂仔比米还多,谁也不服谁。他们怕麻烦,更怕死人。” 白头福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所以,他们就干脆不管了。任由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陈山点了点头,接过他的话。 “以前是烂泥扶不上墙,他们懒得伸手。” “现在呢?” 陈山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处那片拔地而起的工地。 “现在,我们把路铺好了,把工厂建起来了,把几十个社团堂口都拧成了一股绳,让这里有了自己的规矩。” “在他们眼里,这颗烂了几十年的果子,突然之间,就熟了。变得又香,又甜。” 陈山转过头,看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白头福。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进白头福的心里。 “福哥,他们不是来找茬的。” “他们是来,摘桃子的。” 白头福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他却毫无知觉。 摘桃子。 这三个字,让他浑身发冷。 “他们……他们想把我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东西,全部抢走?” “不是抢。” 陈山纠正道。 “是‘接管’。” “他们会用他们的法律,他们的规矩,名正言顺地,把我们,从这里,赶出去。” “工厂,只是第一步。一个试探。”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栋已经封顶的住宅楼,和旁边那座即将开学的启明小学。 “那里,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工厂,只是我们的钱袋子。” “而这些,才是我们的命根子。” 第143章 他的刀,砍向了孩子! 如果说查封工厂,是要钱。 那么抢走学校,抢走那些凝结了城寨几万人希望的新家。 那就是要命。 陈山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而且,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狠。 成衣厂被封的第三天。 一队来自地政总署的官员,开着几辆漆黑的轿车,浩浩荡荡地,驶入了九龙城寨。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工厂,也不是工地。 而是,径直开到了苏晚晴负责的,“远东工人医疗所”门口。 医疗所里,挤满了前来看病的老人和孩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苏晚晴正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耐心地,用听诊器给一个发烧的小女孩检查身体。 那些官员,二话不说,就推开门冲了进去。 为首的,是一个表情傲慢的中年男人。 他挥着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里面的人喊道。 “出去!都出去!” “这里,是违章建筑!马上就要清场拆除!” 一句话,让整个医疗所,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拆医疗所?你们有没有搞错啊!” “这是陈老板给我们盖的医院!我们看病,都不要钱的!” “你们这帮狗官!凭什么拆我们的医院!” 病人和家属们,群情激奋,将那些官员,团团围住。 苏晚晴也又惊又怒。 她放下听诊器,快步走了过去,挡在了那些官员面前。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谁允许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们是地政总署的。” 那个为首的官员,轻蔑地瞥了一眼苏晚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块地,是官地。” “你们,在没有得到政府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在上面兴建永久性建筑。” “就是,违法!” “根据香港法律,我们有权立刻对这栋违章建筑,进行拆除!” “你……” 苏晚晴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跟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们,只是来执行命令的。 而下命令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 王虎带着一队和字头的巡逻队,赶到了。 “我看谁敢动!” 王虎人高马大,往门口一站,就像一尊铁塔。 他身后的兄弟,个个眼神不善,腰间鼓鼓囊囊。 那些地政总署的官员,虽然嘴上强硬,但看到这阵仗,心里也有些发怵。 他们毕竟是文官,不是警察。 “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为首的官员,色厉内荏地叫道。 “我警告你们,妨碍公务,可是重罪!” “我管你什么罪!” 王虎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今天,你们要是敢动这里的一块砖。” “老子就把你们,全都扔进水泥搅拌机里!” 眼看冲突就要一触即发。 “王虎,住手。” 陈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王虎这才不甘心地松开了手。 陈山看都没看那些惊魂未定的官员。 他走到苏晚晴身边,轻声问道。 “没事吧?” 苏晚晴摇了摇头,眼睛里却满是担忧。 陈山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后,他才转过身,看向那个为首的官员。 “这位长官,你们今天,是来贴封条的,还是来拆楼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 那个官员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壮着胆子说道。 “我们是奉命来执行公务的!” “根据程序,我们今天先下达‘清拆通知书’。” “限你们三天之内,自行搬离,清空这里。” “三天之后,如果你们还不走。” “我们就会申请,强制执行!” 他说着,从下属手里拿过一张盖着红色印章的通知书,就要往墙上贴。 “不用贴了。” 陈山开口道。 他从那个官员手里,接过了那张通知书。 看了一眼。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撕成了两半。 再然后,撕成了四半。 最后,撕成了一堆碎片,随手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个官员更是气得手指发抖,指着陈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 “我什么?” 陈山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这家医院,我盖的。” “只要我陈山还站在这里一天。” “谁,也别想动它。” “你……” “滚。” 陈山只说了一个字。 那帮地政总署的官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还是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 在周围居民鄙夷和愤怒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钻进车里,逃走了。 医疗所里,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山哥威武!” “山哥好样的!” 只有苏晚晴,脸上的担忧没有丝毫减少。 她知道,陈山今天的举动,无异于是公开向港府宣战。 接下来,对方的报复,一定会更加猛烈。 “别担心。” 陈山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心里有数。” 他转头,对王虎说道。 “派一队兄弟,二十四小时守在这里。” “任何人敢靠近,不用客气。” “是,山哥!” 王虎大声应道。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地政总署的人从医疗所狼狈撤退的同时。 另一队人马,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另一处,对陈山来说更重要的地方。 启明小学。 这座由陈山一手一脚筹建起来的,城寨里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学校。 已经全部完工。 崭新的课桌椅已经搬进了明亮的教室。 操场上,篮球架和秋千也已经安装完毕。 再过一个星期,这里就将迎来第一批,五百名学生。 他们将在这里读书识字,学习知识。 改变他们和整个城寨的命运。 梁文辉正带着几个工人,在学校门口,准备悬挂那块由他亲手题写的烫金校名牌匾。 “高一点,再高一点!对,正了!” 他指挥着工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和喜悦。 就在这时,几辆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车上下来了十几个人。 同样是西装革履的政府官员。 但他们的胸前,都别着土地测量处的徽章。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更加精明干练的年轻人。 他一下车,就直接走到了梁文辉面前。 “请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梁文辉心里咯噔一下。 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地说道。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年轻人没有回答他。 而是拿出了一张巨大的地图和一些专业的测量仪器。 他指挥着手下,在学校周围开始测量,标记。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他走到梁文辉面前,指着脚下的地和身后那栋崭新的教学楼,冷冷地说道。 “根据我们最新的测量结果。” “你们这栋建筑,以及附属的操场,全部都属于非法占用官地。” “而且,你们的建筑严重超出了规划红线。” “属于,百分之百的,违章建筑。” 梁文辉听得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头。 “你放屁!” 他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块地以前就是一片垃圾场!我们把它清理干净,盖成学校,让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有书读!你们凭什么说是违建!” “我们是凭法律。” 那个年轻人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冰冷。 “法律,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是图纸,说了算。” 他收起地图,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和刚才在医疗所门口一模一样的“清拆通知书”。 只不过,这一次上面的措辞更加严厉。 “这所学校,我们已经上报了总督府。” “布莱克先生,亲自下的命令。” “必须,立刻,无条件,拆除!” “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如果这里还不是一片平地。” “我们会派推土机来,帮你们。” 说完,他将那张通知书,狠狠地拍在了刚刚挂上去的,崭新的校门上。 那张白纸黑字,就像一张催命符。 刺得梁文辉的眼睛生疼。 他的刀,终究还是砍向了孩子。 这是要绝了整个九龙城寨的根! 第144章 谁敢动我们的学校! 启明小学要被强拆的消息,像一场十二级的台风,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九龙城寨。 这一次,城寨里的居民不再是恐慌和不安,而是彻底的愤怒。 工厂被封,他们可以忍,因为他们相信,陈山能让他们有饭吃。 医疗所被威胁,他们也可以忍,因为他们相信,陈山能保护他们。 但是,学校要被拆,他们忍不了! 那是他们孩子唯一的希望,是他们这辈子都无法企及,却希望自己下一代能够拥有的未来。 港英政府,这是要亲手掐断他们所有人的念想! 第二天,天还没亮,启明小学的门口就已经自发地聚集了成百上千的居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也有刚刚下工的工人。 更多的是那些已经领到了新校服,背上了新书包,满心欢喜准备来上学的孩子们。 他们的脸上带着不解和恐惧,但眼睛里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倔强。 孩子们的哭喊声和大人愤怒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响彻云霄。 整个九龙城寨,像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 王虎、白头福、崩嘴华、花柳培……都带着手下最精锐的兄弟赶到了现场。他们将学校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钢管、砍刀在晨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只要一个火星,就能点燃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 梁文辉一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他拿着一个大声公,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家冷静!大家冷静一下!” “山哥马上就到!他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巨大的声浪淹没了。 上午九点,十几辆绿色的警用卡车呼啸而来,在距离学校一百米的地方停下。 车门打开,几百名头戴钢盔、手持长盾和警棍的防暴警察从车上跳了下来,迅速排成一个整齐的方阵。 在他们身后,是两台黄色的巨大推土机。那钢铁的履带和锋利的铲斗,像两只择人而噬的怪兽。 一名穿着白色警司制服的鬼佬,和一个挂着总督府徽章的华人高官走到了阵前。 那个华人高官,正是前几天去工厂下达停产通知的李文彬。 此刻,他拿着一个更大的扩音喇叭,对着人山人海的抗议人群开始喊话。 “九龙城寨的居民们!请你们保持克制!” “我们是来执行公务的,不是来跟你们发生冲突的!” “你们身后的这栋建筑,是严重的违章建筑!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为了你们孩子的安全,政府决定将其拆除!” “请你们立刻离开现场!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的武力!” 他的话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像火上浇油。 “放你妈的屁!” “你们盖的鸽子笼就不危险了?我们自己出钱出力盖的学校,倒有危险了?” “有本事就从我们身上碾过去!” 人群的情绪更加激动,一些年轻人已经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块和砖头,准备动手了。 王虎死死地按住他们。 “都别动!山哥没发话,谁也不准动!” 他记得陈山的死命令,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先动手。一旦动手,就给了对方开枪的理由,到时候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李文彬看着眼前这副油盐不进的架势,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他转头对身边的鬼佬警司用英语低声说了几句。 那个鬼佬警司点了点头,举起了手。 他身后的防暴警察立刻举起手中的长盾,向前踏出了一步。 “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盾牌敲击地面的声音,像一声沉闷的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人群出现了一丝骚动,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母亲们紧紧地将孩子抱在怀里,男人们则握紧了拳头,挡在了妻儿的前面。 “最后一次警告!立刻散开!”李文彬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推土机的引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 一场血腥的冲突,眼看就要无法避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住手!”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陈山来了。 他只带了梁文辉一个人,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白衬衫、黑裤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穿过愤怒而又期盼的人群,穿过那些手持砍刀的兄弟,一直走到了人墙的最前面,走到了那些泪眼婆娑的孩子面前。 他停下脚步,没有去看对面的警察和官员,而是蹲了下来,看着一个哭得最凶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他认得,是上次在医疗所发烧的那个。 “别怕。” 陈山伸出手,轻轻地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有叔叔在,没人能欺负你们。”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一股温暖的溪流,瞬间抚平了孩子们心中的恐惧。 然后,他站起身,转过来面对着那几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面对着那两台已经近在咫尺的推土机。 他看着站在警察方阵前的李文彬,一字一句地问道:“李先生,我只问你一句。” “今天,这学校,你们是非拆不可,是吗?” 李文彬被陈山那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陈先生,我希望你能认清形势。这是政府的决定,不是在跟你商量!” “好。” 陈山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说完,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好多读者说书中的配角,名字用的都是名人。我真的不会起名。有没有读者报名的,把名字给我,我给写进去。) 第145章 我和你们一起坐 陈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面对着学校那扇崭新紧闭的大门,面对着门上那张刺眼的白色封条。 他缓缓地脱下了身上的白衬衫,露出了里面古铜色的精壮上身。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不知道陈山想做什么。王虎和梁文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将那件干净的白衬衫仔细地叠好,就像在叠一件稀世的珍宝。然后,他将叠好的衬衫轻轻地放在学校门口那冰冷而满是灰尘的水泥台阶上。 做完这一切,他就在那件衬衫上盘腿坐了下来。 背,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就那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推土机和学校之间,用自己的身体做最后的屏障。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了。警察、官员、居民、兄弟……甚至连推土机的轰鸣声,都像被这无声的画面压低了几分。 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呐喊都更有力量。 这比任何挥舞的刀枪都更具杀伤力。 他没有反抗,他只是选择坐在这里,用一种最平静也最决绝的方式告诉所有人。 想拆我的学校,可以,先从我的身上碾过去。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阿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走到陈山身边,解下自己洗得发白的头巾,学着陈山的样子仔细地铺在地上,然后挨着他坐了下来。 “山哥,我这把老骨头活够本了,今天就陪你一起坐。”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也走了出来。她把孩子交给身边的丈夫。 “看好他。” 然后,她也走过去,在另一边坐下。 “我儿子还指望在这里读书识字,谁想拆,我跟谁拼命!”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越来越多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默默地走到陈山的身后,一排,一排,又一排。 老人,妇女,工人,孩子…… 他们脱下自己的外套,解下自己的围巾,甚至直接就坐在冰冷的地上。 很快,学校门口的空地上就坐满了黑压压的几百人。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组成了一面用血肉和意志铸成的人墙。 苏晚晴也来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眼睛红红的。她看着那个坐在最前面的沉默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酸楚,心疼,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骄傲。 她没有丝毫犹豫,提着裙摆走到陈山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陈山那只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 陈山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度。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对面的李文彬和那个鬼佬警司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暴动、流血、冲突……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开枪的准备。 但他们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眼前这样。 非暴力,不合作。 这比任何暴力都更让他们束手无策。 怎么办? 难道真的下令,让推土机从这些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孩子身上碾过去吗? 别说他们不敢,就算他们敢,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整个港英政府都将万劫不复。 “Sir, What ShOUld We dO nOW?” 长官,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文彬擦着额头的冷汗,用英语问身边的鬼佬警司。 那个鬼佬警司的脸色也是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坐在最前面的陈山。 他知道,今天他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背着相机的记者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他们一看到眼前这惊心动魄的画面,立刻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冲到了最前面。 “咔嚓!咔嚓!咔嚓!” 刺眼的镁光灯疯狂地闪烁起来,将这一幕永远地定格。 将陈山那沉默而坚毅的背影,将苏晚晴那温柔而倔强的侧脸,将那些老人、妇女、孩子那一张张充满了愤怒和希望的脸,将他们身后那些如临大敌的警察和狰狞的推土机,将这荒诞而又震撼的一切,全部都记录了下来。 李文彬看到记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他哆哆嗦嗦地拿出对讲机,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向总部报告着。 “报告指挥中心!报告指挥中心!” “现场……现场情况失控!” “请求……请求下一步指示!” 而回答他的,只有对讲机里长久的沉默。 第146章 全香港都看到了! 第二天,整个香港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街头巷尾的报纸摊,被围得水泄不通。 无论是英文的《南华早报》,还是中文的《工商日报》、《星岛日报》。 所有的报纸,头版头条,都被同一张照片占据。 照片的构图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张力。 一个男人赤着古铜色的上身,背影挺拔如山,独自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 他的身边,是一位穿着素雅旗袍的女子,侧脸的线条温柔又倔强。 他们身后,是黑压压坐满了地面的老人、妇女、孩子,一张张脸庞上交织着愤怒与希冀。 而在他们对面,是队列森严、手持长盾的防暴警察,以及那两台如同史前巨兽般狰狞的黄色推土机。 强与弱。 血肉与钢铁。 个人的抗争与庞大的暴力机器。 所有尖锐的对立,都在这张无声的黑白照片里,形成了无比鲜明而又讽刺的对比。 《南华早报》的标题是:《The King Of KOWlOOn''S Silent PrOteSt》。 九龙之王的无声抗议。 《工商日报》的标题则充满了质问的语气:《谁的法律?谁的秩序?港府强拆学校,千人静坐抗议!》 《星岛日报》的标题更加直接,也更加煽情。 只有三个字。 《泪!为了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舆论,彻底沸腾了。 从上环的茶楼里那些提着鸟笼的阿伯,到中环写字楼里穿着西装的白领。 从深水埗工厂里满身油污的工人,到香港大学里捧着书本的学生。 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港英政府之前通过媒体精心塑造的,“铁腕清扫黑恶势力,还九龙一片净土”的光辉形象,几乎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酷无情,与民争利,甚至不惜将推土机开向孩子们的野蛮形象。 …… 总督府。 政务司,大卫·布莱克的办公室里。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地上散落着十几份中英文报纸。 每一份报纸上那张刺眼的照片,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废物!一群废物!” 布莱克,这位一向以优雅和冷静著称的铁腕人物,此刻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狮子,在昂贵的地毯上来回踱步。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他面前,身体抖得像秋风中落叶的李文彬。 “我让你们去拆一栋违章建筑!” “不是让你们去给我制造一场政治灾难!” 他随手抓起一份报纸,狠狠地砸在李文彬的脸上。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报纸!” “现在,整个香港都在看我们的笑话!伦敦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李文彬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那个陈山,不就是一个从烂泥地里爬出来的烂仔头吗? 他怎么会懂什么“非暴力不合作”? 他怎么会懂利用媒体和舆论来造势? “我,低估他了。” 布莱克发泄完怒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宽大的皮质座椅里。 他用力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以为,他只是一头有蛮力的老虎。” “没想到,他是一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狐狸。” 他知道,这一次,他输了。 在舆论的战场上,他输得体无完肤。 …… 九龙城寨,染坊二楼。 这里的气氛,却与总督府的阴霾截然相反。 这里是欢庆的海洋。 “山哥!你这招,实在是太高了!” 王虎拿着一份报纸,手舞足蹈,兴奋得满脸通红。 “现在,全香港的人都在骂那帮狗官!我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来拆我们的学校!” 白头福也抚着花白的胡须,满脸都是欣慰的笑意。 “经过这件事,山哥你在香港的声望,恐怕已经不输给那些太平绅士了。” 梁文辉更是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他看着坐在沙发上,依旧一脸平静的陈山,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他终于明白,陈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严令,不准任何人先动手。 原来,他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场江湖仇杀式的胜利。 他要的,是一场足以动摇港府统治根基的,政治上的胜利! “都别高兴得太早。” 陈山看着兴奋的众人,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报纸,只能让他们暂时退缩。” “等这阵风头过去,他们还是会卷土重来。” “我们只是赢了一场战斗。” “离赢得整场战争,还远得很。”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是啊。 舆论可以影响一时。 但枪杆子和法律条文,还牢牢握在人家手里。 只要他们想,他们随时可以找到新的借口,新的理由,来对付城寨。 “那……山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梁文辉虚心地问道,他现在对陈山是彻底的服气。 陈山站起身,走到了那块熟悉的黑板前。 他拿起一根粉笔,在上面,画下了两条平行的线。 “我们要,双管齐下。” 他用粉笔,重重地点了点第一条线。 “这一条,叫‘民意’。” “我们要趁热打铁,把现在对我们有利的舆论,变成真正的,民意基础。” 他的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用一把小水果刀削着苹果的苏晚晴。 “晚晴,这件事,要辛苦你了。” “你父亲在法律界和文化界人脉很广。” “我希望,你能通过他,联系一些有社会地位,有公信力的社会贤达,文化名流。” “比如,大学的教授,教会的牧师,甚至是立法局里,一些同情我们华人的议员。” “我们要组织一场记者招待会。” “让他们站出来,为我们说话。” “质问港府,他们的施政,究竟是为民服务,还是与民为敌?” 苏晚晴抬起头,手里的刀停了下来。 她看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支持。 “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她的父亲苏明哲,昨天已经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苏晚晴能听出,他语气里那份压抑不住的欣赏和激动。 陈山又看向鬼叔。 “鬼叔,你还记得,那个洪门的‘裕云山’吗?” 鬼叔点了点头,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透出一丝凝重。 “记得。在香港也很有实力,跟很多慈善机构,都有关系。” “好。” 陈山点了点头。 “你去见一见他。” “告诉他,我想请他帮个忙,也请他出面,支持我们。” “是,山哥。” 鬼叔应了一声。 陈山又在黑板上,画了第二条线。 “这一条,叫‘压力’。” 他看着梁文辉。 “我们要发起一场,‘一人一元,重建九龙’的募捐活动。” “在城寨,在九龙,在所有我们的地盘上,都摆上募捐箱。” “我们要把港府的打压,变成凝聚我们自己人心的催化剂。” “我们要让所有香港人看到,我们九龙人,不靠政府,也能建好自己的家园!” “高啊!山哥!” 梁文辉激动地一拍大腿。 “这招既能收买人心,又能实实在在地搞到钱!简直是一箭双雕!” 陈山笑了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不语,像个幽灵一样站在阴影里的赖狗身上。 “赖狗。” 陈山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去一趟码头。” “告诉那些码头工会的老朋友们。” “就说,我陈山,请他们也出点力。” “明白。” 赖狗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阴影里,一闪就消失在了门外。 “港府想跟我们讲规矩。” “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讲一讲。” “他们不是觉得,香港很太平,很繁荣吗?” 陈山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那我们就让这座城市,乱起来。” “乱到他们坐不住。” “乱到他们不得不低头,来跟我们,重新谈规矩。” 王虎第一个站了出来,胸膛拍得砰砰响。 “山哥,怎么搞,你下命令!我带人第一个冲出去!” “冲?冲去哪里?砍谁?” 陈山瞥了他一眼。 “王虎,动刀,是最低级的玩法。” 他走到王虎面前,拍了拍他那比石头还硬的胸肌。 “我听说,港岛那些鬼佬和有钱人,上班的路,太顺了。” “这样不好,容易脱离群众。” “你去,让他们体验一下,我们九龙的早高峰。” 王虎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明白!” 陈山又看向一旁,正用小指掏着耳朵的花柳培。 “培哥,我听说最近警署的兄弟们,为了我们的事,加班加点,很辛苦啊。” 花柳培懒洋洋地应道。 “是啊,山哥。那些差佬最近火气都很大呢,我手下那些姐妹,都抱怨生意不好做了。” “那就让姐妹们,放个假。” 陈山淡淡地说道。 “去警署门口坐一坐,慰问一下。” “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关照’。” 一直没说话的崩嘴华,用一把小刀慢悠悠地修着自己的指甲,这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山哥,你这招太损了。” 陈山走到他面前。 “华哥,港府的那些大官,白天操心我们。” “晚上,总得有个消遣的地方吧?” 崩嘴华吹了吹指甲上的碎屑,眼皮都没抬一下。 “庙街,油麻地,旺角。” “晚上要是没了灯火,会很黑的。” “那就让他们,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 陈山笑了。 最后,是白头福。 “福哥,你人面广。” “去跟那些开巴士的,开电车的,开渡轮的,工会大佬们,喝喝茶,打打麻将。” “告诉他们,就说我陈山最近手头紧,想省点油钱。” 白头福郑重地点了点头。 “山哥放心。” “他们欠我们的人情,还没还完呢。” “好。” 陈山坐回主位,环视着自己手下这几位大将。 “记住,我们不是在闹事。” “我们是讲道理。” “我们不打人,不放火,不抢劫。” “我们只是想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看一看。” “这座城市,没了我们这些他们眼里的烂仔,臭鱼。” “究竟,还能不能转得动。” “去吧。” “让整个香港,都动起来。” 第147章 港府的执政危机! (在码了!在码了!别骂!别骂!) 苏晚晴的效率,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仅仅两天后。 一场轰动全港的记者招待会,就在中环的希尔顿酒店里召开了。 到场的,不仅有香港各大报纸的记者。 更有一些让所有记者都闪光灯闪到手软的重量级人物。 香港大学的社会学系主任,林文辉教授。 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学者,在学术界一言九鼎。 圣约翰大教堂的李牧师。 他身后的教会,代表着香港数十万的信徒。 还有两位立法局的非官守议员,他们是港英政府体制内,为数不多敢于为华人发声的代表。 而最让记者们感到震惊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被称为“香港良心”的御用大律师,苏明哲。 他几乎从不出席这类带有政治色彩的活动。 但今天,他不仅来了。 还就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 另一个,是裕云山的山主,徐朗西。 这位神秘的大亨,今天也来了。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唐装,安静地坐在角落,却无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记者招待会,由苏晚晴亲自主持。 她没有声泪俱下地控诉港府的暴行。 也没有慷慨激昂地煽动民众的情绪。 她只是用一种平静而充满力量的语气,讲述着她在九龙城寨的所见所闻。 讲述着那里的贫穷和绝望。 也讲述着那里的改变和希望。 最后,她只问了一个问题。 “政府的职责,究竟是什么?” “是推倒一所能给几百个孩子带来希望的学校?” “还是应该去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她的话,问得在场的所有记者,都陷入了沉默。 接着,林教授,李牧师,和那两位立法局议员,也相继发言。 他们从学术,宗教,和人道的角度,论证了港府此次行为的不合理。 苏明哲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听着。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他才缓缓地拿起了话筒。 全场的闪光灯瞬间对准了他。 “法律,应该是温暖的,而不应该是冰冷的条文。” 他先是重复了这句话。 然后,他的语气变得锐利起来。 “但今天,我不想谈论温暖。” “我想谈一谈,法理。” 他看着台下所有的记者,声音清晰而有力。 “根据1898年《展拓香港界址专条》,清政府将新界租借给英国,为期九十九年。” “但是,条约中明确写明,九龙城寨,仍归清政府管辖。” “这是历史文件,白纸黑字,至今有效。” “换句话说,从法理上讲,九龙城寨,从来就不在港英政府的管辖范围之内。” “一个政府,如何能去拆除一片,根本不属于自己管辖土地上的建筑?” “请问布莱克先生,请问总督府。” “你们执法的依据,究竟是什么?” 苏明哲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港府行为最虚伪的外衣。 整个会场,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如同雷鸣般的快门声。 而那位神秘的大亨徐朗西,则更加直接。 他示意身边的助手,拿过话筒。 “我宣布。” “我将以个人名义,向‘一人一元,重建九龙’活动,捐赠一百万港币。” 一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场里炸响。 记者招待会,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将本就已经一边倒的舆Un,彻底推向了高潮。 港府的公信力,降到了冰点。 然而,这还只是陈山送给大卫·布莱克的第一份大礼。 第二份大礼,紧随其后。 就在记者招待会召开的当天下午。 整个香港,开始不对劲了。 港岛,干诺道中。 这条通往中环金融核心区的交通大动脉,突然瘫痪了。 上百辆拉着鸡笼,装着蔬菜,载着猪肉的手推车,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然后,非常巧合地,在同一时间,集体发生了故障。 “哎呀!我的车轮掉了!” “我的扁担断了!” “我的鸡!我的鸡跑了!快帮我抓鸡啊!” 一时间,鸡飞狗跳,菜叶满天。 几十个车夫堵在路中间,为了“谁先撞到谁”这种问题,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几个穿着绿色制服的交通警吹着哨子,吼了半天,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理他们。 湾仔,警察总部。 门口突然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上百名穿着各色旗袍,身姿窈窕的女子,人手一张小板凳,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警署门口的台阶上。 她们不吵,不闹,不喊口号。 有的在织毛衣。 有的在嗑瓜子。 有的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哪家的胭脂最好用。 她们就像一群来参加家长会的贤惠主妇。 但她们那过于艳丽的妆容,和风情万种的眼神,却让每一个进出警署的警察,都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记者们像闻到血的苍蝇,蜂拥而至。 闪光灯闪得比警署的警灯还要亮。 晚上八点。 往日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庙街和旺角,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大排档,糖水铺,小吃摊,全都关门大吉。 舞厅没有音乐。 戏院没有电影。 就连那些藏在小巷子里的麻将馆,都黑着灯。 整片区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而真正的杀招,还在看不见的地方。 港九巴士公司的司机,集体请了病假。 电车公司的工人,发现所有的电车,都需要进行“紧急安全检修”。 九龙,油麻地,货运码头。 一场毫无征兆的,“自发性”大罢工,开始了。 数千名码头工人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走出了码头。 他们没有喊口号,也没有举标语。 只是默默地坐在了码头的仓库门口。 他们对外的说法是,因为听说了九龙城寨孩子们的遭遇,心里难过,没有心情工作。 所以,决定休息几天。 声援一下那些可怜的孩子。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荒诞。 但却没人能挑出毛病。 我心情不好,不想上班,犯法吗? 这场“自发”的罢工,很快就蔓延到了港岛的西环码头。 一时间,整个维多利亚港,超过三分之一的货运陷入了瘫痪。 一艘艘满载货物的远洋货轮停泊在海面上,无法卸货。 一个个堆满了货物的仓库,无法出货。 香港,这个以转口贸易为生的城市。 它的经济命脉,被人狠狠地掐住了。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英资洋行的大班们,彻底慌了神。 他们的货物进不来,也出不去。 每耽误一天,损失的都是天文数字的英镑。 投诉的电话,像雪片一样飞向了总督府。 飞到了大卫·布莱克的办公桌上。 股票市场,也应声下跌。 整个香港的商界,一片风声鹤唳。 总督府。 大卫·布莱克摔碎了他最心爱的一个来自中国的青花瓷茶杯。 电话被他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 而他得到的,永远是同样无力而又愤怒的回答。 “什么?交通瘫痪了?让他们去疏通啊!” “什么?警察在处理舞女的‘和平请愿’?让他们把人赶走!” “什么?工人都罢工了?让他们去复工!” “什么?他们不听?!” 布莱克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发现,他引以为傲的法律,权力和秩序。 在这一刻,都变得像个笑话。 他可以调动警察,调动军队。 但是,他能把枪口对准那些吵架的车夫,罢工的司机,和在警署门口织毛衣的舞女吗? 大卫·布莱克,现在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焦头烂额。 他紧急召见了各大码头工会的负责人,想让他们出面调停。 结果,那些工会的头头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两手一摊。 “布莱克先生,我们也没办法啊。” “这次罢工,是工人们自发的,我们控制不了。” “他们说了,除非政府能给九龙城寨的居民一个公平的交代,否则他们是不会复工的。” 一句话,把皮球又踢回了布莱克的脚下。 布莱克气得差点当场把桌子掀了。 他知道,这些工会肯定跟陈山串通好了。 但是,他没有证据。 现在的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执政危机。 外面,是汹涌的民意和瘫痪的经济。 内部,是商界的压力和同僚的质疑。 甚至,连伦敦的殖民地事务部,都发来了措辞严厉的电报,质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是港督亲自打来的。 电话里,港督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和严厉。 他没有骂人。 只是给了布莱克一个死命令。 “大卫,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三天之内,我要求让这场闹剧必须结束。” “否则,你就自己订一张回伦敦的船票吧。” 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布莱克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他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那片繁忙不再的海面。 第一次,在他的脸上,露出了名为“失败”的表情。 他知道。 他必须做出妥协了。 (兄弟们,请理性消费。你们免费看书,我就有钱收了。 感觉写的还可以,点点免费的用爱发电、小额的催更符这种我都能接受。 但是大额礼物真的没必要送,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过还是要感谢各位兄弟姐妹们的支持。) 第148章 总督府的橄榄枝! 妥协。 对大卫·布莱克这种骄傲的帝国精英来说,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词汇。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港督的最后通牒,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冰冷而锋利。 民意,经济,同僚,伦敦…… 四面八方,全是压力。 他必须亲手终结这场由他一手挑起的风暴。 当天晚上。 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九龙城寨。 没有惊动任何人。 车子停在了染坊的后门。 一个穿着中山装,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叫林德义,港督的首席私人秘书。 一个真正懂香港,也懂江湖的聪明人。 梁文辉亲自在门口迎接。 他将林德义带到了染坊二楼的一间僻静茶室。 陈山,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没有王虎,没有白头福。 只有他一个人。 茶室里点着一盘上好的檀香,烟气笔直地升起,又缓缓散开。 气氛安静,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张力。 “陈先生,久仰大名。” 林德义一进门,就客气地伸出了手。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看不出丝毫的勉强。 “林秘书,请坐。” 陈山没有起身,更没有伸手去握。 他只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他亲自提起那把紫砂壶,为林德义斟了一杯茶。 动作从容不迫,水线平稳,没有溅出半分。 林德义也不在意,自然地收回手。 他坐下来,端起茶杯,凑到鼻尖闻了闻。 “好茶。” 他赞了一句。 两个聪明人,都没有急着开口。 他们在互相观察,互相掂量对方的份量。 良久。 还是林德义率先打破了沉默。 “陈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我今天来,是代表总督府,代表布莱克先生,来寻求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 “哦?” 陈山挑了挑眉毛。 “我以为,你们的方案是推土机。” 林德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语气依旧平稳。 “陈先生,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是一场误会。” “布莱克先生刚到香港,对很多情况还不够了解,所以在施政上,出现了一些偏差。” 他把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轻描淡写地说成了一场“误会”。 “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到了问题。” “所以,我今天来,是带着诚意来的。”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陈山。 “只要陈先生能让码头的工人们尽快复工。” “让这场风波平息下来。” “总督府,可以做出让步。” 他顿了顿,开始抛出自己的筹码。 “第一,你们远东实业的工厂,我们可以立刻解除封锁。只需要象征性地做一些整改,就可以马上复工。” “第二,关于启明小学和那家医疗所,我们可以重新进行评估。我相信,评估的结果,一定会让陈先生你满意。” 他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几乎是全盘满足了陈山之前的诉求。 这已经不是让步了。 这几乎等同于,投降。 隔壁房间里,梁文辉通过一个隐秘的听筒,听到这些话,激动得拳头都握紧了,差点跳起来。 赢了! 山哥真的赢了! 他凭一己之力,逼得整个港英政府低头! 然而,茶室里的陈山,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林德义说完,他才缓缓地开口。 “林秘书。” “你觉得,我陈山费了这么大的劲,死了这么多脑细胞,就是为了让你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吗?” 林德义愣住了。 他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他有些不明白陈山的意思。 “陈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 陈山伸出三根手指,在檀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第一,工厂,学校,医疗所,必须要拿到合法的,永久牌照。” “不是什么口头上的评估和承诺。” “我要白纸黑字,盖着港府大印的法律文件。” 林德义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个要求,很过分。 这等于是从法律层面,承认了陈山在九龙城寨的合法地位。 “第二。” 陈山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 “我要成立一个‘九龙城寨社区发展委员会’。” “我,做会长。” “以后,城寨里所有的拆迁,建设,规划,都必须要通过这个委员会。” “港府可以派人参与。” “但,没有最终决定权。” 林德义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个要求,已经不是过分了。 这是赤裸裸的分权!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陈先生!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是在羞辱整个大英帝国!” “羞辱?” 陈山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他抬起眼,目光像两把锥子,刺向林德义。 “当你们开着推土机,要去碾碎那些孩子的梦想时,你们怎么不觉得是在羞辱他们?” “当你们用那些狗屁不通的法律,要去砸掉几万人的饭碗时,你们怎么不觉得是在羞辱他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林秘书,回去告诉布莱克先生。” “这是我的条件,一个字都不能改。” “你们可以不接受。” “那我们就继续玩下去。” “我倒想看看,是你们港府的脸面重要,还是那几家英资洋行的股票更重要。” “你……” 林德义气得浑身发抖。 他指着陈山,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陈山说的,是事实。 他抓住了港府的软肋。 也抓住了布莱克的死穴。 “话,我已经说完了。” 陈山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林秘书,慢走,不送。” 这是逐客令。 林德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与屈辱。 他知道,今天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笔挺的中山装,恢复了来时那副斯文的模样。 “陈先生的条件,我会如实转告给港督和布莱克先生。” “告辞。”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那背影,看起来无比的狼狈。 茶室里,恢复了安静。 陈山看着窗外,九龙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他知道,自己赢了这一局。 但他也知道。 这场与港英政府的真正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149章 雷洛的雪中送炭! 林德义带着陈山的条件,回到了总督府。 “狂妄!无耻!他以为他是谁?” “他这是在向整个大英帝国宣战!” 布莱克愤怒地咆哮着,英俊的面孔因充血而显得扭曲。 然而,港督在听完林德义一字不漏的汇报后,却表现出了一种让布莱克感到陌生的冷静。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评论。 只是沉默了很久。 雪茄的烟雾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笼罩得模糊不清。 最后,他对布莱克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大卫,有时候,尊严,是需要用暂时的低头来换取的。” “香港,不能再乱下去了。” 最终,港府选择了再一次的妥协。 或者说,是彻底的屈服。 …… 就在陈山和港府掰手腕的这几天,雷洛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很乐于看到陈山跟港府斗得你死我活。 最好是两败俱伤。 这样,他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另一方面,当他从线人那里,从报纸上,看到陈山真的凭一己之力,把整个港府都逼到了墙角时。 他的心里,又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忌惮。 以及,一丝莫名的快意。 “这个扑街,还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雷洛坐在他位于港岛的豪华办公室里,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自言自语。 他知道,陈山这头猛虎,已经彻底成了气候。 再想像以前那样,把他当成一颗可以随意利用的棋子,已经绝无可能。 他必须重新审视自己和陈山的关系。 在港府做出最终决定的第二天。 雷洛亲自开着他那辆骚包的白色宾利,来到了九龙城寨。 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张旗鼓,警车开道。 而是孤身一人,悄悄地来的。 他甚至没有直接去染坊。 而是先去了一趟远东工人医疗所。 对外宣称,是来探望在这里做义工的苏晚晴医生。 顺便,也替不懂事的下属,给苏小姐赔个不是。 他在医疗所里,表现得彬彬有礼,和颜悦色。 脱下了那身象征权力的西装,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了价值不菲的金表。 他跟那些来看病的老人亲切地打招呼,询问病情。 还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抱起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用手帕擦干净他的脸。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下来视察的慈善家。 苏晚晴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还是客气地接待了他,保持着医生对探访者的职业距离。 雷洛在医疗所待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把一场完美的“亲民秀”,做得滴水不漏。 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然后,他才驱车,缓缓前往染坊。 当他走进陈山办公室的时候。 陈山正在跟梁文辉,商量着成立“九龙城寨社区发展委员会”的具体章程。 看到雷洛一个人走了进来,陈山并不意外。 他示意梁文辉先出去。 “洛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 陈山站起身,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 “怎么,不欢迎啊?” 雷洛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坐下,接过茶杯,嘿嘿一笑。 “阿山,你这次玩得可真是太大了。” “把那帮鬼佬的脸,都快打成猪头了。” “我啊,在警队里都听说了,那个新来的政务司,叫什么布莱克的,在总督府里摔了好几个杯子。” 他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我这个总探长的位置,还是托你的福,才能坐得这么稳。” “现在警队里那些鬼佬,看到我都客客气气的。” “他们也怕我跟那帮码头工人一样,心情不好,带着几千警察,集体罢工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 陈山也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知道,雷洛今天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果然。 雷洛笑完之后,话锋一转。 “阿山,说正经的。” “这次你能赢,我也算是出了点力吧?” “哦?” 陈山看着他,不动声色。 “那天,在学校门口,如果不是我提前给现场的指挥官打了招呼,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下令开枪。” “你觉得,事情会那么容易收场吗?” 雷洛看着陈山的眼睛,一脸“我为你着想”的表情,仿佛真是雪中送炭的恩人。 “还有,港府内部的一些消息,要不是我找人透露给你,你怎么可能把每一步都算得那么准?” 陈山心里冷笑。 他知道,雷洛说的是事实。 但他也知道,雷洛这么做,不是为了帮他。 而是为了他自己。 雷洛,是在两头下注。 如果陈山输了,他可以说自己尽力了,撇清关系。 如果陈山赢了,他就可以像现在这样,跑过来邀功。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陈山并没有点破他。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洛哥,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陈山点了点头。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洛哥你尽管开口。”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雷洛满意地一拍大腿。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身体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黏稠。 “阿山,有件事,确实要你帮忙。” “或者说,是你,该给我一个面子了。” 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前段时间,我那个不成器的拜把子兄弟,刘发。” “在你这里,搞了点不愉快的事情。”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也知道,你手里捏着他的把柄。” 雷洛看着陈山,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那份匿名信,是你干的吧?” 陈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口茶。 雷洛苦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是你。” “现在,我也很头疼。” “阿山,你看,能不能高抬贵手?” “只要你这边不出面作证,那边没有实证,也拿他没办法。” “算我雷洛,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推到了陈山面前的茶几上。 信封落在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这里,是二十万。” “就当是,我替刘发,给你赔罪了。”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陈山看着桌上那个信封,又看了看雷洛那张写满了“诚恳”的脸。 他笑了。 “洛哥,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雷洛愣住了。 “阿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 陈山伸出手指,将那个信封缓缓推了回去。 “钱,我不要。” 他的声音很平静。 “人,我也不会放过他。” “你……” 雷洛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笑容僵在脸上。 “陈山!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面子?” 陈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办公室里的光线,恰好在他的身后,让他的身影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雷洛完全笼罩。 “洛哥,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九龙,是我的地盘。” “在这里卖白粉,就是在打我的脸。” “我可以忍你一次,但不代表我会一直忍下去。” “刘发,我吃定了。” 陈山的声音,字字千钧,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耶稣,也留不住他。” “我说的!” 雷洛看着眼前的陈山,心脏猛地一沉。 他忽然发现。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成长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掌控的地步。 那不是烂仔的凶狠,也不是枭雄的霸道。 而是一种近乎于漠视一切的绝对自信。 仿佛在他眼里,他雷洛,这个权倾港九的华人总探长,跟街边的一个小混混,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种感觉,让雷洛感到了无比的屈辱。 第150章 新的秩序,新的麻烦! 雷洛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狠话。 因为他从陈山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如果再纠缠下去,难堪的只会是自己。 白色宾利发动时,引擎的轰鸣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雷洛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染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 香港的天,要变了。 …… 三天后。 港府正式向陈山低头。 一份份盖着港府钢印的法律文件,送到了远东实业的办公室。 启明小学和远东工人医疗所,获得了合法的永久地契和牌照。 远东实业的工厂,也收到了准予复工的正式通知。 “九龙城寨社区发展委员会”,也得到了港府的官方认可。 虽然在名义上,这个委员会,还需要接受港府相关部门的“指导”。 但所有人都知道。 从今天起,九龙城寨,这片三不管的法外之地。 真正有了自己的主人。 …… 启明小学,正式开学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星期后。 这一天,整个九龙城寨,比过年,还要热闹。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居民们,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学校。 学校门口,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陈山请来了全香港最好的舞狮队,来助兴。 主席台上,坐满了各路来宾。 港府教育司和民政司的官员,破天荒地,也派了代表,前来道贺。 他们坐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苏明哲,裕云山,林教授,李牧师…… 这些,曾经为陈山,站台的社会贤达,也都悉数到场。 陈山,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 他站在主席台的中央。 看着台下,那数千张,充满感激的脸。 “……我,跟你们一样。” “也曾经住在这里。住在那,没有光,没有水,一下雨,就漏水的木板房里。” “我也曾经以为,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但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我们的孩子,要跟我们一样,一辈子活在黑暗和泥泞里。” “我不甘心,我们中国人,在这片我们自己的土地上,活得没有尊严!” “我要建,全香港最好的房子,给你们住!” “我要建,全香港最好的学校,给你们的孩子读书!” “我要让,我们九龙城寨的每一个人,都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们,不是烂仔!不是蝼蚁!” “我们是打不倒,压不垮的,中国人!” 他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 台下,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启明小学的开学典礼,像一场盛大的节日,将九龙城寨积压已久的晦气一扫而空。 陈山那番掷地有声的演讲,更是让所有居民的心,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了一起。 希望,这个曾经无比奢侈的词汇,如今仿佛成了城寨上空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 “九龙城寨社区发展委员会”正式挂牌成立。 梁文辉如今成了这个委员会的大管家。 他每天带着一群年轻人,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拿着图纸和笔记本,穿梭在城寨的每一条街巷。 登记人口,规划卫生,调解邻里纠纷,甚至帮着张家长李家短地解决一些生活琐事。 一切,都显得那么井井有条,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远东实业的工厂,在拿到港府的正式批文后,第一时间就恢复了生产。 机器的轰鸣声,成了城寨里最动听的音乐。 工人们的脸上,重新挂上了踏实的笑容。 每个月,他们都能领到比外面工厂高出一截的薪水,养活一家老小,绰绰有余。 陈山,成了这座法外之城里,真正的王。 一个不靠刀枪,而是靠着民心和希望,建立起自己王国的人。 然而,就在九龙城寨一片欣欣向荣之时。 港岛,华人总探长办公室里,气氛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雷洛坐在他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手里把玩着两颗滴溜溜转的铁胆。 铁胆碰撞间,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敲击着他烦躁的神经。 三天前,在陈山办公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雷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当面的羞辱? 被一个后生仔,指着鼻子说:“耶稣也留不住他,我说的!” 那份屈辱,比刀子割在身上还难受。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陈山身上那股子他完全看不透的气势。 那不是烂仔的凶狠,也不是枭雄的霸道。 那是一种,将一切规则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对自信。 他赢了港府,不是靠人多,不是靠能打。 而是靠着,把人心,把舆论,把经济,甚至把港府引以为傲的法律,都当成了他的武器。 “这个扑街……” 雷洛喃喃自语,手里的铁胆转得更快了。 他意识到,他和陈山之间,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陈山,已经成了一股,足以与他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压他一头的势力。 一个,在阳光下,建立自己秩序的王。 “阳光……” 雷洛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既然你喜欢玩阳谋,喜欢当救世主。那这香港的阴暗面,就别怪我,全部笑纳了。” 他很清楚,陈山之所以能赢,是因为他站在了“民意”和“道义”的高地上。 而他雷洛,想要抗衡,就必须,牢牢掌控住,阳光照不到的所有地方。 他要建立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地下帝国! 一个,由他制定规则,由他主宰一切的,探长帝国! 这个念头,像一颗疯狂的种子,在他的心里,迅速生根发芽。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阿豪,来我办公室一趟。” 放下电话,雷洛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繁华景象,他的眼神,变得无比贪婪。 “阿山,这天下,黑的归我,白的归你。你做你的圣人,我做我的阎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可如果你非要过界……”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第150章 洛哥的“规费”! …… 两天后。 九龙城寨,一家经营了十几年的凉茶铺里。 老板老何,正哼着小曲,用毛巾擦拭着桌子。 自从山哥当家,城寨里的治安好了不知多少倍。 以前那些收保护费的烂仔,早就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现在做生意,心里踏实。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便装,但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男人,走进了凉茶铺。 他们没有在门口的桌子坐下,而是径直走到了柜台前。 “老板,生意不错啊。” 其中一个瘦高个,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托福,托福。两位警官,喝点什么?” 老何很有眼色,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虽然没穿制服,但那股子气势,只有差佬才有。 “不喝茶。” 瘦高个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老何一根。 “何老板,在这里开店,很久了吧?” “是啊,十几二十年了。” 老何客气地接过烟,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那以前,是不是每个月,都要交点‘吉士费’啊?” 瘦高个慢悠悠地问道。 老何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城寨,是山哥在管。我们,不交那玩意儿了。” “山哥?” 瘦高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山哥是山哥,我们是警察。不一样嘛。”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矮胖子,这时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何老板,你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收保护费的。” “最近,九龙的治安,不是太好。洛哥,也就是我们总探长,很关心大家的安全。” “所以呢,我们警署,决定加强对九龙商户的‘安保服务’。” 矮胖子顿了顿,看着老何,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然了,这个服务,也不是免费的。” “每个月象征性地,收一点‘安保费’。就当是兄弟们喝茶的辛苦钱。” 老何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听明白了。 这不就是,换了身皮的烂仔,在收保护费吗? 而且,还是总探长雷洛的意思! “警官,这……这不合规矩吧?” 老何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城寨,现在有自己的巡逻队。安全,我们自己负责。” “规矩?” 瘦高个冷笑一声,“在香港,我们警察,就是规矩!” “何老板,我们今天,只是来通知你一声。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考虑。” “三天后,我们会再来。希望到时候,你能想明白。” 说完,两个便衣警察,转身就走。 留下老何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柜台后,手里的香烟,烧到了手指都浑然不觉。 他想不通,天,怎么又要变了? 犹豫了很久,老何锁上店门,匆匆忙忙地,朝着染坊的方向跑去。 这件事,必须要告诉山哥! 此时,染坊的办公室里。 王虎正唾沫横飞地,向陈山和梁文辉,吹嘘着自己带队抓了几个小偷。 “山哥,你是没看见!那几个扑街,被我的人堵在巷子里,吓得尿都出来了!” “现在城寨里,谁还敢乱伸手?我王虎,见一个,剁一个!” 他拍着胸脯,一脸的得意。 陈山笑了笑,没说话。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正色道:“阿虎,不能总用砍砍杀杀的办法。我们现在是‘社区发展委员会’,要讲法,讲理。” “哎呀,辉哥,我懂!我这不是,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不听嘛!” 王虎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和字头的兄弟,领着一脸惶恐的凉茶铺老板老何,走了进来。 “山哥,辉哥,虎哥。” 老何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老何?什么事这么慌张?” 陈山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老何喝了口水,定了定神,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话,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虎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暴怒。 “妈的!反了天了!” 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油麻地警署?雷洛的人?” “他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伸手到我们城寨来收钱!” “山哥!你下命令!我这就带兄弟,去平了那个狗屁警署!” 王虎说着,就要往外冲。 “站住!” 陈山的声音不大,却让王虎的脚步,硬生生地停在了门口。 他转过头,满脸通红,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山哥!” 王虎不解地吼道:“他们凭什么?这九龙城寨,什么时候轮到港府的差佬来撒野了?” “我们跟港府斗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不受他们管吗?现在倒好,他们直接派人来收钱!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陈山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些密密麻麻,却又充满生机的建筑。 王虎见陈山不说话,更加急躁。 “我听说,按照当年大清跟英国佬签的条约,这块地根本就不归他们管!” “我们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劲,去要他们什么狗屁牌照和承认?我们自己说了算不就行了?” 这个问题,让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梁文辉皱起了眉,就连老何也竖起了耳朵。 陈山终于转过身来。 “阿虎,你说得对。” “《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写得清清楚楚,九龙城寨,仍归中国管辖。” “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陈山的声音很缓,却字字清晰。 “新中国成立了,可英国佬不认。国民政府跑去了宝岛,也管不了这里。所以,这里就成了谁都想管,但谁都管不了的地方。三不管,就是这么来的。” 他顿了顿,走到王虎面前。 “我们现在跟港府撕破脸,揪着管辖权不放。就算我们吵赢了,然后呢?” “九龙城寨不属于香港了。你王虎,走出这个寨子,算不算偷渡?” “我们工厂里的机器,吃的米,穿的布,哪一样不是从香港的码头运进来的?他们把路一封,我们吃什么?用什么?” “我们做的那些‘生意’,货怎么出去?钱怎么进来?”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一样,敲在王虎的心上。 他脸上的怒气,渐渐变成了迷茫和困惑。 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了一些。 “所以,我们不能把门关起来自己当山大王。我们要的,是在港府的规则里,拿到我们自己的生存空间。” “那个委员会,那些牌照,就是我们的护身符。是我们在香港这片土地上,合法站稳脚跟的凭证。” “有了它,我们是受港府承认的合法社团。没有它,我们就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陈山看着面前依旧惊魂未定的老何,语气平静地问道。 “老何,你确定,他们是油麻地警署的人?还提到了雷洛?” “千真万确啊,山哥!” 老何急忙点头。 “那个矮胖子亲口说的,是洛哥关心我们商户的安全,才搞的什么‘安保服务’。” “还说,全香港的规矩,就是他们警察定的!” 老何越说越气愤,声音也大了起来。 陈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对梁文辉使了个眼色。 梁文辉会意,走过去拍了拍老何的肩膀,温和地说道。 “何老板,你先别急。这件事,山哥心里有数了。” “你先回去,照常开店,什么都不要怕。有任何事,第一时间来染坊找我们。” “好,好!有山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老何感激地看了陈山一眼,这才跟着梁文辉派的人,离开了办公室。 人一走,王虎就再也憋不住了。 “山哥!这还有什么好想的!雷洛那个王八蛋,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这是在打你的脸啊!” “上次刘发的事情,他没占到便宜,现在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 “我们要是忍了,以后,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我们城寨撒野了?” 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没有立刻说话。 他在想。 雷洛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报复吗? 不像。 雷洛是个聪明人,更是个枭雄。 他不会为了出一口气,就用这种,容易激起众怒的手段。 这背后,一定有更深的目的。 “辉哥,你怎么看?” 陈山看向一直沉默思索的梁文辉。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沉吟道。 “山哥,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试探。” “试探?” 王虎插嘴道。 “这都骑到脖子上拉屎了,还叫试探?” “阿虎,你别急。” 梁文辉摆了摆手。 “山哥刚刚赢了港府,声望如日中天。在九龙,尤其是在城寨,他的话,比港督的命令还管用。雷洛,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现在派人来收这个所谓的‘安保费’。如果我们用江湖手段去解决,比如打了那两个警察,那正好就落入了他的圈套。” “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派大队警察进城寨,说我们‘袭警’,‘妨碍公务’。我们刚刚在舆论上建立起来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陈山点了点头,梁文辉的分析,和他想的差不多。 雷洛这是在用他最擅长的东西,来对付自己。 那就是,规则。 只不过,以前,陈山是对付港府的法律规则。 现在,雷洛是在用警队的潜规则,来侵蚀陈山的地盘。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收钱?” 王虎一脸不甘。 “当然不能。” 陈山放下了茶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要试探,我们就给他点回应。不过,不能是你这种莽撞的回应。” 他转头,看向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中年人。 白头福。 自从陈山成立委员会,将大部分事务交给梁文辉后,这些老一辈的江湖大佬,就显得清闲了不少。 但他们的经验和人脉,依旧是陈山最宝贵的财富。 “福哥。” 陈山开口道。 “山哥,有咩吩咐?” 白头福站起身。 “你在警队里,人脉广。帮我找人,去油麻地警署那边,探探口风。” “不要大张旗鼓,就当是朋友间喝茶聊天,不经意地问一问。” “我要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他雷洛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整个警队高层的意思。范围有多大,目标是只针对我们城寨,还是整个九龙。” 陈山条理清晰地吩咐着。 “我不想冤枉一个好人,但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想把手伸进我们口袋里的杂碎。” “明白,山哥。” 白头福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办。”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山哥,光打听消息,有什么用?他们钱照收啊!” 王虎还是觉得不解气。 “谁说我只打听消息了?” 陈山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你去,把城寨里大一点的商家,都叫到染坊来。我有事要宣布。” (我是兼职写小说,每天码字时间有限。但是这两天兄弟们用爱发电又一直刷,今天争取更万字。) 第151章 这水,开始浑了! …… 当天下午,几十号人,挤满了染坊的会议室。 气氛,有些凝重。 所有人都听说了警察来城寨收“安保费”的事,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陈山坐在主位上,环视了一圈众人。 “各位兄弟,今天叫大家来,只为一件事。”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会议室里回荡。 “有人,想坏了我们九龙的规矩。” “这个规矩,是我陈山,亲口向所有城寨居民,保证过的。那就是,在这里,安安生生做生意,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交一分一毫的保护费!” “现在,有人,穿着一身皮,想来破这个规矩。” “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干他娘的!” 底下立刻有人吼道。 “山哥,你下令,我们跟他们拼了!” 群情激愤。 陈山抬手,压了压。 “拼,肯定是要拼的。但,不是用刀。” 他看着众人,缓缓说道。 “从今天起,我宣布,成立‘九龙商户联合会’。” “所有在城寨,以及我们和字头地盘上做生意的老板,都可以免费加入。” “联合会,会给大家,提供统一的法律援助,安保支持,甚至是资金周转。” “而大家,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陈山加重了语气。 “那就是,团结!”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无论是警察,还是烂仔,敢上门,用任何名义,索要一分钱。你们,不要怕,更不要给!” “你们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通知联合会。我们,会派人,过去,跟他‘讲道理’。” “如果,他要跟你讲法律,我们有律师陪他讲。如果,他要跟你讲拳头,我们有兄弟陪他练。” “总之,一句话,钱,一分都不能给!天塌下来,有我陈山,有我们和字头,给大家顶着!” 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这才是他们认识的山哥! 霸道,护短,但又,充满了智慧! …… 白头福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傍晚,他就带着一脸凝重的表情,回到了染坊。 办公室里,只有陈山一个人。 “山哥,事情,比我们想的,要严重。” 白头福坐下来,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干。 “说。” “我托了几个老关系,在酒楼里,灌了油麻地警署一个探长不少酒。那家伙,酒后吐真言,全说了。” 白头福擦了擦嘴。 “这次的‘规费’,就是雷洛亲自下的命令。他提拔了一个叫‘猪油仔’的亲信,专门负责这件事。” “目标,不止是九龙城寨。而是,整个油麻地,旺角,深水埗……所有华人聚集的商业区,全都要收!” “而且,收费标准,分了好几个档。店铺,摊贩,工厂,舞厅,麻将馆……全都有明码标价。” “我那个老友还说,雷洛在警队内部会议上讲了,这叫‘警队福利制度化改革’,收上来的钱,一部分,要上缴给他,另一部分,警署自己留着,当福利发。” “现在,整个九龙总区的警察,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谁收的钱多,谁就有功。谁敢不配合,就是跟整个警队作对。” 听到这里,陈山的心,沉了下去。 他还是,低估了雷洛的胃口和手腕。 这不是简单的试探,也不是报复。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自上而下的,掠夺! 雷洛,正在将整个警队的腐败,变成一个系统化,制度化的敛财机器。 他要的,不是一点钱。 他要的,是掌控整个香港地下经济的,命脉! 就在这时,王虎又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山哥!” “城西那家,给我们远东实业供货的纺织厂,姓李的那个老板,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 陈山皱起了眉,李老板是第一批支持他的工厂主之一。 “他……他今天早上,拒绝给上门的警察交钱。结果,下午,他厂里拉货去码头的两辆货车,半路上,就被交通警给扣了!” “说他,超载,违规,要扣车一个月,罚款十万!” 王虎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 “这他妈的,就是明抢啊!” 李老板的纺织厂,是远东实业最大的布料供应商之一。 他的货车被扣,直接影响的就是陈山自己工厂的生产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骚扰,而是精准的打击。 雷洛的刀,快、准、狠,直插陈山最在乎的实业命脉。 “山哥,李老板快急哭了,现在就在楼下等着。”王虎急切地说道。 陈山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知道,雷洛这是在逼他。 逼他出手。 如果他用江湖手段去抢回货车,那就是袭警,是暴动。 如果他低头,替李老板交了那笔所谓的“罚款”,那就等于向雷洛认输。 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所有和他陈山有关系的生意,都会成为雷洛予取予求的提款机。 他的“九龙商户联合会”,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辉哥,福哥,你们怎么看?”陈山停下脚步,看向两位智囊。 白头福叹了口气:“山哥,雷洛这一招,太毒了。他用的是‘法’,我们要是用‘力’,就输了。现在整个警队都拧成了一股绳,就等着我们犯错。” 梁文辉的脸色也十分严肃:“没错。这件事,不能硬来。我们越是愤怒,越是要冷静。” “冷静?怎么冷静?眼睁睁看着李老板吃亏?”王虎吼道。 “当然不是。”梁文辉推了推眼镜,“山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是雷洛挑起来的,或许,我们应该,直接找他谈。” “找他谈?”王虎一脸不屑,“上次他来求你放过刘发,你没给他面子。现在你去找他,他会给你面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山开口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同意梁文辉的看法。 现在,还不是和雷洛全面开战的时候。 他需要时间,来巩固自己的根基,也需要更清楚地了解,雷洛的底牌和最终目的。 一场直接的对话,是必要的。 至少,他要让雷洛明白,他陈山,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辉哥,你让李老板先上来,我安抚一下他。告诉他,车和货,我保证帮他拿回来,损失,我陈山承担。” “福哥,你帮我约一下雷洛。就说,我陈山,想请他喝杯茶。” “王虎,”陈山看向依旧愤愤不平的王虎,“你现在,去把联合会所有商户的资料,都整理出来。 我要知道,这两天,除了李老板,还有谁,被他们用各种名义骚扰过。把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越详细越好。” 三个人,立刻领命而去。 陈山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 他知道,这杯茶,不好喝。 但他必须去。 他要亲眼看看,如今的雷洛,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 雷洛接到白头福电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 他正悠闲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着留声机里的粤曲。 “哦?阿山要请我喝茶?”雷洛对着电话,慢悠悠地说道,“好啊。老地方,陆羽茶室。明天中午,我等他。” 挂了电话,雷洛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知道,陈山坐不住了。 这就对了。 他就是要让陈山知道,在香港这片地界上,他陈山能呼风唤雨,他雷洛,同样可以! “洛哥,陈山服软了?”一旁,一个尖嘴猴腮,看起来十分精明的矮个子男人,凑上前来,谄媚地笑道。 他,就是雷洛新提拔的头马,猪油仔。 “服软?”雷洛冷哼一声,“还早着呢。陈山这种人,骨头硬得很。他这次来,是想跟我划清界限,讲数而已。” “那我们……”猪油仔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蠢货!”雷洛瞪了他一眼,“现在动他?你想让整个香港都乱起来吗?” “那您的意思是?”猪油仔缩了缩脖子。 “逼他,但不要逼死他。”雷洛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我要让他明白,他那些所谓的实业,所谓的民心,在我雷洛的‘规矩’面前,不堪一击。” “我要让他,自己,把他地盘上那些‘不干净’的生意,乖乖地,交出来给我。” “他做他的白道大亨,我做我的地下皇帝。这,才是最完美的平衡。” 雷洛的眼神里,闪烁着贪婪与算计。 第152章 我身后是警队,我怕什么? 第二天,陈山如约而至。 他没有带王虎,也没有带白头福。 只身一人,走进了陆羽茶室。 雷洛已经在了,还是那个老位置。 桌上,已经泡好了一壶上好的普洱。 “阿山,你来了,坐。”雷洛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陈山面无表情地坐下。 “洛哥,好兴致。” “一般一般。”雷洛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最近警队事务繁忙,难得有空,出来清静一下。” 他这话,意有所指。 陈山没有接茬,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洛哥,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哦?”雷洛故作惊讶,“为了什么?我只知道,你请我喝茶。怎么,城寨的学校,又缺钱了?没关系,我私人,捐你十万。” 他一副慷慨大度的模样。 “我的学校,不缺钱。”陈山放下茶杯,声音冷了下来,“倒是洛哥你的手下,最近好像很缺钱。到处跑,跟那些小商小贩,要辛苦费。” “有这种事?”雷洛眉头一皱,像是第一次听说,“哎呀,这些扑街,越来越没规矩了! 阿山,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查查!该关的关,该罚的罚!绝不姑息!” 他演得,声情并茂。 陈山看着他,心里冷笑。 他知道,再这么绕圈子,毫无意义。 “洛哥,李老板纺织厂的货车,是你的人扣的吧?”陈山直接把话挑明。 雷洛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 “阿山,你这话说的。交通警执法,那是他们的职责。我一个总探长,怎么会管这种小事?” “不过呢……”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那个李老板,不太懂得‘配合’警方的工作。所以,手下的人,就‘公事公办’了。” 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阿山,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你现在,是人人敬仰的陈老板。你做的,是正行生意,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是,有些生意,是上不得台面的。比如,城寨里那些麻将馆,那些粉档,那些暗娼……” “这些东西,你管,脏了你的手,也坏了你的名声。” “不如,交给我来‘管理’。我保证,他们会比以前,更守‘规矩’。赚了钱,我们两个,分。” 陈山静静地听着。 他终于明白了雷洛的最终目的。 他不是要钱那么简单。 他是要,接管整个城寨的地下秩序! 他要把陈山辛辛苦苦,从黄赌毒里拉出来的城寨,重新,推回那个泥潭里去! 而最让陈山感到愤怒的,是雷洛口中的“粉档”。 九龙城寨,早就被他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准碰白粉。 雷洛,竟然以为,城寨里,还有这东西! 他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传了过来。 赖狗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茶室的屏风后,对陈山,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陈山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站起身。 雷洛以为他要发作,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怎么,阿山,觉得我的提议不好?” 陈山没有看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几张钞票,拍在桌子上。 “洛哥,这顿茶,我请了。” “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雷洛愣住了。 他没想到,陈山竟然,就这么走了。 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阿山!”他喊了一声。 陈山没有回头。 雷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 他知道,陈山,拒绝了他。 而且,是用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 陈山快步走出茶室,赖狗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 一上车,陈山就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山哥,” “猪油仔,带了一队人,去了我们‘重建九龙’基金会的办公室。” “他们说,怀疑我们,非法集资,要查封我们所有的账本!” 陈山的拳头,猛地攥紧。 雷洛竟然把手,伸向了那里! 那里面的每一分钱,都是城寨居民,一块一毛,凑出来的血汗钱!是孩子们的读书钱!是老人们的看病钱! “现在情况怎么样?” “辉哥,在那里顶着。他把办公室的门锁了,不让他们进。双方,正在对峙。” “开车!去基金会!”陈山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知道,雷洛的第二刀,已经砍了下来。 “一人一元,重建九龙”基金会的办公室,就设在启明小学旁边的一栋小楼里。 这里,是整个城寨居民心中的圣地。 因为那面挂满了捐款人姓名的红榜墙上,承载着他们对未来的全部寄托。 当陈山的车,风驰电掣般赶到时,小楼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愤怒的居民。 十几名穿着便衣的警察,在猪油仔的带领下,正堵在办公室门口,和守在门内的梁文辉对峙。 “梁文辉!我警告你!我们是奉命查案!你再敢阻挠,就是妨碍公务!我现在就可以拘捕你!” 猪油仔扯着他那公鸭嗓,嚣张地叫喊着。 办公室的门,被几张桌子死死地顶住。 梁文辉清瘦的身影,就站在门后,透过玻璃,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猪油仔!我不管你奉谁的命!这里面的每一分钱,都是城寨人的血汗!你们想动,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书生,此刻,却像一头护崽的雄狮,寸步不让。 “好!好你个梁文辉!给你脸不要脸!来人!把门给我撞开!”猪油仔彻底被激怒了,挥手下令。 他身后的几个警察,立刻抬起一根粗大的木桩,准备强行破门。 周围的居民们见状,情绪更加激动,纷纷涌上前来,试图阻止。 “不准动我们的钱!” “你们这帮天杀的!连小孩子的读书钱都抢!” “跟他们拼了!” 现场一片混乱,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冲突。 就在这时。 “都给我住手!”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人群,像是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陈山,黑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的眼神,像两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射向猪油仔。 猪油仔看到陈山,先是心里一惊,随即,又挺起了胸膛。 他背后站着的是雷洛,是整个警队,他有什么好怕的? 第153章 龙有逆鳞 “哟,陈老板来了?” 猪油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来得正好。你的这个手下涉嫌妨碍公务,我们正准备带他回警署喝杯咖啡。” 陈山没有理他。 他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阿辉,开门。” 门内的梁文辉看到陈山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让人搬开桌子,打开了门。 “山哥!” 梁文辉的眼眶有些发红。 “辛苦了。” 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了进去。 他环视一圈办公室,目光落在了那面巨大的红榜墙上。 密密麻麻的名字,从一百元到一毛钱。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张充满希望的脸。 然后他转过身,缓缓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那些警察,而是面向所有在场的城寨居民。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是我陈山对不住大家。”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曾经保证过,要让大家过上安稳有尊严的日子。但是今天,还是有人要来砸我们的锅,断我们的根。” “他们说我们这个基金是黑钱,要查封。”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陈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这个基金里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比他们那身皮干净一万倍!” “好!”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陈山转过身,终于将目光落在了猪油仔的脸上。 “我认识你。” 陈山缓缓开口。 “你叫猪油仔,是雷洛身边的一条狗。” 猪油仔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陈山!你说话放尊重点!我系差人!” “差人?” 陈山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差人就可以随随便便闯进别人的地方,说查封就查封吗?” “差人就可以无凭无据,就说别人的钱是黑钱吗?” “差人就可以把手伸向小孩子的饭碗吗?!” 陈山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 猪油仔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所震慑,竟然后知后觉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我……我们有怀疑!我们就有权力调查!” 猪油仔色厉内荏地叫道。 “怀疑?” 陈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现在也怀疑你。” “怀疑你滥用职权,敲诈勒索,贪赃枉法!” “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抓起来,打断你的腿,再让你‘被认罪’?” 这话一出,猪油仔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刘发的下场,想起了雷洛的拜把子兄弟是怎么被陈山整垮的。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陈山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让猪油仔浑身汗毛倒竖。 他看着猪油仔,一字一句地说道。 “工厂的钱你们可以碰,商铺的钱你们也可以碰。” “但是这里的钱,” 陈山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办公室。 “是城寨几万人的命根子,也是我陈山的命根子。” “你今天要敢动这里的一张纸,一本账。” “我陈山对天发誓。” “我不要你的命。” “我要你后半辈子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数着数字过日子。” 他的话说得很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火山爆发般的滔天怒火。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陈山这番话震住了。 猪油仔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看着陈山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毫不怀疑陈山说得出,就做得到。 他带来的那十几个警察也被吓住了。 他们虽然是雷洛的人,但也是出来混口饭吃。 为了这点事把自己的下半辈子搭进去,不值得。 更何况真要动起手来,他们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城寨都是个问题。 僵持。 死一般的僵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最终还是猪油仔先撑不住了。 他咽了口唾沫,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陈老板,你别激动。可能……可能是个误会。” “我们……我们也是接到了举报才……才过来看看。” “既然陈老板你用人格担保,那我们就相信你一次。”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先收队。” 说完,他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就想开溜。 “站住。” 陈山的声音再次响起。 猪油仔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我让你走了吗?” 陈山缓缓地从他身边走过,站在了那群便衣警察的面前。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些警察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王虎!” 人群外围一直沉默待命的王虎闻声而动。 “在!” 他带着几十名九龙巡逻队队员,分开人群,迅速将猪油仔和那十几个便衣警察团团围住。 猪油仔的脸彻底白了。 “陈山!你……你想做什么?袭警吗?你这是要造反!” 陈山没有回头,声音冷漠。 “他们的枪下了。人给我扣下。” “是!” 王虎一声令下,巡逻队员们立刻上前。 那十几个便衣警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几乎没怎么反抗,就被缴了械,双手被麻绳反绑起来,像一群待宰的鸡。 “陈山!你疯了!你这是在跟整个港府作对!” 猪油仔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控制,惊恐地尖叫起来。 陈山这才慢慢转过身,走回到他面前。 “我说了,我怀疑你们滥用职权,敲诈勒索。” “现在我的人请你们回去协助调查。” “这很合规矩。” 他将猪油仔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 “你……” 猪油仔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山不再理他,转身,再次面向所有居民。 “各位,都散了吧。” “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回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后台收到好多评论,点进去什么都没有。估计是被和谐掉了。你们评论的时候悠着点,别把书搞没了。 第154章 阿山,时代变了! 街道上的气氛,因为陈山那句“人给我扣下”而彻底凝固。 那些上一秒还嚣张跋扈的便衣警察,此刻被九龙巡逻队的队员们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像一串待售的猪仔,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们是警察。 是港府的执法者。 在香港这片土地上,他们习惯了高人一等,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猪油仔的脸已经不能用白色来形容,那是一种死灰。 他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指着陈山,嘴唇哆哆嗦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不通。 陈山怎么敢? 他怎么敢真的对警察动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这是在挑战整个港府的统治秩序! 这是造反! 围观的居民们也都被这一幕惊得鸦雀无声。 但很快,那份震惊就转化为了压抑不住的快意和激动。 这些年,他们受了多少警察的气? 被敲诈勒索,被无端欺辱,哪一次不是忍气吞声? 今天,山哥替他们把这口恶气,狠狠地出了! “山哥威武!”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这声音,是对陈山的支持,也是对港府多年来不公待遇的宣泄。 陈山没有理会周围的欢呼,也没有再看猪油仔一眼。 他转身,对同样一脸震惊的梁文辉说道:“阿辉,办公室的账本,没被他们动过吧?” 梁文辉这才回过神来,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没有!山哥,我一直带人守着,他们没能进来。” “好。”陈山点了点头。 他走到那群被捆着的警察面前,目光在一个个脸上扫过。 “你们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警署?” 那些警察被他一看,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没人敢回答。 “不说是吧?”陈山笑了笑。 他转向王虎:“阿虎,把他们带回去,找个干净地方‘招待’一下。” “让他们好好想想,自己叫什么,为什么来这里,是谁派他们来的。” “记住,我们是讲道理的人,不要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但是,如果他们自己不小心,磕了碰了,摔断了腿,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猪油仔和那群警察听得头皮发麻。 这不就是他们审讯犯人时最常用的套路吗? “是!山哥!”王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他最喜欢干这种活了。 “陈山!你不能这么做!”猪油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叫起来。 “我是总华探长雷洛的人!你动了我,洛哥不会放过你的!” 他试图搬出雷洛的名头来压陈山。 “雷洛?”陈山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你以为,我抓你们,是冲着你们这几条小杂鱼来的?” “我就是要告诉雷洛。” “他想在九龙玩他的那套规矩,可以。” “但是,得先问问我陈山,同不同意。” “在我这里,有我这里的规矩。” 陈山走到猪油仔面前,拍了拍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今天,我就是来给他,也给所有人,立个规矩。” 说完,他不再理会猪油仔的哀嚎,对王虎挥了挥手。 “带走。” “是!” 王虎一声令下,巡逻队员们立刻押着这群警察,分开了人群,朝着染坊的方向走去。 现场的烂摊子,就这么被陈山用最强硬,最直接的方式给解决了。 他看着依旧聚集在这里,满脸兴奋的居民们,再次提高了声音。 “各位乡亲父老!今天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 “有些人,见不得我们过好日子,总想来找麻烦。” “但我陈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有我在一天,九龙城寨,就乱不了!” “这个基金会,是我们的根,谁也别想动!” “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告诉街坊四邻,安心!天,塌不下来!”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人群渐渐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扬眉吐气后的兴奋。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九龙城寨,真的不一样了。 梁文辉快步走到陈山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山哥,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 “我们等于,是彻底和雷洛,和整个警队撕破脸了。” “撕破脸?”陈山看着警察被押走的方向,眼神深邃。 “从他派人来收‘安保费’的那一刻起,脸,就已经破了。” “我们和他之间,本就不是朋友。” “以前,是相互利用。现在,是他想吞了我,我自然要掰掉他的牙。” “可是,扣押警察,这罪名太大了。港府那边,肯定会借题发挥。”梁文辉还是担心。 “放心,阿辉。”陈山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我们,是他们。” 陈山深吸一口气,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街道。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得极险。 但也是唯一能打破僵局,反客为主的棋。 雷洛用警队的“规矩”来压他,那他就用更不讲理的“力量”来掀桌子。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在九龙城寨这块地盘上,他陈山的话,比港督的命令,比总探长的警徽,更好用。 “阿辉,你先回办公室,把基金会最近的账目再核对一遍,做到万无一失。” “另外把今天现场记录的照片和文字,都整理下来。” “尤其是那些警察准备强行破门,还有居民们群情激愤的场面,都要有。” “我要让全香港的市民都看看,是谁,在把良民逼上梁山。” 梁文辉立刻明白了陈山的意思。 这是要打舆论战了。 这是山哥最擅长的武器。 “我明白了,山哥!”梁文辉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办。 陈山又叫住了王虎的一个副手。 “你去一趟染坊,告诉白头福,让他立刻过来见我。”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办。” 副手领命而去。 陈山独自一人,站在基金会的小楼前。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他知道,雷洛的报复,港府的压力,很快就会像潮水一样涌来。 但他不怕。 因为他手里,已经握住了新的筹码。 我只是一个兼职扑街作者,写文时间有限。我会尽最大能力给大家加更。今天更了一万两千字。 每天每个读者读我的书,我能挣两分钱,就算我是跪着挣得这两分钱,也没必要在评论区和书评去骂我。 爱看的兄弟们用爱发电点点。不爱看的,也可以给书打一星。无论怎样,别骂人。爱你们!! 第155章 雷洛的怒火,刘福的机会! 港岛,华人总探长办公室。 名贵的红木办公桌上,一只上好的紫砂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雷洛那条价值不菲的西装裤腿,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饭桶!废物!” “十几个人,十几条枪,就这么被人像抓狗一样抓走了?” “我雷洛的脸,我整个警队的脸,都被你们这群废物给丢尽了!” 雷洛的咆哮声,在巨大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窗户玻璃都嗡嗡作响。 办公室的门外,几个高级探长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从未见过雷洛发这么大的火。 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总探长,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运筹帷幄的枭雄模样。 何曾像今天这样,失态到近乎癫狂。 一个小时前,猪油仔被扣的消息,就像一颗炸弹,在整个九龙总区警署引爆。 一开始,没人相信。 开什么玩笑? 在香港,居然有人敢公然扣押一队正在“执行公务”的警察? 这和直接向警队宣战有什么区别? 但随着消息一步步证实,所有人都沉默了。 动手的人,是陈山。 那个刚刚凭一己之力,把港府都逼得低头认输的九龙城寨之王。 如果是他,那这一切,似乎又变得合理了起来。 “洛哥,您消消气。” 终于,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精明的老探长,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他是华探长之一的蓝江,算是雷洛的半个心腹。 “消气?我怎么消气!”雷洛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 “我的人,被他陈山扣了!扣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是在抽我的脸!是在告诉全香港的人,我雷洛,管不了他九龙城寨!” “我如果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我这个总探长,还怎么做下去?以后,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骑到我头上拉屎了?” 蓝江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椅子放好。 “洛哥,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把猪油仔他们先捞出来。” “捞?怎么捞?”雷洛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派大队人马冲进城寨去抢人吗?” “那正好就中了他的计!现在外面那些报纸记者,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就等着我们犯错!” “到时候,报纸上登出来,说我们警察欺压良善,激起民变。我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雷洛虽然愤怒,但理智还在。 他知道陈山这一手的毒辣之处。 陈山不是在跟他拼拳头,而是在跟他玩政治。 用舆论,用民心,来逼他就范。 这恰恰是雷洛最不擅长,也最头疼的领域。 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打,不能打。 谈,又拉不下这个脸。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笔挺警司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就是总华探长中,资历最老的刘福。 “阿洛,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刘福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福哥,你来了。”雷洛看到刘福,脸上的怒气稍稍收敛了一些,但语气依旧不善。 刘福点了点头,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 “猪油仔在城寨被陈山扣了。事情闹得很大,现在连总督府那边都被惊动了。” “哼!那帮鬼佬,除了会给我们施压,还会做什么!”雷洛冷哼道。 刘福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道:“阿洛,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还在想!”雷洛烦躁地摆了摆手。 刘福喝了口茶,缓缓开口:“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或许没那么复杂。” “哦?”雷洛和蓝江都看向他。 “陈山为什么要扣我们的人?”刘福放下茶杯,看着雷洛。 “无非就是两个原因。” “第一,他要立威。告诉所有人,九龙城寨是他陈山的地盘,我们警察的手,伸不进去。” “第二,他要谈判的筹码。” 刘福的分析,一针见血。 雷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刘福继续说道:“他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全香港都知道,他陈山敢跟我们警队叫板。” “那么接下来,他要的,就是第二个东西了。” “筹码?”雷索眉头紧锁,“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扣着我们的人,总不能关一辈子。他一定会主动联系我们,或者联系港府。” “到时候,他就会开出他的条件。” “福哥,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等着?什么都不做?”蓝江忍不住问道,“那我们警队的脸面往哪放?” “脸面?”刘福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脸面,是自己挣回来的,不是靠喊打喊杀要回来的。” “阿洛,你最近的动作,是有点太急了。” 刘福的话,意有所指。 他说的,是雷洛搞的那个“规费”制度。 这个制度,虽然让警队上下捞足了油水,但也激起了极大的民怨。 陈山这次的反击,可以说,就是被雷洛这套制度给逼出来的。 雷洛的脸色沉了下来。 “福哥,你这是在教训我?” 刘福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提醒你。陈山,不是以前那些烂仔头目。” “他懂政治,懂舆论,更懂人心。你用对付江湖人的那套方法来对付他,是行不通的。” “你想把他当成提款机,他就会反过来,把你当成他更进一步的踏脚石。” 刘福站起身,拍了拍雷洛的肩膀。 “这件事,我看,还是先等一等。看看陈山到底想做什么。” “猪油仔他们,虽然受点委屈,但性命应该无忧。陈山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把事情做绝。” “我先回去了。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说完,刘福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刘福离去的背影,雷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总觉得,刘福今天的话里,藏着一些别的东西。 那不是单纯的劝告,更像是一种……幸灾乐祸? 是的,就是幸灾乐祸。 雷洛知道,这个老家伙的野心,比谁都大。 他一直都想坐上那个唯一的,总理全港(香港、九龙、新界)刑事侦缉的“总华探长”之位。(总华探长分为区域总华探长以及总理全港总华探长) 而自己,就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次自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心里,恐怕早就乐开花了。 “哼,老狐狸。”雷洛在心里冷哼一声。 他知道,刘福说得对。 现在,他只能等。 等陈山出招。 这种被动挨打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憋屈和愤怒。 …… 与此同时,染坊的茶室里。 陈山正在听白头福的汇报。 “山哥,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猪油仔那十几个人,都分开关押在不同的安全屋。王虎派了最信得过的兄弟看着,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嗯。”陈山点了点头,对王一虎的办事能力,他很放心。 “我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呢?”陈山问道。 白头福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 “我已经托人,给刘福那边,递了话。” “哦?他怎么说?”陈山来了兴趣。 白头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带话回来,说他最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警队的事情,暂时都交给雷洛探长处理。” 听到这话,陈山笑了。 “好一个身体不适,好一个静养。” 刘福的这个反应,比直接答应合作,更让陈山放心。 这表明,刘福这条老狐狸,已经看懂了局势,并且准备坐山观虎斗了。 他不帮忙,但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雷洛说话。 甚至,他可能还会在背后,悄悄地给雷洛使绊子。 这就够了。 陈山要的,就是分化警队高层,让雷洛无法拧成一股绳来对付自己。 “福哥,辛苦了。这件事,做得很好。”陈山赞许道。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跟港府那边,好好谈谈条件了。”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九龙城寨的万家灯火。 “是时候,为我们的巡逻队,讨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了。” 第156章 一份来自九龙的提案! 第二天一早。 整个香港的报摊,都像是被引爆了的火药桶。 《昨夜,九龙城寨惊爆“警民冲突”,十余名便衣警员被“请”走!》 《陈山再掀风云!九龙城寨之王与总华探长雷洛彻底决裂!》 《愤怒的居民:他们想抢我们孩子的读书钱!》 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无一例外,全都是关于昨天发生在基金会门口的那场冲突。 鬼叔派人连夜洗出来的照片,清晰地刊登在报纸最显眼的位置。 一张,是几个便衣警察抬着木桩,准备强行撞门的凶狠模样。 一张,是梁文辉带着几个年轻人,用血肉之躯死死顶住大门的悲壮身影。 还有一张,是成百上千的城寨居民,将警察们团团围住,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和不屈。 这些照片,极具视觉冲击力。 再配上那些煽动性极强的文字,瞬间就点燃了全港市民的情绪。 一时间,舆论哗然。 茶楼里,码头上,工厂里,写字楼里…… 所有的地方,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这些差佬也太过分了吧?连慈善基金的钱都想动?” “是啊,我听说那个基金会,是城寨几万居民一人一块凑出来的,专门给孩子读书和老人看病的。” “这简直就是断人活路啊!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那个陈山,还真是条汉子!敢直接把差佬给扣了,解气!” “嘘!你小声点!那可是雷洛的人!听说雷洛现在是九龙总区的土皇帝,谁敢惹他?” “惹他怎么了?他再大,大得过民意吗?这次他做得这么过火,我看他怎么收场!” 舆论的风向,完全倒向了陈山和九龙城寨这一边。 警队的形象,一夜之间,跌入了谷底。 尤其是雷洛,更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那个所谓的“规费”制度,也被一些胆大的小报给捅了出来,虽然语焉不详,但足以让市民们浮想联翩。 贪婪,霸道,滥用职权…… 这些标签,死死地贴在了这位新晋总华探长的身上。 总督府。 港督办公室的电话,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 各大商会,社会贤达,议员,甚至是伦敦那边,都在质询这件事。 大卫·布莱克焦头烂额,他刚刚才从陈山那里吃了个大亏,屁股还没坐稳,雷洛这边又给他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篓子。 “废物!蠢货!” 布莱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愤怒地咆哮着。 他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用来制衡香港华社的这把刀,居然这么快就失控了,还反过来砍向了自己。 港督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桌上那些报纸,雪茄一口接一口地抽着。 “大卫,我需要一个解释。”港督的声音冰冷。 “为什么,我们的警察,会去查封一个慈善基金?为什么,会引发如此大规模的警民对峙?” “我……我……”布莱克语塞。 他能怎么解释? 说这是雷洛为了敛财搞出来的潜规则? 那不是在打他这个政务司的脸吗?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港督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平息这场风波。以及,把我们被扣押的警员,安全地要回来。” “我已经命令雷洛,让他保持克制,绝对不可以用暴力解决问题。”布莱克急忙说道。 “克制?”港督冷笑一声,“我怕他想用暴力,也没那个胆子。” “陈山,现在,是整个九龙城寨,甚至大半个九龙华社的民意代表。” “我们再用强硬的手段对付他,只会让我们自己,陷入更大的被动。” 港督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繁华的维多利亚港。 “看来,我们又得派人,去跟他谈一谈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疲惫。 他发现,自己这个港督,在那个年轻人的面前,似乎越来越没有主动权了。 …… 九龙城寨,染坊。 与外面的风声鹤唳不同,这里一片平静。 陈山正和梁文辉,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茶。 桌上,摊着一张刚刚拟好的文件。 文件的标题,写着一行醒目的黑体字: 《关于成立“九龙社区环境及治安综合治理管理队”的提案》。 这,就是陈山准备向港府开出的“条件”。 “山哥,这份提案,写得是不是太……直白了?”梁文辉推了推眼镜,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这份提案,与其说是提案,不如说是一份通牒。 里面条理清晰地列出了成立“城管队”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理由很充分。 第一,鉴于近期发生的“不幸事件”,充分表明香港警队在处理九龙内部事务时,存在严重的水土不服和方法失当,极易激化警民矛盾,引发不必要的社会动荡。 第二,九龙城寨内部环境复杂,人口密集,历史遗留问题众多,需要一支更了解本地情况,更接地气的专业队伍,来进行日常的市容管理和治安维持。 第三,成立“城管队”,可以有效地将内部矛盾,消化在内部,避免问题扩大化,从而减轻港府和警队的管理压力。 最后,提案的核心诉求,也写得明明白白。 要求港府,正式授予“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组建并管理这支“城管队”的权力。 这支队伍,拥有在九龙范围内的,独立的,基础执法权。 包括但不限于:市容管理、违章处理、治安巡逻、以及对轻微刑事案件的初步调查权。 说白了,陈山就是要港府给他一块合法的牌子。 让他手下的“九龙巡逻队”,摇身一变,成为一支受官方承认的,拥有执法权的准纪律部队。 从而,在法理上,将香港警方的势力,彻底排除在九龙城寨之外。 “直白?我觉得还不够。”陈山笑了笑。 “对付那帮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鬼佬,你就不能跟他们绕圈子。” “你得把你的要求,清清楚楚地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知道,这就是我的底线,没得商量。” 陈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而且,我们不是在求他们。我们是在帮他们解决麻烦。” “猪油仔那十几个人,对我们来说是筹码,对他们来说,就是十几颗烫手的山芋。” “我们现在递上这份提案,就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只要他们点头,我们这边马上放人。外面的舆论,自然也就平息了。” “他们不仅能要回面子,还能一劳永逸地,把城寨这个大麻烦甩给我们自己管。何乐而不为?” 梁文辉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对陈山的敬佩,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山哥这一手,简直是阳谋的极致。 把自己的野心,包装成了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解决方案”。 逼得你,不得不接受。 “那我,现在就派人,把这份提案,送到总督府去?”梁文辉问道。 “不急。”陈山摆了摆手。 “火候,还差一点。” 他看着窗外,眼神变得深邃。 “等他们,主动派人来找我们。”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现在,是谁求着谁。”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绝对的主动。” 梁文辉明白了。 山哥这是在熬鹰。 熬到港府那只不可一世的鹰,彻底没了脾气,主动低下高贵的头颅。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赖狗走了进来。 “山哥,总督府那边,来电话了。” “是港督的私人秘书,林德义。” “他说,他就最近的事件,与您进行一次紧急会晤。” 陈山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鱼,上钩了。” 他对梁文辉说道:“阿辉,准备一下吧。” “告诉林秘书,我可以在染坊等他。” 夜幕再次降临。 还是那辆没有任何牌照的黑色轿车。 还是那个穿着笔挺中山装,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林德义,港督的首席私人秘书,再一次,悄无声息地踏入了九龙城寨。 与上一次来访时,那种带着试探和施舍的微妙心态不同。 这一次,林德义的心情,沉重且屈辱。 他知道,自己今天来,不是来谈判的。 而是来听取“条件”,并且尽可能地,为港府保留最后一丝颜面。 车子依旧停在染坊的后门。 梁文辉已经在门口等候。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但气氛,却已截然不同。 梁文辉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的紧张和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卑不亢的平静。 “林秘书,我们老板,在楼上等您。” 林德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跟着梁文辉走进了这栋让他感觉无比压抑的建筑。 还是那间僻静的茶室。 还是那盘上好的檀香。 陈山依旧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 仿佛外面那场风暴,与他毫无关系。 “林秘书,又见面了。” “陈先生。” 林德义拉开椅子坐下,声音有些沙哑。 “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再绕圈子了。” “我今天来,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解决问题的。” “哦?是吗?” 陈山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推到林德义面前。 “不知道林秘书所谓的诚意,是什么?” 林德义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决定香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局势。 “只要陈先生愿意,立刻释放被扣押的警务人员。” “并且,公开澄清,昨天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 “那么,港府方面,愿意做出前所未有的让步。”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陈山的眼睛说道。 “雷洛总探长,将会被停职。” “警队内部,会进行一次彻底的整肃,杜绝类似‘规费’的事件再次发生。” “并且,港府愿意,以官方的名义,向‘重建九龙’基金会,注资一百万港币,以表示对城寨民生建设的支持。” 林德义抛出了他的筹码。 这个筹码,不可谓不重。 牺牲一个总华探长,来平息陈山的怒火。 再用一百万,来收买人心。 在港府看来,这已经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江湖大佬,听到这样的条件,恐怕早就感激涕零,纳头便拜了。 然而,陈山听完,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德义,就像在看一个说书人,讲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茶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檀香的烟气,袅袅升起,将两个人的表情,都笼罩得有些模糊。 林德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从陈山的沉默中,读懂了两个字。 不够。 远远不够。 第157章 中国人的土地,中国人的规矩! “陈先生……” “这个条件,已经是港督阁下,所能批准的极限了。” “再多,恐怕……” “林秘书。” 陈山终于开口了,他打断了林德义的话。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正是梁文辉拟好的那份提案。 他将文件,轻轻地,放在了林德义的面前。 “看看吧。” 林德义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份文件。 《关于成立“九龙社区环境及治安综合治理管理队”的提案》。 当他看清楚标题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快速地翻阅着文件的内容。 越看,他的心就越凉。 越看,他额头上的冷汗,就越多。 当他看到最后,那条要求港府授予这支队伍“独立基础执法权”的条款时。 他手里的文件,“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不……不可能!” 林德义失声叫道,再也无法维持他那副职业的外交官面孔。 “陈山!你这是在痴人说梦!” “你要在香港的土地上,建立一支不受警队节制的私人武装吗?” “这是分裂!这是在挑战大英帝国的底线!” 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陈山,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 “私人武装?” 陈山终于放下了茶杯,站起身。 他没有看林德义,而是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城寨星星点点的灯火。 “林秘书,请你注意你的用词。” “这份提案里,写得清清楚楚,这支队伍,接受港府的指导和监督,其所有行动,都在香港的法律框架内进行。” “我们,只是在请求港府,将一部分,你们自己管不好,也管不了的权力,下放给我们而已。” “这叫,社区自治,是全世界最先进的管理理念。” 陈山慢悠悠地,将林德义扣过来的大帽子,又轻飘飘地丢了回去。 “你……” 林德义气得浑身发抖。 他知道陈山是在偷换概念,是在玩文字游戏。 但这套说辞,偏偏又让他无法反驳。 因为陈山的理由,听起来,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是为了“减轻港府压力”,是为了“避免警民冲突”,是为了“更好地服务社区”。 每一条,都站在道德和政治正确的制高点上。 陈山转过身,终于正视着林德义。 “林秘书,你很清楚,按照当年大清和英国佬签的条约,九龙城寨这块地,从来就不属于港府管辖。” “这里,是我们中国人的土地。” “我们中国人,想在自己的土地上,搞一搞自治,要一点管理自己家园的权力,有什么不合理的?” “难道,非要让城寨变回以前那样,黄、赌、毒泛滥,谁也管不了,你们才觉得是正常的吗?” “那样的混乱,对港府,对英国人的统治,就真的有好处?” 陈山步步紧逼,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林德义,你也是中国人。” “你读圣贤书,你懂历史。”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我提的要求,过分吗?” 他走近一步,直视林德义。 “时代不一样了。” “有些事情,迟早会发生。” “以后香港,必然会回归祖国。” “你今天做的每一个决定,说的每一句话,历史都会记着,我们的子孙后代都会看着。” “作为中国人,可不要做了让祖宗蒙羞,被后人唾骂的事情啊。”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林德义的心理防线。 “回归祖国……” “被后人唾骂……” 这些词,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回响。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无力地坐回椅子上,看着面前这个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男人。 “我的条件,很简单。” 陈山重新坐回主位,端起已经微凉的茶。 “港府点头,批准这份提案。我马上放人,并且,亲自出面澄清误会,还警队一个清白。” “如果,港府不点头。” 陈山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那猪油仔他们,就只能继续在我这里‘做客’了。” “至于他们会‘发生’什么意外,我就不敢保证了。” “到时候,外面的舆论会怎么发酵,码头的工人们,会不会又一次‘心情不好’,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赤裸裸的威胁。 不加任何掩饰的威胁。 “话,我已经说完了。” 陈山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 “林秘书,请吧。” 林德义站起身,拿起桌上那份薄薄的提案。 那张纸,此刻在他的手里,重如千斤。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看着林德义的背影,一直躲在隔壁房间偷听的梁文辉,激动地冲了进来。 “山哥!我们……我们成功了!” 陈山却摇了摇头。 “现在说成功,还太早。” “那他们会答应吗?”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港岛的灯火。 “他们会的。因为我们的母亲正在朝鲜战场教他们做人。” 第158章 港督的底线 林德义带着陈山的“提案”,回到了港督府。 当港督与政务司司长布莱克,看到这份文件内容时,办公室里的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 “疯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布莱克将那份提案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他那张英俊的面孔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一个黑社会头子,居然妄想拥有合法的执法权?” “这是对整个文明世界的羞辱!” “他以为他是谁?香港的土皇帝吗?” 布莱克的情绪近乎失控,他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总督阁下!我们不能再退让了!” “我建议,立刻调动所有警力,封锁城寨所有出口,直接冲进去,把那个陈山抓起来!” “用绝对的武力,告诉所有人,谁才是香港真正的主人!” 港督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布莱克因为这沉默的注视而感到一丝不安。 良久,港督才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大卫,我问你,全香港的警队,能调动的战斗人员,有多少?” 布莱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大概……五千人左右。” “很好。” 港督点了点头。 “那陈山控制的和字头,以及城寨里那些同情他、支持他的青壮年,加起来有多少人?” “我……” 布莱克语塞,这个问题他无法给出准确答案。 港督替他说了出来。 “至少两万,甚至更多。” “我们再来谈谈火力。我们的警察,手里拿的是什么?是警棍,和老式韦伯利左轮。” “他们呢?” 港督的眼神变得锐利。 “根据线报,城寨里藏匿的武器,从二战时日本人留下的三八式步枪,到美国人走私进来的汤姆逊冲锋枪,应有尽有。” “你告诉我,大卫,让五千个拿着警棍的人,去冲击一个由几万人固守的,地形复杂如迷宫,且拥有自动火力的堡垒。” “你管这个叫,绝对的武力?” “这不叫武力,这叫屠杀。是我们的人,被他们屠杀。” “真打起来,整个九龙都会变成战场,香港的经济会瞬间崩溃,我们什么都得不到,只会让全世界的报纸看我们的笑话!” 港督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布莱克的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强硬,在绝对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但布莱克仍不甘心,他咬着牙,提出了最后的方案。 “那……那就派遣驻港英军!” “一个营的兵力,就足以荡平整个城寨!” 听到“英军”这个词,港督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再看布莱克,而是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伸出手,指向北方。 那片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属于大陆的轮廓。 “看到那里了吗,大卫?” 港督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带着某种恐惧。 “那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那里,有他们的解放军。”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布莱克。 “新中国,从未放弃过对九龙的声索权!” “你现在,要让大英帝国的正规军,踏入一块有主权争议的,属于中国人的土地,去屠杀那里的中国人?” “你是想立刻引发一场严重的外交纠纷,还是想直接挑起一场我们毫无胜算的战争?” 港督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 “回答我,大卫!” 布莱克彻底呆住了。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地滑落。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在他的世界里,香港就是大英帝国牢不可破的殖民地,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但港督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思维里一扇从未触碰过的大门。 门后,是深不见底的,足以将整个大英帝国拖入深渊的漩涡。 是啊。 他们,已经没有牌可以打了。 陈山,把他们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他们唯一的选择,似乎就是饮鸩止渴。 “可是……这会开一个非常坏的头!” 布莱克的声音,充满了无力的挣扎。 “不会的。” 港督摇了摇头,眼中的风暴缓缓平息,重新变回了那个老谋深算的政客。 “其他的社团,没有陈山那样的脑子,更没有他那样的民意基础。” 港督重新点燃一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 “而且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我们可以借此,将他彻底捆绑在城寨那块小地方。让他去处理那些我们最头疼的垃圾和麻烦。” “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国王,总比一头在外面四处游荡的猛虎,要容易控制得多。” “至于那支所谓的‘城管队’……” “我们可以给他牌照,但我们也可以在牌照上,加上无数的限制条款。” “我们可以给他权力,但我们也可以随时,把这个权力收回来。” “主动权,最终,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 听完港督的分析,布莱克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那……我们现在就答复他?” “不。” 港督摇了摇头。 “不能让他觉得,我们这么轻易就屈服了。” “拖他几天。” “让林德义,再去找他谈两次,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跟他讨价还价。” “我们要让他知道,这份权力,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的。这样,他才会珍惜,才不会轻易地,再给我们找麻烦。” “同时,也让我们自己,有个台阶下。” …… 陈山很清楚港府那帮官僚的德性。 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拖。 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 他有足够的耐心,跟他们慢慢耗。 他把与港府周旋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梁文辉去处理。 而他自己,则把精力,放在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 染坊,密室。 这间密室,是陈山专门让人改造的,墙壁用了双层结构,中间填充了厚厚的隔音棉,就算是把耳朵贴在墙上,也听不到里面一丝一毫的声音。 此刻,密室里,只有两个人。 陈山,和白头福。 “福哥,你跟刘福,有多少年的交情了?”陈山亲自给白头福倒了一杯酒。 酒是三十年的茅台,是上次徐朗西送给他的,一直没舍得喝。 白头福接过酒杯,闻着那股醇厚的酱香,有些感慨地说道:“说起来,快三十年了。” “那时候,我还是个刚入行的古惑仔,他呢,也只是个小小的便衣。” “有一次,我被人砍了,躲在后巷里,差点死了。是他路过,把我送去了医院,救了我一命。” “从那以后,我们就有了来往。我给他提供一些江湖上的消息,他呢,也在一些小事上,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头福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说起来,我欠他一条命。” 陈山点了点头,又给他满上。 “福哥,我让你去见他,会不会让你为难?” 陈山看着白头福的眼睛。 他知道,让白头福去策反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在讲究义气的江湖上,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 白头福沉默了。 他端着酒杯,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久久没有说话。 陈山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他知道,白头福需要时间,来做出选择。 终于,白头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山哥,你说笑了。” “我是和字头的人,吃的是和字头的饭。” “我这条老骨头,自然也是为和字头服务的。” “再说了,我们不是去害他,我们是去帮他。” 白头福的脑子,转得很快。 “雷洛现在如日中天,警队里,几乎是他一手遮天。刘福虽然资历老,但被他压着,心里肯定不痛快。” “他做梦都想把雷洛拉下马,自己坐上那个唯一的总华探长宝座。” “我们现在去找他,就是给他送枕头,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为难我?” 听到这番话,陈山笑了。 “好。”陈山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 “福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你告诉刘福,我陈山,可以帮他,实现他的梦想。” “我不要他做任何事情,只需要他在关键的时候,在警队内部,帮我制造一些,对雷洛不利的‘声音’。” “比如,质疑一下雷洛处理这次事件的能力。又或者,不小心‘泄露’一些,雷洛其他生意上的小麻烦。” 陈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要让港府那帮鬼佬觉得,雷洛,已经不是一把听话的刀了。他不仅不能稳定局势,反而成了制造麻烦的根源。”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那帮鬼佬,自己就会把他换掉。” “而刘福,就是那个最合适的替代者。” 白头福听得心潮澎湃。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山哥的算计,简直是天衣无缝。 先是逼宫港府,拿到城寨的合法管治权。 再是联合刘福,从内部瓦解雷洛的势力。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雷洛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得被活活玩死。 “我明白了,山哥!”白头福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今晚,就去找他。” “不过,见面的地方,得小心一点。雷洛的眼线,遍布港九,不能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山哥,那我现在就去准备。”白头福站起身。 陈山点了点头。 “告诉刘福,我陈山,喜欢交朋友。”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聪明的朋友。” 第159章 黑白棋局,落子无悔 深水埗,鸭寮街。 几盏昏黄路灯在潮湿空气中散发朦胧光晕。街角一家毫不起眼的“广生茶记”,二楼窗户透出微光,门口却挂着“打烊”木牌。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入后巷,车门开启,白头福走了出来。 今夜他没穿平日的名牌西装,而是一身半旧灰色唐装配布鞋,活像个街坊茶记的掌柜。两名精悍手下跟在身后,警惕扫视着巷中每处阴影。 茶记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伙计装扮的年轻人探头,恭敬点头示意。白头福挥手让手下留在楼下,独自跟着伙计踏上狭窄陡峭的木楼梯。 老木头在脚下呻吟,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料的厚重气息。 二楼雅间只点了一盏绿玻璃台灯,光线昏暗。一道人影背对门口,站在八仙桌前挥毫泼墨。藏青长衫,身形挺拔,运笔沉稳,每一笔都透着久居高位的从容。 港岛警界势力根深蒂固的总华探长之一,刘福。 白头福在门口停步,静立不动。房间里只有毛笔摩擦宣纸的轻微沙沙声。 刘福写完最后一笔,将狼毫轻搁砚台。他没有回头。 “福哥,你是和胜和龙头,整个字头生意等你拍板。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喝淡茶?” 白头福缓步上前,在八仙桌另一边坐下。“刘探长,我今天来,不是代表和胜和。” 刘福这才转身。“那是代表谁?” “陈山。” 刘福拿起刚写好的字幅,轻吹墨迹。宣纸上,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势。 “九龙城寨的陈山。”他将字放到一旁,给自己倒茶,却没给白头福倒。 “他扣了我十几个人,断了警队财路,现在又让你这个和胜和龙头当说客。” 白头福深吸一口气。“山哥让我带句话。他说,香港警队,只需要一个总华探长。” 这话如石投深潭。刘福端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热气模糊了他脸上表情。 “雷洛是山哥捧起来的刀。”刘福开口,声音平淡如说天气。“这把刀太快太锋利,会伤到握刀的人。但想折断这把刀,也会溅自己一身血。” 他一饮而尽。 白头福身体前倾,盯着刘福双眼。“血,总要有人流。是流他的,还是流我们自己的,刘探长心里应该有数。” “雷洛坏了规矩。”白头福压低声音。“警队规费,我们可以交,但他胃口太大,吃相太难看。最近那套什么安保费,连老百姓的救命钱都要动。这是把整个香港往火坑里推。” 刘福沉默,伸指沾了沾砚台冰冷墨汁,在桌面无意识画着圈。他在权衡——与陈山合作是与虎谋皮,但雷洛已经是堵在门口的疯狗。 “你觉得陈山能赢?”刘福忽然抬头。 白头福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刘探长,你听说过朝鲜战场的事吗?” 刘福眼神一凝。 “志愿军把联合国军从鸭绿江边赶回三八线,英国佬的坦克团也灰头土脸。” 白头福语气平静,但话里的信息量让刘福心头一震。“现在港督府那帮鬼佬,做梦都怕北边一个不高兴,收回香港。” “在这种时候,一个能让几万华人死心塌地跟着的陈山,你觉得他们敢真的动武吗?” 刘福恍然大悟。难怪陈山敢这么硬气,原来背后有这层考量。 “陈山想要什么?” “他什么都不要。”白头福摇头。“他只要一个能和他和平共处的警队。城寨是他的,城寨以外是你的。他帮你扫清障碍,你让他安稳发展。井水不犯河水,这是双赢买卖。” 刘福笑了,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算计。“双赢?”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楼下街市嘈杂瞬间涌入。 “告诉陈山。”刘福背对白头福。“他那把火,最好烧得旺一点,烧得干净一点。我这人不喜欢帮人收拾烂摊子。” 白头福心中石头落地,起身对着刘福背影抱拳。“刘探长放心。山哥做事,火只会烧该烧的地方。” 走到门口时,刘福声音再次传来。“福哥。” 白头福停步。 “最近天气转凉,西区风大。”刘福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的提醒。“告诉陈老板,出门时多穿件衣服。别着了凉。” 白头福会心一笑。这是在提醒陈山,雷洛那边可能会有动作,让他小心防范。 “多谢刘探长关心,我一定转达。” 走下楼梯时,白头福脸上露出满意笑容。这趟深水埗之行,比预想中还要顺利。有了刘福这个内应,雷洛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得栽个跟头。 楼下,两个手下见他出来,连忙上前。“福哥,怎么样?” “回城寨。”白头福钻进车里。“告诉山哥,鱼,已经咬钩了。” 黑色轿车无声驶离深水埗,消失在夜色中。而在茶记二楼,刘福仍站在窗边,看着远去的车影,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 棋局,已经摆开。接下来,就看谁的棋艺更高一筹了。 流量下跌严重,以前书城给九万量,现在只给两万量了。全靠兄弟们爱的发电支撑收益了。 第160章 一份盖着钢印的文件! 密会,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却在水下激起了层层的暗流。 刘福,这条蛰伏已久的老狐狸,终于开始行动了。 他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做什么,只是在警队高层的一些非正式会议上,不经意地,说了几句话。 “哎,雷洛这次,确实是有些冲动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做事还是要考虑后果嘛。” “听说总督府那边,对我们警队最近的形象,很不满意啊。布莱克先生,都发了好几次火了。” “猪油仔那十几个人,在城寨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陈山那个后生仔,心狠手辣,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们警队,可就真的没法跟市民交代了。” 这些话,看似是在为雷洛担忧,实则句句都在拱火,都在向港府那帮鬼佬传递一个信息: 雷洛,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 他不仅不能解决问题,他本身,就是问题的一部分。 这些声音,通过各种渠道,很快就传到了港督和布莱克的耳朵里。 本来就在犹豫的港府,天平开始迅速倾斜。 他们发现,不仅是外界的舆论,就连警队内部,对雷洛的支持,似乎也开始动摇了。 如果再继续保他,很可能会引发警队内部的分裂。 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 与此同时,梁文辉在陈山的授意下,也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接连接受了几家亲近的报纸的“独家专访”。 在采访中,他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我们扣押那些警员,实属无奈之举!是正当防卫!” “我们欢迎,并且尊重任何合法的调查。但是,我们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非法的,暴力的,以调查为名的抢劫!” “我们九龙城寨几万居民,想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安稳的家,一个有尊严的生活环境!” “我们已经向港府,提交了一份,关于加强社区自我管理的和平提案。我们希望,能通过对话,而不是对抗,来解决问题!” 梁文辉的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将陈山的行为,完全包装成了一次,为了维护自身合法权益,而不得不采取的激烈反抗。 并且主动抛出了“和平对话”的橄榄枝,将皮球又一次踢回给了港府。 现在,全香港的市民都在看着。 是选择接住这个橄榄枝,和平解决争端。 还是选择继续强硬,将几万城寨居民,彻底推向对立面。 港府,已经没有退路了。 …… 在经历了三天毫无意义的拉锯和扯皮之后。 总督府,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这一天,林德义的黑色轿车,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驶入了九龙城寨。 这一次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剩下,一种接受了命运安排的麻木。 染坊,茶室。 陈山依旧好整以暇地泡着茶。 仿佛他早就知道,今天会是这个结果。 “陈先生,恭喜你。” 林德义将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好的文件,放在了陈山面前的桌子上。 “你的条件,港督阁下,原则上同意了。” 陈山没有去看那份文件。 他只是笑了笑。 “林秘书,什么叫原则上同意?” 林德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跟这个年轻人说话,任何的文字游戏,都是自取其辱。 他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又拿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港府草拟的正式批文。里面对‘城管队’的职权范围,人员编制,以及与警方的协调机制,都做出了一些……补充和规定。” “我们希望陈先生,也能表现出你的诚意。” 这是最后的挣扎。 港府试图在细节上,找回一些失去的颜面和主动权。 陈山拿过那份文件,递给了身边的梁文辉。 “阿辉,你来看看。” 梁文辉接过文件,戴上眼镜,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起来。 陈山则继续慢悠悠地喝着茶,仿佛桌上那份文件,根本不值得他亲自去看一眼。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让林德义感到无比的憋屈。 但他只能忍着。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 梁文辉才抬起头,对陈山点了点头。 “山哥,大部分条款,都在我们预料之内。无非就是要求我们,定期汇报工作,接受监督,人员背景需要备案等等。” “不过有两条,我觉得有问题。” “哦?”陈山挑了挑眉。 “说来听听。” “第一条,他们要求,‘城管队’的最高负责人,也就是队长一职,必须由港府方面委派,或者至少要由港府方面提名,经委员会同意后任命。” “第二条,他们要求,‘城管队’不具备,任何形式的,武器佩戴权。包括枪械,警棍等所有警用装备。” “呵呵。”陈山笑了出声。 “有意思。” “这帮鬼佬,死到临头了,还想玩花样。” 他看着林德义,缓缓地说道。 “林秘书,你回去告诉他们。” “第一条,不可能。我们社区的队长,凭什么要你们来任命?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这个队长,必须由我们委员会,自己选举产生。” “第二条。我们维持秩序的基本装备,必须要有。不然,我们成立这支队伍,是去跟烂仔们讲道理的吗?” 陈山伸出两根手指。 “就这两条。让他们改。” “改好了,我马上放人。” “不改,那就继续谈。” 陈山说完,便端起茶杯,不再看林德义一眼。 这是最后的通牒。 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林德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又失败了。 他也知道,港府最后的这点幻想,也被陈山无情地碾碎了。 他最终,只能带着那份被打了回票的文件,再一次狼狈地离开了染坊。 …… 又过了两天。 港府,彻底屈服了。 一份崭新的,盖着港督府钢印,并且由港督亲自签署的正式法律文件,送到了陈山的手中。 上面,陈山提出的所有条件,都得到了满足。 文件明确规定: 授权“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组建一支不超过五百人的,“社区环境及治安综合治理管理队”。 该队伍,在九龙城寨范围内,享有独立的,对市容环境,商业纠纷,以及轻微治安案件的,管理权和基础执法权。 队长及所有队员,由委员会自行招聘和任命,只需向港府相关部门,进行身份备案。 队伍可配备,警棍,盾牌,催泪瓦斯等非致命性防暴装备。 香港警队,如无委员会的邀请,或港督的直接命令,不得擅自进入城寨,执行任何任务。 看着这份文件,梁文辉激动得热泪盈眶。 赢了! 他们真的赢了! 从今天起,九龙城寨,这片被遗忘了近百年的法外之地,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合法的守护者! 陈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终于为城寨的几万居民,撑起了一把,可以遮风挡雨的伞。 “阿辉。” “去通知王虎,让他把警队的人,都放了吧。” “告诉猪油仔,让他回去给雷洛带句话。” “就说九龙城寨,欢迎他随时来喝茶。” “只要他守我们的规矩。” 第161章 九龙城管队,成立! 猪油仔和他那十几个手下终于被放了出来。 在城寨里待了将近一个星期,他们每个人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精神萎靡,眼神涣散。 身上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屈辱,恐怕会成为他们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王虎倒是信守了承诺,没有对他们用什么大刑。 只是每天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着《义勇军进行曲》。 当猪油仔重新看到阳光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猪油仔。” 王虎叼着烟,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 “我们山哥说了,让你回去,给洛哥带句话。” “九龙城寨,随时欢迎他来喝茶。只要他守我们这里的规矩。” 猪油仔的嘴唇动了动,想说几句场面上的狠话。 但当他看到王虎身后,那些抱着膀子,一脸不善的巡逻队员时。 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是看了一眼王虎,然后带着他那群失魂落魄的手下,灰溜溜地逃离了这个让他感到无尽恐惧的地方。 三天后。 九龙城寨,启明小学的操场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一场比小学开学典礼还要盛大的仪式,在这里隆重举行。 “九龙社区环境及治安综合治理管理队”,也就是俗称的“九龙城管队”,今天正式挂牌成立! 操场的主席台上,铺着鲜红的地毯。 陈山、梁文辉、白头福等和字头以及社区发展委员会的核心成员,悉数在列。 让人意外的是,港府方面也派了民政司的一位副司长前来观礼。 这位鬼佬官员,坐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知道自己今天来,就是来当一个背景板,来告诉其余的市民,港府还是拥有九龙管理权的。 主席台下,是五百名经过从黑水安保公司严格挑选,刚刚加入城管队的年轻队员。 他们都曾是九龙巡逻队的骨干。 此刻,他们脱下了原来的旧衣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制服。 制服的臂章上,绣着一个醒目的徽章。 徽章的图案,是九龙城寨那标志性的层层叠叠的建筑轮廓,外面则环绕着一圈象征和平的橄榄枝。 虽然没有枪,但他们身上那股子昂扬挺拔的气势,却丝毫不输给任何一支纪律部队。 王虎,作为这支队伍的第一任大队长,穿着一身特制的队长制服,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黑暗中行走的古惑仔头目。 他和他的兄弟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摆在阳光下的,合法的身份。 陈山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走到了主席台的中央。 他拿起麦克风,看着台下那五百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又看了看周围那数千张充满希望和信任的居民的脸。 他的心中百感交集。 “今天,是一个值得我们所有人永远铭记的日子!”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整个操场的上空。 “从今天起,我们九龙城寨有了自己的子弟兵!有了自己的守护神!” “他们,就是站在你们面前的九龙城管队!”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陈山抬手压了压。 他转向那五百名队员,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和严肃。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从你们穿上这身制服的这一刻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 “你们的职责,不是去作威作福,不是去欺压良善!” “你们的职责,是服务!是保护!” “是保护我们城寨里的每一个老人都能安享晚年!是保护我们城寨里的每一个妇女都能安心出门!是保护我们城寨里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平安长大!” “你们手里的警棍,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而是用来对付那些敢来我们城寨里捣乱、破坏、欺负我们乡亲的外人!” “你们能不能做到?!” 陈山的声音振聋发聩。 “能!” 台下,五百名队员用尽全身的力气齐声怒吼。 那声音汇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让整个城寨都为之震动。 坐在主席台上的那位港府副司长,被这股气势吓得脸色发白,身体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港督那个“把猛虎关进笼子”的想法,可能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们哪里是关住了一头猛虎。 他们分明是亲手为一头已经成年的巨龙加冕为王! “好!” 陈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从梁文辉手中接过一面崭新的、刚刚赶制出来的旗帜。 旗帜是红色的,上面绣着和臂章上一样的徽章图案。 陈山走到王虎面前,郑重地将这面旗帜交到了他的手中。 “王虎!” “在!” 王虎立正,高声应道。 王虎站在主席台上,后背挺得笔直。 阳光有些毒,晒得他后颈发烫。 可他一动也不敢动。 空气里混杂着操场上扬起的尘土味,还有身边兄弟们身上冒出的汗味。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台前那个人的身上。 山哥。 陈山正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说话。 他的声音通过那玩意儿变得有些失真,却异常清晰地传进王虎的耳朵里。 “服务!” “保护!” 这些词,王虎以前只听过。 现在这些词从山哥嘴里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很重。 比他以前拎过的任何一把开山刀都要重。 他的视线越过山哥的肩膀,看向台下的街坊。 卖云吞面的张伯,佝偻着背,用力地拍着手。 在街口卖白菜的李嫂,眼眶红红的,正拿衣角擦着眼睛。 还有那些光着屁股到处跑的小鬼头,此刻也安静下来,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台上。 望着他。 望着他身后那五百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兄弟。 那是一种王虎从未见过的眼神。 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厌恶,没有躲闪。 是希望。 王虎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之前,那时他还不是和字头的“虎哥”,只是和义堂的一个烂仔。 那时候他的世界就是深水埗那些肮脏油腻的后巷。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馊水混合着廉价烟草的怪味。 他的手里也总是握着东西。 有时是半截酒瓶。 有时是裹着报纸的砍刀。 他记得血溅在脸上的温热感,记得骨头断裂时发出的脆响。 他为和义堂打天下,为和义堂清扫障碍。 他跟癫狗是和义堂里最快、最狠的一把刀。 每一次打完架,拖着一身伤回到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肾上腺素退去后,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空虚。 他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他只知道睡醒了就要继续打,继续抢。 那时候他觉得,他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一个烂仔。 一个死在街头都没人会多看一眼的烂仔。 直到有一天。 山哥把他叫到了染坊的一间小屋子。 那间屋子又暗又潮,墙角还渗着水。 山哥没有跟他说要去砍谁,要去抢哪个场子。 山哥给他点了一根烟,问了他一个问题。 “阿虎,你想不想做点对得起祖宗的事?” 王虎当时就愣住了。 祖宗? 他一个烂仔,爹妈都不知道是谁,哪来的祖宗? 然后山哥跟他说了那个计划。 走私。 把外面的药品,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器零件,想办法运回大陆去。 王虎听得云里雾里。 他不明白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不都是为了赚钱吗? 山哥看出了他的疑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虎,我们是中国人。” “家里有难,我们这些在外面的,有力出力,有钱出钱。” “我们是烂仔,可我们烂的是命,不是根。” 就是这句话。 “烂的是命,不是根。” 王虎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从那天起,他手里的家伙变了。 不再是砍人的刀,而是护送货物的枪。 每一次,当他们冒着被水警追捕的风险,把一船船的物资送到对岸,看到那些接头同志眼里的感激时。 王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原来他这身力气,这条烂命,不只是能用来打打杀杀。 原来烂仔也能报国。 “王虎!” 山哥的吼声把他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王虎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胸膛。 “在!”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回去,声音都有些嘶哑。 陈山从梁文辉手里接过了一面旗。 一面崭新的红色的旗。 旗帜的中央绣着九龙城寨那层层叠叠的轮廓,外面环绕着一圈绿色的橄榄枝。 陈山捧着那面旗,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他把旗郑重地交到了王虎的手里。 王虎伸出双手。 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曾经只懂得紧握刀柄的手,此刻却有些微微发抖。 旗杆是木头的,打磨得很光滑,握在手里有一种温润的质感。 很沉。 真的很沉。 “这面旗,从今天起就交给你了!” “我希望你和你的队员们爱护它!” “用你们的血和你们的汗,去捍卫它的尊严!” “用你们的忠诚和你们的勇气,去守护它所代表的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王虎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举起那面旗。 “请山哥放心!” “请各位乡亲父老放心!” 仪式结束了。 王虎带着他的“九龙城管队”,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出了启明小学的校门。 五百人的脚步声汇成一股整齐划一的轰鸣。 这声音是城寨里从未有过的声音。 他们开始进行第一次正式的全城巡逻。 他们走过那些曾经洒满他们鲜血的肮脏巷道。 他们走过那些曾经被他们收取保护费的人声鼎沸的街市。 这一次,迎接他们的不再是恐惧和躲避。 所有的居民都自发地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他们的目光汇聚在王虎高举的那面旗帜上。 尊敬。 感激。 信赖。 几个胆子大的孩子跟在队伍的后面,学着他们的样子迈着正步,脸上是纯粹的兴奋的笑容。 王虎高高地举着那面红色的旗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那面迎风飘扬的旗帜上。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才真正活了过来。 因为太多读者的反对,重写72章、121章、139章。苏晚晴不在作为女主角,改为仅仅是医疗院院长,苏明哲仅仅为远东实业集团法律顾问。 评论悠着点。很多评论区都被和谐了,别把书炸没了。 需要各位兄弟姐妹们的用爱发电支持,感谢感谢!!! 第162章 海上也要有我们的规矩! 九龙城管队成立的盛大仪式,余温未散。 王虎带着他的五百兄弟,在城寨的街巷里巡逻,腰杆挺得笔直。 他们所到之处,街坊们不再惊恐避让,而是主动让开道路,投来尊敬和信赖的目光。 几个卖水果的小贩,甚至会硬塞给他们几个苹果,嘴里喊着:“阿Sir,辛苦了!吃个苹果解解渴!” 王虎每次都摆手拒绝,但心里却比喝了蜜还甜。 这种被人当成守护者的感觉,是他过去十来年打打杀杀的生涯里,从未体验过的。 他觉得,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中时,阿明找到了他。 “虎哥,山哥让你去趟染坊。” 王虎不敢怠慢,立刻安排好巡逻的班次,一路小跑地赶回了染坊。 还是那间熟悉的茶室,陈山和梁文辉已经坐在里面了。 “山哥,辉哥。”王虎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阿虎,来了,坐。”陈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王虎坐下,有些不解地看着陈山。 他知道,山哥在这个时候叫他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陈山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开门见山地说道:“阿虎,城管队现在走上正轨了,街坊们的反应也很好。这说明我们的路,走对了。” 王虎重重地点了点头:“都是山哥你领导有方!” “但是,”陈山话锋一转,“我们不能只满足于此。”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了远处维多利亚港的方向。 茶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外面街道上隐隐传来的说话声。 “城寨里的秩序,我们能管。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陈山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们送往大陆的物资,走的全是水路。癫狗说水警那边,虽然暂时被我们之前的阵仗吓住了,不敢轻易找麻烦。但他们就像是悬在我们头顶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王虎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烂的是命,不是根。” 山哥的这句话,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山哥,你的意思是?”王虎放下茶杯,身体前倾。 陈山转过身,看着王虎和梁文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要在海上,也建立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 “我要成立,水上城管队!” 这个想法,让王虎和梁文辉都愣住了。 水上城管队? 这可不是在街上巡逻那么简单。 梁文辉最先反应过来,他扶了扶眼镜,面露难色:“山哥,这恐怕不合规矩。港府批给我们的是''社区环境及治安综合治理管理队''。这要是搞到海上去,就是公然越权,水警那边有足够的理由对我们动手。” 王虎考虑的则更加实际。 “山哥。”他挠了挠头,“最关键的是,人手也不够。现在这五百人,光是负责城寨内部的巡逻,就已经把班次排满了,再抽人出去,城里的防务就空了。” 对于他们的顾虑,陈山早有预料。 他笑了笑,坐回椅子上。 “阿辉,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说我们管九龙,没说我们的队员不能出海''休假''吧?我们的人在休假的时候,顺便在海上钓钓鱼,看看风景,总不犯法吧?” 这番话,让梁文辉的嘴角抽了抽。 山哥这套歪理,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山哥,你这是……海上钓鱼协会?”王虎忍不住乐了。 “怎么?不行吗?”陈山反问道,“香港法律有规定,不允许成立钓鱼协会的条文吗?”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苦笑道:“山哥,您这招真是绝了。到时候水警问起来,我们就说是去钓鱼的。只是钓鱼的时候,顺便看到有走私船,好心帮忙举报一下。” “就是这个道理。”陈山满意地点头。 他又看向王虎:“至于船和人,我来想办法。我会通过和记的渠道,买几艘速度最快的巡逻艇回来,再请几个最有经验的,来给我们的兄弟做教官。” “至于人手……” 陈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谁说我们只有五百人了?” “港府批文上写的是,''社区环境及治安综合治理管理队'',正式编制,不超过五百人。” “它可没说,我们不能招聘''协管人员'',不能招募''社区服务志愿者''吧?” 协管人员? 社区服务志愿者? 王虎和梁文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还能这么玩? “山哥,您这脑子……”王虎竖起大拇指,“我算是服了!” 梁文辉也忍不住佩服:“山哥,您这是把法律条文研究透了啊。协管人员和志愿者,确实不在正式编制里。” 陈山得意一笑:“读书人就是读书人,理解得快。到时候这些''志愿者''出海钓鱼,纯粹是个人爱好,跟我们城管队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虎,”陈山看着王虎,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从钱振声训练场那边,给我挑出一百个,最精锐,最可靠,嘴巴最严的。” “我要把他们,打造成一把插在海上的尖刀!” “这支队伍,不求人多,只求人精。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高机密。”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配合癫狗确保我们每一艘运往大陆的船,都能安全抵达!” 王虎的血液,瞬间就沸腾了。 这比在街上巡逻,刺激多了! 他猛地站起身,挺直了胸膛。 “山哥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那这支水上队伍,叫什么名字?”梁文辉问道。 陈山沉吟片刻:“就叫''九龙海钓协会''吧。” “海钓协会?”王虎念了一遍,“这名字听起来人畜无害啊。” “就要人畜无害。”陈山笑道,“越是人畜无害,水警越不会起疑心。到时候我们的船上挂着''九龙海钓协会''的旗子,谁能想到这是一支海上武装?” 第163章 一份文件里的惊天漏洞! 王虎领了新任务,整个人都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气,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染坊。 他的脚步声,在悠长潮湿的走廊里,踏出沉重而急促的回响。 那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更有一种,终于找到自己位置的踏实。 山哥把这支插向海里的刀,交给了他。 这是他王虎这辈子,收到过的,最重的托付。 他要对得起这份托付。 茶室里,随着王虎的离去,瞬间安静下来。 空气中,只剩下老旧水壶里,开水沸腾时发出的,细微的“嘶嘶”声。 梁文辉坐在陈山的对面,脸上的神情,却不像王虎那样轻松。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山哥,你刚才说的‘协管人员’,还有那个‘水上城管队’……”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法律从业者特有的谨慎。 “这明显是在钻法律的空子,港府那帮人不是傻子,他们要是追究起来,我们就是公然违背协议,到时候会很被动。” 陈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提起那把紫砂壶,给梁文辉面前那个已经空了的茶杯,续上滚烫的茶水。 “阿辉,你记住。” 陈山放下茶壶,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法律是人制定的,它就永远有滞后性,也永远有漏洞可钻。”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害怕它,而是要去研究它,利用它。” 他的手指,在沾了茶水的桌面上,轻轻划过一道痕迹。 “港府那帮鬼佬,坐在山顶的办公室里,喝着咖啡,高高在上惯了。” “他们制定的法律,很多时候,都是想当然。” “他们怎么会想到,我们这些在他们眼里的‘烂仔’,会戴上眼镜,逐字逐句地,去抠他们签发的文件?” 陈山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再说了,就算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法不责众。” “等我们把几千个‘协管’的队伍拉起来,给几千个家庭提供了饭碗,解决了九龙大片的就业问题。” “他港府,敢轻易解散吗?” “他敢动这几千人的饭碗,我就敢让整个九龙的码头和工厂,再停摆一次。” 梁文辉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着陈山那张年轻却深邃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权谋”两个字的理解,实在太过肤浅。 山哥的每一步,都不是简单的见招拆招。 他是在为未来的博弈,埋下一颗又一颗,看似不起眼,却能在关键时刻,引爆全局的棋子。 阳谋。 这才是最可怕的阳谋。 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让你明知道我的意图,却又拿我毫无办法。 “山哥,我明白了。” 梁文辉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的疑虑,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敬畏所取代。 “不,你还不明白。” 陈山笑了笑。 这个笑容,让梁文辉心里咯噔一下。 陈山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了那份,改变了整个九龙城寨命运的,盖着港督钢印的正式批文。 他将文件,轻轻地,推到了梁文辉的面前。 “阿辉,你再仔细看看这份文件。” “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别的文章可做。” 梁文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份文件,他已经看过不下几十遍了。 上面的每一个条款,每一个字眼,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他都自认为了然于胸。 还能有什么文章? 但他知道,山哥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郑重地,再次拿起那份已经有些卷边了的文件,戴上眼镜,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重新研读起来。 陈山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喝着茶,看着他。 他知道梁文辉是个聪明人,也是个严谨的人。 有些事情,自己可以想到一个大概的方向,但具体的突破口,还需要梁文辉这样的专业人士,去把它从法条的字缝里,给抠出来。 茶室里,一时间,只剩下梁文辉翻动纸张时,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梁文辉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他把文件翻来覆去地看,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词组,每一个注释。 突然。 他的手,停住了。 他的目光,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死死地,钉在了文件首页,那个用黑体字打印出来的,授权主体的名字上。 “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 KOWlOOnmUnity DevelOpmentmittee。 梁文辉的呼吸,猛地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山哥!” 他激动地抬起头,声音因为过度兴奋,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我好像发现了!” 陈山挑了挑眉。 “哦?说来听听。” 梁文辉的手指,指着那个名字,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山哥,你看!港府授权的主体,是‘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 “而文件里,关于城管队职权范围的描述是,‘该队伍在九龙城寨范围内,享有独立的管理权和基础执法权’。” “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矛盾!” “或者说,一个巨大的,天赐的漏洞!” 陈山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语速却越来越快。 “我们的委员会,名字叫‘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而不是‘九龙城寨’社区发展委员会!” “从法理上讲,我们委员会的职责范围,就应该是整个九龙半岛,而不单单是城寨那一块弹丸之地!” “但是,港府在后面的条款里,又把我们城管队的执法权,限定在了‘城寨范围’内。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站了起来。 “我们可以据此,向港府提出异议!” “我们可以说,既然委员会是服务于整个九龙的,那么我们的城管队,作为委员会下属的执行机构,其执法权,自然也应该覆盖整个九龙!” “港府当初之所以这么写,肯定是想用后面的条款限制我们。但他们忽略了委员会名称这个最关键的前置条件!” “这是他们自己文件里的漏洞!是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 陈山听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站起身,走到梁文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辉,你做得很好。” “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这个漏洞,陈山其实早就有所察觉。 当初在拟定委员会名字的时候,他就刻意,没有加上“城寨”两个字。 他当时就想,这或许能在未来,成为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但他没想到,港府的法务人员,居然真的就这么草率地,把这个名字,写进了正式的法律文件里。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山哥,那我们现在就给港府发律师函?要求他们修改条款,扩大我们的执法范围?” 梁文辉迫不及待地问道,他已经开始在脑中草拟措辞强硬的法律文书了。 “不。” 陈山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直接去要求,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扯皮,甚至可能会恼羞成怒,直接修改我们委员会的名字,把这个漏洞堵上。” 陈山摇头道。 “我们不能主动去说。” “我们要用实际行动,逼着他们,默认这个事实。” 他看着梁文辉,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从明天开始,我要我们的城管队,开始‘有意识’地,到城寨外面去巡逻。” ……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穿过九龙城寨那密不透风的建筑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虎正对着五百名城管队员训话。 他们的蓝色制服,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精神。 “都给我听好了!今天开始,我们的巡逻范围,要扩大一点!” 王虎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但是记住山哥的交代,我们是出去熟悉环境,服务市民,不是去惹是生非!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 队员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他们知道,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名正言顺地,走出城寨。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明一脸惊惶地冲进了操场,径直跑到王虎面前,因为跑得太急,连气都喘不匀。 “虎哥!出事了!” “弥敦道上的一家金铺,刚刚被人抢了!” “听说劫匪有枪,还开了火!” 操场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王虎转向阿明。 “警察到了吗?” “还没!听警队的兄弟说,尖沙咀警署接到电话,现在才刚出车!” “好!” 王虎眼中精光一闪。 “来五十个兄弟,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 第164章 我先来的 弥敦道,周氏金铺。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半条街。 金铺的玻璃门被砸得粉碎,地上散落着一地玻璃碴和几个空弹壳。 三名蒙着面的劫匪,正用枪指着店里的十几个客人和店员,将他们逼在墙角。 “都他妈别动!谁敢动一下,老子就送他去见阎王!” 为首的劫匪声音沙哑,眼神凶狠。 金铺外面,闻讯赶来的市民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对着里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但谁也不敢靠得太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警察却迟迟没有出现。 一阵整齐划一,带着强大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哒!哒!哒!”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只见一支五十人左右,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队伍,排着整齐的队列,跑步来到了金铺门口。 他们头戴贝雷帽,手持橡胶警棍。 虽然没有配枪,但那股子肃杀之气,却比任何警察都来得震撼。 正是王虎和他率领的九龙城管队! “这是什么人?新的警察吗?” “好像是九龙城寨新成立的那个城管队!” “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城寨不是在那边吗?” 围观的市民们都看傻了。 王虎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 他用手势指挥队员,迅速以金铺为中心,拉起了一道人形警戒线,将围观群众和现场隔离开来。 动作专业,训练有素。 然后,他拿起一个铁皮扩音喇叭,对着金铺里面喊话。 “里面的劫匪听着!我们是九龙城管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立刻放下武器,释放人质!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王虎的声音,洪亮而沉稳。 金铺里的三个劫匪都懵了。 九龙城管队?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只知道警察,没听说过什么城管啊! “大哥,外面那是什么人?不是条子?” 一个瘦个子劫匪紧张地问道。 为首的劫匪也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外面那些人,虽然没枪,但那阵势,那装备,看起来比警察还专业。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们有人质在手,他们不敢乱来!” 他恶狠狠地说道。 “告诉他们!给我们准备一辆车!加满油!不然我们就一个小时杀一个人质!” 就在这时,远处终于传来了姗姗来迟的警笛声。 两辆警车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警戒线外。 车门打开,一个大腹便便的警长,带着七八个懒懒散散的警员,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警长叫李龙威,是油麻地警署的老油条了。 他看到现场已经被一群穿着陌生制服的人控制住了,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在这里拉警戒线的?不知道这是警察的案发现场吗?” 李龙威指着王虎的鼻子,破口大骂。 王虎转过身,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长官,我们是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下属的城管队。我们路过这里,发现有罪案发生,为了防止事态扩大,保护市民安全,所以先一步控制了现场。” 他的语气很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我们先来的。 李龙威气得脸都绿了。 “城管队?城管队跑到弥敦道来做什么?你们的辖区不是在城寨吗?这是越权执法!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离开!” 王虎笑了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的复印件。 正是那份盖着港督钢印的批文。 他指着上面“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那一行字,递到周华面前。 “长官,你看清楚,批准我们成立的,是‘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我们有责任,维护整个九龙的治安。”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在城寨。那是因为我们接到市民的求助电话,比你们警署更快。” “我们只是在履行我们服务社区的职责而已。” 王虎的话,有理有据,让李龙威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他看着那份文件,气得直哆嗦。 这帮泥腿子,居然还跟他玩起文字游戏来了! “你……”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金铺里的劫匪又开始叫嚣了。 “外面的条子!听到没有!十分钟之内,我们要看到车!不然我们就撕票了!” 李龙威心里一惊。 他知道,现在不是跟这帮城管计较的时候,人质的安全最重要。 他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准备开始跟劫匪谈判。 可还没等他开口,王虎却抢先一步,再次拿起了扩音喇叭。 “我是九龙王虎,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金铺狭小的空间里轰然炸开。 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十几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人质,没听懂这句话的分量。 但那三个端着枪的劫匪,却听懂了。 为首的那个劫匪,外号“疤面刘”,脸上的横肉猛地一颤,握着枪的手,都抖了一下。 他旁边的瘦个子“马骝”,还有那个年纪最小的“阿弟”,更是脸色煞白,眼神里瞬间被恐惧填满。 “大……大哥……他……他说他是谁?” 阿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九龙王虎……和字头的那个虎哥……” (那就女主还是她,感情方面发展慢一点好了。为了补偿,今日万更。) 第165章 我们报警吧 马骝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疤面刘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不是没想过会惊动警察。 他甚至想过,万一被捕,大不了去赤柱蹲几年。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把这尊神给招来! 他们是过江龙,从澳门那边偷渡过来,就为了干一票大的然后跑路。 来之前,道上的朋友千叮咛万嘱咐,在香港,什么都可以碰,就是有几样不能碰。 其中一个就是本地大社团的规矩。 本地社团,尤其是和字头这种已经上岸洗白的,早就过了打打杀杀的阶段。 他们做的,是码头,是走私,是各种见不得光却利润惊人的大生意。 抢金铺这种事,在他们眼里,跟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而且还会引来警察的大规模清扫,影响他们的生意。 过江龙来香港搵食可以,但不能坏了本地的规矩。 原本的计划是,抢完就跑,找个小蛇头,花一笔钱,连夜坐船离开香港。 可现在…… 站在外面的,是王虎。 是和字头的红棍之一。 更要命的是,现在的和字头,在山哥的整合下,几乎垄断了整个香港的水路! 大大小小的蛇头,要么被收编,要么被打残。 想从水路跑? 和字头一句话,你连维多利亚港的防波堤都过不去! 得罪了警察,他们还有机会跑,香港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一躲,等风声过了,总有办法。 可得罪了和字头…… 疤面刘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根本不用警察动手。 只要王虎一句话,他们三个人,今晚就会被装进麻袋,沉到维多利亚港的海底。 明天,或许陈山收到一份报告,说有三只不长眼的老鼠,被清理干净了。 死,都死得无声无息。 “"大哥...怎么办啊..." 马骝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他看着外面那个不算高大却让人窒息的身影,感觉双腿快要支撑不住。 阿弟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们...我们报警吧!" 这句话从马骝嘴里蹦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抢劫犯主动报警? 这听起来就像天大的笑话。 但此刻,警察竟然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疤面刘的脸上,阴晴不定。 投降? 向警察投降,是坐牢。 向王虎投降……那是在赌命。 赌这位传说中的虎哥,会不会遵守“道上的规矩”,给他们一条活路。 外面的王虎,似乎很有耐心。 他放下扩音喇叭,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他身后的五十名队员,也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这种沉默,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威胁,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一旁的警长李龙威,看得一头雾水。 “搞什么鬼?怎么不说话了?谈判啊!”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上前。 王虎根本没看他,只是盯着金铺的门口。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金铺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终于。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一把手枪,从破碎的玻璃门里,被扔了出来,掉在了外面的水泥地上。 紧接着。 “哐当!” “哐当!” 另外两把枪,也被扔了出来。 然后,一个声音,带着哭腔,从里面传了出来。 “虎哥!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求虎哥给条活路!” 疤面刘第一个举着双手,缓缓地从店里走了出来。 他摘掉了面罩,那张狰狞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恐惧和哀求。 马骝和阿弟,也跟在他身后,高举双手,像两只斗败的公鸡。 全场,一片死寂。 围观的市民们,全都看呆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叫嚣着要杀人质的劫匪,怎么那个城管头子只说了一句话,就自己缴械投降了? 这比话本还离奇! 王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对着身后的队员,做了一个手势。 四个队员立刻上前,将三个劫匪的手反绑在身后,动作干脆利落。 整个人质解救过程,没有一声枪响,没有一丝混乱。 就在这时,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从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来! “好样的!城管队威武!” “太厉害了!这才是保护我们市民的人啊!” 王虎走到李龙威面前,看着这个脸色已经变成猪肝色的警长。 他指了指那三个垂头丧气的劫匪。 “李警长,人,我们帮你抓了。” “剩下的录口供、走程序,就是你们警方的事情了。” “我们城管队,做好事不留名。” 说完,他甚至都懒得再看李龙威一眼,对着自己的队伍,大手一挥。 “收队!” 五十名城管队员,再次排成整齐的队列,在市民们自发让开的道路和热烈的欢送声中,跑步离去。 他们来时如风,去时如电。 只留下李龙威一个人,带着几个手下,和三个束手就擒的劫匪,在原地凌乱。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像是被人用鞋底,当着全香港市民的面,狠狠地抽了一顿。 一个记者,已经眼疾手快地将话筒,递到了他的嘴边。 “李警长,请问,对于九龙城管队此次兵不血刃解决劫案,您有什么看法? 这是否意味着,警方的执法能力,已经远远落后于这支新成立的队伍了呢?” 第166章 雷洛的怒火烧到了港督府! 第二天。 香港所有的报纸,都疯了。 头版头条,无一例外,全都是关于昨天弥敦道金铺劫案的报道。 《神兵天降!九龙城管队三分钟制服悍匪!》 《效率的对决!警察未到,战斗已结束!》 《市民心声:我们需要这样的守护神!》 报纸上,刊登着大幅的照片。 一张,是王虎指挥队员,拉起警戒线,冷静专业的样子。 一张,是三个悍匪举着双手,从金铺出来投降的样子。 还有一张,是李龙威警长和他的手下,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尴尬场面。 照片的对比,是如此的鲜明,如此的具有冲击力。 舆论,彻底引爆。 整个香港,都在讨论这件事。 “看了报纸没?那个九龙城管队,也太猛了吧!” “是啊!我听在现场的人说,从他们到场到抓住劫匪,前后不到五分钟!警察连门都没进去呢!” “这下警队的脸可丢大了!拿着纳税人的钱,办事效率还不如一帮‘城管’。” “以后在九龙,有事不找警察了,直接找城管队!” 警队的声望,一夜之间,跌到了历史最低点。 而九龙城管队,则一战成名,成为了市民眼中的英雄。 港岛,华人总探长办公室。 “砰!” 又一只名贵的紫砂茶杯,在地上粉身碎骨。 名义上被停职的雷洛,脸色却比上次猪油仔被扣时,还要难看。 如果说上次是打脸,那这次,就是把他的脸皮活生生撕下来,再扔在地上用脚踩! “陈山!!” 雷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陈山成立那个什么狗屁城管队,根本就不是为了管好城寨。 他是在跟自己抢地盘!抢人心!抢整个九龙的话事权! 而且,他用的是阳谋。 他打着“为市民服务”的旗号,干着扩张势力的事。 每一次行动,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警方有苦说不出。 就像这次金铺劫案。 人家比你先到,比你快,比你做得好。 你还能说什么? 说他们越权? 人家手里有港督府的批文,白纸黑字写着“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 你去告状,只会显得你无能狂怒。 “洛哥,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我们警察是饭桶,不如趁早解散,把九龙的治安,全交给城管队算了。”蓝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 “闭嘴!”雷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他当然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些。 他担心的是,港府那帮鬼佬的态度。 果然,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总警司办公室打来的。 “雷探长,布莱克先生和总警司阁下,要你立刻到港督府,解释一下昨天的事情。”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雷洛深吸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这次的风暴,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 港督府,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港督,政务司司长布莱克,总警司,还有几个警队高层的鬼佬,悉数在列。 雷洛站在会议室的中央,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布莱克将一沓报纸,狠狠地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总探长!我需要一个解释!” “为什么我们皇家香港警察,会沦为全香港的笑柄!” “为什么一支民间组成的队伍,会比我们训练有素的警员,更有效率!” 布莱克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雷洛的脸上。 雷洛低着头,沉声说道:“长官,这是陈山的阴谋。他在利用舆论,故意挑衅警队,扩张他自己的势力。” “我建议,立刻取缔这支非法的‘城管队’,逮捕陈山,以分裂社会、挑战政府的罪名起诉他!” 这是雷洛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然而,总警司却摇了摇头。 “雷,恐怕不行。” 他拿出一份文件,正是梁文辉以“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名义发来的公函。 “陈山的法律顾问,已经就此事,向我们发来了正式的说明。” “他们声称,他们的行动,完全是基于委员会服务整个九龙社区的宗旨,是在尽一个‘良好市民’的责任。” “他们还反过来,‘称赞’我们警方的克制,为双方未来‘更好的合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总警司念着公函上的内容,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这份公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还反过来将了警方一军。 把一次赤裸裸的越权挑衅,包装成了一次“警民合作”的典范。 “无耻!卑鄙!”布莱克气得大骂。 港督,从头到尾,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抽着雪茄,看着窗外。 直到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 “雷,我问你。自从这支‘城管队’成立以来,九龙地区的犯罪率,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 雷洛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但又必须回答。 他艰难地开口:“报告长官,根据最新的数据……是下降了百分之十五。” 这个数字一出来,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下降了百分之十五!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要知道,在过去,九龙的犯罪率,常年居高不下,是警队最头疼的问题。 港督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道:“看来,这场‘竞争’,也并非全是坏事。” “它至少让我们的警员,有了一点紧迫感。” “至于面子问题……” 港督转过头,看着雷洛,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面子,是靠实力赢回来的。不是靠抱怨,也不是靠打压对手。” “如果我们的警察,每一次都能比他们更快,更专业。那市民的赞誉,自然会回到我们这边。” “反之,如果我们做不到,那我们,就没有任何资格,去指责别人的优秀。” 港督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雷洛的心上。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港府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他们不在乎谁来管治安,他们只在乎结果。 只要犯罪率下降,社会稳定,他们乐于看到这种“良性竞争”。 他们,默许了城管队的存在,甚至,默许了他们的“越界”行为。 雷洛,被牺牲了。 或者说,他和他的警队,成了刺激城管队,也刺激自己的那条“鲶鱼”。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充满了雷洛的胸膛。 他感觉自己,被陈山,也被这帮鬼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走出港督府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 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正在被一个叫陈山的年轻人,一点点地侵蚀。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要想办法,主动出击。 他坐上车,对司机说了一句话。 “去见刘福。” 他意识到,面对陈山这条过江猛龙,他或许需要联合另一头地头虎。 哪怕,那头老虎,也一直对他虎视眈眈。 第167章 英国佬的算盘打得真响! 雷洛的车,在路上飞驰。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港督那番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面子,是靠实力赢回来的。” “我们没有任何资格,去指责别人的优秀。” 放屁! 这帮鬼佬,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他们哪里是想让警察和城管队“良性竞争”? 他们分明就是想坐山观虎斗! 他们乐于看到,他雷洛这条为大英帝国看家护院的狗,去和陈山那头新崛起的猛虎,斗个你死我活。 这样,他们这些做主人的,才能坐得更安稳。 无论是谁赢了,都得继续向他们摇尾巴。 无论是谁输了,也都是华人内部的损耗,与他们无干。 好一招“以华制华”! 这帮英国佬的算盘,打得真是噼里啪啦响! 雷洛越想越气,一拳砸在了车窗上。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港府靠不住,他就只能靠自己。 而现在,唯一能帮他,或者说,唯一有共同利益,可以暂时联合起来对付陈山的,就只有一个人。 刘福。 那个一直被他压着一头,心里对他恨之入骨的老狐狸。 去找刘福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现在,陈山这头更凶狠的狼,已经堵在了门口。 他别无选择。 …… 深水埗,鸭寮街,“广生茶记”。 还是那个挂着“打烊”木牌的二楼雅间。 刘福正悠闲地品着一壶新到的龙井。 他听着楼下伙计的汇报,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哦?雷洛来了?” “是的。他的车就停在后巷,说是想见您一面。” 刘福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让他上来吧。” 他知道,雷洛为什么而来。 或者说,他一直在等雷洛来。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在木楼梯上响起。 雷洛推门而入。 他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怒火。 “福哥,好兴致啊。”雷洛拉开椅子坐下,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警队都快被人踩在脚底下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刘福笑了笑,亲自给雷"洛倒了一杯茶。 “阿洛,发那么大火做什么?气大伤身。” “你今天在港督府吃的瘪,我都知道了。” 雷洛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想到,刘福的消息竟然这么灵通。 “福哥,明人不说暗话。”雷洛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联手,对付陈山。” “哦?”刘福挑了挑眉,故作惊讶,“联手?阿洛,你不是一直都说,你一个人就能搞定九龙的吗?怎么,现在顶不住了?” 雷洛的脸涨红了。 刘福的话,句句都戳在他的痛处。 他强忍着怒气,沉声说道:“陈山不是一般的古惑仔。他太懂得玩弄人心和舆论。我们警方,被他搞得很被动。” “现在,他的城管队,已经把手伸出了城寨,公然抢我们的地盘。再不想办法遏制他,以后整个九龙,就真的没有我们警察说话的份了!” 刘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他在等。 等雷洛开出他的条件。 雷洛咬了咬牙,终于说道:“福哥,我知道你一直想坐上‘总华探长’那个位子。” “只要你帮我,扳倒陈山。我保证,以后港岛和新界的地盘,全都是你的。我雷洛,只管九龙这一亩三分地。” “我们兄弟俩,联手共治香港,怎么样?” 这已经是雷洛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相当于把半壁江山,都让给了刘福。 刘福听完,却笑了。 笑得意味深长。 “阿洛啊阿洛,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他放下茶杯,看着雷洛的眼睛。 “现在的问题,不是你我联手,能不能扳倒陈山。” “而是港府那帮鬼佬,想不想让我们扳倒他。” “你以为,陈山搞出那个城管队,又搞出金铺劫案这一出,鬼佬们真的看不出他的野心吗?” “他们看得比谁都清楚!” “但他们为什么还要默许?甚至,是纵容?” 刘福站起身,走到窗边。 “因为,陈山的存在,对他们有利。” “第一,陈山真的把九龙的治安搞好了,犯罪率下降,这是政绩,他们脸上有光。” “第二,陈山的存在,可以制衡我们警队华人警员,让我们不敢一家独大,不敢不听话。”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刘福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山,在帮他们,做他们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什么事?”雷洛皱起了眉头。 “清理城寨!” 刘福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九龙城寨,一直是港府的心腹大患。那里是三不管地带,藏污纳垢,是整个香港的毒瘤。鬼佬们做梦都想把它铲平。” “但他们不敢。因为城寨的主权有争议,他们怕引起跟大陆的外交纠纷。” “现在,陈山主动站出来,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城寨里建立秩序,搞建设,搞卫生。这正中鬼佬们的下怀!” “他们巴不得陈山把城寨管得越好,越‘文明’。这样,以后他们处理起来,就越方便。” 听完刘福的分析,雷洛如遭雷击。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只是陈山。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在跟陈山,以及他背后的整个港府,在博弈。 他怎么可能赢?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雷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助。 刘福重新坐下,看着失魂落魄的雷洛,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知道,火候到了。 “阿洛,我们不能跟陈山硬碰硬。那样只会两败俱伤,让鬼佬们看笑话。” “我们要换一种思路。” “既然港府乐于看到我们‘竞争’,那我们就‘竞争’给他们看。” “从明天开始,命令下去。所有警区,所有伙计,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要接到报警,必须最快的速度到场!” “谁出的警慢了,谁办的案子不漂亮,被城管队比下去了,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我们要在效率上,服务上,全面压倒他们!” “我们要让市民看到,我们皇家警察,才是最专业的,最值得信赖的!” “至于陈山……” 刘福的脸上,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 “他不是喜欢玩阳谋吗?那我们就陪他玩。” “他扩张一步,我们就跟进一-步。他管街头治安,我们就管刑事重案。他搞社区服务,我们就搞警民关系。” “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不发生大规模的冲突,鬼佬们就不会插手。” “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雷洛听着刘福的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刘福这个办法,虽然憋屈,但却是目前唯一可行,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以退为进,避其锋芒,后发制人。 “好!”雷洛重重地点了点头,“福哥,就按你说的办!” 他站起身,对着刘福,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抱了抱拳。 “这次,多谢福哥指点。” 刘福摆了摆手:“我们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以后,香港警队,还需要我们兄弟俩,同心协力啊。” 雷洛走了。 刘福看着他的背影,端起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同心协力? 阿洛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我帮你,只是因为,现在还不是你倒下的时候。 我要让你和陈山,斗得更久一点,更激烈一点。 等到你们两败俱伤,我再出来,收拾残局。 到时候,整个香港,就都是我刘福的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报纸,看着上面陈山意气风发的照片。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但也要小心,别烧得太旺,把自己烧成灰了。”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是我。告诉陈老板。” “就说,我刘福,送他一份大礼。” (打算辞职全职写书,然后每日万更。兄弟们,以后作者是吃肉还是喝西北风就全看你们了。) 第168章 一百个海上蛟龙! 就在雷洛和刘福达成“暂时和解”,准备跟陈山玩一场“治安竞赛”的时候。 陈山,正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基地,检阅着他的新部队。 那是一片位于新界偏僻海岸的废弃渔港。 此刻,渔港的码头上,停靠着五艘崭新的大型巡逻艇。 这些船,从外面看,和普通的巡逻艇没什么两样。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的船体线条更加流畅,船尾安装的,也不是普通的柴油发动机,而是经过改装的,大马力高速引擎。 在巡逻艇的旁边,还停着十几艘小型的快艇,灵活而迅猛。 这就是陈山为“水上城管队”,准备的全部家当。 王虎从钱振声的秘密训练基地里挑选出来的一百名精锐,此刻正列队站在码头上。 他们脱下了那身显眼的蓝色制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劲装,脚踩防滑的军靴。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兴奋和好奇。 他们只知道自己被选中,执行一项绝密任务,但具体是什么,王虎还没说。 陈山,背着手,走到了队伍的前面。 他的目光,从一百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上,一一扫过。 “兄弟们!”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都在犯嘀咕。不知道我把你们拉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到底要干什么。” 队员们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疑惑,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山笑了笑。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他指着身后的那片大海。 “从今天起,你们的战场,不再是九龙的街头巷尾。” “而是这片,广阔无垠的大海!” “你们,就是我陈山,手里的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水上部队!”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陈山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保护我们的船,能够安全地,将一船船的物资,送到对岸去!” “你们要做的,是在水警的眼皮子底下,为我们的同胞,开辟出一条,谁也无法斩断的,海上生命线!” “告诉我,你们,敢不敢接这个任务?!” “敢!” 一百名队员,用尽全身的力气,齐声怒吼。 那声音,在空旷的渔港上空回荡,惊起了远处的一群海鸥。 “好!” 陈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月。 这个废弃的渔港,变成了一个最严酷的训练营。 一百名队员,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开始进行体能训练。 负重越野,武装泅渡,抗眩晕训练…… 训练的强度,比任何一支纪律部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天,他们就在癫狗等人的指导下,学习各种航海技能。 从最基础的打绳结,看罗盘,到复杂的海图作业,引擎维修,再到高难度的船只驾驶,编队航行。 晚上,他们还要学习水警的巡逻路线,常用战术,以及各种船只的识别方法。 王虎,作为大队长,也跟着队员们一起训练,没有丝毫的懈怠。 他知道,这支队伍,对山哥来说,意义非凡。 他必须要把他们,打造成真正的“海上蛟龙”。 这天晚上,训练结束后,陈山来到了渔港。 他看到,队员们虽然个个都累得像狗一样,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王虎找到了陈山,向他汇报着训练的进展。 “山哥,兄弟们都很能吃苦,进步也很快。再有半个月,他们就能出师了。” 陈山点了点头。 “不过……”王虎话锋一-转,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山哥,我这边人手是齐了。但城里那边,最近有点顶不住了。” “什么情况?”陈山皱起了眉头。 “还不是因为上次金铺那件事。”王虎有些无奈地说道。 “现在,我们城管队的名声打出去了。整个九龙的市民,有事没事都给我们打电话。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找我们。东家的猫丢了,西家的水管爆了,南边有人吵架,北边有人违章……” “我们那五百个兄弟,现在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都快忙不过来了。” “最要命的是,警察那边,最近也跟打了鸡血一样。也不知道雷洛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出警速度飞快。好几次,我们的人刚到,他们后脚就跟来了。双方为了抢案子,没少在现场明争暗斗。” “兄弟们都抱怨,人手实在是不够用啊。我们那五百人的编制,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王虎的抱怨,印证了陈山的猜想。 雷洛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们这是要跟自己打一场“治安管理”的消耗战。 想用警队庞大的人力物力,把自己这五百人的小队伍,活活拖垮。 “山哥,港府那边,能不能再多批点编制给我们?”王虎试探着问道。 陈山笑了。 “阿虎,你觉得,那帮鬼佬会这么好心吗?” “他们巴不得看我们被警察拖死呢。” 他拍了拍王虎的肩膀。 “编制,他们是不会给的。” “但是,人,我们自己可以招。” “是时候,启动我们的‘辅助力量’计划了。” “你明天回城里,让梁文辉,以‘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名义,发布一则招聘启事。” “就说,为了更好地服务社区,我们决定,面向全社会,招聘一千名‘社区治安协管员’!” 男频阅读榜·都市种田榜一在读53.4万,我们在读52.4万排第二,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升到榜一。 第169章 招聘协管员,万人空巷! 第二天一早。 九龙城寨,以及周边的深水埗、旺角等区域的墙壁上、电线杆上,一夜之间,贴满了红色的招聘启事。 《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高薪诚聘!》 招聘启事的标题,用的是最大号的黑体字,醒目而直接。 下面的内容,更是让人热血沸腾。 “为维护九龙社区稳定,更好地服务广大市民,本委员会现决定,面向社会公开招聘‘社区治安协管员’一千名!” “要求:年龄18至35周岁,身体健康,无犯罪记录,热爱社区,有服务精神的男性。” “职责:协助城管队,进行社区巡逻、维持公共秩序、处理邻里纠纷、为市民排忧解难等。” “待遇:试用期一个月,月薪一百五十港币!转正后,月薪二百港币!并享有工伤保险、医疗补贴、年底双薪等多项福利!” 这份招聘启事,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九龙的底层社会,瞬间引爆! 一百五十港币的试用期工资! 二百港币的转正工资!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一个普通的工厂工人,辛辛苦苦干上一个月,拿到手的工资,也不过五十到一百块。 而码头工人,虽然赚得多点,但那是拿命换来的,干一天算一天,毫无保障。 现在,这个“协管员”的职位,不仅工资高出了一大截,而且还有保险、有补贴、有双薪! 这哪里是招聘协管员? 这简直就是招聘财神爷! 一时间,整个九龙都轰动了。 无数赋闲在家的年轻人,在工厂里拿着微薄薪水的工人,甚至是一些走投无路,准备去混社团的烂仔,都看到了希望。 “喂!你听说了吗?城管队在招人!转正后一个月二百块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表哥的邻居的儿子,就在城管队里,他说福利好得不得了,顿顿都有肉吃!” “还等什么!赶紧去报名啊!去晚了,名额就没了!” 报名地点,设在了启明小学的操场上。 一大早,天还没亮,操场外面,就已经排起了长达几公里的队伍。 那场面,比去年排队领救济米的时候,还要夸张。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梁文辉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手心都有些出汗。 他预料到会很火爆,但没想到,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来报名的人,至少超过了一万! 而他们,只招一千人。 十里挑一! “辉哥,这……这人也太多了。我们怎么选啊?”负责维持秩序的赖狗,挤到梁文辉身边,擦着额头的汗说道。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强作镇定。 “按山哥的吩咐来。” “第一,要家世清白的。家里有老人、有老婆孩子的,优先录取。” “第二,要身家清白的。查清楚,绝对不能有其他字头的背景。” “第三,要身体好的。让王虎那边派人过来,搞个体能测试,不合格的,一律不要。” “我们招的不是大爷,是能干活的!” 招聘工作,正式开始。 整个过程,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初审,体测,面试。 一环扣一环。 那些想来浑水摸鱼,或者身体素质不行的,很快就被刷了下去。 而那些真正符合条件的年轻人,则一个个昂首挺胸,走进了最后的面试环节。 协管队要的,是有血性,有牵挂,懂得感恩,并且对这片土地,有归属感。 这样的人,招进来,才不会变成欺压百姓的恶犬。 而是会成为,真正守护家园的忠诚卫士。 招聘会,一直持续了三天。 最终,一千名最优秀的年轻人,从上万名报名者中,脱颖而出。 当录取名单公布的那一刻,整个操场,都沸腾了。 被选中的人,欢呼雀跃,甚至喜极而泣。 没被选中的人,虽然失落,但也没有过多的抱怨。 因为他们看到了,整个招聘过程,是公平的,是透明的。 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所有人都看到了,陈山和他的“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在九龙地区,拥有着何等恐怖的民心和号召力。 他不是在招聘员工。 他是在,招募信徒。 而陈山,看着操场上,那一千张充满希望和激动的年轻脸庞,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感慨。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他在九龙的根基,已经坚如磐石,再也无人可以动摇。 雷洛想跟他玩消耗战? 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消耗。 他手里的兵,会越打越多。 而他雷洛的兵,只会越打越少。 这场“治安竞赛”,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就在这时,白头福匆匆忙忙地找到了他。 “山哥,刘福那边派人传话来了。” 白头福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说,他要送你一份大礼!” 第170章 老狐狸的大礼,烫手山芋! 陈山看着白头福,眉头微微拧起。 “刘福?他要送我一份大礼?”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警惕。 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刘福那只老狐狸,无事献殷勤,背后一定藏着算计。 “他的人怎么说?” 陈山的声音很沉,听不出情绪。 白头福压低了声音,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消的兴奋。 “他的人说,刘探长很欣赏山哥你的魄力,特别是这次招聘协管员,搞得有声有色,彻底稳住了九龙的民心。” “他说,雷洛虽然表面上跟他和解了,但背地里,肯定在想办法对付你。他不想看到山哥你被雷洛暗算了。” “所以,他决定,送一份能让雷洛万劫不复的‘猛料’给你。” 白头福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递给了陈山。 “东西就在这里。他的人说,怎么用,全凭山哥你做主。” 陈山接过包裹。 入手很沉。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油纸粗糙的表面,眼神变得深邃。 让雷洛万劫不复的猛料? 刘福会有这么好心? 他会把扳倒雷洛的机会,拱手送给自己? 这不合常理。 除非…… 陈山脑中一道光闪过,瞬间想通了其中的所有关窍。 刘福不是在帮自己。 他是在,借刀杀人! 这份“猛料”,十有八九是真的,而且威力巨大。 但它也一定是个烫手的山芋。 刘福自己不方便,或者说,不敢亲自把这份东西捅出去。 他把这个“机会”,送给了自己,就是想让自己,成为那把刺向雷洛的刀。 到时候,雷洛倒台,他刘福就能顺理成章地坐收渔翁之利。 而自己,则会因为这次攻击,彻底跟整个警队撕破脸,成为所有警察的公敌。 好一招一石二鸟。 这只老狐狸,算盘打得真是够响的。 “山哥,怎么了?这东西有问题?” 白头福看陈山迟迟不说话,有些担心地问道。 陈山笑了笑,摇了摇头。 “东西应该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送东西的人。” 他当着白头福的面,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油纸包。 里面,是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没有封口。 陈山从里面,抽出了一沓文件。 最上面的一份,是详细的账本。 上面用工整的字迹,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从去年开始,雷洛通过各种渠道,收受的“规费”总额。 赌场、妓院、烟馆、走私船…… 每一笔收入的来源,时间,地点,经手人,都写得明明白白。 总金额,是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天文数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污。 这是在用整个警队的公信力,为自己打造一个庞大的黑色金钱帝国。 陈山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翻。 后面的文件,更加劲爆。 有雷洛和几个大毒枭秘密会面的照片,背景是某个豪华游艇的船舱。 有他亲自签署的,挪用警队查抄的毒品,进行二次贩卖的内部命令文件。 甚至,还有几份,关于他如何策划,除掉竞争对手和不听话手下的暗杀计划,上面罗列着目标人物的习惯和弱点。 每一份文件,每一个证据,都像是一颗重磅炸弹。 只要扔出去一颗,就足以让雷洛死无葬身之地。 白头福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这……这要是捅出去,雷洛怕是要被直接绑上石头沉进维多利亚港了!” 他激动地看着陈山。 “山哥!这下稳了!有了这些东西,我们随时都能弄死雷洛!” 陈山却合上了文件,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福哥,你觉得,刘福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 白头福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他跟雷洛斗了这么久,肯定一直在暗中收集他的黑料。” “不。” 陈山摇了摇头。 “这里面的很多东西,比如警队内部的命令文件,暗杀计划,根本不是他一个外人能轻易搞到的。” “除非……” 陈山看着白头福,一字一句地说道。 “除非,雷洛的身边,有刘福安插的最顶级的内鬼!” “甚至,这些事情,刘福本人,就曾经参与其中!” 这个推测,让白头福的后背,瞬间冒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如果真是这样,那刘福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他跟雷洛称兄道弟,一起捞钱,一起作恶。 背地里,却把所有的证据,都悄悄地记录了下来,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候,给雷洛致命一击。 “山哥,那……那这份东西,我们是接,还是不接?” 白头福有些犹豫了。 他感觉手里的这个文件袋,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麻。 “接,为什么不接?” 陈山把文件袋拿了过来,重新放回桌上。 “刘福想借我的刀,去杀雷洛。他以为,我陈山,是那么好利用的吗?” “他想让我当这个出头鸟,去吸引所有人的火力,他自己在后面坐享其成?” “想得太美了。” 白头福看着陈山,不解地问:“那山哥你的意思是……” “这份大礼,我们收下。” “但是,先不动。” 陈山的手指,在文件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们现在把东西捅出去,固然能重创雷洛,但我们自己也会惹一身骚,正中刘福的下怀。” “我们要换一种玩法。” 陈山站起身,在密室里缓缓踱步。 “刘福为什么这么着急把刀递给我?” 他自问自答。 “因为他等不及了。” “雷洛正当壮年,如日中天。可刘福呢?他年纪大了,听说身体也不太好。他怕再等下去,就没机会坐上总理全港总华探长的位子了。” “时间,不在他那边。” 陈山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光芒。 “所以,他比我们,比雷洛,都更着急。”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把这份东西压在手里。你猜,最坐不住的人是谁?” 白头福恍然大悟。 “是刘福!” “没错。” 陈山点了点头。 “我们不动手,他就会怀疑我们的意图,他会想,我们是不是想拿着这份东西去跟雷洛做什么交易。” “他会比我们更难受。” “我们就这么拖着他,耗着他。等到他忍无可忍的时候,他自己就会想别的办法去对付雷洛。” “他不是想看戏吗?那我们就让他自己,下场去演。” “让雷洛和刘福,这两条老狗,自己先咬起来。” 陈山重新坐下,将那个文件袋,锁进了身边的一个保险柜里。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继续我们自己的事。” “协管员的训练要跟上,城里的地盘要看好,水上的生意,也要尽快开起来。” “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来,收拾残局。” 他看着白头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到时候,这份大礼,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白头福看着陈山,心里的那点激动和紧张,已经彻底化为了敬佩。 跟在山哥身边,他才明白,什么叫运筹帷幄。 雷洛是猛虎,刘福是毒蛇。 而山哥,是那个最高明的猎人。 他从不轻易出手,但只要一出手,就必然是雷霆一击。 “我明白了,山哥。” 白头福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去忙了。” 他转身走出了密室,脚步都变得沉稳了许多。 密室里,又只剩下陈山一个人。 他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一场好戏,就要开锣了。 而他,只需要买好瓜子,找个最好的位置,静静地欣赏就够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九龙的地面上,风平浪静。 陈山收到刘福那份“大礼”之后,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把东西锁进了保险柜,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他每天的生活,非常规律。 上午,去看着一千名新招的协管员进行队列和体能训练。 下午,去新界的秘密渔港,检阅王虎那一百个“海上蛟龙”的训练成果。 晚上,就待在染坊里,听着白头福和梁文辉等人汇报一天的情况,处理着委员会的各种事务。 他手里的力量,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一千名协管员,经过半个月的操练,已经有了几分样子。 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虽然不如城管队的蓝色制服那么扎眼,但走在街上,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他们负责处理邻里纠纷,维持市场秩序,甚至帮街坊邻居换个灯泡,通个下水道。 这些事,警察懒得管,城管队又人手不够。 现在,协管员们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都包揽了下来。 九龙的民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陈山这边倾斜。 而另一边,雷洛和刘福,似乎也真的达成了某种默契。 那场由港督府默许的“治安竞赛”,进行得如火如荼。 警队那边,也不知道雷洛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下了死命令。 所有的警员,出警速度都快得惊人。 为了抢一个“案子”,城管队和警察,没少在现场发生口角。 但双方都很克制,只是打打嘴炮,谁也没有先动手。 整个九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 就好像,两条原本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狼,突然间都开始比赛抓兔子了。 第171章 山哥不动,有人急了! 晚上,王虎一边给陈山汇报着情况,一边忍不住发着牢骚。 “山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现在兄弟们都快闲出屁来了。” “前天,旺角那边有人当街耍猴,我们的人刚过去想管管,警察比我们还快,直接把耍猴的连人带猴都给请回警署了,说他非法集会。” “昨天,深水埗两个老太太因为谁家的衣服滴水吵起来,我们协管员刚去劝架,又是那帮条子,当场给两个老太太做了三个小时的思想教育,比我们还专业。” 王虎一脸的郁闷。 “再这么下去,我们这城管队和协管员,真成花瓶了。” “整天除了巡逻,就没别的事干了。” 陈山听着他的抱怨,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他慢条斯理地泡着茶,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王虎看着陈山,心里跟猫抓一样。 “山哥,刘福送来的那份东西,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用啊?” “再不动手,雷洛都要把九龙打造成模范社区了。” “到时候,我们想动他都找不到理由了。” 陈山将一杯泡好的茶,推到白头福面前。 “阿虎,你觉得,是狼抓兔子的下手狠,还是狼咬狼的下手狠?” 王虎愣了一下,没明白陈山的意思。 “当然是狼咬狼了,一口下去,不死也得掉块肉。” “那不就结了。” 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现在,他们是在比赛给主人看,做样子罢了。” “我们什么都不做,就等于是在告诉刘福,他送来的那把刀,我们不打算用。” “你猜,他心里会怎么想?” 王虎不是笨人,他脑子一转,瞬间就想通了。 “他会以为,我们想拿着那份东西,去跟雷洛换好处!” “没错。” 陈山点了点头。 “刘福那只老狐狸,疑心病最重。” “他把刀递给我们,是想让我们去捅死雷洛,他好坐收渔利。” “可我们迟迟不动手,他就会怕。” “他怕我们拿着他的‘投名状’,反过来把他给卖了。” “所以,最着急的人,不是我们,也不是雷洛。” 陈山看着王虎,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刘福。” “他等不了多久的。” “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去逼雷洛出手,或者他自己出手。” 王虎听得后背发凉。 他感觉自己跟山哥玩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游戏。 山哥这是在玩人心啊! “山哥,那我明白了。” 王虎点了点头,“我们继续等?” “不只是等。” 陈山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道光。 “还要给他们,添一把火。” 他看着王虎,吩咐道。 “你明天,去找几个信得过的记者。” “让他们写几篇报道,就说九龙现在的治安,是警民合作的典范。” “重点要夸我们,但更要捧警察。” “把雷洛探长,塑造成一个为了市民,鞠躬尽瘁,不惜跟我们‘竞争上岗’的英雄。” “把调子起得越高越好,最好是能让港督府那帮鬼佬都看到。” 王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山哥,我懂了!” “你这是要把雷洛架在火上烤啊!” “他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 “而刘福看到雷洛的风头越来越盛,他心里就会越不平衡,越着急!” “高!” “实在是高!” 王虎心悦诚服,对着陈山竖起了大拇指。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敲响了。 阿明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山哥,虎哥。” “刚刚收到消息,油麻地那边,出了一件怪事。” “什么事?” 陈山问道。 “今天晚上,差馆B组的人,突然行动,扫了庙街的一个地下番摊档口。” “抓了十几个人,缴获了三万多块的赌资。” 王虎听了,不以为意地说道。 “扫个赌档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警察扫赌,不是天经地义吗?” “不。” 阿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 “奇怪就奇怪在,那个番摊档口,是猪油仔的头马‘跛脚虎’开的。” “是雷洛的人。” “而且,带队去扫场的,是B组的探长‘笑面虎’陈统。” “陈统,是刘福那一派的人。” 王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陈山。 陈山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他的手指,却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了一下。 一下。 就那一下。 他知道。 刘福那只老狐狸,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不敢直接对雷洛动手。 于是,他选择,从雷洛的钱袋子,开始下手了。 一场好戏,终于要拉开帷幕了。 今日农历闰六月廿四,恰逢洪门纪念日“红花诞”,晚上再更一章。 洪门“红花诞”纪念陈近南聚义,香堂仪式必诵:“日出东方一点红,红花亭上聚英雄” 第172章 老狐狸的第一刀,又准又狠! 深水埗,鸭寮街。 “广生茶记”的二楼雅间里,依旧是那股子陈年的普洱茶香。 刘福坐在他那张专属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个光滑的核桃。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身材微胖,脸上总是挂着三分笑意的中年男人。 正是油麻地警署B组的探长,陈统。人送外号“笑面虎”。 “福哥,事情都办妥了。”陈统的脸上虽然在笑,但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猪油仔那个头马''跛脚虎'',连同他手下的十几个伙计,现在都蹲在拘留室里喝茶呢。” “现场缴获的赌资,三万两千八百块,一分不少,全部入了库。” “人证物证俱在,这次,那个跛脚虎,不脱层皮是出不来了。” 刘福听着汇报,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慢悠悠地问道:“雷洛那边,有什么反应?” 陈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能有什么反应?” “我办事,全程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接到市民匿名举报,说有人聚众赌博,影响市容。我这个做探长的,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我带队过去,人家正在开档,抓了个现行,这案子,办得干干净净,谁也挑不出毛病。” “雷洛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陈统笑呵呵地说道:“他总不能跑到总警司那里去告状,说我砸了他的人的场子吧?” “他要是敢去,丢的可是他自己的脸。” 刘福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赞许。 “阿统,你这件事,办得不错。” “分寸,拿捏得很好。” 他放下手里的核桃,端起茶杯。 “对付雷洛,不能急。” “他现在就像一头浑身长满了刺的豪猪,你一拳打过去,伤不了他,反而会扎自己一手血。” “我们要做的,就是拿一把小剪刀,一根一根地,把他身上的刺,给剪掉。” 刘福抿了口茶,继续说道:“他雷洛为什么威风?不就是因为他有钱,有人嘛。” “他的钱,都是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地方来的。” “赌场,妓院,烟馆,走私……” “这些,就是他身上的刺。” “我们现在,就要一根一根地,帮他''清理''干净。” 刘福的脸上,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 “今天,我们动了他的一个赌档。” “明天,我们就可以查一查他罩着的走私船。” “后天,我们再去他小舅子开的妓院里,查一查卫生。” “每一次,我们都不搞大,就搞一点点。” “每一次,我们都师出有名,让他有火发不出。” “我们就是要让他手底下的人知道,跟着他雷洛,已经不安全了。” “让他那些财路,一条一条地,都断掉。” “等他变成一只没钱没人的''跛脚虎'',到时候,我们再想怎么收拾他,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陈统听得心悦诚服:“福哥高见!” “我这就回去,让他们把雷洛在油麻地的所有场子,都给我盯死了!” “保证让他天天都有''惊喜''!” “不急。”刘福摆了摆手。“今天刚动了一下,要歇一歇。” “给雷洛一点反应的时间。” “也看看,陈山那边,是什么态度。” 提到陈山,陈统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福哥,我还是不明白。” “那份能让雷洛万劫不复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不自己用?” “非要送给陈山那个后生仔?” “万一他真的拿去跟雷洛做了交易,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福笑了。那笑容,意味深长。 “阿统啊,你看事情,还是只看表面。” “那份东西,是炸弹,能炸死雷洛,但也能炸死我们自己。” 刘福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你想想,那些账本,那些照片,牵扯了多少人?” “不光是雷洛,整个警队,从上到下,从华人到鬼佬,有几个是干净的?” “真把这东西捅出去,那就是一场大地震。” “到时候,港督府为了平息事端,只会把所有知情人都处理掉,来个死无对证。” “雷洛固然要完蛋,但我们这些''功臣'',你以为能有好下场?” “鬼佬们,最恨的,就是不守规矩的自己人。” 陈统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手里的,究竟是个多么烫手的山芋。 “所以,这把刀,我们自己不能用。”刘福转过身,重新坐下。“只能借别人的手。” “陈山,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跟警队没有瓜葛,跟鬼佬也没有交情。他是个局外人。” “由他把事情捅出来,最合适不过。” “可他现在,根本没有动静啊!”陈统急了。“他不但不动,还反过来帮雷洛唱赞歌,把雷洛捧成了英雄。” “我怕,他真的已经跟雷洛穿一条裤子了!” “他不会的。”刘福的语气,异常笃定。“陈山那个人,我研究过。” “他的野心,比雷洛更大。” “他要的是整个九龙,甚至是整个香港的地下秩序。” “他跟雷洛,天生就是敌人,绝无合作的可能。” “他现在不动,只有两个原因。” 刘福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时机未到。他想等我们跟雷洛斗得更厉害一点,他好坐收渔利。” “第二,他在试探我。” “他想看看,我这个送刀的人,究竟有多少诚意,有多少实力。” 刘福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所以,我们现在动雷洛的场子,既是剪他的羽翼,也是在做给陈山看。” “我们要让他知道,我们有能力,也有决心,跟雷洛斗到底。” “逼着他,做出选择。” “要么,站到我们这边来,一起弄死雷洛。” “要么,他就继续隔岸观火。” “但他看得越久,我们和雷洛的争斗,就会让整个九龙的地下秩序,变得越混乱。” “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因为,他才是那个,最想建立新秩序的人。” 陈统听得目瞪口呆。福哥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啊! 雷洛,陈山,甚至整个警队,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福哥,我明白了。” “我这就回去,等您的下一步指示。” 陈统走了。 刘福重新拿起那两个核桃,在手里缓缓转动。 “陈山啊陈山,你到底,会怎么选呢?” 他喃喃自语。 “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 与此同时,九龙城寨,染坊。 陈山听完了阿明关于油麻地赌档被扫的详细汇报。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白头福在一旁,却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山哥,刘福这老狐狸,出手了!” “这一刀,砍得不重,但够恶心人的。” “这是在逼我们表态啊!” 陈山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桌上那份,刚刚由梁文辉派人送来的报纸。 报纸的头版,用醒目的标题写着: 《警民合作创佳绩,九龙罪案率再创新低!》 下面,是一张巨大的照片。 照片上,雷洛正亲切地慰问一个被抢了钱包的市民,脸上带着关切的微笑。而他的身边,站着两个穿着城管队制服的队员,正在配合地做着笔录。 场面,要多和谐有多和谐。 陈山的手指,在那张照片上,轻轻敲了敲。 “福哥,你说,雷洛现在看到这份报纸,会是什么心情?” 白头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他怕是要气得吐血!” “我们把他捧得越高,他就越下不来台。” “刘福那边动他的场子,他连火都不敢发,还得憋着,继续扮演他的''英雄探长''!” “没错。”陈山笑了。“刘福想看我们的态度,那我们就给他一个态度。” 他站起身。 “通知梁文辉,让他以委员会的名义,给油麻地警署,送一面锦旗过去。” “就写,''雷霆出击,破案神速''。” “再让报社的记者,跟过去,好好拍几张照片,明天继续上头条。” 白头福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山哥,你这……这是要干什么?” “刘福刚打了雷洛一巴掌,我们反手就递上了一朵大红花?”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雷洛,我们站刘福那边吗?” “谁说我们站刘福那边了?”陈山反问。“我们只是在表彰一个''尽忠职守''的警队而已。” “扫平赌档,维护治安,这难道不是警察该做的吗?” “我们送锦旗,合情合理。” “至于这件案子,是谁办的,是谁的人扫了谁的场子,那是他们警队内部的事情,跟我们这些普通市民,有什么关系?” 陈山看着一脸懵逼的白头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刘福,想拉我下水,让我当他的棋子。” “他以为,我陈山,是那么好摆布的吗?” “他想看戏,我就偏不让他看。” “我要把这潭水,搅得更混。” “让所有人都看不清,我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要让刘福和雷洛,都去猜,去琢磨。” “让他们,自己跟自己玩。”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寨里,亮起的万家灯火。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我们不着急。” “买好瓜子,看戏就行了。” 第173章 雷洛的怒火,刘福的算计! 第182章 港岛,华人总探长办公室。 “砰!” 又一只上好的宜兴紫砂壶,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雷洛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布满血丝。他面前摊着两份报纸。 一份是昨天的,上面写着《警民合作创佳绩》。 另一份是今天的,头版头条标题更加刺眼——《雷霆出击,破案神速!九龙社区委员会盛赞油麻地警署!》 照片上,油麻地警署的探长陈统,正笑呵呵从梁文辉手里接过一面巨大锦旗。他身后站着一排警员,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立了什么天大功劳。 可雷洛清楚,这面锦旗背后,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 陈统扫了他人的场子。陈山反手就给陈统送去锦旗! 这两人一唱一和,简直把他雷洛当成猴子在耍! “欺人太甚!”雷洛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桌上文件都跳起来。 猪油仔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跟了洛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火。 “洛哥,您消消气。”猪油仔小心翼翼道,“为了这点小事,气坏身子不值得。” “小事?”雷洛猛然转头,死死盯着猪油仔,“我的场子被人扫了,我的人被抓了,你管这叫小事?” “刘福那只老狐狸,都快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陈山那个小王八蛋,还在旁边给我递刀子!” “你跟我说这是小事?!” 猪油仔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雷洛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当然知道,扫他一个番摊档口,损失不大。但这个信号太恶劣了。 刘福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布,他要向自己开战了。 而陈山的态度,更让他心寒。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陈山会来这么一手。 送锦旗! 这比直接打他一巴掌还难受。这一手直接把他放在火上烤。让他吞下这个哑巴亏,还不能有任何怨言。 因为从表面上看,人家陈山是在“帮你”。帮你宣传警队光辉形象,帮你巩固“英雄探长”人设。 你如果发火,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不知好歹。 “好一个陈山!好一招捧杀!” 雷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两个什么样的对手。 一个是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另一个是比狐狸还精明,手段更加毒辣的过江龙。 他被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雷洛停下脚步,眼神变得无比阴冷。 “刘福,你不是想玩吗?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他拿起桌上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雷洛。” “通知内务部的李Sir,让他去查一查油麻地警署B组的账。” “就说我接到线报,怀疑B组探长陈统,收受贿赂,徇私枉法。” “让他给我仔仔细细地查!查不出问题,就让他自己给我滚蛋!” 挂断电话,雷洛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笑容。 你动我的人,我就查你的账。你让我损失三万块,我就要让你倾家荡产! 他就不信,陈统那个笑面虎,屁股底下能有多干净! …… 深水埗,“广生茶记”。 刘福听着手下汇报,脸上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雷洛让内务部的人,去查阿统的账了?”他的声音很沉。 汇报的人是他在内务部安插的眼线,此刻正战战兢兢站着。 “是的,福哥。带队的是李思齐,那是雷洛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忠。” “听说雷洛下了死命令,这次一定要从陈探长身上查出点东西来。” 刘福眼皮跳了跳。他没想到,雷洛的反击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查账! 这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这个年代的警察,有几个账目是干净的?别说是陈统,就是他刘福自己,也经不起这么查。 一旦被内务部抓住把柄,轻则停职调查,重则直接脱掉警服,去赤柱监狱养老。 “好你个雷洛。这是要跟我鱼死网破啊。” 他挥挥手,让那个眼线退下。雅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雷洛这头被激怒的猛虎,比他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 他原本的计划,是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耗死雷洛。可现在,雷洛直接掀了桌子,把一锅滚烫开水浇到了他脸上。 “福哥,不好了!” 雅间门被猛地推开。陈统连滚带爬冲进来,那张一直挂着笑容的脸,此刻比哭还难看。 “福哥,救我啊!内务部的人已经把我们B组给封了!” “所有账本、文件,全都被他们搬走了!李思齐那个王八蛋,说要请我回去喝咖啡!” 陈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摊上大事了。 刘福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 “哭什么哭!天还没塌下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着。 现在必须想办法保住陈统。陈统是他手下最重要的一员大将,如果陈统倒了,对他来说是巨大打击。 更重要的是,他手下的人都会寒心。以后谁还敢替他卖命? 可是,怎么保? 去找雷洛求和?不可能。他刘福的字典里,没有“求和”这两个字。 去找港督府的鬼佬?更不可能。鬼佬们巴不得他们这些华人警员斗得越厉害越好。 唯一的办法…… 刘福脑中突然闪过陈山那张年轻的脸。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件事因陈山而起,或许也只有陈山,能解这个局。 刘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光芒。他知道,自己如果去找陈山,就等于是向那个年轻人低头了。也等于把自己最大的底牌,暴露在对方面前。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阿统,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内务部那边,我来想办法。” 陈统千恩万谢地走了。 刘福独自一人,在雅间里坐了很久。最终,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白头福的号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想见一见陈老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跟他谈。”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和陈山之间隔岸观火的默契,将彻底被打破。 接下来,就是三方势力的正面博弈。 而他,已经失去了先手。 第174章 山哥的价码,刘福的血本! 白头福挂断电话,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紧张。 “山哥!山哥!” “你猜怎么着?” “刘福那只老狐狸坐不住了!” “他亲自打电话过来,说要见你!说有重要的事要当面谈!” 陈山正在擦拭着一柄钱振声淘来的前朝古刀,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那倒没有。”白头福摇了摇头,“不过,我猜肯定跟雷洛查他手下那个陈统有关。” “我刚收到消息,雷洛这次是下了死手,内务部的人把陈统的老底都快掀翻了。” “刘福现在肯定是热锅上的蚂蚁,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我们了!” 白头福越说越兴奋,“山哥,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我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敲他一笔!” “让他知道,想借我们的刀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山终于转过身来。他将擦拭干净的古刀缓缓插回刀鞘,发出“噌”的一声轻响。 “他想见我,我就要见他吗?”陈山的声音很平淡,“他以为他刘福的面子有那么大?” 白头福愣住了。 “山哥,你的意思是……不见?” “这……这不太好吧?” “现在正是我们拿捏他的好时候,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陈山笑了笑,走到茶桌旁坐下。 “福哥,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待价而沽。” “他越是着急,我们就越要沉得住气。” “他现在只是热锅上的蚂蚁,还没到火烧眉毛的时候。” 陈山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们要等。” “等到他的人真的要被内务部送进监狱了。” “等到他手底下所有的人都人心惶惶了。” “等到他觉得除了来求我,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们再见他。” “到那时,就不是他来跟我们谈条件了。” 陈山端起茶杯,看着白头福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是我们给他开价码。” 白头福听得心脏砰砰直跳。他感觉山哥的每一步都算计得丝丝入扣,让人不寒而栗。跟山哥做对手,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山哥,我明白了。”白头福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我这就去回了他,就说你最近很忙,没空见客。” “不。”陈山摇了摇头,“不能这么直接地回。” “那样就显得我们太刻意了。” 他想了想,说道: “你就告诉他的人,说我最近正在筹备一件大事,确实抽不开身。” “问他有什么事,可以先跟你谈。” “如果事情真的紧急,就让他把诚意先拿出来。” 白头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高啊!山哥!” “让他先把诚意拿出来!” “我倒要看看他刘福为了保他那个手下,愿意出多大的血!” 白头福领了命令,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密室里又只剩下陈山一个人。他看着窗外,眼神变得深邃。 刘福,你不是想借刀杀人吗?现在我就让你尝一尝什么叫引火烧身。 你想让我帮你对付雷洛,可以。但是你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会让你痛彻心扉。 另一边,深水埗“广生茶记”。 刘福在雅间里足足等了一个下午。他面前的那壶龙井已经换了三泡,茶水都变得寡淡无味。可他派去请白头福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他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陈山这是在故意晾着他。那个年轻人在用这种方式向他宣示着自己的主导地位。 “妈的!”刘福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他纵横江湖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被人当猴耍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看一个后生仔的脸色。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雅间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他派出去的那个手下一脸为难地走了进来。 “福哥……” 刘福的眼皮一抬: “怎么说?” 那手下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道: “白头福说,陈老板最近在忙一件大事,实在是抽不开身。” “他说您有什么事可以先跟他谈。” “他还说……” 那手下犹豫了一下,不敢继续说下去。 “他还说什么?快说!”刘福一拍桌子。 那手下吓得一哆嗦,赶紧说道: “他还说如果事情真的紧急,就让……就让我们先把诚意拿出来。” “诚意?”刘福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愣,随即气得笑了起来。 “哈哈……好!好一个陈山!” “好一个先把诚意拿出来!” 他笑得很大声,但那笑声里却充满了无尽的冰冷和怒火。 他知道陈山这是在逼他。逼他大出血! “他妈的,真以为吃定我了?” 刘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他想发火,想掀桌子。但是他不能。 因为陈统那边已经等不起了。内务部的李思齐就像一条疯狗,咬着陈统不放。今天早上已经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拘捕了B组的两个警员。 再拖下去下一个就是陈统。 一旦陈统被正式起诉,那一切就都晚了。他刘福将彻底失去一条臂膀,威信扫地。 “诚意……” 刘福停下脚步,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但很快就被一抹狠厉所取代。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天他就算是被陈山扒掉一层皮,也得把陈统给保下来。 “去。”刘福对着门外的手下沉声吩咐道: “告诉白头福。” “就说我刘福愿意将深水埗和旺角两个区所有档口的''规费''分三成给他们委员会。” “另外我私人再出二十万现金,作为给陈老板的茶水费。” “这就是我的诚意!” “让他转告陈山,我只要一个结果。”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陈统安然无恙地从内务部里走出来!” 手下的人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区的规费三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个月下来,少说也有十几万。再加上二十万的现金! 福哥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了! 他看着刘福那张铁青的脸,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雅间里,刘福颓然地坐回了太师椅上。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这笔钱几乎是他小半年的收入。就这么白白送给了陈山。 “陈山啊陈山。” “你最好能对得起我这份大礼。” 刘福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不然我刘福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第175章 一石二鸟,山哥的阳谋! 白头福几乎是飞奔着冲回染坊的。他脸上的兴奋已经完全掩饰不住了,整个人都像是在飘。 “山哥!山哥!”人还没进密室,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成了!成了!” “刘福那老狐狸,大出血了!”他冲到陈山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深水埗和旺角,两个区!三成的规费!” “还有,还有二十万的现金!”白头福伸出两根手指,因为太过激动,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陈山正在看一份关于“海上蛟龙”训练进度的报告,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抬了抬眼皮。他的反应平静得有些出乎白头福的意料。 “就这些?”陈山淡淡地问道。 白头福的兴奋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一半。“啊?山哥,这……这还少吗?” “两个区三成的规费,一个月十几万呢!这可是长期的买卖!” “再加上二十万的现金,这手笔已经算是天价了!”白头福觉得,山哥是不是对钱已经没什么概念了。 “不少。”陈山摇了摇头。“但也不多。” 他放下手里的报告,看着白头福。 “福哥,你觉得刘福的这条臂膀,就值这点钱吗?” “他手下那么多兄弟看着,如果他连自己的心腹都保不住,以后谁还给他卖命?” “他的威信,他的地位,他的未来。” “这些东西,是拿钱能衡量的吗?” 陈山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白头福的心上。 白头福的脑子嗡的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只看到了钱。而山哥看到的,是钱背后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山哥,你的意思是……这个价,我们不接?” “不。”陈山笑了。“接,为什么不接?” “有钱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他站起身,走到白头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福哥,你现在就去回话。” “告诉刘福,他的诚意我收到了。” “让他放心,三天之内,陈统探长一定会安然无恙。” 白头福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山哥的节奏了。 “山哥,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们收了他的钱,就真的要帮他去跟雷洛硬碰硬?” “为了救他的人,去得罪雷洛,这买卖怎么算都划不来啊!” “谁说我要去跟雷洛硬碰硬了?”陈山反问道。 他走到密室的地图前,目光落在了“港督府”那三个字上。 “福哥,你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什么王牌?”白头福一脸茫然。 陈山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 “舆论。” “还有,民心。” 陈山转过身,看着白头福。 “雷洛为什么能让内务部的人像疯狗一样去咬陈统?” “因为他师出有名。” “他打的旗号是''整顿警队纪律,清除害群之马''。” “这个旗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谁也反驳不了。” “但我们可以釜底抽薪。” “让他这个旗号变得名不副实。” 白头福听得云里雾里。“山哥,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陈山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 “你马上让梁文辉去做两件事。” “第一,让他立刻组织我们手底下所有的报纸,发动一场新的舆论攻势。” “主题就是''警队内斗,百姓遭殃''。” 陈山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我们要把雷洛和刘福的这点破事全都给我捅出去!” “就说现在警队高层为了争权夺利,互相攻讦,导致整个警队人心惶惶,无人办案。” “市民报警,半天没人出警。” “街头的小偷越来越猖狂。” “治安环境急剧恶化!” “我们要让所有的市民都感到恐慌,感到愤怒!” “我们要让他们的怒火烧到港督府去!” 白头福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一招太狠了!这是要把雷洛和刘福一起拖下水啊! “那第二件呢?”他追问道。 “第二件。”陈山继续说道,“让梁文辉以''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名义,向港督府递交一份正式的报告。” “报告的名字就叫《关于申请协助警方维护治安的紧急提案》。” “报告里要详细阐述,因为近期警队内部问题,导致治安出现真空。” “我们委员会本着为市民服务的原则,愿意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 “我们请求港督府正式授权我们的城管队和协管员持有武器执法的权力!” “我们要人,要枪,要地盘!”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白头福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呆呆地看着陈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他终于明白山哥的真正目的了! 救陈统只是一个幌子。敲诈刘福也只是顺手而为。 山哥的真正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借着雷洛和刘福内斗的机会,让自己的势力名正言顺地走出城寨,覆盖整个九龙! 这才是一石二鸟! 不,这简直是一石三鸟、一石四鸟的绝户计! 他利用刘福的“求助”,拿到了钱和地盘。 他利用舆论,把雷洛和刘福的内斗摆在了台面上,让他们投鼠忌器。 他利用民心,向港督府施压,逼他们承认自己的合法地位。 每一步都算计得天衣无缝。每一步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山哥……”白头福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 你TMD还真是个天才!” 他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去吧。”陈山摆了摆手。“按我说的做。” “记住,要快。” “我只给他们两天的时间。” “两天之后,我要让整个香港的舆论都彻底引爆。” “我要让港督府的电话都被打爆!” “我要让那帮鬼佬坐立不安,不得不出面来解决这个问题。” “到时候,救不救陈统就不是雷洛说了算了。” “而是港督府一句话的事。” 陈山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读者大大们真牛逼,你们把这本书推上了都市种田阅读榜榜一,今天继续万更报答。 各位兄弟也用爱发电支持下。 第176章 舆论狂潮,港督府的怒火! 第二天。 整个香港的舆论,就像被扔进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引爆! 一夜之间,所有由和记掌控,或者与和记有合作关系的报纸,全都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不再是歌功颂德,不再是警民和谐。 取而代之的,是触目惊心的标题,和令人不安的报道。 《惊爆内幕!警队高层为争权夺利,内斗升级!》 《治安真空!市民报警半小时无人响应,扒手当街行窃!》 《谁来守护我们的家园?——一位母亲的泣血追问!》 《从“治安竞赛”到“权力游戏”,香港警队怎么了?》 一篇篇报道,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将警队那块“警民合作”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报道里,没有指名道姓地说雷洛和刘福。 但字里行间,却把矛头,精准地对准了警队内部的“派系斗争”。 文章详细描述了,近期九龙地区的治安状况,是如何急转直下的。 东家的店铺被撬了,报警半天,警察才懒洋洋地过来,看一眼就走了。 西家的孩子在街上被抢了糖果,哭着去找巡警,巡警却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这点小事不要来烦我。 甚至有记者,亲自做实验。 在旺角最繁华的街头,假装钱包被偷,大声呼救。 结果,周围的市民都冷漠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巡警,更是假装没听见,转头就走进了旁边的茶餐厅。 这些报道,有细节,有时间,有地点,甚至还有当事人的采访录音。 真实得让人无法辩驳。 一时间,整个香港社会,都陷入了一种恐慌和愤怒的情绪之中。 “搞什么鬼啊!我们纳税养着这帮警察,他们就是这么保护我们的?” “我早就说了,前段时间的什么治安好转,都是假的!是做给我们看的!” “听说他们高层在内斗,谁还有心思管我们这些小市民的死活啊!” “解散算了!这帮饭桶!还不如陈老板的城管队!” 市民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警队的声望,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无数封投诉信,像雪片一样,飞向了各大警署和港督府。 港督府的投诉电话,更是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几乎被打爆。 接线员们焦头烂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们会尽快处理,请您保持冷静”的官样文章。 …… 港督府,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港督麦理浩,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上。 他的面前,狠狠地摔着一沓今天的报纸。 政务司司长布莱克,总警司,还有雷洛和刘福,分列两旁,一个个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解释!”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麦理浩猛地一拍桌子,用英语咆哮着。 “前几天,你们还告诉我,警民合作,治安好转!” “现在呢?!” “派系斗争?治安真空?!” “我们皇家香港警察,什么时候,成了市民口中的饭桶和黑社会?!” 他的质问,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雷洛和刘福,更是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们俩的这点内斗,怎么就突然之间,被捅到了台面上,还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 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 陈山! 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在一天之内,调动如此多的媒体,发动这样一场毁灭性的舆论攻击! 雷洛的心里,是无尽的悔恨和愤怒。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刘福。 更恨自己,为什么小看了陈山那个年轻人。 而刘福的心里,则是彻骨的冰冷。 他知道,陈山这是在报复他。 报复他想借刀杀人的算计。 陈山收了他的钱,但并没有按照他的剧本去演。 而是反手,就将了他和雷洛一军。 把他们两个,全都变成了他手中的棋子,用来搅动整个香港的局势! 这个年轻人,手段之狠,心机之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说话!” “都哑巴了吗?!” 麦理浩的怒吼,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总警司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总督阁下,这些报道,都是夸大其词,是有人在背后,恶意中伤我们警队!” “我们警队的内部,是团结的,治安工作,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是吗?” 麦理浩冷笑一声。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扔到了总警司的面前。 “那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总警司拿起文件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那份文件,正是梁文辉以“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名义,递交上来的那份紧急提案。 《关于申请协助警方维护治安的紧急提案》。 总警司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对方的杀招,在哪里了。 舆论攻击,只是前菜。 这份提案,才是真正的主菜! 对方这是要借着这次的舆论风波,逼宫啊! 逼着港督府,承认他们的地位,扩大他们的权力! “总督阁下,这……这是陈山的阴谋!” 雷洛也看到了那份提案,他再也忍不住了,激动地说道。 “他先是制造舆论,抹黑我们警队,动摇市民对我们的信心。” “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站出来,要求接管九龙的治安!” “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们绝不能上他的当!我建议,立刻查封那些造谣的报社,逮捕陈山!” “逮捕?” 麦理浩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雷探长,你告诉我,以什么罪名逮捕?” “以他办报纸,说出了市民心声的罪名吗?” “还是以他主动要求,为我们港府分忧的罪名?” 麦理浩的话,让雷洛哑口无言。 是啊。 陈山的每一步,都走得“合情合理”。 他办报纸,是言论自由。 他递提案,是为民请命。 你抓他,只会显得你心虚,只会激起更大的民愤。 这,就是阳谋的可怕之处。 让你明知道他的目的,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港府现在,面临着一个极其棘手的难题。 如果,他们拒绝陈山的提案,强行压下舆论。 那么,港府和警队的公信力,将彻底破产。 市民的怒火,会烧得更旺。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但如果,他们同意了陈山的提案。 那就等于是,默认了警队的“无能”。 默许了一个由社团背景的人,掌控的“半官方”武装力量,在九龙地区,与警方分庭抗礼。 这,将是对整个港府管治权威的,巨大挑战。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麦理浩抽着雪茄,眉头紧锁。 他的目光,在雷洛和刘福的脸上,来回扫视。 他的心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如果不是这两个蠢货,为了自己的私利,搞出这么多事来。 他怎么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断了。 而且,必须快。 “布莱克。” 他突然开口。 “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政务司司长布莱克,推了推眼镜,站了起来。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说道。 “总督阁下,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先平息民愤,稳定局势。” “市民们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我们首先,要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由谁来解决……” 布莱克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雷洛和刘福的身上。 “我想,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承担责任的人。” “一个能够给市民,给总督阁下您,一个满意交代的人。” 他的话,说得很委婉。 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他这是要,杀鸡儆猴! 要从雷洛和刘福之间,选一个出来,当这次事件的替罪羊! 雷洛和刘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知道,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第177章 弃车保帅,雷洛的末路! 第182章 布莱克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雷洛和刘福两人的后背,几乎同时被冷汗浸湿。 他们都清楚,布莱克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港府要拿他们其中一个来平息这场风波。 谁会是那个被牺牲的“棋子”? 雷洛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知道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 这次的舆论风波,虽然是陈山在背后推动,但导火索却是他为了对付刘福,让内务部去查陈统。 是他亲手点燃了这场大火。 而且,他最近的风头太盛,行事太过张扬,早就引起了港府这帮鬼佬的不满。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无疑是最好的替罪羊。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雷洛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他必须想办法,把这盆脏水泼到刘福身上去! “总督阁下!布莱克先生!”雷洛猛地抬起头,抢在刘福之前开了口,“我认为,这次事件的根本原因,在于警队内部出现了一些害群之马!” “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利,拉帮结派,打击异己,完全不顾警队的声誉和市民的安危!” 他的目光直刺刘福:“就比如,油麻地警署的探长陈统!” “他身为警务人员,却与黑恶势力勾结,开设地下赌场,毒害市民!” “我的人正是因为掌握了他确凿的犯罪证据,准备对他进行调查,才会遭到某些人的疯狂反扑和污蔑!” “这才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风波!” 雷洛的话掷地有声。 他这是要反咬一口!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陈统和刘福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整顿警队而遭受打击报复的“孤胆英雄”。 刘福听到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雷洛竟然如此无耻,当着港督的面颠倒黑白! “你血口喷人!”刘福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雷洛的鼻子破口大骂,“雷洛!你少在这里装好人!” “你以为你屁股底下有多干净吗?” “你收了多少黑钱?养了多少打手?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要不要我一件一件说给总督阁下听?!” 刘福也急了。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能把雷洛拉下水,那死的人就一定是他! “你有什么证据?!”雷洛冷笑一声,“刘福,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没有证据就是诽谤!” “我可以告你!” “证据?”刘福气极反笑,“我……” 他刚想说,证据就在陈山那里。但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能说。如果他说了,就等于承认了是他把那份东西送给了陈山。 那他就成了泄露警队机密,勾结外人,打击同僚的内鬼。 该死的陈山! 他把那份东西捏在手里不放出来,就是算准了自己不敢把这件事捅破! 他让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有口难言的绝境! 刘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雷洛那副有恃无恐的嚣张嘴脸,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冷眼旁观着这两条老狗互相撕咬。 港督葛量洪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厌恶和失望。他已经看明白了,这两个他曾经倚重的华人探长,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他们的争斗,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警队的运作,威胁到了港府的管治。 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够了!”葛量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他看着刘福,缓缓问道:“刘探长,你刚才说你有雷探长犯罪的证据?” “现在,请你拿出来。” “如果你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雷探长确实存在严重的违法行为……” “我当场就撤他的职,把他送进监狱!” 葛量洪的目光锐利如刀。 刘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港督这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要么,拿出证据,弄死雷洛,你自己上位。 要么,拿不出证据,那你就得为这次的“诽谤”和“内斗”付出代价。 可他哪里拿得出证据?所有的证据都在陈山那个小王八蛋的手里! 刘福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雷洛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一阵狂喜。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刘福没有证据!他今天死定了! 雷洛的脸上甚至已经浮现出了胜利的微笑。 然而,就在这时,布莱克那个一直沉默着的政务司司长,却突然开口了。 “总督阁下。”他慢悠悠地说道,“我认为刘探长或许并没有说谎。” “关于雷探长的一些……传闻,我也听到过不少。” 布莱克的话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雷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布莱克。这个一直以来都和他关系不错的英国佬,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踩他一脚? 布莱克没有理会雷洛的目光。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葛量洪。 “总督阁下,这是我最近收到的一份匿名举报材料。” “里面详细记录了雷探长是如何利用职权,构建他的''地下金钱帝国''的。” “虽然这份材料的真实性还有待查证。” “但是,我认为里面的内容足以引起我们足够高的警惕。” 葛量洪接过文件,打开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 那上面虽然没有陈山给刘福的那份那么详细,那么致命。 但里面罗列的雷洛通过各种非法生意收受的规费总额,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雷洛!”葛量洪将文件狠狠摔在雷洛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雷洛看着那份文件,如遭雷击。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份东西是哪里来的?是谁在背后捅了他这最致命的一刀? 是刘福?不对,刘福要是有这份东西,早就拿出来了。 难道是……雷洛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抬起头,看向布莱克,又看了看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异常冷静的港督。 他突然全都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匿名举报。 这是港府这帮鬼佬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他们早就对自己不满了!他们早就想把自己这头不听话的狗给处理掉了!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从舆论风波到警队内斗,都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干掉的借口! 雷洛突然明白过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跟刘福斗,跟陈山斗。 搞了半天,他真正的对手一直都是他身后这帮把他当狗一样使唤的英国主子! 他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 葛量洪看着他,眼神冰冷:“雷洛,鉴于你对警队曾经做出过的贡献。” “也为了维持警队内部的稳定。” “我决定给你一个体面离开的机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宣布道:“从今天起,免去你总华探长的职务。” “降为油麻地警署普通华人探长。” “即刻生效!” 这个决定一出,全场皆惊。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华探长,直接降为一个分区的小探长!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雷洛的身体晃了晃。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输了。 而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刘福,此刻脸上却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知道,接下来轮到的,很可能就是他了。 第178章 新王登基,刘福的巅峰时刻! 第182章 港督的任命书,宛如晴天霹雳,砸在了雷洛的头顶。 “免去雷洛总华探长职务,降为油麻地警署普通华人探长。” 每一个字都烧灼着他的心脏,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公文。十年心血,十年经营,在这一刻全部化为泡影。 从九龙的王,变成了人人可以踩一脚的过气探长。 雷洛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看着麦理浩,看着布莱克,看着那些鬼佬高层。他们的表情冷漠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件用旧了被随手丢弃的工具。 他再也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而刘福的心情,则从地狱瞬间飞到了天堂。 他赢了! 在他以为要成为替罪羊的绝望时刻,局势竟然发生了惊天逆转。雷洛倒了!就这么戏剧性地倒在了他面前! 巨大的狂喜冲击着他的大脑,他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他强行按捺住了,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阿洛,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演技,足以拿下一座金像奖。 麦理浩冷冷瞥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伪装,但并没有点破。现在雷洛已经倒了,警队需要一个新的领头人来稳定局面。而刘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刘探长。”麦理浩开口了。 刘福立刻收起所有表情,站直身体,一脸肃穆。 “总督阁下,请吩咐。” “现在警队内部人心惶惶,外面的舆论也对我们非常不利。”麦理浩看着他,“我需要你尽快稳定住局面,重塑我们警队的形象。” “从今天起,由你暂代总理全港总华探长一职。”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九龙的治安恢复正常。我要看到市民对我们警队的信心重新建立起来。你能不能做到?” 这番话如同天籁之音在刘福耳边响起。总理全港总华探长!他梦寐以求的位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在了他头上! 刘福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沉重而坚毅的表情。他对着麦理浩猛地一敬礼,声音洪亮地回答道: “请总督阁下放心!” “我刘福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 会议结束了。 雷洛像一具行尸走肉,被人架着离开了港督府。他的时代彻底落幕。 而刘福,则在一众警队高层的簇拥下,意气风发地走了出来。那些曾经跟在雷洛屁股后面的人,此刻全都换上了谄媚的笑脸,围在了他身边。 “恭喜福哥!贺喜福哥!” “福哥,您现在是我们的全港总华探长了,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啊!” “是啊是啊,福哥,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们一定照办!” 刘福听着这些阿谀奉承,心中无比受用。他享受着这种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从今天起,他就是香港警队华人的最高领袖。整个香港的地下秩序,都将由他来重新书写。 然而,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山。 陈山正带着白头福和梁文辉,从港督府的另一侧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目光平静地与刘福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那一瞬间,刘福心中的所有喜悦和得意,都像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他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事实。 他今天能坐上这个位子,斗倒了雷洛,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而是因为陈山,那个年轻人想让他坐上来。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陈山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陈山利用他去和雷洛内斗,又利用他们俩的内斗制造舆论,逼宫港督府。最后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没有拿出那份致命的证据,而是眼睁睁地看着港督府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处理掉了雷洛。 这样一来,陈山既达到了让雷洛倒台的目的,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一点脏水。甚至还卖了港督府一个面子。 而他刘福,虽然坐上了总理全港总华探长的位子,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两个区,三成的规费,二十万的现金,这些都白白送给了陈山。 更重要的是,那份足以让他也万劫不复的证据,还捏在陈山手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老命。 想到这里,刘福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这个新晋的总探长,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一个被陈山用锁链牢牢拴住的傀儡。 陈山,才是这场博弈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赢家。他不仅得到了名,也得到了利,更是把整个香港的黑白两道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刘福看着陈山缓缓向自己走来。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刘探长,恭喜,恭喜啊。”陈山走到刘福面前,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伸出了手。“以后香港的治安,就要多多仰仗您了。” 刘福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出手和陈山握在了一起。 “陈老板,客气了。” “以后我们还要多多合作才是。” 他的手冰冷而潮湿。 陈山握着他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颤抖。他笑了笑,松开了手。 “一定。” 说完,他不再看刘福一眼,带着白头福和梁文辉转身离去。 只留下刘福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属于雷洛的时代结束了。而属于他刘福的时代,刚刚开始就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这个香港,未来的天到底姓什么,恐怕还说不准呢。 第179章 烫手山芋,现在轮到刘福了! 陈山一行人走出了港督府。白头福和梁文辉跟在陈山身后,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山哥,你真是神了!” 白头福的语气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崇拜。 “雷洛真的倒了!刘福那个老狐狸,也真的成了总探长!” “所有的事情,都跟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最解气的是,我们一枪没放,一刀没动,就让他们狗咬狗,斗了个两败俱伤!” 梁文辉也推了推眼镜,由衷地感叹道:“是啊,山哥。” “我们不仅兵不血刃地解决了雷洛这个心腹大患。” “还成功地让港府通过了我们的提案。” “从今天起,我们的城管队和协管员,也可以合法地持有武器协助执法。” “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啊!” 陈山听着两人的吹捧,只是淡淡一笑。 “一箭双雕?”他摇了摇头。“不,这只是个开始。” “雷洛只是一头被养肥了的猪,杀了也就杀了。” “但刘福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他比雷洛更阴险,更狡猾,也更难对付。” 白头福有些不解:“山哥,刘福现在不是被我们拿捏得死死的吗?” “那份黑材料还在我们手上,他敢不听话?” “更何况,他还得每个月给我们交三成的规费呢。” “他现在就是我们养的一条狗!” “狗?”陈山嗤笑一声。“福哥,你太小看他了。” “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更何况,他刘福从来就不是一条甘心当狗的人。” 陈山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两人:“你们想一想。” “今天,港府为什么会突然拿出另一份关于雷洛的黑材料?” “真的是什么匿名举报吗?” 白头福和梁文辉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沉思。 梁文辉最先反应过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山哥,你的意思是……那份材料是港府自己准备的?” “他们早就想动雷洛了?” “没错。”陈山点了点头。 “雷洛太过张扬,尾大不掉,早就是鬼佬们的眼中钉了。” “我们这次的舆论风波,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动手的借口而已。” “他们顺水推舟,除掉了雷洛,又扶持了刘福这个看起来更听话的新代理人。” “这一手‘弃车保帅’玩得很高明。” 白头福听得后背发凉:“妈的,这帮鬼佬心也太黑了!” “那这么说来,刘福现在岂不是成了鬼佬们的新宠?” “他要是抱紧了鬼佬的大腿,反过来对付我们,怎么办?” “他会的。”陈山笃定地说道。 “刘福这个人隐忍了几十年,才爬上今天这个位子。” “他绝不会甘心一直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他现在肯定在想尽一切办法摆脱我们的控制。” “甚至,在想办法怎么把我们连根拔起。” 梁文辉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份黑材料现在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如果我们拿出来对付刘福,就等于是和整个警队,甚至整个港府为敌。” “可如果我们不拿出来,就等于给了刘福喘息和反扑的机会。” “这确实是个两难的局面。” “谁说那份东西是用来对付刘福的?”陈山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白头福和梁文辉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山哥,你……你什么意思?”白头福结结巴巴地问道。 陈山没有直接回答。 他看着两人,缓缓地说道:“你们说,如果现在刘福总华探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收到一个匿名的包裹。” “包裹里是他和雷洛一起分赃,一起做掉对手的所有证据。” “你们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话一出,白头福和梁文辉瞬间石化。 他们呆呆地看着陈山,脑子里一片空白。 把……把那份黑材料还给刘福?! 这……这是什么操作? 山哥疯了吗?! 这可是他们控制刘福的唯一筹码啊! 就这么白白还给他? “山哥!使不得啊!” 白头福最先反应过来,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这东西是我们最后的护身符了!给了他,我们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是啊,山哥!” 梁文辉也急忙劝道。 “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放虎归山?”陈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 “我这是在给他送去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他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你们想,这份东西在我们手里,它只是一个威胁。” “一个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轻易动用的威胁。” “刘福虽然忌惮,但他心里还是有侥幸的。” “他会赌,我们不敢轻易和他撕破脸。” “但是,如果这份东西回到了他自己的手里呢?” 陈山顿了顿,声音变得幽幽的: “他每天看着这份记录了他所有罪证的东西,他能睡得着觉吗?” “他会相信,这是我们好心还给他的吗?” “他不会。” “他只会觉得,这是我们对他的,一种更高明的警告和羞辱。” “他会怀疑,我们手里是不是还留了备份。” “他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又在玩什么新的花样。” “他会活在无时无刻的恐惧和猜疑之中。” “这份东西在我们手里是烫手山芋。” “但在他自己手里,就是一颗会把他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超级炸弹!” “他不敢销毁,因为他怕我们有备份。” “他不敢留着,因为他怕哪天又被自己的心腹,或者新的对手给翻出来。” “他会比我们更想让这份东西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而唯一能让这份东西彻底失去价值的办法是什么?” 陈山看着两人,缓缓地吐出了最后的答案: “那就是,让所有牵涉其中的人,全都闭嘴。” “而闭嘴,最好的方式就是,死亡。” 白头福和梁文辉听得通体冰寒。 他们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山哥的计谋,已经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范畴了。 这已经不是权谋。 这是诛心! 是要把刘福逼成一个为了自保而不断清洗身边人的孤家寡人! 是要让他亲手斩断自己所有的羽翼,最后变成一个谁也不敢靠近的疯子! “我……我明白了……”白头福的声音都在发抖。 “山哥,你放心。” “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保证让刘福收到这份,您送给他的‘大礼’。” 他知道。 从刘福收到这份礼物的那一刻起。 这个新晋的总探长,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第180章 一份大礼,新任总华探长的噩梦! 夜深了。 港岛总警司署的总理全港总华探长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刘福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 他没有处理公务,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品着他最爱的龙井。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 杯中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 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但刘福却迟迟没有喝下。 他的目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窗外那片璀璨的,属于香港的夜景。 维多利亚港灯火璀璨,如同银河落入凡间。 半山上的豪宅星罗棋布,彰显着这座城市的富庶与繁华。 这一切在过去,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而现在,他得到了。 他成了这座城市黑白两道最有权势的华人之一。 他可以一句话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他可以一个眼神让无数人为他俯首称臣。 他应该高兴,应该狂喜,应该志得意满。 可是,他没有。 他的心里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被一种巨大的空虚和不安所笼罩。 因为他知道。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像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 看似华丽,却随时都可能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浪潮拍得粉碎。 而那阵浪潮,就掌握在陈山那个年轻人的手里。 “陈山……”刘福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怨恨,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他感觉自己就像孙悟空,无论怎么折腾,都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而陈山,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如来。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刘福的心腹,也是他新提拔的副手阿强,推门走了进来。 “福哥。”阿强的手里捧着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刚刚楼下的警卫说,有人送来一个包裹,指名道姓要交给您。” “送包裹的人放下东西就走了,什么话也没说。” 刘福的眉头微微一皱。 “拿过来我看看。” 阿强将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刘福的办公桌上。 刘福看着这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包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挥了挥手,示意阿强先出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盯着那个包裹看了很久。 最终还是伸出手,缓缓地解开了上面的绳子。 牛皮纸被一层层地打开。 露出来的是一个厚厚的,没有封口的文件袋。 那个文件袋他无比熟悉。 正是半个多月前,他亲手交给手下,让他转送给陈山的那个! 刘福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颤抖着手,从文件袋里抽出了那沓足以让他和雷洛都万劫不复的文件。 详细的账本。 每一份文件,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陈山! 他竟然真的把这份东西还给了自己! 为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刘福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想不通,也看不透。 这个年轻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羞辱?警告?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他无法想象的阴谋?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酒柜前,拿起那瓶威士忌,直接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几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但那股灼热感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冰冷和恐惧。 他看着桌上那份文件,感觉那不是一沓纸。 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销毁它!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的脑中叫嚣。 只要把它烧了,就一了百了了! 他拿起打火机,手已经伸向了那沓文件。 可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那一刻。 他又猛地缩了回来。 就算烧了又怎样! 他怎么能确定陈山没有留下备份? 他怎么能确定这不是陈山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万一他前脚刚把东西烧了,陈山后脚就拿着备份去找了港督。 那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不烧,又能怎么办? 就这么把它留在身边? 刘福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就像一个怀里揣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的人。 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他终于明白了。 陈山为什么要把它还给自己。 这根本不是什么大礼。 这是最恶毒的诅咒! 是要让他永生永世都活在恐惧和猜疑之中,不得安宁! “啊!!!” 刘福发出一声压抑而痛苦的嘶吼。 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将桌上的文件全都扫落在地。 他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疯狂地发泄着。 但无论他怎么发泄,都无法摆脱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 许久之后。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颓然地坐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麻木。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他必须想办法让这份东西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永远地消失。 而唯一的办法…… 刘福的眼中缓缓浮现出一抹狰狞而疯狂的杀意。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而阴冷的声音。 “喂?” “是我。”刘福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帮我做掉几个人。” “名单我稍后发给你。” “记住,要干净。” “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挂断电话,刘福重新坐回了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老板椅上。 他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那双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感情。 只剩下如同深渊一般的冰冷和黑暗。 他知道。 从他打出这个电话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人了。 他成了一个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魔鬼。 一场由他亲手掀起的血雨腥风,即将在香港的地下世界悄然上演。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山。 此刻正在自家的阳台上,悠闲地喝着茶,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光皎洁如水。 夜色温柔如梦。 他知道,他送出去的那份“大礼”,刘福已经收到了。 一场好戏也即将正式开锣。 而他只需要静静地欣赏。 第181章 发瘟断臂,以谢死罪! 雷洛倒台的消息,像一场十号风球,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香港的地下世界。 有人惊愕,有人窃喜,但更多的人,是彻骨的恐慌。 城西,敬义堂。 香堂里,檀香缭绕,烟雾升腾,却压不住那股几近凝固的死气。 往日里喧嚣震天的堂口,此刻落针可闻。 几十个精壮的汉子,垂手站在两旁,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堂口正中那张虎皮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敬义堂的话事人,刘发。 道上的人,都叫他“发瘟”。 此刻,这位曾经在城西呼风唤雨的发瘟哥,正用袖子,不停地擦着额头渗出的冷汗。 他的手,在抖,连带着扶手都在轻微地颤动。 心,更是在抖。 雷洛是他拜过把子的兄弟,是他在这片地界横着走的最大靠山。 仗着雷洛的势,他没少过界捞金,手伸得比谁都长。 尤其是在九龙,那个陈山的地盘上,偷偷散货。 那时候,他只觉得陈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仔,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根本没放在眼里。 有人举报? 雷洛一个电话打过去,天大的事,都压得平平的。 可现在,天,变了。 雷洛这棵给他遮风挡雨的大树,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而他,这个在树下作威作福的狐狸,瞬间就暴露在了猎人的枪口之下。 他几乎能感觉到,陈山那双冰冷的眼睛,已经越过维多利亚港,死死地盯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怎么办? 跑路? 他舍不得在香港打下的这份家业,舍不得这帮跟着他吃饭的兄弟。 求饶? 他捞过界,坏了陈山的规矩,这是江湖上的大忌。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恐怕换来的,只会是沉进公海的石头。 刘发越想,心越沉,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就在这时,香堂那扇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是他的儿子,刘阿九。 “阿爸。” 刘阿九走到刘发的面前,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都出去。” 堂口的兄弟们如蒙大赦,纷纷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临走时还顺手关上了大门。 香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阿九,你……”刘发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刘阿九却直接打断了他。 “阿爸,雷洛倒了,刘福上位了。” “你之前在九龙做的事,陈山都知道。” “我们,没有退路了。” 刘发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面如死灰,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儿子的话击得粉碎。 “那……那你说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等他杀上门来,把我们整个敬义堂,连根拔起吗?” 刘阿九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到了香堂正中的长案前,那里,供奉着一尊赤面长髯的关二爷神像。 刘阿九从香筒里,取出三支香,点燃。 他对着关公像,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关二爷在上。” “我阿爸刘发,不懂规矩,过界捞食,坏了道上的规矩。” “此为不义。” “今日,我刘阿九,大义灭亲,请关二爷见证。” 说完,他将香稳稳地插进了香炉。 神像下面,摆着一把用来惩治叛徒的,锋利无比的斩骨刀。 刘阿九拿起那把刀,刀刃在香堂昏暗的灯光下,闪过一抹瘆人的寒光。 “道歉,需要诚意。”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 “需要,让他看到我们的决心。” “需要,见血。” 刘发看着儿子手中的刀,瞳孔猛地一缩,他终于明白了儿子想做什么。 一种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阿九!你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 刘阿九已经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按住刘发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右手高高举起斩骨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劈了下去!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伴随着刘发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应声而断,掉落在地。 鲜血,瞬间染红了那张名贵的虎皮。 刘发痛得浑身抽搐,眼睛一翻,几乎要晕死过去。 刘阿九却面不改色。 他扔掉斩骨刀,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白布,弯腰,将那只断手,仔仔细细地包裹了起来。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门外喊道。 “来人!” “送我阿爸,去治伤。” 门外的几个心腹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惨状,全都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刘阿九没有理会他们。 他提着那个还在不断渗血的包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敬义堂。 …… 陈山的茶室里,依旧是那般宁静。 他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沸水冲洗着一套紫砂茶具。 白头福和梁文辉,坐在他的对面,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曾消退的兴奋。 雷洛倒台,刘福上位。 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戏,让他们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而这一切的操盘手,就坐在他们的面前,淡然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山哥,现在整个道上都乱了套了。” 白头福开口说道,“那些以前跟着雷洛混的,现在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被刘福那个老狐狸清算。”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尤其是那个敬义堂的发瘟,我听说,他已经两天没出过门了。 他之前仗着雷洛,在我们的地盘上搞小动作,这笔账,他肯定怕我们去算。” 陈山没有说话。 他将第一泡茶水倒掉,重新注水。 茶香,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 刘阿九,提着那个血淋淋的包裹,走进了茶室。 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和肃杀之气,与茶室的清雅,格格不入。 刘阿九的目光,在茶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陈山的身上。 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凭一己之力,掀翻了整个九龙,甚至搅动了整个港府风云的,陈山。 刘阿九深吸一口气,走到陈山面前。 他没有说话。 而是“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地。 他将那个包裹,高高举过头顶。 “山叔!” 这一声“山叔”,让白头福和梁文辉,都愣住了。 刘阿九的年纪,比陈山还要大上两岁。他这一声,是把自己,把整个敬义堂,都放在了晚辈的位置上。 “我阿爸,刘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山叔。” 刘阿九的声音,沙哑而沉稳。 “他不懂规矩,过了界,坏了山叔您定下的章程。” “这是大罪。” “今天,我斩下他一只手,代他,向山叔您,请罪!” “敬义堂上下,从今往后,愿唯山叔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他说完,又是一个响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茶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陈山,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洗着茶杯,倒着茶水,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都没有看那个包裹一眼。 许久。 他才抬起眼皮,看着跪在地上的刘阿九。 “你做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 刘阿九的身体,微微一颤。 “是。” “你倒是比你老子,有魄力。” 陈山将洗好的茶杯,摆在白头福和梁文辉的面前,又在自己的对面,放了一个。 “起来吧。” “喝杯茶。” 刘阿九愣住了。 他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山。 这就,完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陈山的暴怒,羞辱,甚至,直接让他也留下一只手。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平静得,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发寒。 他缓缓地站起身,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有些僵硬。 他不敢坐。 只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陈山将一杯泡好的茶,推到他对面的位置。 “坐。” 刘阿 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他坐得很直,只敢坐半边屁股。 陈山这才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我放过敬义堂,不是因为你够狠,也不是因为你阿爸断了一只手。” 这话一出,不仅是刘阿九,连白头福和梁文辉都愣住了。 “日据时代,敬义堂的老堂主,也就是你阿公,从日本宪兵队手里,救过人。” “不多,十七个。” 陈山看着刘阿九,语气依旧平淡,“都是抗日的义士。” 刘阿九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呆呆地看着陈山,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 “义,是敬义堂的根。” “有这样的根,就不该被一个蠢货,彻底烂掉。” “你今天斩下的这只手,是为你阿爸捞过界,坏了道上规矩,付出的代价。” “而敬义堂能活,是因为你阿公,当年种下的因。” 他看着刘阿九,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我给你,给敬义堂,一个机会。” “以后,城西的事,你来管。” “我的规矩,很简单。” “不碰白面。” “做得到,敬义堂,就还是敬义堂。” 陈山没有再说下去。 他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 但那未尽之言的威胁,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刘阿九,几乎喘不过气来。 “做得到!山叔放心!我刘阿九一定做到!” 他连忙起身,再次躬身。 “多谢山叔,给我阿爸,给敬义堂,一条活路!” “手,拿回去,给你爸接上。” “告诉你爸,手断了,就好好养着。” 陈山挥了挥手。 “去吧。” 刘阿九如蒙大赦,他拿起地上的包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躬着身子,退出了茶室。 直到走出很远,被夜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湿透。 茶室里,恢复了宁静。 白头福看着桌上那个血迹斑斑的印子,忍不住咋舌: “这刘阿九,真是个狠人啊。对自己老子,都下得去这种手。” 陈山放下茶杯,看向窗外。 “他不是狠。” “他是聪明。” “他知道,用一只手,换他老子的命,换整个敬义堂的安稳。” “这笔买卖,划算。” 茶室的门口,鬼叔正静静地站着。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刘阿九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那里有感慨,有追忆。 第182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警署齐拜关二爷! 刘福瘫坐在地毯上,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冰冷刺骨。 他看着散落一地,记录着他半生罪恶的文件,眼神空洞。 从今晚开始,一场由他亲手掀起的血雨腥风,即将在香港的地下世界,悄然上演。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行。 光是杀人,还不够。 这只是被动防守。 他必须主动出击,必须尽快,建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 一个,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绝对忠诚的势力! 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陈山的控制,才能真正坐稳这个位子! 权力! 他需要更大的权力! 他需要让整个警队,都变成他的爪牙! 他需要让整个香港的社团,都对他俯首称臣! 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在他的脑中,慢慢成型。 他感觉自己,找到了方向。 陈山,你不是想看我笑话吗? 你不是想让我,当一个活在恐惧里的傀儡吗? 我偏不! 我要让你看看,我刘福,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加倍奉还! 刘福猛地站起身,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阿强,进来一下。” 很快,他的心腹副手阿强,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办公室里的狼藉,阿强吃了一惊。 “福哥,你……” “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一下。” 刘福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另外,去帮我办几件事。” “第一,给我买一百零八座关公像。” “我要让全港所有的警署,都供奉上关二爷!” “第二,草拟一份通告,我要召集全港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社团话事人,三天后,到半岛酒店,开会!” “第三,把我们警队里,所有潮汕籍的兄弟,都统计一份名单出来。” “我要,亲自见他们。” 阿强听着刘福的命令,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面前的福哥,好像变了一个人。 以前的福哥,虽然也很有威严,但总归是内敛的,喜怒不形于色。 而现在的福哥,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锋锐和霸道。 “福哥,这……” 阿强有些迟疑。 “怎么?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刘福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 阿强浑身一颤,立刻低下头。 “懂!我懂!福哥放心,我马上去办!” 说完,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秒,躬着身子,退出了办公室。 刘福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望向窗外那片璀璨的夜景。 刘福的命令,像一道道惊雷,在整个香港警队,迅速炸开。 三天之内,一百零八座威风凛凛的纯铜关公像,被送进了全港大大小小的警署。 从港岛总区,到九龙,再到新界。 每一间警署最显眼的位置,都设立了香堂。 红木长案,黄幔低垂,香炉里,青烟袅袅。 身穿警服的差人,进进出出,都要对着那尊手持青龙偃月刀,凤眼蚕眉的关公像,恭恭敬敬地,拜上一拜。 这阵仗,搞得整个警队都有些发懵。 “搞什么鬼啊?我们是警察,又不是社团,拜什么关二...爷?”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这可是刘总探长亲自下的命令!” “我听说,这关公像,是刘总探长花大价钱,从大庙里请回来的,开过光的,灵得很!” “拜了,就能保佑我们出入平安,升官发财!” 底层的警员们,议论纷纷。 他们搞不懂高层的想法,但大多数人,对此并不反感。 拜神嘛,求个心安理得。 更何况,这还是新上任的一哥,亲自下的命令。 谁敢不从? 于是,一时间,香港各大警署,都出现了极为魔幻的一幕。 一边是墙上挂着的英女王头像,代表着港府的管治权威。 另一边,是香火缭绕的关公神像,散发着浓厚的江湖气息。 中西合璧,官匪一家。 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显得那么的“和谐”。 而刘福的第二把火,也紧跟着烧了起来。 他亲自主持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关公像安座仪式”。 地点,就设在总警司署的大礼堂。 礼堂中央,摆放着最大,也最精致的一座关公像。 刘福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总华探长制服,胸前的勋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身后,站着一众警队高层,以及他新提拔起来的,清一色的潮汕籍心腹。 台下,是来自全港各区警署的探长和警官代表,黑压压地,站了几百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福的身上。 刘福走到关公像前,从司仪手中,接过三支点燃的龙涎香。 他对着关公像,深深地,拜了三拜。 动作,标准而虔诚。 随即,他转过身,面向台下的众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各位同僚!” “今天,我们把关二爷,请进我们警队。” “为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全场。 “为的,就是一个‘义’字!” “关二爷,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不为高官厚禄,只为一个‘义’字!” “他忠于兄弟,忠于承诺,这是我们警察,最应该学习的精神!” “我们当警察,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对上,要忠于港督,忠于警队!” “对下,要义薄云天,守护市民!” “对身边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更要讲义气,同生共死,绝不背叛!” 刘福的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台下的警官们,听得是热血沸腾。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警员,更是被他这番话,煽动得满脸通红。 “说得好!福哥威武!” “忠义!忠义!”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起来。 很快,整个礼堂,都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刘福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众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他的第一步,成功了。 他成功地,为自己,为整个警队,树立起了一个新的精神信仰。 一个,由他定义,由他解释的,“忠义”的信仰。 谁反对他,就是不忠不义! 谁背叛他,就是背叛关二爷,要受万人唾弃! 仪式结束后,刘福又在他的办公室里,单独召见了他那份名单上的,所有潮汕籍警员。 这些人,大多是跟着他从潮汕老家,一路打拼上来的。 有的是他的远房亲戚,有的是他同村的子侄。 现在,刘福上位了。 他们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福哥!” 几十个精壮的汉子,站在刘福的办公室里,齐刷刷地,对着他躬身行礼。 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恭敬。 “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刘福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坐下。 他的态度,和面对其他警官时,截然不同。 多了一份亲切,少了一份威严。 “今天叫大家来,没什么别的事。” “就是跟各位兄弟,一起喝杯茶,聊聊天。” 刘福亲自给为首的几个人,倒上了茶。 “以前,很多事情,有心无力,委屈各位兄弟了。” “现在,我向大家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大家,受半点委屈!” “我们潮汕人,出门在外,靠的就是一个‘团结’!” “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这香港警队,就是我们自己人的天下!”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头火热。 “福哥,您就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一个叫林刚的探目,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 “只要您一句话,我们这帮兄弟,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林刚是刘福的同村远亲,为人骁勇,枪法精准,但在油麻地警署,当了五年的探目,一直升不上去。 “对!福哥,您下命令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好!” 刘福要的,就是他们这个态度。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从今天起,林刚,你升任西九龙总区A队主管,沙展衔!” “陈斌,你调任湾仔B队主管!” “郑武,你去守水塘,担任水警总区副指挥官!” …… 刘福一连串的任命,念了足足十几分钟。 名单上的每一个人,职位都得到了火速提升。 而且,全都是警队里,最有油水,最有实权的部门。 现在,刘福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部门,全都换上自己的血。 被念到名字的人,一个个都激动得满脸通红,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他们知道,自己这是真的一步登天了。 “福哥!您的大恩大德,我们这辈子都忘不了!” 林刚“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我林刚发誓,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福哥您的!” “谁敢跟福哥您作对,我第一个,崩了他!” “我们的命,都是福哥您的!”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跪了一地。 刘福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心中豪情万丈。 他走过去,亲自将林刚扶了起来。 “自家兄弟,不要搞这些。” “我给你们权力,给你们位子,不是让你们作威作福的。” 他拍了拍林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是要你们,帮我,把这支队伍,牢牢地,抓在手里!” “我要整个警队,都只听我刘福一个人的声音!” “你们,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 林刚等人,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刘福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警队里的根基,才算是真正地,稳固了。 有了这帮忠心耿耿的同乡兄弟作为爪牙,他才有底气,去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那就是,整合全港的地下世界! 他已经让人,把请帖,送到了全港所有社团话事人的手里。 三天后,半岛酒店。 他要给那些江湖大佬们,定定规矩。 第183章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尖沙咀的一栋豪华公寓里,一个男人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叫张彪,曾经是雷洛手下的一名沙展。 因为做事心狠手辣,又懂得投其所好,深得雷洛的信任。 很多雷洛不方便出面的脏活,都是他去处理的。 他也因此,捞足了油水,三十多岁,就已经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下了豪宅,养着两个漂亮老婆。 可谓是,春风得意。 可现在,天,变了。 雷洛倒了。 那个阴沉沉的老狐狸刘福,居然上位了。 张彪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 他知道,自己过去跟着雷洛,没少得罪刘福那边的人。 现在刘福当了总探长,肯定要清算他们这些雷洛的旧部。 他已经托了很多人,想跟刘福搭上线,送钱求和。 可送出去的钱,都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这让他,更加恐慌了。 “妈的,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张彪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点了一根烟。 “老子拿着这些年攒下的钱,去南洋买个小岛,照样当土皇帝!”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心里盘算着跑路的计划。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像是门锁,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张彪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 他家里的门,是特制的,从外面,根本不可能用钥匙打开。 有人进来了! 张彪的第一反应,不是呼救,而是摸向了床头柜。 那里,放着他的一把点三八警用左轮。 冰冷的枪柄,握在手里,让他稍稍有了一丝安全感。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身体紧贴着墙壁,缓缓地,朝着卧室门口挪去。 客厅里,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 但张彪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是谁? 是贼?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猛地将卧室的门拉开,举起枪,对着客厅的方向,疯狂地咆哮起来。 “谁!给老子滚出来!” “再不出来,老子开枪了!”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尖利。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张彪壮着胆子,伸出手,摸向墙上的电灯开关。 “啪。” 灯,亮了。 刺眼的灯光,让他的眼睛,瞬间有些不适应。 他眯着眼,看清了客厅里的景象。 客厅里,空无一人。 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一切,都和他睡觉前,一模一样。 “难道是……我听错了?” 张彪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可能是太过紧张,出现了幻听。 他放下枪,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准备压压惊。 可就在他端起酒杯,准备喝下去的那一刻。 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沙发上。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面容普通,没有任何特征的男人。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你……你是谁?” 张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他。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张彪。” 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像砂纸在摩擦。 “雷洛旧部,油麻地警署沙展。” “经手黑钱三百万,手上,有人命两条。” 男人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张彪的心上。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男人站起身,缓缓地,向他走来。 “福哥,送你上路。” “福哥?” 张彪听到这两个字,如遭雷击。 他瞬间,全都明白了。 是刘福! 是刘福要杀他! 他不是要清算,他是要灭口! 那份文件! 一定是那份文件! 刘福要杀光所有,知道那份文件内容的人! 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让张彪爆发出了最后的力气。 “我跟你拼了!” 他怒吼一声,举起手中的点三八,对准了那个男人,就要扣动扳机。 但是,太迟了。 一道银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只觉得脖子一凉。 随即,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脖子上,喷涌而出。 他低头看去。 只看到,一道细细的血线,在他的脖子上,迅速扩大。 他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 他想说话,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他的眼前,开始发黑。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 他看到,那个男人,从他的身体旁,缓缓走过。 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像一片树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第二天。 总华探长张彪,在家中离奇死亡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警队。 法医的报告是,死者用碎玻璃片,割喉自杀。 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搏斗的痕迹,门窗完好,也没有任何外人闯入的迹象。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自杀。 但是,所有认识张彪的人,都不相信这个结论。 张彪那个人,贪财好色,胆小如鼠。 他怎么可能,有勇气自杀? 而且,还是用这么惨烈的方式。 一时间,警队内部,人心惶惶。 各种猜测和流言,四处传播。 有人说,张彪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灭了口。 有人说,这是刘总探长,在杀鸡儆猴,清除雷洛的余党。 更有人,将这件事,和前几天,刘总探长在警署大搞“拜关公”仪式联系起来。 说这是,“不忠不义者,关二爷索命”。 各种说法,传得神乎其神。 总警司署,总华探长办公室。 刘福听着心腹阿强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福哥,现在外面都传疯了。” 阿强一脸担忧地说道。 “都说张彪的死,跟您有关。” “这样下去,对您的声誉,恐怕……” “声誉?” 刘福冷笑一声。 “声...誉值几个钱?” “我要的,不是声誉。” “我要的,是敬畏!” 他端起桌上的龙井,轻轻抿了一口。 “就是要让他们怕!” “让他们知道,背叛我,会是什么下场!” “让他们以后,听到我刘福的名字,就两腿发软,不敢有二心!” 阿强看着刘福眼中,那抹冰冷的杀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福哥,真的变了。 变得,让他感到陌生,感到害怕。 “下一个。” 刘福放下茶杯,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红笔。 在那份,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死亡名单上。 将“张彪”的名字,重重地,划掉。 然后,他的笔尖,移到了第二个名字上。 李记,一个已经退休的老探长。 也是当年,帮雷洛处理过很多脏事的人。 刘福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知道。 这场杀戮,才刚刚开始。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潜在的威胁,都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 他要让那份该死的文件,变成一张,没有任何意义的废纸。 只有这样,他才能睡得着觉。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地,高枕无忧。 第184章 半岛酒店风云起,总探长重订江湖规! 张彪的死,像一块巨石,投进了香港这潭深不见底的江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警队内部人心惶惶,而整个地下世界,更是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所有人都知道,新上任的刘总探长,要开始洗牌了。 而这场牌局的第一张牌,就是他广发英雄帖,邀请全港所有社团话事人,齐聚半岛酒店。 这消息一出,整个道上都炸了锅。 “刘福?他想干什么?真当自己是皇帝了,还想召见我们?”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他这第一把火,就想烧到我们头上!” “去不去?帖子都送到堂口了,不去,就是不给面子。这老狐狸心狠手辣,刚上任就弄死了一个沙展,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去!当然要去!我倒要看看,他刘福,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一时间,各大社团的话事人,心思各异。 有不屑的,有观望的,但更多的人,是感到了压力。 一个统一了警队内部的刘福,远比一个和刘福内斗的雷洛,要可怕得多。 三天后,半岛酒店。 这座象征着远东最奢华的酒店,今天,被刘福,整个包了下来。 酒店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 一个个在外面跺跺脚,就能让一方地界抖三抖的江湖大佬,此刻,都穿着最体面的西装,在警方的“护送”下,走进了酒店。 酒店大堂里,气氛庄重而压抑。 上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分列两旁,目光锐利,神情严肃。 这场面,不像是开会,倒更像是一场鸿门宴。 大佬们一个个心里都犯嘀咕,但脸上,却都挂着笑。 他们互相打着招呼,试探着彼此的口风。 有人注意到了,敬义堂的话事人刘发,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年轻人。 刘阿九。 “各位叔伯好,我叫刘阿九。” 刘阿九对着众人,微微躬身。 “我阿爸身体不适,以后敬义堂的事务,由我来打理。”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众人看着他,眼神都有些复杂。 关于敬义堂发生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一些风声。 说这个后生仔,为了给陈山赔罪,亲手斩了自己老豆的一只手。 这份狠劲,让在场的所有老江湖,都感到心底发寒。 他们看向刘阿九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畏。 就在众人寒暄之际,宴会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刘福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在一众警队高层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但那双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被他目光扫到的大佬,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刘福走到主位前,没有立刻坐下。 他环视全场,缓缓开口。 “各位,今日请大家来,是想和大家,交个朋友。” “我刘福,刚接任全港总华探长这个位子,很多事情,还需要各位江湖上的朋友,多多支持。” 他话说得很客气。 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把他当成朋友。 “以前,是怎么做的,我不管。” 刘福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从今天起,我刘福,要在这香港,定一个新的规矩!”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治安!” “我不管你们是卖白粉,还是开赌场,还是收保护费。” “但是,你们自己地盘上的治安,必须给我搞好!” “不准有当街砍人,不准有恶性抢劫,不准有任何,会闹上报纸头条的恶性案件发生!” “如果哪个堂口的地盘上,出了事。” “我不管是谁做的,我就找你们话事人!” “到时候,别怪我刘福,翻脸不认人!”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大佬们,心里都是一凛。 这是要让他们,给警察当免费的保安啊。 “第二,规费!” 刘福伸出第二根手指。 “以前,你们孝敬各位差人兄弟的‘茶水钱’,太乱了。” “有的多,有的少。有的警署胃口大,有的警署好说话。” “这样下去,不行。” “从下个月开始,所有的规矩,由我来定!” 他拍了拍手。 他的心腹阿强,立刻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这份文件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每个行业,每个地盘,每个月,需要上缴的规费数额。” “从夜总会,到麻将馆,从走私货,到码头搬运。”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以后,你们只需要,按月,把钱,交到指定的户头上。” “我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差人,去骚扰你们的生意。” “而且,收上来的钱,我刘福,会拿出一部分,分给下面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让他们,也有动力,去帮各位,维持治安。” 大佬们看着手上的文件,一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份价目表,定得实在是太详细了。 而且,总的算下来,比他们以前,上缴的规费总额,还要高出至少两成! 这刘福,胃口也太大了吧! “福哥,这个数,是不是有点……” 猫哥仗着自己资格老,忍不住开口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 刘福的目光,就冷冷地,射了过来。 “猫哥,你觉得,我定的这个数,高了?” 刘福的声音,很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却隐藏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猫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后面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各位,我刘福,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刘福环视全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在,通知你们。” “这个规矩,从今天起,就生效了。” “谁赞成?谁反对?”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大佬,都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文件,不敢说话。 赞成? 谁心里会赞成? 这等于是,把脖子上的绳索,亲手交到了刘福的手里。 反对? 谁敢反对? 张彪的尸体,还没凉透呢。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 刘福看着这群平时威风八面,此刻却像鹌鹑一样的大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他要的效果,达到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探长,你的规矩,是不是只在港岛和新界用啊?” “我们九龙的事,好像,还轮不到你来定吧?”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宴会厅的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在他的身后,跟着白头福和梁文辉。 陈山!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没有收到请帖吗? 所有大佬的瞳孔,都是猛地一缩。 他们知道。 今天这场鸿门宴,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刘福看着不请自来的陈山,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陈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不过,我今天,好像没有给你发请帖吧?” “刘探长开这么大的会,一统江湖,怎么能少了我呢?” 陈山笑着,一步一步,走进了大厅。 他无视了周围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察,也无视了那些噤若寒蝉的大佬。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刘福的身上。 “我今天来,不为别的。” “就是想替我们九龙的各位乡亲父老,问一句。” “刘探长你定的这个规矩,我们九龙,是不是也得遵守啊?” 这几天这么给力的天天万更,兄弟们用爱发电支持下啊。 第185章 王不见王龙虎斗,山哥的阳谋诛心计! 陈山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狂! 太狂了! 当着新任总华探长,当着全港社团话事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赤裸裸地,在打刘福的脸! 是当众宣布,他陈山,不认刘福这个新王! 九龙,是他陈山的地盘! 他定的规矩,在九龙,不好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山和刘福的身上。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 一个是刚刚登基,意气风发,试图一统黑白两道的新任全港总华探长。 一个是凭一己之力,搅动整个港岛风云的九龙新贵。 王不见王。 今天,这两个香港最有权势的华人,终于,正面交锋了! 刘福死死地盯着陈山,眼中的杀机,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做梦也想不到,陈山竟然敢,如此不给他面子! 他以为,自己清除了张彪,又在警队内部立了威,已经足以震慑住这个年轻人。 他以为,陈山会像其他社团大佬一样,就算心里不服,表面上,也会选择隐忍和顺从。 可他,错了。 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的胆量和魄力。 “陈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 陈山笑了笑,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在刘福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翘起二郎腿,姿态,悠闲得像是在自家的茶室里。 “刘探长,你在港岛,在新界,定什么规矩,我陈山,管不着,也不想管。” “但是,九龙,不行。” “九龙的治安,有我们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在管。” “九龙的规矩,有我们委员会定的章程。” “我们委员会,每个月,都会按时,向港府纳税。” “我们做的,是正行生意,服务的是街坊四邻。” “所以,刘探长你定的这份‘规费’,我们九龙,交不了。” “也不想交。” 陈山的话,说得轻描淡写。 但那份嚣张和霸道,却让在场的所有大佬,都心惊肉跳。 这小子,是真不怕死啊! 刘福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已经铁青。 “陈山!”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你不要忘了!我才是总理全港总华探长!” “整个香港的治安,都归我管!” “你一个社团头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规矩?!” “社团头子?” 陈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刘探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我,陈山,远东实业集团董事长、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会长。” “我手底下,有工厂,有船队,有报社,养活了几万名工人。” “我成立的城管队,协助警方,维持治安,得到了港督府的嘉奖。”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九龙的父老乡亲。” “我怎么就,成了一个社团头子了?” 陈山看着刘福,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倒是刘探长你。” “你定的这份规矩,是港督府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你收上来的这份钱,是交到港府的库房里,还是进了你自己的口袋里?” “你这是在,维护治安,还是在,知法犯法,带头搞黑社会啊?” 陈山的这几句话,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刘福的心脏。 诛心! 又是诛心之言! 刘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陈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他知道,自己又输了。 在口舌之争上,他根本,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陈山的每句话,都站在了“理”和“法”的制高点上。 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民请命,服务社会的青年企业家。 而把他刘福,这个总华探长,打成了一个,假公济私,带头贪腐的黑警。 如果今天这番对话,传了出去。 他这个新任总探长,恐怕立刻就会成为,整个港府的笑话。 “你……” 刘福指着陈山,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那些心腹警察,看到大佬受辱,一个个都按住了腰间的枪柄,怒视着陈山。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场火拼,似乎一触即发。 然而,陈山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甚至,都没有看那些警察一眼。 他只是看着刘福,淡淡地说道。 “刘探长,火气不要这么大。” “大家都是斯文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今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我是来,跟你谈一笔生意的。” “生意?” 刘福愣了一下。 “没错,生意。” 陈山点了点头。 “九龙,我可以不管。” “你的规矩,也可以在港岛和新界,继续推行。” “我甚至,可以帮你,弹压那些不听话的社团。”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刘福下意识地问道。 陈山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码头。” “我要,尖沙咀码头。” “从今往后,这两个码头,由我们和记,全权接管。” “谁,都不能插手。”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尖沙咀码头,那是全香港最赚钱的码头! 是雷洛时代,各大社团争得头破血流的肥肉。 现在,陈山一开口,就要全部吞下! 这胃口,也太大了! 刘福的眼睛,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意图。 陈山今天,根本不是来跟他翻脸的。 他是来,趁火打劫的!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逼到墙角。 然后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而这个台阶的代价,就是那码头! 好一招“先礼后兵,以退为进”! 刘福看着陈山,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 每一步,都被陈山算计得死死的。 他想拒绝。 但是,他能拒绝吗? 如果他拒绝,今天,他和陈山,就彻底撕破了脸。 以陈山的手段,他这个总华探长的位子,还能坐得稳吗? 那份该死的文件,会不会明天,就出现在港督的办公桌上? 他不敢赌。 可是,如果他答应了。 那他今天,费尽心机,营造出来的威严和气势,就将荡然无存。 他这个总华探长,在全港社团面前,就成了一个,可以被讨价还价的笑话。 他将威信扫地! 这,同样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陈山,又一次,把他逼上了绝路。 刘福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陈山那张年轻的脸,心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做出选择。 要么,鱼死网破。 要么,忍辱负重。 许久。 刘福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我代表他们答应你。” “从今天起,尖沙咀码头,归你。” 这个“好”字一出口。 刘福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向这个年轻人,低头了。 而陈山,则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站起身,对着刘福,笑了笑。 “刘探长,果然是爽快人。”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大佬,开会了。” 说完,他转身,带着白头福和梁文辉,在一众大佬们,敬畏而复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只留下刘福一个人,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第186章 敬义堂风波起,刘阿九铁腕立新规! 就在刘福和陈山在半岛酒店龙争虎斗前一天。 城西,敬义堂的香堂里,也正在上演着一场风波。 刘阿九坐在他父亲曾经坐过的那张虎皮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下站着的几十个堂口头目。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父亲刘发,打拼了半辈子的老兄弟。 一个个都是桀骜不驯的悍匪。 往日里,他们对刘发,是言听计从。 但现在,坐在上面的,是刘阿九这个“后生仔”。 而且,还是一个,亲手砍了自己老豆手臂的“不孝子”。 他们的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服气。 “阿九,你今天把我们都叫来,到底有什么事?”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绰号“丧彪”的头目,率先开了口。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和轻蔑。 “我们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兄弟要养,那么多生意要照看,可没时间在这里,陪你一个小孩子过家家。” 丧彪是刘发手下最能打的头目之一,掌管着敬义堂最大的一块生意——白面。 也是堂口里,最不把刘阿九放在眼里的人。 “丧彪,怎么跟阿九说话呢!” 旁边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头目,拉了拉他的衣袖。 “哼。” 丧彪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但那副不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阿九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天请各位叔伯来,是想宣布一件事。” “从今天起,我们敬义堂,所有的白面生意,全部停掉。” “所有相关的档口,全部关闭。” “手里有货的,三天之内,全部处理干净。” “三天之后,如果再让我发现,堂口里有任何一个人,敢碰那玩意儿。”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什么地位。” “家法伺候,绝不留情!” 刘阿九的这番话,如同一颗炸弹,在香堂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随即,整个香堂,像炸了锅一样,瞬间沸腾起来。 “什么?停掉所有白面生意?阿九,你没开玩笑吧?” “那可是我们敬义堂,最赚钱的生意啊!停了,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就是啊!我手底下上百个兄弟,都指着这个吃饭呢!你说停就停,让我们怎么办?” “不行!我绝不同意!”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尤其是丧彪,反应最为激烈。 他“噌”的一下,站了出来,指着刘阿九的鼻子,破口大骂。 “刘阿九!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你老子前脚刚倒下,你后脚就要拆了敬义堂的台?” “你断了我们所有人的财路,你安的是什么心?!” “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都饿死,然后你好把敬义堂,送给那个姓陈的,当投名状啊?!” 丧彪的话,说得极其恶毒。 也说出了,在场很多人的心声。 他们都觉得,刘阿九这是在,讨好陈山。 是用他们这些老兄弟的利益,去换他自己的前程。 一时间,群情激奋。 几十个头目,都围了上来,怒视着刘阿九,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他从那张虎皮椅子上,拉下来的架势。 香堂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面对着所有人的指责和怒火。 刘阿九只是,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一旁供奉关二爷的长案前。 那里,除了香炉和贡品。 还摆着那把,不久前,刚刚斩断了他父亲手掌的,斩骨刀。 刀柄上,干涸的血迹,还清晰可见。 刘阿九拿起那把刀,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面前,群情激奋的众人。 “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我是在,通知你们。” “这是,山叔定下的规矩。” “也是,我们敬义堂,以后唯一的规矩。” “谁,不遵守。” 他举起手中的斩骨刀,刀锋,直指叫嚣得最凶的丧彪。 “下场,就跟它一样。” 说着,他手起刀落。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张由名贵红木打造的长案,被他一刀,劈成了两半! 木屑,四处飞溅。 整个香堂,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刘阿九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给镇住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张断裂的长案,又看了看刘阿九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斩骨刀。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们的心底,升腾起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他是真的,敢杀人! 连自己的亲爹,都下得去手。 他们这些所谓的叔伯,又算得了什么? 丧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刘阿九那双,如同死人一般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想放几句狠话,找回场子。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怕。 他怕那把刀,下一秒,就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怎么?” “丧彪,你刚才,不是叫得很欢吗?” “你不是,不同意吗?” “你现在,可以再说一遍。” 刘阿九提着刀,一步一步,向丧彪走去。 丧彪被他身上的杀气,逼得连连后退。 “九……九哥……”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我刚才是喝多了,胡说八道……” “你……你别当真……” “是吗?” 刘阿九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脚步。 他用那把沾着血的刀,轻轻地,拍了拍丧彪的脸。 “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 “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清楚。” “你,再说一遍。” “我……我同意!我同意!” 丧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刘阿九的大腿,哭喊道。 “九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饶我一命!” “哭?哭也算时间!” 他身后的那些头目,看到这一幕,全都吓得脸色煞白。 他们再也不敢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我等,谨遵九哥号令!” “誓死追随九哥!” 刘阿九这群前一秒还桀骜不驯,此刻却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叔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屑。 他一脚,踹开丧彪。 “滚。” 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三天之内,把你们手里的货,都处理干净。” “账目,一分不少地,交到账房。” “三天后,谁的账上,少了一分钱。” “或者,谁的地盘上,还留着那玩意儿。” 他举起手中的刀,环视全场。 “你们,应该知道下场。” “是!是!我们知道了!”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香堂。 很快,偌大的香堂里,就只剩下刘阿九一个人。 他扔掉手里的刀,颓然地,坐回了那张虎皮太师椅上。 他看着空荡荡的堂口,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只有,无尽的疲惫。 他知道,今天,他虽然用铁血手段,镇住了这帮老家伙。 但是,他也彻底,失去了人心。 从今往后,这些人,只会怕他,敬他。 但绝不会,再忠于他。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阿公……” 他抬头,看着那尊关二爷的神像,喃喃自语。 “你说,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神像,沉默不语。 只有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张,年轻而疲惫的脸。 第187章 杀戮游戏再升级,老探长的黄昏末路! 刘福的杀戮游戏,并没有因为陈山的出现而停止。 恰恰相反,半岛酒店的屈辱,让他心中的恐惧和怨毒,变得更加浓烈。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迫切地需要用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来填补内心的不安。 第二天,退休老探长李记,被发现死在自家楼下的后巷里。 死因,是突发性心脏病。 法医的报告,写得清清楚楚。 虽然,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觉得这案子,有蹊跷。 但是,在刘福亲自过问,定下“意外死亡”的调子后。 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张彪的死,还可以说是畏罪自杀。 那李记的死呢? 一个已经退休,安享晚年的老人,怎么会突然,就心脏病发作,死在了后巷里?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他们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一股,名为“清洗”的血腥味。 警队内部,那些曾经和雷洛走得近,或者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开始,人人自危。 有的人,开始想办法,托关系,调到偏远的部门。 有的人,干脆直接递了辞职信,准备跑路。 整个警队,都笼罩在一片,恐慌和不安的气氛之中。 而刘福,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他只是,冷酷地,执行着他的杀戮计划。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在他的死亡名单上,被红笔划掉。 有在职的警官,有退休的老人,甚至,还有几个,曾经帮雷洛处理过黑钱的,社团账房先生。 这些人,都在短短的半个月内,以各种“合情合理”的方式,“意外”死亡。 车祸,溺水,煤气中毒,失足坠楼…… 每一次死亡,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所有知情人的心上。 他们知道,刘福,已经疯了。 他正在用最残忍,最直接的方式,来巩固他的王座。 而他手下那支,由他同乡组成的,新锐力量,也在这场清洗中,迅速地,膨胀起来。 林刚,陈斌,郑武…… 这些刘福的心腹,接管了警队里,所有重要的部门。 他们做事,嚣张跋扈,只认刘福,不认其他人。 警队里,但凡有不服的,或者敢跟他们作对的,轻则被排挤,重则被诬陷入狱。 一时间,整个警队,怨声载道。 但没有人,敢公开反抗。 因为,他们都知道,反抗的下场,只有一个字。 死。 刘福用鲜血和恐惧,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建立起了,他对警队的,绝对统治。 他以为,这样,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以为,只要杀光了所有知情者,那份文件,就会失去作用。 他以为,他可以,慢慢地,摆脱陈山的控制。 但他不知道。 他做的这一切,都像一场拙劣的表演,一字不落地,呈现在了陈山的眼前。 他每杀一个人,都是在自掘坟墓。 他每巩固一分权力,都是在给自己,套上一层更重的枷锁。 刘福制定的“收规新政”,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笼罩了整个香港的地下世界。 除了被陈山明确划出去的九龙,港岛和新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行业,都被这张网,牢牢地,网罗其中。 新规矩的推行,在江湖上,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几家欢喜,几家愁。 对于那些,实力不强,地盘不大,以前经常被各路牛鬼蛇神敲诈勒索的小社团,小老板来说。 这个新规矩,反倒是一件好事。 湾仔,一家生意火爆的夜总会里。 老板强哥,正恭恭敬敬地,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给面前的便衣警察。 “王Sir,这个月的茶水钱,您点点。” 那个姓王的警察,是湾仔B队的一个探员,也是新任主管陈斌的心腹。 他接过纸袋,掂了掂,连看都没看,就揣进了怀里。 “强哥,你办事,我放心。” 王Sir拍了拍强哥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福哥定的规矩,就是好啊。” 强哥一脸谄媚地笑道。 “以前,光是你们湾仔警署,就有三拨人,过来收钱。” “就连军装巡逻的,都敢开口。” “还不算什么消防处,卫生署的。” “一个月下来,光是打点这些,就够我头疼的了。” “现在好了,明码标价,我只需要,把钱交给王Sir您一个人。” “省心,省力!” 强哥这话,倒也不全是奉承。 刘福的新规矩,虽然总数额,比以前高了两成。 但是,它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收费,都统一了起来。 变成了,一个窗口,对外。 这对于他们这些生意人来说,确实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跟各路神仙,斗智斗勇。 “你知道就好。” 王Sir得意地说道。 “以后,只要你按时交钱,我保你,在湾仔,顺顺利利。” “不管是谁,敢来你的场子闹事,你直接报我的名字。” “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多谢王Sir!多谢王Sir!” 强哥点头哈腰地,将王Sir送出了门。 看着王Sir远去的背影,强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 “妈的,一群吸血鬼。” “换汤不换药,还不是一样要交钱。” “不过,这样也好。” “交一份钱,保一方平安。” “总比以前,被一群饿狼盯着,要好得多。” 他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夜总会。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谁当老大,都一样。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稳定的,可以赚钱的环境。 而刘福的新规矩,恰好,给了他们这个环境。 然而,对于那些,实力雄厚,地盘广大的大社团来说。 这个新规矩,就让他们,感到非常不爽了。 “猫哥,这个月,我们旗下所有的场子,光是上缴给刘福的规费,就高达五十万。” “比以前,足足多出了十万。” “而且,以前我们还可以跟下面的人,讨价还价,拖上一两个月。” “现在,刘福那边的人,盯得死死的,晚一天,就要加三成的利息。” “这……这简直就是抢钱啊!” 账房先生一脸的肉痛。 “砰!” 猫哥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妈的!他刘福,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他动动嘴皮子,我们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 “这笔钱,要是落在雷洛手里,起码我们还能拿到几个工程项目。” “落在刘福手里,就他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猫哥气得破口大骂。 以前,雷洛在位时,都要他们几分面子。 可现在,刘福却一点情面都不讲。 直接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猫哥,我们怎么办?” “要不要,跟其他几个字头,联络一下?” “我们联合起来,抵制他!” 一个心腹头目,愤愤不平地说道。 “抵制?” 猫哥冷笑一声。 “拿什么抵制?” “你没看到张彪和李记的下场吗?” “刘福现在,就是一条疯狗,谁惹他,他就咬谁。” “我们现在跟他硬碰硬,就是死路一条。” “那……那我们就这么,忍了?” “忍?” 猫哥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口气,我咽不下。” 他顿了顿,沉声说道。 “刘福他不是要钱吗?” “我们就给他。” “但是,他收了我们的钱,就得给我们办事。” “去,把我们前段时间,跟十四k争地盘,砍死人的那个小子,交给警方。” “就说是他,一个人做的,跟我们,没关系。” “我倒要看看,他刘福,收了我们这么多钱,会不会帮我们,把这件事摆平。” 猫哥这是在,试探刘福的底线。 也是在,给刘福,出难题。 如果刘福,收了钱,不办事,那他就有理由,联合其他社团,一起发难。 如果刘福,帮他摆平了这件事。 那以后,他们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而与此同时。 在警队内部,刘福的新政,也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最直观的,就是底层警员的收入,大幅度提高了。 以前,收上来的规费,大头都被雷洛和几个总华探长拿走。 能分到下面的,少之又少。 而现在,刘福为了收买人心,将收上来的规费,拿出了三成,分给了全体警员。 从沙展到普通的军装,人人有份。 这让他在警队内部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尖沙咀警署,食堂里。 一群刚下班的警察,正一边吃饭,一边兴奋地聊着天。 “发钱了!发钱了!这个月,光是福哥分的‘奖金’,就比我一个月的薪水还多!” “是啊!我老婆今天还问我,是不是发横财了,居然给她买了个金镯子!” “哈哈,这都得感谢福哥啊!福哥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以前跟着雷洛,我们就是喝汤。现在跟着福哥,我们是吃肉!” “谁说不是呢!以后谁敢说福哥一句坏话,我第一个,跟他急!” 整个警队,都沉浸在一片,金钱带来的狂欢之中。 他们选择性地,忘记了那些离奇死亡的同僚。 忘记了,刘福那铁血残酷的清洗手段。 在金钱面前,所谓的正义和良知,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 第188章 雷洛的末日预感,逃亡九龙城寨! 刘福在港岛掀起的腥风血雨,很快就传到了雷洛的耳朵里。 他被降职后,就一直待在家里,闭门不出。 说是养病,实际上是在观察风向。 他本以为,刘福就算上位,也需要时间来稳固地位。 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办法,或者找机会东山再起。 可他万万没想到,刘福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狠。 张彪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 法医报告说是自杀,可雷洛第一个不信。 张彪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 那家伙贪生怕死,视财如命,让他自己往脖子上划一刀,比杀了他还难。 这事,绝对有鬼。 而当李记的死讯传来时,雷洛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李记,一个已经退休的老探长。 无儿无女,一个人住在老旧的唐楼里,就等着安安稳稳地进棺材。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半夜三更跑到后巷里,然后突发心脏病? 太巧了。 巧合得就像是提前写好的剧本。 雷洛坐在自家别墅的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这两个人的名字。 张彪,李记。 这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 他们都是自己的旧部。 他们都帮自己,处理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那份账本的存在! 想到这里,雷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终于明白了。 刘福在灭口! 他在杀掉所有,可能知道那份账本内容的人! 张彪,李记,他们都是知情人。 现在,他们都死了。 下一个,会是谁? 雷洛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名字。 都是他曾经最信任的心腹。 而最后,所有的名字,都汇聚成了一个。 他自己。 雷洛。 他才是最核心的人! 刘福,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雷洛整个人淹没。 他曾经是全港最威风的总华探长,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他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猎人。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已经彻底疯了的猎人。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雷洛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跑? 能跑到哪里去? 刘福现在是全港总华探长,整个香港的华人警察都听他的。 他只要发一张通缉令,自己就成了过街老鼠,寸步难行。 他能躲到哪里去? 找鬼佬求助? 更不可能。 鬼佬们巴不得看到他们这些华人警察狗咬狗。 更何况,自己屁股底下也不干净,真要捅到鬼佬那里,第一个倒霉的还是自己。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雷洛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想炸了。 他烦躁地将手中的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桌上的一份报纸。 那是陈山的《九龙日报》。 头版头条,是关于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又新开了一家平价医院的新闻。 照片上,陈山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医院门口剪彩,笑容温和,像个慈善家。 陈山…… 九龙……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雷洛的脑海! 九龙城寨! 现在,那里是陈山的地盘。 整个香港,如果说还有一个地方,是刘福的势力无法渗透的。 那就只有九龙城寨! 去九龙城寨! 去找陈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了。 雷洛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活路。 虽然,他之前还想着,要跟陈山斗一斗。 虽然,他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靠自己上位的后生仔。 但现在,性命攸关,什么面子,什么尊严,都他妈是狗屁!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活下去,让他给陈山下跪磕头,都行! 他知道,陈山和刘福,已经撕破了脸。 半岛酒店那一幕,早就在道上传遍了。 陈山当着全港大佬的面,一点面子都没给刘福留。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自己现在去找陈山,就是去送一份投名状! 他雷洛,手里掌握的秘密,人脉,关系网,绝对是刘福最忌惮的东西。 这些,就是他跟陈山谈判的筹码! 想到这里,雷洛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不再犹豫。 立刻上楼,打开了自己卧室里的一个暗格。 里面,是几根金条,和几本不同国家的护照。 这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后路。 他拿了一个最不起眼的旅行袋,将金条和护照塞了进去,又随便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 也没有联系任何一个旧部。 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谁都不能信。 他必须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这栋豪宅。 这里有他所有的荣耀和辉煌。 但现在,却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将他吞噬的牢笼。 他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夜色中,一辆毫不起眼的出租车,载着这位曾经的总华探长,朝着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地方,疾驰而去。 九龙城寨。 他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看不起的人。 他要去,认输。 他要去,道歉。 他要去,摇尾乞怜,只为求一条活路。 车窗外,港岛的繁华夜景,飞速倒退。 雷洛看着那些璀璨的灯火,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从他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 等待他的,将是一个,完全未知的,甚至可能是,更加屈辱的,未来。 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阎王,已经点了他的名。 他不想三更死。 那就只能,想办法,活到五更。 跪求兄弟们给个五星书评,分数也太低了 第189章 昔日探长成丧犬,山哥闭门不见客! 出租车在九龙城寨的外围停下。 雷洛扔下几张钞票,提着他那个破旧的旅行袋,下了车。 夜风拂面,带着一丝潮湿的凉意。 他抬头,望向眼前这座在黑暗中蛰伏的庞然大物。 他来过这里很多次。 记忆中的城寨,是罪恶的代名词。 狭窄、肮脏、混乱。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汗臭、霉味与廉价食物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知道,陈山这两年一直在改造这里。 但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小打小闹,是做给外面人看的面子工程。 可当他今天,重新站在这里时,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脚下的路,不再是坑洼不平的泥地,而是用青石板铺就的宽阔街道,平整得可以跑马车。 道路两旁,整齐地矗立着新安装的路灯,柔和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将整条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曾经那些杂乱无章、电线如蛛网般缠绕的违章建筑,似乎也经过了统一的规划,虽然依旧密集,却不再给人压抑和混乱的感觉。 最让他感到心惊的,是那些在街头巡逻的年轻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个个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手臂上戴着红色的袖标,上面印着三个醒目的大字——“城管队”。 他们的眼神锐利而警惕,扫视着每一个路人,身上带着一种纪律严明的肃杀之气。 这里,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三不管地带。 这是一个,被陈山打造成铁桶一般的,独立王国。 雷洛心中那份因为逃亡而产生的屈辱感,此刻被一种更深层次的震撼与忌惮所取代。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猛虎落难,才来这片乱林里躲避猎人。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闯进了另一头猛虎的领地。 而且,这头猛虎,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落魄人,朝着城寨深处走去。 没走多远,一个城管队员便迎了上来。 “兄弟,看着面生,来城寨找人?” 对方的语气还算客气,但那双眼睛,却像鹰一样,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雷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是啊,阿Sir,我来找个亲戚。” “哦?你亲戚叫什么名字?住哪里?说不定我认识,可以帮你带个路。” 城管队员笑着说道,不动声色地盘问着他的底细。 雷洛心里清楚,他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阿Sir,我在这里等他就行。” 他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阿Sir,我听说,这城寨里,现在是山哥说了算?” “我就是想问问,我能不能,见一见山哥?” “我……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想当面跟他说。”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想塞给那个城管队员。 城管队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雷洛。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城管队,有纪律,不收黑钱。”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只能,把你请出去了。” 雷洛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他没想到,陈山手底下的人,竟然连钱都不要。 这跟他以前带的那些警察,完全是两个物种。 “对不起,对不起,阿Sir,是我唐突了。” 雷洛连忙把钱收了回去,一脸的尴尬。 “我只是,真的有急事,想求见山哥。” “这样吧。”城管队员看他不像是什么坏人,想了想,指了指不远处那家灯火通明的办事处。 “你去那里登记一下,把你叫什么,从哪里来,想见会长有什么事,都写清楚。” “我们会把你的请求,报上去。” “至于会长见不见你,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好好好,多谢阿Sir,多谢阿Sir!” 雷洛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朝着那个办事处走去。 …… 陈山的茶室里。 白头福正恭恭敬敬地,向陈山汇报着今天的情况。 “山哥,刘福那边,又动手了。” “李记,死了,说是心脏病。” “现在警队里,人心惶惶,特别是以前跟雷洛走得近的那些人,个个都怕得要死。” 陈山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气,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刘福,已经被他逼成了一条疯狗。 而一条疯狗,是六亲不认的。 “还有一件事。”白头福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城管队的兄弟来报,说有个人,想见您。” “他说他叫……”白头福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名字。 “雷洛。” “哦?”陈山抬起眼皮。 “他来了?” “来了,就在办事处那里填了表,说是想跟您,当面认个错。”白头福说道。 “山哥,要不要见他?” 陈山笑了笑,放下了茶杯。 “见他?” “他想见,我就要见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生机勃勃的城寨。 “他雷洛,当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华探长吗?” “让他等着。” 陈山淡淡地说道。 茶室里,又恢复了宁静。 陈山看着窗外,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雷洛。 这张牌,他本来以为,已经没什么用了。 没想到,他自己,又送上门来了。 也好。 也让刘福,好好地,看一看。 他想杀的人,只要进了我陈山的地盘。 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带不走。 第190章 雷洛城寨立警署! 雷洛在办事处,恭恭敬敬地填好了登记表。 姓名,雷洛。 原住址,港岛山顶别墅。 求见事由,当面请罪,共商大事。 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雷洛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这辈子,还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收了他的表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回去等消息吧。”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雷洛在广场的榕树下,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落山。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他知道,陈山,这是在故意晾着他。 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他心里,有愤怒,有屈辱。 想他雷洛,当初是何等的威风。 可现在,他却像一条狗一样,在这里,等着陈山的召见。 而且,对方还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换做以前,他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可现在,他不敢。 他不仅不敢走,还得继续,在这里等下去。 因为,他没地方可去了。 整个香港,只有这九龙城寨,是他的避风港。 离开了这里,他随时都可能,横尸街头。 夜,深了。 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 雷洛提着他那个破包,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馆,住了下来。 房间很小,很潮湿,墙壁上,还有发霉的斑点。 床单,也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 这跟他山顶的豪宅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雷洛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 又去了那个广场,继续等。 从早上,等到中午。 从中午,等到黄昏。 依旧是,杳无音讯。 陈山,就像是把他给忘了一样。 第三天,第四天…… 一连一个星期过去了。 雷洛带出来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他每天,就靠着最便宜的白粥和咸菜度日。 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身上的西装,也变得又皱又脏。 看起来,跟城寨里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 刚开始,城寨里的人,还对他这个“外来者”,抱有几分好奇和警惕。 但时间长了,看他每天,就是傻傻地坐在榕树下发呆。 也不惹事,也不闹事。 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甚至,有些好心的街坊,看他可怜,还会给他送个馒头,递杯热茶。 雷洛的心,也从一开始的焦躁,愤怒,慢慢地,变得麻木,甚至,有些绝望。 他开始怀疑,陈山,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见他。 是不是,就想这么,把他耗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不等刘福来杀他,他自己,就先饿死,或者病死在这里了。 他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必须,做点什么,来引起陈山的注意。 让他看到,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可他能做什么呢? 他现在,就是一个丧家之犬。 他还能有什么价值? 雷洛坐在旅馆那张破旧的床上,看着窗外,那片混乱而又充满生机的城寨。 这几天,他虽然是在枯等,但也没有闲着。 他几乎把整个城寨,都逛了一遍。 他发现,这个地方,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里虽然混乱,但却有一种,独特的秩序。 而维持这种秩序的,就是陈山的那支城管队。 他们处理邻里纠纷,调解商业矛盾,甚至,还会抓小偷,打击一些小规模的犯罪。 他们就像是,城寨里的警察。 但他们,又不是真正的警察。 他们只对陈山一个人负责。 警察…… 雷洛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也是警察啊! 虽然,他现在被降了职,但他的身份,还在。 他还是,港府警队的一名探长! 一个疯狂的,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迅速成型。 既然,城寨里没有警察。 那他,就来当这个警察! 他要在这里,成立一个,警署! 一个,只属于他雷洛的,城寨警署! 这个想法一出来,雷洛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在陈山的地盘上,抢饭碗。 陈山,会同意吗?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挑衅他,然后直接,派人把自己沉了海? 雷洛的心里,有些打鼓。 但转念一想。 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横竖都是死。 不如,赌一把! 赌陈山,能看懂他这个举动背后的深意。 他不是要跟陈山抢地盘。 他是在向陈山,展示自己的能力。 他是在告诉陈山,我雷洛,就算落魄了,也依然是那个,最懂警察,最会玩规则的雷洛。 我,能帮你,做很多,你的城管队,做不了的事情。 比如,跟港府打交道。 比如,处理一些棘手案件。 想到这里,雷洛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说干就干。 雷洛拿出自己藏在鞋底的,最后几张钞票。 在城寨的边缘地带,租下了一个,废弃的小店铺。 店铺很破,但位置不错,就在一个三岔路口。 他自己动手,把店铺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又找人,做了一块木头牌子。 牌子上,用红漆,写着四个大字。 “城寨警署”。 牌子挂出去的那天。 整个城寨,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雷洛。 “这人,疯了吧?在城寨里开警署?他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我看他是活腻了,这是在挑衅山哥啊!” “有好戏看了,我猜他这警署,开不过三天。” 街坊们议论纷纷。 陈山的城管队,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几个队员,立刻赶了过来。 他们看着那块刺眼的牌子,又看了看,正坐在店铺里,悠闲地喝着茶的雷洛。 一时间,也有些发懵。 他们搞不清楚,这到底是雷洛自己的意思,还是,山哥默许的。 “怎么办?要不要进去,把他的牌子给砸了?” 一个年轻的队员,低声问道。 为首的队长,摇了摇头。 “先别动,这事,我们做不了主。” “马上,去跟虎哥汇报。” “看看山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快,雷洛在城寨里,私自成立“警署”的消息,就传到了陈山的耳朵里。 陈山听完白头福的汇报,愣了半天。 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看着王虎。 “这个雷洛,还真不是个一般人啊。” “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能想出这么一招。” “山哥,他这是在向您示威啊!” 王虎有些气愤地说道。 “他这是想在我们的地盘上,另立山头!” “我们绝不能容忍!” “示威?” 陈山摇了摇头。 “不,他不是在示威。” “他是在,求救。”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还有用。” 陈山一眼,就看穿了雷洛的意图。 “他想当一颗钉子,一颗,我们和港府之间的,缓冲钉。” “有点意思。” 陈山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传我的话下去。” “让他开。” “他想当这个城寨探长,就让他当。” “我们的人,不要去干涉他,也不要去找他麻烦。” “就当他,不存在。” “啊?” 王虎愣住了。 “山哥,就这么,由着他胡来?” “他不是胡来。” 陈山笑了笑。 “他是在,给我送一份大礼。” “一份,让刘福,寝食难安的大礼。” “我倒要看看,他刘福,知道自己的死对头,在我这里,当上了‘探长’,会是什么表情。” 陈山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去吧,按我说的做。” “是,山哥。” 白头福虽然还是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于是,九龙城寨里,便出现了,有史以来,最魔幻的一幕。 一个由前总华探长,开设的“城寨警署”,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开张了。 而城寨真正的主人,陈山,却对此不闻不问。 仿佛,默认了它的存在。 这让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都大跌眼镜。 他们搞不懂,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而雷洛,在得知陈山没有派人来砸他的场子后,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陈山,看懂了他的意图。 并且,接下了他这份,特殊的“投名状”。 他的第一步,成功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警署”,搞得有模有样。 让他真正地在城寨里,站稳脚跟。 第191章 残兵败将再聚首,城寨警署开张了! 雷洛的“城寨警署”,就这么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开张了。 警署里,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 没有警员,没有武器,甚至连一部电话都没有。 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茶壶,就再也找不出,任何跟“警署”沾边的东西。 雷洛也不着急。 他每天,就穿着那身,已经洗得发白的旧警服。 把“城寨警署”的牌子,擦得锃亮。 然后,就坐在门口,泡上一壶廉价的粗茶,看着人来人往。 他不做事,也不揽事。 有人来报案,说家里丢了鸡。 他笑呵呵地递上一杯茶,说:“阿婶,这种小事,去找城管队的靓仔啦,他们比我管用。” 有商贩来投诉,说隔壁摊位占了他的地方。 他摆摆手,说:“老板,和气生财,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他就像一个,在城寨里养老的,退休老头。 无害,也无用。 城寨的居民,一开始还对他抱有戒心。 但慢慢地,发现他确实没什么威胁,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甚至,有些无聊的老街坊,还会搬个板凳,坐到他“警署”门口,跟他聊天打屁。 听他吹嘘,自己当年,是何等的威风。 雷洛来者不拒,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他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地,融入这个,他曾经无比鄙视的地方。 而他,之所以这么悠闲。 是因为,他在等。 等风来。 也在等,人来。 他相信,自己还活着,并且在城寨里“重操旧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 那些,曾经跟着他,现在却被刘福逼迫,如同丧家之犬的旧部们。 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定会来找他。 果不其然。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深夜。 “城寨警署”那扇,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敲响了。 雷洛正在打盹,被惊醒了。 他警惕地,从桌子下面,摸出了一根铁棍。 这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 “谁?” 他压低声音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又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 “洛……洛哥,是我,猪油仔。” 猪油仔? 雷洛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喜色。 猪油仔,是他以前的头号心腹,也是他的钱袋子。 专门负责,帮他打理那些,收上来的黑钱。 雷洛对他,可以说是,绝对的信任。 没想到,第一个来投奔他的,竟然是这家伙。 雷洛连忙起身,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矮胖,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廉价衣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疲惫。 哪里还有半分,当初跟在雷洛身边时,那种八面玲珑,威风八面的样子。 “洛哥!” 看到雷洛,猪油仔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雷洛的大腿,就嚎啕大哭起来。 “洛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行了行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雷洛把他扶了起来,拉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快跟我说说,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猪油仔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自从雷洛倒台后,刘福就开始了疯狂的清洗。 张彪和李记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短短半个月,又有好几个,曾经跟雷洛走得近的探长和沙展,“意外”身亡。 有的,是全家煤气中毒。 有的,是开车冲进了海里。 死状,一个比一个惨。 刘福的手段,狠辣到了极点,而且,做得天衣无缝,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 整个警队,都笼罩在一种,白色的恐怖之中。 所有雷洛的旧部,都成了惊弓之鸟。 猪油仔因为管着账,知道的秘密最多,自然成了刘福的头号目标。 他东躲西藏,靠着以前积攒下的一些人脉,勉强躲过了几次追杀。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听到了雷洛在九龙城寨,开了个“警署”的消息。 他就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拼了命,才一路躲着,摸到了这里。 “洛哥,刘福他疯了!他就是个疯子!” “他要把我们这些,知道他底细的人,全部杀光!” 猪油仔说到激动处,身体都在发抖。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雷洛听完,沉默了。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刘福,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他拍了拍猪油仔的肩膀,沉声说道。 “别怕,有我在这里。” “只要进了这九龙城寨,他刘福,就动不了我们。” “洛哥,你……你跟陈山,联手了?” “算不上联手。” 雷洛摇了摇头。 “只能说,是暂时,达成了一种默契。” “他需要我,在这里,当一颗钉子,恶心刘福。” “而我,需要他的地盘,来保命。” “我们,是互相利用。” 猪油仔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看雷洛,一脸的镇定,心,也跟着安定了不少。 “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就一直,躲在这里吗?” “躲?” 雷洛冷笑一声。 “我雷洛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一个‘躲’字。” “他刘福,不是想赶尽杀绝吗?” “那我就,偏不如他的意。” “他杀一个,我就收一个。” “我要把所有,被他追杀的兄弟,都聚集到这里来。” “我要让他看看,我雷洛,就算倒了,也不是他能轻易捏死的!” 雷洛的眼中,闪烁着,如同野兽般的,凶狠光芒。 “猪油仔,你以前帮我管账,人脉广,路子野。” “从今天起,你就负责,联络我们那些,还在外面东躲西藏的兄弟。” “告诉他们,我雷洛,在九龙城寨,等他们。” “想活命的,就到这里来!” “是!洛哥!” 猪油仔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感觉,那个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洛哥,又回来了。 有了猪油仔的加入,“城寨警署”终于不再是光杆司令了。 猪油仔的办事能力,确实是一流的。 他很快,就通过各种秘密渠道,联系上了几个,同样在亡命的旧部。 有曾经的“四大探长”之一的韩森。 还有雷洛手下最能打的沙展,外号“油渣鬼”的严雄。 这些人,都是曾经在警队里,呼风唤雨的人物。 如今,却都成了,被追杀的丧家之犬。 当他们得知,雷洛在九龙城寨,为他们,提供了一个避难所的时候。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都想方设法地,赶了过来。 几天之内。 雷洛的“城寨警署”,就聚集了七八个,曾经的警队精英。 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都有些落魄。 但那股子,当了多年警察的彪悍之气,还在。 一群残兵败将,就这么,在九龙城寨这个,最不可能的地方,重新聚首了。 “洛哥!” 韩森,严雄等人,齐刷刷地,站在雷洛面前。 神情,激动而又复杂。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雷洛看着这些,曾经跟着自己,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 也是感慨万千。 “从今天起,我们,就在这里,重新开始!” 雷洛指着那块,“城寨警署”的牌子,豪气干云地说道。 “他刘福,有他的总警司署。” “我们,有我们的城寨警署!” “他管得了港岛,管得了新界。” “但这九龙城寨,他说了不算!” “我们,要在这里,建立我们自己的秩序!” “是!洛哥!” 众人齐声应道,声震屋瓦。 虽然,他们现在,只是几只丧家之-犬。 但他们相信,只要跟着雷洛。 就一定有,东山再起,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城寨警署”,终于,有了几分警署的样子。 雷洛,担任总探长。 韩森,担任副探长。 猪油仔,负责后勤和财务。 严雄,则担任行动组的组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个迷你的,山寨版的警队指挥系统,就这么,草草地,搭建了起来。 他们甚至,还搞来了几身,像模像样的旧警服。 每天,都穿着警服,在警署里,进进出出。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里是港府,新设立的,一个派出所。 他们的队伍,还在不断地,壮大。 一些,被刘福排挤,或者得罪了刘福心腹的普通警员,在走投无路之下,也偷偷跑到了城寨,投奔雷洛。 短短半个月。 雷洛的“城寨警署”,竟然已经有了,二十多号人。 俨然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而雷洛,也终于,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他要,真正地,把这个“警署”,运作起来。 第192章 落魄探长当巡警,城寨街坊看大戏! 雷洛的“城寨警署”人马齐了,架子也搭起来了。 但他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他现在,是在陈山的地盘上讨生活。 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稍有不慎,惹得那位“山哥”不高兴了,随时都能把他们这伙人,像碾死蚂蚁一样,给碾死。 所以,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从今天起,我们正式开始‘执勤’。” 雷洛召集了所有人,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但是,我有几条规矩,你们必须给我,牢牢记住。”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我们的管辖范围,只在城寨。绝对不准,踏出城寨一步!” “第二,我们只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邻里纠纷,迷路走失,小偷小摸。稍微大一点的案子,比如打架斗殴,抢劫勒索,一概不准插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雷洛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绝对,绝对不准,跟城管队的人,发生任何冲突!” “见到他们,要客气,要礼让。他们处理事情,我们就在旁边看着,绝对不准插嘴,更不准抢功。” “我们跟他们,不是竞争关系,是互补关系。明白吗?” “说白了,我们就是给他们,查漏补缺,打下手的。” “谁要是,给我惹了麻烦,坏了规矩。”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别怪我,不念旧情,亲手把他,扔出城寨!” 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道。 “明白!洛哥!” 他们都清楚,雷洛说的,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于是,一支由前探长,前沙展,前警员组成的,“城寨巡逻队”,正式上岗了。 他们两人一组,每天,就在城寨那些,迷宫一样的巷道里,来回巡逻。 还真别说,这群人,虽然落魄了,但毕竟都是干了多年警察的。 那股子专业的范儿,还在。 站有站相,走有走姿。 往那一站,就比那些街头混混,要有气势得多。 城寨的街坊们,看着这群,穿着警服的“警察”,在街上晃悠。 都觉得,新鲜又好笑。 “哎,你看,那不是以前的总华探长雷洛吗?现在居然,在城寨里当巡警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初,他多威风啊,现在,啧啧……”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心他给你穿小鞋。” “怕什么,这里是城寨,是山哥的地盘。他敢乱来?城管队分分钟教他做人。” 街坊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像是在看一场,免费的,现实版的大戏。 雷洛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他带着严雄,亲自在街上巡逻。 还真让他们,碰上了一件事。 一个卖云吞面的阿婆,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报案。 说她放在摊位上的钱箱,被人偷了。 里面,有她大半个月的辛苦钱。 “阿婆,你别急,慢慢说,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雷洛耐心地,询问着情况。 那架势,跟他在警署里,询问案情,一模一样。 阿婆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她去后面巷子里倒水的工夫,回来钱箱就不见了。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 “肯定是阿飞那个扑街仔偷的!” 旁边一个卖菜的大婶,愤愤不平地说道。 “刚才就看到他,在附近鬼鬼祟祟的,除了他,没别人了!” “阿飞?” 雷洛看向那个大婶。 “他是谁?” “就是住在巷子最里面的那个小混混,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城管队都抓过他好几次了,关两天就放出来,一点记性都不长!” 大婶撇着嘴说道。 雷洛听完,点了点头。 他对身边的严雄,使了个眼色。 “阿雄,你去,把那个阿飞,‘请’过来。” “是,洛哥。” 严雄领命,转身就朝着巷子里走去。 严雄以前,是警队里有名的悍将,抓人拿贼,是他的拿手好戏。 没过五分钟。 他就拎着一个,瘦得跟猴一样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那个叫阿飞的年轻人,还在不停地挣扎叫骂。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又没犯法!” “这里是城寨,不是你们警察的地盘!” 严雄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 “闭嘴!再吵,信不信我把你牙都打掉!” 阿飞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瞬间就老实了。 “是不是你,偷了阿婆的钱箱?” 雷洛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不是我!我没有!” 阿飞梗着脖子,死不承认。 “没有?” 雷洛笑了。 他伸出手,在阿飞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 然后,掏出了一把,油腻腻的零钱。 “你不是说,你身无分文吗?” “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我……我捡的!” 阿飞眼神躲闪地说道。 “捡的?” 雷洛拿起一枚硬币,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你告诉我,你去哪里,能捡到这么多钱?” “说,钱箱藏哪了?” 严雄厉声喝道。 阿飞吓得一哆嗦,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巷子里的一个垃圾堆。 严雄走过去,很快就从垃圾堆里,翻出了一个,沾满了污水的铁皮钱箱。 人赃并获。 周围的街坊们,都拍手称快。 “抓得好!就该好好教训教训这种人渣!” “雷探长,真是宝刀未老啊!” “看来,这城寨警署,也不是白开的嘛。” 街坊们的态度,明显有了一些转变。 雷洛把钱箱,还给了那个阿婆。 阿婆千恩万谢,非要请他们吃面。 雷洛笑着,婉拒了。 他看着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阿飞,想了想,对严雄说道。 “把他,交给城管队处理。” “啊?” 严雄愣了一下。 “洛哥,人是我们抓到的,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他有些不甘心。 “我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屋檐下。” 雷洛拍了拍他的肩膀。 “姿态,要放低一点。” “功劳,是他们的。” “我们,只是帮忙。” 严雄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洛哥。” 很快,城管队的人就来了。 为首的,正是那天,盘问雷洛的那个队长。 他看到,被严雄制服的阿飞,和旁边那个钱箱,大概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雷探长,辛苦了。” 队长的态度,比上次,客气了不少。 “举手之劳而已。” 雷洛笑着摆了摆手。 “维护城寨治安,人人有责嘛。” “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 “我们警力不足,后面的程序,就麻烦你们了。” 雷洛说得,非常谦卑。 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城管队的身上。 那个队长,深深地看了雷洛一眼,点了点头。 “好,多谢雷探长配合。”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把阿飞带走了。 看着城管队远去的背影,严雄低声骂了一句。 “妈的,真憋屈。” “憋屈?” 雷洛笑了。 “这才只是开始。” “等我们,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有他们,求着我们办事的时候。” 雷-洛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而这件事,也很快,就传到了陈山的耳朵里。 “哦?他把人,交给了我们?” 陈山听完汇报,有些意外。 “是的,山哥。” 白头福说道。 “而且,姿态放得很低,说是帮我们城管队的忙。” “呵呵。” 陈山笑了。 “这个雷洛,真是个人精。” “他这是在,向我们,表达善意和臣服啊。” “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山哥,那我们……” “不用管他。” 陈山摆了摆手。 “他想玩,就让他玩。” “他越是这么懂事,刘福那边,就会越难受。” “一条,被拔了牙的老虎,被关在笼子里,每天,在自己面前晃悠。” “你说,刘福,他睡得着觉吗?” 陈山端起茶杯,心情,似乎很不错。 第193章 刘福气得直跳脚,告到鬼佬面前去! 雷洛在九龙城寨“上岗执勤”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香港的黑白两道。 当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总华探长刘福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 刘福正在办公室里,享受着新来的女秘书,给他捏肩。 听到心腹阿强的汇报,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身边那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秘书。 “你再说一遍!” “雷洛,在九龙城寨,开了一个警署?!” 刘福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是……是的,福哥。” 阿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他还拉拢了韩森,猪油仔那帮人,搞得有模有样,每天穿着警服,在城寨里巡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刘福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雷洛,一个被降职的丧家之犬,凭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在城寨里,私设警署?!” “这是藐视王法!这是公然挑衅!这是在打我刘福的脸!” 刘福越想越气,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哐当!” 一声脆响,烟灰缸,碎成了无数片。 阿强和那个女秘书,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 他们从没见过,福哥发这么大的火。 刘福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脑子里,全是雷洛,穿着警服,在城寨里耀武扬威的画面。 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雷洛,从总华探长的位子上,拉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踩死了这个老对手。 可现在,这个老对手,非但没死,反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活了过来。 而且,还是以这种,极其羞辱人的方式。 在九龙城寨开警署? 这不就是在,向全香港的人宣布。 他雷洛,有陈山罩着。 你刘福,动不了我吗?! 一想到陈山,刘福又增添了几分怒火。 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陈山的影子! 肯定是陈山,在背后支持雷洛,故意搞这么一出,来恶心自己,来羞辱自己! 这两个混蛋,联手了! 他们联起手来,对付我! 刘福感觉,自己头顶上那把,名为“文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往下,沉了几分。 不行。 绝不能,让他们这么嚣张下去! 他必须,想办法,把雷洛,从那个乌龟壳里,揪出来! 把他,彻底弄死! “阿强!” 刘福停下脚步,眼中,闪着阴狠的光。 “马上,给我召集人手!” “我们冲进城寨,把雷洛那个狗屁警署,给我平了!” “把他,还有他那帮余孽,全都给我抓回来!” “我倒要看看,他陈山,敢不敢,为了一个雷洛,跟我们整个警队,正面开战!” 刘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现在,只想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福……福哥,三思啊!” 阿强吓得,脸色都白了。 “九龙城寨,那个地方,情况复杂。我们这么冒然冲进去,万一,跟陈山的人,起了冲突,擦枪走火,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到时候,惊动了港督府,我们不好交代啊!” 阿强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刘福的头上。 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是啊。 九龙城寨,不是普通的地方。 那里,是陈山经营多年的老巢。 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枪,谁也说不清楚。 自己要是,真的带着人,硬闯进去。 陈山那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万一,真的爆发大规模的火拼,死了几十上百个警察。 那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到时候,别说他这个总华探长了,恐怕连鬼佬警司,都得跟着倒霉。 鬼佬们,是绝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的。 “妈的!” 刘福恨恨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打,不能打。 那该怎么办?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雷洛,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逍遥法外,作威作福? 他咽不下这口气!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对! 鬼佬! 我自己,不能动他。 但是,我可以,让鬼佬去动他! 雷洛,私设警署,这是严重违反警队条例的! 是公然,在挑战港府的权威! 鬼佬们,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他们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敢这么做。 只要我,把这件事,捅到鬼佬那里去。 给他们,上上眼药。 他们一定会,下令,严惩雷洛! 想到这里,刘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冷笑。 “雷洛,你给我等着。” “我玩不死你!”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恢复了总华探长的威严。 “阿强,备车!” “我要去见,菲利普斯警司!” 菲利普斯,是港岛总区的总警司,也是刘福的顶头上司。 一个典型的,傲慢而又自大的,英国绅士。 刘福知道,怎么跟这种人打交道。 …… 港岛总区,总警司办公室。 菲利普斯正端着一杯红茶,悠闲地,看着泰晤士报。 刘福,一脸悲愤地,走了进来。 “菲利普斯警司!” 他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您一定要,为我们警队,做主啊!” 菲利普斯放下报纸,皱了皱眉。 “刘,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警司先生,出大事了!” 刘福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那个雷洛,他……他叛变了!” “叛变?” 菲利普斯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他,他竟然,在九龙城寨,私自成立了一个警署!” “还打着我们港府警队的旗号,招兵买马,自封为探长!” “这……这简直就是,在公然对抗港府,另立山头啊!” 刘福说得,声泪俱下。 “我们警队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 “菲利普斯警司,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容忍!” “我请求您,立刻下令,派出一支精锐部队,冲进城寨,将雷洛这个叛徒,就地正法!” “以儆效尤!维护我们警队的尊严!” 刘福慷慨激昂地,陈述着。 他以为,菲利普斯听完,一定会勃然大怒。 然后,立刻下令,派兵镇压。 然而,菲利普斯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等刘福说完,他才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刘,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 “知道了?” 刘福愣住了。 “那……那您的意思是?” 菲利普斯放下茶杯,看着刘福,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刘,你觉得,雷洛在城寨里,成立一个警署,是一件坏事吗?” “当然是坏事!” 刘福想也不想地说道。 “这是对您,对女王陛下的,公然挑衅!” “不不不。” 菲利普斯摇了摇手指。 “在我看来,这,恰恰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好事?” 刘福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他妈的,怎么就成好事了? 第194章 鬼佬算盘打得响,雷洛成了一颗棋! “刘,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立刻派人,去把雷洛抓起来?” 菲利普斯看着一脸懵逼的刘福,慢条斯理地问道。 “难道,不应该吗?” 刘福下意识地反问。 “他这么做,已经严重违反了警队的纪律!” “纪律?” 菲利普斯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轻蔑。 “刘,纪律是用来,约束我们自己人的。” “而九龙城寨,那个地方,是我们的人吗?” “不是。” 刘福摇了摇头。 “那里,是一块连法律,都无法触及的,黑暗之地。” “没错。” 菲利普斯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看着窗外,那片繁华的都市。 “九龙城寨,就像是帝国皇冠上的一块污点。” “一块,我们想擦,却又一直,擦不掉的污点。” “我们不能派兵进去,因为那会引起,国际纠纷。” “我们不能用法律去管辖,因为那里,有着特殊的历史遗留问题。” “所以,这么多年,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那里,野蛮生长,藏污纳垢。” “成为,整个香江,治安最大的一个毒瘤。” 菲利普斯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刘福。 “我们,一直想往里面,安排我们的人手,想掌握里面的情况。” “但是,都失败了。” “我们派进去的卧底,要么,人间蒸发。” “要么,第二天,尸体就出现在了城寨外的臭水沟里。” “那个地方,水泼不进,针插不进。” “尤其是,在那个叫陈山的年轻人,掌控了那里之后。” “整个城寨,更是被他,打造成了一个,铁桶一般的独立王国。” 听到陈山的名字,刘福的心,咯噔一下。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 菲利普斯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雷洛,他自己跑进去了。” “他,一个前总华探长,一个在华人警界,有着极高声望和人脉的人。” “他在里面,成立了一个‘警署’。” “虽然是山寨的,是不合法的。” “但是,刘,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上帝,送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吗?” 刘福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他好像,有点明白,菲利普斯的意思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雷洛?” “不是利用。” 菲利普斯纠正道。 “是,默认。” “是,支持。”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我们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让雷洛,在里面尽情地折腾。” “他不是要开警署吗?我们就让他开。” “他不是要招兵买马吗?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雷洛,就是我们,安插进城寨内部的,一根最完美的探针!” “通过他,我们可以知道,城寨里每天都在发生什么。” “通过他,我们可以了解,那个陈山到底在搞什么鬼。”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通过他,来给陈山制造一些麻烦。” “让他和陈山,狗咬狗。” “而我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菲利普斯说完,得意地端起了茶杯。 刘福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阴险,够无耻了。 没想到,跟这些鬼佬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个纯洁的小白兔。 还能这么玩? 把一个警队的叛徒,当成一颗棋子? 把一个法外之地,当成一个试验场? 这些鬼佬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他本来是想借鬼佬的手,除掉雷洛。 结果鬼佬非但不除掉他,反而还要暗中支持他? 这……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刘福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兴冲冲地跑来告状,结果却被对方,上了一堂生动的“权谋课”。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可是……警司先生。”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就这么放任雷洛,我们警队的威严,何在?” “他会不会在外面,败坏您的名声?” “威严?” 菲利普斯不屑地笑了笑。 “威严,是靠实力,不是靠嘴巴。” “至于名声,我更不在乎。” “我只在乎,结果。” “只要能最终解决掉城寨这个麻烦。” “只要能把那个,越来越不受控制的陈山,给压下去。” “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他看着刘福,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所以,刘。” “从现在开始,忘记雷洛这个人。” “也忘记,城寨警署这件事。”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你现在的任务,是给我管好港岛和新界的治安。” “是给我,把那些不听话的社团,都给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至于九龙城寨,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明白吗?” “明……明白了。” 刘福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知道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都是自取其辱。 他只能把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咽回肚子里。 “很好。” 菲利普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出去吧,我还要看报纸。” 刘福躬着身子,退出了办公室。 当办公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 他脸上的谦卑和恭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毒和狰狞。 “好!好!好!” “你们这些鬼佬,真他妈会玩!” “拿我当枪使,现在又拿雷洛当棋子!” “你们都他妈的,不把我刘福当人看!” 他在心里,疯狂地咆哮着。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被陈山耍了。 被雷洛耍了。 现在又被自己的鬼佬上司给耍了! 他这个总华探长,当得就像个笑话!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将他淹没。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一切。 可到头来,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可怜虫。 “雷洛……陈山……” 他咬着牙,念着这两个名字。 “你们给我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因为他心里的痛,比这要痛上一万倍。 他知道,从今天起。 他不能再,指望任何人了。 他只能,靠自己。 他要变得更狠,更强。 强到,可以把所有瞧不起他,玩弄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被大面积审核了,要从头改到尾了) 第195章 队伍壮大有模样,雷洛警署威风起! 刘福在菲利普斯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这消息,很快就通过猪油仔的渠道,传回了城寨。 “洛哥,大喜事啊!” 猪油仔兴奋地,冲进“警署”,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刘福那个王八蛋,去鬼佬那里告状,结果,被鬼佬给骂回来了!” “鬼佬说了,我们‘城寨警署’,他们默认了!让刘福,不准插手!” 这个消息,让整个“警署”里,都沸腾了。 “真的假的?鬼佬这么开明?” 严雄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 猪油仔拍着胸脯保证。 “我花了大价钱,从警司署的一个文员那里,买来的消息!” “哈哈哈,太好了!” “这下,我们算是,拿到‘尚方宝剑’了!” “看他刘福,还敢拿我们怎么样!” 众人一片欢腾,压抑了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们感觉,自己终于,从见不得光的老鼠,变成了,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公务员”了。 只有雷洛,表现得很平静。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早就猜到,鬼佬们,会是这个反应。 那些鬼佬,最擅长的,就是“以华制华”的把戏。 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制衡陈山,又可以恶心刘福的,绝佳机会? 自己这颗棋子,他们用得,顺手得很。 “好了,都别高兴得太早。” 雷洛敲了敲桌子,让众人安静下来。 “鬼佬默认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有多重要。” “而是因为,我们现在,还有利用的价值。” “哪天,我们要是没用了,或者,成了他们的麻烦。”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一脚踢开。” “所以,我们现在,更要夹着尾巴做人。” “把这个‘警署’,经营好。” “让我们自己,变得,越来越有价值。” “这样,我们才能,活得更久。” 众人听了,都收起了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知道,洛哥说的,是至理名言。 有了鬼佬的“默许”,雷洛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开始,正式地,扩充自己的队伍。 猪油仔,利用他以前的关系网,四处散播消息。 “前总华探长雷洛,奉港督府令,于九龙城寨,成立特别警务处,专职处理城寨事务,现广招天下英才,有志之士,皆可前来投奔!” 这消息,被他编得,有鼻子有眼。 说得好像,雷洛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奉了皇命的钦差大臣一样。 很多,在警队里,混得不如意,或者被刘福打压的警员,听到这个消息,都动了心。 港岛,新界,都归刘福管。 在那里,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而九龙城寨,这个新成立的,“特别警务处”,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机遇的,新世界。 更何况,这里的“最高长官”,是雷洛。 跟着他,总比跟着刘福那个,阴险毒辣的老狐狸,要强得多。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 陆陆续续地,又有十几名,现役的警员,偷偷跑到了城寨,投奔了雷洛。 雷洛的“城寨警署”,人数,一下子,膨胀到了,近四十人。 人一多,原来的那个小店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雷洛一咬牙,把隔壁的两个店铺,也盘了下来。 三间店铺,打通,重新装修。 前面,是接待报案的“办事大厅”。 中间,是他们开会和办公的“会议室”。 后面,是他们休息和睡觉的“宿舍”。 甚至,雷-洛还让人,在“警署”的房顶上,竖起了一根旗杆。 上面,升起了,一面崭新的,米字旗。 这一下,“城寨警署”的逼格,瞬间就上去了。 看起来,比港岛的一些,正规的分区警署,还要气派。 人手足了,地盘大了,雷洛也开始,真正地,履行他“城寨探长”的职责了。 他把手下的四十多号人,分成了三队。 一队,由严雄带领,负责日常巡逻,维持治安。 一队,由韩森带领,负责案件侦查,专门处理一些,城寨里发生的,偷窃,斗殴等,不大不小的案子。 最后一队,由猪油仔带领,负责后勤,情报,以及,对外联络。 雷洛自己,则坐镇中枢,统筹全局。 这个山寨警署,在他的打理下,竟然真的,开始高效地,运转了起来。 城寨里的治安,也因此,好了不少。 时间一长。 “城寨警署”,竟然真的,在居民心中,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信。 很多居民,遇到麻烦,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再是城管队。 而是,这个新来的,“雷探长”。 因为,他们觉得,雷探长这边,更“专业”。 毕竟,人家是“正规军”出身。 这让陈山的城管队,反倒,清闲了不少。 城管队的队长,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白头福。 白头福,又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陈山。 “山哥,那个雷洛,现在在城寨里,威望很高啊。” “很多街坊,都信他,不信我们了。” 白头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再这么下去,这城寨,到底是姓陈,还是姓雷,都快说不清楚了。” “是吗?” 陈山听了,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反而,笑了。 “这是好事啊。” “好事?” 白头-福又不懂了。 “山哥,这怎么能是好事呢?他这是在,挖我们的墙角啊!” “他挖不走。” 陈山摇了摇头。 “城寨的根,在我们手里。” “供水,供电,所有的物资进出,都控制在我们手里。” “他雷洛,就算把警署,开得再大,也只是一个,飘在水面上的,浮萍而已。” “我想让他沉,他随时都得沉。” 陈山看得很清楚。 “他现在,越是能干,越是把城寨,管得有模有样。” “对我们,就越有利。” “为什么?” “因为,他把城寨管好了,就等于,是帮我们,把家看好了。” “我们的人,就可以,腾出手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陈山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他的手指,点在了,尖沙咀码头的位置上。 “刘福,把码头,给了我们。” “但下面的那些人,可不一定,都那么听话。” “最近,我听说,码头上,有些不长眼的小社团,还在搞小动作。” “白头福,你带几个人,过去一趟。” “告诉他们,尖沙咀,从今往后,姓陈。” “谁要是不服,就让他,去海里,喂鱼。” 陈山的语气,很平淡。 但那股杀气。 却让白头福,心头一凛。 “好的!山哥!我马上去办!” 第196章 山哥观棋不语笑,小小城寨风云起! 白头福领了陈山的命令,立刻带上一队精锐人手,杀气腾腾地赶往了尖沙咀码头。 一场新的江湖风暴,即将在码头上演。 而这一切,远在九龙城寨的雷洛,却一无所知。 他正沉浸在,自己事业“第二春”的喜悦之中。 他的“城寨警署”,现在是兵强马壮,声威日隆。 每天,来报案求助的街坊,络绎不绝。 他手下的那帮兄弟,也个个干劲十足。 仿佛,又找回了当年,在警队里,呼风唤雨的感觉。 雷洛甚至,还给自己,定制了一套全新的,总华探长制服。 他每天,还是穿着这身,笔挺的制服,在“警署”里,发号施令。 过一把,当官的瘾。 他感觉,自己又成了那个,掌控一切的雷洛。 而不是,那个在陈山面前,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受用。 然而,他并不知道。 他和他那个,看起来威风八面的“警署”。 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无论是陈山,还是鬼佬菲利普斯。 都在,不动声色地,利用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陈山,利用他,来稳固城寨的后方,解放自己的力量,去抢占更多的地盘。 同时,也用他,来持续地,给刘福,施加压力。 而菲利普斯,则利用他,来监视陈山,试探城寨的底线。 希望有朝一日,能将这颗钉子,深深地,楔入城寨的心脏。 雷洛,就像一个,被提线的木偶。 自以为,在舞台上,跳得很精彩。 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幕后的操盘手,看得清清楚楚。 陈山的茶室里。 梁文辉,正在向陈山,汇报着最近,各方势力的动向。 “山哥,根据我们的情报。” “刘福最近,很不老实。” “他在港岛和新界,推行的新规矩,虽然让很多大社团,怨声载道。” “但也确实,让他,在短时间内,聚敛了大量的财富。” “他用这些钱,一方面,收买警队底层的人心。” “另一方面,又从他的潮汕老家,招募了一大批,亡命之徒,编入了他自己的亲信队伍。” “现在,他手底下,那支由林刚,陈斌等人率领的‘潮州帮’,在警队里,已经成了一股,说一不二的力量。” “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就连一些鬼佬警官,都要让他们三分。”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我担心,等他彻底整合了警队的力量,又统一了港岛和新界的地下秩序之后。” “他的野心,会进一步膨胀。” “到时候,他恐怕,不会再甘心。” “甚至,可能会,咬我们一口。” 陈山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会的。” 陈山淡淡地说道。 “刘福这种人,天生就是反骨仔。” “你让他当狗,他暂时会听话。” “但只要他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他第一个,就会咬死自己的主人。” “那我们,要不要,提前做点准备?” 梁文辉问道。 “比如,把那份文件,泄露出去一点点?” “给他一个警告?” “不用。” 陈山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份文件,是我们的王牌,不能轻易打出去。” “就让他,继续膨胀,继续疯狂。” “他爬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疼。” 陈山看着窗外,眼神,悠远而深邃。 “他以为,他建立的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王国。” “但他不知道,他建得越高,根基,就越不稳。” “他得罪了,所有的大社团。” “他清洗了,所有知道他秘密的旧部。” “他让警队里,除了他那帮同乡,所有人都对他,心怀怨恨。” “他现在,看起来,是大权在握,威风八凛。” “实际上,他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他,就是一个,坐在火山口上的,光杆司令。” “只要,我们轻轻地,推他一把。” “他就会,万劫不复。” 陈山转过头,看着梁文辉。 “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 “就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看着他,如何,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送上绝路。” “那雷洛那边呢?” 梁文辉又问道。 “他最近,在城寨里,搞得风生水起,俨然成了‘城寨青天’了。” “很多不明真相的街坊,都快把他当成,救世主了。” “我们要不要,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打压他做什么?” 陈山笑了。 “他现在,是我们养在城寨里的一条,看门狗。” “他叫得越欢,刘福就越忌惮,越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有他在前面,顶着‘警察’这块招牌。” “很多,我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可以,让他去做。” 陈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现在虽然落魄了,但毕竟,在警队里混了那么多年。” “跟治安管理的那一套,他比我们,熟练得多。” “留着他,用处,大得很。” “我明白了。” 梁文-辉点了点头。 “对了,山哥。” 梁文辉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 “那个敬义堂的刘阿九,最近,也很活跃。” “他接手敬义堂之后,铁腕整顿,把所有白面生意,都停了。” “然后,带着手下的人,开始转做正行。” “开了几家运输公司,还承包了一些,小型的建筑工程。” “做得,有声有色。” “而且,他每个月,都会按时,把三成的利润,交到我们的账上。”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嗯。” 陈山点了点头。 “这个刘阿-九,是个聪明人。” “也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他知道,跟着我,才有肉吃。” “告诉他,让他放手去做。” “有什么麻烦,我们,帮他兜着。” “是,山哥。” 梁文辉应道。 第197章 警署竟然发薪水,雷洛惊呆猪油仔! “城寨警署”里,气氛一天比一天热烈。 雷洛手下的兄弟们,从最初的七八个人,在短短半个月内,已经扩充到了四十多人。 这些人,大多是在警队里被刘福排挤,混不下去的警员。 他们拖家带口,投奔到这片法外之地,只为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雷洛来者不拒,全部收下。 人多了,开销自然也大。 猪油仔这几天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他这个“后勤兼财务总管”,每天都在为柴米油盐发愁。 “洛哥,我们账上的钱,快见底了。” 猪油仔拿着个小本子,走到雷洛面前,满脸的苦涩。 “兄弟们四十多张嘴,每天光是吃饭,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再加上盘下隔壁店铺,装修的钱,我们从外面带出来那点家底,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 “再不想办法搞点钱,我们下个星期,就要集体喝西北风了。” 雷洛敲了敲桌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钱,确实是个大问题。自己虽然有钱,但是现在根本不敢出城寨。 他现在虽然顶着个“城寨探长”的名头,可实际上,就是个光杆司令。 城寨里所有的油水,都被陈山的城管队牢牢控制着。 他连根毛都捞不着。 总不能,让这帮跟着自己的兄弟,饿着肚子“执勤”吧。 “你让我想想办法。” 雷洛挥了挥手,示意猪油仔先下去。 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点燃了一支烟,陷入了沉思。 向陈山开口要钱? 不可能。 他现在是寄人篱下,是陈山养着的一条狗。 狗,要有狗的觉悟。 不能主动向主人讨食,那会显得自己很无能,很没有价值。 那怎么办? 难道要去城寨里收保护费? 那更是找死。 陈山能容忍他在这里开个山寨警署,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要是敢伸手去动城寨,陈山绝对会第一个把他剁了喂鱼。 雷洛一连抽了好几根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 一个负责对外联络的小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洛哥,总署那边,派人来了,指名道姓要给您的!” “总署?” 雷洛愣了一下。 刘福的人? 他心里立刻警惕了起来。 “人呢?” “东西送到门口就走了,只说是警署后勤处的人。” 小弟回答道。 雷洛心里更加疑惑了。 后勤处? 刘福那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不会是送个炸弹过来吧? “东西在哪?拿来我看看。” 很快,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盒子,被送到了雷洛的办公桌上。 雷洛让所有人都退后。 他自己,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铁尺,慢慢挑开了包裹。 里面没有炸弹。 只有一叠厚厚的文件,和几个沉甸甸的信封。 雷洛拿起最上面的文件,翻开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一份,警员薪水发放名册。 从他雷洛,到韩森,严雄,猪油仔,再到下面每一个投奔过来的警员。 四十多个人的名字,一个不落,全都清清楚楚地列在上面。 每个名字后面,都对应着他们原来的警衔和薪水标准。 他拿起一个信封,拆开。 里面,是一沓崭新的港币。 他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是他作为“探长”级别,一个月的薪水。 他又拆开几个信封。 里面的钱,也和名册上标注的,一分不差。 “这……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严雄和韩森,也都看傻了。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们现在,在警队的档案里,要么是停职,要么是失踪。 按理说,早就该被除名了。 可现在,警署总部,竟然还按时给他们发薪水? 而且,是发到九龙城寨这个,他们自己搞出来的山寨警署里? 这他妈的,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是刘福那家伙,脑子被门夹了? “洛哥,这……这里面不会有诈吧?” 猪油仔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钱,我们敢拿吗?” 雷洛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份薪水名册。 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 刘福? 不,绝对不是刘福。 刘福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怎么可能还会给他们发钱? 他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愚蠢。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鬼佬! 是菲利普斯! 是那帮坐在办公室里,把所有人都当棋子耍的鬼佬! 雷洛的后背,突然冒出了一阵冷汗。 他瞬间就想通了所有关窍。 鬼佬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动他。 他们默认自己在这里成立警署。 现在,又给自己发薪水。 他们不是在支持自己。 他们是在,给自己这条狗,喂食! 他们希望自己这条狗,长得更壮,叫得更凶。 好去咬陈山,去咬刘福! “以华制华……” 雷洛的嘴里,喃喃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脱光了衣服的小丑,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 而台下的观众,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时发出一阵阵冷笑。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但他很快,就将这股屈辱感,强行压了下去。 被人当狗,不可怕。 可怕的是,当一条没有利用价值的狗。 现在,鬼佬们愿意喂食,就说明,自己这条狗,还有用! 而且,用处很大! “拿!为什么不敢拿!” 雷洛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这是我们应得的!” “我们还是不是警队的人?” “是!” “我们是不是在为港府做事,维护城寨治安?” “是!” “那我们凭什么,不能拿这份薪水!” 雷洛的声音,铿锵有力。 “猪油仔,马上把钱,按照名册,发给下面的兄弟们!” “一分都不能少!” “告诉他们,这是总署对我们工作的肯定!” “让他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我们‘城寨警署’,不是山寨货,是港府承认的,正规部队!” “是!洛哥!” 猪油仔被雷洛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他抱起那堆钱,像抱着个宝贝一样,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很快,整个“城寨警署”,都沸腾了。 “发钱了!总署给我们发薪水了!” “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在这里,也能领到薪水?” “洛哥牛逼!洛哥真是神通广大啊!连总署那边,都能搞定!” “哈哈哈,这下好了!看谁还敢说我们是丧家之犬!” 四十多个警员,个个喜笑颜开。 他们感觉自己,终于挺直了腰杆。 压抑了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们不再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而是,名正言顺的,“城寨警察”! 雷洛看着欢呼的众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他心里很清楚。 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鬼佬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自己这颗棋子,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下得更精彩。 下得,让他们觉得,物有所值。 而这个消息,也像插上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整个香港。 当刘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着潮州戏,品着上好的普洱。 “你说什么?!” 他手里的紫砂壶,差点没拿稳。 “总署后勤处,给雷洛那帮叛徒,发了薪水?!” “是的,福哥。” 心腹阿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消息千真万确,是我安插在后勤处的人,亲口说的。” “而且,是菲利普斯警司,亲自下的命令。” “哐当!” 刘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将手里的紫砂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名贵的茶壶,瞬间,四分五裂。 “菲利普斯!” 刘福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脸,因为愤怒和屈辱,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自己在这里,辛辛苦苦,为他们卖命。 又是清洗旧部,又是得罪所有社团,搞得天怒人怨。 结果呢? 结果,他的顶头上司,却在背后,偷偷地,给自己最大的敌人,送钱送温暖! 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打他的脸! 是用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刘福在办公室里,像一头困兽般,疯狂地咆哮着。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菲利普斯的办公室,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不敢。 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去了。 只会,自取其辱。 在那些鬼佬眼里,他刘福,跟雷洛一样。 都只是一条,可以随时利用,也可以随时抛弃的狗。 唯一的区别是。 雷洛现在,被他们放到了一个,更重要的位置上。 “雷洛……陈山……菲利普斯……” 刘福的眼中,充满了怨毒和狰狞。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 网的这一头,是陈山。 那一头,是鬼佬。 而中间,还站着一个,对他虎视眈眈的雷洛。 他,无路可逃。 “好!好!好!” 他怒极反笑。 “你们都玩我,是吧?” “你们都想看我死,是吧?” “我偏不死!” “我不仅不死,我还要活得比你们都好!” 第198章 残兵败将成香饽饽,警用装备送上门! 总署发薪水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香港警队里,炸开了锅。 尤其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刘福打压,或者看不惯刘福所作所为的警员们。 他们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听说了吗?雷洛在城寨那边,不仅开了警署,总署还给他发薪水呢!” “真的假的?这么离谱?” “千真万确!我表哥的同学,就在城寨警署里当差,钱都拿到手了!” “我靠!那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刘福那家伙,把我们当牛做马就算了,就怕早晚被他弄死。” “是啊,他那帮潮州同乡,个个吃得满嘴流油,我们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一时间,警队内部,人心浮动。 一股暗流,开始涌向九龙城寨。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 陆陆续续地,又有上百名,现役警员,通过各种渠道,偷偷跑到了城寨,投奔了雷洛。 雷洛的“城寨警署”,人数一下子,从四十多人,暴涨到了近两百人。 这一下,不只是原来的店铺不够用了。 就连雷洛后来盘下的那两间,也变得拥挤不堪。 两百多号人,挤在三个小小的店铺里,连转身都困难。 更让雷洛头疼的,是装备问题。 人是来了,可都是赤手空拳来的。 警服,警棍,手铐,枪支……这些东西,一样都没有。 总不能让他们穿着便服,拿着烧火棍,去“巡逻”吧? 那不叫警察,那叫古惑仔。 “洛哥,人手是够了,可家伙事儿跟不上啊。” 新任的行动组长严雄,找到了雷洛,一脸的愁容。 “咱们现在,人比枪多。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手里还有几把防身的家伙,下面新来的兄弟,连根警棍都没有。” “前两天处理一起斗殴,兄弟们冲上去,差点被人家拿菜刀给砍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太危险了。” 雷洛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看着自己这支,堪称“乌合之众”的队伍,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上次总署送钱来,已经让他很意外了。 总不能,再指望他们,给自己送装备吧? 那也太异想天开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找陈山,或者通过猪油仔的地下渠道,去搞一批黑枪过来应急。 可就在这时。 又一件,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下午,几辆印着警队徽章的卡车,竟然大摇大摆地,直接开到了九龙城寨的入口处。 卡车停稳后,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几个穿着警署后勤制服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鬼佬。 他拿着一份文件,找到了正在门口执勤的“城寨警署”警员。 “请问,雷洛探长,在这里吗?” 鬼佬的中文,说得还算流利。 执勤的警员都懵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总署的鬼佬,亲自跑到城寨来。 “您……您找我们洛哥?” “是的,我是总区后勤处的约翰逊。” 鬼佬亮了亮自己的证件。 “奉菲利普斯警司的命令,给城寨警署,送一批物资过来。” “送……送物资?” 警员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 他连忙派人,飞奔回去,向雷洛报告。 雷洛听完汇报,也是将信将疑。 他带着韩森和严雄,快步走到了城寨入口。 当他看到那几辆卡车,和车上堆得满满的,用帆布盖着的物资时。 他彻底震惊了。 “雷探长,你好。” 那个叫约翰逊的鬼佬,看到雷洛,笑着伸出了手。 “我是约翰逊,奉命给你们送东西来。” 雷洛机械地,跟他握了握手。 “约翰逊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菲利普斯警司说,你们在这里,维护治安,工作很辛苦,条件也很艰苦。” 约翰逊一本正经地说道。 “作为警队的一份子,我们有义务,为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持。” 他挥了挥手,让人掀开了卡车上的帆布。 瞬间,雷洛和身后所有警员的眼睛,都直了。 第一辆车上,是崭新的警服。 夏季的,冬季的,从头到脚,一应俱全。 第二辆车上,是警用装备。 警棍,手铐,哨子,急救包,堆积如山。 而第三辆车上,当帆布被掀开的时候。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上面,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一箱箱武器。 英国产的韦伯利左轮手枪。 美国产的汤姆逊冲锋枪。 甚至,还有几箱,沉甸甸的子弹和手雷! 这……这哪里是送物资? 这分明是,在武装一支军队啊! “雷探长,这是物资清单,你清点一下,签个字。” 约翰逊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雷洛接过文件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清单上,那一长串的武器型号和数量,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妈的,太疯狂了! 鬼佬们这是疯了吗? 他们就不怕,自己拿着这些武器,在城寨里造反? 还是说,他们就希望自己,拿着这些武器,去跟陈山火拼? 雷洛的心里,翻江倒海。 但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和迟疑。 他必须,把这场戏,给演下去。 “好,多谢约翰逊先生,也替我,多谢菲利普斯警司。” 雷洛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清单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应该的。” 约翰逊笑了笑,收回了文件。 “哦,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支票,递给雷洛。 “菲利普斯警司说,你们的办公环境,太简陋了,有损我们皇家警察的威严。” “这是总署特批的,一笔装修款。” “希望你们能尽快,把警署修缮一下,弄得像样一点。” 雷洛接过那张支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一连串的零,晃得他眼晕。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妈的,这帮鬼佬,真是下了血本了! 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打造成一颗,最锋利的钉子啊! “一定,一定!” 雷洛强压着内心的狂喜,郑重地点了点头。 “请转告菲利普斯警司,我们城寨警署,绝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很好。” 约翰逊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他的人,上车离开了。 只留下,雷洛和他的两百多号兄弟,对着那三卡车的物资,目瞪口呆。 “洛……洛哥,我们……我们发财了?” 猪油仔的声音,都在颤抖。 “发财?” 雷洛深吸了一口气,笑了。 “不,这不是发财。”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兄弟们。 “这是,催命符!” “也是,投名状!” 他知道,从他收下这些东西的那一刻起。 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已经被鬼佬们,牢牢地绑在了战车上。 要么,一路冲杀,干出一番名堂。 要么,车毁人亡,粉身碎骨。 “还愣着干什么!” 雷洛突然大吼一声。 “把东西,都给我搬回去!” “猪油仔,明天就去找全香港最好的施工队,把我们的警署,给我往死里修!” “要修得,比中环的总署还气派!” “严雄,韩森,把武器弹药,都给我登记入库!” “从今天起,所有人,二十四小时,枪不离身!” “是!洛哥!” 两百多号人,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他们感觉,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憋屈和怨气,在这一刻,全都释放了出来。 他们仿佛又找回了,当年在警队里,那种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感觉。 而这一切,自然也瞒不过陈山的眼睛。 当白头福把这个消息,汇报给陈山的时候。 陈山正在自己的茶室里,悠闲地,看着报纸。 “哦?鬼佬给雷洛送枪送炮,还拨款让他修警署?” 陈山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山哥,这帮鬼佬,到底想干什么?” 白头福的脸上,满是担忧。 “雷洛现在,有钱有人有枪,在城寨里,俨然成了一个土皇帝了。” “再这么下去,我怕他会,尾大不掉啊!” “他掉不了。” 陈山放下了报纸,淡淡地说道。 “鬼佬给他的东西越多,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就越紧。” “他现在,不过是鬼佬手里,一条看起来比较凶的狗而已。” “主人想让他咬谁,他就得咬谁。” 陈山看得很清楚。 “他现在,闹得越欢,对我们就越有利。” “为什么?” 白头福又不懂了。 “因为,他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刘福,现在最恨的人,不是我,是雷洛。” “鬼佬,现在最关注的人,也不是我,是雷-洛。”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着他,要怎么表演。” “而我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做我们自己的事。” 陈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告诉下面的人,别去管雷洛。” “他想修警署,就让他修。” “他想练兵,就让他练。” “只要,他不来招惹我们。” “我们就当,他不存在。” “是,山哥。” 白头福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陈山看着窗外,那片正在大兴土木,变得越来越热闹的“城寨警署”方向。 “雷洛啊雷洛,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这盘棋,要是没有你,可就,太无趣了。” 第199章 警署重修威风凛,雷洛野心再膨胀! 有了总署特批的装修款,雷洛的“城寨警署”改造工程,立刻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猪油仔不愧是管钱的行家,花钱也是一把好手。 他直接找来了全香港最顶尖的建筑师和施工队。 把原来那三间破旧的店铺,全部推倒。 然后,按照正规分区警署的图纸,重新设计,建造。 钢筋,水泥,红砖,柚木……用的全都是最好的材料。 一时间,整个九龙城寨的边缘地带,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尘土飞扬,机器轰鸣。 城寨的街坊们,每天都像看大戏一样,围在工地外面,指指点点。 “我的天,这个雷洛,是真有钱啊!” “你看那钢筋,比我手指粗!这是要盖碉堡吗?” “听说了吗?这钱,是鬼佬警司亲自批下来的!说要支持雷探长,把城寨建设好!” “真的假的?鬼佬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谁知道呢,反正啊,这城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对于这些议论,雷洛充耳不闻。 他现在,正沉浸在自己事业“第二春”的巨大喜悦之中。 他每天,都要亲自到工地上,视察好几遍。 看着那栋日新月异的大楼,他感觉,自己失去的一切,正在一点一点地,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而他手下的那帮兄弟,也个个扬眉吐气。 他们换上了崭新的警服,配上了锃亮的左轮手枪。 每天,都精神抖擞地,在城寨里巡逻。 那股子威风劲儿,比以前在警队里,还要足。 有了精良的装备,他们处理起事情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以前,他们只敢管管邻里纠纷,小偷小摸。 现在,就连城寨里的一些,小规模的斗殴和勒索,他们也敢插手了。 而且,他们处理的方式,也比陈山的城管队,要“专业”得多。 抓人,审讯,做笔录,走程序。 一套流程下来,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渐渐地,雷洛的“城寨警署”,在居民心中的威望,甚至开始超过了陈山的城管队。 很多街坊遇到麻烦,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再是去找城管队。 而是,来找这个看起来,更“正规”,更“专业”的雷探长。 但这也引起了,城管队内部的一些不满。 “虎哥,那个雷洛,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 城管队的小队长,找到了王虎,一脸的气愤。 “他的人,现在什么事都敢管,都快把我们的活儿,给抢光了!” “街坊们现在,都只信他,不信我们了!” “再这么下去,这城寨,到底是姓陈,还是姓雷,都快说不清楚了!” 王虎听了,也是眉头紧锁。 他把这个情况,原封不动地,汇报给了陈山。 “山哥,雷洛的翅-膀,好像有点硬了。” 王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我们要不要,敲打敲打他?” “敲打他做什么?” 陈山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陈山看得很透彻。 “他现在,越是能干,越是把城寨,管得有模有样,对我们,就越有利。” “他把城寨的治安管好了,就等于,是帮我们把家看好了。” “我们的人,就可以腾出手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 “福哥,尖沙咀码头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回山哥,已经彻底拿下来了。” 白头福连忙回答道。 “上次您让我带人过去,把那几个不长眼的小社团,都给清理干净了。” “现在,整个码头的生意,都由我们的人接管了。” “很好。” 陈山点了点头。 “告诉下面的人,把生意做好,把规矩立好。” “是!山哥!” …… 一栋崭新的,三层高的西式建筑,在九龙城寨的入口处,拔地而起。 白色的墙壁,红色的屋顶,门口,是两根气派的罗马柱。 大楼的顶端,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 一面崭新的米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门的正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烫金牌匾。 上面,是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九龙城寨警署”。 这气派,这威势,比港岛的一些,正规的分区警署,还要强上三分。 开张那天,雷洛特意搞了一个,盛大的剪彩仪式。 他自己,穿上了一套,专门定制的,全新的总华探长制服。 胸前,挂满了各种,他以前获得的勋章。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威风凛凛。 他站在警署门口,看着下面,两百多个,同样穿着新警服,列队整齐的下属。 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前来围观,满脸敬畏的街坊们。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权力的巅峰。 他,又成了那个,掌控一切的雷洛探长! 而不是,那个在陈山面前,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这种感觉,让他,无比的受用。 “兄弟们!” 雷洛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大声地说道。 “今天,是我们城寨警署,正式成立的日子!” “从今天起,我们将肩负起,维护整个城寨,和平与安宁的重任!” “我们要让这里,再也没有罪恶,再也没有黑暗!” “我们要让所有的街坊,都能安居乐业!” “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两百多名警员,齐声呐喊,声势震天。 雷洛满意地点了点头。 剪彩仪式结束后,他在自己那间,宽敞明亮,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召集了所有的骨干,开了一个会。 韩森,严雄,猪油仔等人,分坐在两旁。 “警署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 “人手,装备,也全都到位了。” 雷洛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但是,我们不能永远只缩在城寨这个小地方。”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森皱着眉头问道。 “难道,你想……打出去?” “不是打出去。” 雷洛摇了摇头。 “是,收编。”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九龙半岛地图前。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油麻地,旺角,尖沙咀等几个地方。 “这些地方的警署,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比我清楚。” 雷洛转过身,看着众人。 “刘福上台后,只顾着安插自己的亲信,根本不管下面人的死活。” “这些分区警署的兄弟,被他压榨得,怨声载道。” “而且,因为陈山的人,把九龙的地下秩序,都给稳住了。” “他们现在,根本无事可做,也捞不到任何油水。” “一个个,都跟养老一样,混吃等死。” “你们说,如果我们现在,向他们伸出橄榄枝,会怎么样?” 雷洛的眼中,闪烁着精光。 “洛哥,你的意思是……你想把整个九龙的警署,都收到我们麾下?” 猪油仔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想法,也太疯狂了! “为什么不呢?” 雷洛反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 “我们现在,有鬼佬在背后撑腰。” “有钱,有枪,有人。” “更重要的,我们有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那就是,一个能带他们,重新找回尊严,重新吃上肉的大哥!” 雷洛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我,雷洛,就是这个人!”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自信和野心。 “刘福,他只管得了港岛和新界。” “这整个九龙,从今天起,我说了算!” “我要让他知道,他从我手里抢走的,我要让他,加倍地,给我吐出来!” 雷洛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着。 韩森和严雄等人,听得是热血沸-腾。 他们仿佛看到,一个全新的,属于他们的警察王国,正在冉冉升起。 “洛哥,我们跟你干!” 严雄第一个站了起来,大声地说道。 “没错!干他娘的!” “把整个九龙都拿下来!” 众人纷纷响应。 雷洛看着群情激奋的下属,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这颗棋子,想要不被棋手抛弃。 就必须不断地,提升自己的价值。 而吞下整个九龙警区,就是他,下的最大的一注赌博! 他要赌,鬼佬们,会继续支持他。 他也要赌,陈山,会继续默许他。 更要赌,刘福,拿他无可奈何! “猪油仔!” “在!洛哥!” “你马上,利用你以前的关系网,去跟油麻地警署的负责人,接触一下。” “告诉他,我雷洛,请他喝茶。” “是!洛哥!我马上去办!” 猪油仔领了命令,兴奋地转身离去。 ...... 油麻地,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里。 猪油仔挺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坐在主位上,亲自给对面一个中年男人倒茶。 这个男人,名叫马坤,是油麻地警署的署长,也是一名老资格的探长。 他跟雷洛,以前也算有几分交情。 “坤哥,好久不见,最近发财啊?” 猪油仔笑呵呵地说道,把一杯茶推到了马坤面前。 马坤端起茶杯,苦笑了一声。 “发财?猪油仔,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我现在,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哪有什么财可发?” 马坤的脸上,满是落寞和无奈。 自从刘福上台后,他们这些非潮州籍的警官,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 权力被架空,油水被捞光。 每天待在警署里,除了看报纸,喝茶,就无所事事。 手下的兄弟们,也是怨声载道,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更让他们憋屈的是。 现在油麻地的地盘上,真正说了算的,不是他们警察。 而是九龙城寨,陈山的城管队。 大大小小的社团,都跑去给陈山交规费。 街面上,连个打架斗殴的都看不见了。 他们这些警察,彻底成了一群,无人问津的摆设。 第200章 雷洛请客巧试探,九龙警署尽归心! (兄弟们别急啊,想要彻底掌握警队,总要铺垫的。三五章告诉你们主角把整个总督府架空了,整个香港都是主角说的算,你们也要骂我不是。) “坤哥,话可不能这么说。”猪油仔压低了声音,朝四周看了看。“你在油麻地,还是有几分威望的。” 马坤摇头,表情更加苦涩:“威望?现在的威望能当饭吃吗?” 他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然后重重地放在桌上。 “你知道吗?上个月,我们警署连电费都差点交不起。” “手下的兄弟,三个月没发过一分钱的津贴。” “好几个老伙计,都偷偷跑到外面,打散工维持生计。” 猪油仔听了,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表情。 “唉,刘福那个王八蛋,确实不是东西。” “把你们这些有能力的老前辈,都给压住了。” 马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那帮潮州人,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我们连汤都喝不上。” “最气的是,他们还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说什么要''整顿纪律''。” “呸!整顿个屁!” 猪油仔适时地接话:“坤哥,你说得对。这样下去,兄弟们都要散伙了。” 他停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刘福那棵树,眼看就要烂了,你又何必,非吊死在上面呢?” 马坤的脸色,微微一变。 “猪油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坤哥,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猪油仔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今天,是我家洛哥,让我来请你喝茶的。” “雷洛?” 马坤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于雷洛在九龙城寨,东山再起的事情,他早有耳闻。 甚至,他还听说,雷洛有鬼佬撑腰,手底下有两百多号精兵强将,装备比他们正规警署还好。 “洛哥说了。” 猪油仔继续说道。 “他念旧情,不忍心看坤哥你,还有油麻地的兄弟们,就这么被刘福那个王八蛋,给糟蹋了。” “他想拉兄弟们一把。” “只要坤哥你点个头,带着油麻地警署的兄弟们,过来。” “洛哥保证,你们的职位,薪水,待遇,一切照旧,甚至,比以前还好!” “而且,洛哥现在,跟城寨的陈山,是合作关系。” 猪油仔的话,就像一个重磅炸弹,在马坤的心里,炸开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 说实话,他动心了。 跟着刘福,永无出头之日。 而跟着雷洛,似乎,是一条全新的,充满机遇的康庄大道。 可是,他还是有些顾虑。 “猪油仔,你让我,带着整个警署的人,去投奔雷洛?” “这……这不等于,是叛变吗?” “到时候,总署那边怪罪下来,我们怎么交代?” 马坤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忧。 “交代?” 猪油仔笑了,笑得,有些神秘。 “坤哥,你难道忘了,我们洛哥的薪水,是谁发的吗?” “我们警署的装修款,是谁批的吗?” “我们的武器装备,又是谁送来的吗?” 猪油仔一连三个问题,问得马坤,哑口无言。 是啊。 这些事情,早就在警队内部,传遍了。 能做到这些的,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鬼佬,还能有谁? 雷洛,已经不是单纯的,在陈山的地盘上讨生活了。 他背后,站着更大的靠山! “坤哥,话,我已经带到了。” 猪油仔站起身。 “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洛哥说了,三天之内,等你的答复。” “我希望,坤哥你,不要让兄弟们失望。” 说完,猪油仔便转身,离开了茶楼。 只留下马坤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久久不语。 …… 三天后。 油麻地警署署长马坤,亲自带着手下几十名警员,来到了九龙城寨警署。 当面向雷洛,表示归顺。 这个消息,再次震动了整个九龙。 有了油麻地的成功先例。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水到渠成了。 旺角警署,尖沙咀警署,深水埗警署…… 这些原本就在观望的警署负责人,看到马坤带头之后,再也没有了任何犹豫。 他们一个个,都主动派人,前来和猪油仔接洽,表达了投靠的意愿。 短短一个星期之内。 整个九龙半岛,大大小小七八个分区警署,竟然全部,都向雷洛,递上了投名状。 雷洛,兵不血刃地,就完成了对整个九龙警区的,“收编”。 他的势力,在瞬间膨胀。 手底下,能调动的人马,超过了六百人。 他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九龙总探长”。 “城寨警署”的办公室里。 雷洛志得意满地,坐在他的老板椅上。 下面,站着的是,马坤,以及其他几个,刚刚归顺的分区警署署长。 “各位兄弟,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雷洛笑着说道。 “我雷洛,在这里向大家保证。” “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干。” “我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兄弟!” “多谢洛哥!” 马坤等人,齐声应道。 他们现在,对雷洛,是心服口服。 这位曾经的总华探长,手段和魄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 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丧家之犬,变成了掌控整个九龙警区的霸主。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让他们,既敬佩,又畏惧。 “好了,客套话,我们就不多说了。” 雷洛摆了摆手。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从今天起,整个九龙的治安,由我们,统一负责。” “所有分区警署,都要接受我们城寨总部的,统一指挥和调度。” “以前,刘福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全部废除。” “我们要重新建立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新规矩!” 雷洛的声音,掷地有声。 他很清楚,想要把这支刚刚拼凑起来的队伍,拧成一股绳。 就必须尽快地,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利益分配机制。 说白了,就是怎么分钱。 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 他把自己和猪油仔,商量了好几天才定下来的,新方案拿了出来。 “我会去找陈山谈,九龙所有的场子,所有的生意,收上来的规费,我们和陈山那边,四六分。” “我们拿四,他们拿六。” “在我们这四成里面,两成,上缴给总署的鬼佬们,堵住他们的嘴。” “剩下两成,一成,作为警署的公共开支和发展基金。” “最后一成,分给下面的所有兄弟,当做奖金。” “从署长到巡警,人人有份,按级别,按功劳,进行分配。” “你们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雷洛看着众人。 马坤等人,听完之后,眼睛都亮了。 这个方案,太他妈诱人了! 九龙现在被陈山建设的油水很大。 虽然,大头被陈山和鬼佬拿走了。 但是,剩下的那一成,分到他们手里,也绝对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 比他们以前,跟着刘福一口汤都喝不上,要强上百倍!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规矩,定得明明白白。 谁拿多少,清清楚楚。 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勾心斗角,互相猜忌。 “洛哥英明!” 马坤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我们,完全拥护洛哥的新规矩!” “对!我们都听洛哥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在金钱面前,所有的顾虑和隔阂,都烟消云散了。 雷洛,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将整个九龙警区,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而他做的这一切,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港岛总区,菲利普斯警司的耳朵里。 办公室里。 菲利普斯听着手下的汇报,脸上露出了如同狐狸一般,狡猾的笑容。 “很好,非常好。” 他端起红茶,满意地抿了一口。 “这个雷洛,比我想象的,还要能干。” “他竟然,真的把整个九龙,都给整合起来了。” “警司先生,我们现在要不要,对他进行一些限制?” 手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雷洛现在的势力,膨胀得太快了,我担心,他会失控。” “限制?” 菲利普斯笑了。 “为什么要限制他?” “他现在,越是强大,刘福就越是忌惮。” “他现在,越是能干,陈山就越是头疼。” “让他们,狗咬狗,斗得越厉害,对我们就越有利。” 菲利普斯看得很长远。 “我们不仅不能限制他,还要再给他,加一把火。” 他想了想,对自己的秘书说道。 “给我起草一份,人事任命命令。” “就说,鉴于雷洛探长,在维护九龙地区治安稳定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 “总署决定,恢复其总华探长之职。” “并且,正式任命他为九龙总区总探长。” “全权负责,九龙半岛的一切警务事宜。” “另外,将这份任命,抄送一份给刘福。” “我要让他,亲眼看看。” 菲利普斯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他亲手打下去的对手,是怎么一步一步地,重新爬起来!” 他要让刘福,彻底疯狂。 他要让香港这潭水,彻底搅浑。 只有这样,他这个渔夫,才能坐收渔利。 第201章 雷洛拜山陈山笑,规费分配有玄机 雷洛站在九龙城寨警署的窗前,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短短几个月,他从一个被刘福打压的丧家之犬,摇身一变成了掌控整个九龙警区的霸主。六百多名警员,七八个分区警署,全部归他调遣。 这种感觉,让他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一切,都建立在两个人的默许之上。一个是菲利普斯,一个是陈山。 菲利普斯那边,已经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对他的支持。甚至不惜公开任命他为九龙总区总探长,与刘福分庭抗礼。 但陈山那边,却一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雷洛知道,自己必须尽快与陈山谈一谈。 毕竟,整个九龙的地下秩序,都掌握在陈山手中。 如果没有陈山的支持,他这个“九龙总探长”,就只是个空头衔而已。 “让猪油仔,来一下。” 很快,猪油仔那圆滚滚的身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洛哥,有什么吩咐?” “去给城管队那边传个话,就说我想见陈山。”雷洛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 “不,不要说九龙总探长雷洛要见他。就说,洪门天宝山红棍雷洛,求见天宝山山主陈山。” 猪油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雷洛的用意。 “明白了,洛哥。” 雷洛点了点头,转身继续看向窗外。 他知道,在陈山面前,自己的身份,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优势。 但如果以陈山亲自任命的洪门的身份去见他,或许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而且他这样做,也是在向陈山表明,自己的态度。 猪油仔很快就回来了,带来了陈山的回复。 “山哥说,欢迎雷洛兄弟前来茶室一叙。” 雷洛点了点头,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今天,他特意没有穿警服,而是换上了一套普通的便装。 “走吧。” 陈山的茶室,位于九龙城寨的中心地带。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内部却装修得极为精致。 茶室的二楼,是陈山的私人空间。 平日里,只有他最亲近的心腹,才能上去。 当雷洛跟着引路的白头福,走上二楼时,陈山已经坐在窗边的茶桌旁,正在慢条斯理地泡茶。 “雷洛兄弟,好久不见。”陈山抬起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山哥。”雷洛微微躬身,表示尊敬。 陈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雷洛坐下。 “听说,你现在是九龙总区总探长了?”陈山一边倒茶,一边随口问道。 雷洛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山哥,我今天来,不是以探长的身份。” “哦?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天宝山红棍,雷洛。”雷洛的语气,恭敬而坚定。 陈山将一杯茶,推到雷洛面前,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 “好,很好。”陈山点了点头,“我就喜欢雷洛兄弟这种,不忘本的人。” 雷洛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四溢,回味无穷。 “山哥的茶艺,越来越精湛了。” “闲来无事,练着玩的。”陈山摆了摆手,“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雷洛放下茶杯,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山哥,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九龙地区的规费分配问题。” 陈山的眼神,微微一凝,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哦?说来听听。” 雷洛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准备好的方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九龙所有的场子,所有的生意,收上来的规费,我们和山哥这边,四六分。我们拿四,山哥拿六。” “在我们这四成里面,两成,上缴给总署的鬼佬们,堵住他们的嘴。剩下两成,一成,作为警署的公共开支和发展基金。最后一成,分给下面的所有兄弟,当做奖金。” “从署长到巡警,人人有份,按级别,按功劳,进行分配。” 雷洛说完,紧盯着陈山的表情,想看出他的反应。 陈山听完,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雷洛兄弟,你这个方案,听起来很合理。” 陈山慢悠悠地说道,“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雷洛问道。 “九龙,现在没有规费。”陈山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雷洛愣住了。 “山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山放下茶杯,看着雷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九龙地区,现在是一个合法经营的地方。 所有的场子,所有的生意,都是正规注册的企业。他们交的是税,不是规费。” 雷洛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没想到,陈山会给他这样一个回答。 “山哥,你我都是明白人。”雷洛压低声音说道,“九龙的地下秩序,都是你在维持。那些场子,那些生意,都要向你交保护费。” “我不是来抢你的地盘的。我只是想,让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们,也能有口饭吃。” 陈山笑了,笑得很坦然。 “雷洛兄弟,你误会了。”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城寨景象。 “我陈山,现在是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会长。这个委员会,是经过港府批准的合法组织。” “我们收的,不是保护费,而是会费。这些会费,全部用于社区的建设和发展。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有详细的账目。” 陈山转过身,看着雷洛。 “所以你说的规费分配,根本就不存在。” 雷洛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想到,陈山会用这种方式,来拒绝他的提议。 “那山哥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九龙警察,就只能拿港府那点薪水,干瞪眼看着刘福他们发财?”雷洛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火气。 陈山却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那种平静的笑容。 “当然不是。”陈山重新坐回茶桌旁,“我刚才说了,我是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会长。” “作为会长,我有权决定委员会的资金如何使用。” 陈山看着雷洛。 “我可以以委员会的名义,每个月向九龙所有的警员,发放一笔补贴薪水。” “这笔薪水,甚至会比港府发给你们的还要高。” “而且,这是完全合法的收入。不是什么规费,不是什么黑钱。” “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拿,不用担心任何后果。” 雷洛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陈山会给出这样一个方案。 这个方案,比他原本设想的,要好太多了。 首先,这是合法收入,不是黑钱。他和手下的警员,可以光明正大地拿,不用担心被人抓住把柄。 其次,陈山承诺的薪水,比港府的还高。这对于那些跟随他的警员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最重要的是,这种方式,让他和陈山之间,建立了一种更加紧密的联系。不再是简单的利益分配,而是一种更加深入的合作关系。 “山哥,你这是要把我们,全都变成你的人啊。”雷洛苦笑着说道。 陈山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想让大家,都能各司其职,各得其所。” “你们警察,负责维护治安,打击犯罪。我们委员会,负责社区建设,促进发展。” “大家互相配合,互相支持,不是很好吗?” 陈山的语气,诚恳而真挚。 雷洛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好,就按山哥说的办。” 陈山笑了,伸出手,与雷洛握在一起。 “合作愉快,雷洛兄弟。” “合作愉快,山哥。”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 但雷洛心里很清楚,这只是表面的和平。 陈山这个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 他今天的这番话,看似是在帮他,实际上却是在一步步地将他和他的警察们,全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他,也只能暂时接受这种安排。 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陈山抗衡。 离开茶室时,雷洛的心情,复杂而沉重。 他知道,自己在这场博弈中,又输了一局。 但他也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只要他能继续得到菲利普斯的支持,只要他能继续扩大自己在九龙的影响力,总有一天,他会让陈山,真正地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合作伙伴。 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回到警署后,雷洛立刻召集了所有的分区署长,将与陈山谈判的结果,告诉了他们。 “从下个月开始,我们每个人,都会收到一笔,来自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补贴薪水。” “这笔薪水,比我们从港府拿到的还要高。而且是完全合法的收入。” “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拿,不用担心任何后果。”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署长都欣喜若狂。 “洛哥,你太厉害了!”马坤激动地说道,“这比我们原本想的,要好太多了!” “是啊,洛哥!”另一个署长也附和道,“我还担心,拿了规费,会被人抓住把柄。现在好了,是合法收入,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拿!” 看着众人兴奋的样子,雷洛的心情,却越发沉重。 他知道,陈山这一招,高明之处就在于此。 他不仅给了这些警察们想要的钱,还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心安理得拿这些钱的理由。 这样一来,这些警察,就会越来越依赖陈山,越来越听陈山的话。 而他雷洛,虽然表面上是他们的上司,但实际上却越来越失去对他们的控制权。 这就是陈山的高明之处。 他不需要用武力,不需要用威胁,就能轻轻松松地,将整个九龙警区,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第202章 雷洛彻夜难眠,权衡利弊定乾坤! 雷洛回到警署,一屁股坐在自己那张宽大舒适的老板椅上,却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办公室里。 窗外,九龙城寨的喧嚣依旧,但在雷洛听来,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在茶室里和陈山的对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一遍遍地过。 陈山那个方案,听起来简直完美无缺。 合法的钱,比港府薪水还高的钱,光明正大地发到每个兄弟手里。 这不仅解决了自己眼下最大的难题,还给自己手下这帮兄弟,画了一个天大的饼。 马坤他们那些人,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可雷洛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又输了。 在这场和陈山的博弈里,他看似拿到了想要的一切,甚至更多。 但实际上,他输得更彻底了。 陈山这一招,不是简单的收买,而是釜底抽薪。 他不是在分润利益,他是在收编人心。 从今往后,九龙警区这六百多号人,吃谁的饭,就得听谁的话。 名义上,他雷洛是九龙总探长,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可实际上,陈山,那个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会长,才是他们真正的衣食父母。 “山哥,你这是要把我们,全都变成你的人啊。” 他当时那句苦笑,现在想来,真是无比的苍白无力。 陈山根本就没想过要跟他做平等的合作伙伴。 在陈山眼里,他雷洛连同整个九龙警区,都只是一件可以利用,可以掌控的工具。 雷洛烦躁地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越挣扎,勒得越紧。 这张网,有两只手在操控。 一只是陈山。 另一只,是港岛总区的鬼佬,菲利普斯。 雷洛闭上眼睛,开始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就像是站在一个悬崖边的钢丝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 一边是菲利普斯。 这个鬼佬,毫无疑问是支持自己的。 给自己恢复总华探长的职位,任命自己当九龙总探长,给自己送钱,送枪,送装备,还默许自己收编了整个九龙警区。 这份支持,力度不可谓不大。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雷洛不是傻子,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以华制华”。 这是鬼佬们玩了几十上百年的老把戏了。 他们把自己从泥潭里捞出来,把自己武装得漂漂亮亮,不是因为自己有多能干,也不是因为他们有多欣赏自己。 他们只是想养一条狗。 一条看起来够凶,够壮,能咬人的狗。 这条狗的目标,一个是刘福,另一个就是陈山。 让他们三个华人自己斗,斗得越厉害越好,鬼佬们坐山观虎斗,乐得清闲,还能把控全局。 自己现在,就是这颗棋子,这只猎犬。 哪天要是自己没用了,或者不听话了,菲利普斯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一脚踢开,甚至亲手把自己宰了。 而且,鬼佬们手里的牌,是致命的。 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贪的那些钱,哪一笔经得起查? 现在他们需要自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天不需要了,随便翻出一笔旧账,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所有的家产都要被充公,下半辈子都得在赤柱监狱里过。 想到这里,雷洛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跟鬼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只老虎,随时都可能张开血盆大口,把自己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又想到了另一边,陈山。 陈山这个人,城府深得可怕。 他的手段,更高明,也更隐蔽。 他不像鬼佬那样,赤裸裸地给钱给枪,而是用一种“合法”的,让你无法拒绝的方式,把你纳入他的体系。 他要的是什么? 是掌控。 一种绝对的,深入骨髓的掌控。 他想把整个九龙警区,变成他那个“社区发展委员会”的下属安保部门。 跟着陈山,自己同样是棋子,同样是工具。 但是…… 雷洛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但是,跟着陈山,似乎比跟着鬼佬要安全得多。 至少,陈山是华人,是自己人。 大家玩的,是同一套江湖规矩。 他陈山想插手警队,想把黑的洗成白的,他就需要一个在警队里有分量,有能力,而且足够听话的代理人。 而自己,雷洛,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要自己乖乖配合他,帮他把事情办好,让他觉得物有所值,他轻易不会动自己。 毕竟,真换一个总探长上来,别人也未必有自己这么懂事,未必肯这么配合。 自己的价值,就在于“合作”。 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哪天,陈山真的觉得自己没用了,要把自己一脚踢开。 他最多也就是让自己滚蛋。 他不会像鬼佬那样,对自己赶尽杀绝,连自己以前赚的那些钱都要挖出来充公。 江湖人,讲究留一线。 只要自己识相,卷铺盖走人,凭着自己以前攒下的那些家底,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可要是被鬼佬整了,那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破了雷洛脑中的迷雾。 当鬼佬的狗,随时可能被主人宰了吃肉,连皮毛都剩不下。 当陈山的人,就算将来被弃用,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保住大半辈子的积蓄。 怎么选? 这还用选吗?! 雷洛猛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不能再被陈山牵着鼻子走。 我要主动出击! 我要把这种被动的“收编”,变成主动的“投靠”! 既然决定了要抱陈山这条大腿,那就要抱得彻底,抱得让他舒舒服服,抱得让他离不开自己! 与其等着他一步步蚕食,不如自己主动把门打开,把所有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我要让他看到我的诚意,看到我的价值! 我要让他明白,我雷洛,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而是一个能为他冲锋陷阵,开疆拓土的头号大将! 一个清晰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雷洛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那种久违的,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又回来了! “猪油仔!” 雷洛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 “洛哥,我在!” 猪油仔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什么吩咐,洛哥?” 雷洛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猪油仔从未见过的光芒。 “去,给我准备一份文件。” “什么文件?” “一份,关于将九龙总区警署,正式列为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下属机构的申请报告!” 猪油仔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洛……洛哥,你……你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雷洛的语气,不容置疑。 “从今天起,我们不光要拿陈山的钱。” “我们,要做陈山的人!” 第203章 釜底抽薪第一步,警署上下统一思想! 猪油仔被雷洛的话,震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把整个九龙警区,变成陈山那个什么委员会的下属机构? 这……这不等于直接把警察的招牌,送给人家当小弟了吗? 洛哥这是疯了?还是被陈山灌了什么迷魂汤? “洛哥,这……这事儿是不是太大了点?”猪油仔结结巴巴地说道,“咱们好歹是皇家警察,是港府的人。这么干,跟叛变有什么区别?鬼佬那边知道了,还不把咱们的皮都给扒了?” “鬼佬?”雷洛冷笑一声,他拉过一把椅子,让猪油仔坐下。 “猪油仔。我问你,鬼佬为什么要支持我们?” 猪油仔想了想,说:“那还用说?想让我们跟刘福斗,跟陈山斗呗。他们坐收渔利。” “说对了!”雷洛一拍大腿,“我们就是他们手里的枪,是他们的炮灰!你以为他们送来的那些钱,那些武器,是白给的?那是我们的卖命钱!” 雷洛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你想想看,我们现在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刘福恨不得我们死,陈山把我们当工具,鬼佬把我们当炮灰。我们现在看起来风光,实际上,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危险!” “我们拿着鬼佬的钱和枪,去跟陈山对着干? 先不说打不打得过,就算打赢了,我们能得到什么? 鬼佬会把九龙城寨交给我们管吗?别做梦了! 他们只会扶植一个新的代理人,我们照样是没用的棋子。” “可要是打输了呢?陈山会放过我们吗?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雷洛的话,像一盆冷水,把猪油仔从头浇到脚。 他光看到了眼前的风光,却没看到背后隐藏的杀机。 “那……那我们投靠陈山,鬼佬那边……”猪油仔还是担心。 “鬼佬那边,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雷洛一字一句地说道,“陈山要的是地盘,是钱,是把他的生意洗白。 他需要我们这身皮。只要我们听话,能帮他办事,他就会保我们。” “可鬼佬不一样!他们要的是绝对的控制! 他们今天能扶植我们,明天就能因为任何一个理由,把我们打入地狱! 他们手上有我们的黑料,有法律,有军队!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 雷洛站起身,走到窗边。 “所以,我们没得选。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必须,也只能,选择陈山。” “与其被他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地把我们的人心都收走,最后我们变成一个空壳子,被他一脚踢开。 不如我们现在就主动一点,把姿态放低,把诚意做足!” “我要让他看到,我雷洛,不是一个只想混饭吃的废物,而是一个能帮他成大事的盟友!” “我要把整个九龙警区,变成他最坚固的盾牌,最锋利的矛!让他离不开我们,甚至要倚重我们!” 猪油仔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雷洛。 “我明白了,洛哥!”猪油仔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我全明白了!” “你知道就好。”雷洛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 你先去把那份报告的草稿弄出来,要写得情真意切,冠冕堂皇。 就说我们九龙警区,为了更好地维护九龙的治安,促进社区的繁荣稳定,自愿请求接受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指导和资助,实现警民合作,共建美好家园!” “好词!太他妈好了!”猪油仔一拍大腿,“洛哥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保证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猪油仔领了命令,像打了鸡血一样,转身就去办了。 雷洛则立刻召集了马坤、韩森、严雄等几个核心骨干,开了一个闭门会议。 他没有像对猪油仔那样,把所有的利弊都剖析得那么透彻。 他知道,对这些当兵出身的粗人,讲太多大道理没用,得用最直接的方式。 “兄弟们,今天找大家来,是想跟你们交个底。”雷洛开门见山。 “陈山那边给咱们发补贴薪水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钱,是好东西,而且是合法的,咱们拿着也心安。” 马坤等人纷纷点头,脸上都带着笑意。 “但是,”雷洛话锋一转,“这钱,不好拿。” 众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问你们,咱们是警察,他是干什么的?”雷洛扫视着众人。 没人说话。 “他是九龙城寨的老大!是全香港所有社团都要看他脸色的大佬!”雷洛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们拿他的钱,算怎么回事? 传出去,我们九龙警区几百多号警察,都成了他陈山养的狗!” “这……”马坤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洛哥,那你的意思是?”韩森问道。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雷洛猛地一拍桌子,“我们拿他的钱,就要拿得名正言顺,拿得理直气壮!” “我决定,正式向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提出申请,让我们九龙警区,成为委员会的‘合作单位’!” “以后,他们出钱,我们出力!我们不是拿他的保护费,我们是拿他的‘安保合约金’! 我们是他的合作伙伴,是负责整个九龙地区安保工作的承包方!大家各司其职,分工合作!” 雷洛把“投靠”和“下属”,巧妙地换成了“合作”和“承包”。 听起来,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马坤等人面面相觑,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洛哥,这……有区别吗?”严雄挠了挠头。 “当然有区别!”雷洛瞪了他一眼,“区别大了! 前者,我们是乞丐,是走狗!后者,我们是平等的合作伙伴! 我们是凭本事吃饭!我们的腰杆是直的!” “这样一来,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们? 只会说我雷洛有本事,能拉来赞助,能让兄弟们吃饱饭! 谁敢说我们是陈山的狗?” “而且,我们把关系挑明了,摆在台面上。 以后,整个九龙就是我们的地盘,陈山就是我们的大水喉! 我们背靠大树好乘凉,还怕他刘福个鸟?” 雷洛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偷换概念的本事,简直是炉火纯青。 马坤等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同样是拿钱,一个是被人包养,一个是商业合作,说出去的面子,可差太多了。 “洛哥英明!”马坤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表态,“这么一来,咱们里子面子都有了! 兄弟们以后走出去,腰杆都能挺得更直!” “对!还是洛哥想得周到!” “我们就听洛哥的!” 众人纷纷附和,心里的那点疙瘩,瞬间就解开了。 看着众人被自己成功说服,雷洛心里松了口气。 他知道,统一思想,是这盘大棋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只要内部拧成了一股绳,他接下来的计划,才能顺利地推行下去。 他要让陈山看看,他雷洛收下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第204章 一纸公文惊四座,雷洛再拜陈山门! 猪油仔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不到两天,一份洋洋洒洒,辞藻华丽,标题为《关于恳请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对九龙总区警署进行指导性合作的联合申请报告》的文件,就新鲜出炉了。 报告里,猪油仔把雷洛的授意发挥到了极致。 通篇都在讲九龙警方的警力如何不足,经费如何紧张,工作如何困难。 然后话锋一转,开始盛赞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在陈山会长的英明领导下,为社区繁荣稳定做出了多么杰出的贡献。 最后,报告情真意切地提出,为了更好地服务市民,打击犯罪,九龙总区警署下辖七个分区警署,共计六百一十三名警员,联名恳请委员会能够伸出援手。 希望双方能建立“警民共建”的深度合作关系,由委员会提供资金和资源支持,由警署负责具体的安保执行工作。 整个报告,姿态放得极低,理由找得冠冕堂皇,话说得滴水不漏。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先进单位在做经验交流。 雷洛看完报告,满意得不得了,连连夸赞猪油仔是个人才。 他当即盖上了自己“九龙总区总探长”的印章,又让马坤等几个分区署长,一一在上面签了字,摁了手印。 一份名正言顺的“卖身契”,就这么炮制完成了。 第二天,雷洛没有穿警服,依旧是一身便装。 他亲自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报告,还有马坤这个最有分量的分区署长作为代表,再次来到了陈山的茶室。 这一次,他的心态,和上次来时,已经截然不同。 上次是来试探,是来谈判,心里充满了不确定和一丝不甘。 而这次,他是来“纳投名状”的。 他的目标明确,态度坚决。 梁文辉将两人引上二楼时,陈山依旧坐在老位置上,慢悠悠地泡着功夫茶。 看到雷洛去而复返,还带了油麻地的署长马坤,陈山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雷探长,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陈山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山哥。”雷洛微微躬身,却没有立刻坐下。 他从公文包里,郑重地取出了那份报告,双手递了过去。 “山哥,上次听完您的教诲,我回去之后,是彻夜难眠,受益匪浅。” “您说得对,我们警察,就该干警察的事。社区发展,还得靠您这样的有识之士来领导。” “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们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我们不能光拿钱不办事,更不能拿了钱,还跟您分彼此。” “所以,我们联名写了这份报告,想跟山哥您,跟委员会,把我们的关系,正式确定下来。” “以后,我们九龙警署,就是您手底下的一支队伍。您指哪,我们打哪!还请山哥,给我们一个为您效力的机会!” 雷洛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旁边的马坤,也是一脸严肃,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陈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接过了那份报告,仔细地看了起来。 茶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窗外传来的嘈杂人声,和陈山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雷洛和马坤,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陈山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 他脸上的表情,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 但他的内心,却早已是波澜壮阔。 这个雷洛…… 有点意思。 他本以为,上次的方案,已经把雷洛拿捏得死死的。 雷洛最多也就是心里不服,但表面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甚至做好了准备,等着雷洛在暗中搞些小动作,再慢慢地收拾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 雷洛非但没有搞小动作,反而直接来了一招“投怀送抱”。 不,这已经不是投怀送抱了。 这是在向自己,献上整个九龙警区的忠诚! 他想干什么? 以退为进? 还是真的想通了,要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陈山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雷洛的眼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雷洛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上次的复杂和不甘,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和坦诚。 陈山看懂了。 雷洛这是在赌。 他在赌自己,会接受这份“投名状”。 他在赌自己,需要他这样一个,能掌控整个九龙警区的强力人物。 这份报告,就是他的赌注。 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连同六百多名警察的前途,全都压了上来。 陈山的心里,瞬间就有了判断。 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他原本的计划,是通过金钱,慢慢渗透,用一两年的时间,逐步掌控九龙警区。 可现在,雷洛直接把这个过程,缩短到了零。 他等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整个九龙的官方暴力机器,纳入了自己的麾下。 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至于雷洛的小算盘,陈山也猜得到几分。 无非是想通过这种主动投靠的方式,换取自己的信任,保住他“九龙总探长”的地位,让自己和他深度绑定,共同进退。 这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坏处。 “呵呵……” 陈山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爽朗而真诚。 他站起身,走到雷洛面前,亲手将他扶到座位上。 “雷探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 “什么效力不效力的,我们都是为了九龙的街坊邻居,为了香港的繁荣稳定嘛!” 他拿起那份报告,在手里拍了拍。 “你这个提议,非常好!非常好啊!” “警民合作,共建家园!这个口号,提得响亮!提得正义!” “我代表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同意你们的申请!” 说着,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支派克金笔,在报告的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山。” 签完字,他又让人拿来了委员会的公章,重重地盖了下去。 鲜红的印泥,落在纸上,仿佛一锤定音。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陈山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雷洛的手,“以后,你们警署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委员会提!钱不够,我给!人不够,我调!装备不够,我想办法!” “只要我们兄弟同心,这整个九龙,必定会成为全香港,最太平,最繁华的地方!” “多谢山哥!”雷洛激动地站了起来,反手握住陈山的手,“我雷洛,还有我手下六百多号兄弟,从今往后,唯山哥马首是瞻!” 黑与白,在这一刻,通过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第205章 定期汇报成规矩,陈山初尝掌权滋味! 那份《合作申请报告》一经签署,整个九龙的权力格局,便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雷洛的动作很快。 回到警署的第二天,他就召开了全体分区署长大会。 在会上,他正式宣布了九龙总区警署与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达成“警民共建”深度合作关系的消息。 并且,他还当场宣布了一条新的规定。 从本月开始,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定为“警务工作汇报日”。 届时,将由他亲自带队,率领所有分区署长,前往委员会总部,向陈山会长,当面汇报本月的工作情况,并听取委员会的指导意见。 这个决定,在署长们中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跟委员会合作,拿补贴薪水,大家都能接受,而且是喜闻乐见。 可要每个月,像小学生一样,跑到陈山面前去汇报工作? 这感觉,就有点变味了。 他们毕竟是港府任命的警署署长,是吃公家饭的。 现在却要去向一个“社区领袖”,一个实际上谁都知道是江湖大佬的人汇报工作,这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洛哥,这……有必要搞得这么正式吗?”一名署长小声地提出了疑问,“我们把工作干好就行了,何必还要去走这个形式?” 雷洛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 他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形式?” “你觉得这是形式?” “我告诉你们!这不是形式!这是规矩!” “你们给我听清楚了!我们现在拿的,是谁的钱?” “是委员会的钱!是山哥的钱!” “拿了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家一个交代!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你们以为,山哥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他凭什么每个月,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来养着我们?” “就因为我们穿着这身皮吗?” “别天真了!他要看到的,是我们的态度!是我们的价值!” “我们主动去汇报工作,就是为了向他展示我们的价值!让他知道,他这笔钱,花得值!花得放心!” “你们谁要是觉得,拉不下这个脸,放不下这个架子。可以!现在就给我站出来!” “我雷洛绝不勉强!你马上脱了这身皮,离开九龙!我保证,没人会为难你!” 雷洛一番话,说得众人是鸦雀无声,冷汗直流。 他们这才意识到,雷洛是来真的。 这次,不是商量,是命令。 谁敢反对,谁就是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马坤见状,立刻站出来打圆场。 “洛哥说得对!我们既然选择跟着洛哥干,就要有统一的步调!” “去汇报一下工作,又不会掉块肉!还能跟山哥多亲近亲近,这是好事嘛!” “我第一个支持洛哥的决定!以后每月的工作汇报,我油麻地警署,绝不缺席!” 有了马坤带头,其他人哪里还敢有二话,纷纷表态,坚决拥护洛哥的英明领导。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被雷洛用强硬的手段,给压了下去。 月底,九龙城寨中心,那栋三层小楼的会议室里。 一张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气氛显得有些奇特。 会议桌的一头,陈山安然端坐,他的一侧,坐着白头福、花柳培、崩嘴华、梁文辉等委员会各委员。 而会议桌的另一侧侧,则坐满了穿着笔挺警服的警官。 为首的,正是雷洛。 他的身边,是马坤、韩森、严雄等人,再往下,是九龙七个分区的警署署长。 这群在外面,个个都是跺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此刻,却都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手里拿着笔记本,表情严肃。 “陈会长,委员会的各位同仁,大家下午好。” 雷洛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拉开了这场史无前例的“工作汇报会”的序幕。 “现在,由我代表九龙总区警署,向委员会,汇报本月的治安工作情况。” 他打开文件,开始一板一眼地念了起来。 “本月,九龙总区共接获各类报案三百二十七起,比上月同期,下降了百分之十五。其中,恶性刑事案件,如抢劫、凶杀,共计两起,已全部侦破。一般性治安案件,如盗窃、斗殴,共计一百一十五起,破案率达到百分之九十……” 雷洛汇报得非常详细,各种数据,信手拈来。 陈山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但他心里,却对雷洛,又高看了一分。 这个雷洛,确实是个人才。 不仅有枭雄的狠辣和决断,还有做具体事务的条理和能力。 他把警署的工作,梳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种感觉,很奇妙。 陈山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游离于规则之外的江湖人。 他仿佛真的成了一个,手握大权,指点江山的上位者。 这种掌控着官方暴力机器,让一群警队高官,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的感觉,比单纯地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要来得更让人沉醉。 雷洛汇报完毕后,坐了下来。 接着,马坤作为分区署长的代表,也站起来,汇报了油麻地区本月的具体情况。 等所有人都汇报完毕,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山的身上。 陈山放下茶杯,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大家,都辛苦了。” “这个月的工作,很有成效嘛。犯罪率下降,破案率提高,这说明,我们的合作,是有效果的,是正确的。” “我代表委员会,也代表九龙的街坊们,感谢各位警官的辛勤付出。” 他先是客气地表扬了一番。 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我们不能满足于现状。” “我最近,听到一些反映。在旺角和深水埗的一些街区,晚上还是有些不太平。一些收保护费的烂仔,还有一些小偷小摸的现象,时有发生。” “这些事,虽然不大,但很影响我们九龙的整体形象,也影响了商铺的正常经营。” 他看向旺角和深水埗的两位署长。 那两位署长,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我希望,下个月,这两个区的警署,能重点整治一下这个问题。”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效果。” “有没有问题?”陈山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两位署长浑身一颤。 “没……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两人连忙站起来,立正敬礼。 “很好。”陈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雷洛。 “雷探长,你上次侦破的那起抢劫案,办得非常漂亮,给我们委员会,挣了很大的面子。” “我决定,以委员会的名义,拿出一笔钱,作为专项奖金,奖励给所有参与办案的警员。” “具体的分配,就由你来负责。” “多谢会长!”雷洛立刻站起身,一脸感激。 一场会议,有敲打,有表扬,有胡萝卜,也有大棒。 陈山将上位者的权术,玩得是炉火纯青。 跪求用爱发电,来点吧!!跪下乞讨了!! 第206章 警力不足成借口,雷洛献上掺沙计! 接连两个月的“警务工作汇报会”开下来,这套新的规矩,算是彻底在九龙警区,定了型。 署长们从最初的别扭和抗拒,也慢慢变得习以为常。 毕竟,每次开完会,委员会那边承诺的补贴薪水和奖金,都是准时足额地发放到位,一分钱都不少。 真金白银面前,那点可怜的面子,也就不值一提了。 而陈山,也通过这两次会议,初步建立起了他对整个九龙警区的绝对权威。 他开始逐渐熟悉警队的运作模式,也对九龙各区的治安状况,了如指掌。 这天,汇报会结束后,雷洛特意留了下来。 其他的署长们都识趣地先行离开,把空间留给了这两位九龙真正的掌舵人。 “山哥,请喝茶。”雷洛亲自给陈山续上了一杯热茶。 “雷洛兄弟,坐。”陈山摆了摆手,“今天留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点小问题,想跟山哥您请示一下。”雷洛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 “哦?说来听听。” “山哥,您也看到了,自从我们和委员会合作以来,我们加大了对九龙各区治安的整治力度。这效果嘛,是立竿见影,犯罪率是直线下降。” “但是,问题也来了。”雷洛叹了口气,“这么一来,兄弟们的工作量,可以说是成倍地增加。 以前是喝茶看报纸,现在是天天加班加点地巡逻、办案。我手下这六百多号人,撒到整个九龙,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很多兄弟,最近都跟我抱怨,说人手太少,忙不过来。长此以往,我怕大家的热情会消退,影响工作效率啊。” 雷洛说得是一脸的忧心忡忡,仿佛真的是在为警力不足而发愁。 陈山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茶杯上,有节奏地摩挲着。 他知道,雷洛的“正题”,要来了。 “你的意思是,想扩充人手?”陈山一针见血地问道。 “是啊。”雷洛点了点头,“要想把九龙打造成真正的铁板一块,没有苍蝇蚊子,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进行网格化的巡逻和管理。 我初步估算了一下,至少还需要再增加三百人,才能勉强够用。” “三百人?”陈山笑了,“雷洛兄弟,你这个胃口,可不小啊。 警队的编制,是总署那边定的。别说三百人,就算三十个,刘福和那些鬼佬,也不可能批给你。” “我当然知道,从官方渠道,是不可能的。”雷洛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所以,我才来找山哥您想办法嘛。” “官方的编制,我们动不了。但是……委员会这边,不是可以自己招人吗?” 陈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立刻就明白了雷洛的意思。 这个雷洛,真是个鬼才! 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你的意思是……”陈山故意装作没听懂。 “山哥,您想啊。”雷洛开始循循善诱,“委员会完全可以,以‘维护社区治安,协助警方工作’的名义,公开招聘一批‘社区安全巡查员’,或者叫‘治安协理员’,您觉得怎么样?” “这些人,不属于警队编制,他们的薪水,由委员会来发。名义上,他们是委员会的雇员。” “然后,我们九龙总区警署,再联合所有分区警署,向委员会递交一份正式的申请。 就说我们警力严重不足,恳请委员会能够将这批‘协理员’,派驻到我们各个警署,来协助我们工作。” “这样一来,我们警署,既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 您的人,也名正言顺地,进入了我们的体系。 我们可以负责对他们进行专业的培训,让他们穿上统一的制服,跟我们的警员,一起巡逻,一起办案。” “对外,我们这是警民合作的典范。对内,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雷洛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山。 他相信,这个提议,陈山绝对无法拒绝。 果然,陈山听完,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欣赏和激动。 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好计策!” “雷洛兄弟,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这种釜底抽薪,哦不,是这种天衣无缝的计划,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陈山是真的兴奋了。 他之前还在头疼,该如何才能把自己的人,安插进警队。 直接派人过去,名不正言顺,还会引起警队内部的反感和鬼佬的警惕。 可雷洛这个计划,简直是完美地解决了所有问题! “社区安全协理员”! 这个名头,太妙了! 既不敏感,又合情合理。 由警署主动申请,委员会“被动”支援,整个程序,走得是滴水不漏,谁也挑不出毛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掺沙子”了。 这是在给整个九龙警区,换血! 等这三百个,甚至以后五百个、一千个,由他陈山亲自挑选,发薪水的“协理员”,进入到警署的各个角落。 那整个九龙警区,跟姓陈,还有什么区别? “雷洛兄弟,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陈山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雷洛的肩膀,满脸的笑意。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你马上,去起草那份申请报告!写得惨一点,把我们警方的困难,写得大一点!” “我这边,立刻让福哥和阿虎,去挑选人手!保证给你挑一批,最精壮,最听话,最靠得住的好小伙!” “多谢山哥信任!”雷洛也是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雷洛知道,自己这步棋,又走对了。 他不仅解决了自己人手不足的问题,更是将自己和陈山,用一种更深层次的方式,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从今往后,他雷洛,将不再是那个随时可以被替换的“九龙总探长”。 而是陈山这盘大棋上,不可或缺的“车”和“马”! 第207章 招兵买马动静大,城寨精锐换新装! 陈山的效率,比雷洛想象的还要快。 雷洛这边,联合各大警署的申请报告还没写完。 陈山那边,一份由“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发布的《关于公开招聘社区安全协理员的公告》,就已经贴满了九龙的大街小巷。 公告写得非常正式,声称为了响应港府号召,协助警方维护社区治安,委员会决定面向社会,公开招聘三百名有志青年,加入社区安全服务队伍。 要求是:年龄18至25周岁,身体健康,无犯罪记录,有志于服务社区者优先。 待遇更是优厚,不仅薪水比普通工厂的工人高出一大截,还包食宿,统一配发制服。 这公告一出,立刻就在九龙的底层社会,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无数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都跑到委员会的临时招聘点,排起了长龙。 当然,这所谓的“公开招聘”,只不过是陈山走的一个过场。 真正的核心人选,早就在内部定好了。 王虎和白头福,亲自出马。 他们从陈山一手打造的“城管队”里,挑选出了一百名最忠诚,最能打,脑子也最灵光的骨干。 又从钱振声的训练场里,调来了两百名经过严格筛选的年轻子弟。 这三百人,可以说是陈山势力的核心精锐。 一个星期后,一场特殊的“入职培训”,在城寨里一个秘密的训练基地,正式开始。 负责培训的总教官,是雷洛手下的头号干将,严雄。 副教官,则是韩森。 雷洛把自己的左膀右臂,都派了过来,足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 训练场上,三百名年轻人,剃着统一的板寸头,穿着简单的训练服,站得是笔直。 他们虽然出身草莽,但在陈山半军事化的管理下,早就磨炼出了一股远超普通混混的纪律性和悍勇之气。 “所有人,听我口令!” 严雄站在高台上,声如洪钟。 他看着下面这群,眼中闪烁着狼一样光芒的年轻人,心里也是暗暗点头。 都是好苗子! 比警校里那些油头粉面的学生,要强太多了。 “从今天起,你们要忘记自己以前的身份!你们不是城管,也不是什么堂口的兄弟!” “你们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九龙社区安全协理员!” “你们的职责,是协助警方,维护治安,保护市民!”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会对你们进行最严格的训练!队列,格斗,纪律,法律常识,执法规章!” “谁要是撑不下去,或者不守规矩,现在就可以滚蛋!”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三百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接下来的一个月,这群年轻人,经历了魔鬼般的训练。 严雄和韩森,将他们在警队里学到的所有本事,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 委员会则负责后勤,每天大鱼大肉地供应着,保证他们的体力。 同时,猪油仔早就联系好了服装厂,按照雷洛的设计,赶制出了三百套,崭新的制服。 那是一种深蓝色的作训服,款式和警服很像,但颜色和肩章,又有明显的区别。 看起来,既威严,又不会僭越。 一个月后,当这三百名年轻人,穿着崭新的制服,蹬着锃亮的皮靴,迈着整齐的步伐,出现在雷洛和陈山面前时。 “好!太好了!”陈山看着自己这支,焕然一新的队伍,激动得连连拍手。 他走到队伍前,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我要求你们,到了警署之后,要尊敬长官,团结同事!但更重要的,是要记住,你们是谁的人!你们的薪水,是谁发的!” “你们,要成为,净化整个警队的,一股清流!” “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三百人的呐喊,汇成一股洪流。 雷洛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陈山,确实是天生的枭雄。 他太懂得如何笼络人心了。 他给的,不仅仅是钱,是地位,更是一种,改变命运的希望和荣耀。 有这样一支,绝对忠诚于他的力量,注入到警队内部。 从此以后,整个九龙警区,恐怕真的要,彻底姓陈了。 第二天,这三百名“社区安全协理员”,被正式分配到了九龙的七个分区警署。 他们的到来,就像是一群狼,闯进了安逸的羊圈。 给原本一潭死水的九龙警队,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而这个消息,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港岛。 第208章 刘福闻讯怒火烧,菲利普斯暗叫好! 港岛总区,总华探长办公室。 “哐当!” 一只名贵的紫砂茶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茶叶和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刘福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他指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心腹阿强,破口大骂。“你再说一遍!雷洛那个扑街干了什么好事!” 阿强吓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又把刚刚收到的情报重复了一遍。 “福……福哥,消息千真万确。雷洛……雷洛他以警力不足为由,向九龙那个……那个社区发展委员会申请了三百名''协理员''。” “现在那三百人已经全部分配到九龙的各个警署里,协助……协助办案了。” “而且那三百人全都是……全都是陈山的人!” “混蛋!王八蛋!叛徒!”刘福气得浑身发抖,在办公室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 他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雷洛竟然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上次鬼佬默认雷洛在城寨开警署,给他发薪水,就已经让刘福感觉是奇耻大辱了。可现在呢?雷洛竟然直接把陈山的人给招进了警署!还他妈是三百个! 这是在干什么?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不!这比引狼入室还要恶劣一万倍!这等于是把整个九龙警区拱手送给了陈山! 他雷洛已经不是警队的叛徒了。他就是陈山养的一条狗!一条最忠心、最会摇尾巴的狗! “我……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刘福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目狰狞得如同恶鬼。 他感觉自己这个总华探长当得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名义上是全香港华人的最高警官。可实际上,他连九龙那边发生了什么都管不了。 雷洛和陈山在他的地盘上为所欲为,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而他的顶头上司,那帮鬼佬,还他妈在背后支持!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备车!我要去见菲利普斯!”雷洛怒吼道。 他就不信了!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这么出格!菲利普斯那个老狐狸还能坐得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以华制华”了,这是在动摇整个警队的根基!他就不信菲利普斯能容忍陈山的黑社会势力如此光明正大地侵入到警队内部! 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最后一丝希望,刘福再次冲进了菲利普斯的办公室。 “警司先生!出大事了!”刘福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菲利普斯正悠闲地用一把小银剪修剪着他心爱的雪茄。他抬起眼皮看了刘福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刘,什么事让你这么惊慌?” “是雷洛!那个混蛋!”刘福气喘吁吁地把雷洛招了三百个“协理员”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警司先生!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了!这是在公然地用黑社会来取代我们警察!他这是在挖我们皇家警察的墙角啊!您要是再不管,整个九龙就要彻底变成陈山的独立王国了!” 刘福说得是口干舌燥,他死死地盯着菲利普斯,期待着看到对方像他一样暴跳如雷。 然而,他失望了。 菲利普斯听完,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他放下雪茄,站起身,走到刘福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冷静一点,不要这么激动。”菲利普斯的声音平静得让刘福感到一阵心寒。 “冷静?警司先生,都火烧眉毛了,您让我怎么冷静?”刘福几乎是吼了出来。 “火烧眉毛?”菲利普斯笑了,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刘,你看事情还是太表面了。” 他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转过身来。 “你觉得这是坏事?” “难道……难道不是吗?”刘福彻底懵了。 “不,当然不是。”菲利普斯抿了一口酒,脸上露出了那种如同狐狸一般的狡猾笑容。“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好事?”刘福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没错,好事。”菲利普斯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港。“你只看到了陈山的人进入了警署。但你没有看到这背后更深层次的东西。” “陈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想把他的势力洗白。他想从一个见不得光的黑道枭雄变成一个可以掌控一切的幕后大亨。” “他现在把他最核心的三百个手下送进了警署。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我们这个体系绑在了一起!” 菲利普斯转过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以前他是个纯粹的黑社会,我们想动他很难,找不到理由,还会引起江湖大乱。” “但是现在,他主动地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了我们!” “他的人在我们的警署里。他本人也通过委员会和警署发生了直接的联系。” “他越是深入地介入到我们的体系里,我们就越是有机会抓住他的把柄!” “他以为是他掌控了警察。但他不知道,从他迈出这一步开始,他也同样被我们套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绳索!” “这才叫真正的''以华制华''!” 菲利普斯说完,得意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刘福站在原地,如遭雷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在看一个顶级的棋手下棋。他连棋盘都看不懂,对方却已经算到了十几步之后。 原来……原来还能这么玩? 他本以为雷洛投靠陈山是自己的奇耻大辱。结果在鬼佬眼里,这反而是把陈山拖下水的绝妙一步?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的可笑和幼稚。 “可是……警司先生,”刘福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做着最后的挣扎,“就这么让陈山的势力在九龙坐大?我担心……会失控。” “失控?”菲利普斯不屑地笑了笑。“刘,你要记住,水只有浑了才好摸鱼。” “现在雷洛和陈山抱成了一团。你是不是更恨他们了?” 刘福咬着牙,点了点头。 “很好。”菲利普斯很满意。“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他们越是强大,你就越是会想办法对付他们。” “你们斗得越狠,香港就越是需要我们来维持秩序。” “而我们才能永远地坐在这里,安稳地喝着我们的威士忌。” 他走到刘福面前,用那只没拿酒杯的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 “所以,刘,收起你那可笑的愤怒。” “回去,做好你自己的事。管好你的港岛和新界,积蓄你自己的力量。” “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刘福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躬着身子,退出了办公室。当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怨毒已经化不开了。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在这些鬼佬眼里,他、雷洛、陈山都只是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他们根本不在乎谁输谁赢。他们只在乎这盘棋能不能一直下下去。 “好……好一个坐山观虎斗!”刘福在心里疯狂地咆哮着。 “你们都想看戏,是吧?” “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雷洛!陈山!菲利普斯!” “你们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这个棋盘都给掀了!” 第209章 新人入职第一天 油麻地警署。 气氛前所未有的诡异。 十几名穿着崭新深蓝色协理员制服的年轻人,像一根根标枪似的,笔直地站在警署大院里。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股在训练营里磨练出来的肃杀之气。 而在他们对面,警署办公楼的屋檐下,一群穿着松松垮垮警服的老警员,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端着茶缸,叼着烟卷,对着这群“新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嘿,看见没?这就是山哥派来的''监军''。” “啧啧,瞧这精神头,跟咱们警校刚毕业那会儿似的。” “屁!警校生有他们这股狠劲儿?你看那眼神,跟狼崽子似的,一看就是见过血的。” “以后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喝茶看报,打瞌睡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这些老油条们,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帮所谓的“协理员”,哪是来协助工作的?分明就是陈山安插进来的眼线和打手!是来监督他们,也是来抢他们饭碗的! 一时间,整个警署里,弥漫着一股敌视和排斥的气氛。 署长办公室里,马坤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着窗外泾渭分明的两拨人,愁得脑门上的皱纹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署长,这可怎么办啊?”他手下的一个老巡长凑了过来,满脸的愁容,“这帮小子,一来就跟吃了枪药似的,看谁都像贼。咱们手下那帮兄弟,被他们盯得上厕所都不自在。这活儿,还怎么干啊?” “干不了就滚蛋!”马坤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他心里比谁都烦。这帮协理员,是洛哥和山哥亲自点头安排进来的。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分区署长,就是洛哥本人,都得敬着他们三分。他敢给他们脸色看吗? 可手底下这帮老兄弟,也都是跟了他多年的,个个都是刺头,浑身都是臭毛病,懒散惯了。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群“狼”,要把他们从安乐窝里叼出去,他们能乐意才怪。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行了,别在这儿跟我抱怨了!”马坤烦躁地挥了挥手,“去,把所有人都给我叫到院子里!开会!” 很快,油麻地警署全体人员,包括那十几名新来的协理员,都集合在了院子里。 老警员们站得是东倒西歪,吊儿郎当。协理员们则是昂首挺胸,队列整齐。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马坤黑着脸,走到了队伍前面。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也不管你们心里在想什么!” 他先是指着那帮老油条。 “你们!别一天到晚跟没睡醒似的!摆什么老资格?你们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再让我看见谁上班时间溜号打牌,别怪我不讲情面,直接上报给洛哥!” 老警员们被骂得一个个都缩起了脖子。 马坤又转向那群协理员。 “还有你们!我知道你们年轻,有干劲,这是好事!但是,这里是警署,不是训练营!要讲规矩,要懂尊重!” “他们都是你们的前辈!你们要虚心学习,多看,多听,多问!别一天到晚跟个斗鸡似的,到处惹是生非!” “从现在开始,我宣布一条新规定!”马坤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 “实行''一帮一,一对红''制度!每一个协理员,都给我配一个老警员当师傅!师傅带徒弟,一起巡逻,一起办案!” “老的要把经验传给新的!新的要把干劲带给老的!” “谁要是敢给我阳奉阴违,或者闹矛盾。我不管是谁的错,两个一起罚!”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协理员们的声音洪亮而整齐。 老警员们则是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应付了一声。 马坤的这个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实是眼下唯一能打破僵局的办法了。 很快,分组名单就出来了。 一个名叫易彬,看起来最机灵,也是这批协理员里小队长的年轻人,被分给了警署里最老资格,也最油滑的警员——老王。 老王五十多岁了,再有几年就退休。他的人生信条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天塌下来没砸到自己头上,就万事大吉。 让他去带一个浑身是刺的“狼崽子”,他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走吧,王Sir。”易彬倒是很客气,主动上前打招呼,“署长让我们去巡逻,熟悉一下辖区。” “巡……巡什么逻啊。”老王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旁边的茶水间,“年轻人,别那么大火气。来,先跟王哥我喝杯茶,聊聊天。这巡逻的学问,大着呢。” 易彬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还是跟着老王走进了茶水间。 老王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开始了他的“教学”。 “阿彬啊,你记住了,在咱们油麻地这一块,当差,讲究的是一个''和''字。”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你看到了,就当没看到。有些人,你认识了,就当不认识。这样,大家才能相安无事,你才能干得长久。” 易彬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就说前面那条街吧,那个卖水果的,他占道经营,你管不管?你管了,他今天不卖了,明天还卖。你还把他抓起来不成?为这点小事,不值当。” “还有街角那个麻将馆,你知道里面有赌钱,你冲不冲?你冲了,抓了几个老头老太太,报纸上登出来,说我们警察不干正事,专欺负老百姓,你里外不是人。” 老王说得是口沫横飞,把他那套“和稀泥”的生存哲学倾囊相授。 易彬听完,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 “王Sir,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孺子可教也。”老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的意思是,”易彬站起身,目光直视着老王,“我明白了,为什么油麻地的治安在整个九龙是倒数的了。” 老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王Sir,茶也喝完了。我们,还是去巡逻吧。”易彬说完,转身就走出了茶水间。 “署长说了,今天要巡完三条街,做完五份巡逻记录。要是完不成,我们两个都要受罚。” 老王看着易彬那笔直的背影,愣了半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那套混吃等死的哲学,今天算是碰到克星了。 这安稳日子,怕是真的到头了。 第209章 香港社团组织架构 很多兄弟们问,传统香港社团的组织架构是什么样的,特别是洪门那套“山堂香水”的体系,还有什么49仔、红棍、白纸扇这些职位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发现不少读者对这块确实不太了解,所以今天单独写一章给大家科普一下。这章不计入今日万更的字数里,纯粹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 首先说洪门的架构核心——“山、堂、香、水”。 **山(山头)** 山头是洪门最高的组织单位,每个山头都象征着一个独立的洪门分支根据地。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现代企业的总部,拥有自己的武装、财政和决策权。 山头的名字一般都取自中华的名山大川,或者带有反清复明的寓意。比如郑成功当年在宝岛开的“金台山”,就是洪门最早的山头。 每个山头由“山主”统管,也叫“龙头”。山主下面设副山主,再下面就是内八堂和外八堂。 **堂(堂口)** 堂口是山头下面的执行机构,负责具体事务,包括行动、财务、祭祀等等。堂口的名字必须和山头的名字相配,形成暗号链。比如山头叫“中华山”,下面的堂口就可能叫“志士堂”。 堂口分为两类: 内八堂是决策层,包括香长(军师)、坐堂(左相)、刑堂(执法)等职位。 外八堂是执行层,有心腹(情报)、当家(后勤)、红旗(行动)等。 **香(香堂与香名)** 新成员要入会,必须经过“开香堂”的仪式。这个仪式包括斩鸡头、饮血酒、诵三十六誓,神案上供奉少林五祖和关二爷的牌位。 香名代表传承谱系,比如“灭清复明香”。这个香名要和山名、堂名、水名组合起来,形成完整的密语。比如:“香是五岳香,水是四海水”,这就是用来核验身份的暗号。 **水(水名)** 水名象征组织的地理脉络,比如“四海水”就暗指势力遍布全国。和山、堂、香组合起来,就是完整的暗号链:“终南山万寿堂灭清复明香四海水”。 有些分支把“水”理解为“血脉”,强调成员之间的忠诚关系。 现在说说社团内部的等级制度: **蓝灯笼** 这是非正式成员,相当于“临时工”。他们执行一些跑腿、盯梢的基础任务,没有入会仪式,也不能参与核心决策。源于早期洪门成员门口挂蓝灯笼象征“半脚踏入棺材”,寓意视死如归。 **49仔(四九仔)** 这是正式入会的最低层级,需要经过仪式,比如背诵洪门三十六誓。他们一般负责“睇场”(看场)、当保镖或者做基层执行者。资深的叫“老四九”,可以担任一些特殊任务。 数字含义是4×9=36,对应洪门三十六誓。 **中层骨干职位:** **草鞋(432)** 负责联络协调各堂口,组织“晒马”(集结人手),相当于行动调度官。数字含义:4×32=128(梁山泊好汉人数)。108将结局违背洪门“反清复明”的要求,纳入晁盖时期的20名元老(如王伦、杜迁等),形成108+20=128人的叙事,取“全员聚义”的扩充版,强调“兄弟同心”的意识形态。 《洪门志》记载:“梁山之众,一百单八将并前聚义廿人,合为手足之数”。 洪门入会问答: 问:“梁山有几多忠义?” 答:“一百廿八人,生死同命!”(暗指拒绝招安) **白纸扇(415)** 社团军师,主管谈判、财务、仪式主持和法律规避。这个职位很重要,因为要动脑子。数字含义是4×15+4=64(易经六十四卦)。 **红棍(426)** 武力核心,负责执法、对外扩张和打斗,是社团的“打手领袖”。只有红棍才能竞选坐馆。顶尖的红棍叫“双花红棍”。数字含义是4×26+4=108(梁山好汉)。 草鞋(432):除了代表梁山好汉人数的算法,还有一种更直接的算法是4+3+2=9,所以“草鞋”在社团里也叫“九底”。 白纸扇(415):同理,4+1+5=10,“十底”。 红棍(426):4+2+6=12,“十二底”。 这个“底”就是他们的级别代称,数字越大,地位越高。 **领导层:** **坐馆(揸Fit人)** 堂口最高话事人,全面管理事务,由元老选举产生。必须具有红棍或白纸扇的身份才能当选。 **二路元帅(438)** 有时候是坐馆的别称,有时候是退位元老的荣誉职,实权比坐馆低。 **大路元帅(489)** 整个字头(比如“洪发山”)的最高领袖,也叫“山主”或“龙头”,掌管开香堂仪式的大权。 最后说几个社团黑话: 吉士费:成员执行高风险任务时的额外酬劳,比如械斗、追债。“吉士”在粤语里就是“胆量”的意思。 讲数:社团间的正式谈判,解决地盘争端或利益分配。一般由白纸扇主导,双方约定地点协商。 放蛇:警察伪装成顾客侦查非法活动。 着红鞋:成员暗中与警方勾结,出卖社团情报。 洗马榄:挪用社团公款,属于三大罪状之一。 收陀地:收取保护费。 挂篮:跟社团做事。 条子/差佬/皇气:都是指警察。皇气的意思是吃朝廷(港英政府)饭的。 开片/晒马:“开片”就是械斗、打群架。“晒马”则是指双方亮出人马,展示实力,不一定真打,但气势上要压倒对方。 扎职:指社团成员的晋升仪式。比如从“四九仔”升为“红棍”,就要“开香堂”举行仪式,这叫“扎职”。 着草:指跑路、潜逃。犯了事被警察通缉,或者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就要“着草”。 笃灰:和“着红鞋”一个意思,就是指出卖兄弟、向警察告密。这是社团里最让人不齿的行为。 食死猫:指替人背黑锅,顶罪。 爆格:指入室盗窃。 大茶饭:指大买卖、大案子,比如抢劫金铺、绑票等能搞到大钱的行动。 金手指:指线人、告密者。 牛肉刀:指香港最常见的武器——砍骨头的砍刀,因为便宜、易得、威力大,成为古惑仔“开片”标配。 过底:指成员从一个堂口转到另一个堂口,或者从一个大佬手下转投另一个大佬。这需要双方大佬同意,否则就是叛变。 倾生意:不单指正当生意,更多时候是指社团间的谈判,划分地盘、商议合作等。 传统洪门,门规森严。其中有“三大罪”是绝对不能碰的,犯了轻则“三刀六洞”(自己捅自己三刀,必须对穿),重则直接清理门户。 勾义嫂:勾引或染指兄弟的妻子、女友或女性家人。这是对兄弟情义最严重的背叛,是所有社团的第一天条,必死。 着红鞋/笃灰:即当内奸,出卖组织和兄弟。 洗马榄:私吞、挪用社团的公款。社团的钱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动了公款就是与所有兄弟为敌。 ...... 看我书的兄弟,特别是年轻的兄弟,千万不要对社团抱有任何好奇,觉得里面都是义气、真男人。小说永远是小说,电影永远是电影。 你以为你会成为陈浩南、山鸡哥那样的扛把子? 现实里,就算你加入了社团,也是一辈子当个“蓝灯笼”,被人呼来喝去,当炮灰。有钱没你,有罪你顶。 现在的香港社团,为了卖盒饭、为了泊车生意,就搞一场“晒马”,两边比谁的嗓门大,谁的人看起来更凶。 那不是威风,那是笑话。 如果真的认可洪门“忠义爱国”的理念,也不要去想加入什么社团,那条路是歪的。不如去了解一下致公党,那才是正道。去加入致公党,把那份精力用在报效国家上。 好了,这些基本知识点大家了解一下就行。希望大家看得更明白。 继续万更,兄弟们不要忘了用爱发电支持! 第210章 小小辅警立大功,地下赌场现形迹 老王最终还是拗不过易彬,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上了街头。 易彬是真的在巡逻。他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一边走一边记。哪家店铺的消防栓被杂物挡住了,哪条后巷的灯坏了,哪个路口的小摊贩占道太严重。他都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还时不时上前去劝导几句。 老王跟在他身后,感觉比自己跑个五公里还累。他心里把这个愣头青骂了不下八百遍。 “我说,阿彬啊,你至于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记下来有什么用?警署里堆的案子,比你这本子还厚,谁有空管这些?”老王有气无力地说道。 “王Sir,山哥说了,要让九龙成为全香港最太平的地方。”易彬回头,很认真地看着他,“太平,就是从这些小事做起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山哥……山哥……”老王撇了撇嘴,心里嘀咕,你张口闭口就是山哥,你到底是警察还是城管队啊? 但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唉声叹气地继续跟着。 两人巡到一条偏僻的后巷时,易彬突然停下了脚步。 巷子尽头,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的仓库。仓库的大铁门锈迹斑斑,上面还挂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大锁。 但易彬却敏锐地发现,仓库门口的地面上,有许多新鲜的踩踏过的痕迹。 “王Sir,你看。”易彬指着地面。 老王眯着老花眼,瞅了半天。 “不就是点脚印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不定是收破烂的,进去看过。”老王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对。”易彬摇了摇头,他走到铁门前,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那把大锁。“王Sir,你看这把锁,虽然看起来很旧,但锁芯周围有很新的钥匙插拔过的划痕。而且,门轴下面也没有蜘蛛网。” 易彬的观察力细致入微。“这说明,这扇门经常有人打开。” 老王心里咯噔一下,他意识到了什么。他在这片混了几十年,对这里的猫腻比谁都清楚。这个仓库,他知道有问题。但他一直都装作不知道。 “咳咳,”老王干咳了两声,拉了拉易彬的胳膊,“行了行了,年轻人,好奇心别那么重。这里面的事,水深着呢,不是我们该管的。走了走了,去前面喝碗糖水。” 他想把易彬赶紧拉走。 但易彬却钉在了原地。他站起身,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大铁门。 “王Sir,你是不是知道这里面是干什么的?”易彬回头问道。 老王的眼神有些闪躲。 “我……我能知道什么。一个破仓库而已。” “是吗?” “我来之前,看过油麻地的地图和资料。这个仓库,产权属于一个早就破产了的贸易公司,已经荒废了至少五年。但是,最近三个月,附近居民多次报警,说这里深夜人声嘈杂,怀疑有非法活动。可每一次,警署的出警记录都是''查无实据''。” 易彬的话扎在了老王的心上。 老王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把功课做得这么足。 “阿彬,你听我说,”老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事儿,你别管了,真的,听哥一句劝。这里面的人不好惹。而且……而且,署里……署里也有人……” 他说不下去了。 易彬全明白了。这里是一个地下的非法赌场。而且,还有警署的内部人员在充当保护伞。这已经不是小事了。这是在陈山和雷洛三令五申要整顿九龙秩序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地顶风作案! “王Sir,谢谢你的提醒。”易彬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先下班了。今天的巡逻记录,我会补上。” 老王的手心开始出汗。他看着易彬笔直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般地纠结着。这个年轻人,真的要捅这个马蜂窝。 “易彬!”老王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听我把话说完!” 易彬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这个满脸焦急的老警员。 “王Sir,还有什么要说的?” “算了算了!”老王摆着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就算是赌场又有什么关系?九龙城寨里还有五家赌场呢!你去管过吗?” 易彬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都是赌场!”老王急得脸都红了。 “城寨里的赌场,那都是有牌照的,给山哥交会费的。” “这个仓库里的,有牌照吗?给山哥交会费了吗?” 老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答案。这个地下赌场,就是在九龙这块地盘上搞地下生意,却不向山哥纳贡。这在道上,叫吃独食。 “王Sir,你在这片干了这么多年,这些道理,你比我清楚。”易彬松开老王的手。“有牌照的,交会费的,那叫生意。没牌照的,不交会费的,那叫犯罪。” “这个区别,你真的不懂吗?” 老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当然懂。他比谁都懂。正因为懂,他才害怕。 “可是……可是阿彬啊……” “我说了,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宿舍休息了。”易彬说完,不再理会老王,转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老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他知道,要出大事了。 易彬并没有回宿舍。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脱掉了身上的协理员制服,换上了一件普通的T恤。然后,就像一个普通的、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一样,在仓库附近闲逛了起来。 他没有急于靠近,而是在外围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几个穿着打扮各异,但眼神都有些闪烁的人,鬼鬼祟祟地从不同方向走进那条后巷。 而且,巷子口还有两个看似在下棋的老头,实际上眼神却一直在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是望风的。 易彬的心里有了判断。他没有冲动。他知道,凭自己一个人肯定闯不进去。他也没有向油麻地警署汇报。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保护伞到底有多大。 他想起了之前反复强调的一条纪律。 “当你们遇到自己无法解决,或者不信任身边同事的紧急情况时,可以通过你们的队长,直接向我,或者向委员会的王虎队长进行单线汇报!” 这是他们这支队伍最核心的,也是最秘密的一条生命线。 易彬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拨通了他那个协理员小队长的电话。 电话里,他用最简洁的语言,将自己的发现和怀疑一五一十地作了汇报。 小队长听完,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不敢怠慢,立刻将这个情报通过两条独立的渠道同时上报。 一条,报给了坐镇总部的严雄。另一条,报给了陈山的头号心腹王虎。 于是,在油麻地警署还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时候,一份关于“油麻地存在特大地下赌场,并疑似有警员充当保护伞”的紧急情报,已经同时摆在了雷洛和陈山的桌面上。 九龙城寨警署,总探长办公室里。 雷洛听完严雄的汇报,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小子,有种!”他说的,自然是易彬。“这批新人,没白训练!”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我们这位马署长,看来屁股底下也不干净啊。” “洛哥,要不要先敲打一下他?”严雄问道。 “不用。”雷洛摆了摆手,“敲打了,蛇就惊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正好,拿这个赌场来祭旗!让所有人都看看,我雷洛,还有山哥,整顿九龙的决心!也让那帮老油条们清醒清醒。时代,变了!” 他拿起电话,直接拨给了马坤。 “马坤吗?我是雷洛。” 电话那头,马坤的声音立刻变得恭敬起来。“洛哥!有什么指示?” “让你的人全部集合,带上装备!” “啊?洛哥,出……出什么事了?”马坤一头雾水。 “少废话!今晚,有大行动!” 第211章 雷霆一击震九龙,陈山雷洛新默契! 夜色降临。 油麻地警署的院子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十分凝重。 几十名警员全副武装,列队待命。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和紧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洛哥亲自出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马坤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他刚刚接到雷洛的电话,语气严厉,只让他集合队伍,却不说到底要干什么。这种未知,让他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几辆黑色轿车呼啸而至,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警署门口。 车门打开,雷洛一身黑色风衣,从头车上走了下来。 他的身后,跟着同样神情冷峻的严雄,以及从城管队调来的十几名最精锐的行动组队员。 这些人个个眼神犀利,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狠角色。 他们手里甚至还提着几支开了保险的汤姆逊冲锋枪。 看到这阵势,油麻地警署的警员们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开战吗? “洛哥!”马坤连忙迎了上去,敬了一个礼。 雷洛点了点头,没有看他,而是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所有人,上车!”他言简意赅地下达了命令。 “洛哥,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啊?”马坤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雷洛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一眼,看得马坤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不敢再多问一句,立刻转身,指挥着手下的人登上了随后而来的几辆警用卡车。 车队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驶向了那条偏僻的后巷。 与此同时,在那间废弃仓库的周围,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王虎亲自带着几十名同样换上了便衣的“城管队”精锐,封锁了所有的出口。 他们就像是黑夜中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完成了对整个区域的包围。 仓库里依旧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几百名赌客正围着十几张赌桌疯狂地叫喊着,空气中弥漫着金钱、欲望和尼古丁的混浊味道。 这里的管事是一个外号叫“肥彪”的胖子。 他正叼着雪茄,搂着一个妖艳的女人,在场子里耀武扬威地巡视着。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灭顶之灾即将来临。 他觉得自己很安全。 油麻地警署那边,他早就用钱打点好了一切。 每个月都有大笔的孝敬送到几个关键人物的手里。 就算是总探长雷洛新官上任,他也不怕。 天高皇帝远,他就不信雷洛会为了他这个小小的赌场大动干戈。 然而,他错了。 “行动!” 随着雷洛一声令下,几十名警察和几十名城管队员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从四面八方冲向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砰!”一声巨响,大门被几个人用攻城锤直接撞开。 “警察!不许动!全部趴下!”严雄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仓库里的赌客和庄家们瞬间就懵了。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荷枪实弹的警察和城管队员给团团包围。 哭喊声、尖叫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整个赌场瞬间就从人间天堂变成了人间地狱。 肥彪吓得魂飞魄散,他推开身边的女人,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后门跑。 可他刚跑到后门,门就被一脚踹开,王虎那如同铁塔一般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肥彪,想去哪啊?”王虎的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 肥彪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这次行动雷霆万钧,干净利落。 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十分钟,整个赌场被一锅端。 抓获涉赌人员近两百人,缴获赌资现金高达上百万港币。 当马坤看着那堆积如山、被清点出来的钞票时,他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他知道,自己完了。 这么大的一个赌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了这么久,他竟然“毫不知情”? 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雷洛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马署长,你这个署长,当得很‘称职’啊。” 雷洛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马坤听在耳朵里,却如同听到了丧钟。 “洛哥……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无力辩解。 “你知不知道,不重要。” 雷洛打断了他,“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那个被五花大绑的肥彪。 “把他带回总署,我亲自审。”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虽然年轻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易彬。 雷洛对他招了招手。 易彬愣了一下,在众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中走到了雷洛面前。 “洛哥。” “你叫易彬,是吧?”雷洛笑着问道。 “是!洛哥!”易彬挺直了胸膛。 “干得不错。” 雷洛点了点头,“有勇有谋,是个好苗子。” “我决定,破格提拔你担任你们协理员大队的第一中队队长。” “另外,委员会那边会给你记大功一次,奖金五千!”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五千块! 在这个年代,一个月工资也就一百块! 易彬也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多谢洛哥!多谢山哥!” 雷洛这一手杀鸡儆猴、立威奖赏,一气呵成。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老警员还是新协理员,心里都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在九龙,想混日子不可能了。 只有踏踏实实地为洛哥、为山哥办事,才能有出头之日! 这次雷霆行动像一场八级地震,瞬间震动了整个九龙。 所有还心存侥幸的社团和不法之徒都吓破了胆。 他们这才意识到,现在的九龙,是真的变天了。 陈山和雷洛联手打造的这台暴力机器,是何等的高效和无情。 第二天,陈山的茶室里。 陈山和雷洛相对而坐,悠闲地品着茶。 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融洽和轻松,仿佛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行动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手下那个叫易彬的小子,很不错。” 陈山笑着说道。 “是‘我们’的人,不错。” 雷洛纠正道,“他是我们合作的第一个成功范例。” 陈山哈哈大笑起来。 “对!是我们的人!” 他举起茶杯,“雷探长,我发现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能得到山哥的欣赏,是我雷洛的荣幸。”雷洛也举起了茶杯。 两只茶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简单的合作,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利益共同体。 一种全新的、更加稳固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 第212章 肥彪开口吐猛料,联公乐浮出水面! 九龙总区警署,审讯室。 一盏刺眼的白炽灯从天花板直射下来,照在肥彪那张毫无血色的胖脸上。 他瘫在椅子上,手脚都被铐着,汗水混着油光不断从额头渗出。 雷洛坐在对面,没有穿警服,依旧是一身黑色风衣。 他慢条斯理地用小刀削着苹果,刀锋很利,果皮被削成完整的长条,盘旋垂落却始终不断。 严雄站在肥彪身后,双手抱胸。 光是站在那里,那股煞气就压得肥彪几乎喘不过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审讯室里只有刀锋划过苹果的沙沙声。 这种无声的压迫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让人崩溃。 肥彪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瓦解。 他想不通,雷洛为什么会亲自出马,搞这么大阵仗来对付他一个小赌场。 “咔嚓。” 雷洛咬了一口苹果,清脆声在寂静房间里格外刺耳。 “肥彪,在油麻地开这么大场子,一个月流水不少吧?” 肥彪嘴唇哆嗦,不敢说话。 “上百万现金,说实话,我都吓了一跳。” 雷洛把苹果递到肥彪嘴边,“吃吗?压压惊。” 肥彪惊恐摇头,像看到毒药。 “不敢吃?也对,断头饭没那么好吃。” 断头饭三个字像闪电劈中了肥彪。 他浑身一颤,几乎从椅子上滑下去。 “洛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肥彪哭腔里带着绝望,“我就是个管事的,求洛哥高抬贵手,饶我一条狗命吧!” “饶你?” 雷洛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倒是想饶你。可九龙的规矩饶不了你。” 他用削苹果的小刀轻拍肥彪的脸。 冰冷刀锋让肥彪每寸皮肤都在战栗。 “你知道现在的九龙是谁说了算?” “是……是山哥……” 肥彪结结巴巴回答。 “既然知道是山哥说了算,那你这场子每月给山哥交会费了吗?” 肥彪呼吸瞬间停滞。 他终于明白了! 问题出在这里! 他坏了道上规矩! 在陈山地盘上搞地下生意,却不给陈山纳贡。 这叫吃独食!在江湖上,这是死罪! “你胆子很大。” 雷洛语气依旧平静,“你觉得你背后的人比山哥还要大?觉得他能保住你?” 肥彪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很清楚,背后那人虽然在港岛有些势力,可这里是九龙! 是陈山的地盘! 远水救不了近火! 更何况,自己已经被抓,对大人物来说,被抓的卒子就是弃子。 自己死定了。 除非…… “洛哥!我说!我全都说!” 肥彪像抓住最后救命稻草,嘶吼起来,“只要您能保我一条命!我什么都说!” 雷洛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他收回小刀,坐回椅子上。 “说吧,我听着。” “是驹哥!是联公乐的刘荣驹!” 肥彪竹筒倒豆子般交代所有事情,“他说想在九龙插旗,先开个赌场试试水。” “他说油麻地警署这边他会搞定,让我们放心大胆干。” “他还说……” 肥彪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偷偷看了眼雷洛脸色。 “他还说什么?”严雄在后面冷冷问道。 “他说您和山哥不过是鬼佬扶持起来的,看着风光,其实根基不稳。他根本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雷洛脸上笑容没变,但眼中寒意越来越浓。 联公乐,刘荣驹。 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是港岛那边一个很跳的社团,最近几年发展得很快。 “这个刘荣驹很有背景?”严雄问道。 “有!他是港岛总华探长刘福的亲侄子!所以才敢这么嚣张!他觉得有他叔叔罩着,没人敢动他!” 刘福的侄子! 当这几个字从肥彪嘴里说出来时,整个审讯室空气仿佛凝固了。 严雄瞳孔猛缩。 他终于明白洛哥为什么对这案子如此重视了。 原来根子在这里! 这不是简单的社团捞过界,这是刘福在向他们宣战! 这个赌场就是刘福伸进九龙的试探触角! 雷洛脸上笑容慢慢敛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夜空。 原来如此。 怪不得刘福最近那么安静。 他们不是认怂了,是在憋坏,等着给自己来一记狠的。 他们以为自己和陈山会因为分赃不均或权力争斗而内耗。 他们以为可以趁虚而入。 只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低估了自己和陈山的默契,更低估了安插进警署那三百个“协理员”的威力。 这张由易彬捅出来的网,不仅网住了肥彪这条小鱼,更是把刘福这条大鳄的尾巴都卷了进来。 “很好……刘福……刘荣驹……联公乐……” 他看着被吓得面无人色的肥彪。 “你很好。你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你的命,我暂时保下了。”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触。” “是!洛哥!”严雄点头,拎着肥彪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雷洛一人。 他拿起桌上电话,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山哥,睡了没?” “这么晚还没睡,肯定是在等你这个电话。”陈山声音带着一丝笑意,“看来鱼上钩了?” “嗯,上钩了。而且是条大鱼。”雷洛语气变得玩味。 “哦?说来听听。” “刘福的亲侄子,联公乐的话事人,刘荣驹。”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陈山声音才重新响起。 只是这次他声音里再也没了笑意,只剩下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森然。 “雷洛,来我这里一趟。我们该好好聊聊了。” 第213章 山哥闻讯拍桌起,剑指港岛第一击! 陈山的茶室。 已经是深夜,但二楼的房间里依旧灯火通明。 王虎和白头福分立在陈山身后,神情肃穆。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氛。 当雷洛推门而入的时候,陈山正坐在茶台前,亲手冲泡着一壶凤凰单丛。 “坐。”陈山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雷洛在他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刘福的侄子,刘荣驹。” 陈山将第一泡茶水缓缓淋在茶宠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胆子不小。敢在我的地盘上开档口,还不拜码头。” “他不是胆子不小。” 雷洛喝了一口茶,摇摇头。 “他是觉得,他叔叔的牌面比你我加起来还要大。” “他觉得九龙还是他刘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陈山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和雷洛对上。 “所以这不是刘荣驹一个人的意思。这是刘福的意思。” “没错。” 雷洛点头。“这个赌场就是刘福对我们的试探。也是对我们的羞辱。” “他想告诉全香港的人,就算我雷洛当了九龙总探长,就算你陈山成立了什么委员会。这九龙,他刘福照样能把手伸进来。” 陈山冷笑一声。 “这个老东西,果然是老奸巨猾。” 刘福认为自己和雷洛联手之后,必然会大刀阔斧地整顿九龙。 而这个整顿的过程必然会触动无数人的利益,也必然会树立无数的敌人。 刘福就是想利用这些矛盾,从内部瓦解他们。 这个地下赌场就是他投下的第一颗石子。他要看看自己和雷洛会怎么应对。 如果他们忍了,那刘福的势力就会在九龙迅速蔓延。 如果他们打了,那就是公然和他刘福撕破脸。 到时候,刘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港岛的资源来对付他们。 “他算错了一件事。”雷洛看着陈山,缓缓说道。 “他没想到我们动作这么快,这么狠。他更没想到,我们能直接把他侄子的身份给挖出来。” “现在,轮到我们出牌了。” 陈山将一杯滚烫的茶推到雷洛面前。 “你想怎么打?” “打?”雷洛笑了。“山哥,光打有什么意思?” “他刘福不是想羞辱我们吗?不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吗?” “那我们就把这个笑话十倍、百倍地还给他!” 雷洛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 “他不是在九龙开了个赌场吗?” “那我们就去港岛,把他整个联公乐都给端了!” “他不是想护着他侄子吗?” “那我们就把他侄子抓回来,让他亲眼看着我们是怎么审他,怎么判他!” “他不是港岛总华探长,威风八面吗?” “那我们就让他变成一个连自己亲侄子都保不住的孤家寡人!” 雷洛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在王虎和白头福的心上。 他们听得心惊肉跳。 去港岛端了联公乐?还要抓刘福的侄子?这已经不是捞过界了。 这是要直接跟刘福,跟整个港岛的势力全面开战啊! 这个雷洛太疯了! 然而陈山猛地一拍桌子! “好!” “说得好!” “这才叫有来有往!” 陈山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身上的那股枭雄气概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他刘福真以为我陈山是泥捏的?” “他以为我拿下了九龙就会满足于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他错了!” “我陈山要的是整个香港!” “这次就是我们踏出九龙,剑指港岛的第一战!” 他目光扫过王虎和白头福。 “你们两个,怕不怕?” 王虎和白头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股被点燃的火焰。 怕?他们跟着山哥,什么时候怕过! “不怕!”两人齐声怒吼。 “山哥指哪,我们打哪!” “好!”陈山重重点头。 他走到雷洛面前,伸出手。 “雷探长,你这个兄弟,我陈山认定了!” 雷洛也伸出手,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能和山哥并肩作战,是我雷洛的荣幸。” “王虎!”陈山松开手,转头喝道。 “在!” “去!把我们城管队最能打的三百个兄弟都给我叫起来!” “还有,去训练场,把钱振声那两百个新兵蛋子也给我拉出来!” “告诉他们,有大行动!有大钱赚!” 王虎眼睛瞬间就亮了。 “是!山哥!”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陈山又叫住了他。 “这次行动不光是我们的人。”他看了一眼雷洛。“这次是警民合作,联合执法。” 他又看向王虎。 “你亲自带队,到了港岛,一切听从雷探长的指挥。” 王虎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这件事的分量。 山哥这是把指挥权都交给了雷洛。 “明白!”王虎重重点头,快步离去。 “福哥。” “在,山哥。” “你去把我们所有的船都准备好。要快,要隐蔽。” “另外,通知下去,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的场子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我怕我们动手的时候,刘福那个老东西会派人来九龙抄我们的后路。” “放心吧山哥,我会通知崩嘴华,保证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九龙!”白头福拍着胸脯保证。 “好,去吧。” 房间里很快又只剩下了陈山和雷洛两个人。 “山哥,你把指挥权交给我,就不怕……”雷洛看着陈山,有些动容。 “怕什么?”陈山笑了。“怕你把我的人都给卖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信你,就把一切都交给你。” “更何况,你是专业的。” “这件事你来指挥,最合适。” 陈山重新坐下,给雷洛又倒了一杯茶。 雷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山哥,你放心。” “明天天亮之前,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王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山哥!各队已经集结完毕!五百精兵,随时待命!”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色中,整个九龙城寨都动了起来。 黑压压的人影在巷子里快速穿梭,码头上停满了大小船只。 他转过头,对雷洛说道:“该出发了。” “这次我们不光要让刘福知道厉害,更要让整个香港都看看。” “九龙的狼王是怎么咬人的!” 第214章 雷洛点兵集旧部,马坤戴罪求立功! 离开陈山的茶室,雷洛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返回了九龙总区警署。 凌晨两点的警署,依旧灯火通明。 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猪油仔、马坤、韩森、严雄四个人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等在了里面。 看到雷洛回来,四人立刻围了上来。 “洛哥,怎么样了?” 马坤第一个开口,声音里带着颤抖。 自从知道那个地下赌场是刘福的侄子开的,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他知道自己这次闯下滔天大祸了。 虽然他确实不知情,可赌场就开在他的辖区,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雷洛为了给陈山一个交代,把他当成替罪羊推出去。 雷洛扫了众人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马坤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完了,洛哥这个样子,自己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雷洛终于开口了。 “都坐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 四人依言坐下,但身体都绷得紧紧的,像是在等待宣判的囚犯。 “事情已经和山哥谈妥了。”雷洛弹了弹烟灰。“山哥的意思很简单。” 他抬起头,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有人把巴掌扇到了我们脸上。我们就要用拳头打回去。” “山哥决定,今晚就去港岛,端了联公乐的老巢!” 什么?! 此言一出,四人皆惊。 就连一向沉稳的严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震惊。 去港岛?端了联公乐? 这……这是要疯啊! “洛哥,这……这是不是太冲动了?” 猪油仔结结巴巴地说道。 “联公乐在港岛根深蒂固。而且背后还有刘福撑腰。” “我们这么贸然杀过去,万一……万一中了埋伏,那可就……” “没有万一!” 雷洛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这次行动,山哥那边出五百人!由王虎亲自带队!” “我们警署这边也出三百个精锐!” “八百人,两方联手,连夜突袭!他刘福就算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 “我们要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一个出其不意!” 雷洛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感染力。 他看着众人继续说道:“这一仗我们不仅要打,而且要打得漂亮!打得狠!” “我们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看看,谁才是九龙真正的主人!” “我决定,这次行动由我亲自带队!” 雷洛站起身,开始部署任务。 “严雄!” “在!” “你立刻去把我们新招的那三百个协理员给我叫起来!挑一百个最能打的,跟我们一起去港岛!” “剩下的人全部派出去,给我把九龙的每一个街口都守住了!” “我不希望我们前面在打仗,后面家里着火!” “是!洛哥!”严雄领命,转身就走。 “韩森!” “在!” “你负责留守总署!统筹全局!跟山哥那边保持联系!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是!”韩森也立刻行动起来。 猪油仔连忙问:“洛哥,我呢?” “你?你给我准备好庆功宴!等我们凯旋归来!” 雷洛拍了拍他的肩膀。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雷洛和马坤两个人。 马坤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裤腿,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雷洛是会给他一个机会,还是会直接让他滚蛋。 “马坤。”雷洛的声音再次响起。 “洛哥,我在!”马坤猛地抬起头,站得笔直。 雷洛看着他,眼神复杂难明。 “赌场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马坤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但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 “洛哥,我……我有罪。”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手下有几个不争气的,收了黑钱,瞒着我。我……我识人不明,管教不严,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雷洛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马坤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雷洛叹了口气。 “这次的事我不怪你。刘福存心算计,你防不住也正常。” 马坤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洛哥……不怪他? 雷洛的话锋一转。 “你油麻地警署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丢的是我雷洛的脸,是整个九龙警区的脸!” “这个脸要靠你自己挣回来!” 他听懂了。雷洛这是要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洛哥!” “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我马坤这条命就是您的!” “上刀山下火海,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雷洛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我给你一个机会。” “这次行动,除了我带的主力,还会分出两路偏师。” “其中一路就交给你来带!” “我给你一百个油麻地的兄弟,再给你配一百个山哥的人!” “你们的任务是去端掉联公乐在港岛的一个最大的地下赌场!” “我要你给我把那个赌场烧成一片白地!” “你敢不敢接这个任务?” 马坤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知道这是雷洛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他的信任。 如果他完成了,那之前所有的过错都将一笔勾销。 “敢!” 马坤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个字。 “洛哥您放心!我马坤要是完不成任务,我提着我自己的头来见你!”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雷洛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召集你的人!让他们知道,我们油麻地警署没有孬种!” “是!” 马坤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办公室。 雷洛独自站在办公室里,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今晚过后,香港的格局将彻底改变。 刘福,你想玩是吧?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疯狂! 第215章 夜黑风高渡维港 凌晨三点。 九龙,观塘附近的一处荒废货运码头。 海风带着咸湿的腥味呼呼地刮着。 码头上却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黑暗中,几百条黑影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集结。他们分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方阵。 一方是陈山的人。 王虎亲自带队,三百名“城管队”的精锐和两百名训练场的新兵。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里拿着各式武器。 另一方则是雷洛的人。 三百名警察。他们手里拿的是清一色的左轮和手铐。 雷洛一身黑色风衣,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身边是同样一身黑衣的陈山。 “人都到齐了?” 陈山看了一眼手表,问道。 “都齐了。” 雷洛点了点头。“山哥,你真的不必亲自来送。” “我说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陈山笑了笑,“我的兄弟交给你,我自然要亲自送到你手上。” 他转过身,对着王虎以及他身后的五百人大声说道:“兄弟们!” “今晚,你们不属于我陈山!你们属于雷探长!” “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我不管你们是城管还是新兵,到了港岛,谁要是敢不听指挥,丢了我陈山的脸。” “就不用回来了,直接跳海喂鱼吧!”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五百人齐声怒吼,声势骇人。 陈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雷洛。 “兄弟,交给你了。” 几艘早已等候在码头的大型驳船悄悄地靠了岸。 “登船!” 随着王虎和严雄的一声令下,八百人分成了十几队,秩序井然地开始登船。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一点混乱,显示出了极高的素养。 雷洛走上头船的甲板,对着岸上的陈山挥了挥手。 陈山也挥手回应,目送着船队缓缓驶离码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船队没有走常规的航道,而是在熟悉水路的船老大带领下,绕过巡逻水警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向着维多利亚港对岸的港岛蜿蜒而去。 船上气氛紧张而肃杀。 没有人说话,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雷洛将王虎、马坤、严雄、韩森等核心成员召集到了船舱里。 一张简陋的桌子上摊开着一张手绘的港岛地图。 上面用红色的笔标注了几个醒目的叉。 “各位。” 雷洛的声音在摇晃的船舱里显得格外沉稳。 “我们的时间不多,在天亮之前必须结束战斗。” “所以我们的行动必须精准、迅速、致命!” 他指着地图开始下达最后的作战指令。 “我们的目标是联公乐在港岛的所有主要堂口和生意。” “我们将兵分三路,同时动手!”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位于湾仔的一个红叉上。 “第一路,也是主攻部队!由我和王虎兄亲自带领!”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联公乐的总部,''金碧辉煌''夜总会!” “刘荣驹那个扑街十有八九就在里面!” “我要活的!” “我们这一路有四百人!两百警察,两百山哥的兄弟!我们的任务就是以雷霆之势捣毁他们的指挥中枢,抓捕他们的老大!” 王虎闻言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雷洛的手指又移到了第二个红叉上。 这个红叉位于铜锣湾。 “第二路!由马坤署长带队!” “你的目标是这里!联公乐最大的地下赌场,''聚宝盆''!” “我给你两百人,一百警察,一百兄弟!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把那里给我烧成平地!” “是!洛哥!” 马坤站起身敬了一个礼,眼中满是决绝。 最后,雷洛的手指在地图上剩下的几个小红叉上划过。 这些红叉分布在西环、中环等不同区域。 “第三路!由严雄、韩森你们两个负责!” “剩下的两百人交给你们。你们的任务是同时扫掉联公乐剩下的这些麻将馆、酒吧,还有他们收保护费的街区!” “我不要你们抓多少人,缴获多少东西。我要你们制造混乱!越大越好!” “我要让整个港岛的黑白两道都以为是几千人在同时行动!” “我要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疲于奔命!” “有没有问题?” “没有!” 严雄和韩森齐声应道。 “好!” 雷洛收起地图,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行动将在凌晨四点整准时开始!各单位自行对表!” “出发!” 船舱里的众人立刻散去,回到各自的船上向手下传达命令。 船队在靠近铜锣湾避风塘的一处偏僻海岸悄然靠岸。 八百名行动队员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岸。 然后迅速地分成了三股人流,钻进了港岛那如同迷宫一般的大街小巷,消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雷洛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正一分一秒地走向四点。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湾仔方向那栋灯火辉煌、招牌闪烁的“金碧辉煌”夜总会。 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第216章 雷霆扫穴捣黄龙,驹哥震怒难脱身! 湾仔,金碧辉煌夜总会。 这里是联公乐在港岛的总部,也是整个港岛最奢华销金窟。 即便已是深夜,夜总会里依旧歌舞升平,人声鼎沸。 舞池中,无数衣着暴露的舞女和满身酒气的客人在疯狂扭动身体。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和金钱的腐朽气息。 在夜总会顶楼奢华的办公室里,穿着白色丝绸衬衫、梳着油光锃亮大背头的年轻人刘荣驹正将一叠叠港币扔进保险箱。 他是联公乐的现任话事人,也是刘福的亲侄子。 “驹哥,这是这个月所有场子的收入,都在这里了。” 一个手下恭敬地站在一旁说道。 刘荣驹头也不抬,淡淡应了一声。 他很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 自从他叔叔刘福成为港岛总华探长后,联公乐的生意如坐火箭般飞速发展,很快就变成了港岛数一数二的大帮派。 这也让刘荣驹的野心急剧膨胀,他不满足于只在港岛作威作福,把目光投向了海对岸的九龙。 在他看来,雷洛和陈山不过是两个运气好的扑街,根本不足为惧。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楼下传来,整个大楼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刘荣驹手一抖,一叠钞票散落在地。 “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头厉声喝道。 “驹哥!差佬!好多差佬!还有好多穿黑衣服的!他们…他们打进来了!” 一个手下脸上写满惊恐地冲进来。 “什么?!” 刘荣驹脸色大变。 差佬? 怎么可能! 港岛的差佬哪个敢不给他叔叔面子,来查他的场子?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砰!”办公室那扇由名贵柚木打造的厚重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木屑纷飞中,雷洛一身黑色风衣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王虎和几十名警察,以及手持步枪的城管队员。 “你…你是谁?” 刘荣驹看着雷洛。 “你派人去我的地盘开赌场,却不知道我是谁?” 雷洛笑了,一步步走向刘荣驹。 “你…你是雷洛?!” 他终于反应过来,但想不通雷洛怎么敢带着人杀过海来抄他的老巢。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雷洛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刘荣驹,我代表九龙总区警署,正式通知你,你涉嫌在九龙地区非法开设赌场、聚众赌博,现在要拘捕你!” “拘捕我?” 刘荣驹狂笑起来,“雷洛,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这里是港岛!是湾仔!不是你的九龙! 你凭什么在这里抓人? 你越界了,你知不知道!我叔叔是刘福!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保证你明天就得脱了这身皮,去赤柱监狱啃窝头!” 雷洛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可怜的白痴。 “你叔叔?他现在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话音刚落,王虎上前一步,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刘荣驹脸上。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办公室里,刘荣驹直接被抽得原地转了两圈,一屁股摔倒在地,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你…你敢打我?” 他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王虎。 王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打你?老子今天还要废了你!” 说着抬起脚就要往刘荣驹腿上踩去。 “等等。” 雷洛拦住了他,“山哥说了,要活的。” 他蹲下身,看着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刘荣驹:“驹哥,是吧? 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一下你的语言。 是你自己戴上手铐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把你打断手脚再拖着你走?” 刘荣驹看着雷洛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敢在这里废了自己。 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叔叔刘福的名头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 他想跑,但看到门口那些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时,知道自己已插翅难飞。 他想反抗,但那些所谓最能打的手下现在恐怕都已经躺在楼下。他已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我…我跟你走…” 刘荣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所有的嚣张和狂妄在绝对的暴力面前被碾得粉碎。 “很好。” 雷洛站起身,“铐起来!带走!” 两名警察上前,用一副冰冷的手铐将这位不可一世的联公乐话事人牢牢锁住。 第217章 火烧赌场立威名 铜锣湾,深夜时分。 一条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商业街道,此刻笼罩在诡异的宁静中。 街角那家24小时营业的茶餐厅,老板正准备关门打烊,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 他探出头张望,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影,正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向着后巷深处汇聚。 这些人步伐整齐,动作协调,明显不是普通的夜归人。 茶餐厅老板心中一惊,连忙关上店门,熄灭招牌上的霓虹灯。 他在这一带做了二十多年生意,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架势,今晚要出大事。 后巷深处,“聚宝盆”地下赌场。 这里是联公乐在港岛最大的现金奶牛,每天的流水都在数十万港币以上。 赌场入口处,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打手正在闲聊。 “阿华,你说刚才那几个巡逻的差佬,怎么走得这么急?” “管他呢,反正咱们这里的保护费都交了,谁敢来找茬?” 话音刚落,巷子口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两名打手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警察!都不许动!” 一声爆喝,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马坤一马当先,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枪口直指两名打手。 他身后跟着一百名油麻地警署的兄弟,每个人都荷枪实弹。 另一侧,一百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城管队员也同时出现。 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有的是从军火库里弄来的汤姆逊冲锋枪,有的是改装过的步枪。 两名打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署长,他们投降了。” 一名警员走到马坤身边。 马坤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赌场的入口。 透过那扇厚重的铁门,里面传出嘈杂的人声和筹码碰撞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他听来,每一个都在提醒着他的耻辱。 他想起了几小时前,在雷洛办公室里的那种绝望。 他想起了自己险些被当成替罪羊的恐惧。 现在,是时候用行动证明自己了。 “准备突击!” “警察!所有人趴下!” 严雄带着几十名警员冲了进去。 赌场内顿时乱成一团。 赌客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有的钻桌子,有的往墙角躲。 筹码和钞票满天飞舞,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妈的,哪来的差佬!” 一名联公乐的小头目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他手里挥舞着一把开山刀,身边还跟着十几个打手。 “给我砍死这些扑街!” 话音刚落,双方瞬间厮杀在一起。 马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扣动了手中左轮的扳机。 “砰!” 那名小头目应声倒地,胸口开了个血洞。 其他打手见老大被打死,一时间士气大挫。 但联公乐毕竟是港岛数一数二的大社团,这些打手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很快就稳住阵脚,开始有组织地反击。 一时间,赌场内刀光剑影,枪声不断。 马坤一边开枪,一边指挥着手下的行动。 “阿明!带十个人去封住后门!” “阿强!你们负责控制那些赌客!” “其他人跟我来,先把这些打手解决掉!” 他的指挥很有章法,完全不像平时那个胆小怕事的署长。 抓捕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当最后一名联公乐打手被制服时,整个赌场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 地上躺着二十几个联公乐的人,有死有伤。 “开始搜查!” 马坤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开始指挥清理工作。 “把所有的现金都收起来!” “赌具也全部带走!” 警员和城管队员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搜查赌场。 很快,他们就有了惊人的发现。 “署长!您快来看看这个!” 一名警员在赌场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保险柜。 保险柜已经被撬开,里面堆满了成捆的港币。 粗略估算,至少有两百万以上。 除了现金,还有大量的账本和文件。 这些都是联公乐在港岛各种非法生意的记录。 “好!这些东西都是重要证据!” 马坤兴奋得浑身发抖。 有了这些证据,不仅能够重创联公乐,还能为雷洛提供宝贵的情报。 “署长,现金和证据都收集完了。” 严雄走过来汇报。 “接下来怎么办?” 马坤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撤离时间还有十分钟。 按照原计划,他们应该带着战利品立即撤退。 但马坤的心中还有一团怒火没有发泄完。 这个赌场给联公乐带来了巨额利润,也是他们在港岛的一张重要名片。 简单地抄家还不够,他要让这个地方彻底消失。 他要向所有人宣告,敢在九龙惹事的下场。 “阿强,去准备汽油。” “汽油?署长,您这是要……” “烧了这里!” 马坤的声音冷得吓人。 几名城管队员很快就找来了几桶汽油。 他们将汽油泼洒在赌桌上,墙壁上,还有那些昂贵的装饰品上。 整个赌场很快就被汽油的味道充满。 “所有人撤退到安全距离!”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个曾经辉煌的地下王国。 从今晚开始,这里将不复存在。 “联公乐的王八蛋,这就是惹我们九龙的下场!” “轰!” 火焰瞬间冲天而起,将整个赌场吞噬。 熊熊烈火映照着马坤那张被硝烟和鲜血染红的脸。 火势很快蔓延到整栋建筑。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个铜锣湾,无数市民被惊醒。 他们打开窗户,看着那片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火海。 马坤拄着左轮手枪,站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 他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凄厉地划破夜空。 几辆警车一个急刹,停在了巷子口。 冲下来的港岛警员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和一片狼藉的街道,全都懵了。 一名看起来是带队的探长,眼看马坤一行人就要撤离,立刻带人冲了上去。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探长快步上前,拦在了马坤的面前,手里的枪直指着他。 马坤停下脚步,看着这个挡在自己面前,一脸正气的港岛探长,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完全无视对方的枪口,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打着探长的脸颊。 “一个月几十块,你玩什么命啊?” 那名探长被马坤这一下轻蔑的动作和话语彻底激怒,但当他的目光扫过马坤身后那些浑身浴血,眼神凶狠的男人,以及他们手中的冲锋枪时,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握着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马坤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吓破胆的探长,大手一挥:“我们走!” 就这样,在港岛警方的众目睽睽之下,马坤带着他的人,还有缴获的巨额现金和账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只留下一片燃烧的废墟,和一群目瞪口呆、不敢上前的港岛警察。 第218章 刘福惊闻滔天怒,菲利普斯暗中笑! 港岛,半山别墅区。 刘福的豪宅里。 “哐当!” 一只价值不菲的前清官窑花瓶被刘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岂有此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指着面前那个战战兢兢、前来报信的心腹,破口大骂,“你再说一遍!雷洛那个扑街,都干了些什么!” 那名心腹吓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 “福……福哥,消息……千真万确。” “雷洛……雷洛他带着九龙的差佬,还有陈山的烂仔,至少七八百人,杀到了港岛。” “他们……他们兵分三路,把我们联公乐的十几个堂口,一夜之间,全都给扫了!” “金碧辉煌夜总会,被他们砸成了稀巴烂!聚宝盆赌场,被……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驹……驹哥他……他也被雷洛,给抓走了!” “混蛋!王八蛋!” 刘福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做梦都没想到,雷洛的报复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这已经不是报复了!这是在宣战! 这是在赤裸裸地打他刘福的脸! 他经营了十几年的联公乐,他最看重的亲侄子,一夜之间就这么被雷洛和陈山连根拔起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前几天还在夸夸其谈,说要如何把雷洛和陈山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现在呢? 人家直接把战火烧到了他的家门口! 把他这个所谓的港岛总华探长当成了一个透明的屁!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备车!” 刘福怒吼道,眼中布满了血丝,“我要去见菲利普斯!我要他给我一个交代!” 他就不信了! 雷洛这么大规模地越界执法,还勾结黑社会,在港岛烧杀抢掠! 这种动摇港府统治根基的事情,菲利普斯那个老狐狸还能坐得住? 他要让菲利普斯立刻下令逮捕雷洛! 不!他要让菲利普斯出动军队,把雷洛和陈山那帮人全部就地正法! 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最后的希望,刘福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再次冲进了港岛总区警司菲利普斯的办公室。 “警司先生!出大事了!” 刘福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嘶吼道。 菲利普斯正悠闲地用一把银色的小刀切着他心爱的雪茄。 他抬起眼皮,看了刘福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刘,什么事让你这么失态?” “是雷洛!是雷洛那个混蛋!” 刘福气喘吁吁地把雷洛和陈山血洗联公乐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警司先生!这不是简单的扫黑!这是叛乱!是兵变!” “他雷洛公然带着几百个警察,勾结几百个黑社会,跨区作战!视港府法纪于无物!” “您要是再不管,他明天就敢带着人来把我们这个总区警署都给占了!” 刘福说得口干舌燥,他死死地盯着菲利普斯,期待着看到对方像他一样暴跳如雷。 然而,他再一次失望了。 菲利普斯听完,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反而还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好整以暇地点燃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刘,冷静一点。” 菲利普斯的声音平静得让刘福感到一阵刺骨的心寒。 “冷静?警司先生,都火烧到我们家门口了,您让我怎么冷静?” 刘福几乎是咆哮了出来。 “火烧家门?”菲利普斯笑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刚刚送来的文件,扔到了刘福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刘福疑惑地拿起文件。 文件的标题写着:《关于侦破“九龙特大有组织犯罪集团”的紧急行动报告》。 报告的署名人是九龙总区总探长雷洛。 报告里详细地叙述了九龙警方如何发现油麻地地下赌场,如何通过审讯挖出了其背后由港岛社团“联公乐”操控的庞大犯罪网络。 报告指出,该犯罪集团长期在港九两地从事非法赌博、暴力收数、贩卖人口等严重犯罪活动,严重威胁了香港的社会治安和金融稳定。 为了彻底铲除这颗毒瘤,九龙总区警署在“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大力协助下,果断采取行动,连夜出击,一举捣毁了该犯罪集团在港岛的多个窝点。 成功抓获了集团首脑刘荣驹以及骨干成员数百人,缴获了大量赌资、毒品和武器。 整个报告写得义正言辞,有理有据,程序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把一场黑社会之间的火并和赤裸裸的越界报复,硬生生地包装成了一场警民合作、打击犯罪的英勇壮举。 刘福看得手脚冰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在看两个顶级的流氓合伙表演。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指控,在这份“天衣无缝”的报告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 “看到了吗?刘。” 菲利普斯吐出一口烟雾,“雷洛探长是在帮你清理你地盘上的垃圾。” “他工作如此积极,如此高效。我们应该给他颁发一枚奖章,不是吗?” “你……” 刘福指着菲利普斯,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菲利普斯这个老狐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也默许了雷洛的行动。 他就是要看!看他刘福和雷洛、陈山这两头新养的狼狗互相撕咬! 他们咬得越狠,斗得越凶,他这个主人就坐得越安稳! “刘,回去吧。” 菲利普斯站起身,走到刘福面前,拍了拍他那因为愤怒而僵硬的肩膀。 “你的侄子犯了法,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这是我们大英帝国最重视的法治精神。” “至于联公乐,一个黑社会而已。没了就没了。香港最不缺的就是黑社会。” “你要做的是管好你自己的港岛和新界。不要再让这种需要九龙的同事过来帮你打扫卫生的事情发生了。” 菲利普斯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插在刘福的心上。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刘福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地盯着菲利普斯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 “我……明白了。” 刘福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他躬着身子,退出了办公室。 第219章 清点缴获收人心,雷洛陈山定新规! 九龙,观塘码头。 当黎明的曙光刺破夜幕,满载着胜利果实的船队终于缓缓靠岸。 岸上,陈山带着白头福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当他看到雷洛押着那个被打得像猪头一样的刘荣驹下船时,陈山笑了,笑得无比畅快和欣慰。 “兄弟们!辛苦了!” 陈山亲自迎了上去,声音洪亮而有力。 “山哥!” “山哥!” 岸上,船上,八百人齐声高呼。 随后,清点战利品的环节开始了。 从联公乐各个堂口缴获来的现金、金条、珠宝、古董被一箱一箱地从船上抬了下来。 很快就在码头上堆成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小山。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就连雷洛手下那些见惯了世面的老警员也是暗暗咋舌。 这联公乐还真是富得流油啊。 粗略估算,光是现金就超过了五百万! 这在五十年代的香港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天文数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山和雷洛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着看这两位大佬要如何分配这笔天降横财。 按照江湖规矩,这种缴获自然是老大拿大头。 能分给下面兄弟一点汤喝就已经算是很讲义气了。 然而,陈山的决定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站到那座钱山前,拿起一个大声公,对着所有人大声宣布: “兄弟们!” “这些钱都是大家用命拼回来的!” “我陈山一分不要!” 全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山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宣布!” “这次缴获的所有财物,分成十份!” “首先,有两份,要通过雷探长的手,作为官方缴获上交港府!这是程序,也是我们向鬼佬们表明我们的态度!我们是帮港府做事,不是烂仔抢劫!” 他们明白,陈山这一手,是把这次行动彻底“洗白”了! 有了这两成上交,菲利普斯那边就有了交代,他们这次越界行动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大功一件”! 陈山顿了顿,声音更大了几分。 “剩下的八份里,有四份作为奖金,发放给所有参与行动的兄弟!” “最后剩下的四份,归我们''社区发展委员会''所有!将全部投入到九龙的社区建设里!” 这个分配方案一出,整个码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警察们都不敢相信陈山会如此慷慨大方!这在以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 要知道,以前他们跟着刘福干,辛辛苦苦拼死拼活,最后到手的连一成都不到。 四成的奖金!那意味着他们每个人至少能分三千块!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的那点隔阂和猜忌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看对方不再是警察和黑社会,而是可以并肩作战、一起发财的好兄弟! 人心就这样被陈山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给收买了。 雷洛看着眼前这群欢呼雀跃的人,心中对陈山是彻底的服气。 这个年轻人太懂得玩弄人心了。他给的不仅仅是钱,更是一种公平、希望和安全感。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手下的这三百名警察恐怕对陈山的忠诚度都要超过对他这个总探长了。 不过他不在乎。 因为他和陈山已经是一家人了。 等欢呼声渐渐平息,雷洛也站了出来。 他走上钱山,接过陈山递来的大声公。 “各位兄弟!” “山哥的话就是我的话!” “从今天起,我雷洛在这里也立下一个新的规矩!”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以后,在香港这片地界上!” “任何人,任何社团,都必须得到我们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的认可,拿到牌照!” “如果敢像联公乐一样,在我们定的规矩之外私自开档,吃独食!” “那下场只有一个!” 雷洛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冰冷如刀。 “那就是彻底铲除!鸡犬不留!” …… “号外!号外!” “九龙总探长雷洛,联手社区领袖陈山,雷霆出击,破获史上最大犯罪集团!” “社团联公乐一夜覆灭,总华探长刘福侄子,刘荣驹束手就擒!” 一大早。 香港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被这条爆炸性的新闻给占据了。 报纸上,刊登着触目惊心的照片。 有铜锣湾“聚宝盆”赌场那被烧成一片废墟的残骸。 有湾仔“金碧辉煌”夜总会那被砸得稀巴烂的大门。 更有刘荣驹,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社团大佬,被打得鼻青脸肿,戴着手铐,狼狈模样。 整个香港都为之震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黑社会火并了。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由警方力量主导的,对旧有地下秩序的毁灭性打击! 一时间,整个港岛的江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第二天。 中环,某家高档茶楼的包厢里。 港岛几大社团的话事人罕见地聚集在了一起。 14K的“二路元帅”陈清华。 新义安的“大总管”林景。 福满兴的“坐馆”张权。 等等…… 这几位跺一跺脚,整个港岛都要抖三抖的大佬。 此刻脸上却都写满了凝重和不安。 包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桌上的名贵普洱早就凉了,却没一个人有心思去喝。 “各位,都看了报纸吧?” 最终,还是年纪最长的陈清华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联公乐,完了。” “一夜之间,十几年的基业,灰飞烟灭。” “刘荣驹那个蠢货,也成了阶下囚。” 林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冷哼一声。 “他不是蠢,他是狂。” “他以为他叔叔是刘福,就可以无法无天。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他去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九龙那两个新出炉的疯子!” “现在好了,不仅把自己搭了进去,还把我们整个港岛的社团都拖下了水。” “现在外面的风声有多紧,想必各位比我更清楚。” “我手下的兄弟昨天晚上在街上多看了差佬一眼,就被抓回警署关了半天。” “妈的,这日子还怎么过?” 脾气最火爆的张权猛地一拍桌子,骂骂咧咧地说道。 “警匪合作,杀过海来,把我们港岛当成什么了?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口气,我咽不下!” “你咽不下?”陈清华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咽不下,你想怎么样?带着你的人杀去九龙跟他们拼命吗?” “你信不信,你的人还没到尖沙咀码头,就会被警察和城管队联手剁成肉酱!” 张权被噎得满脸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当然知道自己没那个实力。联公乐的下场还血淋淋地摆在那里。人家几百人警匪联军,一夜之间就能端掉一个实力不逊于他们的大社团。他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清华哥,那您的意思是?”林景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清华的身上。 他是这里资格最老,头脑也最冷静的人。 陈清华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代变了。”他缓缓地说道。 “以前,我们和警察是猫和老鼠。我们给钱,他们办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刘福就是那只最大的也是最贪心的猫王。我们都得孝敬他。” “但是现在,九龙那边出了两只新品种。” “一只是披着警皮的狼。另一只是穿着人衣的虎。” “现在,狼和虎联手了。” “他们不满足于只吃九龙那块肉了。他们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我们港岛这片更大的肥肉。” “联公乐就是他们杀给我们看的那只鸡。” 陈清华的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张权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手伸过来,把我们的地盘都给抢了?” “抢?”陈清华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不是简单的抢地盘了。” “你们没看道上雷洛说的话吗?” “以后在香港所有的生意都要他们认可。所有的地盘都要他们管理。” “他们这是要制定新的规矩!要当整个香港地下世界的皇帝!”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陈清华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条,联合起来,跟他们死磕到底。下场很可能就是下一个联公乐。” “第二条……”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派人去九龙。去拜见一下那位陈山陈会长。” “向他表示我们的''诚意''。” “什么?!”张权再次跳了起来。 “让我们去给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低头?清华哥,你没开玩笑吧?” “我没开玩笑。”陈清华的语气无比严肃。 “你以为我愿意吗?” “但是形势比人强。我们不得不低头。” “先稳住他们,花点钱买个平安。总好过现在就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包厢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心里都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过了几十年的江湖大佬。 让他们向一个后辈俯首称臣。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可是,陈清华的话又是那么的现实和残酷。 不低头,就得死。 过了很久很久。 新义安的林景缓缓地站了起来。 “清华哥说得对。”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件事我去办。” 他看着众人。 “我亲自去一趟九龙。” 第210章 刘福断腕自救,港岛大佬过海求和 刘福的私人书房内,名贵的红木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 墙上挂着的字画,在灯光下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刘福瘫坐在真皮沙发上,胸口起伏不定;他双眼布满血丝,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 菲利普斯那张虚伪的笑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那份所谓“天衣无缝”的行动报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反复灼烧。 “畜生!都是畜生!” 刘福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向地面。 瓷片四溅,茶水洒了一地。 他在港岛经营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菲利普斯把他当什么? 随时可以抛弃的老狗? 而雷洛和陈山,就是那两条新养的狼狗——现在,主人更喜欢看狼狗撕咬老狗的戏码。 “福哥,外面记者都到了。”心腹阿强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 刘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他现在手里只剩最后一张牌——他的位置。 只要还是港岛总华探长,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为了保住这个位置,他必须做出牺牲。 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已经成了他最大的负累,是雷洛和陈山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 既然如此…… 刘福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张狰狞的脸。 他慢慢整理凌乱的衣领,用手抚平皱纹。 几分钟后,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心疾首的悲愤。 “走,去见记者。” …… 港岛总区警署门口。 十几家报社的记者早已等候多时,闪光灯此起彼伏,镁光粉的刺鼻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刘福穿着笔挺的制服,胸前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缓缓走到台阶上,神情肃穆。 “各位记者朋友,感谢大家在百忙中赶来。” “今天召集大家,是想就我侄子刘荣驹的案件,表明我的立场。”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对于我的侄子刘荣驹知法犯法、所犯下的严重罪行,我感到万分的痛心和愤怒!”刘福的声音在颤抖,脸上写满了痛苦。 “作为港府的执法人员,我绝不会因为亲情而包庇任何一个罪犯!” “我全力支持九龙总区雷洛探长,对其进行依法严办,绝不姑息!” 记者们疯狂地按动快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每一个字——这可是爆炸性的新闻:总华探长亲自站出来,与自己的侄子划清界限。 “刘总探长,您真的要放弃救您的侄子吗?”一名记者大声问道。 刘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即使是我的亲人,犯了法也要受到制裁。” “这是我们大英帝国最重视的法治精神!” 他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台下的记者们面面相觑,都被这种“大义灭亲”的决绝震撼到了。 …… 第二天上午。 九龙,陈山的茶室。 檀香袅袅,茶香四溢,但今天的气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陈山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 雷洛则坐在他的身旁,没有穿警服,依旧是一身黑色的风衣;他靠在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闭着眼睛。 王虎和白头福分立在陈山的身后,眼神锐利,扫视着门口的每一个动静。 他们在等,等那个从港岛远道而来的客人。 终于,楼梯口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在阿明的带领下,走了上来。 他,就是新义安的“大总管”林景。 林景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那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凝重。 他一走上二楼,目光就立刻被包厢里的四个人给吸引住了。 坐在主位的陈山,年轻得有些过分,但他身上那股枭雄气概,却让人根本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坐在旁边的雷洛,更是让他心头一凛——虽然闭着眼睛,但林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一头正在假寐的猛虎,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至于陈山身后的王虎,那更是凶名在外的悍将,光是站在那里,就煞气逼人。 林景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他知道,今天这一趟,不好走。 “林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这个小地方蓬荜生辉啊。”陈山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道。 林景心中一紧,连忙收敛心神,快步上前,对着陈山和雷洛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陈会长,雷探长。”他微微弯着腰,姿态放得很低,“冒昧来访,还请两位多多包涵。” “林某这次来,是受了港岛几位同仁的委托,特地来向两位赔罪的。” “赔罪?”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林先生,这话从何说起啊?” “我们九龙和你们港岛,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何来的罪过之说啊?” 林景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陈山这是在明知故问——这是在敲打自己,也是在敲打自己背后的那些人。 “陈会长,您就别笑话我了。”林景苦笑着说道,“联公乐的刘荣驹,有眼不识泰山,在九龙的地界上坏了规矩,冲撞了两位大佬。” “这件事,是我们港岛社团管教不严的错。” “陈清华大哥、张权大哥他们,让我来,就是想跟两位表个态:刘荣驹那个蠢货,死有余辜;联公乐,也是咎由自取!” “我们港岛的社团,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两位有任何的不满;我们全力支持两位清理门户,整顿江湖!” 他说得情真意切,义正言辞。 陈山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给林景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林先生,喝茶。” “这可是上好的凤凰单丛,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林景双手接过茶杯:“谢谢陈会长。” 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但他感觉到的,却是一阵刺骨的冰冷。 他知道,正题要来了。 “林先生。”一直闭目养神的雷洛,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直刺林景的心底,“你刚才说,井水不犯河水。” “我觉得,你说错了。” 林景的心咯噔一下:“雷探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雷洛坐直了身体,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从今天起,整个香港都只有一口井。” “也只有一种水。” “那就是我们九龙的井,我们九龙的水!” 雷洛的话像重磅炸弹,在林景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想过,陈山和雷洛会提出很苛刻的条件——比如让他们赔一大笔钱,或者让他们交出几块地盘。 但他做梦都没想到,对方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他们竟然想统一整个香港的地下世界! 这……这是痴人说梦! “雷……雷探长,您……您没开玩笑吧?”林景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吗?”雷洛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危险,“联公乐的下场,你都看到了。” “我给你,也给你们港岛的那些大佬一个忠告:不要用你们的脑子来揣测我们的实力。” “更不要试图挑战我们的底线。” “因为你们输不起。” 林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输不起。 联公乐实力不比他们任何一家差,结果呢? 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人家几百人的警匪联军,说杀过海就杀过海,连总华探长刘福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们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当然。”陈山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他的语气比雷洛要温和一些,“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们不是要砸了大家的饭碗,相反,我们是想带着大家一起把饭碗做大,把生意做得更安稳。” 陈山看着已经冷汗直流的林景,缓缓说道:“回去告诉陈清华他们。” “从下个月开始,港岛所有的社团,都要来我们九龙的‘社区发展委员会’登记备案。” “所有的生意,无论是黄是赌,都必须拿到我们委员会发的牌照,才能开档。” “每个月,你们所有生意的总收入,我们要抽三成。” “三成?!”林景失声叫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抽水了,这是在割他们的肉啊! “你觉得多吗?”陈山笑了笑,“这三成,不是白拿的。” “第一,我们保你们平安无事——以后在你们的地盘上,如果再有差佬敢去扫场、敢去抓人,我陈山亲自去把他那身皮给扒了!” “第二,我们帮你们解决麻烦——以后社团之间有任何的摩擦和纠纷,不准私下里喊打喊杀,要来我们这里申请仲裁,我们会给你们一个最公平的处理结果。” “第三,我们带你们发财——以后港岛所有的地盘,都将由我们统一规划,什么地方能开夜总会、什么地方能开赌场,都由我们说了算。” “我们会把蛋糕重新切一遍,保证让每一个人都有肉吃,而且比以前吃得更多、更香!” 陈山的话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林景听着听着,呼吸竟然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发现,陈山画的这张大饼,虽然代价高昂,但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一个没有警察骚扰、没有江湖仇杀,用江湖规则分配利益的地下世界,这不就是他们这些社团大佬梦寐以求的理想国度吗? “当然,规矩是我们定的。”陈山看着他,补充了一句,“所以谁要是不守规矩,那下场只有一个。” 他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那就是下一个联公乐。” 林景浑身一颤,从幻想中清醒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港岛的那些大佬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么接受,要么灭亡。 “我……我明白了。”林景缓缓地站起身,“陈会长,雷探长。” “你们的话,我一定一字不漏地带回去。” “我相信清华哥他们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说完,他不敢再多待一刻,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下了楼。 看着他那有些狼狈的背影,王虎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山哥,洛哥,你们俩这一唱一和,可把这个姓林的给吓得不轻啊。” 雷洛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送走林景后,白头福走了过来:“山哥,您觉得他们会答应吗?” 陈山重新坐下,端起茶杯:“他们没有选择。” “联公乐就是前车之鉴,他们不想步刘荣驹的后尘,就只能乖乖听话。” “更何况,我们给出的条件其实并不算苛刻。” “三成的管理费,换来的是整个港岛地下世界的稳定。” “对他们来说,这是个不亏的买卖。” 白头福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刘福那边呢?他登报划清界限,明显是想自保。” 陈山冷笑一声:“他以为登个报声明就能撇清关系?” “等刘荣驹把该说的都说完,我看他还怎么自保。” “现在先让他蹦跶几天,等港岛的事情处理完了,再慢慢收拾他。” 第211章 刘荣驹成阶下囚,刘福被迫断臂求生! 九龙总区警署,羁留室。 刘荣驹像一条死狗一样蜷缩在角落里。 身上的白色丝绸衬衫已经变成了又脏又臭的破布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眼中的嚣张和狂妄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他在这里已经被关了整整一天一夜。 没有人来审他,也没有人来打他,就把他扔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单间里,不闻不问。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他不知道雷洛到底想干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叔叔刘福,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救他。 难道叔叔也出事了?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吱呀——” 羁留室的铁门被打开了。 雷洛缓缓走了进来,拉过一张椅子,在刘荣驹面前坐下。 “驹哥,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雷洛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聊天。 刘荣驹抬起头看着雷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在等你的叔叔来救你。”雷洛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份折叠好的报纸,扔到了刘荣驹的面前,“看看吧,这是今天港岛销量最好的报纸。” 刘荣驹颤抖着手捡起报纸。 当他看到头版头条上那用特大号字体刊登的标题时,眼睛瞬间就瞪圆了——《总华探长刘福大义灭亲!严正声明与侄子刘荣驹划清界限!》。 标题下面,是刘福在总区警署门口接受记者采访的照片。 照片上的刘福,一脸痛心疾首和义正言辞。 “……对于我的侄子刘荣驹知法犯法、所犯下的严重罪行,我感到万分的痛心和愤怒!我作为港府的执法人员,绝不会因为亲情而包庇任何一个罪犯!我全力支持九龙总区雷洛探长,对其进行依法严办,绝不姑息!” 刘荣驹呆呆地看着报纸上的文字。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叔叔……他最敬畏也最依赖的叔叔,竟然公开登报跟他划清了界限? 还说要支持雷洛严办他?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放弃他了? 他成了一个弃子? “看明白了吗?”雷洛看着他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淡淡地说道,“你的叔叔为了保住他自己的乌纱帽,已经把你卖了。他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死在监狱里,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刘荣驹像疯了一样嘶吼起来,“叔叔他不会的!他最疼我了!他不会不要我的!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报纸!你想骗我!” “骗你?”雷洛不屑地笑了笑,“我需要骗你吗?你现在就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价值吗?” 雷洛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将刘荣驹最后的一丝幻想,彻底刺穿。 他瘫倒在地,眼神变得空洞而死寂。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所谓的亲情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他真的被抛弃了。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未来吧。”雷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叔叔是想让你把牢底坐穿,最好是死在里面一了百了。不过我这个人心比较软,我决定给你另外一个选择。” 刘荣驹那死灰般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光。 他抬起头,看着雷洛。 “你……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雷洛伸出两根手指,“两个选择。第一,你把联公乐这些年所有干过的非法勾当,尤其是跟你叔叔刘福有关的那些,一五一十地给我写出来,签上字、摁上手印。 那么我会让你体面地在监狱里待上十年,十年之后你出来,拿着你的钱去南洋或者去美国,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第二……”雷洛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拒不合作,那么明天报纸上就会刊登出‘联公乐话事人刘荣驹畏罪自杀’的消息。至于你是怎么‘自杀’的,我想你应该不会想知道那个过程。” 刘荣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知道雷洛绝对不是在吓唬他——这个男人是真的敢这么做,而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一边是十年牢狱但能活命,另一边是立刻惨死在这里。 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更何况,刘福已经先不仁了,就别怪他不义了! “我……我选第一个。”刘荣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我写!我什么都写!” “很好。”雷洛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手上又多了一张可以随时置刘福于死地的王牌。 他拍了拍刘荣驹的肩膀:“你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放心,我雷洛说话算话。” 转身走出羁留室,当铁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的那一刻,刘荣驹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社团大佬,终于再也撑不住,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第212章 港岛大佬低头,港府暗中出手! 港岛,中环。 “福临门”最顶层的天字号包厢内,烟雾缭绕。 新义安的“大总管”林景,正将九龙之行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向在座的几位大佬汇报。 主位上坐着的,是14K的“二路元帅”陈清华。 此刻他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身旁,福满兴的“坐馆”张权,那张布满横肉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妈的!欺人太甚!” 张权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整个香港一口井?他雷洛和陈山,好大的口气!” “还要我们所有社团,去他那里登记备案?每个月上交三成利润?” “他以为他是谁?港督吗?!” 张权的咆哮在包厢里回荡。 但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没有任何人附和。 所有人都沉默着。 林景低着头,不说话。 陈清华终于停下了敲桌子的手指,他抬起眼皮,看了暴怒的张权一眼。 “你吼什么?” 陈清华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吼能解决问题吗?” “那你说怎么办?清华哥!” 张权红着眼睛,瞪着陈清华:“难道就真让我们去给那两个毛头小子磕头认错?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分三成给他们?” “我张权在港岛混了几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 陈清华冷笑一声:“联公乐的刘荣驹,也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呢?” “联公乐十几年的基业,一夜之间就成了别人嘴里的肉。” “你张权比联公乐更硬气?还是你福满兴的兄弟,比联公乐的人更不怕死?” 陈清华一连串的反问,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张权的身上。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人家几百人的警匪联军,一夜之间就踏平了联公乐。 连总华探长刘福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侄子被抓走,屁都不敢放一个。 最后还得登报跟自己的侄子划清界限,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才勉强保住自己的位置。 他张权拿什么去跟人家斗?用头去撞人家的枪口吗? 包厢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良久。 陈清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林景。” “清华哥。” “你觉得,陈山和雷洛说的话,是真是假?” 林景沉吟片刻:“清华哥,我觉得是真的。” “他们说的三条——” “第一,保我们平安,差佬不敢再来扫场;” “第二,解决社团纠纷,不准私下厮杀;” “第三,重新划分地盘,带大家一起发财。” 林景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众人:“这三条,听起来确实很诱人。” “一个没有差佬骚扰,没有江湖仇杀,由他们来制定规矩分配利益的地下世界。” “这确实是我们一直想要的。” “放屁!” 张权又骂了起来:“说得好听!规矩是他们定的,那我们不就成了他们养的狗?想什么时候宰了,就什么时候宰了!” “是。” 陈清华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无比深邃:“我们是会变成狗。” “但是,不答应,我们现在连狗都做不成。” “下场,就是下一个联公乐。” “要么当狗,但是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比以前更好;” “要么现在就死。” “你们选哪一个?” 陈清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没人想死。 能坐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有家有业的大佬? 让他们去跟那两个疯子拼命? 他们舍不得。 “清华哥,我听你的。”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小声说道。 “我也听清华哥的。” “清华哥,您拿主意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了陈清华的身上。 张权虽然还是一脸不忿,但也重新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他知道,大势已去。 陈清华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景。” “清华哥。” “你再跑一趟九龙。” “告诉陈会长和雷探长——” “我们港岛的同仁,愿意接受他们的规矩;” “从下个月开始,我们会派人去‘社区发展委员会’登记备案;” “三成的管理费,我们也认了。” 陈清华说完这番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瘫靠在椅子上。 “是,清华哥。” 林景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这就去办。” 就在林景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西装的手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各位大佬!” “出事了!” 陈清华眉头一皱:“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不......不是啊清华哥!”那手下喘着粗气,急声道:“刚才港督府和警务处联合下达了命令!” “说雷洛探长在九龙屡破大案,功勋卓著。为了表彰他,决定升他的职!” “升职?” 张权一愣:“这是好事啊!那两个扑街不是一伙的吗?升了雷洛的职,不就等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清华厉声打断了。 “升他做什么职?调去哪里?” 那手下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升……升为港岛及新界总区副总华探长!” “让他即刻离开九龙,来港岛上任!” “什么?!” 包厢里所有的大佬都猛地站了起来。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港府,这是什么操作? 明升暗降? 这是要把雷洛从陈山的身边调走? 这是要拆散那对狼虎组合?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港府的意图。 “以华治华,分而治之……” 陈清华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我们没得选了!” “现在看来,好戏才刚刚开始啊!” 张权也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清华哥,你的意思是……” “港府不想看到九龙那边一家独大!他们要对陈山和雷洛动手了!”陈清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林景!” “在!” “去九龙的事先缓一缓。” “我们先看戏。” 与此同时。 九龙总区警署,雷洛的办公室。 一份烫金的调令就摆在他的面前。 菲利普斯正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悠闲地抽着雪茄。 “雷,恭喜你。” “你的能力得到了港督先生的高度认可。” “港岛副总华探长,这个位置很多人梦寐以求。” 雷洛看着那份调令,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是阳谋。 赤裸裸的阳谋。 他要是接了,就等于跟陈山分道扬镳; 他要是敢不接,那就是公然抗命。 港府有的是理由收拾他。 “警司先生。”雷洛抬起头,看着菲利普斯:“如果我说不呢?” 第213章 雷洛拒不受命,山雨欲来风满楼! 雷洛的话很轻。 但落在菲利普斯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他吐着雪茄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 菲利普斯眯起了眼睛,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华人警察,竟然敢当面拒绝港督府和警务处联合下达的调令? 他凭什么? 他哪来的胆子? “我说,我不接受这个任命。”雷洛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静,“我雷洛,是九龙的总探长。” “九龙的治安,才刚刚稳定下来;很多工作,才刚刚开始。”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的岗位,离开我的兄弟们。” 他看着菲利普斯,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请警司先生,代我向港督先生和处长先生,转达我的谢意和歉意。” “这个副总华探长,还是让给更有能力的人去做吧。”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猪油仔站在门口,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洛哥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这可是港督府的命令啊! 当面拒绝,这是在找死! 菲利普斯看着雷洛,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被冒犯的愤怒。 “雷洛。”他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违抗命令的下场,是什么?” “我知道。”雷洛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但我也知道,我是一个警察。” “我的职责是保护我辖区内的市民,维护我辖区内的治安。” “而不是为了一个虚名,去抛弃我的责任。” “责任?”菲利普斯冷笑了起来,“你跟我谈责任?” “雷洛,收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借口吧。” 他站起身,走到雷洛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雷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你不是不想离开九龙,你是舍不得你在九龙建立起来的这个独立王国!” “你不是舍不得你的兄弟,你是舍不得陈山给你带来的巨大的利益!” “你和他,一个白,一个黑。你们联起手来,把整个九龙都变成了你们的私人地盘!” “现在你们又打垮了联公乐,把手伸向了港岛!” “你们的胃口,太大了!” 菲利普斯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嘶哑:“大到已经让很多人感到了不安。” “雷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接受任命,来港岛,做你的副总华探长。跟你的过去,做一个了断。” “我可以保证,你依旧荣华富贵,前程似锦。” “如果你非要一条路走到黑……”他的眼中杀机毕露,“那等待你的,就只有毁灭。” 赤裸裸的威胁。 不加任何掩饰。 雷洛笑了。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警司先生。”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我只知道,我是九龙的警察,我就要对九龙负责。” “至于其他的,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你!”菲利普斯气得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雷洛竟然油盐不进,顽固到了这个地步。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威逼利诱,都打在了棉花上。 这个华人,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好,很好。”菲利普斯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他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雷洛,你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说完,他不再多看雷洛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当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 猪油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洛……洛哥,你……你这是何苦啊!”他冲到雷洛面前,带着哭腔说道,“你为什么要跟鬼佬,硬顶啊!” “他刚才,都想杀了你了!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雷洛重新点上了一根烟,神情却异常的平静,“那又怎么样?” “他不敢。” “至少现在不敢。” 雷洛很清楚,菲利普斯——或者说他背后的港府,现在还不敢轻易动他。 因为他是九龙的总探长,他在九龙有上千个忠心耿耿的警察手下;他背后,还有一个更让他们忌惮的陈山。 如果现在就把他抓起来杀掉,那整个九龙立刻就会失控,陈山绝对会掀起滔天巨浪。 这是港府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们才会用这种“明升暗降”的手段,想把他和陈山分化瓦解。 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猪油仔。” “在,洛哥。” “去,备车。”雷洛站起身,“我们,去见山哥。” 他知道,港府的第一招,已经被他挡回去了。 但接下来,肯定会有更狠的后手。 他必须立刻和陈山商量对策。 …… 陈山的茶室。 听完雷洛的叙述,陈山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给雷洛续上了一杯茶。 “意料之中。”陈山淡淡地说道,“我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要是还没反应,那港督府里坐着的,就都是一群猪了。” “以华治华,让我们内斗,才是鬼佬最想看到的局面。” “我们现在拧成了一股绳,他们当然会感到害怕。” 雷洛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沉声道:“我拒了。” “我知道。”陈山笑了笑,“你要是接了,那你就不是雷洛了。” “不过,你拒了之后,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雷洛眼神凝重起来:“他们不敢直接动我。” “那他们的目标,就只剩下……”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个答案: “你。” “城管队。” 陈山笑了。 笑得,有些冷:“看来,他们是想先剪掉我的爪牙。” “山哥,他们肯定会下令,让你解散城管队。”雷洛的语气,十分肯定,“而且,会给你扣上一个‘非法持有武器’‘组织私人武装’的大帽子。” “到时候,他们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对你动手。” “我知道。”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那你会解散吗?”雷洛看着他。 陈山放下茶杯,看着雷洛,反问道:“你觉得呢?” 两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 阿明神色匆匆地,从楼下跑了上来。 “山哥,洛哥!” “楼下,来了好多差佬!” 陈山和雷洛对视一眼。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领头的是谁?”陈山问道。 “是……是港岛总区的一个鬼佬警司,带着刘福的人!”阿明喘着气说道,“他们还带了一份,盖着港督府大印的文件!” “指名道姓,要您,亲自下去接收!” (麻烦了,后面的几章又进小黑屋了。) 第214章 一纸令下风云起 陈山当众撕檄文! 茶室楼下。 十几辆警用卡车将整个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上百名荷枪实弹的港岛警察摆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陈山的茶室团团围住。 过往的行人早已被驱散。 整条街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紧张的气氛。 领头的是一个名叫史密斯的英国警司。 他身材高大,一脸的傲慢。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满脸怨毒之色的人。 正是港岛总华探长刘福。 刘福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胸前的徽章擦得锃亮。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茶室的二楼。 那眼神,恨不得将整栋楼都给烧成灰烬。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自从侄子刘荣驹被抓,联公乐被灭。 他刘福就成了整个港岛的笑话。 要不是菲利普斯还需要他这条狗来制衡雷洛,他这个总华探长的位置都可能保不住。 他忍气吞声,甚至不惜登报跟自己的亲侄子划清界限。 为的,就是今天! 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报仇雪恨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港府终于下定决心要对陈山和雷洛动手了。 而他刘福,就是港府手里的那把刀! “史密斯警司,那个陈山不会是怕了,不敢下来了吧?” 刘福凑到史密斯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一个黑社会头子而已,能有多大的胆子。” 史密斯不屑地撇了撇嘴。 在他看来,这次行动根本就是小题大做。 对付一个华人黑帮,需要出动这么大的阵仗吗? 直接派一队人冲进去,把那个叫陈山的抓起来,不就完事了? “刘,不要着急。” 史密斯拍了拍刘福的肩膀。 “菲利普斯先生交代过,我们这次要按程序办事。”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大英帝国的警察是文明的,是讲法律的。” “我们要让他心服口服。” 刘福心中冷笑。 讲法律? 跟黑社会讲法律? 真是可笑。 但他表面上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警司先生说的是。” 就在这时。 茶室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陈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简单的唐装。 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的身后跟着雷洛、王虎、白头福等人。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惧色。 仿佛楼下那上百个黑洞洞的枪口都只是摆设。 陈山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所有警察的神经都绷紧了。 他们都听说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赫赫凶名。 那可是敢带着人跟驻港CIA硬碰硬的狠角色。 史密斯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他没想到这个陈山在如此大的阵仗面前,竟然还能如此的从容不迫。 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枭雄气场,让史密斯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压力。 “你就是陈山?” 史密斯上前一步,用蹩脚的粤语傲慢地问道。 陈山没有理他。 他的目光越过史密斯,落在了他身后的刘福身上。 “刘总探长。” 陈山笑了笑。 “几天不见,气色不错啊。” “看来你侄子对你没什么影响嘛。” 刘福的脸瞬间就扭曲了。 “陈山!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他指着陈山,嘶吼道。 “我侄子刘荣驹知法犯法,死有余辜!” “今天我们来这里是执行公务!” “我劝你最好乖乖配合!否则,后果自负!” “执行公务?” 陈山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不知道是执行什么公务啊?” “需要刘总探长您亲自带着港岛的兄弟跨海而来?” “我们九龙,好像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你!” 刘福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够了!” 史密斯见自己的风头完全被陈山盖过,心中一阵恼火。 他粗暴地推开刘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在陈山面前展开。 “陈山!” 他用英语大声地宣读道。 “奉港督府及警务处最高指令!” “你的所谓‘社区发展委员会’以及下属的‘城市管理队’被认定为非法组织!” “其行为严重破坏了香港的社会秩序,威胁了港府的管治权威!” “现命令你立刻解散该非法组织!并上缴所有非法持有的武器!” “否则,我们将依据《紧急状态条例》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史密斯的声音洪亮而威严。 他相信在港督府的这张最高指令面前,任何华人都只有低头服从的份。 然而。 他再一次失算了。 陈山听完,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 他看着史密斯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又看了看他手中那份盖着港督府大印的所谓“最高指令”。 他突然伸出手。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把将那份文件从史密斯的手中夺了过来。 史密斯愣住了。 刘福也愣住了。 在场的所有警察都愣住了。 他想干什么? 他疯了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夺港督府的指令文件? 这是公然的挑衅! 是叛逆! 就在所有人都处于震惊之中的时候。 陈山抓住那份文件。 “嘶啦——” 一声脆响。 那份代表着港府最高权威的指令文件,被他从中间一撕两半。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嘶啦!” “嘶啦!” 又是几声脆响。 那份文件在他的手中,瞬间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废纸。 陈山松开手。 任由那些纸屑随风飘散。 有的落在了地上。 有的飘到了刘福的脚下。 有的甚至飘到了史密斯的脸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山。 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男人…… 他……他竟然当着上百名警察的面,把港督府的命令给撕了? 这……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在宣战! 向整个港府宣战! “你……你……” 史密斯指着陈山,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作为大英帝国的警司,在香港这片殖民地,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刘福的眼中先是震惊,随即被狂喜所取代。 撕了! 他竟然真的撕了! 太好了! 这真是太好了! 这下我看你陈山还怎么收场! 你这是自寻死路! “回去。” 陈山看着已经气得快要爆炸的史密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告诉给你下命令的人。” “我陈山的人,我陈山的枪。” “想要?”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让他们自己来拿。”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带着雷洛等人走回了茶室。 “砰!” 大门重重地关上。 只留下满地的纸屑。 和一群呆若木鸡的警察。 以及一个在风中凌乱的英国警司。 第215章 九龙城下黑云压城! 史密斯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指着紧闭的茶室大门,用英语疯狂地咆哮着: “攻击!给我攻击!” “把这栋楼给我夷为平地!把里面所有的人都抓起来!不!就地枪决!” 他彻底失态了。 作为一名高贵的白人警司,他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 一个他眼中的“低等华人”,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撕毁港督的命令。 这简直就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然而,他身后的那些港岛警察,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犹豫和恐惧。 攻击?开什么玩笑! 这里是九龙! 是陈山的地盘! 他们虽然有一百多人,但谁知道周围有多少人多少枪对着他们。 刚才陈山身后站着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凶神恶煞? 尤其是那个叫王虎的,光是那个眼神,就让他们心里发毛。 更何况,他们这次来只是奉命来宣读命令,耀武扬威的。 根本没想过会真的动手。 “你们都聋了吗!我命令你们立刻开火!” 史密斯见没人听他的,更加愤怒了,他甚至拔出了自己的配枪:“谁敢违抗命令,我先毙了他!” “警司先生!冷静!请您冷静!” 刘福连忙上前,一把按住了史密斯的手。 他现在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陈山撕毁命令,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下港府就有了最充足的理由,动用雷霆手段。 但他可不想现在就在这里开战。 准备不足,而且这里是九龙的腹地。 一旦打起来,他们这一百多人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 “警司先生,我们这次的任务只是传达命令。” 刘福压低声音,在史密斯耳边说道:“现在陈山公然抗命,撕毁文件,这已经是大罪!” “我们已经掌握了最有利的证据!” “我们应该立刻回去,向菲利普斯先生和港督先生汇报!” “到时候港府一定会出动大军,将他们一网打尽!” “到时候您再亲手把那个狂妄的小子送上绞刑架,不是更好吗?” 刘福的话比一针镇定剂,让暴怒的史密斯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喘着粗气,看了一眼那栋安静得有些可怕的茶楼,又看了看自己手下那些明显已经怯战的警察。 他知道刘福说得对。 现在动手讨不到任何便宜。 “好!” 史密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收起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茶楼的大门:“陈山!你给我等着!” “我们走!” 他一声令下,带着满腔的屈辱和愤怒,坐上了自己的吉普车。 上百名警察如蒙大赦,飞快地爬上卡车。 十几辆警车仓皇地调转车头,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条让他们感到窒息的街道。 看着远去的车队,茶室二楼的窗边。 雷洛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山哥,你刚才太冲动了。” “当众撕毁文件,这等于彻底跟港府撕破了脸。” “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 陈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神色平静:“不撕,他们就会善罢甘休了吗?” “他们要的是解散城管队,是收走我们的枪,是把你我分开,然后一个一个地捏死。” “既然左右都是要撕破脸,那不如由我来撕。” “撕得响亮一点,撕得让所有人都看到。” 陈山看着雷洛,笑了笑:“这样他们就没有退路了。我们也就没有退路了。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地干了。” 雷洛闻言,沉默了。 他知道陈山说得对。 从港府下达那份调令开始,他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妥协和退让换不来和平,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 “他们下一次来就不会是一百人了。” 雷洛沉声说道:“刘福会把他港岛和新界所有的警力都带过来。我估计至少有两千人。” “两千人很多吗?” 王虎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们城管队加上训练营的新兵也有一千多人。” “再加上洛哥手下的兄弟,还有九龙其他警署的人。” “再把和记加上,两万人我们都拉的出来。” “而且我们有枪!有机关枪!有步枪!” “他们呢?大部分还都是些老掉牙的左轮手枪!” “真打起来,谁怕谁啊!” 王虎的话让在场众人的心里都多了几分底气。 是啊,论战斗力,他们还真不怕。 “不能这么算。” 陈山摇了摇头:“这是不是黑社会火并。影响太大了。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陈山站起身,开始下达命令:“王虎!” “在!山哥!” “立刻把所有城管队和训练营的兄弟都动员起来!” “是!” 王虎领命,兴奋地转身就走。 他早就手痒难耐了。 “福哥!” “在,山哥。” “你立刻去联系九龙所有的报社!” “我们要占住舆论的制高点!” “明白!” 白头福也立刻行动起来。 “雷洛。” 陈山看向雷洛:“你那边也要做好准备。” “刘福下次来打的旗号很可能是''清剿叛逆''。” “你手下的兄弟们思想上可能会有动摇。” “你必须稳住他们。” 雷洛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兄弟们知道怎么做。” “他们跟着山哥有钱赚,有饭吃。” “谁想砸我们的饭碗,他们就会跟谁拼命!”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陈山独自一人坐在茶室里。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的茶叶在热水中翻滚。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场仗,不仅仅是他和刘福的恩怨,更是关乎整个九龙甚至港岛未来的生死之战。 陈山放下茶杯,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然后他按了按桌上的铃铛。 很快,阿明走了上来。 “山哥,您有什么吩咐?” 陈山将那张纸条递给他:“把这个送到“掌柜”那里。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很多人一直说主角为什么把所有情况都告诉了掌柜,因为掌柜后面是周。) 阿明接过纸条,点了点头:“是,山哥。” 看着阿明离去的背影,陈山重新坐回椅子上。 现在是时候寻求组织的支援了。 …… 港岛总区警署。 菲利普斯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他愤怒的咆哮。 “耻辱!这是整个大英帝国警队的耻辱!” 史密斯和刘福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华人!一个黑社会头子!竟然敢公然对抗我们的执法!” “你们上百人,上百支枪!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羞辱我们,然后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菲利普斯指着史密斯的鼻子,破口大骂。 史密斯满脸通红,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骂了足足有十分钟,菲利普斯终于发泄完了心中的怒火。 他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沙发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刘!” 他看向刘福。 刘福心中一凛,连忙上前一步。 “警司先生,请您吩咐。” “我给你港岛和新界所有警区的指挥权!” 菲利普斯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召集所有的人!明天!明天一早!” “我要你带着你的人踏平九龙!” “把陈山,雷洛,还有他们所有的同党都给我抓回来!” “我要让他们在绞刑架上为他们的愚蠢和狂妄忏悔!” 刘福的心狂跳了起来。 他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是!警司先生!” 他挺直了胸膛,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我保证完成任务!” (后面的几章全进小黑屋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出来,要是出不来,我再重新写。可能发的没有这么快了,审核要好久) 第216章 两军对垒维港畔 大战一触即发时! 第二天,清晨。 维多利亚港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之中。 然而,港岛这边的码头上却早已是人声鼎沸,杀气腾腾。 数不清的警用卡车挤满了从中环到西环的每一条临海街道。 两千多名警察黑压压地聚集在码头上。 他们来自港岛的各个警区,以及新界的元朗、大埔。 在各自长官的呵斥下,排成了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方阵。 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茫然和不安。 他们中的很多人昨天半夜才被从被窝里紧急拉起来。 稀里糊涂地就被带到了这里。 他们只知道要过海,去九龙,执行一个“紧急任务”。 但具体是什么任务,没人告诉他们。 只有少数级别较高的探长和警司,才知道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平定九龙的“叛乱”! 刘福穿着他那身象征着总华探长最高权力的制服,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他的身后是菲利普斯、史密斯等一众鬼佬高层。 他拿着一个铁皮大声公,看着台下那黑压压的人群。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在他胸中激荡。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即将出征的大将军。 “各位警队的兄弟们!” 刘福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 “今天,把大家召集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警队出了叛徒!” “九龙总探长雷洛勾结黑社会头子陈山,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他们无视港府法纪,公然抗命,甚至撕毁港督的手令!” “他们的行为是对我们整个警队的背叛,是对大英帝国权威的公然挑衅!” “他们是警队的耻辱,是香港的毒瘤!” 刘福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 他把雷洛和陈山描绘成了十恶不赦的叛国者。 台下的警察们开始议论纷纷。 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雷洛不是英雄吗? 不是刚刚才破获了史上最大的犯罪集团吗? 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叛徒?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很多疑问!”刘福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但是,我告诉你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香港的稳定,维护我们警队的尊严!” “港督先生已经下达了最高指令!” “授权我们前往九龙,清剿叛逆,拨乱反正!” “这是一场正义的战争!” “只要我们打赢了这一仗!立功的兄弟,官升一级,奖金一万!” “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官升一级!奖金一万! 这个承诺太有诱惑力了。 刚才还满脸疑虑的警察们,眼神瞬间就变得火热起来。 很多人当了一辈子差佬,都爬不到探长的位置。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过海去打一仗,富贵就唾手可得。 至于对手是谁,是不是叛徒,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钱!是位置! “打倒雷洛!铲除陈山!”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 “打倒雷洛!铲除陈山!” “维护法纪!重振警威!” 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两千多人的士气瞬间被点燃了。 刘福看着台下那群情激奋的场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菲利普斯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刘,做得很好。” “出发吧。” “是!警司先生!” 刘福转身,大手一挥。 “登船!出发!” 一声令下。 早已等候在码头的几十艘渡轮和驳船同时拉响了汽笛。 两千多名警察潮水一般涌向了船只。 一支香港历史上规模最庞大的警察部队,浩浩荡荡地向着维多利亚港对岸的九龙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 九龙,油麻地码头。 这里的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但是,和港岛那边的混乱不同。 这里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一道由沙袋、铁丝网和拒马组成的防线,沿着海岸线绵延了数公里。 防线后面是刚刚挖好的一人多深的战壕。 战壕里,上千名穿着黑色劲装的城管队员正严阵以待。 他们的手里拿着的不再是砍刀和铁棍,而是清一色的美式M1步枪和德制MP40冲锋枪。 每隔几十米就架设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海面。 整个码头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坚固的现代化战争堡垒。 陈山和雷洛并肩站立在防线最中心的一个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 他们用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上那逐渐靠近的庞大船队。 “来了。”雷洛放下望远镜,沉声说道。 “阵仗不小。” “刘福把他能叫来的人都叫来了。” “乌合之众而已。”陈山冷笑一声。 “人再多,也只是来送死的。” 他的身后,王虎、马坤、严雄、韩森等人一字排开,神情肃穆。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八百名全副武装的九龙警察。 他们是雷洛最核心的部下。 “山哥!”王虎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下命令吧!” “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陈山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雷洛。 雷洛会意,上前一步,拿起了指挥台上的大声公。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那些神情坚毅的九龙警察。 “兄弟们!”雷洛的声音响彻整个码头。 “对岸是刘福的人!” “他们是来砸我们饭碗的!” “是来抢我们地盘的!” “是想让我们回到以前那种被人当狗使唤的日子!” “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声浪惊天动地。 “那好!”雷洛举起手。 “今天我们就让他们看看!” “谁才是九龙的主人!” “谁才是香港的规矩!” 海面上,刘福的船队越来越近了。 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船上那些警察晃动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大战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火药味。 所有人的手指都搭在了扳机上,所有人的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着。 一场香港历史上史无前例的警察内战,一触即发! 第217章 一声炮响惊维港 过海先锋变炮灰! “轰!” 就在刘福的船队距离九龙码头还有不到五百米的时候,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炮响突然从对面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颗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精准地砸在了刘福旗舰前方。 “轰隆!” 一声巨响!冲天的水柱拔地而起,足足有十几米高。 巨大的浪花狠狠地拍打在船头,整艘渡轮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船上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炮给打懵了。 刘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扶着栏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炮……炮?”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们……他们怎么会有炮?” 不只是他,他身后的菲利普斯、史密斯等一众鬼佬也全都傻眼了。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不是警察内斗了! 这是战争!这是军队才有的武器! 陈山,他从哪里搞来的大炮? 他想干什么?他真的要造反吗? 这一炮是警告,是赤裸裸的武力威慑。 它告诉刘福,告诉港府——再往前一步,等待你们的就不是海水了,而是真正的炮弹! “停船!快停船!” 刘福扯着嗓子疯狂地嘶吼着。 船队乱成了一团,所有的船只都紧急地停了下来,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海面上,两支庞大的队伍就这样隔着几百米的海域遥遥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刘福快要哭了。 他哪里知道陈山竟然还藏着这种大杀器。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抗。 九龙指挥台上。 看着被一炮就吓住的船队,王虎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切,就这点胆子,还以为有多硬气呢。” 他转过头,对身旁一个老兵竖起了大拇指:“老张,你这炮打得真他娘的准!” 那个名叫老张的炮兵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山哥说了,先给他们来个开胃菜,吓唬吓唬他们。要是再往前,下一炮就直接轰他娘的指挥舰!” 这门炮是陈山通过特殊渠道搞来的,一门经过改装的日式九二式步兵炮。 虽然老旧,但威力依旧惊人。 “山哥,他们停下了。” 严雄放下望远镜说道,“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跟他们耗着?” “不。”陈山摇了摇头,“他们不动,不代表我们不动。” 他看向雷洛。 雷洛会意,拿起了大声公。 “对面的兄弟们,听着!” 雷洛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了对面的每一艘船上,“我是九龙总探长雷洛!”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被刘福用谎言和金钱蒙蔽了!他告诉你们我们是叛徒!” “但你们用自己的眼睛看看!我们守卫着九龙的安宁!我们让九龙的百姓安居乐业!” “而他刘福呢?他只会压榨你们!把你们当成他敛财的工具!现在他又逼着你们来送死!” “你们愿意为了他一个人的私欲,跟自己的兄弟自相残杀吗?” 雷洛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一个港岛警察的心上。 船上一片死寂。 刘福见状心中大骇,他知道不能再让雷洛说下去了,军心要散了! “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刘福也抢过一个大声公疯狂地喊道,“他是在妖言惑众!他是在拖延时间!” “兄弟们!冲过去!只要冲上岸,胜利就是我们的!谁第一个冲上岸,我个人再奖励他十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刘福的话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 几艘位于船队最前方的驳船上,一些刘福的死忠心腹开始鼓噪起来。 “冲啊!!” “杀了雷洛!活捉陈山!” 那几艘驳船竟然不顾命令,再次发动了起来,缓缓地向着九龙码头冲了过来,像几只不知死活的出头鸟。 刘福见状心中一喜。 只要有人带头,后面的人就会跟着冲!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就瞬间凝固了。 九龙指挥台上。 陈山看着那几艘冲过来的驳船,眼中寒光一闪。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然后重重地落下。 “开火!” 一声令下,早已饥渴难耐的一挺轻机枪立刻发出了死神的咆哮!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扫向了那几艘冲在最前面的驳船的船头前方海面,激起无数水花。 这是警告! 赤裸裸的警告! 子弹在船头前方的海面上激起一道道水柱,溅起的海水浇了船头警察一身。 “妈呀!” “他们真的要杀我们!” “快掉头!快掉头!” 船上的警察见到这阵仗,哪里还敢往前冲。 他们疯狂地趴在甲板上,恨不得把脑袋钻进船板里。 驾驶员也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掉转船头,拼命地往回开。 刘福在后方的指挥舰上看得清清楚楚,那挺机枪明明可以直接扫射船只,但对方只是对着前方海面警告射击。 可即便如此,那密集的弹雨声还是把他的人吓破了胆。 “冲啊!给我冲啊!” 刘福拿着大声公声嘶力竭地喊着,“他们就一挺机枪!我们有两千人!” 可是船上的警察们哪里还听得进去。 机枪啊!那可是机枪! 他们这些人手里拿的都是老式左轮手枪,连步枪都没几支,拿什么跟人家的机枪对抗? 更何况岸上还有大炮! 刚才那一炮的威力他们都看到了,真要轰过来,他们这些木船根本扛不住! “不行啊刘哥!对面火力太猛了!” “是啊刘哥,咱们的装备根本不是对手!” “要不咱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福的心腹们纷纷劝说。 刘福气得脸都绿了,但看着远处那些已经掉头逃窜的先锋船只,他知道大势已去。 军心散了,这仗还怎么打? 就在这时,九龙那边又传来了雷洛的声音。 “刘福!你也看到了,你的人根本不想跟我们拼命!” “识相的就带着你的人滚回港岛去!否则下一炮就不是往海里轰了!” 第218章 港府欲调英军 北京一纸惊鬼神!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刘福的船队中迅速蔓延。 他们看着对岸那道如同钢铁长城般的防线,看着那些还在冒着青烟的黑洞洞的枪口,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冲过去?拿什么冲?拿自己的命去填吗?那不是战斗,那是送死! “撤退!快撤退!” “我不想死啊!” “妈的!刘福这个王八蛋!他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 船队彻底乱了。 不需要任何命令,所有的船只都开始疯狂地调转船头,争先恐后地向着港岛的方向逃去。 刘福瘫坐在甲板上,任由手下将他拖拽着抬进了船舱。 菲利普斯和史密斯等一众鬼佬,也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傲慢。 他们更想不通,陈山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武器。 他的背后,到底站着谁? …… 九龙指挥台上,看着仓皇逃窜的敌方船队,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赢了!” “山哥威武!洛哥威武!” “哈哈哈哈!让那帮港岛仔再嚣张啊!屁滚尿流地滚回去了吧!”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只有陈山和雷洛,神情依旧凝重。 他们知道,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只是第一回合。虽然他们打赢了,但这也彻底激怒了港府。 接下来,港府一定会采取更疯狂、更极端的报复手段。 “山哥。” 雷洛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下一步,很可能会出动军队。” 陈山点了点头:“驻港英军。” 这是一个他们早就预料到,但却最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 城管队再能打,武器再精良,也不可能去跟正规的、装备着坦克和装甲车的英国皇家军队硬碰硬。 那才是真正的以卵击石。 “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飞速地传遍了整个香港。 警察内战!维港海战!九龙大胜!港岛溃败! 每一个标题都足以让所有市民为之震动。 各大报社都派出了所有的记者,涌向九龙和港岛,试图挖掘出这起香港开埠以来最严重的武装冲突的第一手资料。 整个香港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恐慌和兴奋交织的气氛中。 而港府,则是彻底地陷入了瘫痪和混乱。 港督府。 总督葛量洪,这位大英帝国在远东地区的最高代表,正愤怒地将一份报告狠狠地摔在菲利普斯的脸上。 “废物!一群废物!” “两千多人!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 “菲利普斯!你告诉我!这就是你向我保证的万无一失的计划?” “你把大英帝国的脸都丢尽了!” 菲利普斯低着头,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他不敢有任何辩解。 “总督先生,我请求授权驻港部队介入!” 菲利普斯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陈山和雷洛已经不是普通的罪犯了!他们是叛军!是恐怖分子!” “只有军队才能彻底消灭他们!才能挽回我们大英帝国的尊严!” 葛量洪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的内心也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出动军队?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这意味着香港的局势已经完全失控,这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巨大震动,也会让他这个港督的履历上留下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但是,现在除了军队,他似乎已经没有别的牌可以打了。 难道就这么向两个华人低头认输吗? 不!绝不!大英帝国的荣耀不容许他这么做! “好!”葛量洪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授权你联系驻港部队司令!” “让他立刻制定作战计划!” “明天!我要在香港的报纸上看到陈山和雷洛被吊死在绞刑架上的照片!” “是!总督先生!” 菲利普斯大喜过望,敬了一个礼,转身就要去传达命令。 然而,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一名秘书慌慌张张地推开了。 “总督先生!不好了!” “伦敦外交部发来最高级别的紧急电报!” 秘书的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文件,声音都在颤抖。 葛量洪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一把夺过电报。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变得比菲利普斯还要惨白。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种花大使刚刚向我外交部递交了最严重的外交照会!” “他们就半岛今日发生的武装冲突表示严重关切!” “并且,他们发表了一份公开声明!” 葛量洪颤抖着手翻到了电报的第二页。 那是种花外交部声明的原文译文。 “香江自古以来就是种花的领土。” “我们绝不容许任何外部势力在香江制造动乱,残害我们的同胞!” “我们在此严正警告约翰牛!” “如果香江发生任何超出警方控制范围的军事行动, 如果约翰牛胆敢出动军队镇压香江市民, 那么,为了保护我国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了维护我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华夏军将保留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的权力!” “包括强行进入香江,维持秩序!” “轰!” 葛量洪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整个人都懵了。 种花……他们竟然为了这件事,直接向大英帝国发出了战争威胁? 种花军要强行入岛?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敢? 菲利普斯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电报。 然后,他也傻了。他脸上的狂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和葛量洪一样无尽的恐惧和骇然。 完了。 这下是真的捅破天了。 这件事已经不再是总督府的内部事务了。 它已经上升到了两个国家之间的外交和军事对抗。 别说出动军队了,现在他们连多派一个警察去九龙,都得掂量再三。 对岸那支刚刚在朝鲜战场上击败了联合国军的钢铁洪流,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 到时候,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警司,就是港督葛量洪,甚至整个大英帝国,都将吃不了兜着走。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葛量洪和菲利普斯两个人像两尊雕像一样僵在那里。 冷汗湿透了他们昂贵的衬衫。 他们知道,用武力解决陈山和雷洛的这条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第219章 陈山再出惊天手 一纸檄文动江湖! 港督府内的惊天巨变,陈山和雷洛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们只知道,刘福的船队狼狈逃窜之后,整个下午,维多利亚港都风平浪静。 港府那边没有任何新的动静。 既没有派人来谈判,也没有再组织新的进攻。 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雷洛更加不安。 “山哥,事出反常必有妖。” 指挥台上,雷洛皱着眉头对陈山说道: “港府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们现在一定在酝酿着更狠的后手。我猜,他们很可能会去请驻港英军。” “嗯。” 陈山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要打,我们就奉陪到底。不过,我们也不能总是被动地等着他们出招。” 陈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们也要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雷洛一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杀过海去,把港岛占了?” “那倒不至于。” 陈山笑了笑: “打打杀杀是最低级的手段。我要做的是诛心。” “诛心?” 雷洛更不解了。 陈山没有解释,而是转头对身后的白头福说道: “福哥,报社那边都联系好了吗?” “都联系好了,山哥。” “好。” 陈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去帮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亲自写一封信。” “写信?”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都这个时候了,山哥还有心情写信? 写给谁? 给港督写求饶信吗? 那不可能。 陈山看着众人那疑惑的表情,微微一笑: “我要写的不是普通的信,而是一封告洪门全体兄弟的公开信。” “告洪门仲昆书!” 什么?!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雷洛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他终于明白陈山想干什么了。 好狠的手段! 这简直是釜底抽薪,挖根刨坟的毒计啊! 所有人都知道,陈山是洪门天宝山的山主。 这个身份在以前或许只是一个江湖名号,但在此时此刻,却成了一件威力无穷的大杀器! 要知道,香港的警察队伍里成分复杂。 尤其是中下层的华人警员,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洪门子弟。 他们加入警队是为了混口饭吃,但他们内心深处认同的还是洪门的身份,是“忠义”二字。 刘福这次带来的两千多名警察里,洪门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现在,陈山以洪门山主的身份公开发表一篇告全体洪门兄弟书,其内容可想而知。 无非是痛斥刘福为虎作伥,勾结鬼佬,残害同胞。 再号召所有身为洪门子弟的警察要明辨是非,弃暗投明。 不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违背了洪门的忠义祖训,不要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兄弟。 这封信一旦登报,对刘福那支本就军心不稳的队伍将会造成何等巨大的冲击? 那简直是一颗投进他们军营里的精神原子弹! 会让他们的士气瞬间土崩瓦解! 甚至会引发大规模的倒戈和哗变! “高!实在是高!” 雷洛看着陈山,眼神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钦佩。 他自问玩弄权术,心计过人。 但跟陈山这种直捣黄龙,一击致命的阳谋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山哥,我这就去准备!” 白头福也反应了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转身飞快地跑下了指挥台。 很快,笔墨纸砚就被送了上来。 陈山挽起袖子,深吸一口气。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告洪门全体仲昆书》 …… 第二天。 整个香港都因为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而彻底沸腾了。 没有报道昨天的维港海战,也没有报道港府的任何动向。 所有的报纸头版头条都用最大号的字体刊登了同一篇檄文。 正是陈山亲笔所书的《告洪门全体仲昆书》! “……想我洪门,自创立以来,以''反清复明''为己任,高举''忠义''大旗,历经数百年风雨,无数先辈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为我汉人同胞争一片可以昂首挺胸活下去的天地!” “然,时至今日,清廷虽灭,外辱犹存!我香港同胞仍活在英夷的铁蹄之下,备受欺凌!” “更有数典忘祖之辈,如刘福者,卖身求荣,为虎作伥!甘为英夷走狗,不惜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兄弟!” “此等行径,与汉奸何异?与国贼何异?” “我陈山,以洪门天宝山山主之名,在此正告所有身在警队的洪门兄弟!” “尔等当明辨是非,分清忠奸!切莫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洪门祖训,''忠义''二字,重于泰山!岂能为区区几两碎银便弃之如敝履?” “今日,我九龙袍泽为保乡土,为护同胞,奋起反抗,此乃大义之举!” “尔等若是有血性的汉子,是忠义的洪门人,就当弃暗投明,拨乱反正!调转枪口,与我等共击国贼!共讨汉奸!” “若有执迷不悟者,继续为刘福卖命,残害手足同胞,那便是自绝于洪门!是为天下洪门兄弟所不齿!” “他日必将以叛徒论处!身死名裂,遗臭万年!” 文章写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 将一场黑白两道的利益冲突硬生生地拔高到了民族大义和洪门忠义的高度,将刘福直接钉在了汉奸国贼的耻辱柱上。 这篇檄文一出,整个香港的江湖都炸了。 无数隐藏在社会各个角落的洪门子弟看得热血沸腾。 而港岛和新界的警察军营里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些昨天还被金钱所诱惑的警察在看到这篇檄文后瞬间就清醒了。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洪门的人。 他们可以为了钱去跟人火并,但他们绝对不敢背上一个“洪门叛徒”“汉奸走狗”的骂名。 一时间,警营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刘福拿着报纸,气得浑身发抖。 他将报纸狠狠地撕成碎片。 “陈山!你这个小畜生!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220章 再放猛料断其路 刘福沦为丧家犬! 如果说陈山的那篇《告洪门仲昆书》是一颗精神原子弹,彻底摧毁了刘福手下队伍的士气,那么紧随其后第二天见报的新闻,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那不是稻草,那是一座足以将刘福彻底掩埋、永世不得翻身的万吨巨山。 “号外!号外!” “惊天黑幕!总华探长刘福,竟是香港最大黑恶势力保护伞!” “联公乐话事人刘荣驹狱中忏悔,亲笔写下万字供词,揭露其叔父滔天罪行!” 香港所有的报纸再一次被同一条新闻占据了头版头条。这一次比昨天的檄文更加劲爆,更加骇人听闻。 报纸上刊登的是刘荣驹那份亲笔签名供词的影印件。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联公乐这些年来在刘福庇护下所犯下的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的罪行: 走私贩毒、贩卖人口、开设赌场、暴力收数、强占地盘、杀人灭口…… 每一条罪状都附有详细的时间、地点和经手人,证据链完整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关于刘福如何利用职权、收受贿赂、包庇罪犯的详细记录: 哪家夜总会每个月给他多少“保护费”,哪个赌场他占了多少“干股”; 他如何帮助社团摆平官司,如何将竞争对手送进监狱; 甚至他还亲自下令制造了几起震惊全港的灭门惨案。 这些都被刘荣驹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 供词的最后还有刘荣驹那段声泪俱下的忏悔: “……我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但我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被我叔叔刘福一步步逼上梁山的。 他才是那个隐藏在幕后最大的魔鬼!他把我当成他敛财的工具,当成他清除异己的刀! 现在我出事了,他为了自保就毫不犹豫地把我抛弃了。 我恨!我好恨啊!我今天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不是为了苟活于世。 我只是希望能让全香港的市民都看清楚,他刘福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下,隐藏着一颗多么肮脏和丑陋的心!” 这份供词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香港掀起了十二级的舆论海啸。 所有看到这份报纸的市民都震惊了、愤怒了。 他们无法相信,那个在他们眼中位高权重、代表着正义和法律的总华探长,竟然是一个如此丧心病狂、无恶不作的衣冠禽兽! 一时间整个香港舆论哗然,所有人的矛头都直指刘福。 “打倒黑警刘福!” “严惩黑警!还我公道!”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愤怒的市民甚至自发地走上街头举行示威游行,他们聚集在港岛总区警署的门口,高喊着口号,要求港府立刻将刘福绳之以法。 …… 港岛,警察军营。 气氛已经不能用压抑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死寂,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军营的操场上,刘福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的脚下散落着一地的报纸碎片,脸色灰败得像一个死人,眼神空洞而死寂。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陈山这一招太狠了。 他不仅要杀他的兵、诛他的心,还要断他的路、刨他的根。他要把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周围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唯唯诺诺的下属们,此刻都离他远远的。他成了一条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刘福!” 一声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呵斥从他身后传来。 刘福僵硬地转过身,只见菲利普斯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英国宪兵正向他走来。 菲利普斯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虚伪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厌弃。 “刘福。” 菲利普斯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和前几天那份嘉奖令一模一样的文件。 “奉港督府及警务处最高指令。” 菲利普斯的声音像是在宣读一份死亡判决书,“鉴于总华探长刘福涉嫌多宗严重刑事犯罪,贪污受贿,包庇黑社会,严重损害了港府及警队的声誉。现决定即刻解除其所有职务!并将其收押候审!彻查到底!你,被捕了。” 菲利普斯说完,对身后的宪兵使了个眼色。 两名身材高大的英国宪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刘福的胳膊死死地反剪在身后。一副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双手。 刘福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菲利普斯那张他曾经想尽办法去讨好的脸。 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菲利普斯先生……”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了洞的风箱,“我……我只是你养的一条狗。现在狗没用了,你就要亲手杀了它,是吗?” “不。”菲利普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你不是狗。你只是一个用来平息众怒的替罪羊。一个用完就扔的垃圾。”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彻底废掉的棋子,转身对着操场上那两千多名群龙无首的警察大声宣布: “刘福已经伏法!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返回各自的警署!等待港府的下一步指令!” 警察们如蒙大赦,随即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四散而去。 一场声势浩大的平叛行动,就这样以一种闹剧般的方式草草收场。 只留下刘福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失败者,被两名宪兵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 他的政治生涯,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彻底画上了一个耻辱的句号。 第221章 港府低头风波定,九龙双雄掌乾坤! 刘福被捕,平叛大军作鸟兽散。 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星期的武装对峙和舆论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以陈山和雷洛为首的九龙势力大获全胜。 而不可一世的港府,则输得体无完肤,颜面扫地。 消息传出,整个香港为之震动。 市民们奔走相告,欢欣鼓舞。 他们将陈山和雷洛视为反抗强权、为民除害的英雄。 九龙的威望一时之间达到了顶峰。 而港督府,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国际社会也对这起发生在“东方之珠”的严重内乱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各大国际媒体纷纷以“香港警察内讧,港府管治无能”为题发表评论文章,将这起事件视为大英帝国殖民体系摇摇欲坠的一个缩影。 这让远在伦敦的英国政府大为光火,颜面尽失。 一封措辞严厉的质问电报从唐宁街十号直接发到了香港港督府,要求港督葛量洪立刻平息事态,稳定局面,挽回大英帝国的声誉。 否则,就让他卷铺盖滚蛋。 …… 港督府。 葛量洪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总督,此刻却像是苍老了十岁。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夜未眠。 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让他焦头烂额的文件。 有伦敦的催促电报,有国际社会的舆论压力,有本地商界的恐慌信函,还有那份来自北京的措辞强硬的外交照会。 每一份文件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武力镇压已经不可能。 北京的警告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 他不敢冒那个险。 继续对峙下去? 那只会让局势更加恶化,让香港的经济和国际声誉受到更严重的损害。 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那就是妥协。 向那两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华人低头。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但理智告诉他,他别无选择。 “菲利普斯。” 葛量洪有气无力地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铃。 很快,菲利普斯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同样憔悴不堪。 “总督先生。” “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葛量洪揉着发痛的太阳穴问道。 这已经不是在下达命令了,而是在征求意见。 菲利普斯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开口说道。 “总督先生,事到如今,我们或许只能……” 他没有把话说完。 但葛量洪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让我们接受他们的条件?默认雷洛在警队的地位?默认陈山那个所谓的''社区发展委员会''的合法性?” 葛量洪的声音充满了苦涩。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菲利普斯叹了口气。 “我们需要尽快稳定局势,给伦敦、给国际社会一个交代。” “刘福已经成了替罪羊。我们需要树立一个新的华人领袖的榜样。” “而雷洛无疑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他在华人警队中威望极高,又得到了陈山的支持。” “扶持他上位,让他来整合警队,稳定地下秩序。这是目前看来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 “虽然这意味着我们要暂时向他们低头。” “但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菲利普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等风头过去,等我们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到时候再想办法慢慢收拾他们,也为时不晚。” 葛量洪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菲利普斯说得对。 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了。 “好。” 他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就按你说的办。” “你亲自去一趟九龙。” “代表我,代表港府,去见一见那位雷洛探长。” “告诉他,港府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从今天起,他就是全香港唯一的总华探长!” …… 三天后。 一则由港府新闻处发布的官方公告震惊了全港。 公告宣布,为了整顿警队纪律,提高警队效率,港府决定进行重大人事调整。 原港岛及新界总华探长刘福因贪腐渎职,已被革职查办。 其职位将由屡破大案、功勋卓著的九龙总区总探长雷洛接任。 雷洛将成为香港有史以来权力最大的华人警官,统领港九新界三大警区所有警员。 这则公告无异于向全香港宣告,港府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中选择了彻底的妥协和退让。 而雷洛,则登上了他人生的最高峰。 消息传到九龙。 整个九龙都沸腾了。 陈山的茶室里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王虎、白头福、猪油仔、马坤等人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洛哥!不!现在应该叫洛爷了!” 猪油仔端着酒杯,满脸谄媚地对雷洛说道。 “恭喜洛爷!贺喜洛爷!荣升总华探长!执掌全港警队!光宗耀祖啊!” “哈哈哈!” 雷洛也难得地放声大笑。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充满了豪情万丈。 他做到了。 他终于坐上了这个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他看向坐在主位上正悠然品茶的陈山。 他知道,没有陈山,就没有他的今天。 “山哥。” 雷洛走到陈山面前,郑重地举起了酒杯。 “这杯酒,我敬你。” “没有你,就没有我雷洛的今天。” “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陈山笑了笑,也端起茶杯。 “兄弟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 他以茶代酒,和雷洛碰了一下。 “我们是双赢。” 窗外,阳光明媚。 维多利亚港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一场足以载入香港史册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 陈山和雷洛,这两位九龙崛起的年轻枭雄, 一个成为了香港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一个成为了香港警界的最高华人领袖。 他们一黑一白,一明一暗, 如同一对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将整个香港都牢牢地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一个属于他们的崭新时代正式来临。 第222章 鬼叔的深夜来访! 夜色笼罩了整个维多利亚港。(这一章估计要跟申请入党那一章一样要被骂了。) 陈山的茶室里,喧嚣和喜庆终于渐渐散去。 王虎、白头福、梁文辉这些核心手下,一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被伙计们搀扶着送回了家。 雷洛也喝了不少,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醉意,坐上了返回住所的私人专车。 送走了所有人,陈山独自一人回到了二楼的书房。 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夜晚清凉的风吹散房间里的酒气。 看着窗外那片由无数灯火汇聚成的璀璨星河,陈山的心中却不像手下们那般狂喜。 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一个开始。 港府的退让是迫于无奈。 北京的那一纸照会是真正的定海神针,但也意味着,他陈山已经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他的一举一动,不再仅仅代表他自己,而是牵动着更加复杂和庞大的博弈。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三长两短。 这是他和鬼叔之间约定的暗号。 陈山的心神瞬间一凛。 他快步走下楼,亲自打开了大门。 门外,鬼叔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中山装,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夜归路人。 “鬼叔。” 陈山将他迎了进来,反手关上了大门。 “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有些话,必须当面跟你说。” 鬼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两人没有在一楼停留,直接上了二楼的书房。 陈山泡了一壶热茶,给鬼叔倒上。 茶香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房间。 鬼叔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小山,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鬼叔抬起头,看着陈山,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古井。 “感觉?” 陈山愣了一下。 “感觉还不错。至少我们赢了。” “是啊,赢了。” 鬼叔点了点头。 “赢得很漂亮。连消带打,舆论战,心理战,武装威慑,最后还有组织的雷霆一击。” “把港英政府逼到了墙角,让他们不得不低头。” “你,雷洛,现在一个是香港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一个是香港警界的最高华人。” “黑白两道都握在了你们的手里。” “这份权势,在香港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鬼叔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陈山却从这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鬼叔,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陈山放下茶杯,正色道。 鬼叔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小山,你有没有想过,香港早晚有一天会回到祖国的怀抱。” 他的话让陈山的心猛地一跳。 “我当然想过。” “那你想过没有,警察是公权力。” 鬼叔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是属于国家,属于人民的暴力机器。” “这种公权力,不应该也绝不能由任何私人或者小团体来掌控。” “现在是港英政府,他们腐败,无能,我们可以用我们的手段去对付他们,去夺取这份权力。” “但是回归之后呢?” “到时候,你手里的这份权力,是交还是不交?” “你掌控的警察,是听组织的,还是听你陈山的?” 这番话问得极其诛心,也问得极其现实。 陈山瞬间就明白了鬼叔的来意,也明白了组织对他的担忧。 是啊。 他现在权势滔天。 雷洛对他言听计从。 整个香港警队几乎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这种力量太过强大,也太过危险。 如果他陈山有任何私心,那他就会从一个功臣变成一个未来最不稳定的因素。 一个尾大不掉的军阀。 陈山深吸了一口气。 “鬼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也明白组织的担忧。”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请您也请组织相信我。” “我陈山从申请入党的那一刻起,我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祖国。” “我之所以要费尽心机拿到警方的控制权,从来都不是为了我个人。” “而是为了让我们自己的组织可以在香港这片特殊的土地上更好地活动。”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以前我们在这里束手束脚。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偷偷摸摸。” “因为我们没有合法的身份,没有可以摆在台面上的力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陈山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 “我们可以以警方的名义展开行动。” “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那些对我们抱有敌意的外部势力驱逐出香港!” “不管是美国人,英国人,还是宝岛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情报机构!” “只要他们敢在香港搞小动作。我就敢以‘非法持有武器’,‘危害公共安全’的名义,把他们一个个连根拔起!” “我们还可以利用警方的资源更好地发展我们自己的力量,建立属于我们的左派工会,左派社团。” “更重要的是!” 陈山转过身,看着鬼叔。 “我们可以为大陆,为我们刚刚成立的新中国,建立一条更安全更稳固的物资运输线!” “那些被西方世界层层封锁的药品,设备,技术,我们都可以通过香港源源不断地输送回去!” “这才是我陈山真正想做的事情!”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鬼叔静静地听着,眼中的锐利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慰和赞许。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行事霸道,手段狠辣。 但他的心里始终装着的是国家,是民族。 “好,说得好。” 鬼叔点了点头。 “你的这些想法,我会原原本本地向组织汇报。” “不过光有想法还不够。” “你打算具体怎么做?” 陈山闻言,胸中早已有了腹稿。 “鬼叔,我需要组织的帮助。” “我希望组织可以立刻挑选一批绝对忠诚,身家清白的年轻同志,派到香港来。” “我要让他们进入警队。” “港英的警察队伍虽然有很多缺点,腐败,烂泥扶不上墙。” “但是他们毕竟有几十年的现代警务经验。这些经验对我们来说是宝贵的。” “我们要派人进去,学习他们的经验,熟悉他们的体系。” “更要从内部一步步地掌控这支队伍!” “让它最终变成一支真正属于人民的警察!” 鬼叔的眼睛亮了。 这个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好!这件事我立刻向组织申请!” “那地下世界呢?” 鬼叔又问道。 “那些社团,你打算怎么处理?” “规矩。” 陈山吐出了两个字。 “我要给他们立下新的规矩。” “赌场可以开。但是必须有牌照,限制规模,依法纳税。” “娼馆也可以有。但是也必须有牌照。而且要建立严格的定期体检制度,保障那些小姐妹的健康。” “至于粉档,毒品!” 陈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 “坚决取缔!发现一起打掉一起!谁敢碰谁就得死!” “我要让香港的地下世界从今以后有法可依,有规可循。至于和字头,我会亲自带着他们,彻底转型,全部去做正当生意。那些打打杀杀的旧时代,必须结束。” “至于我手下那些负责走私的团队。”陈山顿了顿。“我会把他们全部交给霍东升来负责。” “从今以后他们只为国家运输战略物资。” “还有我的城管队。” “我也会进行改组。请组织派一位政工干部过来担任政委。王虎先配合工作,等时机成熟再慢慢地让他退出来。” “我要把这支我亲手建立起来的队伍也变成一支真正有纪律,有信仰的红色武装!” 陈山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最后补充道: “当然,远东实业是我自己的产业,和字头转型后也会成为我的班底。 这些,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将来为组织做更多事情的本钱。 公是公,私是私,这一点我分得很清楚。” 鬼叔听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陈山,眼神中满是感慨。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想得太远了,也想得太周全了。 他不仅想到了如何利用现在的权力,更想到了如何将这份权力一步步地改造,净化,最终交还给组织,交还给国家。 这份胸襟,这份觉悟,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党员的范畴。 “小山。” 鬼叔站起身,郑重地拍了拍陈山的肩膀。 “我代表组织谢谢你。” “你的这些计划,组织会全力支持!” “从今天起,放手去干吧!” “组织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鬼叔说完,不再多言,转身走下了楼。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里。 第223章 和字头的转型 三天后,九龙,陈山的茶楼。 这家看似普通的茶楼今日戒备森严。 王虎带着几十个最精锐的伙计守在楼下,个个腰间鼓囊,眼神锐利如鹰,任何无关人等,连靠近茶楼百米之内都会被客气地“请”走。 三楼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来。 和字头的几位大佬齐聚于此。 陈山坐在主位,身边是雷洛;对面坐着白头福、崩嘴华、花柳培三人,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各社团的红棍、白纸扇。 “各位大佬,今天把大家请来,是有件大事要商量。” 陈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时代变了,我们也得跟着变。” 白头福笑呵呵地接话:“山哥,有什么话您直说,我们都听着呢。” 崩嘴华眉头一皱:“山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是不是想让我们都金盆洗手,回家抱孙子?” “洗手倒不至于,但确实要改改路子了。” 陈山放下茶杯,“现在洛哥当了总华探长,港府那边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有了话语权,但也得承担责任。” 花柳培推了推眼镜:“山哥的意思是?” “很简单。” 陈山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从今天起,各堂的蓝灯笼一律停止招收。该升49仔的赶紧升为49仔。” 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议论纷纷—— “不招新人了?那以后社团怎么办?” “是啊山哥,这不成了一潭死水?” “都升49仔,怎么安排?” 几个跟在大佬身后的头目忍不住出声,随即又在自家大佬的眼色下噤了声。 陈山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兄弟们的安排我已经想好了。愿意干正经活的,可以去我的黑水安保公司,或者去华哥的运输公司。两边都缺人手。” 崩嘴华眯起眼睛:“山哥,你这是要把我们都吃了啊?” “华哥说笑了。” 陈山回到座位上,“各堂还是各堂,字号也还是原来的字号,我没那么大胃口。只是大家以后都要走正道,不能再靠打打杀杀过日子了。” 白头福有些犹豫:“山哥,兄弟们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让他们一下子去当保安,去工厂上班,怕是……” “这个我也考虑到了。” 陈山看向雷洛,“雷洛,你来说说。” 雷洛点点头,站起身:“各位大佬,港府那边,我已经打好了招呼。 黑水安保是港府认证的甲级安保公司,运输公司也是正规注册。 进去的兄弟,就是正经公司的员工。 保安公司的活比以前轻松多了,工资也稳定。 每个月至少一百块,表现好的能拿到一百五。” 要知道,现在一个普通警员的月薪也不过一百出头。这个待遇,确实对得起兄弟们。 花柳培沉思片刻:“那我们这些坐馆、红棍、白纸扇、草鞋,又怎么安排?” “该学习的学习,该退休的退休。” 陈山的语气很平静,“各公司都需要管理人员。能学会的就去见习,学不来的,或者年纪大了想享福的,社团出钱,给一份体面的退休金,安享晚年。” 崩嘴华突然拍桌子:“山哥!你这是要把我们和字头上百年的根都给拔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这么不要了?!” 陈山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华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以前我们靠砍人收保护费,是因为没别的出路。 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还要抱着旧规矩不放? 他站起身,走到崩嘴华面前,声音放缓了一些。 “再说了,兄弟们跟着我这么久,我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有钱拿,有正经工作,这不比天天担心被人砍死要好?” “华哥,你也是有儿孙的人。你想让他们以后也跟你一样,走这条路吗?” 崩嘴华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白头福若有所思:“山哥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么大的变动,兄弟们能接受吗?” 雷洛在旁边补充:“各位大佬可以回去先跟手下透透风,看看反应如何。愿意干的优先安排,不愿意的也不强求。” 花柳培推了推眼镜:“山哥,既然要转型,那以前的生意怎么办?赌档、夜总会这些…” “合法经营。” 陈山早有准备,“赌档可以开,但要有牌照,限制规模,该交的税一分不能少。 夜总会也一样,要正规经营,不能搞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至于粉档…” 陈山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发现一起打掉一起,绝不手软。” 白头福见气氛有些僵,赶紧打圆场:“山哥说得对。毒品害人害己,我们一直是禁止碰这些的。” 花柳培也点头附和:“我们和合图也一样,谁碰谁死!” 陈山看了一圈,语气缓和了一些:“各位大哥,我不是要断大家的财路,而是要给大家找条更好的路。 现在形势变了,我们也得跟着变。守着老规矩不放,早晚要被时代淘汰。但是跟着我走,我保证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雷洛站起身:“各位大佬,我以总华探长的身份向大家保证,只要按山哥说的做,港府那边绝对不会为难大家。合法经营的保护伞,我来撑。” 白头福第一个表态:“山哥,我白头福跟定你了。回头就安排兄弟们转型。” 花柳培也点头:“和合图全力配合山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崩嘴华。 崩嘴华沉默了好一阵,最终长叹一声:“算了,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山哥,转型的费用…” “钱的事情不用担心。” 陈山笑了,“各堂出一部分,剩下的缺口,我的远东实业来补。保证不让任何一个兄弟吃亏。” 崩嘴华这才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陈山站起身,端起茶杯:“各位大哥,今天这个决定,标志着我们和字头的新时代开始了。以后我们不再是江湖上的古惑仔,而是香港商界的正规军。来,为了我们的新时代,干杯!” 所有人都站起来,举起茶杯。 “干杯!” 茶楼外,王虎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茶楼里其他人陆续离开,只留下陈山和崩嘴华两人。 王虎想要跟进来,被陈山摆手制止了。 “华哥,你有话要说?” 陈山重新坐下,给崩嘴华倒了杯茶。 崩嘴华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只是摩挲着滚烫的杯壁,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和犹豫。 “山哥,我知道你做事,从来不会亏待自家兄弟。这一点,我崩嘴华从来没有怀疑过。” 陈山点点头,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崩嘴华顿了顿,“打打杀杀过了一辈子,突然让我转型做生意,说实话,我真的做不来。不光我做不来,我手下那几千个兄弟里,至少有一半也做不来。” “华哥的担心我能理解。”陈山的语气很平和,“但是…” “山哥,先听我说完。”崩嘴华打断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山哥,我知道,你是北边的人。” “香港这地方,迟早是要回去的。北边是什么规矩,我虽然没见过,但也听人说过。” 他抬起眼,看着陈山:“山哥你走的是阳关道,是通天的大路。我们这些人跟不上。” “所以,我不想转型了。” 陈山沉默着,点燃了一支烟,青白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山哥你别误会。”崩嘴华苦笑一声,“公司的股份,我一分不要,全部交出来给社团,给那些愿意转型的兄弟们做本钱。” “至于地下的这些事,那些不愿意转型,也转不了型的老兄弟,就交给我来管吧。” “你想继续走老路?” “也不全是。” 崩嘴华摇摇头,“就像山哥你刚才说的,该规范的规范,该取缔的取缔。赌档、夜总会,都按你的规矩来,拿牌照,交足税。毒品,我亲自带人去扫,谁敢碰,我亲手废了他!” “这个世界有白就有黑,我们不管,自然会有其他人来做。到时候来了些不懂规矩的愣头青,把整个香港搞得乌烟瘴气,最后还不是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 崩嘴华的声音有些激动:“山哥你想想,那些蓝灯笼虽然说着不是社团的正式成员,但也是跟着社团做事的。几万名兄弟,肯定有不想转型的。” “这些兄弟跟了我们和字头这么多年,总不能一转型就把他们全部抛弃吧?” 崩嘴华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们也有家人要养活,也有生活要过。” 他知道,崩嘴华说的是事实。 转型不可能一蹴而就,总有一些人,注定只能活在阴影里。 有些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与其让不可控的人去做,不如让自己信任的人去管。 陈山本来打算把这些事交给刘阿九或者林景,而崩嘴华现在主动站出来,无疑正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华哥,你真的想清楚了?”陈山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这条路走下去,可能真的……看不到以后了。” “想清楚了。” 崩嘴华咧嘴一笑,”我儿子以后都跟着你走正道,我放心。 就让我带着这帮转不过弯来的老兄弟,再混几年安稳饭吃。 我年龄大了,以后的事我能不能看得见都不一定,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崩嘴华这番话说得很实在——他已经为自己的后代想好了出路,剩下的,就是为那些跟了和记一辈子的老兄弟们负责到底。 崩嘴华站起身,对着陈山郑重地一抱拳。 “山哥,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跟着你这几年是我最风光的时候。现在你要往更高的地方走,我跟不上了,但我可以在下面帮你看着后路。” 陈山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许久,他掐灭了烟头,点了点头。 “好。”陈山最终点了点头,“公司的事社团接手,地下的事交给你。但是有几个条件。” 崩嘴华立刻坐直了身体:“山哥请说。” “第一,毒品是红线,绝对不能碰!” “没问题!” “第二,做事要干净,别留下任何手尾让人抓到把柄。” “明白!” “第三,管好手下的人。谁敢越界乱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崩嘴华重重点头:“山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崩嘴华,这是在用自己的下半生,为他和字头的未来,铺一条后路。 这份情,他陈山记下了。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华哥,其实我一直希望所有兄弟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希望你能管好他们。” “也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山哥,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放心吧。” 崩嘴华咧嘴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第224章 立下江湖新规矩 翌日,港岛,中环。 福临门茶楼,全港最顶级的销金窟之一。 顶层天字号包厢,今日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包厢里坐满了人,14K、新义安、同新和……几乎全香港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社团大佬,今天都到齐了。 14K的“二路元帅”陈清华依旧坐在主位上,可今天他这位置却坐得如坐针毡,腰杆子都挺不直,只能微微躬着,脸上堆着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身旁,福满兴的“坐馆”张权,那张横肉遍布的脸再也不见半分嚣张,他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却连擦一下都不敢。 整个包厢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大佬们都是接到了九龙那边传来的话:陈会长和雷总探长要过海请他们喝茶。 没人敢不来,也没人敢摆谱。 傻子都知道,如今的香港是谁的天下。 也都知道,今天的这杯茶,喝下去可能会要命。 “吱呀——” 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山和雷洛并肩走了进来。 陈山还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唐装,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像是来拜访老友。 雷洛则穿着一身笔挺的全新总华探长制服,胸前的警徽擦得锃光瓦亮,眼神冷冽,不怒自威。 两人一进门,包厢里所有的大佬,包括主位上的陈清华在内,“呼啦”一下,全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陈会长!” “洛哥!” “陈先生,洛爷!” 各种恭敬的称呼此起彼伏,那些昨天还敢在背后骂两人是“毛头小子”、“九龙来的烂仔”的江湖大佬,此刻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头低到裤裆里去。 “都坐,都坐。”陈山笑着摆了摆手,环视一圈,“各位都是江湖前辈,不用这么客气。” 他嘴里说着客气,脚下却没有半分停顿,径直走到了主位前。 陈清华何等眼色,连忙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样,赶紧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满脸谄媚:“陈会长,您坐,您来坐。” 陈山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雷洛则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 王虎和猪油仔一左一右,像两尊铁塔门神,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目光扫视着全场。 这个座次,这个排场,已经无声地向所有人宣告了——在今天的香港,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今天请各位大佬过来,没别的事。”陈山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不疾不徐,“就是想跟大家聊一聊,以后香港江湖的规矩。” 包厢里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山的身上,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来了。 正题终于来了。 “以前的香港,太乱了。” 陈山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社团之间为了抢地盘、抢生意,天天打、天天杀。差佬呢,三天两头来扫场、来抓人。” “大家赚点钱不容易,赚到钱了,也睡不安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砍死在街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差佬请回去喝咖啡,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山的话,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刀口舔血,朝不保夕。 “我跟洛哥商量了一下。”陈山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雷洛,“我们觉得,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香港要发展,要稳定,江湖也一样。所以,我们要立下几条新的规矩。”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前几天跟和字头的兄弟们定了些新章程,今天也跟各位大佬通个气。规矩是一样的,三条。”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条,赌场,第二条,娼馆。” “我知道这是各位大佬主要的收入来源。这两样可以有,但不能像以前那样乌烟瘴气。从下个月开始,所有场子都必须向‘社区发展委员会’申请牌照。” 陈山说到这里,特意加重了语气:“我们会联合警务处进行审批。拿到牌照的就是合法经营,我们会派人保护,保证没有人敢去闹事。没有牌照还在偷偷开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雷洛。 雷洛冷冷地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冰:“一经发现,我的人会立刻上门查封,人抓起来,钱全部没收!” 在座的大佬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不迭。 赌场和窑子要申请牌照?还要限制数量和规模?这等于把他们最赚钱的生意给卡住了喉咙啊。 但是,没人敢出声。 他们知道,陈山不是在跟他们商量。 “另外,所有持牌的娼馆,每个月必须组织里面的小姐妹去指定医院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费用由我们‘社区发展委员会’和你们一人一半。我们要保证这些小姐妹的健康,这也是为了你们的生意能长久。” 这个提议,倒是让不少大佬心里一动。 他们做这行最怕的就是出病出事,现在由陈山这边牵头搞体检,官方背书,对他们来说反而是省心省钱的好事。 “这第三条……” 陈山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脸上那和煦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福满兴坐馆张权的脸上。 “就是粉档和白面!” “从今天起,在香港,我不想再看到任何跟毒品有关的东西!” “谁的地盘上有粉档,谁的手下在卖白面,我不管他是谁、后台有多硬!” 陈山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子弹,狠狠地射进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我只说一遍:发现一起,打掉一起!” “人,我来杀;家,洛哥来抄!” “谁要是不信邪,可以试一试!” “轰!” 整个包厢的温度仿佛骤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特别是张权,他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浸湿了衣领。他福满兴一半以上的收入都来自于贩卖白面,陈山这一刀,等于直接砍在了他的大动脉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讨价还价。 但是,当他的目光对上陈山身旁雷洛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敢说一个“不”字,那么明天,他的尸体就会被灌上水泥,沉到维多利亚港的海底喂鱼! “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吗?”陈山看着死寂一片的众人,淡淡地问道。 包厢里鸦雀无声。 “很好。”陈山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以后‘社区发展委员会’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叫‘商业部’,专门负责和各位大佬对接这些牌照、管理费的事情,以及一些正当的商业合作。” 他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这位是霍东升先生。”陈山指着他介绍道,“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商业部’的负责人。以后大家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谈。”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个名叫霍东升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好奇、探究和一丝敬畏。 这个年轻人是谁?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竟然能得到陈山如此的器重,直接负责掌管全港江湖的钱袋子? 霍东升在所有大佬的注视下,不卑不亢地走上前来,对着在座众人微微鞠了一躬,声音清朗: “各位前辈,以后,请多多指教。” …… 茶会不欢而散。 大佬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地走出福临门,脑子里还回响着陈山那句“人我来杀,家洛哥来抄”的狠话。 他们知道,香港江湖的天,从今天起,是真的变了。 福满兴的坐馆张权走在最后面,脸色灰败得像死人一样。 他刚走到楼梯口,一直站在陈山身后的王虎,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那里。 “张老板,留步。”王虎脸上没什么表情。 张权心里咯噔一下,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他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虎哥,您……您有事?” 王虎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山哥让我给你带个话。” “他说,你手上的货,他知道不少。”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处理干净。山哥可以当没看见。” 张权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王虎的声音还在继续,却变得冰冷刺骨。 “一个月后,如果香港市面上还能看到你福满兴的白面……” “那我们兄弟,就亲自上门,帮你清一清库存。” 第225章 霍东升执掌生命线! 茶楼的聚会,在一片恭敬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 港岛的社团大佬们一个个如释重负又心事重重地离开——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香港的江湖将彻底改天换日。 而他们,要么顺从新的规则成为新秩序的一部分,要么就会被无情地碾碎。 包厢里,只剩下陈山、雷洛和霍东升三个人。 “山哥,你今天可把他们给吓得不轻啊。” 雷洛笑着给陈山倒了一杯茶,“尤其是那个张权,我刚才看他那脸色,跟死了爹一样。” “不吓住他们,他们就不会老实。” 陈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帮老江湖,骨头里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货色。不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就永远学不会什么叫规矩。” “不过,光靠吓也不行。” 陈山看向霍东升,“所以,才需要你,霍先生。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告诉他们,只要遵守规矩跟着我们干,就有赚不完的钱。” “我明白,山哥。” 霍东升点了点头,神情十分沉稳,“我会尽快制定出详细的商业合作计划,把他们都绑到我们这条船上。” “嗯。” 陈山很满意霍东升的回答,随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霍先生,除了社团的这些事,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山哥,您说。”霍东升立刻挺直了腰板。 陈山看了一眼雷洛。 雷洛会意起身:“山哥,你们聊。我先回警署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 “好。” 雷洛走后,陈山示意霍东升坐到自己对面,缓缓开口: “霍先生,癫狗负责的那一支专门负责运输的船队……” 霍东升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从今天起,我把这支船队交给你负责。” 陈山看着霍东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敢不敢接下这个担子?” 霍东升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为国家运送战略物资! 他做梦都没想到陈山竟会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份信任,更是一种可以让他为之奋斗终生的荣耀! “我敢!” 霍东升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山哥!我霍东升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一定守好这条线!” “好!” 陈山站起身,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 九龙,一间临海的旧仓库。 烟味混着咸腥的海风,呛得人难受。 几十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围坐在一起,气氛却比码头上的死鱼还要沉闷。 “狗哥!” 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把抽了一半的烟狠狠摔在地上,冲着癫狗吼道,“你跟虎哥当年都是咱和义堂的红棍,平起平坐! 现在呢?你看看虎哥,出入小轿车,前呼后拥! 就连阿明,现在也是大名鼎鼎的“明哥”。 再看看咱们,天天跟老鼠一样躲在这发霉的仓库里,连个名头都没有!” “在家里跟婆娘都不敢大声说话,还以为咱们是在海上跑黑货的烂仔!” “谁说不是呢。” 旁边的人接茬,“前天我儿子在学校填表,问爹是干啥的。我憋了半天,说是跟船的。他娘的,全班同学都笑他,说他爹是码头扛大包的!” “干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钱是赚了点,可活得跟个鬼影子似的,这事憋在心里,真他娘的难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仓库里的空气愈发压抑。 癫狗坐在一只木箱上,闷着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烟,脚下已经扔了一地的烟头。 山哥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可手下的兄弟们心里不痛快,他这个当大哥的,脸上也无光。 兄弟们的心思,他懂。 这条线上的人,都是跟他出生入死过来的,干着最危险的活,却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 “狗哥,你说山哥这是啥意思?”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癫狗,“真要给咱们头上安个人?是不是嫌咱们这帮大老粗,上不得台面了?” 癫狗把烟头在地上碾灭,刚想开口安抚几句,仓库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陈山带着霍东升走了进来。 “山哥!”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都坐。”陈山摆了摆手,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将所有人的情绪尽收眼底。 癫狗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表态,刚才那个刀疤脸汉子已经忍不住,上前一步。 “闭嘴!”癫狗脸色一变,低声喝道。 可那刀疤脸汉子却像是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冲着陈山大声喊道:“山哥!我们不是不服霍先生!我们只是心里憋屈!” 他像是要把所有兄弟的心里话都吼出来。 “我们干的这些事,见不得光!不能跟外人说,不能跟家里人说!我们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现在您又派霍先生来……山哥,您跟兄弟们说句实话,是不是嫌我们这帮人只会打打杀杀,准备把我们换了?” 陈山没有生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刀疤脸,又看了看紧张得额头冒汗的癫狗。 他忽然笑了。 “换了你们?”他环视四周,“我陈山要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你们还会跟我这么久?” 他走到刀疤脸面前,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说家里人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说出去没面子?” 陈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仓库,“我告诉你们! 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 你们的名字,你们今天做的每一件事,以后都会被记下来! 国家会记住你们!历史会记住你们!” “等将来有一天,你们的儿子,你们的孙子,会指着你们的名字,挺着胸膛告诉所有人,他的老子,他的爷爷,是英雄!” 陈山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柔和,却更具穿透力:“我知道,光说这些虚的没用。你们担心老婆孩子,担心将来没个着落。” 他看着众人,缓缓说道:“所以,我早就让文辉去办了。他在九龙拿了一块最好的地,正在盖楼!等楼盖好了,你们这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人一套!” “还有你们的婆娘、孩子,只要愿意,我的公司,从安保到工厂,随便挑!保证他们有正经工作,吃穿不愁!” “你们,”陈山的声音放缓了,却更有分量,“是我陈山真正信得过,能把后背交出去的兄弟。不然,我也不会把这条给家里输血的生命线,交给你们。” 陈山看着众人神色的变化,继续说道:“以前,我们是小打小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靠的是胆子大,不怕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的盘子,要比以前大十倍,百倍!队伍要扩大,生意要做得更稳,就不能再靠以前那套土办法了!” “要讲科学,要专业化管理。”陈山指了指一直没说话的霍东升,“这些,你们不懂,但霍先生懂。” “我把他派过来,不是来管你们,他会让你们的船更快,航线更安全,让你们每一次出海,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见老婆孩子!” 癫狗看着山哥已经把兄弟们的心气都顺了过来,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他大步走到霍东升面前,蒲扇般的大手伸了过去,瓮声瓮气地说道: “霍先生,山哥的话就是命令!以后怎么干,你划下道来。我们这帮兄弟,别的不会,就是听话,有力气!” 霍东升抬起头,握住了他的手,脸上是自信的笑容。 “狗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第226章 王虎迎来新搭档! 解决了社团和运输线的问题,陈山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城市管理队。 这支由他一手创建、从最初几十个码头工人发展到如今上千人规模的武装力量,是他在九龙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在这次与港府博弈中能够取得胜利的最大底气。 但陈山很清楚,这支队伍的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 优点是忠诚、悍不畏死; 缺点是匪气重,更像是一支装备精良的私人军队,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红色武装。 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从根子上进行改造。 这天下午,陈山在茶室约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城管队总队长王虎,另一个是鬼叔。 鬼叔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中年人,他们穿着朴素便装,身上却透着寻常人没有的沉稳与干练,眼神锐利有神,腰板挺得笔直——一看就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人。 “山哥,你找我?” 王虎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 “这几天可把我给闲坏了。那帮港岛仔还敢不敢再来?下次我保证让他们连船都回不去!” 陈山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指着鬼叔身旁的两人对王虎介绍: “阿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兆民同志,这位是陈柏同志。他们是组织上派来协助我们工作的。” “王兆民?陈柏?” 王虎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两人,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爽和警惕,“协助工作?协助什么工作?我们城管队好像没什么需要外人插手的吧?” 在他看来,城管队是山哥的心血,突然冒出来两个陌生人要“协助工作”,分明是想来摘桃子、抢功劳。 “阿虎,注意你的态度。”陈山的声音沉了下来。 王虎撇了撇嘴,虽心里不服气,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陈柏同志,以后就是我们城管队的政委。”陈山语出惊人。 “政委?” “山哥,你没搞错吧?政委是什么玩意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们城管队有我这个队长就够了,要什么政委?” “政委就是负责管理队伍思想工作和组织纪律的。” 名叫陈柏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平淡地说,“一支没有思想、没有纪律的队伍,就算武器再精良,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打不了硬仗,更打不了胜仗。” “你说谁是乌合之众?” 王虎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你个四眼仔懂个屁!老子带着兄弟们跟人火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我们是不是乌合之众,维多利亚港那一仗已经证明了!要不是我们,你以为现在还有你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的机会?” “阿虎!”陈山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给我坐下!” 王虎被这一吼吓了一跳—— 他还是第一次见陈山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 他有些委屈地重新坐下,嘴里仍不停地小声嘀咕。 “小山,你别生气。” 鬼叔在一旁打圆场,“阿虎也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他又转头对王虎说,“阿虎,陈柏同志和王兆民同志都是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战斗英雄。 他们指挥过的战斗,比你见过的死人都多。 组织上派他们来不是为了夺你的权,而是为了帮助你把城管队建设得更强大、更正规,让它从一支江湖草莽蜕变成真正的铁血雄师。” 鬼叔的话让王虎愣住了。 朝鲜战场?战斗英雄?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实在无法将他们与那场震惊世界的战争联系起来。 陈山也缓和了语气:“阿虎,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觉得城管队是你一手拉扯起来的,凭什么让外人指手画脚。 但是你要明白,时代变了,我们不能再用以前混江湖的那一套来带队伍了。 我们需要更科学的管理、更严明的纪律、更统一的思想,这样队伍才能走得更远。” “陈柏同志是政工专家,他会教兄弟们什么是信仰、为什么而战;王兆民同志是军事专家,他会教兄弟们更先进的战术、更有效的杀敌技巧。而你,阿虎,” 陈山认真地看着他,“你依旧是城管队的总队长,是这支队伍的灵魂,是所有兄弟的主心骨。 他们是来帮助你的,不是取代你。 我需要你们三个人形成一个铁三角,互相配合、互相支持,把我们的城管队打造成全香港最强的武装力量!” 陈山的话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既肯定了王虎的地位和功劳,又指明了未来的发展方向。 王虎不是傻子,他知道陈山已经下定了决心,再闹下去只会让陈山失望。 他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陈柏和王兆民面前——虽脸上还带着不情愿,却还是伸出了手:“好吧,山哥,我听你的。” 他看着陈柏瓮声瓮气地说,“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要是敢瞎指挥,把我的兄弟们带到沟里去,我王虎第一个不饶你们!” 陈柏看着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也伸出手与他相握:“放心吧,王虎队长。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王虎看着陈柏平静而自信的眼神,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真的遇到了两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气冲冲地甩开手,转身就走:“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召集兄弟们,跟他们见个面!” 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陈山无奈地笑了笑—— 他知道,要让王虎和陈柏他们真正磨合到一起,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陈柏看着陈山,神情却十分平静,声音沉稳而有力:“陈山同志,请您放心。 这支队伍的思想改造工作将是我们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我们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它打造成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红色铁军!” 第227章 首战拿情报站开刀! 权力的交接与组织的构建,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陈山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将手中每一颗棋子都落在了最关键的位置上。 如今万事俱备,是时候向外界展示新秩序的力量了。 这天晚上,雷洛神色匆匆地来到陈山的茶室:“山哥,有情况。” 他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我的人收到风声,在湾仔有一家叫‘华美贸易公司’的洋行,最近到了一批很特别的‘货’。” “华美贸易?”陈山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我记得这家公司好像是宝岛那边的人开的。” “没错。” 雷洛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陈山,“这家公司表面上做进出口生意,实际上是宝岛在香港最重要的一个情报站。 负责人叫审核,是军统的老人了。 他们这次运进来的‘货’是一批美式武器,包括冲锋枪、手雷,还有烈性炸药。” “他们想干什么?” 陈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还不清楚。” 雷洛摇了摇头,“但我猜跟我们脱不了关系。我们最近搞出这么大动静,又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肯定坐不住了。很可能是想在香港制造混乱,甚至针对我们进行暗杀。” “暗杀?” 陈山冷笑一声,“就凭他们那几个歪瓜裂枣?” “山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雷洛神情严肃,“这帮人都是亡命徒,而且背后还有美国人的支持。” “我知道。” 陈山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我没小看他们,只是觉得他们正好送上门来了。我们正愁没有合适的立威对象,他们就自己把脖子伸了过来。” 雷洛的眼睛也亮了:“山哥,你的意思是……” “没错。” 陈山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们就拿他们来开刀!正好也让全香港的人看一看,你这个新上任的总华探长到底有多大的魄力,也让那些还心存幻想的鬼佬都清醒清醒——现在的香港,是谁说了算!”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们脑海中迅速成形。 第二天清晨,天才刚刚蒙蒙亮,十几辆警用卡车就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港岛总区警署。 雷洛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亲自带队,身后跟着两百名全副武装的机动部队警员——他们是雷洛从整个港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力量。 车队一路疾驰,在天亮之前赶到湾仔,将那栋名为“华美贸易公司”的三层小楼围得水泄不通。 “行动!” 雷洛大手一挥,几十名警员手持防暴盾牌和冲锋枪,如狼似虎地冲向小楼大门。 “砰!” 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警员们蜂拥而入:“警察!不许动!全部趴在地上!双手抱头!” 小楼里瞬间乱成一团。 那些还在睡梦中的情报人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凶神恶煞的警察死死按在地上。 有几个试图反抗的,被警员用枪托狠狠砸倒在地,打得头破血流。 情报站站长沈河被两名警员从卧室里拖了出来,他只穿着一身睡衣,头发凌乱,脸上写满震惊和愤怒:“我是正当商人!你们想干什么?” 雷洛缓缓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早就等候多时的各大报社记者,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我们接到举报,怀疑你们这里非法藏有大量军火,现在依法对你们这里进行搜查。” 雷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搜查令,在沈河面前晃了晃,“搜!” 他一声令下,警员们立刻对整栋小楼进行地毯式搜查。 很快,在一个伪装成酒窖的地下室里,他们找到了那批刚刚运抵香港的美式武器—— 十几箱崭新的汤姆逊冲锋枪、几箱菠萝式手雷,还有两大箱威力巨大的C4炸药。 当这些致命武器被一一搬出来摆在院子里时,所有在场的记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新上任的总华探长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多军火要是在香港这个人口稠密的城市里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沈河看着那些被搜出来的武器,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死灰。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次行动如此机密,雷洛是怎么知道的? “沈先生,现在人赃并获。” 雷洛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河抬起头,死死瞪着雷洛,眼神充满怨毒和不甘:“雷洛!你别得意!你这是在玩火!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作对!” “我当然知道。” 雷洛笑得很冷,“我是在跟所有企图在香港这片土地上搞破坏、威胁市民安全的犯罪分子作对。 至于你背后是谁,我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在香港,我就是法!而法,不容许你们这些垃圾存在!” “带走!” 雷洛不再废话,大手一挥。 沈河和他的十几个手下像死狗一样被拖上警车,那些足以掀起一场小型战争的武器也被一一装车运回警署。 第二天,全香港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关于这次行动的报道—— 《总华探长雷洛雷霆出击,一举捣毁军火库!》 《湾仔惊现武装分子,港府力保安宁!》 《雷洛:任何破坏香港稳定者,必将伏法!》 新闻配上现场触目惊心的照片,整个香港都为之震动。 市民们在感到后怕的同时,也对这位新上任的总华探长充满敬佩和信任,觉得有这样一位铁腕强硬的警官守护香港,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而在警署的审讯室里,被折磨了一天一夜的沈河终于精神崩溃了。 他看着坐在对面悠闲喝咖啡的雷洛,眼中充满恐惧:“雷洛……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 雷洛放下咖啡杯,笑了笑,“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什么忙?” “把你在香港所有认识的同行,” 雷洛的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管是美国的,还是你们岛上其他部门的,把他们的名字、地址都写给我。我想请他们也来警署,喝杯咖啡。” 第228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雷洛的雷霆行动,像一块巨石投入香港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最先感受到寒意的,便是那些潜伏在香港的各国情报机构。 中环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里,美国驻港领事馆武官、同时也是中情局香港站负责人的戴维斯,正和英国军情六处香港负责人亨特进行秘密会面。 “亨特,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雷洛把宝岛人的情报站给连根拔起了?” 戴维斯的语气充满不满和质问,“一个我们很重要的情报来源,就这么断了。” “戴维斯,请注意你的用词。” 亨特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头也不抬地说,“那不是情报站,那是一个非法的军火库。 香港警察查抄军火库、维护城市安全,这合情、合理、也合法。 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 “合法?” 戴维斯冷笑一声,“别跟我来这套,亨特。 你我都心知肚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雷洛,还有他背后的陈山,他们明显是在清洗我们的人! 今天是宝岛人,明天就可能是我们的人了。” “所以呢?” 亨特终于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讽,“你打算怎么办,戴维斯先生?派你的海军陆战队去警署把人抢出来吗?” “你!” 戴维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亨特在嘲笑他,可也确实无计可施——现在的香港局势太微妙,陈山掌控着执法权,港督府对他们步步退让,中情局即便在港力量不弱,也不敢公然与整个香港警队对抗。 “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戴维斯压低声音,“我总觉得这个陈山和雷洛背后有北方的影子,他们是在有计划地削弱我们在远东地区的力量。我们必须想办法除掉他们。” “除掉他们?”亨特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什么?用你那些连枪都藏不好的宝岛朋友吗?还是你亲自去动手?” “亨特!你这是在幸灾乐祸!”戴维斯愤怒地一拍桌子。 “我是在提醒你,戴维斯先生。” 亨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香江是大英帝国的领土,这里的规矩由我们来定。 我不管你们美国人有什么计划,但在香江,你们最好安分一点。 否则,我不介意让雷洛也去你的领事馆,查一查有没有非法藏匿的‘危险品’。” 说完,亨特扔下几张钞票,起身扬长而去,只留下戴维斯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铁青。 …… 港督府内,总督葛量洪和警务处长菲利普斯也在讨论这件事。 “菲利普斯,你觉得雷洛这次做得怎么样?”葛量洪的语气很复杂,有愤怒,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从一个警察的角度来说,他做得非常出色。” 菲利普斯苦笑着说,“行动果断,证据确凿,舆论宣传也做得非常到位。 他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全香港市民心中的英雄,也让我们港府挽回了一些因刘福事件丢失的颜面。” “但是……”葛量洪叹了口气,“他打掉的是宝岛人,是我们在亚洲制衡北方的重要棋子。这,等于砍掉了我们自己的一只手。” “总督先生,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菲利普斯看着葛量洪,眼神充满疲惫,“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华人警队的控制,雷洛现在是他们唯一的领袖,他的背后还有那个更可怕的陈山。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维持表面的平衡。 至少在明面上,他们还是在为我们港府服务。 至于他们在暗地里做什么,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久后,菲利普斯亲自去了一趟九龙总区警署——名义上是嘉奖雷洛,实际上是想试探他的口风。 “雷,干得漂亮。” 菲利普斯拍着雷洛的肩膀,笑得像只老狐狸,“你为我们警队立下了大功,总督先生对你非常满意。 不过,我听说宝岛那边有些朋友对你有些误会,他们能量不小,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 “多谢警司先生关心。” 雷洛一脸“憨厚”地笑,“我只是一个警察,我的职责就是抓坏人。 不管那个坏人背后是谁,只要他在香港犯法,我就要抓他。至于其他的,我不懂。” 菲利普斯看着雷洛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这个华人比他想象的要狡猾得多。 最终,他只能悻悻地离开警署。 菲利普斯前脚刚走,鬼叔后脚就来到了陈山的茶室。 “小山,干得漂亮!” 鬼叔的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这第一枪打得又响又准!不仅震慑了敌人,还赢得了民心,一举两得。组织上对你和雷洛同志的这次行动非常满意。” “这只是一个开始。” 陈山给他倒上茶,“接下来,我会让雷洛把张尧吐出来的那些名单,一个个都去‘拜访’一遍。我要让那些潜伏在香港的牛鬼蛇神,全都寝食难安。” “好!” 鬼叔重重地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递给陈山,“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是组织上挑选出来的第一批三十名同志,他们都是身家清白、根正苗红、绝对可靠的好苗子。 我已经安排他们通过秘密渠道来到了香港,接下来就要看你和雷洛的了。” 第229章 新规矩下的新气象!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香港在新的秩序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气象。 曾经充斥着暴力和血腥的江湖,变得安分了许多。 那些拿到合法牌照的赌场和娼馆,都规规矩矩地做着生意,每个月按时向“社区发展委员会”缴纳三成的“管理费”。 虽然少赚了一些钱,但他们换来了安稳——再也不用担心被对家砍人抢地盘,也不用提心吊胆防备警察扫场。 这让真正来消费的客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生意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而那些没拿到牌照、还想偷偷摸摸开黑赌档和地下妓院的,下场都非常凄惨。 雷洛的行动队和陈山的城管队双管齐下,几乎每隔几天就会联手端掉一个窝点。 抓到的人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人间蒸发。 几次下来,再也没人敢以身试法。 至于毒品,更是成了整个香港所有社团都绝不敢碰的高压线。 陈山说到做到—— 他真的动了手。 和胜和的一个堂主自以为是和记自己人、后台够硬,偷偷在自己地盘开了个小粉档,结果第二天他的尸体就出现在维多利亚港; 他的粉档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雷洛还亲自带队抄了他的家。 这件事像一场八级地震,震动了整个香港黑道。 所有人都彻底看清了陈山和雷洛的决心,也彻底断了靠毒品发财的念头。 就连之前最不服气的张权,现在也变得老老实实,主动关停了手下所有白面生意——虽然损失惨重,却保住了性命。 陈山的茶室里,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医生走上楼来。 如今公开身份是“社区发展委员会”下属“妇女健康关爱协会”的负责人,专门负责给持牌娼馆的女性做定期体检。 “陈会长。”医生恭敬地点了点头,“这个月所有登记在册的姐妹都已经完成了体检。我们发现了几例有问题的,都已经安排她们停工接受治疗了。” “很好。” 陈山满意地点头,“这件事一定要做扎实了。这不仅是为了她们的健康,也是为了争取香港最底层民众的人心。” “我明白。” 医生推了推眼镜,又补充道,“对了,陈会长,在体检过程中我们还发现了一些好苗子。有些姐妹读过书、有文化,思想也很进步,我们已经开始尝试在她们中间发展妇女联合会了。” “哦?”陈山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你们放手去做,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跟我说。” “是!”医生领命而去。 陈山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心中充满成就感。 他知道,自己正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一点一点改变着这座城市—— 从最上层的权力到最底层的民心,一张无形的红色网络,正在悄然覆盖整个香港。 这天晚上,鬼叔再次来到陈山的茶室,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喜悦。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递给陈山:“小山,组织上经过慎重讨论和考察,已经正式批准了你的入党申请。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光荣的党员了。” 鬼叔的声音微微颤抖,陈山接过文件的双手也有些轻颤。 他打开文件,看着上面熟悉的入党誓词,看着自己亲手按下的鲜红指印,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神圣感涌上心头—— 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归属,不再是黑暗中独自前行的枭雄,而是为崇高信仰而战的革命同志。 “鬼叔……”陈山眼眶有些发热,“谢谢您,谢谢组织。” “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用行动争取来的。” 鬼叔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组织上对你近期的工作非常满意,你为党、为国家立下了大功。不过……” 他的脸色骤然严肃,“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的行动虽隐秘,却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觉,尤其是美国人。” 鬼叔眼中闪过凝重:“中情局最近在香港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他们似乎不满足于通过英国人获取情报,把我们视为远东地区最大的威胁,正想尽办法对付我们。 还有宝岛那边,张尧的情报站被端掉后,剩下的人转入更深的地下,变得更加疯狂危险,像躲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反扑。 至于英国人,菲利普斯那只老狐狸表面对雷洛毕恭毕敬,暗地里却在不断安插亲信,等待重新夺回权力的时机。” “所以,小山,我们虽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未来的路还很长、很危险,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我明白。” 陈山重重点头。他清楚鬼叔说的都是事实,自己目前的成就只是暂时的,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小心翼翼地将象征新身份的文件折好贴身放进怀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在胸中燃烧—— 他不怕任何挑战,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站着一个伟大的祖国。 一个正在单挑17个堂口的国家。 第230章 时光飞逝,朝鲜战场的惊天喜讯!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1953年的盛夏。 距离维多利亚港那场惊心动魄的武装对峙,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香港,这颗东方之珠,在陈山和雷洛的联手掌控下,正发生着深刻而无声的变革。 明面上,雷洛的总华探长之位,坐得是越发稳固。 他大刀阔斧地整顿警队纪律,打击犯罪活动,将香港的治安,治理得井井有条。 市民的满意度和港府的威信,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这让港督葛量洪和警务处长菲利普斯等人,是又爱又恨。 他们乐于看到香港的稳定局面,但又对雷洛这个越来越难以掌控的华人领袖,充满了忌惮和提防。 而在暗地里,一张由陈山亲手编织的红色大网,正在将整个香港,缓缓笼罩。 霍东升负责的运输船队,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初那支小打小闹的走私队伍。 他利用“社区发展委员会商业部”的合法外衣,与港岛各大社团展开了“正当商业合作”。 船队规模扩大了数倍,航线也遍布整个东南亚。 这条“海上生命线”,像一条不知疲倦的动脉,源源不断地将西方世界封锁的药品、设备和技术,输送回嗷嗷待哺的祖国。 陈柏和王兆民,这两位从朝鲜战场下来的战斗英雄,更是将城管队这支曾经的江湖草莽,彻底脱胎换骨。 他们引入了军队化的管理模式和严格的政工思想教育。 如今的城管队,纪律严明,信仰坚定,已经成为了一支战力强悍的准军事力量,是维护九龙地下秩序最可靠的铁拳。 而那三十位打入警察学校的同志,也凭借着优异的表现和滴水不漏的伪装,已在警察学校毕业。 他们就像一颗颗深埋的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在港英政府最核心的暴力机器里,长成参天大树。 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陈山独自一人在书房,处理着“社区发展委员会”的各种文件。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是鬼叔。 陈山心中一动,立刻放下手中的笔,快步下楼。 鬼叔依旧是那身毫不起眼的灰色中山装,但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 “鬼叔,您来了。” “小山,快,打开收音机!”鬼叔一进门,就催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陈山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打开了书房里那台老旧的收音机。 经过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一个庄严而清晰的播报声,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现在播报一则重要新闻!”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于板门店,正式签署!” “历时三年的抗美援朝战争,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我英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沉重打击了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气焰,保卫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和我国的安全,维护了亚洲及世界和平……” 轰! 收音机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陈山的脑海中炸响。 他知道我们会赢,但是亲耳听到,他的呼吸,还是瞬间停滞了。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他的心底,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一百年了! 从鸦片战争开始,整整一百多年了! 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受了多少屈辱,流了多少血泪! 割地,赔款,丧权辱国! “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就那么屈辱地,立在自己的家门口! 可是今天! 就在今天! 这个刚刚成立了不到四年的新中国,用自己的拳头,在世界的面前,堂堂正正地,打赢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是何等的扬眉吐气! “好!好!好啊!” 陈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叫好。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鬼叔看着他激动的样子,也是感慨万千,眼角泛起了泪光。 “是啊,赢了。”鬼叔的声音同样哽咽,“我们,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小看我们中国人了!” 两人激动了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 陈山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心中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 不行。 这么大的喜事,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 不能只有我们几个人,躲在这间小小的茶室里高兴。 “鬼叔。”陈山转过身,眼神亮得吓人。 “我们,要搞一次游行!” “游行?”鬼叔愣了一下。 “对!一次声势浩大的胜利游行!” “我们赢得了这场百年未有的胜利,不是为了把它藏起来的!” “而是要把它,堂堂正正地,展示给全世界看!展示给全香港的同胞们看!” “我要让那些,还对洋人抱有幻想,还跪在地上站不起来的香港人,都亲眼看看!” “我们的祖国,我们的军队,有多么强大!” “我要用这场游行,把他们心里那根,被压弯了一百多年的脊梁骨,给重新挺起来!” 陈山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鬼叔听得是热血沸腾,但理智又让他冷静了下来。 “小山,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在香港搞这种游行,太敏感了。” “港英政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他们会把这看作是,一次严重的挑衅。” “到时候,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很可能,又会重新紧张起来。” “我就是要挑衅他们!”陈山冷笑一声。 “他们怕什么,我们就来什么!” “他们越是不想看到的,我们就越是要,大张旗鼓地去做!” “至于局势,鬼叔,您放心。” 陈山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一次,我们不跟他们动刀动枪。” “我们,要用阳谋,用大势,去压他们!” “我要让他们,明明知道我们的目的,却一个屁都不敢放!!” 鬼叔看着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甚至有些狂妄的年轻人。 他知道,陈山的心里,一定又有了,一个周全而大胆的计划。 “好!”鬼叔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立刻向组织汇报!我相信,组织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告诉我们,你需要什么!” 陈山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香港地图,手指在上面,重重一点。 “我需要,组织发动所有在港的左派力量!” “工会,学校,社团,报纸!” “我要让胜利的红色浪潮,席卷整个香江!” 第231章 一呼百应,全港左派力量总动员! 第二天一早,陈山的茶室气氛肃穆,所有核心成员悉数到场—— 雷洛、王虎、白头福、霍东升,还有刚刚从城管队训练基地赶回来的陈柏和王兆民。 当陈山将“在全香港举办一场‘庆祝抗美援朝胜利’大游行”的计划全盘托出时,整个书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我操!山哥!你说真的?”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王虎,他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搞游行?这个我喜欢!太他妈提气了!咱们就该开着车、扛着枪,从九龙一路杀到中环!让那帮鬼佬看看,谁才是香港的主人!” “阿虎,你闭嘴!”陈山瞪了他一眼,“这是游行,不是去打仗。” 王虎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不再说话,但脸上的兴奋劲一点没减。 “山哥,这件事是不是太冒险了?” 雷洛的眉头紧紧锁起。 作为总华探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港府的底线在哪里,“我们好不容易才跟港府达成现在的平衡,搞这么大的游行,主题还这么敏感,这等于是在公开打他们的脸。” 雷洛的担忧不无道理,在座其他人也纷纷露出凝重神色。 “雷洛探长的担心是有必要的。” 一直沉默的陈柏推了推眼镜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但我和老王都支持陈山同志的决定。” 陈柏的目光扫过众人,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场战争,我们两个都参加过。” 王兆民也接口道,这个不苟言笑的汉子此刻眼眶有些泛红:“我们亲眼见过,战友们是如何用血肉之躯抵挡美国人的飞机大炮。我们赢了,赢得太不容易了。这份胜利的荣耀不应该被隐藏,它属于每一个中国人!” “这场游行必须搞!” 陈柏的声音斩钉截铁,“它不是一次简单的示威,而是一次宣告—— 向全世界宣告,我们中国人从此站起来了! 它更是一次洗礼,用来洗刷掉香港同胞心中那一百多年的屈辱和自卑!” 陈柏和王兆民的话,让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炽热——那是被崇高理想和民族大义点燃的激情。 “说得好!” 霍东升眼中也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他虽没上过战场,但负责的运输线本就是战争后勤保障的一部分,比谁都清楚胜利的来之不易。 “山哥,我支持你!” 他站起身,“我立刻去联系各大左派工会、商会,还有爱国学校的负责人!我们‘社区发展委员会’可以牵头,把所有爱国力量都动员起来!钱我们来出,人我们来组织!”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陈山满意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分一下工。” 陈山的目光落在白头福身上,“福哥,宣传的事交给你。 从今天开始,让所有我们能控制的报纸都为这件事造势。 记住,游行主题是‘庆祝世界和平,致敬最可爱的人’。 调子要定得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我们是庆祝和平,不是炫耀武力。” “明白,山哥!”白头福重重点头。 “王虎、陈柏、王兆民。” 陈山又看向三人,“城管队是这次游行的核心安保力量。 我要求你们,游行当天全员出动,在队伍中维持秩序。 我们不带武器,但要走出中国军人的气势和纪律! 让全香港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队伍!” “是!保证完成任务!”三人挺直胸膛,齐声应道。 “霍先生,就像你说的,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力量——工会、学生、市民,越多越好。 横幅、标语、小红旗,要多少做多少! 钱不够,直接来找我!” “放心吧,山哥!”霍东升自信一笑。 最后,陈山的目光落在雷洛身上。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知道,雷洛的任务才是最关键、也最难的。 “雷洛。”陈山缓缓说道,“你的任务最重。我不需要你支持游行,我需要你以香港总华探长的名义,去‘管控’这场游行。” 雷洛的眼睛亮了,瞬间明白了陈山的意思:“山哥,你是说让我去跟菲利普斯申请,主动要求派警察维持秩序?” “没错。” 陈山点头,“你要告诉他们,这场游行是香港市民自发的爱国热情,堵是堵不住的。 强行禁止只会引发更大的骚乱和冲突,让港府在国际上颜面尽失。 唯一的办法是疏导——由警方批准游行路线,再派出警力沿途‘保护’。 这样既能向外界展示港府的‘开明’,又能将一切置于‘可控’范围之内。 把一场对他们的挑衅,变成一次他们彰显管制能力的政治秀。” 陈山将这个“阳谋”娓娓道来。 “我明白了,山哥。” 雷洛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我这就去警署,好好跟菲利普斯处长‘汇报’一下工作。我倒要看看,他那张脸会是什么颜色。” 计划就此敲定。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陈山的茶室为中心迅速铺开: 左派报纸开始连篇累牍刊登朝鲜停战协定的新闻和评论; 各大工会秘密动员,组织会员; 一股红色暗流在香港地下悄然涌动,积蓄着足以撼动整座城市的力量。 而雷洛,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港岛总区警署——他要去见顶头上司警务处长菲利普斯,也早已想好了如何把这位高傲的英国绅士,架在火上慢慢“烤”。 第232章 雷洛的阳谋,把港府架在火上烤! 警务处长办公室内,菲利普斯正悠闲地品尝着上好的锡兰红茶,看着报纸上吹捧自己“铁腕整治警队、让香港治安焕然一新”的文章,心情相当不错。 尽管上次的“平叛”行动让港府颜面尽失,但好在后续处理得当—— 把刘福推出去当替罪羊,又扶持了雷洛这个看似更“听话”的华人上位,香港局势总算稳定下来,他的警务处长之位也保住了。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 雷洛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忧虑”。 “哦,是雷啊。” 菲利普斯放下茶杯,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有什么事吗?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处长先生。” 雷洛坐下,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出事了,一件很棘手的事。” “哦?”菲利普斯挑了挑眉,“什么事能让你这个总华探长都觉得棘手?” 雷洛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左派报纸放在菲利普斯面前:“处长先生,您看看这些。 最近因为朝鲜停战的消息,香港各大左派工会和学生团体情绪非常激动。 根据我线人的情报,他们正在秘密串联,准备搞一场规模空前的庆祝游行。” 菲利普斯拿起报纸扫了几眼,当看到“最可爱的人”“民族的胜利”等字眼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混账!” 他将报纸狠狠摔在桌上,“庆祝胜利?他们是在庆祝打败了大英帝国和我们的盟友!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陛下的不敬!” 菲利普斯愤怒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雷!你这个总华探长是怎么当的?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制止!立刻下令,把那些工会头目都给我抓起来!谁敢游行,就按暴动罪论处!” 雷洛看着暴怒的菲利普斯,心中冷笑,脸上却摆出“万分为难”的表情:“处长先生,我当然想这么做,可是我们不能啊。” “为什么不能?!” “处长先生,您想。” 雷洛不急不缓地开始“表演”,“他们打的旗号是‘庆祝世界和平’,这个旗号我们怎么禁? 要是强行禁止甚至抓人,明天全世界的报纸都会说我们港英政府打压和平、钳制言论自由。 您忘了上次北京那份外交照会了吗?我们要是处理不当,给了他们借口,那后果……” 雷洛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足够明显。 菲利普斯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北京那把悬在头顶的剑,他可不敢轻易触碰。 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他重新坐下,语气没了刚才的强硬:“那……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当然不是。”雷洛脸上露出“深思熟虑”的神情,“处长先生,我反复思考了很久,觉得‘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 “对。”雷洛点头,“我们不但不能禁止他们游行,还要主动‘帮助’他们游行。” “什么?!”菲利普斯以为自己听错了,“雷,你是不是疯了?” “处长先生,您听我解释。” 雷洛语气诚恳,“我的意思是,由警务处出面批准他们的游行申请,为他们规划一条远离市中心和军事禁区的安全路线。 游行当天,我们再派出大量警力沿途维持秩序、‘保护’他们的安全。这样一来,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我们手里。” “对外,我们可以宣称这是港英政府尊重民意、保障市民集会自由的体现,彰显开明与自信;对内,我们能将整个游行置于严密监控之下,防止意外和骚乱发生。 让他们在我们划定的圈子里喊喊口号、走走路就散了,一场可能引发巨大风波的危机,也就轻而易举地化解于无形。这才是最高明的政治手腕啊,处长先生。” 雷洛的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菲利普斯听得一愣一愣的,禁止,政治风险太大;放任不管,又显得港府无能。 雷洛的“疏导”之策,确实是目前能让港府保住面子、又把风险降到最低的唯一选择。 “好……就按你说的办。” 菲利普斯沉吟许久,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警告,“雷,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 但我警告你,要是游行出了任何乱子,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请处长先生放心。”雷洛站起身,“我雷洛以总探长的名誉担保,绝对万无一失。” 港督府内,总督葛量洪也为此事召集了紧急会议。 中情局站长戴维斯在会议上暴跳如雷:“总督先生!这绝对不行!这是赤党的阴谋! 是陈山在向你们示威!你们必须动用一切力量把这次游行扼杀在摇篮里! 否则,整个自由世界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而军情六处的亨特则慢条斯理地表达了不同看法:“总督先生,我不同意戴维斯先生的看法。 一场游行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我们越是激烈反应,就越正中他们下怀。 北京方面正愁找不到借口干涉香港事务,我们不能主动把刀子递到他们手上。 我同意雷洛探长的方案,让他去处理,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葛量洪听着两人的争吵,头痛欲裂:“好了,都不要吵了。这件事由警务处全权处理,原则是:不挑衅,不激化,确保香港的和平与稳定。” 就这样,在陈山和雷洛的联手算计下,一场声势浩大的胜利游行,竟被港府“合法”地批准了。 当消息传回陈山的茶室时,陈山只是淡淡一笑。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对身旁的人吩咐道:“告诉霍先生,可以开始了。让红色的浪潮,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233章 红色浪潮!席卷香江的胜利游行! 1953年9月3日。 这一天的香港,天清气朗,却又处处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 弥敦道两旁的商铺,许多都提前落了半闸,老板伙计们聚在门口,伸长脖子朝着九龙的方向张望。 街上,警哨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的警察,神情肃穆地维持着秩序,可他们的眼神,却不时飘向那如同潮水般朝着深水埗枫树街球场汇聚的人流。 那里,是今天这场风暴的中心。 上午九点半。 球场内外,早已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数不清的旗帜迎风招展,横幅上的墨迹在阳光下分外醒目。 “庆祝朝鲜停战!世界和平万岁!” “向最可爱的人致敬!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这些是官方批准的口号,温和而克制。 但在人群之中,更多的是自发举起的木板和白布,上面写着更直接、更滚烫的字句。 “打倒美帝国主义!” “保家卫国,扬我中华国威!” 穿着蓝色工装的老工人们,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旗杆,仿佛攥着的是一把枪; 从左派学校赶来的学生们,青春的脸庞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光; 更有许多普通市民,只是听到消息,便自发地从家里赶来,他们什么都没带,只是站在这里,成为人潮中的一滴水。 “都给老子站直了!拿出点精气神来!” 队伍前方,王虎正黑着脸,挨个儿地给城管队的弟兄们整理衣领。 他旁边的陈柏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队伍。 就是这一眼,所有还在嬉皮笑脸的队员,瞬间挺直了腰杆,神情肃然。 上午十点整。 游行总指挥霍东升,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对着麦克风,用尽全身力气,只喊了两个字: “出发!” 轰! 仿佛平地惊雷,积蓄已久的力量瞬间爆发! 走在最前面的,是数万名工友组成的方阵,他们是香港的基石,步伐沉稳,坚定有力。 紧随其后的,是学生们。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嘹亮的歌声冲上云霄,年轻的声音里充满了无穷的希望和感染力。 而当第三个方阵出现时,弥敦道两旁嘈杂的人群,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来了。 上千名城管队员,身着崭新的纯黑色中山装式制服,脚踩锃亮的牛皮军靴,腰间系着武装带。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甚至没有喊一句口号。 有的,只是整齐划一的步伐。 “咔!咔!咔!” 皮靴叩击地面的声音,仿佛敲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上千人,一个节奏,一个声音。 那股沉默的、钢铁般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沿街一座洋楼的阳台上,一名英国警司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脸色有些发白。 “上帝……菲利普斯管这叫‘城管队’?” 他身边的同僚,则死死盯着那支队伍,喃喃自语:“这他妈就是一支军队。” 游行队伍如同一条红色的巨龙,沿着弥敦道浩浩荡荡地向南推进。 无数的市民从店铺、从居民楼里涌上街头。 他们的表情,从最初的好奇、警惕,慢慢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妈,那是什么?”一个孩子指着队伍中飘扬的旗帜。 一个从大陆逃难来港的中年妇人,捂住了嘴,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浑身颤抖,突然用沙哑的嗓音嘶吼了一声: “中国人……没输!” 这一声,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 “我们打赢了!” “打败美国佬了!” “中国万岁!” 压抑已久的呐喊,从人群的四面八方爆发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哭着,笑着,自发地汇入游行队伍之中。 原本十万人的队伍,在行进中不断壮大,十五万,二十万…… 整条弥敦道,彻底被这股红色的浪潮淹没。 尖沙咀警署,临时指挥部。 雷洛看着手下不断传回来的现场航拍照片,即便早有预料,此刻也感到一阵心神震颤。 山哥这一手,玩得太大了。 这已经不是游行,这是在告诉全世界,这座城市的人心,到底向着谁。 “处长先生,您看。” 雷洛转过身,将一张照片递给身旁脸色铁青的菲利普斯,“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市民们情绪稳定,秩序井然。” 菲利普斯看着照片上那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雷洛,你干得‘很好’!” 游行的终点,是尖沙咀天星码头广场。 当庞大的人流汇聚于此,整个广场连同周围的街道,再也找不到一丝空隙。 霍东升站在舞台上,宣布游行圆满成功。 “喔!!!” 雷鸣般的欢呼声,响彻维多利亚港两岸。 无数顶帽子、手帕被抛向天空。 人们拥抱着,欢呼着,尽情释放着积压了百年的情感。 海风吹过,上万面红色旗帜在广场上空猎猎作响,与海峡对岸中环那些象征着殖民统治的西式建筑,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人群之中,陈山没有登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个角落,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父亲将自己的孩子高高举过头顶,那孩子手里攥着一面小小的纸旗,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舞着,咯咯地笑着。 陈山看着那张纯真的笑脸,也笑了。 他知道,从今天起,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孩子,他们的脊梁,会是直的。 作者说: 今天是2025年9.3,我们伟大的祖国此刻正在举行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阅兵式。 书中我们的主角陈山在举行抗美援朝胜利游行,陈山需要各位读者大大们的用爱发电支持! 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无数为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国家建设英勇献身的人民英雄,用鲜血和生命铸就了不朽的精神丰碑。 他们的牺牲与奉献,是国家发展、民族复兴的基石,他们的精神永远激励着后人奋勇前行,他们的事迹永远值得铭记。 中国人民共和国万岁!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第234章 雷洛的深夜试探 游行引发的狂热,在数日后渐渐平息。 香港的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们谈论的话题,依旧离不开那场席卷全城的红色浪潮和那支气势夺人的黑色队伍。 无数香港市民的内心,某些沉睡已久的东西,被唤醒了。 他们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挺直了腰杆,为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 深夜,陈山的书房。 他没有看文件,只是站在窗前,俯瞰着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他清楚,港府的沉默不是认输,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猛兽正在舔舐伤口,下一次扑击,必将更加致命。 他必须抢在敌人之前,落下下一枚棋子。 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楼下。 是雷洛。 他穿着一身便装,独自前来,脸上的神情与往日截然不同。 陈山亲自下楼将他迎了进来。 “洛哥,这么晚过来,有急事?” “睡不着,想找山哥喝杯茶。”雷洛的回答很简短,声音有些发沉。 书房里,茶香袅袅。 陈山为两人斟满茶,自己先饮了一口。 雷洛却没有动,他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默了很久。 终于,他抬起头,直视陈山。 “山哥,我想知道,你和北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问得直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太久。 从当初北京一份电报逼退港府,到这次动员全港的大游行。 陈山背后那股深不可测的力量,让他感到安心,也让他感到恐惧。 他雷洛是个聪明人,他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陈山身上。 他可以跟着陈山打天下,但他必须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他究竟是在为陈山自己的霸业冲锋,还是在为北边,当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马前卒? 这对他至关重要。 陈山看着雷洛,看着他双眼中无法掩饰的探究与焦虑。 他笑了。 这个问题,他一直在等。 雷洛能忍到今天才问,已经证明了他的沉稳。 陈山很清楚,他们一明一暗、一白一黑,早已是捆绑在一起的共同体。 这种关系想要长久,信任是唯一的基石。 而信任,源自坦诚。 陈山拿起茶壶,给雷洛空着的茶杯续上水,动作不急不缓。 “有些事,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雷洛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接下来陈山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他未来的命运,决定他雷洛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坐得笔直。 “山哥,你说,我听着。” 陈山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洛哥,你觉得,我们这次游行,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雷洛一怔,他快速思索着,然后回答: “意义很大。我们当着全世界的面,打了港府的脸,让他们知道香港不是他们能一手遮天的。我们也让全港市民看到了力量,凝聚了人心。现在我们‘社区发展委员会’在市民心中的分量,比港督府要重得多。” 雷洛说的都是事实。 但陈山却摇了摇头。 “不,这些只是表象。” 陈山的目光,透出一种超越权谋的深邃。 “这次游行,最重要的意义,是我们把一百多年来,压在所有香港同胞心里那根弯下去的脊梁骨,扶起来了一点。” “我们告诉他们,做中国人,不用卑躬屈膝。” “做中国人,是一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 “这,才是根。” 这番话,重重地敲在雷洛的心上。 他一直思考的是利益,是权斗,是势力的消长。 而陈山思考的,是民族的尊严,是同胞的脊梁。 格局的差距,让他一时间有些失语。 “山哥,我……” “洛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陈山打断了他,目光变得锐利,直刺他的内心。 “你想知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我个人的权势,还是为了北边。”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陈山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我是党员。” 轰!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炸雷,在雷洛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尽管他早有猜测,但当陈山亲口承认时,他还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但他毫无知觉。 党员! 他竟然真的是北边的人! 雷洛的呼吸瞬间急促,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翻滚。 自己是不是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船? 自己会不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陈山利用完自己后,会不会把自己一脚踢开? 他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一阵眩晕。 陈山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看穿了他所有的恐惧。 他笑了笑,缓缓说出下一句话。 “我是党员。” “但,我不是官员。” 我不是官员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瞬间让雷洛纷乱如麻的思绪,找到了主心骨。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写满了巨大的不解。 “不是官员?山哥,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陈山看着他,耐心地解释。 “我,是党员,这是我的信仰和归属。” “但我,并非北边体制内担任任何公职的人员。” “我没有从拿一分钱的薪水。” “我所做的一切,都出自于我作为一个党员的信仰,以及一个中国人的本心。” 陈山的这番话,彻底颠覆了雷洛的认知。 在他看来,党员就等于官员,是庞大国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他从未想过,还有陈山这种,游离于体制之外的特殊存在。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 陈山的神情变得无比真诚。 “洛哥,因为我把你当成真正的兄弟,真正的伙伴。” “我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 “我们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互相扶持。我希望我们未来,还能这样走下去。” “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我们联手,才能把香港这片地,牢牢抓在我们中国人自己手里!而不是让那些鬼佬,继续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我想要的,是让香港的每一个中国人,都能有尊严地,站着活下去!” “这,就是我的目标。”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强大的力量。 雷洛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 看着他眼中那清澈而坚定的光芒。 他心中所有的疑虑、不安、恐惧,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与豪情。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陈山,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他就是他自己。 一个有着坚定信仰和远大抱负的绝世枭雄。 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某个人,某个组织,而是为了一个更宏大、更崇高的目标。 雷洛忽然觉得,自己过去追求的总华探长之位,那些在黑白两道之间游走的手段,都显得那么渺小。 他感觉自己正在参与一件,足以改变历史的大事。 “山哥,我明白了。” 雷洛长长吐出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对着陈山,就要深深鞠躬。 “从今以后,我雷洛……” “不。” 陈山也站起身,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我们是兄弟,是伙伴。”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雷洛看着陈山,重重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因猜疑而产生的隔阂,彻底消散。 他们的关系,在此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牢固。 “好了,不说这些。” 陈山重新坐下,示意雷洛也坐,他的神情恢复了运筹帷幄的锐利。 “我们该聊聊,下一步,怎么走了。” 雷洛立刻进入状态,神情专注。 “山哥,你说,我们下一步干什么?” “港府现在被打蒙了,短时间内不敢有大动作。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没错。” 陈山的眼中闪动着光芒。 “游行,只是第一步,是造势,是凝聚人心。” “接下来,我们要把这种民心上的优势,转化成实实在在的权力!” “权力?”雷洛的眼睛亮了。 “对。” 陈山走到书桌前,铺开了那张他看过无数遍的香港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两个圈。 一个,是港岛。 一个,是新界。 “我们现在有九龙社区发展委员会,它已经是九龙的地下政府。” “但这还不够。” “我要在港岛,成立港岛社区发展委员会!” “在新界,成立新界社区发展委员会!” “最后,将这三个委员会联合,组建一个全香港唯一的,‘香港社区发展总会’!” 这番话,让雷洛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山,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这个计划,何其宏大,何其疯狂! 这已经不是跟港府抢地盘了。 这分明是要在港府之外,再成立一个真正掌控香港、服务市民的影子政府! 这个计划若是成功,港督府将名存实亡,彻底沦为一个权力的空壳子! 而陈山,就将成为香港真正的,无冕之王! “山哥,这……这能行吗?”雷洛的声音都在发颤,这个计划大到让他感到恐惧。 “为什么不行?”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反问。 “民心,在我们这边。” “枪,在我们手里。” “钱,我们也有。” “天时、地利、人和,俱备。” “我们,凭什么不行?”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对岸港岛中环那片象征着殖民统治的璀璨灯火。 “洛哥,九龙是我们的根基,但港岛,才是鬼佬的心脏。” “我要把我们的旗帜,插到中环去!” “我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洋人,也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 雷洛的热血被彻底点燃,他站起身。 “山哥,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第235章 疯狂的计划,影子政府的雏形! 雷洛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他死死地盯着陈山,仿佛想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陈山的眼神,清澈而坚定,里面燃烧着一种雷洛从未见过的火焰,那种火焰的名字叫理想。 在港岛,成立港岛社区发展委员会。 在新界,成立新界社区发展委员会。 最后,三会合一,组建一个全香港唯一的,“香港社区发展总会”! 雷洛在心里,把陈山的这几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每重复一遍,他的心跳,就漏掉一拍。 疯了。 山哥一定是疯了!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的问题了。 这简直就是在港督府的头顶上动土,还要逼着港督,亲口称赞挖得好。 这是在建立一个属于华人自己的影子政府! 一个独立于港英政府之外,却又实实在在掌控着全香港几百万华人命脉的权力中心! “山哥,这太疯狂了。” 雷洛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 “港府绝对不会同意的。他们会把这看作是叛乱!” “他们会动用所有力量来镇压我们!所有的一切!” 雷洛的担忧,是现实的。 他作为华人总探长,太清楚港府的底线在哪里了。 之前搞游行,还能用“庆祝和平”的幌子来遮掩。 现在,你直接要成立一个跟港督府分庭抗礼的组织,这等于是在公开宣布,你要另立山头。 那些鬼佬,怎么可能容忍? “他们同不同意,重要吗?” 陈山转过身,看着雷洛,反问了一句。 “洛哥,你告诉我,现在的香港,谁说了算?” 雷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谁说了算? 明面上,是港督府,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英国人。 可实际上呢? 经过游行那一役,民心已经彻底倒向了他们这边。 “民心在我们手里。” 陈山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枪,在我们城管队手里,也在你雷洛手下那几千个信得过的兄弟手里。” “钱,那些社团大佬,马上就会乖乖地给我们送过来。” “舆论,福哥控制的报纸,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 “天时,朝鲜战争我们打赢了,英国人不敢乱动。” “地利,九龙是我们的地盘,固若金汤。” “人和,全香港的市民,都盼着能有咱们中国人自己来当家做主。” 陈山走到雷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洛哥,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我们这边。” “我们,凭什么不行?” 陈山的一番话,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雷洛的心上。 他心中的恐惧和疑虑,正在被一种更加炽热的情感所取代。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许久的野心和豪情。 是啊! 怕什么?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就是跟鬼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雷洛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站起身,亲自拿起茶壶,为陈山面前空了的茶杯续满水,动作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恭敬。 “山哥,我明白了。”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干!我雷洛,这条命,今天就陪你疯一次!” “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洛哥!” 陈山大笑起来。 他知道,雷洛这关过去了。 只要雷洛点头,那这个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洛哥,这个计划,关键就在一个字。” “快!” 陈山的笑容收敛,神情变得严肃。 “我们必须趁着游行胜利的这股东风,趁着港府被打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事情变成既定事实!” “一旦我们的委员会在港岛和新界都挂上了牌子,得到了当地华人的认可。那港府再想反对,就已经晚了。” “因为,他们要面对的,就不再是我陈山一个人,而是全香港几百万不愿再当二等公民的中国人!” 陈山走到书桌前,铺开那张香港地图。 “所以,我们要分头行动。” “洛哥,你的任务最重。” “港府那边,辅政司肯定会想方设法给你施压,甚至会对你动手。你要做的,就是稳住手下,尤其是我们华人兄弟。” “让他们知道,跟着我们,才有肉吃,才有尊严。” “同时,你要利用华人总办的身份,给我开绿灯。至少在前期,不能让下面的稽查来捣乱。” 雷洛重重点了点头。 “放心吧山哥,警察队这边,交给我。那个老狐狸要是敢耍花样,我就让他连总办处的门都出不去!” 陈山的目光又转向了窗外。 “霍东升,我会让他去负责港岛。” “港岛,是鬼佬的经济中心,也是那些亲英华人精英的聚集地。那里的人,最看重利益。霍东升懂商业,也懂人心,他知道该怎么跟那些人打交道。” “白头福,负责舆论宣传。我要让全香港的报纸从明天开始,就为我们造势。宣传我们‘社区发展委员会’在九龙的功绩,宣传我们‘华人治港’的理念。” “至于王虎……” 陈山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笑意。 “我会让他和崩嘴华,带着城管队,去一趟新界。” “新界那帮乡绅,一个个都是土皇帝,只认拳头,不认道理。” “正好,让王虎和崩嘴华去教他们‘讲道理’。” 计划清晰明了。 每一个人都有了自己明确的任务。 雷洛看着眼前这个运筹帷幄的年轻人,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佩服。 他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件足以改变香港历史的大事。 而掌舵的,就是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男人。 “山哥,我还有一个问题。” 雷洛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们成立这个‘香港社区发展总会’,这么大的事,北边……他们知道吗?他们,是什么态度?” 这是个关键问题。 如果没有北边的默许甚至是支持,那他们这个影子政府就是无根之萍,随时可能被港府和它背后的西方势力联手剿灭。 陈山笑了。 “洛哥,你放心。” 他走到电话旁,拿起了话筒。 “有些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但是,民心说了算。” “而我们,恰好就代表了民心。” 雷洛也笑了。 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知道,这盘棋,稳了。 就在这时,陈山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 是霍东升打来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 “山哥,我刚接到消息,港岛那几大商会的会长,想要联名宴请您,过海喝茶。” “哦?” 陈山眉毛一挑。 “他们消息还挺灵通。” “山哥,要去吗?这摆明了是鸿门宴!”霍东升的语气充满担忧。 “去,为什么不去?” 陈山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们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们呢。” “告诉他们,茶就不喝了。” “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去港岛,拜访他们。” 第236章 港岛挂牌,我陈山说了算! 清晨。 维多利亚港的海面被几艘快艇划开。 艇身黑色,速度极快。 陈山站在最前方的快艇船头,任由海风吹动他的黑色唐装。 他身后,王虎和几十名城管队员肃然而立。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腰间微微鼓起。 霍东升穿着笔挺西装,站在陈山身侧,手里提着公文包,眉宇间带着一丝紧张。 “山哥,我们这次带这么多人,是不是太张扬了?” 霍东升压低声音。 他们是去谈判,不是开战。 这阵仗,怕是会把那些商会的老狐狸直接吓跑。 “对他们,不高调,他们就不把你当回事。” 陈山目光落在越来越清晰的港岛中环。 “那群人,骨子里欺软怕硬。你越客气,他们越觉得你好欺负。” “从上岸的第一秒,就要让他们明白,今天,谁说了算。” 快艇靠上中环皇后码头。 几辆黑色轿车早已等候。 港岛中华总商会的副会长李兆基,快步迎了上来。 他看到陈山身后那群气势慑人的城管队员,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又堆了起来。 “陈会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李兆基热情地伸出双手。 陈山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几人。 “李会长,今天就你一个人来接我?” 陈山的声音很平淡。 “其他几位会长呢?架子那么大,还是觉得我陈山,不配他们亲自来迎?” 李兆基的额头渗出一点汗。 “陈会长说笑了,几位会长已在总商会备好茶点,恭候您的大驾。” 港岛中华总商会,顶楼会议室。 气氛沉闷压抑。 长长的会议桌旁,坐着十几个跺跺脚就能让港岛商界震动的大佬。 他们就是联名邀请陈山的各大商会会长。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陈山走了进来。 霍东升和王虎跟在他身后。 他扫视一圈,嘴角微微上扬。 “各位会长,早上好。” 陈山不等任何人招呼,径直走向长桌最上首的主位,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王虎如一尊铁塔,站在陈山身后,双臂抱在胸前,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所有大佬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老者首先发作,他叫林百欣,港岛潮州商会的会长。 “陈会长!你这阵仗,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陈山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 “来跟各位交个朋友。” “顺便,宣布一件事。” 他递给霍东升一个眼色。 霍东升打开公文包,将一份文件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大佬们拿起文件,只看了一眼,脸色全都变了。 “成立‘港岛社区发展委员会’?!” 林百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王虎在他拍桌的瞬间,上前一步。 会议室的温度仿佛骤降。 林百欣对上王虎毫无感情的眼睛,后面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坐了回去。 “陈山!你这是要在港岛另立山头!” 另一个大佬忍不住喊道。 “你把港府放在哪里?!” “是啊!我们是生意人,不参与这些事!” “陈会长,你这样做,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 会议室里一片嘈杂。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才开口。 “各位,安静。”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 “我成立委员会,不是为了跟港府作对。是帮助港府,管好我们华人社会。”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繁华的中环。 “各位都是我们华人的精英,商界的领袖。你们比我清楚,我们华人在香港,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们交着最重的税,却得不到应有的福利。” “我们的孩子,进不了最好的学校。” “我们的生意,时时被鬼佬打压。” 陈山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却活得像二等公民!” “为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刮过每一个人的脸。 “因为我们不团结!是一盘散沙!” “所以我才要成立这个委员会!把我们所有华人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 “我们要有自己的组织!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 “我们要告诉那些鬼佬!香港,是我们中国人的香港!” “我们要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权力和尊严!”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在座的大佬们,全都被这番话震住了。 他们哪一个没受过鬼佬的气? 哪一个没在心里骂过这世道不公? 可他们习惯了忍耐。 今天,陈山却将他们内心深处那层麻木的壳,狠狠劈开。 “陈会长……” 林百欣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说的……我们都懂。可是,我们只是商人,我们斗不过港府的。” “谁说要斗了?” 陈山笑了。 “我说过,我们是帮助他们。” “以后,港岛所有华人的事,由我们委员会来管。他们只需要管好那些鬼佬和洋行。”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样不好吗?” 这哪里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分明是划江而治! 大佬们心头巨浪翻滚。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声。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最后汇成了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 林百欣等人惊疑不定地走到窗边。 只见楼下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已是人山人海。 成千上万的市民聚集于此,他们拉着横幅,挥舞着旗帜。 “热烈庆祝港岛社区发展委员会成立!” “华人治港!天经地义!” 一面巨大的崭新牌匾,被几个大汉抬到商会大楼门口。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十个大字。 ——港岛社区发展委员会! 白头福拿着一个大声公,正在人群中指挥着。 无数记者端着相机,闪光灯亮成一片。 大佬们全都呆住了。 他们终于明白,陈山今天来,根本不是商量。 他是来通知。 一切,他早已安排妥当。 无论他们同不同意,这个委员会,今天都必须成立。 “陈……陈会长……” 李兆基结结巴巴地看着陈山,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这……这是……” “这是民心。” 陈山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会长,林会长,各位。” “现在,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你们是选择顺应潮流,跟我们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还是选择螳臂当车,被这股大势碾得粉碎?” “你们,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他要下去,亲自为这个即将改变港岛历史的委员会,揭牌。 第237章 新界土皇,也得低头! 港岛社区发展委员会成立的消息,化作报纸上的油墨,传遍香港每个角落。 照片上,陈山意气风发,身后一众港岛商界大佬,神情复杂地充当背景板。 周围,是欢呼的市民人潮。 这股力量,几乎要冲破纸面。 港督府内,气氛死寂。 葛量洪盯着报纸,手背青筋暴起,他愤怒地咆哮。 “无法无天!” “他把港岛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领地?!” 菲利普斯脸色铁青,在一旁低语。 “总督先生,必须立刻行动,宣布那个委员会非法!” “取缔?用什么取缔?” 葛量洪看着菲利普斯,眼神冰冷。 “派警察去?雷洛会听你的命令吗?还是你忘了上次在九龙,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菲利普斯哑口无言。 是啊。 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葛量洪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传我命令,所有部门保持克制,不要主动挑衅。” “我们先看。” 他压抑着怒火,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陈山,根本没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第二天。 陈山的目光,投向了香港的最后一块版图。 新界。 茶室里,白头福眉头紧锁。 “山哥,新界那帮人不好搞。” “他们一个个都傲得很,只认自己的祖宗,不认外人。邓、文、廖、彭、侯五大家族,就是新界的土皇帝。” “邓氏的邓伯,控制着元朗大部分土地,他的话比港督的命令还好用。那些围村都有护村队,手里有枪,非常排外抱团。” “我们的人,想进去很难。” “我知道。” 陈山点头。 “对付他们,不能用对付港岛商人的那一套。” “跟他们讲民族大义,他们听不懂。跟他们讲利益,他们未必看得上。” “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 陈山的眼中,光芒冷冽。 “打!” “打到他们服,打到他们怕!” “然后再跟他们坐下来,好好地‘讲道理’。” “王虎!” “在!山哥!” 王虎听到有仗打,立刻兴奋地站起。 “你,带五百个最能打的城管队兄弟,跟我去一趟新界。” 陈山决定亲自出马。 “华哥也一起去。” “华哥负责跟他们谈,阿虎负责在旁边‘维持秩序’。” “是,山哥!” 崩嘴华和王虎齐声应道。 新界,元朗。 邓氏宗族的祠堂里。 新界五大家族的族长,以及几十个围村村长,齐聚一堂。 气氛凝重。 他们也在讨论陈山和那个“社区发展委员会”。 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邓氏族长,邓伯。 他是整个新界最有权势的人。 一个脾气火爆的村长一拍桌子,骂道。 “那个九龙来的陈山,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搞完九龙,又去搞港岛,现在想把手伸到我们新界来?” “他以为他是谁?想统一全香港?” “就是!我们新界人的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祠堂里,群情激奋。 这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土皇帝,没有把陈山放在眼里。 “好了,都安静。” 邓伯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祠堂里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那个陈山,不是普通人。” 邓伯眯着眼,缓缓开口。 “能把港府逼到那个份上,连港督都拿他没办法。这样的人,我们不能小看。” “那您的意思是,邓伯?”一个族长问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静观其变。” 邓伯老谋深算地说道。 “他要是不来招惹我们,我们犯不着去惹他。” “他要是真敢来我们新界撒野……” 邓伯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我们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过江龙也斗不过地头蛇!” 他的话音刚落。 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然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数百人皮靴踏地的声音,整齐划一,沉重有力,仿佛直接敲在祠堂里每个人的心口上。 “咔、咔、咔……” 刚才还喧闹的祠堂,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眼中是惊疑和不安。 “外面……什么声音?”一个村长颤声问道。 邓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 祠堂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猛然向内炸开。 碎裂的木屑四处飞溅。 一个高大的身影扛着一根巨大的破门槌站在门口,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阳光从洞开的大门照了进来,烟尘中,一个身影背着手,缓缓走进。 陈山的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王虎。 他的身影被阳光拉得修长。 他看着祠堂里那几十个目瞪口呆,又怒不可遏的新界大佬。 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各位叔伯,下午好啊。” “听说,你们这里很热闹。” 陈山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主位上脸色阴沉的邓伯身上。 他没有停步,径直穿过人群,走向主位。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走到邓伯的面前,拿起邓伯桌上那把名贵的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抬头看着邓伯,开口问道。 “不请自来,没打扰到各位的雅兴吧?” 第238章 不讲道理,只讲拳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这个不请自来的年轻人身上。 震惊,愤怒,疑惑,忌惮。 各种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 他们想不通。 这个陈山,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竟然敢带着人,踹开他们邓氏宗族的祠堂大门? 要知道,这间祠堂在新界,就是圣地。 就算是港督来了,也得客客气气在门外递上拜帖。 而他,就这么踹门进来了。 这不是挑衅。 这是当着所有新界人的面,狠狠抽他们的脸! “陈山!” 邓伯终于从震动中回过神来。 他手中的龙头拐杖狠狠往地上一顿,发出闷响。 “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 陈山笑了笑,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 他自顾自走到一张太师椅前,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然后大咧咧坐下。 王虎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那双虎目冷冷扫视着全场。 “这里是邓氏的祠堂。” 陈山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开口。 “至于后果……” 他抬起眼皮,看着身体因愤怒而出现细微颤抖的邓伯。 “我倒是很想知道,能有什么后果?” “你!” 邓伯被陈山这种嚣张的态度气得血冲上头。 “来人!来人啊!” 他疯狂嘶吼起来。 “把所有护村队的人都给我叫来!” 祠堂里,其他的族长和村长们也纷纷响应。 “让他知道我们新界人的厉害!” “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真是活腻了!” 人群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彭氏族长没有跟着叫喊,他只是皱着眉,死死盯着陈山,似乎想看穿这个年轻人的底气究竟何在。 然而。 他们叫了半天。 祠堂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潮水般涌来的护村队员。 连一点嘈杂的声音都没有。 整个祠堂安静得可怕。 只能听到他们自己那粗重的喘息声。 “怎么回事?人呢?我们的人呢?” 一个村长惊疑不定地朝着门外望去。 “别叫了。” 陈山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你们的人,现在应该都在自己家里,休息呢。” “什么?!” 邓伯心中升起极其不祥的预感。 “你……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王虎在旁边瓮声瓮气地开口了。 他没有多解释,而是将一个沉重的麻袋扔在邓伯的脚下。 哗啦! 麻袋口敞开,上百个锈迹斑斑、带着油污的步枪枪栓滚落出来,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撞击声。 这些枪栓,在场的所有村长族长都认识。 这正是他们护村队那些老式步枪的核心部件。 没有了这些,那些枪就是一堆烧火棍! 王虎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我们来的时候,顺便去你们各个村子拜访了一下。” “跟你们的护村队友好地交流了一下感情。” “他们都很热情,非要把这些铁疙瘩送给我们。” “我们盛情难却,就只好都收下了。” “现在,他们应该都很累了,正在家里休息呢。” 王虎的话,让祠堂里所有的大佬,都感到一阵晕眩。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护村队。 他们最大的依仗,他们赖以生存的武装力量。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陈山的人给缴了械? 这怎么可能?! 他们可是有上千人,分散在几十个村子里。 陈山就带了那么几百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的? 他们想不通。 也不敢再想下去。 他们只知道,现在,他们已经成了被拔了牙、剁了爪子的老虎。 只能任人宰割。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邓伯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人畜无害的年轻人。 他的手段太狠了。 也太不讲道理了。 “我不想干什么。” 陈山放下茶杯,站起身。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各位叔伯,商量一件事。” 他走到邓伯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想,在新界也成立一个‘社区发展委员会’。” “专门负责帮助我们新界的父老乡亲,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 “比如修修路,建建学校,搞搞医疗。” “偶尔也帮大家调解一下邻里纠纷,土地矛盾什么的。” 陈山每说一句,那个年轻的彭氏族长眉头就松开一分,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大家一起出钱出力,把我们的家乡建设得更好。” “邓伯,您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啊?” 陈山笑眯眯地问道。 怎么样? 我还能说不怎么样吗? 我的枪都被你收了。 我的祠堂都被你踹了。 我现在要是敢说一个“不”字。 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我这个老头子也给“请”去喝茶了? 邓伯活了六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感到一种彻底的无力。他的一切依仗都被剥夺,只剩下任人摆布的屈辱。 除了顺从,他没有任何选择。 “好……好提议。” 邓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感觉自己每说一个字,心都在滴血。 “陈……陈会长,深明大义,一心为民,我们新界父老,都……都支持你。” “哈哈哈,邓伯您真是太客气了。” 陈山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亲热地扶着邓伯重新坐下。 “既然邓伯您都同意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他转过身,对着祠堂里那群早已面如死灰的土皇帝们,朗声宣布。 “从今天起,新界社区发展委员会,正式成立!” “我提议,由邓伯来担任我们委员会的第一任名誉会长!” “大家,鼓掌!” 陈山带头鼓起了掌。 王虎也跟着“啪啪啪”地拍起手。 祠堂里那几十个大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也只能一脸屈辱地跟着拍起手。 那掌声稀稀拉拉响起。每个大佬脸上都是屈辱与不甘。 新界社区发展委员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宣告成立。 消息传出。 整个香港再一次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知道。 香港这片土地最后一块不属于陈山的版图,也终于被他插上了自己的旗帜。 第239章 影子政府诞生,港府名存实亡! 三天后。 九龙,伊丽莎白体育馆。 场馆外,人潮汇聚成一片黑色的海洋,几乎堵塞了附近所有的街道。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码头工,踮着脚,将耳朵贴在一部老旧的收音机上,神情无比专注。 收音机里传出的嘈杂人声,对他而言,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他身边的年轻人激动地问:“七叔,真的吗?山哥真的要把全香港的华人都联合起来?” “废话!”七叔眼睛一瞪,激动得满脸通红,“你没看到吗?港岛的林百欣,新界的邓伯,那些以前眼睛长在天上的大老板、土皇帝,今天都来了!能让他们乖乖站在一起的,除了陈山,还有谁?” 体育馆内,更是座无虚席。 气氛比任何节庆都要灼热。 来自九龙、港岛、新界三区的代表齐聚一堂。 他们中有身穿昂贵西装的商界精英,有身着传统唐装的社团大佬,有面容朴实的围村村长,有眼神清澈的学生代表,也有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会领袖。 香港华人社会的所有阶层,几乎都出现在这里。 他们聚集在此,只为一个目的。 见证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上午十点整。 在如同雷暴般的掌声中。 陈山身着黑色中山装,大步走上了主席台。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雷洛、霍东升、白头福、王虎等人紧随其后,神情肃穆。 队伍的末尾,是港岛商界代表林百欣,以及新界宗族代表邓伯。 这两位曾经的一方霸主,此刻都收敛了所有的傲气,老老实实地跟在陈山身后,脸上挂着无法言说的复杂神情。 他们心中清楚,从今天起,他们都将是这个年轻人的陪衬。 陈山走到主席台中央,面对着台下数千名代表,以及场外数不清的翘首以盼的市民。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话筒。 整个会场,一瞬间落针可闻。 与此同时,港督府内。总督葛量洪正烦躁地踱步,桌上的收音机同样开着,里面传出的巨大声浪让他心神不宁。 警务处长菲利普斯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总督先生,我们真的就这么看着他胡闹吗?” 葛量洪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部收音机。 陈山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体育馆的每一个角落,也刺进了葛量洪的耳朵里。 “各位代表,各位乡亲,各位同胞!” “今天,是一个值得我们所有香港华人,永远铭记的日子!” “因为从今天起,我们,将拥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组织!” “一个能够为我们华人说话,办事,撑腰的组织!”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电,扫过全场。 “我宣布!” 陈山猛地提高了音量,振臂高呼。 “香港社区发展总会,正式成立!” “轰!” 整个体育馆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和掌声彻底淹没。 场外的七叔,这个在码头上被洋人管事用鞭子抽过后背的老人,此刻浑浊的双眼涌出热泪。 无数人激动得泪流满面。 这一天,他们等得太久了。 陈山双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 “我知道,很多人会问,我们成立这个总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家!” “我们的宗旨,只有一个!” “服务我们全香港的华人同胞!为我们自己的同胞,谋福祉!”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从今天起!” “我不管你是商人还是小贩,如果你的生意被洋行恶意打压,被鬼佬吞了货款。不要怕,来找我们总会!我们的人,会拿着账本,亲自上门,让他们把吃下去的,一分不少地给你吐出来!” 台下一片叫好声。 “如果你是工人,是伙计,在工厂里被克扣工钱,被无理开除,甚至被打伤。不要怕,来找我们总会!我们,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给你米,给你房,然后带你去跟老板好好算算这笔账!” 工会代表区域,掌声雷动。 “如果你在街上,无缘无故被鬼佬欺负,被那些仗势欺人的差佬刁难。更不要怕!来找我们总会!我们,为你撑腰!” 陈山的声音响彻全场,也让收音机前的葛量洪脸色愈发难看。 “总之,一句话!” “只要你是中国人,只要你还站在这片土地上。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我们香港社区发展总会,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我们,要让每一个香港的中国人,都能有尊严地,站着活下去!” 陈山的话,简单、直白,却灌注了无穷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每一个华人的心上。 “好!” “说得好!” “陈会长万岁!” “总会万岁!” 台下,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经久不息。 港督府内,葛量洪听到收音机里传来的山呼海啸,再也无法忍受,他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收音机。刺耳的电流声后,一切归于死寂。 “疯子!他是个疯子!他这是在叛乱!”葛量洪咆哮着,双目赤红。 接下来,大会选举产生了第一届“香港社区发展总会”的领导班子。 陈山,毫无悬念地全票当选为总会的第一任会长。 “我宣布,霍东升担任副会长,兼商业发展部部长!” 霍东升推了推金边眼镜,对着台下的商界代表们微微点头。 “白头福,担任宣传部部长。” “王虎、陈柏、王兆民,共同负责新成立的安保部,城管队正式扩编!” 王虎咧嘴一笑,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爆响。 “林百欣、邓伯,担任名誉副会长!” 林百欣和邓伯对视一眼,只能挤出笑容,对着台下拱了拱手。 一个组织架构清晰,分工明确的影子政府,就此宣告诞生。 消息飞速传遍香港。 港英政府也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港督葛量洪,亲自召开记者会。 在会上,他义正言辞地宣布:“这个所谓的‘香港社区发展总会’,是一个未经政府批准的非法组织。港英政府绝不承认其任何合法性……” 葛量洪的话说得铿锵有力。 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 对于广大的香港华人市民来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合法还是非法。 他们只在乎,谁能真正帮他们解决问题,谁能让他们活得更有尊感。 很快,一种极其诡异的政治格局在香港形成。 华人遇到了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再是去警署,而是去自己社区的“总会”办事处寻求帮助。 两个在旺角做布匹生意的老板,因货物质量产生纠纷,差点叫人火并。 他们没去法院,而是来到油尖旺社区的办事处。 商业调解部立刻介入,找来专业师傅鉴定,又请来商界前辈调解。 一个下午,一场可能引发流血冲突的商业纠纷,圆满解决。 这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在香港的各个角落上演。 社区发展总会,凭借其高效、公正、亲民的办事风格,迅速赢得了全港华人的信任和拥戴。 港府,彻底被架空了。 它名义上还是香港的统治者,实际上能管的,只剩下那些住在山顶的鬼佬和中环的洋行。 香港,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二元对立格局。 委员会治华,港府治夷。 而这种格局,所带来的矛盾和冲突,也很快就在一个最敏感最核心的部门爆发了。 那就是香港警队。 第240章 蓝衫对卡其,警队内讧第一枪! 自从香港社区发展总会成立后,整个港府警察队的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 一种无形的分裂,正在这支纪律部队内部蔓延。 雷洛升任唯一的华人总办,成了所有华探的龙头。陈山的总会,更是成了全港华人的主心骨。 警察队里的华人探员,腰杆不知不觉挺直了许多。 他们不再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于是,两大阵营泾渭分明。 一方,是以雷洛为首的华人探员。他们身穿蓝色警察制服,被市民私下称为“蓝衫”。他们同情总会,执法时也更倾向于保护同胞。 另一方,则是英国警察长直接控制的外籍警察。其中以印度裔和巴基斯坦裔为主,他们穿着卡其色制服,被称为“卡其衫”。 他们敌视总会,认为那是挑战他们权威的非法组织,执法时依旧端着那副高人一等的殖民者架子。 “蓝衫”与“卡其衫”,摩擦不断,矛盾日益激化。 一颗炸弹,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夏夜,被彻底引爆。 …… 港岛,湾仔。 洛克道酒吧街灯红酒绿,空气中混杂着酒气和廉价香水的味道。 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美国水兵,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从酒吧里出来。他们高声唱着跑调的歌曲,推搡着路过的行人。 一个在路边摆摊卖牛杂的阿伯,因为躲闪不及,被其中一个水兵狠狠撞翻了摊子。 滚烫的牛杂汤洒了一地,浓郁的香气瞬间被一股焦糊味取代。 阿伯看着满地狼藉,心疼得眼泪直流,他冲上前,用带着乡音的粤语理论。 “赔钱!你们要赔我的牛杂!” “GO tO hell, Old man!”滚蛋,老头! 一个高大的水兵非但不道歉,反而借着酒劲,一把将阿伯推开。 另一个水兵更是一脚踹在阿伯的肚子上,将瘦弱的老人踹翻在地。 “FUCking Chink!” 他们围着在地上呻吟的阿伯,发出阵阵嚣张的大笑。 这刺耳的笑声,像一根针,扎进了周围所有华人的心里。 “你们这帮鬼佬!太欺负人了!” “不准打人!” 几个在附近开店的年轻人再也看不下去,怒吼着冲了上来。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美国水兵虽然人高马大,但周围的华人越聚越多,愤怒的人群很快将他们团团包围。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笛声由远及近。 一辆警察队的吉普车停在路边。 车上跳下三个穿着卡其色制服的印度裔警察。 为首的,是一个名叫“辛格”的警察长。他满脸络腮胡,手里拎着一根长长的硬木棍。 辛格一眼看到是几个美国水兵被华人包围,想都没想,就挥舞着木棍冲进人群。 “都给我散开!散开!” 他用生硬的粤语大声呵斥。 手里的木棍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砸在最前面的华人青年身上。 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响起,两个青年被打得头破血流,惨叫着倒地。 人群被他凶狠的架势镇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那几个美国水兵见警察来了,而且明显偏袒他们,胆子更大了。 “Sir! They attaCked US! TheSe yellOW mOnkeyS!” 他们指着周围的华人,恶人先告状。 “我看到了!” 辛格冷冷扫过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华人市民,眼神里满是鄙夷。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那几个美国水兵,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Gentlemen, dOn''t WOrry. I''ll take Care Of it.” 说完,他用木棍指着地上那两个受伤的青年,对自己的手下下令。 “把这两个带头的暴徒,给我铐起来!带回分署!” “是!长官!” 两个印度警察立刻拿出铁手铐,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不准抓人!” “是他们先打人的!” “你们这些警察,怎么不分青红皂白!” 市民们再次鼓起勇气,愤怒地抗议。 “谁敢再多说一句,就一起抓回去!” 辛格恶狠狠地威胁道,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就在他以为已经掌控局面时,又一阵笛声响了起来。 另一辆警察车停在不远处。 车上下来了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华人探员。 为首的年轻人叫林坚,湾仔分署便衣探员。今晚正好是他在附近巡逻。 听到动静,他立刻带人赶了过来。 林坚一眼就看清了现场的状况。 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牛杂阿伯和一地狼藉。 他看到了那几个一脸嚣张的美国水兵。 他也看到了辛格那伙人,那副蛮横无理,欺压同胞的丑恶嘴脸。 一股怒火,从他的胸腔直冲头顶。 他快步走到辛格面前。 “住手!” 那两个正准备上铐的印度警察,动作都停了一下。 辛格转过头,轻蔑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华人探员。 “你是什么人?敢管我的事?” “湾仔分署探员,林坚。” 林坚不卑不亢地迎着他的目光。 “这里,是我的辖区。” “现在,我怀疑这起案件另有隐情。” “我要求暂停抓人,将所有涉案人员,包括这几位美国先生,一起带回分署接受调查。” 林坚的话,让辛格愣了一下。 随即,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 “哈哈哈!你的辖区?”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华人小子,也敢跟我说辖区?” 他用木棍重重地点着林坚的胸口。 “我告诉你!在香港,只要我们大英帝国的警察站着,就是我们的辖区!” “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带着你的人,滚!” “否则,我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连你一起抓!” 辛格嚣张到了极点,完全没把林坚放在眼里。 然而,他算错了一件事。 现在的华人探员,已经不是以前的华人探员了。 林坚看着他那张丑陋的嘴脸,眼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他缓缓地,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间。 那里,别着一把上了膛的点三八左轮。 他的声音冷得吓人。 “我再说一遍。” “把人,放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 辛格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到了林坚那只按在枪柄上的手。 他也看到了林坚身后,那几个华人探员,同样把手伸向了腰间。 他们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冷冷地盯着他。 一股寒意从辛格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句废话,对方真的会开枪。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都把家伙收起来!” “这里是香港,不是美国西部!”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雷洛穿着一身笔挺的华人总办制服,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第241章 洛哥亲至,划下红线! 雷洛一身笔挺的总华探长制服,缓步而出。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印度警长辛格身上。 辛格心里猛地一跳,看到雷洛,他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 “洛……洛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点小事,我们处理就好!” 他虽然骨子里看不起所有华人,但面对雷洛,这个如今在警队里手眼通天,连鬼佬高层都要给三分薄面的总华探长,他不敢有半分不敬。 “你处理?” 雷洛终于开口,他说出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温度。 “我再不来,你们是不是准备在这里开枪火并了?” 他冷冷瞥了辛格一眼。 辛格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毛,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连忙低下头。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雷洛没再理会他,径直走向林坚。 他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他亲手从北边挑选、安插进警队的热血青年。 他欣赏林坚的胆色,却也担忧他的冲动。 “你叫林坚?” “是!洛探长!”林坚挺直了胸膛,大声回应。 “有胆子,是好事。”雷洛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是,下次动手前先用脑子。在警队,光靠一腔热血,会死得很快。” “是!洛探长!我记住了!” 林坚大声应着,但紧握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在他看来,刚才那种情况,再忍让,他们这些华人的脊梁骨就真的要被戳断了。 雷洛看穿了他的想法,却没有多说。 这些年轻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这团火需要引导,而不是扑灭。 他转过身,重新环视现场。 他看到了那几个还在叫嚣的美国水兵,看到了角落里捂着肚子呻吟的牛杂阿伯。 地上一片狼藉。 他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他很清楚,今天这件事,处理不好,就会在警队内部引爆一颗炸弹。 这会直接影响到他和陈山的整个大局。 必须快刀斩乱麻。 既要平息华人这边的滔天怒火,又要让那些鬼佬上司找不到借口发难。 这考验的,是滴水不漏的政治手腕。 “辛格。”雷洛叫了他的名字。 “在,洛爷。” “你来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辛格眼珠子一转,立刻开始了他添油加醋的表演。 在他的描述里,事件被颠倒黑白。 一群野蛮的“华人暴徒”,无端袭击了“友好的”美国盟军水兵。 而他,只是在“公正地”履行职责,维持秩序。 最后,却遭到了林坚等人的“暴力抗法”。 他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受尽委屈、恪尽职守的执法英雄。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华人市民彻底被引爆了。 “放你娘的屁!你这个黑皮阿三,睁眼说瞎话!” “颠倒黑白!明明是那几个美国佬先动手打人,还踹翻了阿伯的摊子!” “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你们这些差佬,帮着外人欺负我们中国人,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人群汹涌,场面再次濒临失控。 “都给我安静!” 雷洛一声爆喝。 总华探长的威严压得全场一静,连哭喊的孩子都停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愤怒的市民,更没有反驳辛格的谎言。 他只是用一种探究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安静地看着辛格。 “你说完了?” “说……说完了,洛爷。”辛格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声音都弱了下去。 “很好。” 雷洛点了点头。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 “猪油仔。” “在,洛爷。”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猪油仔,立刻上前一步。 “去,把辛格警长和他的两位伙计身上的枪、警棍全部给我下了。” “什么?!” 这两个字,从辛格、林坚、周围所有警察和市民的嘴里,同时迸发出来。 全场,死寂。 下他的枪? 这是什么操作?疯了吗? “洛……洛爷!”辛格彻底慌了,声音都在发颤,“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奉了菲利普斯处长的命令在这里执勤的!您不能这么对我!” 他把警务处长菲利普斯这个最大的靠山搬了出来,试图震慑雷洛。 然而,他打错了算盘。 “我不管你奉了谁的命令。” 雷洛走到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辛格完全笼罩。 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每个字都砸在辛格的心上。 “我只知道,在香港这块地盘上,我雷洛,是总华探长!” “所有华人警察,都归我管!” “所有涉及到华人的案子,也都必须由我的人来处理!” 他的手指,先指向那几个还在看热闹的美国水兵。 “这几个鬼佬,是你们‘卡其衫’的职责范围。他们是打人还是被打,你们带走,我不管。” 随即,他的手又指向地上的牛杂阿伯和那几个被打破头的年轻人。 “这些,我们的华人同胞,由我们‘蓝衫’来负责。他们的伤,他们的损失,我们自己来算。” 雷洛的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整条街道上。 “从今天起,在香港,这就是规矩!” “华人治华,鬼佬治夷!” “井水不犯河水!” “谁,要是敢越过这条线……” 雷洛的眼中,杀机迸现。 “我就让他脱了这身皮,滚回家种地!” 雷洛的话,就是一道命令,砸在现场所有警察的脑子里。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蓝衫”和“卡其衫”划下了一条清晰的、不可逾越的红线! 这等同于公开宣布,香港警队,正式分裂! 辛格彻底傻了。 他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怎么也想不到,雷洛竟然会如此强硬,直接掀了桌子。 猪油仔带着几个精悍的便衣手下走了上来。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干脆利落。 两人上前,一人一边,直接架住辛格的胳膊,另一人伸手精准地从他枪套里拔出左轮,卸下弹夹,动作一气呵成。 另外两人用同样的方式,缴了另外两个印度警察的械。 全程不过几秒钟。 辛格和他手下那根象征着权力的硬木警棍,被猪油仔随手拿过,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辛格全程不敢有任何反抗。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了一块烧红的铁板。 “林坚。”雷洛转向林坚。 “是!洛探长!” “叫救护车,把我们的同胞都送去医院。医药费,全部记在总会账上。” “另外,通知法医来现场验伤、拍照取证,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这件案子,我亲自跟进。我保证,会给我们华人,一个公道。” “是!!” 林坚激动得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他对着雷洛,敬了一个他这辈子最标准、最用力的礼。 处理完这一切,雷洛坐上自己的专车。 猪油仔将那三把被缴的警用左轮放在后座,请示道:“洛爷,回总署?” “不。”雷洛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去港岛总区警署。” 他睁开眼,目光穿过车窗,望向中环的方向。 “去见见菲利普斯。” 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 雷洛拿起那根从辛格身上收缴的硬木警棍,放在膝上,用手指轻轻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 他知道,菲利普斯现在一定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 一场真正的高层对决,即将上演。 而他,就是要去当面告诉那只老狐狸。 现在的香港警队,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车子在港岛总区警署大楼前停下。 雷洛没有让任何人跟随,独自一人拿着那根硬木警棍,走进了大楼。 他径直来到顶楼,警务处长办公室。 门口的英国秘书试图阻拦。 “对不起,雷洛先生,处长先生正在……” 雷洛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办公室内,菲利普斯正对着电话咆哮,看到雷洛闯进来,他猛地挂断电话,脸上怒气翻涌。 “雷洛!谁让你进来的!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雷洛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将那根属于辛格的硬木警棍重重地扔在了名贵的红木桌面上。 砰! 一声闷响。 “菲利普斯先生。”雷洛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的狗,没拴好,跑到街上乱咬人。” “现在,我帮你管教了一下,你应该,不介意吧?” 第242章 你的狗,我帮你管了! 菲利普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办公室里那股浓郁的雪茄味,呛得他肺里发疼。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华人。 雷洛! 这个他一手提拔,又逐渐失控,现在已经变成心腹大患的家伙。 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就这么直接推门闯进来? 他怎么敢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雷洛!”菲利普斯的怒火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他咆哮起来,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你这是在挑战警队的纪律!是在挑战我,警务处长!” 雷洛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菲利普斯感到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量都被卸掉了,只剩下自己的滑稽。 “你的狗,没拴好,跑到街上乱咬人。” 雷洛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扇在菲利普斯的脸上。 “现在,我帮你管教了一下,你应该,不介意吧?” 菲利普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绕过巨大的红木办公桌,走到雷洛面前,试图用身高和身份带来压迫感。 “管教?你所谓的管教,就是在执勤现场,当着上百个市民的面,缴了我手下警长的枪?!” “雷洛,你这是在煽动叛乱!” “叛乱?”雷洛终于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菲利普斯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辛格,是你的人,没错。但林坚,是我的人。他们都是香港警察。” “警察在街上起了冲突,我这个总华探长,出面调停,维持秩序,有什么问题吗?” “我下了他们的枪,是为了避免事态激化,避免警员互射,造成不可挽回的惨剧。我这是在保护他们,也是在保护你菲利普斯处长的脸面。不然明天报纸头条就是‘警队内讧,街头枪战’,你觉得港督先生会怎么看你?” 雷洛不紧不慢,条理清晰。 菲利普斯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妈的,歪理!全都是歪理! 可偏偏,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公开反驳的理由。 雷洛说的每一句话,都站在“警队纪律”和“顾全大局”的制高点上。 “你……”菲利普斯气得手指都在发抖,“那几个美国水兵呢?他们是盟军!辛格是在保护他们!” “保护?”雷洛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那我倒想问问,谁来保护我们被踹翻在地的牛杂阿伯?谁来保护我们那几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同胞?” “菲利普斯先生,你记住。”雷洛上前一步,逼视着菲利普斯的眼睛,“香港警察的职责,是保护每一个香港市民,而不是给某国大兵当保镖。” “你!” 菲利普斯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腰撞在了办公桌的边沿,发出一声闷响。 他想发火,想下令把雷洛抓起来。 可他不敢。 他知道,只要他敢下这个命令,不出十分钟,整个港岛总区警署,就会被雷洛手下那几千个华人警察围得水泄不通。 到时候,事情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雷洛,是所有华人警察公认的领袖。 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陈山。 一个连港督都感到头疼的男人。 菲利普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今天这口气,他必须咽下去。 “好,雷洛,你说得很好。”他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声音嘶哑,“这件事,我会亲自调查。如果真是辛格处置不当,我会给他处分。” 这是在服软,在找台阶下。 雷洛听懂了。 但他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调查就不必了。”雷洛淡淡地开口,“事实,街上几百个市民都看得很清楚。” “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菲利普斯先生。” “我是来通知你一件事。” 他走到办公桌前,伸出两根手指。 “从今天起,在香港警队,我们要立一个新规矩。” “凡是涉及到我们华人的案子,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都必须由我们华人警察,也就是‘蓝衫’来处理。” “凡是涉及到鬼佬的案子,你们‘卡其衫’去管,我们绝不插手。” “华人治华,鬼佬治夷。” “井水不犯河水。” 雷洛看着菲利普斯那张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的脸。 “这就是我今天划下的红线。” “谁过界,谁就脱衣服滚蛋。” “我说的。”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菲利普斯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分裂! 这是赤裸裸地要分裂警队! 雷洛这是要把他这个警务处长彻底架空! 以后,他这个处长,就只能管得了那些印度阿三和巴基斯坦裔警察了。 整个香港几百万华人引发的治安案件,都将脱离他的掌控。 这等于直接砍掉了他百分之九十的权力! “你做梦!”菲利普斯再也忍不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雷洛,我绝不会同意!警队是一个整体!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分裂它!” “同不同意,不是你说了算的。” 雷洛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菲利普斯先生,时代变了。” “现在的香港,也不是你们说了算了。”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对了,忘了告诉你。” “辛格和他那两个手下,从现在开始,无限期停职,接受内部调查。” “他们的枪,我会暂时替你保管。” “什么时候我觉得他们学会了怎么当一个‘公正’的警察,什么时候再还给他们。”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菲利普斯一个人,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办公室里疯狂地咆哮。 他抓起桌上那根属于辛格的硬木警棍,发疯似的砸向办公桌,砸向书柜,砸向地球仪。 砰!哐当!哗啦! 名贵的红木家具被砸得坑坑洼洼,文件和书籍散落一地。 门口的英国秘书吓得脸色惨白,缩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菲利普斯才停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手指颤抖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接总督府。”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九龙的路上。 猪油仔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家洛爷,大气都不敢出。 刚才在湾仔街头,洛爷那番话,那个决定,把他都给吓傻了。 当众缴了卡其衫的械,还划下什么“华人治华”的红线。 这简直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跟鬼佬彻底撕破脸了啊! 现在又一个人去了港岛总署,见了那个老狐狸菲利普斯。 他真怕洛爷回不来了。 “洛爷,”猪油仔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菲利普斯,他没把您怎么样吧?” 雷洛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他能把我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是心里一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是啊,他能把我怎么样? 以前,他总是瞻前顾后,想着怎么在鬼佬手下钻营,怎么往上爬。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各方的平衡,不敢得罪任何一个鬼佬上司。 可今天,他不想再忍了。 去他妈的平衡! 去他妈的规矩! 这香港,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 凭什么要让这些外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所以,他缴了辛格的枪。 所以,他划下了那条红线。 所以,他把警棍扔在了菲利普斯的办公桌上。 要么,把这些鬼佬彻底踩在脚下。 要么,粉身碎骨。 “猪油仔。” “在,洛爷。” “给陈会长打个电话。”雷洛睁开眼,目光清明,“告诉他,鱼已经下了锅。” “接下来,该怎么煎,怎么炸,就看他的了。” 第243章 港督的怒火,陈山的棋局! 总督府,灯火通明。 气氛,却比最深沉的黑夜还要压抑。 总督葛量洪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办公桌对面,警务处长菲利普斯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把警署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总督。 从湾仔的街头冲突,到雷洛的强硬介入,再到最后,雷洛闯进他办公室,扔下那根警棍,划下那条“红线”。 他每说一句,葛量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葛量洪手里的那支雪茄,已经被捏得变了形。 “废物!” 葛量洪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摔东西,只是用一种极度失望和冰冷的眼神看着菲利普斯。 “一个警察处长,被自己的下属,一个华人探长,冲进办公室指着鼻子羞辱,甚至还要分裂你的警队。” “菲利普斯,你告诉我,大英帝国的脸,是不是都被你丢尽了?” 菲利普斯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总督先生,我……我……” 他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能说什么? 说雷洛现在翅膀硬了,他管不了? 说雷洛背后有陈山撑腰,他不敢动? 这些话说出来,只会显得他更加无能。 “够了!”葛量洪不想再听他的任何解释。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厚重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让整个空间显得愈发死寂。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从那场声势浩大的游行开始,他就知道,陈山这个人,绝不会就此罢手。 他成立“社区发展总会”,架空了港府在华人社会中的管治权,建立了一个影子政府。 葛量洪忍了。 因为他知道,强行取缔,只会激起更大的民变,让整个香港陷入混乱。 他以为,陈山会满足于此,双方会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他错了。 陈山根本不想要什么平衡。 他要的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华人治华,鬼佬治夷……” 葛量洪冷笑着重复着这句话。 “说得好听!这哪里是治华?这分明是要夺权!是要把我们大英帝国在香港的统治,连根拔起!”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菲利普斯。 “菲利普斯,我再问你一遍,你手里,还有多少人是绝对忠于你的?” 菲利普斯犹豫了一下,艰难地开口:“除了华人警察,剩下的外籍警员,大概还有……三千多人。” “三千多人?”葛量洪的眼神愈发冰冷,“雷洛手下有多少华人警察?” “超过七千人……” “呵呵。”葛量洪发出一声冷笑,“也就是说,在警队内部,我们的人数,连对方的一半都不到。” “而且,这七千多人,掌控着香港每一个社区的治安,熟悉每一条街道,认识每一个街坊。而你的三千人,除了在中环和山顶巡逻,大部分连粤语都听不懂。” “菲利普斯,你告诉我,拿什么去跟雷洛斗?”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插在菲利普斯的心上。 他脸色惨白,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整个办公室,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葛量洪才重新坐回椅子上,他揉着发痛的额角,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陈山这一招,釜底抽薪,玩得漂亮。” 他先是用总会收拢了民心,让港府失去了群众基础。 现在又通过雷洛,分裂了警队,让港府失去了暴力机器的绝对控制权。 港府,已经被他一步步地,架空成了一个空壳子。 “总督先生,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菲利普斯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胡来吗?” “当然不!”葛量洪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硬的不行,我们就来软的。” “他不是要划红线,要‘华人治华’吗?” “好,我就让他治!” “菲利普斯,你听着。”葛量洪的语气变得阴冷起来,“从明天开始,让你手下所有的人,全部撤出华人社区。” “什么?!”菲利普斯大吃一惊,“总督先生,这……这不就等于承认了雷洛的规矩吗?” “承认?”葛量洪冷笑,“不,我这是在给他挖坑。” “华人社区,是什么地方?龙蛇混杂,社团林立,每天的打架斗殴、偷窃抢劫,多得像牛毛一样。” “以前,有我们的人去弹压,去维持秩序。现在,我们不管了。” “我倒要看看,他雷洛手下那几千人,怎么管得过来!” “只要华人社区一乱,市民的生活受到影响,怨声载道。到时候,民心自然会回到我们这边。” “陈山的那个总会,也就成了个笑话!” “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出面‘收拾残局’,名正言顺地拿回所有权力!” 菲利普斯眼睛一亮。 高!实在是高! 总督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你不是要权力吗?我给你! 我看你接不接得住! “总督先生英明!”菲利普斯一扫之前的颓丧,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不过,光这样还不够。”葛量洪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我们还要给他加一把火。” “通知下去,从下个月开始,削减所有华人警员的预算和补贴。” “他雷洛不是能耐吗?不是华人领袖吗?让他自己想办法去给手下发薪水,发抚恤金!” “我倒要看看,没钱,他手下那帮人,还能听他多久!” 釜底抽薪! 这一招,比刚才那一招更加歹毒! 菲利普斯仿佛已经看到,雷洛焦头烂额,手下众叛亲离的场景。 “总督先生,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 菲利普斯激动地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葛量洪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山下维多利亚港的点点灯火。 “陈山,你确实是个厉害的对手。” “不过,政治,不只是靠热血和拳头。” “最终比的,是资源,是手段,是耐心。” …… 九龙,陈山的别墅。 书房里,陈山、雷洛、白头福、霍东升、王虎等人,齐聚一堂。 雷洛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连一向胆大包天的王虎,都忍不住咋舌。 “洛哥,你牛逼!直接把警棍扔在那鬼佬处长的桌子上,想想都过瘾!” 白头福则是忧心忡忡:“洛哥,这么一来,算是彻底跟港府撕破脸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后面的报复,怕是会很疯狂。” 霍东升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道:“没错。葛量洪那只老狐狸,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明面上动不了我们,暗地里肯定会使绊子。经济上,政治上,各种手段都会用上。”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山的身上。 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陈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缓缓开口。 “雷洛,你今天做得很好。” 这是他对雷洛的肯定。 “有些事情,迟早要做的。晚做,不如早做。” “不把他们打疼,他们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坐下来跟我们好好说话。” 雷洛心中一暖。 他最怕的,就是山哥觉得他冲动了,破坏了大局。 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和山哥不谋而合。 “那山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雷洛问道,“葛量洪那老狐狸,肯定在憋着坏水呢。” 陈山笑了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能出的招,无非就那么几样。” “第一,舆论抹黑。这个福哥你来应付,让手下的报纸准备好,他敢泼脏水,我们就十倍地泼回去。” 白头福点了点头:“放心吧山哥,笔杆子这块,我保证他们占不到半点便宜。” “第二,经济封锁,或者说,给我们制造财政困难。” 陈山看向霍东升和雷洛,“霍先生,总会这边的账目要盯紧。雷洛,警队那边的兄弟们,要安抚好。告诉他们,就算港府断了粮,我们总会,也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自己人!” 霍东升也点头道:“山哥放心,总会的财政目前很健康。而且,港岛和新界的那些商会、乡绅,每个月都有一笔‘会费’交上来。养活几千个警察兄弟,绰绰有余。” 雷洛也沉声道:“钱的事,我会跟兄弟们说清楚。” “很好。”陈山很满意。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香港地图前。 “至于他最可能用的第三招,也是最阴险的一招……” 陈山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华人社区上。 “那就是,放任自流,故意搞乱我们华人的地盘。” “他想看着我们自己乱起来,想看我们出丑,想让市民对我们失望。” 众人闻言,脸色都是一变。 这招,确实阴毒。 “那我们该怎么办?”王虎忍不住问道,“那些社团烂仔,最会惹是生非了。” “乱?” 陈山转过身,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想让我们的地盘乱。” “可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规矩,到底是谁定的?” “在香港这块地盘上,我想让它乱,它才会乱。” “我不想让它乱,谁敢乱?” 第245章 漫长扯皮,半年之约! 陈山开出的条件,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总督府里炸开了锅。 接下来的三天,葛量洪几乎没有合眼。 他不停地召集手下的各个部门主管开会,讨论陈山提出的“分权而治”和“包税制”。 会议室里,争吵声不断。 以罗伯特将军为首的军方强硬派,坚决反对。 “这是投降!是卖国!” “我们是在向一个社团头子屈服!大英帝国的尊严何在?” “我们应该立刻从新加坡和马来亚调集更多的部队,彻底剿灭他们!” 罗伯特将军的咆哮,回荡在会议室里。 然而响应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以财政司为首的文官系统,则对“包税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将军,请冷静一点。”财政司司长,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胖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尊严不能当饭吃,但税收可以。” “陈先生的提议,每年能为我们增加至少一成的财政收入,而且省去了我们巨大的行政成本。” “这笔钱,可以用来改善驻港部队的装备,可以提高我们公务员的福利,可以让我们在山顶的别墅换上更好的地毯。”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的话,说到了很多人的心坎里。 是啊,跟钱过不去那才是傻子。 至于所谓的“管治权”,对他们这些任期有限的殖民地官员来说重要吗? 反正过几年拍拍屁股就回国了,香港变成什么样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双方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葛量洪的身上。 他才是那个能做最后决定的人。 葛量洪也很纠结。 理智告诉他,接受陈山的条件是目前最优,也是唯一的选择。 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这种屈辱的“城下之盟”。 就这样,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陈山没有等到葛量洪的答复。 他也不急。 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 于是,一场极其诡异的“冷战”在香港拉开序幕。 港府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扯皮”。 他们既不答应陈山的条件,也不敢再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他们就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而陈山,则利用这段时间,开始有条不紊地巩固和扩大“总会”的权力。 “城管队”被进一步扩编,进行了更加专业化的训练。 “总会办事处”的功能也越来越完善。 从出生登记到结婚公证,再到商业仲裁,甚至连遗产继承,都可以在办事处里完成。 总会正在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彻底取代港府,成为华人社会真正的管理者。 这种“二元对立”的格局,自然也带来了无数的摩擦和冲突。 尤其是在警队内部。 虽然雷洛划下了“蓝衫治华,卡其衫治夷”的红线,但在实际操作中,界限往往没有那么清晰。 比如,一个华人和一个印度人发生了冲突,这案子到底该归谁管? 双方都认为是自己的辖区,互不相让。 于是,小到街头斗殴,大到刑事案件,两派警察之间的摩擦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有时候是口角,有时候是推搡,甚至有几次,双方都拔出了枪,险些擦枪走火。 整个警队的指挥系统几乎陷入了瘫痪。 菲利普斯焦头烂额,却毫无办法。 因为他的命令出了中环就没人听了。 商业领域同样如此。 一家英资洋行和一家华人公司签订了合同。 结果洋行违约,吞了华人公司一大笔货款。 华人公司老板没去英国人控制的法院起诉。 他直接找到了总会的“商业调解部”。 第二天,王虎就带着几十个“城管队”的队员,直接上门“拜访”了那家洋行。 洋行老板报警,来的“卡其衫”警察看到这阵仗也头皮发麻。 他们劝说,没人理。 他们想抓人,又怕激起更大的冲突。 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洋行老板被折磨了两天,实在受不了了,只能乖乖地把吞下去的货款连本带利地吐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在香港的各个角落上演。 总会用一种近乎“无赖”但又极其有效的方式,不断地蚕食着港府的权威。 而港府除了无能狂怒和无休止的内部扯皮,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就这样在一天天的摩擦和扯皮中过去了半年。 葛量洪终于撑不住了。 这半年来,他感觉自己老了二十岁。 香港的局势非但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所缓和。 反而,总会的势力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入人心。 而港府的权威,则被削弱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收到的报告显示,现在超过九成的华人在遇到问题时,会选择向总会求助,而不是政府。 港府已经名存实亡了。 更让他绝望的是来自伦敦的压力。 那些议员们对香港的混乱局势表示了严重关切。 首相甚至在一次内部会议上,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些殖民地官员的无能”。 葛量洪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不仅会被免职,甚至可能会被钉上大英帝国历史的耻辱柱。 他不能再等了。 这天晚上,他独自一人,秘密地给陈山打了一个电话。 “陈先生,我们可以再谈谈了。” 电话那头,陈山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当然可以,总督先生。我一直在等你。” …… 第二次谈判,地点依旧在总督府。 但这一次,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 没有了剑拔弩张,没有了愤怒的咆哮。 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投降的平静。 葛量洪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半年前,他还把这个人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暴徒”。 半年后,他却不得不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接受对方开出的所有条件。 “陈先生,你的条件原则上我同意了。”葛量洪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不过在一些细节上,我们还需要商讨。” “比如税收的比例、总会权力的具体范围,以及如何保证这份协议的法律效力。” “这些都是技术问题。”陈山笑了笑,“我相信,我的助手梁先生和您的团队,会找到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他看着葛量洪:“总督先生,我只想确认一件事。从今以后,香港是不是我们双方共同管理?” 葛量洪闭上眼睛,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是。” 这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却也代表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陈山站起身,伸出了手:“那么,合作愉快,总督先生。” 葛量洪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了上去。 两只手握在一起。 象征着,香港历史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华人与英国人“共治”的时代,正式来临。 走出总督府,梁文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们成功了!山哥,我们真的成功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陈山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文辉,这才只是第一步。” 梁文辉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他们已经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几乎等同于不流血地解放了香港。 为什么陈山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那个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山哥,恕我直言。我们现在已经实际掌控了整个香港,为什么不更进一步? 为什么不直接推翻港府,宣布香港回归祖国的怀抱? 为什么还要跟他们搞这个‘共治’? 我们为什么要继续披着这层英国人的皮?” 这个问题,很尖锐,也很直接。 陈山停下脚步,他看着远处维多利亚港里那艘属于英国皇家海军的“贝尔法斯特”号巡洋舰。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 “文辉,你觉得,这个世界未来几十年会是什么样子的?” 第244章 谈判桌上,陈山开价! 请审核高抬贵手。本章没有任何地名国名,包括谐音。 总督府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长的会议桌,一边,是总督葛量洪,和他手下的一众鬼佬高官,包括脸色惨白的警务处长菲利普斯。 另一边,只坐了两个人。 陈山,梁文辉。 此刻的梁文辉,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但内心,却早已是波涛汹涌。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以这种方式,坐在总督的面前。 会议桌的主位上,葛量洪的脸色,比死了亲爹还要难看。 “总督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陈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葛量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跟陈山说。 “看来,总督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陈山笑了笑,毫不在意他的冷遇。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门见山,谈正事吧。” “我想,大家应该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陈山的目光,缓缓扫过对面那一排脸色各异的英国人。 “那就是,现在的XX,已经不是以前的XX了。” “靠武力,靠威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跟总督先生,谈一个合作的方案。” “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方案。” “合作?”罗伯特将军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这个社团头子,也配跟大英帝国谈合作?!” “我建议,现在就应该逮捕他!然后送上军事法庭!” 陈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罗伯特将军,我劝你,最好坐下。” 他的声音很平淡。 “不然,我不敢保证,你的士兵,今天能不能安全地走出这个总督府。” “你!”罗伯特将军气得满脸通红,就要发作。 “罗伯特!”葛量洪开口了,声音嘶哑,“坐下!” 罗伯特将军愤愤不平地瞪了陈山一眼,最终还是不甘地坐了回去。 “陈先生,请继续说你的‘合作方案’吧。”葛量洪的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很好。”陈山放下茶杯。 “我的方案,其实很简单。” “洋人治洋,分权而治。” 这几个字一出,对面所有鬼佬官员的脸色,都变了。 这已经不是分权了。 “具体来说,”陈山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以后,XX的事务,我们一分为二。” “所有关于我们内部的事务,无论是民政、治安、司法,还是经济,都由我们‘社区发展总会’来管理。” “你们只需要负责洋人,和对外事务。”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不可能!”一个主管民政的鬼佬官员立刻跳了起来,“这完全违背了《XX条约》!XX是属于大X帝国的!所有的管治权,都必须在XX手里! ”条约?”陈山笑了,“先生,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那张多年前的废纸不放?” “你现在去问问楼下扫地的阿姨,她认不认那张条约?” “你!”那个官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总督先生,我知道,你们最关心的,不是什么管治权,而是利益。” 陈山把目光,重新投向了葛量洪。 “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 "从今天开始实行‘包税制’。” "我会按照你们去年税收的总额,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一成,每年准时,一分不少地上缴给你们。” "哗!” 这句话,在鬼佬官员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包税制! 还要再加一成!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XX以后什么都不用干,不用再挨家挨户收税,不用再处理那些繁琐的税务纠纷。 只需要每年坐着,就能收到比以前更多的钱! 这……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就连葛量洪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的贪婪。 千里做官只为财。 他们被派到殖民地,除了为女王陛下服务,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捞钱吗? 陈山开出的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总督先生,你想想。”陈山趁热打铁。 "跟我合作,你有三大利好。” "第一,财源广进。我保证,XX的经济会越来越繁荣,你们的税收,也只会越来越多。” "第二,政局稳定。保证不会再有任何游行、示威、暴动。一个和平稳定的XX,对你,对XX,都是一份漂亮的政绩。”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可以体面地,完成你的任期,然后带着巨大的财富和荣誉,安享晚年。” 陈山每说一句,葛量洪的呼吸,就粗重一分。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陈山给他画的这个饼,太香了。 "那……如果我们不合作呢?”葛量洪沙哑着嗓子问道。 "不合作?” 陈山的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那也很简单。” “从明天开始,罢工,罢市,罢课。” “码头停工,工厂关门,商店歇业。” “整个XX,会变成一座死城。” “而你,葛量洪先生,就会成为大X帝国历史上,第一个把‘东方之X’活活玩死的总督。” “到时候,你觉得国内那帮议员,会怎么评价你?” "你又该怎么向XX交代?” 他知道陈山说的句句属实。 他没有选择。 要么接受陈山的条件,大家一起发财。 要么,就抱着那点可怜的"主权”,和陈山一起把这艘船凿沉。 答案不言而喻。 葛量洪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不甘,有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我需要时间,和我的同僚们,商议一下。” "当然。”陈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后,我希望,能看到一份让我满意的协议。” 说完,他带着梁文辉,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一屋子的鬼佬,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中元夜,关灯玩手机的不要往后看。) 第246章 陈山的远见,未来的世界格局 梁文辉被陈山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 未来的世界? 他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起来。 “未来的世界,必然是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和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两大阵营对立的世界。” “这种对立会体现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所有方面。” “我们新中国作为社会主义阵营的重要一员,必然会面临来自西方资本主义世界长期且全面的封锁和打压。” 梁文辉的分析条理清晰、鞭辟入里,完全符合当时的主流认知。 “说得没错。”陈山点了点头,“那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如果我们现在就宣布香港回归,会发生什么?” 梁文辉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明白了陈山的意思。 “如果现在回归,香港这个远东最重要的自由港、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会立刻被纳入西方的封锁体系。” “它的特殊地位将荡然无存。” “所有在香港的西方资本会以最快的速度撤离,所有通往西方的贸易航线都会被切断。” “香港会从一颗‘东方之珠’变成一座被彻底孤立的死港。” “这对于刚刚起步、百废待兴的祖国来说,不但不是助力,反而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包袱。” 梁文辉越说心越沉。 他发现自己之前确实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只看到了胜利的荣耀,却没看到胜利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危机。 “没错。”陈山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所以,我们不能现在就回归。” “至少在祖国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无惧任何外部封锁之前,我们不能。” “那……那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梁文辉的眼神里充满困惑,“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甚至不惜与港府正面对决,难道就只是为了在香港建立一个‘国中之国’吗?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 陈山笑了。 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眺望着对岸九龙那片土地。 “文辉,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披着这层英国人的皮,跟他们搞这个‘共治’吗?” “因为这层皮对我们来说,是一件最好的‘保护衣’,也是一个最好用的‘白手套’。” 梁文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是没完全明白。 “你想想看。”陈山耐心解释道,“在‘英属香港’这个名义之下,香港在法理上依旧属于西方阵营。” “这就意味着,西方世界对我们的封锁在这里是无效的。” “他们最先进的科技、最顶尖的人才、最稀缺的物资,我们都可以通过香港这个窗口,名正言顺、合理合法地引进来。”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比如,祖国现在最缺什么?是工业母机,是精密仪器。这些东西西方对我们严密封锁,但香港的一家公司以‘民用’名义向英国、德国订购,他们卖不卖?” 梁文辉的眼睛猛地亮了。 “再比如,我们有很多海外的科学家、爱国学者想回国效力,却被美国政府用各种手段阻挠。但如果他们是接受香港一家‘大学’或‘研究所’的聘请前来‘学术交流’呢?” “还有,我们国家需要大量外汇购买建设物资,但自己的产品很难打入西方市场。可如果这些产品在香港‘加工’一下,贴上‘Made in HOng KOng’的标签呢?” 陈山每说一句,梁文辉的心脏就狂跳一下。 一个无比宏大又无比清晰的蓝图,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陈山根本不是想在香港当土皇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整个国家下一盘大棋! 他要把香港从英国的殖民地,变成新中国通往世界的独一无二的窗口,一个能绕开西方封锁、为国家不断输血的“超级中转站”! 这个计划何其大胆、何其长远、何其伟大! 梁文辉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背影,心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撼和敬佩。 跟山哥比起来,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了——他看到的是香港的一城一地,而陈山看到的是未来几十年的世界风云和整个国家的命运走向。 “山哥,我……我明白了。”梁文辉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为我之前的短视向你道歉。” “不,你不需要道歉。”陈山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想到回归,说明你心里始终装着国家和人民,这才是最可贵的。” “只是我们现在要走的路,会更曲折、更复杂,也更需要耐心。” 陈山看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需要你用你的专业知识,帮我把这个‘窗口’搭建得更稳固、更牢靠。” “帮我把香港,打造成我们插入西方世界心脏的一把最锋利的尖刀!” …… 接下来的几个月,梁文辉率领由律师、会计师、经济学家组成的团队,与港府展开密集谈判。 双方就“包税制”具体金额、总会权力边界、司法管辖权划分等上百个细节问题,进行反复拉锯和磋商。 最终在1954年年底,一份名为《关于香港华人社区管理授权的谅解备忘录》悄然签署。 这份未向公众公开、甚至伦敦国会都不知情的秘密协议,彻底改变了香港的政治版图——它以法律形式确认了“社区发展总会”在华人社会中的至高无上的管治地位,港府彻底沦为只负责收税和管理洋人的“二等政府”,而陈山则正式成为这座城市真正的无冕之王。 协议签署的当晚,陈山在自己的别墅设下家宴,雷洛、霍东升、白头福、王虎、崩嘴华、梁文辉等核心骨干悉数到场。 气氛热烈,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山哥,我敬你一杯!”雷洛端着酒杯满脸红光,“要不是你,我雷洛这辈子也想不到,我们中国人能在香港这么扬眉吐气!” “没错!以后看那些鬼佬还敢不敢在我们面前嚣张!”王虎已经喝得半醉,拍着胸脯吼道。 陈山笑着跟每个人碰杯,他知道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需要好好释放。 酒过三巡,陈山站起身示意大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各位兄弟。”陈山的声音清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今天,我们赢了。” “但这不代表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恰恰相反,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把英国人打服了,还有没有其他人会盯上我们这块肥肉?” 他的话让原本热烈的气氛稍微冷静下来,雷洛皱眉问道:“山哥,你的意思是……美国人?” 陈山点了点头:“香港是远东最大的情报中心和金融中心,现在落在了我们手里。你觉得白宫那帮人会睡得着觉吗?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手伸进来。”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更重。” 陈山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洛哥,你的警队要继续扩充,尤其是政治部要牢牢抓在手里,任何可疑的外国势力都要盯死。” “霍先生,你的商业帝国要尽快建立起来,金融、地产、航运、传媒这些命脉行业,我们必须占主导地位。” “福哥,舆论阵地一刻也不能放松,要让香港市民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们好的人。” “王虎,你的城管队和安保公司要变成一把最锋利的刀,对外震慑宵小,对内维持稳定。” “文辉,你负责总揽全局,帮我把总会这个‘影子政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陈山最后端起酒杯:“各位,我们的目标不是偏安一隅。” “我们的目标,是把香港建设成一个让全世界都无法忽视的、属于我们中国人的金融帝国!” “为了这个目标,干杯!” “干杯!” 第247章 一封来自北方的密信 协议签署后的庆功宴,热闹非凡。别墅里的每个人都喝得满脸红光,说着这辈子都说不完的豪言壮语。中国人能在香港这么扬眉吐气,这是头一遭。 陈山笑着跟每个人碰杯,酒到杯干,但他心里却比谁都清醒。他知道,这份《谅解备忘录》不是胜利的终点,而仅仅是另一场更宏大、更凶险棋局的开始。 宴席散去,已是深夜。 送走最后一个醉醺醺的王虎,陈山回到书房,梁文辉没有走,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似乎在等他。 “山哥,美国人那边,你打算怎么应对?”梁文辉见他进来,立刻问道。 陈山在酒宴上最后那番话,点明了美国这个潜在的对手,让梁文hUi心里一直七上八下。英国人是日落西山的老牌帝国,行事尚有迹可循,可美国人是刚刚打赢了二战,如日中天的新霸主,他们的行事风格更加直接,也更加霸道。 “美国人不用我们去找,他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陈山给自己倒了杯浓茶,一口喝下,驱散了些许酒意。“香港这块肥肉,现在换了个话事人。他们不来亲自看一看,摸一摸,是不会放心的。” “那我们的态度是?”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陈山淡淡地说道,“他们想把我们当棋子,可以。但棋子怎么走,得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梁文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知道陈山心里已经有了全盘的考量,便不再多问。 “夜深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几个月,总会那边一大摊子事,够你忙的。”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 送走梁文辉,别墅里彻底安静下来。 陈山没有立刻休息,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点点渔火,还有那艘安静地停泊在海面上,如同钢铁巨兽般的“贝尔法斯特”号巡洋舰。 英国人被打服了,但他们依然在这里。这层“英属香港”的皮,现在是他的保护伞,也是他接下来要做那件大事的唯一凭仗。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 “小山。”鬼叔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双手递了过来。 陈山接过,没有立刻打开。他知道,鬼叔从不轻易来找他,一旦来了,带来的必然是天大的事。 他坐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封信,没有信封,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开头是对“香港同胞”取得的胜利表示祝贺,赞扬了他们不畏强权、敢于斗争的精神。 这些话,就像是报纸上的社论,冠冕堂皇,却又没什么实际内容。 陈山看得很快,他的目光直接跳到了信的末尾。 那里,只有寥寥数语,却让陈山的呼吸猛地一滞。 信上说,新生的祖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西方的封锁如同铁桶一般,让我们在许多领域步履维艰。 尤其是尖端科技和高级人才,更是被对方卡住了脖子。 信中希望,香港的同胞们,能利用自身的特殊地位,为国家的建设,想想办法。 信里没有提任何具体的要求,甚至连“请求”的字眼都没有。 但陈山却从这平淡的字里行间,读出了一种如山的重压和一种迫切的渴望。 他的计划,原本只是一个深埋于心的长远构想。他以为,至少要等上几年,等香港的局面彻底稳定下来,才会真正启动。 可现在,这封信,就像是一道催征的军令,把所有计划都提前了。 陈山将信纸凑到台灯前,借着光,他看到信纸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水印——一艘扬帆的船。 这是他和“老板”约定的最高等级的密信标志。 这意味着,信中所提之事,万分紧急,不容有失。 陈山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运转。 科技,人才。 这两个词,说起来容易,可要从西方阵营的眼皮子底下弄到手,谈何容易?尤其是在冷战已经拉开序幕的1954年。 他需要一个具体的突破口。 陈山重新拿起信纸,翻来覆去地看。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信纸背面,一个用铅笔写下的,几乎快要被磨掉的模糊字迹上。 “Ferranti Mark 1”。 这是一个英文名字。 陈山皱起了眉头,他立刻走到书架前,从一堆英文报刊里翻找起来。 终于,他在半个月前的一份《泰晤士报》科技版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名字。 “费伦提马克一型”。 报道称,这是由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研制成功的,目前世界上最先进、运算速度最快的商用电子计算机。 文章里还配了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那台所谓的“计算机”,根本不是后世那种小小的盒子,而是一排排巨大的金属柜子,占据了整整一个房间,上面布满了指示灯和复杂的线路。 文章的最后提到,由于其强大的运算能力在军事和战略领域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这台机器已经被英国政府列为最高级别的战略物资,严禁出口给“不友好”的国家。 陈山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他瞬间明白了北方的意图。 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能“算天算地”的铁家伙! 军事上的弹道计算,工程上的大坝设计,经济上的数据分析,甚至……原子弹的研发,都离不开这种超级计算能力。 这已经不是为国家输血了,这是要为国家打造一颗最强劲的心脏!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把这个被英国人当成宝贝的大家伙,从曼彻斯顿大学的实验室里,光明正大地运到香港,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北方去? 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山把那张报纸和信纸并排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唯一的办法,就是买。 可英国政府明令禁止出口,谁能买?怎么买?用什么理由买? 陈山的脑海里,无数个念头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决。 他的目光在书房里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份刚刚签署的《谅解备忘录》的副本上。 “共治”、“英属香港”、“自由港”…… 一个个词汇在他的脑海里碰撞、组合。 忽然,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他脑中的迷雾。 陈山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再次望向对岸的九龙。 在那片密密麻麻的灯火中,有一处地方,光芒虽然微弱,却异常的顽强。 那里,是深水埗桂林街,新亚书院的所在地。 那里,有一位值得他尊敬的老先生。 钱穆。 一个计划的雏形,开始在陈山的心中疯狂地滋长。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梁文辉家里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梁文辉睡意朦胧的声音:“喂?山哥?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文辉,睡不着,想找你聊聊。” 第248章 钱穆先生,我们办大学吧 “我们办所大学吧.” 电话那头的梁文辉彻底醒了。 “办……办大学?”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震惊,“山哥,你没喝多吧?我们刚刚才跟港府签了协议,总会那边一大堆事情要理顺,这个时候办什么大学?” 梁文辉的反应在陈山的意料之中。这个决定听起来确实有些天马行空,不合时宜。 “文辉,你觉得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缺的?缺的东西太多了。”梁文辉苦笑一声,“缺钱,缺人,缺管理经验……” “不,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陈山打断了他,“我们最缺的,是名分,是一个能让全世界都认可,能让我们光明正大站在世界舞台上的名分。” “总会现在的地位,说白了,还是江湖草莽,是港府被迫妥协的产物。在那些洋人眼里,我们依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要想真正站稳脚跟,要想把香港打造成我们中国人的金融帝国,光靠拳头和钱是不够的。” “我们需要一块金字招牌。一块能镇得住场子,让所有人都高看我们一眼的金字招牌。” 梁文辉沉默了。他虽然还是不完全明白陈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陈山绝不会无的放矢。他说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有着深远的谋划。 “山哥,你的意思是……大学,就是那块金字招牌?” “没错。”陈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你想想看,一所由我们中国人自己创办、自己管理,并且达到世界一流水准的大学,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不仅能打,不仅会赚钱,我们还懂文化,尊重知识。这意味着,我们能为香港培养出源源不断的人才。律师、医生、工程师、管理者……这些人才,以后都将是我们自己的。香港的未来,才会真正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陈山的话,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梁文辉的脑海里炸响。 他原本以为,总会接管华人社会,就已经是胜利的顶点了。 可现在他才发现,陈山的目光,看得比他远太多了。 陈山要的,不仅仅是管治权,他要的是彻底改变香港的人心和未来! “山哥……我……我有点明白了。”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干涩,“可是,办大学不是办工厂,不是有钱就行。师资、校舍、课程……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这些我当然知道。”陈山笑了,“所以,我没打算从零开始。” “你还记得新亚书院的钱穆先生吗?” 梁文辉的眼睛猛地一亮:“当然记得!那位可是当世的大儒!” “没错。”陈山说道,“新亚书院现在虽然地方小,条件差,但它有最宝贵的东西——风骨和人才。钱穆、唐君毅这些先生,哪一个不是学贯中西的大师?他们撑起了新亚书院的脊梁,也守住了我们中华文化的根。” “我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更大的舞台。总会出钱,出地,出人,把新亚书院,扩建成一所真正的综合性大学。一所能和港大分庭抗礼,甚至超越它的,香港中文大学!” “香港中文大学……”梁文辉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个名字里蕴含的力量,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战栗。 “山哥,这个计划太……太宏大了。” “不大,就没意思了。”陈山说道,“文辉,这件事,我需要你来牵头。明天一早,你准备一份厚礼,我们一起去拜访钱穆先生。” …… 第二天,深水埗桂林街。 这里是九龙最贫困、最拥挤的区域之一。狭窄的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唐楼,头顶上是蜘蛛网一样杂乱的电线和晾衣杆。 新亚书院,就在这片嘈杂的市井之中。 所谓的“书院”,其实就是一栋破旧的唐楼,连个像样的校门都没有,只在门口挂着一块写着“新亚书院”四个字的木牌。 当陈山和梁文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口时,立刻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在这种地方,一辆崭新的轿车,比大熊猫还要稀罕。 陈山没有在意那些目光,他让梁文辉提着准备好的礼物——上好的茶叶、名贵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份“办学经费”捐赠支票,径直走进了那栋唐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饭菜的混合气味。 校长室在二楼,门是虚掩着的。 陈山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 推开门,一间极其简陋的办公室出现在眼前。一张掉漆的书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装满了书的书柜,就是全部的家当。 一位身穿长衫、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书桌后,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手稿。 他就是新亚书院的校长,钱穆。 听到脚步声,钱穆抬起头,当他看到陈山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对于这位最近在香港搅动风云的年轻人,他自然有所耳闻。 报纸上,有说他是为民请命的英雄,也有说他是野心勃勃的枭雄。 “陈先生?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钱穆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平静,不卑不亢。 “钱先生,冒昧来访,还望海涵。”陈山微微躬身,态度极为恭敬,“小子陈山,久仰先生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梁文辉也跟着行礼,并将礼物放到了桌上。 钱穆的目光扫过那些礼物,最后落在那张支票上,眉头微微皱起:“陈先生,无功不受禄。如果只是寻常拜访,喝杯清茶即可,这些重礼,还请收回。” 他虽然穷,但文人的风骨,却丝毫未减。 陈山笑了笑,他知道,想用钱来打动眼前这位老人,是最愚蠢的做法。 “先生误会了。”陈山拉过一把椅子,在钱穆对面坐下,“这些,不是给先生的,是给新亚书院,是给全香港那些想读书,却没机会读书的中国孩子的。” 钱穆的眼神动了一下,没有说话,等着陈山的下文。 “先生南渡香江,在这陋室之中,传扬国学,延续我中华文脉,这份精神,小子万分敬佩。”陈山诚恳地说道,“只是,这桂林街,终究是太小了。新亚书院,也不该只是一个书院。” “哦?”钱穆的眉毛扬了扬,“那在陈先生看来,新亚应该是什么?” 陈山站起身,走到那扇狭小的窗户前,看着外面嘈杂的街道。 “新亚,应该是一座灯塔。它不仅要为香港的年轻人照亮前路,更要为整个在风雨飘摇中的中华文化,守住一盏不灭的灯火。” “所以,”陈山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钱穆,“我今天来,是想请先生出山,与我一起,将新亚书院,办成一所真正的大学!” “一所,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香港中文大学!” 钱穆浑身一震,他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身边的教务长唐君毅,也是一脸震惊地站了起来。 他们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梦想,只是,这个梦想对于困顿于桂林街的他们来说,太过遥远,太过奢侈。 “陈先生……你此话当真?”钱穆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千真万确。”陈山从梁文辉手中接过一份文件,“这是我让人草拟的一份计划书。第一期,总会将注资五百万港币,用于购买土地,兴建校舍。后续的师资聘请、设备采购,所有费用,总会一力承担,上不封顶。” “我只有一个条件。”陈山看着钱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学的校务,从课程设置到学术研究,所有的一切,都由先生您和校董会全权负责。我,以及我身后的总会,绝不干涉分毫。” “我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三年之内,我要让‘香港中文大学’这六个字,响彻整个远东!” 第249章 双管齐下,明修栈道 钱穆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陈山开出的条件,何止是优厚,简直是匪夷所思。 出钱,出地,却又完全放权,不干涉任何学术和校务。这哪里是商人投资,分明是古代那些礼贤下士、豪掷千金的国君才有的气魄。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目光深邃。他想从陈山的眼睛里,看出他真正的目的。 “陈先生,我想知道,为什么?”钱穆的声音很沉,“你费这么大的力气,花这么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要跟我说那些为国为民的漂亮话,我想听实话。” 陈山知道,在这样的智者面前,任何虚伪的掩饰都是多余的。 他沉默了片刻,坦然地迎上钱穆的目光。 “为名,也为利。” 这个回答,让钱穆和唐君毅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陈山会如此直白。 “为名,很简单。”陈山继续说道,“总会虽然现在掌控了华人社会,但在很多人眼里,依然是草莽出身。办一所大学,一所顶级的大学,是洗白我们身份,获得社会上层认可的最快途径。这块‘金字招牌’,能带给我们的声望,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至于为利……”陈山笑了笑,“这就更简单了。大学能培养人才。未来的香港,需要大量的律师、会计师、工程师、金融专家。这些人才,如果都是从我们自己创办的大学里走出来的,他们会为谁服务?香港未来的经济命脉,又会掌握在谁的手里?” “这个利,不是今天就能看到的,但十年,二十年后,它会比港岛任何一块地皮都更值钱。” 陈山的这番话,句句都是大实话,也是最现实的考量。 钱穆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陈山是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人。他有江湖草莽的狠辣手段,有纵横捭阖的政治手腕,如今,又展现出了一个顶级战略家才有的长远眼光。 更难得的是,他足够坦诚。 这份坦诚,反而让钱穆感到了一丝安心。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是可怕的,因为他会为了理想不顾一切。一个纯粹的商人也是可怕的,因为他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而陈山,似乎是两者的结合体。他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但他的利益,却又和整个香港华人的未来,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好。”许久,钱穆缓缓地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字。 这个字,重若千钧。 它代表着,这位学界泰斗,接下了陈山的这份“豪赌”。 “先生,从今天起,您就是香港中文大学的创校校长。”陈山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这盘大棋,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落下。 …… 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有了钱穆、唐君毅等学界名宿的登高一呼,加上白头福控制下的报纸铺天盖地的宣传,“社区发展总会”斥巨资创办香港中文大学的消息,像一阵旋风,迅速传遍了整个香港。 一时间,陈山和总会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市民们议论纷纷,言语间充满了赞叹和自豪。 “看看,这才叫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领袖!不仅帮我们出气,还想着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办教育!” “是啊,以后我儿子要是有出息,就让他考中文大学!不比去港大念洋文强?” 就连许多之前对总会持观望态度的商界名流、社会贤达,也纷纷转变了态度,主动向总会捐款,表示支持。 就在香港因为中文大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陈山已经悄悄地开始了他的第二步计划。 书房里,霍东升一脸困惑地看着陈山。 “山哥,我有点不明白。”霍东升推了推眼镜,“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让未来的中文大学以学术研究的名义去申请购买那台‘费伦提马克一型’,为什么还要我多此一举,在英国注册一家公司,用商业名义去申请?” “这不等于暴露了我们的目标吗?万一引起英国人的警觉,大学那边的申请不也跟着泡汤了?” 陈山的计划,听起来有些自相矛盾。 “霍先生,你觉得,一份来自香港一所大学的采购申请,和一份来自一家香港纺织公司的采购申请,哪一个更容易被英国人拒绝?”陈山反问道。 霍东升想了想,答道:“当然是公司的申请。大学毕竟是学术机构,听起来更合理一些。” “没错。”陈山点了点头,“所以,我就是要你去被他们拒绝的。” “被拒绝?”霍东升更糊涂了。 “你想想看,”陈山耐心地解释道,“如果我们只提交一份大学的申请,英国人肯定会进行严格的背景审查。他们会查到大学的资金来源是我们总会,然后就会联想到我,联想到我们最近和港府的冲突。他们会想,这个陈山,为什么非要买一台战略级的计算机?他想干什么?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大学的申请也必然会被驳回。” “可如果我们双管齐下呢?”陈山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先以一家商业公司的名义,用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比如‘用于纺织花样设计’,去大张旗鼓地申请。英国人一看,肯定会觉得这很可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你。这第一次的拒绝,会让他们产生一种‘我们已经识破了对方企图’的满足感。” “这个时候,大学那份准备得天衣无缝的申请再递上去。两相对比之下,他们会觉得哪个更可信?” 霍东升的眼睛也亮了。他明白了! “他们会觉得,我们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用那家公司买。公司被拒之后,我们还不死心,又换了个大学的名义来碰碰运气。” “没错!”陈山打了个响指,“你的失败,就是为了衬托出大学申请的‘合理性’和‘无辜性’。你的公司,是一个靶子,一个烟雾弹。我要让英国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你这个靶子上,从而忽略掉我们真正的杀招。” “所以,霍先生,这次去英国,你的任务很重。”陈山看着他,“你不仅要失败,还要败得‘大声’,败得‘人尽皆知’。你要让英国的商界和政界,都知道有一家来自香港的‘傻子公司’,想买一台超级计算机。” “我明白了,山哥。”霍东升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兴奋和挑战的欲望,“您就瞧好吧,我保证把这出戏给您演足了!” 几天后,霍东升带着一个精干的团队,悄然飞往伦敦。 与此同时,梁文辉也正和钱穆、唐君毅等几位老先生一起,字斟句酌地撰写着那份将要递交给曼彻斯特大学的采购申请报告。 第250章 白宫的橄榄枝 就在陈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客人,找上了门。 美国驻香港总领事,查尔斯·艾略特。 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精英,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金发碧眼,脸上总是挂着自信而亲切的微笑。他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甚至比很多香港本地人还要标准。 艾略特是通过一个双方都认识的商界朋友传的话,希望能和陈山进行一次“非正式”的私人会面。 陈山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把会面的地点,定在了港岛一家由总会控股的私人会所里。这里环境清幽,安保严密,是谈话的绝佳场所。 会客室里,没有第三个人。 “陈先生,久仰大名。”艾略特主动伸出手,热情地说道,“你最近在香港做的事情,真是了不起。说实话,连我们在华盛顿的同事,都对你印象深刻。” “艾略特先生过奖了。”陈山与他握了握手,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只是为我们中国人,讨一个公道而已。”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者送上咖啡后,便悄然退下。 “公道,说得好。”艾略特抿了一口咖啡,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在我看来,陈先生所追求的,不仅仅是公道,更是一种独立。一种属于香港人自己,不受外人摆布的独立地位。” 陈山心里冷笑一声。 来了,美国人最擅长的“捧杀”和“定义”。 他不动声色,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艾略特先生,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香港是中国的土地,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当然,当然。”艾略特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我完全尊重这一点。我所说的‘独立’,是指在经济和政治形态上的独特性。” “你看,现在的世界,很不平静。一边是自由民主的阵营,另一边,则是僵化封闭的铁幕。香港,恰好处在这两大阵营的交汇点上。它的地位,非常微妙,也非常重要。” 艾略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们美国方面,非常欣赏像陈先生你这样的本地领袖。你们了解香港,热爱香港,并且有能力维护香港的稳定和繁荣。我们认为,香港应该成为一个自由、开放的国际金融中心,一个东西方沟通的桥梁,而不是任何一方的附庸,或者说,前哨。” 这番话说得非常巧妙,既捧高了陈山,又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为了香港好”的“友善”位置上,同时,还含沙射影地攻击了北方的“铁幕”。 陈山心里跟明镜似的。 美国人这是在摸他的底,试探他的政治立场。 他们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亲美的“本土领袖”,把总会治下的香港,变成他们在远东对抗共产主义的一颗棋子,一个不受英国和中国大陆双重影响的“独立王国”。 “艾略特先生,我们中国人一向喜欢做生意,不喜欢谈政治。” 陈山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只要能让香港市民安居乐业,有饭吃,有工开,跟谁做生意,我们都欢迎。不管是英国人,美国人,还是什么人。” 他没有上钩,把话题拉回到了最实际的层面。 艾略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知道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绕圈子。 “陈先生快人快语,我喜欢。”他打了个响指,“那我们就来谈谈生意。” “我们知道,陈先生的总会正在筹办一所新的大学,这真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我们美国政府,以及像福特基金会、洛克菲勒基金会这样的机构,非常愿意为贵校提供支持。” “比如,我们可以为中文大学提供一批最新的教学设备,可以邀请哈佛、耶鲁的教授前来交流讲学,甚至可以设立一个全额奖学金计划,每年选派贵校最优秀的学生,去美国留学深造。” “除此之外,在商业领域,我们也可以为香港的华人企业,提供进入美国市场的便利,甚至可以提供一批低息贷款,帮助香港进行重建和工业发展。” 艾略特抛出的,是一个又一个诱人无比的筹码。 设备、人才、市场、资金……几乎涵盖了香港现在最需要的一切。 陈山不得不承认,美国人确实是大手笔。跟他们比起来,抠抠搜搜的英国人,简直就是不入流的乡下地主。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些“免费的午餐”,背后都标着昂贵的价格。 一旦接受了,就等于上了他们的船。到时候,香港这艘船要往哪里开,恐怕就由不得自己了。 “总领事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陈山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感激。 “不瞒您说,总会刚刚和港府达成协议,百废待兴,实在是分身乏术。大学的事情,我已经全权委托给钱穆校长他们去办了。至于商业上的合作,我们当然欢迎。不过具体的事宜,可能需要我们的专业团队,和贵方再进行详细的接洽。” 这番话,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感谢,又没有当场答应任何具体的事情,而是把皮球踢了出去。 不主动,不拒绝。 艾略特何等精明,立刻就听懂了陈山的潜台词。 对方这是在待价而沽。 不过,他并不失望,反而觉得这很正常。如果陈山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动,那反而不值得他们下这么大的本钱了。 “我完全理解。”艾略特站起身,再次伸出手,“陈先生,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相信,一个繁荣、稳定且自由的香港,符合我们双方的共同利益。” “当然。”陈山也站起身,与他握手。 送走艾略特,陈山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他回到会客室,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 美国人这条线,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直接。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成为自己对抗英国人,甚至平衡各方势力的重要筹码。可一旦用不好,就会引火烧身,把香港变成大国角力的战场,到时候粉身碎骨的只会是自己。 必须小心,再小心。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雷洛的号码。 “山哥,有什么吩咐?” “美国人找上我了。”陈山的声音很平静,“从现在开始,你让政治部的兄弟们打起精神。美国领事馆那边,给我盯紧了。我不是要你们去搞什么窃听或者潜入,我只要知道,他们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尤其是我们华人圈子里的。” “明白!”雷洛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山哥放心,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们的眼睛。” 挂掉电话,陈山揉了揉太阳穴。 棋盘上,又多了一个棋手。 这盘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251章 伦敦的红灯 伦敦,初冬的雾气笼罩着整座城市。 霍东升坐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套房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按照陈山的吩咐,他来到英国后,立刻注册了一家名为“香港纺织业创新有限公司”的空壳公司,然后便通过各种商业渠道,高调地向社会各界宣布,他的公司计划引进一台全世界最先进的电子计算机,用来“彻底革新香港的纺织业”。 这个消息,在伦敦的商界和科技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哄笑。 “用费伦提马克一型来设计纺织花样?这个香港人是疯了吗?还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这就像用一艘航空母舰去炸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猜,他可能是想骗取出口许可,然后把机器拆了卖零件。” 各种嘲讽和猜测,在各种酒会和沙龙里流传。霍东升的名字,以及他那家“傻子公司”,很快就成了圈子里的一个笑谈。 而这,正是霍东升想要的效果。 他要的就是这种“人傻钱多”的形象,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异想天开的门外汉。 在把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之后,他才正式向英国贸易部和曼彻斯特大学,递交了采购“费伦提马克一型”的申请。 申请报告写得“诚意十足”,里面用大量华丽的辞藻,描绘了电子计算机将如何帮助香港纺织业设计出“领先世界潮流的复杂花纹”,以及如何通过“精密计算”来管理库存,节约成本。 这份漏洞百出的报告,就像一个写着“快来查我”的牌子,很快就被人从成堆的文件中抽了出来,并且盖上了一个“重点关注”的红色印章,然后被送到了一个它本不该去的地方——军情六处,MI6。 伦敦,泰晤士河畔,一座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内。 MI6远东情报分析部的办公室里,两名特工正在研究霍东升的这份申请报告。 “大卫,来看看这个,今天最有意思的笑话。”一个名叫哈里森的年轻特工,把文件递给了他对面那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 大卫接过文件,草草地扫了一眼,嘴角就撇出了一丝不屑的弧度。 “香港纺织业?用马克一型?上帝啊,这些亚洲人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报告上说,这家公司的背后老板,是香港那个新冒出来的头面人物,陈山。”哈里森补充道,“就是几个月前,把葛量洪总督搞得灰头土脸的那个家伙。” “陈山……”大卫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名字,他们当然不陌生。最近所有关于香港的情报报告里,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高得惊人。他们对陈山的评价是:背景神秘、手段强硬、极具野心,政治立场模糊,是一个潜在的巨大不稳定因素。 “一个社团头子,花几百万英镑,买一台世界上最顶级的计算机去织布?”大卫冷笑一声,“他要是说买去算赛马,我可能还更信一点。” “那他的真实目的会是什么?”哈里森问道。 “谁知道呢?”大卫把文件扔在桌上,“可能是想把它倒卖给苏联人,也可能是想把它送给北平。总之,绝不可能是为了织布。” “那我们的意见是?” “还用问吗?”大卫拿起笔,在文件的封面上,用红笔重重地写下了一个单词: “REJECTED(拒绝)!” 他顿了顿,又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建议将该公司及相关人员列入监控名单。” …… 几天后,霍东升收到了来自英国贸易部的正式回函。 信上的措辞非常官方和客气,但核心内容只有一个:您的申请已被拒绝。理由是,您申请购买的设备,属于受《出口管制法案》严格管控的战略物资。 “山哥,和您预料的一模一样,他们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亮了红灯。”霍东升在打给陈山的越洋电话里汇报道。 电话那头,传来陈山平静的声音:“很好。这说明鱼儿已经开始注意我们扔下的鱼饵了。” “那接下来,我是不是该去进行第二步了?”霍东升有些兴奋地问道。 “不急。”陈山说道,“戏要做全套。你现在要做的,是表现出‘不甘心’和‘愤怒’。你可以找个律师,向贸易部提出申诉,理由就是他们‘商业歧视’。当然,申诉肯定会被驳回。然后,你再在报纸上抱怨几句,说英国的商业环境太保守,不懂得变通,耽误了你们香港纺织业的技术革新。” “总之,要把一个‘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冤大头商人’的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我明白了,山哥。”霍东升心领神会,“保证让他们看不出半点破绽。” “做完这些,你就可以去找美国人了。”陈山最后吩咐道,“记住,动静要大一点,要确保我们那位‘观众’,能清清楚楚地看到。” 挂掉电话,霍东升立刻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聘请了伦敦最有名的一家律师事务所,煞有介事地向英国贸易部提交了申诉函。然后又花钱在几家小报的商业版面上,刊登了匿名文章,抱怨英国政府的官僚作风。 他的这些举动,自然一字不落地,全部被记录在了军情六处的监控报告里。 “这个香港佬,还挺执着。”哈里森看着最新的报告,笑着对大卫说。 “跳梁小丑而已。”大卫不以为然,“他闹得越欢,就越说明他心虚。盯紧他,我倒要看看,他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252章 故意露出的马脚 在进行了一系列徒劳的“申诉”和“抱怨”之后,霍东升终于启动了陈山计划中的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接触美国人。 他通过之前在商界建立的人脉,很轻易地就拿到了美国驻英大使馆商务参赞的联系方式,并以“寻求在美投资机会”为由,成功地约到了一次午餐会。 午餐的地点,选在了伦敦一家非常有名,也因此人多眼杂的萨伏伊饭店。 霍东升知道,自己今天的这顿饭,一定有“观众”。所以,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像是在舞台上演戏,既要自然,又要恰到好处地把“信息”传递出去。 饭局上,他对那位名叫汉密尔顿的美国商务参赞大吐苦水。 “汉密尔顿先生,说实话,我对这次来伦敦投资,感到非常失望。”霍东升端着酒杯,一脸的愤愤不平,“我带着巨大的诚意和资金,想要引进最先进的技术,帮助我们香港的传统产业升级。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你们英国同行的傲慢和官僚!” “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们中国人能玩转高科技,他们宁愿让那些宝贝机器在实验室里生锈,也不愿意卖给我们,去创造真正的商业价值。这种短视和保守,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汉密尔顿微笑着,耐心地听着他的抱怨,时不时地点头附和。作为一名外交官,他每天都要应付各种各样的抱怨,早已习以为常。他只当霍东升是一个生意受挫,来找他寻求安慰和新机会的普通商人。 “霍先生,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汉密尔顿安慰道,“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英国人不愿意卖给你的东西,我们美国人,或许会很感兴趣。” “哦?”霍东升立刻装出“眼前一亮”的样子。 “我们美国,永远向全世界的优秀企业家敞开大门。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为你介绍几家我们美国的公司,比如IBM,他们在电子计算机领域的成就,绝对不比英国人差。”汉密尔顿开始不失时机地推销起了本国的产品。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霍东升表现得极为兴奋,他主动举杯,“汉密尔顿先生,为了美利坚的开放和远见,干杯!” 这顿饭,宾主尽欢。 而在餐厅斜对角的一个不起眼的座位上,两个正在喝咖啡的男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其中一个,正是军情六处的哈里森。 “他居然真的去找美国人了。”哈里森压低声音,对他的同伴说道,“而且,看他那兴奋的样子,似乎谈得还不错。” “拍下来了吗?” “当然,每一个细节都拍下来了。” 午餐结束后,霍东升热情地将汉密尔顿送上车,两人握手道别,看起来就像是达成了什么重要合作的商业伙伴。 …… 当天下午,哈里森拍摄的照片和一份详细的报告,就摆在了大卫的办公桌上。 大卫一张一张地翻看着那些照片,眉头越皱越紧。 照片上,霍东升和美国商务参赞谈笑风生,举杯共饮,最后还热情握手。每一个画面,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大卫,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哈里森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个霍东升,在被我们拒绝之后,立刻就无缝衔接地搭上了美国人。这速度也太快了,就好像……好像他早就计划好了一样。” 大卫没有说话,他用手指敲着桌子,脑子里飞速地分析着。 一个香港商人,被英国政府拒绝了一项敏感技术出口。然后,他马上就去找了英国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美国。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 “不对……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大卫猛地站了起来。 “什么想错了?”哈里森被他吓了一跳。 “我们一直以为,霍东升是想把计算机买去,送给大陆或者苏联。但……但如果他的买家,根本就不是那边呢?” 大卫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混杂着兴奋和恐惧的光芒。 “如果……他的真正买家,就是美国人呢?!” 这个猜测一说出口,连哈里森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美国人?这怎么可能?他们自己也在研究计算机,为什么要来买我们的?” “为什么不可能!”大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在大型电子计算机领域,我们的‘马克一型’是全世界第一台投入商业使用的,技术上绝对领先他们至少一年!一年时间,在现在的军备竞赛中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 “美国人一向霸道惯了,他们看不得任何人在技术上超越他们。他们很有可能,是想通过一个第三方,一个看起来跟他们毫无关系的香港公司,把我们的计算机买回去,然后……拆解,研究,剽窃我们的技术!” 这个逻辑链,是如此的“完美”,如此的“合理”,以至于大卫自己都开始深信不疑。 霍东升之前的种种“愚蠢”行为,现在看来,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上帝啊……”哈里森的脸色变得惨白,“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面对的,就不是一个香港的社团头子,而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阴谋!” 整个事件的性质,瞬间升级了。 从一个普通的出口管制审查,变成了一场牵涉到英美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间谍战。 “立刻,”大卫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把这个情况,上报给处长!同时,去查一下,最近还有没有其他来自香港的,关于‘马克一型’的采购申请!”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美国人的阴谋,绝不会这么简单。他们很可能,还准备了后手。 第253章 军情六处的误判 大卫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就在他将“美国人可能试图窃取英国计算机技术”的惊人猜测上报后不到一个小时,一份新的文件,就被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大卫,你快看这个!”哈里森拿着文件,冲进办公室,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什么事,这么慌张?” “一份新的采购申请,也是要买‘马克一型’,也来自香港!” 大卫的心猛地一沉,他一把抢过文件。 申请方:香港中文大学(筹)。 申请理由:用于数学、逻辑学及语言结构分析等前沿领域的学术研究。 联系人:钱穆,校长。 文件的后面,还附上了一份长达数十页的学术报告,详细论证了该大学在这些领域的研究计划,以及“费伦提马克一型”对于这些研究的必要性。整份报告,措辞严谨,逻辑清晰,看起来无懈可击。 如果是在昨天看到这份申请,大卫或许还会仔细研究一下它的可行性。 但是现在,在他先入为主地认定“这一切都是美国人的阴谋”之后,这份“完美”的申请报告,在他眼里,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又是香港……”大卫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就知道,他们还有后手。” “你的意思是……这所大学,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哈里森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是一部分,是B计划!”大卫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太明显了!一个经典的双线操作!” 他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分析,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你看,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让霍东升那个商人,用一个愚蠢的商业理由来申请,这是A计划。这个计划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同时试探我们的底线。他们大概也猜到A计划很可能会失败。” “一旦A计划失败,他们就立刻启动B计划!也就是这份大学的申请。这份申请看起来是如此的‘干净’和‘合理’,学术名义,德高望重的校长……如果我们之前没有发现霍东升和美国人的接触,我们很可能就会被这份申请迷惑,然后批准它!” “一旦我们批准了,计算机就会被送到香港。然后,中情局的特工,就可以伪装成访问学者或者技术人员,名正言顺地进驻这所大学,接触到计算机的核心机密!” 大卫越说越兴奋,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洞悉了美国人的所有阴谋。 哈里森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部间谍小说的情节。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哈里森问道,“直接把这份申请也拒绝掉?” “不!”大卫断然否定,“那样太便宜他们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兴奋光芒。 “如果我们现在拒绝,美国人就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暴露了。他们会立刻收手,然后寻找其他更隐蔽的方式。我们就失去了揪出他们狐狸尾巴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大卫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狠厉,“他们不是想演戏吗?我们就陪他们演下去!” “他们想让我们批准,那我们就批准!” “什么?!”哈里森彻底惊呆了,“批准?把马克一型卖给他们?大卫,你疯了吗?这可是战略物资!”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大卫冷笑道,“你想想看,如果我们批准了,会发生什么?” “计算机,会按照计划,被运到香港的那所大学里。而美国人,会以为他们的计划成功了,然后他们就会派人去接触计算机。” “而我们,就可以在计算机运走之前,在里面装上我们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我们可以全程监控这台计算机的每一次使用,每一个接触它的人!我们甚至可以顺藤摸瓜,把中情局在香港的情报网络,一网打尽!” “这……”哈里森被大卫这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防守了,这是在设置一个陷阱,一个准备反咬一口的致命陷阱! “这不仅能保护我们的技术不被窃取,还能让我们抓到美国人干涉我们殖民地事务的把柄!到时候,在外交上,我们将获得巨大的主动权!”大卫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这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哈里森!” 这个诱惑,太大了。 一旦成功,他们两个,将成为整个军情六处的英雄。 “可是……这个计划风险太大了。”哈里森还是有些犹豫,“万一我们没监控住,技术真的泄露了怎么办?这个责任我们担不起。” “所以,这件事,必须上报给处长,由他来做最终的决定。”大卫拿起那两份申请报告,“走,跟我去见处长。我有信心,能说服他。” …… 军情六处处长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听完大卫的整个分析和那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后,这位掌管着大英帝国最高情报机构的男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用粗壮的手指,夹着一支雪茄,一言不发地看着墙上的世界地图。 大卫和哈里森站在办公桌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甚至英美未来几年的关系走向,都取决于眼前这个男人接下来的一个决定。 许久,处长才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们的分析,很大胆,也很有想象力。”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什么问题?”大卫心中一紧。 “那个香港人,陈山。”处长吐出一口浓烟,“在你们的整个分析里,他只是一个被美国人利用的,愚蠢的中间人。但根据我们香港站的情报,这个人,可一点都不愚蠢。” “他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从一个社团头子,变成香港华人世界的实际统治者,逼得我们的总督都不得不妥协。这样的人,会甘心被美国人当枪使吗?” 处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大卫火热的头顶上。 他确实,有些忽略了陈山这个变量。 “不过……”处长话锋一转,“你们的计划,虽然激进,但很有价值。和美国人的情报战,我们一直处于被动。这一次,或许是个不错的反击机会。” 他掐灭了雪茄。 “就按你说的办。” “批准香港中文大学的申请。但是,不批准霍东升那家公司的。” “我要让美国人觉得,他们的B计划成功了,而A计划那个烟雾弹,被我们‘聪明地’识破了。” “技术部门那边,我会亲自去打招呼。确保我们送出去的,是一个‘特洛伊木马’。” “这件事,列为最高机密。我不希望,在成功之前,有任何风声泄露出去。” “YeS, Sir!”大卫和哈里森同时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走出处长办公室,哈里森感觉自己的腿都还是软的。 而大卫的脸上,则洋溢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知道,一场好戏,即将在远东的那个小岛上,拉开序幕。 只是他知道,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导演”,从始至终,都只是别人戏里的演员而已。 第254章 意外的通行证 消息传回香港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当梁文辉拿着那份盖有英国贸易部鲜红印章的批准文件,冲进陈山的书房时,他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不可思议。 “山哥!批了!他们居然真的批了!”梁文辉把文件拍在桌子上,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按照他最大胆的设想,这份申请递上去,最好的结果,也是进入漫长的谈判和扯皮阶段。英国人会提出各种苛刻的附加条件,双方你来我往,没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被当场拒绝,才是最有可能的结局。 可现在,从申请递交到批准,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对方甚至没有提出任何附加的审查要求,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给了通行证。 这顺利得,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梁文辉感觉非常不真实。 陈山倒是显得很平静,他拿起那份文件,仔细地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意料之中。”他淡淡地说道。 “意料之中?”梁文辉彻底懵了,“山哥,你……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批准?” “我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快批准,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批准。”陈山将文件放下,示意梁文辉坐下。 他看着梁文辉那张写满了困惑的脸,决定不再卖关子。他把霍东升在伦敦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对英国人心理的预判,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纺织公司”这个漏洞百出的烟雾弹,到故意接触美国商务参赞,再到引诱军情六处产生“美国人要偷技术”的错误联想。 整个计划的每一步,环环相扣,精妙绝伦。 “山……山哥……”他的喉咙有些发干,“所以,英国人之所以会批准,不是因为他们相信我们大学的申请,而是因为……他们把我们当成了美国人的棋子,他们想将计就计,用这台计算机当诱饵,来抓美国人的把柄?” “可以这么说。”陈山点了点头,“我们成功地,为他们虚构了一个敌人。当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这个虚构的敌人时,自然就忽略了我们这个真正的‘威胁’。” “别把我说的那么神。”陈山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计划能成功,也是钻了时代的空子。现在是冷战初期,英美之间虽然是盟友,但彼此的猜忌和提防,一点都不少。尤其是英国,昔日的日不落帝国,现在沦为了美国的小老弟,心里那份不甘和敏感,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不管怎么说,我们成功了!”梁文辉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山哥,我们拿到了!我们真的为国家,拿到那台‘电子脑’了!” 这个胜利,比逼着港府签下“共治”协议,更让他感到振奋。 因为这一次,他们战胜的,是整个大英帝国的情报系统! “现在高兴,还太早了。”陈山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文辉,这只是第一步。英国人绝不会让我们轻易地把东西运回来。” “他们会在机器上动手脚吗?”梁文辉立刻紧张起来。 “动手脚是肯定的。”陈山分析道,“他们很可能会在里面动手脚。他们会派最顶尖的技术人员,以‘协助安装调试’的名义,跟船一起来到香港,全程监控。” “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明着把他们的人赶走吧?” “当然不能。”陈山走到窗边,看着远方,“他们要派人来,我们欢迎。他们要监控,我们就让他们看。我们不仅要让他们看,还要给他们演一场好戏。” “文辉,你立刻给钱穆校长去个电话。告诉他,学校可以开始筹建‘计算机科学及应用数学研究中心’了。地址,就选在学校最偏僻,也最容易‘被保护’的地方。建筑标准要高,安保等级,要提到最高。” “另外,以大学的名义,向全世界招聘一批顶尖的数学家和工程师。记住,动静要大,尤其是要让美国人知道,我们这所新大学,求贤若渴。” 梁文辉虽然不完全明白陈山这么做的深意,但他已经习惯了无条件地执行陈山的命令。 “我马上去办!” …… 消息很快传开。 英国政府批准向香港中文大学出售“费伦提马克一型”计算机。 霍东升的“香港纺织业创新有限公司”的采购申请,则被驳回。 这两条消息,一前一后,在不同的圈子里,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在伦敦的霍东升,接到消息后,立刻按照剧本,再次上演了一出“愤怒的商人之歌”,大骂英国人有眼无珠,然后灰溜溜地结束了这次“失败”的英国之行。 而在华盛顿,美国国务院和中情局的官员们,则对这个结果感到有些困惑。 “英国人拒绝了那家公司,却批准了大学的申请?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他们真的相信那所大学只是为了搞学术研究?” “或者,这是英国人的一种示好?他们想通过陈山,向我们传递某种信息?” 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背后的真正逻辑。因为在他们的情报里,根本就没有“美国试图窃取英国技术”这条信息。 他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陈山这个香港的华人领袖,能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美国驻港总领事艾略特,在收到华盛顿的指示后,再次向陈山发出了会面邀请。 这一次,他的态度,比上一次更加热情,也更加急切。 第255章 欢迎来到香港,大家伙 为了迎接这位“大家伙”的到来,整个总会都行动了起来。 钱穆校长的中文大学筹备处,在总会雄厚资金的支持下,效率高得惊人。仅仅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在九龙塘一处风景优美的山坡上,平整出了一大片土地,一座崭新的三层建筑拔地而起。 整栋楼的设计,完全是按照陈山的要求来的。外墙厚实,唯一的出入口,安装了当时最先进的门禁系统。楼内有独立的供电和空调系统,确保恒温恒湿。用王虎的话来说,这里的安保等级,比港督府还要高。 一切,都是为了给那位金贵的“客人”,提供一个最安全、最舒适的家。 1955年初夏,一个炎热的早晨。 维多利亚港的码头上,气氛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几辆挂着总会标志的卡车,早早地就等在了泊位旁边。王虎亲自带着上百名穿着统一制服的“城管队”队员,将整个区域围得水泄不通,禁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雷洛也派出了几十名最精锐的便衣警察,混在码头工人和周围的人群里,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远处,一艘悬挂着米字旗的货轮,正在缓缓地靠岸。 陈山、梁文辉,以及特地从学校赶来的钱穆校长,都站在码头上,等待着那个历史性的时刻。 “山哥,都安排好了。我们的人已经把从船上到学校的整条路都清空了,保证万无一失。”王虎走到陈山身边,低声汇报道。 陈山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锁定在那艘货轮上。 他知道,今天,在这个码头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 英国人的,美国人的,甚至可能还有其他势力的。 他们都在看,看他陈山,到底要拿这个“铁疙瘩”做什么。 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货轮稳稳地停靠在了码头。 巨大的吊机开始缓缓移动,从船舱里,吊出了一个个巨大的木箱。这些木箱,每一个都像一间小屋子那么大,上面用英文和各种小心搬运的标志,写着“曼彻斯顿大学精密仪器”。 一共十二个大木箱。 它们,就是“费伦提马克一型”的全部组件。 钱穆看着这些巨大的木箱,苍老的脸上,满是激动和感慨。 他这样一辈子与笔墨纸砚打交道的纯粹文人,很难想象,这些冷冰冰的铁家伙,将如何改变世界。 但他知道,这是新时代的号角,是科学的力量。 当最后一个木箱被稳稳地放在卡车上时,从船上走下来几位穿着西装、提着工具箱的英国人。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工程师,他叫史密斯。 “陈先生,您好。我是曼彻斯顿大学派来的总工程师,奉命前来协助贵校安装和调试马克一型。”史密斯走上前,微笑着向陈山伸出手。 他的态度很专业,很礼貌,但陈山从他的眼神深处,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掩饰得很好的警惕和审视。 陈山知道,这些人,就是英国人派来的“眼睛”。 “欢迎你,史密斯先生。”陈山与他握了握手,同样微笑着回应,“一路辛苦了。我们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酒店,以及最好的实验室。希望接下来的合作,能够愉快。” 简单的寒暄之后,车队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驶离了码头。 码头不远处的一栋建筑的窗户后面,两名伪装成贸易商的白人,正用高倍望远镜,注视着远去的车队。 “目标已上岸,正运往中文大学。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其中一人放下望远镜,拿起对讲机低声说道。 “继续监视。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那台机器,而是那些可能接近机器的‘美国学者’。”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而在另一个方向的一辆轿车里,美国驻港总领事艾略特,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他成功了,他真的把那东西弄到手了。”艾略特的语气里,有惊讶,也有一丝佩服。 “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旁边的助手问道。 艾略特摇了摇头,“陈山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要精明。我们现在凑上去,只会让他更加警惕。先让他和英国人去忙活吧。” ……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抵达了中文大学的“逸夫科学楼”。 巨大的木箱被小心翼翼地卸下,用专门的工具,运进了那个如同堡垒般的一楼大厅。 看着眼前这栋崭新的、充满现代化气息的科学楼,再想到自己当初在桂林街那间破旧的唐楼里教书的日子,钱穆校长感慨万千。 “陈先生,我代表学校,代表所有师生,谢谢你。” “校长言重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只希望,从今天起,这栋楼里,能走出我们中国人自己的科学家。” 安顿好一切,陈山并没有在学校久留。 他把梁文辉留下来,负责和校方以及英国工程师团队进行沟通协调。 而他自己,则要去见另一拨更重要的人。 九龙的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 陈山见到了鬼叔,以及鬼叔带来的五位“客人”。 这五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普通的教书先生,穿着朴素,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但陈山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国家在计算机和物理学领域,最顶尖的大脑。 为首的那位,年纪约莫五十岁,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气质沉静,不苟言笑。 鬼叔介绍说,他姓华,是这次行动的技术总负责人。 “华教授,一路辛苦了。”陈山主动伸出手。 华教授扶了扶眼镜,握住了陈山的手,他的手心很干,很有力。 “陈先生,客气了。我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做客的。”华教授的开场白,直接而坦率,“时间紧迫,我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接触到那台机器?” “随时可以。”陈山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从明天开始,你们的身份,就是中文大学新聘请的‘访问学者’。你们会和英国的工程师团队,一起参与计算机的安装和调试工作。” “英国人会同意吗?”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学者问道。 “他们会同意的。”陈山笑了,“因为在他们眼里,你们只是一群对‘新奇玩具’感到好奇,想来凑凑热闹的书呆子。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还没出现的‘美国特工’。” “你们要做的,就是在不引起他们怀疑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学习和掌握这台机器的所有技术。包括它的硬件构造、软件编程,甚至是……英国人可能留在里面的‘后门’。” “这会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华教授的眼神,透过厚厚的镜片,闪着智慧的光芒,“只不过,谁是猫,谁是老鼠,还不好说。” 中文大学的计算机中心,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成了一个气氛诡异的舞台。 舞台上,有三拨演员。 第一拨,是以史密斯为首的英国工程师团队。 他们是明面上的主角,负责组装和调试这台由上万个电子管、无数继电器和几公里长的电线组成的庞然大物。 他们工作认真,一丝不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实验室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任务,是找出隐藏在暗处的“美国特工”,同时确保这台计算机的核心技术不外泄。 第二拨,是以华教授为首的五位“访问学者”。 他们是舞台上的“配角”,每天拿着笔记本,跟在英国人身后,问一些在英国人看来“非常基础”甚至“有些可笑”的问题。 比如,“这个电子管的作用是什么?” “为什么这里的线路要这样连接?” 他们表现得就像一群对现代科技充满好奇,但又一窍不通的旧时代学者。 他们的任务,是在不暴露自己真实水平的前提下,将“费伦提马克一型”的技术,复制到自己的脑子里。 第三拨,则是陈山安排的,以梁文辉为首的中方管理人员。 他们是舞台的“场务”,负责后勤、安保和沟通。 他们热情好客,对英国专家照顾得无微不至,满足他们的一切合理要求。 同时,他们也像一道防火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确保这个实验室,变成一个信息孤岛。 一场无声的较量,就在这间恒温恒湿的实验室里,每天上演。 “史密斯先生,请问,这个穿孔纸带的编码规则,是基于什么逻辑设计的?” 华教授扶了扶眼镜,像个好学的学生一样,指着一卷长长的纸带问道。 史密斯看了一眼这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中国老头,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脸上还是挤出了职业的微笑。 “哦,华教授,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它是一种二进制的编码,跟你们中国的八卦易经,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之处。” 他用一种尽量简化和通俗的方式解释着,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自觉的优越感。 “二进制?易经?”华教授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太奇妙了!科学的尽头,果然是哲学!我能看看这份编码的详细说明书吗?我们想研究一下,它和我们古代数学逻辑之间的联系。” 史密斯犹豫了一下。编码规则属于核心机密,按规定是不能外泄的。 但看着眼前这几个一脸虔诚,似乎真的只想搞“学术研究”的老学究,他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这些人,连电子管和电阻都分不清,就算给了他们编码规则,他们也看不懂。 “当然可以。”史密斯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了一份最基础的操作手册递了过去,“不过,这只是基础部分。更复杂的编程语言,需要专门的培训才能掌握。” “足够了,足够了!谢谢你,史密斯先生!”华教授如获至宝地接过手册,和其他几位学者凑在一起,开始“研究”起来。 史密斯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蔑地摇了摇头。他转身,继续自己的工作,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实验室门口。 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他期待中的“美国学者”,迟迟没有出现。 这让他感到有些焦躁。难道是情报有误?还是美国人改变了计划?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华教授和他的同事们,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困惑”和“好奇”,只有一种猎人得手后的冷静和锐利。 晚上,客栈的房间里。 白天那份“基础”的操作手册,已经被复制成了好几份,分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 房间里,没有了白天的“愚钝”,气氛严肃而高效。 “老华,英国佬给的这份手册,我看了,删减了至少百分之四十的核心内容。”一个负责软件的年轻学者说道,“不过,从这些基础编码里,我已经能反推出他们底层的逻辑架构了。他们的操作系统,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不能掉以轻心。”华教授沉声说道,“英国人很狡猾。他们给出的,一定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有限的信息,把被隐藏起来的那部分,给它重新‘画’出来。” “硬件那边怎么样?”他转向另一位负责硬件的专家。 那位专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满了复杂电路图的纸,“他们的电路设计,确实有独到之处。尤其是在信号稳定和纠错方面,比我们之前的方案要高明。我已经把关键部分默画下来了。”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方式。 白天,他们是演员,是学生。 晚上,他们是战士,是解码者。 他们用这种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将这台庞然大物的秘密,蚕食,消化。 第256章 一个要命的巧合 中文大学的计算机中心。 这栋楼从外面看,像个灰扑扑的堡垒,可内里却别有洞天。恒温恒湿的空调系统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将初夏的燥热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电子元件和机油混合的奇特味道。 巨大的“费伦提马克一型”计算机,如同一头钢铁巨兽,占据了整个大厅的中心位置。数以万计的电子管在机柜里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无数的继电器在有节奏地发出“咔哒”声,仿佛是这头巨兽的呼吸。 英国工程师团队的总负责人史密斯,正和他的副手汤普森,以及几名工程师,围在一排控制台前,眉头紧锁。 “还是不行,逻辑单元三区的校验又出错了。”汤普森摘下眼镜,用力地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这已经是今天第五次了。而且每次出错的位置都毫无规律。” 史密斯盯着纸带打印机刚刚吐出的一长串错误代码,脸色也十分难看。 这台机器太精密,也太脆弱了。 上万个电子管,只要有一个出现极其微小的性能衰减,就可能导致整个系统出现这种难以捉摸的间歇性故障。 想要从这成千上万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零件里,找到那个出问题的坏家伙,无异于大海捞针。 “再跑一次诊断程序,把三区的所有信号通路都记录下来,我们一个一个比对。”史密斯下达了指令,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华教授带着他的四个“学生”,正装模作样地围着一张桌子,“研究”着一份基础操作手册。 他们表面上在低声讨论着二进制和八卦的关系,实际上,每个人的耳朵都竖得跟天线一样,捕捉着英国人那边的每一个动静。 团队里最年轻的学者,名叫李振邦,大家都叫他小李。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尤其是在硬件架构方面,有着近乎妖孽般的直觉。 这几天,他白天跟着英国人“打酱油”,晚上回到客栈就把默记下来的电路图画出来,再和团队一起分析到深夜,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 此刻,他听着英国人那边的对话,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重启诊断程序,脑子里那些复杂的电路图和信号时序图飞快地闪过。 “不对……不是电子管的问题……”小李下意识地用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他旁边的另一位学者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出声。 可英国人那边又一次的诊断失败,让汤普森的耐心彻底告罄,他烦躁地一拍控制台:“见鬼!难道要把这几百个电子管全换一遍吗?” “不是电子管,是一组寻址寄存器的时序延迟。信号在请求和响应之间有零点零几秒的偏差,导致数据在写入时发生了覆盖。” 话音刚落,整个实验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咔哒”作响的继电器,似乎都停顿了一下。 史密斯、汤普森,以及所有英国工程师,都猛地转过身,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角落。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惊和错愕。 华教授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坏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李自己也懵了,他看着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冷汗,一下子就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想解释,却发现嘴巴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汤普森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工具,一步一步地朝着小李走过来。 他死死地盯着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脸书卷气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你……刚才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汤普森的声音很低,但充满了压迫感。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 一个连三极管和电阻都“分不清”,整天问“这个灯为什么会亮”的门外汉,怎么可能一语道破连他这个资深工程师都需要花费数小时,甚至数天才能排查出的核心技术问题? 时序延迟?寻址寄存器?数据覆盖? 这些词,根本就不应该从一个“对现代科技充满好奇的旧时代学者”嘴里说出来! 华教授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知道,现在任何一丝的慌乱,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他必须立刻把这个天大的漏洞补上! 就在汤普森走到小李面前,准备进一步逼问的时候,华教授抢先一步站了起来,脸上堆起了一副略带歉意又有些得意的笑容。 “啊,汤普森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孩子,就是喜欢瞎说。”华教授走上前,看似亲热地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实则用了一个不小的力道,让小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不是懂技术,”华教授转向汤普森,用一种解释的语气说道,“这孩子从小就有点……嗯,怎么说呢,就是对数字和图案特别敏感,记性好得吓人。我们都叫他‘活字典’。” 汤普森皱着眉,没有说话,显然这个解释并不能让他信服。 华教授继续“解释”道:“前几天,史密斯先生不是给了我们一本基础操作手册吗?这孩子没事就翻,估计是把里面的一些故障案例图给背下来了。 我记得手册最后面,好像就有一个类似的故障图,说的是什么……什么地址冲突之类的。 他呀,就是看到了你们遇到的情况,跟书上画的那个图很像,就自己瞎猜的。 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小孩子胡说八道,让您见笑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牵强,但又似乎有那么一点可能性。 一个记忆力超群的“书呆子”,无意中记住了手册上的某个案例,然后生搬硬套地说了出来。 史密斯也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小李,又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华教授,眼神闪烁不定。 他走到控制台前,拿起那本被华教授他们翻得起了毛边的操作手册,直接翻到最后几页的故障排查附录。 果然,在附录里,有一个关于“间歇性逻辑错误”的案例分析,配的电路示意图虽然是简化版的,但确实提到了“寻址冲突”的可能性。 “他说的是这个?”史密斯指着那个案例,问汤普森。 汤普森拿过手册看了看,又抬头看了一眼小李,脸上的怀疑减轻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 “可能吧……但是他说的‘时序延迟’和‘数据覆盖’,手册上可一个字都没提。”汤普森还是抓住了关键的疑点。 华教授心里又是一紧,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微笑。 “哦,那个啊!那更是他瞎编的了!” 华教授哈哈一笑,指着小李,用一种哭笑不得的语气说,“这孩子喜欢看我们中国的话本小说,什么《三国演义》啊,《封神榜》啊。 什么‘天时地利’,什么‘前后夹击,全球覆盖’,他就是这么联想的!小孩子的想象力,我们这些老头子是搞不懂喽!” 这个解释,就更离谱了。 但离谱到了某种程度,反而让人生出一种“还能这样?”的荒谬感。 史密斯和汤普森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动摇。 他们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面色苍白、手足无措的年轻人,和那种能够洞悉计算机核心机密的顶尖高手联系在一起。 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巧合? 一个记忆力超群的天才,用他自己独特的、充满东方玄学色彩的方式,碰巧猜中了答案?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史密斯挥了挥手,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汤普森,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按照他说的那个方向,去检查一下那组寄存器的时序。不管是不是,总是个排查方向。” 他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汤普森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小李一眼,那眼神里的怀疑像一把锥子。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控制台。 一场几乎引爆的危机,被华教授用一连串半真半假、荒诞离奇的解释,暂时压了下去。 实验室里恢复了工作,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英国工程师们一边工作,一边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瞟向华教授他们。 而华教授这边,则是一片沉寂,小李更是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华教授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一定会生根发芽。 当天晚上,收工之后。 汤普森没有和同事们一起回酒店,而是独自一人拐进了另一条小巷。他走进一家挂着打烊牌子的杂货铺,在后院的一个房间里,熟练地架设好天线,将一封加密电报,发往了万里之外的伦敦。 电报的内容很短: “目标出现异常。访问学者中一人,可能具备极高技术水平。疑似B-2组成员。请求指示。” 第257章 自作聪明的猎人 伦敦,泰晤士河畔,军情六处总部。 深夜的办公室里,只有大卫·斯特林一个人。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咖啡杯见了底,但他毫无睡意。 自从“马克一型”运往香港后,他的神经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布下了天罗地网的猎人,正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 他期待着从香港传来的消息,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那只狡猾的“美国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滴滴……滴滴滴……” 桌上的电报机突然响了起来,红色的指示灯在昏暗的房间里一闪一闪。 大卫精神一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电报机前。 他熟练地取下电报纸,看着上面那一行行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密码,心脏不自觉地开始加速跳动。 他拿起密码本,飞快地进行翻译。 当“访问学者”、“极高技术水平”、“疑似B-2组成员”这几个词出现在他眼前时,大卫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用力地一拍桌子,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兴奋和果然如此的表情。 “来了!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他拿着那份译好的电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汤普森在电报里,详细描述了白天在实验室里发生的那一幕。 一个看起来像书呆子的年轻学者,一语道破了连资深工程师都束手无策的核心技术难题。 “天才学者?对数字和图案有超常记忆力?”大卫看着电报上的描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 “这种鬼话,也就能骗骗汤普森那种单纯的技术人员!这简直是CIA特工的标准人设!”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太戏剧化了,太符合间谍小说的情节了。 而越是戏剧化,就越证明了其背后必然有人为设计的痕迹。 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大卫的脑海里,迅速构建起一个“合理”的逻辑链条。 “美国人知道我们会在计算机上做手脚,他们也知道我们会派人全程监控。所以,他们不敢派真正的技术团队来,那太显眼了。” “于是,他们就用了这一招!在访问学者的团队里,安插了一个顶尖的技术专家,并给他伪造了一个‘天才书呆子’的身份。这个人,就是他们的‘探针’!” “他这次暴露,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 大卫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分析无懈可击。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帮我们修机器。他是在进行一次压力测试!通过故意展现自己的技术实力,来试探我们英国团队的真实水平。 如果我们的工程师被他镇住了,或者对他表现出过度的惊讶和重视,美国人就会判断,我们的技术团队不过如此,可以轻易糊弄过去。” “同时,他也是在寻找我们可能留下的‘后门’!!” “好一招反向试探!真是精彩!” 大卫甚至忍不住为对手的“高明”而赞叹了一声。但他旋即又冷笑起来,因为他自认为已经洞悉了对手的全部意图。 “既然你们想演,那我就陪你们演到底。” 他坐回到办公桌前,点燃了一根新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像鹰一样锐利。 他拿起笔,开始草拟回电的内容。 哈里森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大卫,这么晚还没休息?香港那边有消息了?” “你来看。”大卫把译好的电报递给了他。 哈里森看完,脸上的表情和当初的汤普森如出一辙:“上帝!他们的人混进去了?立刻让汤普森把那小子控制起来!” “控制?不,不,不。”大卫摇了摇手指,脸上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现在控制他,就等于告诉美国人,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探针。他们会立刻缩回去,我们所有的布置就都白费了。” “那……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破解我们的技术?”哈里森急了。 “当然不。”大卫笑了,“我们不但不控制他,还要配合他。” “配合他?”哈里森彻底糊涂了。 “没错。”大卫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远东的那个小红点上,“汤普森在电报里说,那个中国老教授用一个很蹩脚的理由,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了。这很好!这说明,他们自己也想掩饰。我们就假装相信这个蹩脚的理由。” 他转过身,对哈里森解释自己的计划:“我会给汤普森下令,让他不必对那个叫‘小李’的年轻人采取任何措施。不仅如此,我还要他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可以‘不经意地’表现出一些技术上的‘无能’和‘疏漏’。” “什么?!”哈里森感觉自己的脑子快不够用了,“你是想……麻痹他们?” “正是!”大卫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我要让美国人觉得,我们的技术团队水平一般,警惕性也不高。我要让他们以为,他们的‘天才探针’已经成功骗过了我们。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才会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们会尝试利用那个‘天才’,去接触计算机的核心代码,去寻找我们埋下的‘特洛伊木马’。而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刻!”大Vividly deSCribed hiS plan, “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每一个节点,都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哈里森听得心潮澎湃,他看着大卫,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这个计划,太大胆,太精妙了!简直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我马上就去发报!”大卫拿起他刚刚草拟好的电报稿,快步走向了电报室。 电报稿上的指令清晰而明确: “1. 相信中方解释,不对目标(李)采取任何行动。 2. 降低戒备姿态,可适当暴露技术弱点,引诱对方深入。 3. 保持观察,等待其下一步动作。重复,等待。” …… 香港,九龙,那家不起眼的客栈里。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华教授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抽着烟。其他三位学者也都沉默着,房间里只有烟雾在缭绕。 小李低着头,站在房间中央,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从回到客栈开始,他就一直这么站着,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你知道你今天犯了多大的错误吗?”华教授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疲惫。 “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是故意的?”华教授猛地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一句话,差点让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全都白费!让我们整个计划,彻底暴露!” “我们是什么身份?我们是来‘凑热闹’的‘书呆子’!书呆子会懂什么时序延迟?懂什么数据覆盖?你这是把‘我是间谍’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知道,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在纪律面前,没有“不是故意”。 华教授看着他,痛心疾首。这个年轻人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天赋异禀,一点就透。但也正是因为太聪明,锋芒毕露,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 “从明天开始,”华教授深吸了一口气,下达了命令,“你不用再去实验室了。就待在客栈里,整理资料。” “老师!”小李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敢相信,“不要啊!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多说一个字了!让我去实验室,我还能帮上忙的!” “帮忙?你今天帮的忙还不够大吗?”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学者也忍不住开口了,语气严厉,“小李,这不是在学校里做实验,错了可以重来!这是在战场上!一步错,万劫不复!” “现在对你最好的保护,就是让你远离那里!英国人不是傻子,他们今天没有发作,不代表他们没有怀疑。你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是把一个移动的靶子送到他们枪口下!” 小李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知道,老师们说的都对。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了头。 “这是命令。”华教授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学生,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就像一群戴着镣铐的舞者,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无比,不能有丝毫的差错。而今天,镣铐被拉响了。 虽然声音被暂时掩盖,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已经盯得更紧了。 整个团队的气氛,因为这次意外,变得异常凝重。 第258章 那双看不见的眼睛 夜色下的香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但在繁华的表象之下,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雷洛坐在他位于警署顶楼的办公室里,手里夹着一支雪茄,却没有抽。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上。 文件很薄,只有几页纸,上面记录着一个名叫汤普森的英国工程师,最近一周的活动轨迹。 每天下午六点下班,不回总会安排的五星级酒店,而是去湾仔一家名叫“红狮”的英式酒吧。 不多不少,正好喝两杯啤酒,待上四十五分钟。 七点整,准时离开酒吧,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五分钟后,从小巷的另一头出来,再坐车回酒店。 一周七天,风雨无阻,规律得像一台机器。 “山哥,事情有点意思了。”雷洛拿起电话,拨通了陈山的号码。 “说。”电话那头,陈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们的人盯了英国佬的工程师团队一个礼拜,大部分人都很正常,下班了就是喝酒泡吧,或者回酒店休息。但有一个叫汤普森的,是他们的二号人物,行为有点古怪。” 雷洛将汤普森的活动规律,详细地向陈山汇报了一遍。 “酒吧,小巷,固定的时间点……”陈山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念叨着这几个关键词。 作为在刀口上舔血过来的人,他瞬间就嗅到了这里面不同寻常的味道。 雷洛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让人查了那家红狮酒吧,老板是个退役的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员。那条小巷,里面有好几家早就废弃的仓库,四通八达,是个传递情报的好地方。” 陈山沉默了片刻。 “洛哥,你的判断是对的。”他缓缓说道,“看来,英国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紧张。他们不仅在实验室里安了眼睛,在外面,也布了一张网。” 雷洛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华教授他们那边……会不会有危险?我今天听王虎说,实验室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暂时不会。”陈山的声音很沉稳,“英国人现在是猎人,他们在等猎物上钩。在猎物没有完全掉进陷阱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打草惊蛇的。” “但这也说明,华教授他们现在每时每刻,都暴露在英国人的显微镜下。任何一点反常的举动,都可能引爆整个局面。” 陈山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知道,华教授他们都是顶尖的科学家,但在伪装和情报对抗这方面,他们毕竟是门外汉。指望他们像专业特工一样,天衣无缝地扮演一群“书呆子”,实在是太难了。 尤其是经过今天白天的“意外”之后,英国人的警惕性,必然已经提到了最高。 小李的失误,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然华教授暂时用谎言抚平了涟漪,但水下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只靠科学家们自己伪装,太被动了,也太危险了。就像走钢丝,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必须想个办法,把英国人的注意力,从华教授他们身上,彻底引开! 要给他们找一个更值得怀疑,更像“敌人”的目标。 一个足够大的靶子,大到可以吸引他们全部的火力! 陈山的目光,缓缓地移动到墙上挂着的那副巨大的香港地图上。 他的视线,扫过九龙塘的中文大学,扫过湾仔的红狮酒吧,最后,落在了中环花园道上的一个醒目的标记上。 美国驻港总领事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在他的脑海里划过。 英国人不是在找“美国特工”吗? 他们不是认定,这一切都是美国人的阴谋吗? 好! 那我就给你们送一个“美国特工”过去! 一个活生生的,会走路的,看起来百分之百像那么回事的靶子! “洛哥,”陈山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有力,“你现在手头上的事,先放一放。帮我办一件更重要的事。” “山哥你吩咐。”雷洛立刻坐直了身体。 “去给我查一下,美国领事馆最近在香港,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脏活。尤其是,有没有收买一些外围人员,帮他们干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雷洛虽然不明白陈山为什么突然把目标转向美国人,但他没有多问。 “这个不难查。美国佬来了之后,一直不老实,到处招兵买马,想在我们的地盘上插旗。我手下的人,早就盯上他们好几条线了。”雷洛自信地说道。 “很好。”陈山继续说道,“从这些人里面,给我找一个最合适的出来。要贪财,要胆小,要有点小聪明但又不够聪明,最重要的是,要看起来像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雷洛的心头一跳,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意图。 这是要……栽赃嫁祸! 不,比栽赃嫁祸更高明。这是在顺着英国人的思路,给他们送去一个他们最想看到的“证据”! “我明白了,山哥!”雷洛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兴奋,“您就瞧好吧!保证给您找一个最‘合适’的人选,让他演一出好戏!” 挂掉电话,陈山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点点渔火。 夜色深沉,但他的心里,却一片清明。 华教授,小李,你们这些国之栋梁,只需要安心地做你们该做的事。 外面的风风雨雨,就由我来扛。 第259章 贪婪的约翰 雷洛的效率高得惊人。 他掌控的警队力量,再加上总会遍布香港各个角落的眼线,构成了一张细密无比的情报网络。对于美国领事馆这种“外来户”的一举一动,更是监控的重中之重。 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一个完美符合陈山所有要求的人选,就被送到了他的档案里。 约翰·佩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国记者,供职于一家不起眼的地方报社。此人业务能力平平,却生性好赌,在澳门的赌场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为了还债,他开始接一些“私活”。 雷洛的人发现,他跟美国领事馆的一位三等秘书,一名“文化专员”的CIA底层人员,有着秘密的来往。他利用自己记者的身份,为这位“文化专员”搜集一些香港社会、商界的动态情报,换取微薄的报酬。 “贪财,好赌,胆小怕事,又和CIA有牵扯。而且,级别低到可以随时被抛弃,就算出事了,CIA也绝不会承认。” 雷洛在电话里向陈山汇报时,语气里满是满意。 “这个人,简直就是为了我们的计划量身定做的。” “很好。”陈山听完,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就是他了。现在,该把鱼饵放下去了。” 当天晚上,在九龙城寨一家烟雾缭绕的地下赌场里。 输得只剩下最后几个筹码的约翰·佩里,正双眼通红地盯着赌桌。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叠码仔,凑到了他的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喂,洋鬼子,手气不好啊?” 约翰烦躁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想不想翻本啊?”叠码仔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约翰的耳朵动了一下,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把叠码仔拉到了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 “什么意思?” “我这儿,有一条惊天大内幕。”叠码仔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地说道,“你要是能把它变成新闻,别说你欠的这点钱了,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约翰的心跳开始加速:“什么内幕?” 叠码仔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香港最近来了个大家伙?” “什么大家伙?” “一台比港督府的保险柜还金贵的机器!英国人造的,叫什么……‘马克’什么玩意儿,听说是什么‘电子脑’,全世界都没几台。” 约翰的眼睛亮了。作为一名记者,他当然听说过电子计算机这种新奇玩意儿,知道这是当今世界最尖端的科技。 “这台机器,现在就在九龙塘,那所新开的中文大学里。由香港那位真正的老大,陈山,陈先生看着。”叠码仔继续添油加醋,“我听我大佬的小弟说,陈先生把这玩意儿弄来,根本不是为了给学生搞什么研究。” “那是为了什么?”约翰急切地追问。 叠码仔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他在等买家!谁出价高,就卖给谁!这玩意儿,听说苏联人、美国人都抢着要,随便转一转手,就是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约翰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绝对是惊天大新闻! 香港的华人领袖,利用英国殖民地的特殊地位,倒卖战略级禁运物资! 这条新闻一旦爆出去,足以震惊世界! 而他,约翰·佩里,将成为那个揭露这一切的普利策奖得主!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蕴含的巨大金钱利益。如果他能提前拿到证据,不管是卖给想买机器的第三方,还是想阻止这一切的英美国政府,都将是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 利欲熏心的约翰,大脑已经被对金钱和名誉的渴望彻底占据。 他甚至没有去细想,为什么一个底层的叠码仔,会知道这种等级的机密。他只当是自己运气好,碰上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滋长:他要独吞这个功劳! 他不能向他那位CIA的上线汇报。那个小气的文化专员,最多只会给他几百美金的奖金,然后把所有的功劳都据为己有。 他要自己干! 他要拿到第一手的证据!照片!甚至是文件! “消息可靠吗?”约翰强压着内心的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废话!我大佬可是跟着王虎大哥混的,总会内部的消息,还能有假?”叠码仔一脸不屑地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机会我给你了,抓不住可别怪我。” 说完,叠码仔扭头就走,消失在了嘈杂的人群里。 约翰站在原地,拳头紧紧地攥着。他看了一眼赌桌上那几个可怜的筹码,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转身离开了赌场,没有一丝留恋。 他要去准备一下。 相机,长焦镜头,还有一身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衣服。 …… 第二天,一个晴朗的早晨。 中文大学逸夫科学楼外,一切如常。 穿着统一制服的“城管队”队员,在周围不紧不慢地巡逻着。几个便衣警察,像普通路人一样,靠在树下抽烟聊天。 没有人注意到,在几百米外的一处山坡上,一个穿着登山装、戴着棒球帽的白人,正举着一个挂着长焦镜头的相机,鬼鬼祟祟地朝着科学楼的方向张望。 正是约翰·佩里。 他自以为找了一个绝佳的隐蔽位置,既能拍到大楼的全貌,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焦距,镜头里,那栋如同堡垒般的灰色建筑,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能看到大楼门口站岗的保安,以及进进出出的穿着白大褂的人。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肾上腺素在飙升。 他感觉自己就像电影里的超级间谍,正在执行一项改变世界格局的秘密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了快门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举起相机的那一刻,至少有三处不同的地方,高倍望远镜的镜头,已经牢牢地锁定了他的身影。 “目标出现。” “身份确认,约翰·佩里,美国记者。” “他正在拍照,行动笨拙,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一组准备,按计划行动。” 一道道冰冷的指令,通过无线电波,在暗中传递。 约翰兴奋地按下了几次快门,他觉得自己的照片还不够清晰,想再靠近一点。 他收起相机,猫着腰,准备沿着山坡的灌木丛,向科学楼的方向再摸进几十米。 他那笨拙得像一头闯入瓷器店的公牛的动作,在那些专业的监视人员眼里,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就在他刚刚移动了不到十米的时候。 他的身后,两边的灌木丛里,突然窜出了四五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 约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的后颈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 他手里的相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我是记者!”约翰惊恐地大叫起来。 但没有人回答他。 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被两个人架着,双脚离地,像拖一条死狗一样,被粗暴地塞进了一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停在山坡下的黑色轿车里。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黑色轿车立刻发动,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地汇入车流,消失在了街角。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山坡上,只留下一个被踩碎的相机,和几片被惊飞的落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260章 一场完美的“逼供” 黑色的轿车在香港的街道上飞驰,车窗外繁华的景象飞速倒退。 车内,气氛却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 约翰·佩里被两个壮汉夹在后座中间,动弹不得。一块黑色的布袋,罩住了他的头,让他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惧之中。 他能感觉到车子在不停地转弯,似乎是在故意绕路,以混淆他的方向感。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是美国公民!你们这是绑架!”约翰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但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没有人理他。 回应他的,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身边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他被粗暴地拽下车,踉踉跄跄地被推进了一栋建筑。他能闻到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脚下是冰冷的水泥地。 一扇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咣当”一声关上,发出的巨响让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头上的黑布袋被人一把扯掉。 刺眼的光线让他瞬间睁不开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适应过来。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空旷的地下室里。墙壁是斑驳的水泥,头顶上,一盏大功率的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将整个房间照得没有一丝阴影。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孤零零的铁椅子。 刚才抓他的那几个黑衣壮汉,如同雕像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 而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白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像个大学教授。 但他眼神里透出的那种冰冷和审视,却让约翰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人,正是MI6驻港情报站的行动组长,也是汤普森的直接上司。 “约翰·佩里先生,你好。”金丝眼镜男开口了,他的英语带着纯正的牛津口音,“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过来做客。” “你们是谁?你们凭什么抓我?”约翰色厉内荏地喊道。 “我们是谁不重要。”金丝眼镜男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扔在了约翰的脚下。 照片上,正是约翰和那位CIA“文化专员”在一家咖啡馆里秘密见面的场景。 约翰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重要的是,你是谁,你在为谁工作,你今天去中文大学,想干什么?”金丝眼镜男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约翰的心上。 约翰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另一伙情报人员的手里。而且看这架势,对方的来头,绝对不比CIA小。 他只是一个想捞点外快的小记者,怎么会卷入这种神仙打架的局面里?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记者,我去那里,只是想拍点新闻素材……”约翰还在做着最后的狡辩。 金丝眼镜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身后的壮汉,轻轻地挥了挥手。 一个壮汉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皮包。他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排亮闪闪的、形状各异的金属工具。 有钳子,有手术刀,还有一些约翰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看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壮汉将这些工具,一件一件地,慢条斯理地摆放在旁边的一张小桌上。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在这间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约翰看着那些冰冷的金属,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听说过这些情报机构的手段。他看过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间谍的照片。 他不想变成那样。 他的心理防线,在那些刑具面前,瞬间崩溃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他几乎是尖叫着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别用那些东西!求求你们!” 金丝眼镜男的脸上,这才重新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甚至都不需要真的用刑。 对于约翰这种外围的、没有受过任何反审讯训练的“耗材”来说,纯粹的心理恐惧,就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的“审讯”,与其说是审讯,不如说是一场倾诉。 被吓破了胆的约翰,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他说了自己如何因为赌博欠下巨债,如何被CIA的底层人员招募,为他们搜集情报换取报酬。 然后,他重点说了昨天晚上,在赌场里,那个叠码仔向他透露的“惊天内幕”。 “……他说,陈山弄来了一台什么‘电子脑’,藏在中文大学,准备高价卖掉!他说苏联人和美国人都想要!我……我就是财迷心窍,我想拿到证据,搞个大新闻,或者……或者把情报卖一大笔钱……” 约翰涕泪横流,说得语无伦次。 金丝眼镜男和他的手下们,安静地听着。 他们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飞快地分析和印证。 约翰的供词,和他们之前的推测,几乎完美地吻合在了一起! “一个被CIA用金钱控制的外围记者。” “通过一个看似不相干的渠道(赌场叠码仔),获得一个真假参半的情报。” “被利益驱动,在没有向上级汇报的情况下,擅自采取行动,进行初步的侦察和情报搜集。” “一旦被捕,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无法直接指向CIA的核心人员。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叠码仔的真实身份。” 这……这简直就是中央情报局最经典、最常用的“外围渗透”和“用后即弃”的行动模式! 太标准了!标准到就像是教科书里的案例! 金丝眼镜男在心里,已经给这次行动下了定论。 至于约翰说的那个“陈山要高价转卖计算机”的情报,在他们看来,更是CIA为了驱动约翰这颗棋子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毕竟,在MI6的情报里,陈山只是一个被美国人利用的“中间人”。 “你的上线,那个‘文化专员’,叫什么名字?你们在哪里接头?”金丝眼镜男继续问道。 “他叫罗伯特,我们一般都在……都在一些不起眼的咖啡馆见面,每次地点都不同……”约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审讯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金丝眼镜男拿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对约翰说道:“佩里先生,感谢你的合作。你今天所说的一切,我们会进行核实。在这之前,需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待几天了。” 说完,他便带着人,转身离开了地下室。 铁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约翰一个人,和那盏惨白的灯。 …… 当天深夜,一份加急的绝密电报,从香港发往了伦敦MI6总部。 电报里,详细记录了抓捕和审讯约翰·佩里的全过程,以及他的全部供词。 当这份电报的译文,摆在大卫·斯特林的办公桌上时,他欣喜若狂。 “抓到了!我们终于抓住美国人的狐狸尾巴了!” 他兴奋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刚刚打赢了一场关键的战役。 “你看!哈里森!这一切,都和我们预料的一模一样!”他把电报拍在哈里森的面前,“一个贪婪的记者,一个虚假的内幕,一次愚蠢的渗透!CIA的手段,还是这么的粗糙,这么的没有新意!” 哈里森看着电报,也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大卫,你真是个天才!我们成功了!我们挫败了他们的第一次渗透行动!” “不,这只是开始。”大卫的眼神里,闪烁着更加炙热的光芒,“这只是他们派出来试探的炮灰。现在,这个炮灰被我们抓住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接下来,他们一定会派出更高级别,更专业的人员,进行第二波攻势!”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美国驻港总领事馆的位置。 “我们已经成功地拔掉了他们的一个眼线,现在,是时候把我们的监控资源,进行重新部署了。” 大卫拿起电话,接通了作战指挥室。 “给我接通香港站。”他对着话筒,下达了新的指令。 “命令:将外围百分之七十的观察哨和机动人员,全部转移到目标‘花园道’(美国领事馆代号)及相关人员身上。我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从那栋大楼里走出来的每一只苍蝇,是公是母!” “YeS, Sir!”电话那头传来干脆的回答。 挂掉电话,大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感觉,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向他倾斜。 他成功地“识破”了美国人的双重诡计——用“天才学者”作为内部探针,用“白痴记者”作为外部渗透。 现在,他抓住了外部的线索,并且“聪明”地决定将计就计,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对付真正的敌人——CIA身上。 科学楼那边,在他看来,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了。 他哪里知道,他这个自作聪明的决定,正是在为真正的“敌人”,打开一扇梦寐以求的窗户。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笼罩在逸夫科学楼上空那张密不透风的监视网,被悄然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而实验室里,那些还在为暴露风险而提心吊胆的科学家们,即将迎来他们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第261章 黎明前的冲刺 第二天一早,华教授带着剩下的三名学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来到了科学楼。 小李被留在了客栈,这是他第一次缺席。 走进实验室,华教授立刻就感觉到,气氛和昨天完全不同了。 史密斯和汤普森主动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甚至比前几天还要热情一些。 “华教授,早上好。昨天真是谢谢你们了,按照那位……小李先生的提示,我们连夜排查,果然在那组寄存器上找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虚焊点,这才导致了时序问题。现在故障已经排除了。”史密斯说道。 他的语气很诚恳,仿佛昨天那场紧张的对峙,从来没有发生过。 汤普森也点了点头,虽然表情还是有些僵硬,但眼神里的那种咄咄逼人的审视,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李先生今天怎么没来?他的‘直觉’,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汤普森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华教授心里一凛,但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那孩子昨天回去之后,受了点风寒,今天起不来了。年轻人,身体就是不如我们这些老骨头。再说,他一个文科生,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容易给你们添乱,我就让他歇着了。”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请代我们向他问好,希望他早日康复。”史密斯客气地说道。 简单的寒暄之后,双方各自开始了工作。 华教授和他的同事们,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第二个变化。 英国工程师们对他们的“监视”,明显放松了。 前几天,他们走到哪里,都感觉背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而今天,英国人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投入到了机器的调试工作中,很少再关注他们这些“旁观者”在干什么。 他们甚至可以更自由地在实验室里走动,更近距离地观察那些裸露在外的机柜和线路。 到了下午,变化更加明显。 华教授注意到,实验室外围的安保人员,似乎少了很多。 一种巨大的疑惑,笼罩在华教授的心头。 英国人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们的伪装真的成功了,让对方彻底放下了戒心? 还是……这是英国人欲擒故纵的新陷阱?故意放松警惕,引诱他们露出更大的马脚? 华教授不敢掉以轻心。他依然带着他的“学生”,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书呆子”的角色。 但到了晚上,当他们回到客栈,和负责外部联络的同志对过信息后,他们才终于确认——外面的监视压力,真的减轻了。 “山哥那边传来消息,英国人的主要精力,已经被引到美国人那边去了。现在,是我们的机会。”联络员低声说道。 这个消息,让整个团队的精神为之一振。 压在心头好几天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一角。 “太好了!”一位负责软件的学者激动地说道,“英国人给的那份操作手册,删减了太多东西。我正愁没法看到完整的指令集,现在他们放松了,我也许有机会接触到主控台上的核心资料!” “硬件这边也是,很多关键的电路板都被装在机柜深处,之前根本没机会靠近。现在,机会来了!”另一位硬件专家也摩拳擦掌。 压抑了几天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和兴奋感。 华教授看着大家,心情也激动起来。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同志们,”他沉声说道,“这是陈山同志和我们无数战友,冒着巨大的风险,为我们争取来的宝贵窗口期。这个窗口期随时可能关闭,我们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工作要重新部署!” “白天,我们继续伪装,但要更大胆地去‘学习’,去‘请教’,尽可能地接触核心区域。” “晚上,我们不再是休息,而是战斗!我们要把白天看到、记下的一切,在这里进行汇总、分析、还原!” “我们的目标,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对‘马克一型’核心处理器架构的完整测绘!我们要把这台机器,完整地复制到我们的脑子里,带回祖国!” “是!”房间里,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逸夫科学楼的计算机中心,上演着一幕奇特的景象。 白天,华教授和他的团队,成了最“勤奋好学”的学生。他们拿着小本子,追在英国工程师的身后,问东问西。 “史密斯先生,这个穿孔纸带的读取速度,能再快一点吗?” “汤普森先生,这排电子管的散热设计,真是太巧妙了,能给我们讲讲原理吗?” 他们的问题,依旧保持在“门外汉”的水平,但提问的频率和范围,却大大增加了。 而英国工程师们,在接到大卫“麻痹对手”的指令后,也乐得配合。他们半真半假地讲解着,有时候甚至会故意说错一些参数,来“暴露”自己的“技术弱点”。 他们以为自己在演戏,却不知道,他们的每一个讲解,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次“故意”的失误,都被对面那几双眼睛,贪婪地吸收、记录、分析。 到了晚上,客栈的房间,就变成了世界上最顶级的计算机研究所。 白天默记下来的电路图,被一张张地画在纸上。 零散的指令代码,被一点点地拼接,反推出完整的逻辑架构。 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不眠不休。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饿了,就啃几口干面包。 时间,就在这种黑白颠倒、极度亢奋的状态下,飞速流逝。 一周后。 一个寂静的深夜。 客栈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最后一块电路拼图,被画在了那张巨大的图纸上。 负责软件的学者,也敲下了最后一个反推出来的指令代码。 “完成了……” 他虚脱般地靠在椅子上,声音沙哑。 华教授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看着桌上那张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电路图、逻辑门和指令集的总设计图,所有人的眼眶,都湿润了。 他们成功了。 在短短的一周时间里,他们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渊博的知识和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将一台结构复杂无比的庞然大物,完整地“复刻”了下来。 这份图纸,就是“费伦提马克一型”的心脏! 有了它,回到国内,他们就有信心,造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电子脑”! 短暂的激动之后,华教授立刻恢复了冷静。 “马上进行最后的核对和验证,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开始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图纸,进行最后的校验。 然而,就在这个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刻,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新问题,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了他们面前。 负责硬件的专家,指着图纸上一个核心处理单元,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老华,你看这里。” 华教授凑了过去。 “这个部分,是整个处理器的核心,负责信号的放大和整形。它的稳定与否,直接决定了整台计算机的运算精度和速度。” “根据我们的测绘和反向计算,这个单元的核心元件,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特制真空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从机柜隐蔽处抄下来的小字。 “型号是‘CV409’。” “我查阅了我们带来的所有资料,国内现有的所有真空管,没有一种可以替代它。它的响应速度、稳定性和抗干扰能力,比我们最好的军用级真空管,还要高出至少一个数量级。” 这位硬件专家的话,让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所有人,心头猛地一沉。 “也就是说……”华教授的声音有些干涩。 “也就是说,”专家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凝重和无奈,“就算我们把这份完美无缺的图纸带回去,我们也造不出这台机器。” “因为,我们没有它的‘心脏’。”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屠龙之术。 却发现,他们手里,没有那把最关键的龙泉剑。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难道就要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吗?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不甘,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华教授看着那张写着“CV409”的纸条,手心冰凉。 他知道,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他们这些技术人员能够解决的范畴。 他必须,立刻去见陈山。 第262章 一座翻不过去的大山 陈山的书房里,一如既往地安静。 只有桌上的台灯,亮着一圈温暖的光。 华教授坐在陈山的对面,神情凝重,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写满了疲惫和焦虑。 在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简单的字: “CV409,军用级高增益五极真空管。” 旁边,还有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凡人看不懂的性能参数:跨导、阳极电压、栅极电流……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当时电子工业的最高水准。 “陈先生,情况就是这样。” 华教授的声音沙哑,他刚刚用最简洁的语言,向陈山汇报了他们遇到的这个无法逾越的难题。 “这枚小小的真空管,就是整台‘马克一型’计算机的心脏。没有它,我们带回去的那些图纸,就是一堆废纸。” “根据我们的调查,这种‘CV409’真空管,是英国曼彻斯特的一家名叫‘穆拉德’的公司,专门为军方和费伦提公司独家生产的。它的生产工艺和材料配方,属于最高等级的商业和军事机密,受到了英国贸易部和军情部门最严格的出口管制。” “别说是卖给我们,就算是在西方盟国之间,也需要极其严格的审批。我们,不可能通过任何正规渠道得到它。” “那我们自己,能造出来吗?”陈山沉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华教授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难。不,应该说,以我们国内现有的工业基础和技术水平,短期内几乎不可能。” 他拿起那张参数表,指着上面的几个数字。 “您看,它的灯丝材料,要求在超高温下依然能保持极高的电子发射效率,这需要特殊的稀土金属涂层技术。它的栅极,细到只有头发丝的几十分之一,而且要保证绝对的平行,这对精密加工的要求,我们达不到。还有它的真空度,要求比我们能达到的最高标准,还要高出两个数量级……” 华教授每说出一个技术难点,都像是在陈山的心上,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陈山不是技术专家,但他听得懂华教授话里的意思。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技术攻关问题,这是一个国家整体工业体系的代差问题。 就像让一个最好的铁匠,去打造一枚现代的CPU芯片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事情。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陈山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 整个计划,从一开始的构思,到创办大学,到伦敦的“双簧戏”,再到香港的“猫鼠游戏”,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 却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被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玻璃管,给彻底卡住了。 这是一种巨大的挫败感。 就像你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登上了珠穆朗玛峰的顶峰,却发现,月亮还在遥不可及的天上。 怎么办? 放弃吗? 就带着这一堆暂时无法变成现实的图纸,回去交差? 不! 陈山的脑海里,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为了这台机器,国家付出了多少心血,他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们,又冒了多大的风险。现在放弃,他无法向任何人交代,更无法向自己交代。 既然买不到,也造不出。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陈山的眼睛,猛地睁开。 一道骇人的精光,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华教授被他这个眼神吓了一跳,他看到陈山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华教授,”陈山缓缓开口,“图纸我们拿到了。这很好,这是我们胜利的第一步。” “但是光有图纸还不够。” “我们不仅要屠龙之术,我们还要那把真正的龙泉剑!” 华教授愣住了:“陈先生,您的意思是……” 陈山没有直接回答他。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的保险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当初为了迎接“马克一型”,由王虎他们制定的,关于科学楼的安保方案。 上面详细记录了科学楼的建筑结构,安保人员的布防,独立的供电和空调系统,以及……那条唯一的,专门为了运输大型设备而修建的,从实验室直通外面的运输通道。 陈山的目光,落在了那条运输通道的图纸上。 他的手指,顺着图纸上的路线,从一楼的实验室大厅,一路划到了大楼外的马路上。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迅速成型。 既然我无法把你的心脏取出来带走。 那么,我就把你的整个身体,连皮带骨,一起搬回家!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华教授。 “华教授,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能把整台‘马克一型’计算机,完完整整地运回大陆。对于我们的科研,意味着什么?” 华教授被陈山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他下意识地回答道:“那……那当然是无法估量的价值!我们不仅能直接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计算机,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对它的每一个零件,进行彻底的逆向研究。有了实物,我们攻克那些技术难题的速度,至少可以加快十年!不,甚至二十年!” 说到这里,华教授自己也激动了起来。 但他随即又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陈先生,这怎么可能呢?这台机器,重达十几吨,就安放在那个像堡垒一样的科学楼里。外面还有英国人的军队和军舰。想把它从香港运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字典里,没有‘天方夜谭’这四个字。” 陈山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以前没有路,我们就走出一条路来。” “现在,既然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那我们就……再造一条新的路!” 他将那份安保方案,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华教授,技术上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已经完成了你们的任务。接下来是我的事情了。” “请您回去告诉同志们,让他们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剩下的交给我。” 华教授看着陈山,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陈山要做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香港,这个远东的小岛上,酝酿而生。 送走华教授后,陈山在书房里,独自一人站了很久。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这不再是情报战,不再是斗智斗勇的“游戏”。 这是在公然挑战大英帝国的底线。 这是在虎口拔牙! 但他别无选择。 陈山要干票大的了,兄弟们爱的发电也支持一下吧。 第263章 全员集结,疯狂的计划! 半小时后,陈山书房的门被推开。 梁文辉、王虎、雷洛这三位如今在香港黑白两道都足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几乎是同时赶到。 他们看到陈山正站在那副巨大的香港地图前,背对着他们,一言不发。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得有些不正常。 三人都没敢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跟随陈山多年,知道他每次露出这种姿态,都意味着将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都来了。” 陈山终于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山哥,出什么事了?”梁文辉最先开口问道。他负责统筹全局,对各种信息也最敏感。 “是英国人那边有变故,还是美国人要搞事?”雷洛也皱起了眉头。 只有王虎这个心思最单纯的汉子,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山哥,要砍谁?你说话!” 陈山看着他的三位左膀右臂,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那台‘马克一型’,你们都知道吧?” 三人同时点头。这件大事,他们都是核心参与者。 “我们遇到了一个麻烦。”陈山言简意赅地将“CV409”真空管的问题说了一遍,“图纸有了,但造不出心脏,等于白费。” 梁文辉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那……华教授他们的意思是?” “他们的意思是,技术上短期内无解。” “所以,”陈山顿了顿,目光依次扫过三人的脸,“我决定,换个玩法。” “我们不偷了。” “我们改抢。” “我们不光要图纸,我们连机器带人整个给他端了!” 陈山的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 但听在梁文辉三人的耳朵里,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什么?!”梁文辉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山哥,你……你说要把整台机器运走?运回大陆?” “这……这怎么可能!”雷洛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玩意儿十几吨重,放在科学楼那个堡垒里,门口有我们的人,但外围全是英国人的眼线!就算我们能把它弄出大楼,怎么运出香港?维多利亚港可到处都是皇家海军的军舰!” 王虎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写满了震惊。他负责安保,最清楚把那个“大家伙”弄出来难度有多大。那栋楼当初就是他带人监造的,安保等级比港督府还高,现在等于是要他自己去攻破自己造的堡垒。 看着三人震惊的表情,陈山一点也不意外。 他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份逸夫科学楼的建筑和安保图纸铺在了桌面上。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觉得这个计划是疯了,是在找死。” “但你们先看看这个。” 他指着图纸上那条从一楼实验室大厅直通外部停车场、被红色线条标记出来的运输通道。 “这条通道,当初为了方便运输机器组件而专门修建。宽度和高度都足以让装载着机器的卡车直接开到实验室门口。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便利条件。” 他又指向安保人员的布防图。 “科学楼内部的安保由王虎你的人负责。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解决掉英国人派来的那几个工程师,在内部我们畅通无阻。这是我们的第二个便利条件。” “最关键的是第三个。” 陈山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英国人现在自作聪明,把主要的监视力量都调去盯美国人了。科学楼外部的防御是前所未有地空虚。” 梁文辉和雷洛凑到图纸前,仔细地研究着,他们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陈山的分析,并非毫无道理。 理论上,似乎真的存在那么一丝可能性。 “可是,山哥,”梁文辉还是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就算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机器运出科学楼,然后呢?怎么出海?只要我们一动,不出十分钟,全香港的海陆空都会被英国人封锁。我们连一艘舢板都开不出去!” “谁说我们要从海上走了?”陈山反问了一句。 “不从海上走?”雷洛一愣,“难道还能飞天不成?” 陈山笑了。 他走到那副巨大的香港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笔。 笔尖没有指向维多利亚港的任何一个码头。 而是从九龙塘的中文大学出发,一路向北,划过新界的农田和山岭,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地图的最北端。 一个与大陆深圳河相连的陆路口岸——罗湖。 “我们,走陆路。” 陈山的声音,掷地有声。 梁文辉和雷洛顺着他的笔尖看去,脑子里“嗡”的一声。 走陆路! 从九龙,横穿整个新界,在英国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一台十几吨重的战略级计算机用卡车拉到边境线! 这个计划,比刚才那个“从海上走”的计划,听起来还要疯狂一百倍! “山哥,你没开玩笑吧?”雷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从九龙到罗湖几十公里的路,沿途有多少警察局,有多少英军的巡逻队?我们开着几辆大卡车,这么大的目标,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可能。” 陈山放下了笔,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但如果,是英国人自己‘护送’我们过去的呢?” “什么?!” 这一次,连王虎都忍不住叫了出来。 让英国人护送我们去“偷”他们的东西?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 “山哥,我……我有点听不明白了。”梁文辉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烧坏了。 陈山没有再卖关子,他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和盘托出。 “我们的关键,不在于如何‘偷’,而在于如何‘骗’。” “还记得那几个英国工程师吗?史密斯,汤普森……” “他们,就是我们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我们不是要去打倒他们,而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帮我们把机器搬出来,甚至主动要求我们把机器运走。” “我们要制造一场危机。”陈山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场足以让英国人相信‘马克一型’继续留在科学楼会面临被彻底损毁的巨大风险的危机。一场让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危机——是让机器冒着风险留下,还是立刻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而我们,就要为他们准备好那个‘更安全’的地方。” “山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主动搞破坏?”王虎似乎有点明白了。 “没错。”陈山点了点头,“但不能是简单的破坏。要恰到好处,要看起来像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意外’。要让英国人自己第一个提出‘转移’这个方案。” 雷洛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明白了!只要他们提出转移,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机器装上卡车,开出学校!” “那目的地呢?他们会让我们把机器运到哪里?总不能是我们说去哪就去哪吧?”梁文辉追问道。 “当然不能。”陈山笑了,“所以,我们要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选项。一个看起来比留在原地,甚至比运回英国都更‘安全’、更‘合理’的地方。”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 “而这个地方,就藏在我们和港府签署的那份《谅解备忘录》里。” 梁文辉和雷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巨大的疑惑。 一份政治协议,怎么会成为转移一台计算机的关键? 陈山没有让他们猜太久。 “备忘录里有一条,为了方便管理和商业往来,我们总会有权在新界北部的边境区域设立一个拥有部分自治权的‘自由贸易仓储区’。” “这个条款,当初是为了方便我们和大陆进行物资交换而设的。现在,它派上用场了。” “我会立刻启动这个条款,以总会的名义在新界靠近罗湖的地方建立一个最高安保等级的仓库。 然后,我会告诉英国人,科学楼已经不安全了,为了保护这台昂贵的机器,我建议暂时将它转移到我们总会位于边境的全封闭式仓库里。那里与世隔绝,由我们的人全天候看守,绝对是全香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会同意吗?” “他们会的。”陈山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到那个时候,他们面临的将是一场我们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巨大危机’。两害相权取其轻,把机器交给我们‘保管’,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而一旦机器进入了那个位于边境的仓库……” 陈山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进入了那里,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中国的国土。 到时候,是运是拆,就全由不得英国人了。 整个计划,匪夷所思,但又逻辑自洽,一环扣一环。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梁文辉、雷洛、王虎三个人都在消化着这个堪称疯狂的计划。 许久,梁文辉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看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狂热。 “山哥,你真是个疯子。” “但是,我喜欢!” “干了!”王虎一拍大腿,这个计划的复杂性他搞不懂,但他听明白了最后的结果,“山哥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不就是抢个东西嘛,老本行!” 雷洛也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兴奋。 “山哥,下命令吧!警队那边,我会安排好。保证从九龙到罗湖一路‘绿灯’!” 感谢兄弟们最近的礼物,加更本章 第264章 兵分三路,风暴前夜 书房内,面对三位心腹高昂的战意,陈山没有丝毫激动。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红笔,沉声说道:“既然都同意了,那就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没有回头路。” 他下达第一道指令,指向梁文辉:“文辉,你的任务最重。 动用我们和港府签署的《谅解备忘录》里的条款,还有你在商界和政界的所有人脉,三天之内,必须让港府批准我们在新界罗湖边上,建立那个最高安保等级的仓储区。 我要这份文件合法、合规,让英国人就算事后想找茬,也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梁文辉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这个“自由贸易仓储区”是整个计划的基石,是那台计算机最终的落脚点。这事儿办砸了,后面的一切都是空谈。 “山哥你放心,”梁文辉沉声应道,“《谅解备忘录》是港督亲自签的字,具备法律效力。 我明天就以总会的名义,向规划署和地政总署递交申请,理由是‘为促进大宗商品贸易,需要一个具备海关监管功能的封闭式仓储中转站’。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他们找不到毛病。再加上我们几个在立法局的朋友吹吹风,三天,我有把握拿到批文。” 陈山点了点头,对梁文辉的办事能力,他从不怀疑。 他的目光转向雷洛,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洛哥,你的任务,是给我们准备一条绝对干净的路。 从九龙塘的中文大学,一直到罗湖的仓库,我要一条畅通无阻的绿色通道。 行动当晚,沿途所有警署和巡逻队,必须由你的人接管。 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警力调整也好,紧急演习也罢,那条路上,不能出现一个不听话的警察,更不能有一辆不该出现的车。” 雷洛摸了摸自己标志性的鼻子,嘿嘿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 “山哥,这事儿简单。最近九龙的治安是不太好,总有些烂仔搞事情。 我准备搞一次大规模的‘反黑暴力罪案演习’。 到时候,从九龙塘到新界北,我会以演习为名,进行交通管制和人员清场。 别说不听话的警察了,到时候连只野狗都别想窜上那条路。英国佬那边问起来,我这就是在维护治安,他们还得给我发奖章呢!” 这个计划,滴水不漏。王虎在一旁听着,虽然脑子转不过来这么多弯弯绕,但也听明白了,这是要把路给清出来,方便自家跑路。 他一拍胸脯,闷声说道:“山哥,洛哥把路清干净,我保证把货安全送到!谁敢拦路,我带人把他撞成肉泥!” 陈山看着自己这三位最得力的干将,一个运筹帷幄,一个掌控法纪,一个冲锋陷阵,心中稍定。 但他的表情依旧没有放松,因为他知道,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要让英国人心甘情愿地把计算机交出来,还需要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混乱。 就在这时,书房的电话响了。 陈山示意了一下,梁文辉走过去接起,听了几句后,脸色微微一变,他捂住话筒,对陈山低声说道:“山哥,是华哥的电话,他说有急事找你。” 陈山接过电话:“华哥。” 电话那头传来崩嘴华急促又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山哥。 一帮意大利佬找上门,说他们是西西里来的,想跟我们‘合作’,把香港变成他们往整个远东走白面的中转港。 我当场就给拒了,告诉他们香港不碰这玩意儿。 结果这帮鬼佬,直接把我们一个看场子的兄弟的腿给打断了,还放话说,香港这块肥肉,他们吃定了,谁挡路,就让谁全家填海。”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梁文辉和雷洛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都知道,陈山在香港立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禁绝毒品。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整个总会所有人的底线。 “意大利黑手党……”雷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帮疯狗怎么跑到香港来了?” 梁文辉则想得更深一层:“山哥,香港经济这几年起来了,成了远东的金融中心,自然会引来这些国际上的饿狼。这恐怕只是个开始。” 陈山拿着电话,沉默不语。他的脑子里飞速的盘算。 黑手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正愁没有一个合适的引子,来点燃那场他需要的“巨大危机”。 现在,这个引子,自己送上门来了。而且,这是一个足够分量,足够凶残,足够让整个香港都感到恐惧的引子。 “山哥,要不要我带人去把这帮意大利佬剁了喂鱼?”电话那头,崩嘴华已经快按捺不住火气了。 “不急。” “他们有多少人?住在哪里?头儿是谁?” “人不多,大概二三百个,都是些亡命徒。带头的是个叫安东尼奥的胖子,现在就住在尖沙咀的半岛酒店,嚣张得很。” “很好。” “华哥,”陈山对着电话,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收缩你的人手,守好我们的地盘,不要主动挑衅。 他们打过来,就给我狠狠地打回去,但不要追。我要让他们觉得,我们也不过如此,只是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不敢把事情闹大。” “什么?山哥?”崩嘴华愣住了,“就这么让他们嚣张?” “按我说的做。”陈山不容置疑地说道,“另外,找几个靠得住的记者,把意大利黑手党要在香港卖白面的消息,捅出去。 动静越大越好,我要全香港的市民都知道,有一帮疯狗要来砸我们的饭碗,还要拖着我们的子子孙孙一起下地狱。” 挂掉电话,书房里一片寂静。 梁文辉和雷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不明白,以陈山的性格,怎么会容忍这帮毒贩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山哥,你这是……”雷洛忍不住问道。 陈山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副巨大的香港地图。他的目光,在九龙的版图上缓缓划过。 “一场完美的风暴,需要风,需要雨,还需要雷电。” 他拿起桌上的雪茄,剪开,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这帮意大利人,就是第一道闪电。我要用他们,把香港这片天,彻底撕开一个口子。”他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忽。 “我们要的,不是一场小规模的黑帮火并。我们要的,是一场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让港府都束手无策的战争。” 梁文辉和雷洛终于明白了。陈山不是要忍,而是要“养”。 他要先把舆论造起来,把黑手党塑造成全港公敌。然后,再用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引爆这场战争。 “山哥,下命令吧。”雷洛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他预感到,一场真正的大戏,即将在香港上演。 陈山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淡淡地说道:“不急。先让他们嚣张两天。等全香港的怒火都烧起来的时候,我们再给他们添一把最大的火。” 他要等的,是一个时机。一个能将黑手党的嚣张和民众的怒火,同时推向顶点的时机。 第265章 码头喋血,总会的回礼 半岛酒店,顶层套房。 体型肥硕的安东尼奥端着手中的红酒杯,深红色的酒液溅射在地毯上,晕开一团污渍。 “他还没回话?” 安东尼奥的声音带着怒意。 站在他面前的精瘦男人马里奥,身体微微一躬。 “老板,派去的人回报,陈山的地盘只是加强了防守,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看起来,他是怕了。” “怕了?”安东尼奥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一条守着自己狗窝的土狗,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维多利亚港的点点灯火。 “这个城市真美,每一盏灯下面,都藏着能用金钱换来的一切。” 他转过身,眼中透出贪婪。 “总部的老板们在等我的好消息。马里奥,不能再等了。” “我们自己动手,把‘样品’送上岸。” 马里奥脸上出现一丝迟疑。 “老板,直接动手会不会太冒险?我们对码头不熟。” “我们是西西里人!”安东尼奥的吼声在房间里回荡,“规矩,是我们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他用粗壮的手指着马里奥。 “明天,你亲自带人去三号码头接货。谁敢拦,当场打死!” “我要让枪声告诉全香港,我们来了!” “是,老板。”马里奥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第二天,清晨。 九龙,一家报馆的社长办公室。 梁文辉放下电话,看着面前这位戴着眼镜、一脸精明相的社长。 “王社长,稿子都看过了,写得很好。” “不过,我觉得标题还可以改动一下。” 王社长连忙拿起笔,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请辉哥指教。” “不要只写毒品的危害,”梁文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标题要突出一点,就叫——欧洲魔鬼叩关,谁来拯救我们的下一代?” “文章内容,多写写孩子。写那些原本幸福的家庭,是如何被白面毁掉的。写那些原本前途光明的年轻人,是如何变成街边的烂泥。” 王社长眼神一亮,立刻明白了。 “辉哥高明!我马上安排头版头条!” 当天上午,印着刺目头条的报纸传遍了香港的大街小巷。 茶楼里,食客们放下了筷子。 街市上,主妇们停止了讨价还价。 一股混杂着愤怒和恐惧的情绪,在市民中迅速蔓延。 “这帮天杀的鬼佬!想来香港害人!” “警察做什么吃的?港府就不管吗!” “听说他们还动手打了人,太嚣张了!必须把他们赶出去!” 下午三点,三号码头。 海风吹来,带着咸腥和潮湿。 今天的码头格外安静,平日里忙碌的工人都已不见踪影。 崩嘴华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背靠着墙。 他的身后,几十名穿着工服的汉子,散布在各处,看似在闲聊,但每个人的手,都有意无意地放在腰后。 那里微微鼓起,藏着冰冷的铁器。 “华哥,都等半天了,兄弟们手都痒了。这帮鬼佬肯定有响的,我们不带,真干起来,兄弟们会吃亏。” 崩嘴华吐掉嘴里的烟屁股,瞥了他一眼。 “就这么几个人用个屁的枪。” 刀疤脸一脸不解:“为什么啊华哥?有枪不是更方便?” “方便个毛!”崩嘴华骂道,“这帮意大利佬不懂规矩,我们得教他们懂。我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让他们明白,在香港,山哥的话才是规矩!” 崩嘴华的眼神变得冰冷。 “这是规矩,也是震慑!” 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艘货轮的轮廓由小变大,缓缓靠向码头。 紧接着,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三辆黑色的轿车,横冲直撞地冲进码头,在舷梯下方一个急刹停住。 车门推开,马里奥带着二十多个黑西装的意大利人下车。 他们个个神情倨傲,环视四周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马里奥挥了挥手,手下从后备箱里抬出几个沉重的木箱,走向舷梯。 “站住。” 崩嘴华站直了身体,带着他的人,挡在了舷梯前。 “私人码头,你们想做什么?” 马里奥用蹩脚的粤语回应,每一个字都透着傲慢。 “我们老板安东尼奥,借你的地方用用。识相的,滚开。” “我再说一遍,” “带着你的东西,滚。” 马里奥的耐心耗尽了。 他从怀里拔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崩嘴华的额头上。 “我给你三秒钟,带着你的人,从我眼前消失。” “否则,我送你去见上帝。” 他身后的意大利人,同时拔出了枪。 码头上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 崩嘴华看着额前的枪口,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三秒钟?” “太长了。” 话音未落,他的头猛地向左一偏。 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发出一声尖啸。 与此同时,他的手肘闪电般向上撞出。 “咔嚓!” 一声脆响,马里奥的下巴被整个撞得脱了臼,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打!” 崩嘴华的怒吼,如同炸雷。 他身后几十名压抑已久的汉子,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从腰间拔出雪亮的砍刀和沉重的铁棍,扑了上去。 “砰!” 枪声骤然响起。 子弹打在集装箱上,爆开一团团火星。 一个意大利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把砍刀就从侧面劈来,正中他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 另一个意大利人被铁棍砸中膝盖,惨叫着跪倒在地,随即被三四个汉子淹没。 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 不到十分钟,地上躺着七八具意大利人的尸体,剩下的也个个带伤,被砍得哭爹喊娘。 马里奥被崩嘴华一脚踩在脸上,口鼻流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香港?”崩嘴华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一名手下提着滴血的砍刀走过来。 “华哥,这些鬼佬怎么处理?” 崩嘴华的目光,落在了那些被撬开的木箱上。 里面满满的白色粉末,散发着罪恶的气味。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随即被一片冰冷覆盖。 “山哥说,要引蛇出洞。” “现在蛇出来了,也该让它知道疼了。” 他抬起脚,看着地上的马里奥。 “把这些死的,还有这个活的,连同这些货,一起打包。” “找个最大的箱子装起来。” “给半岛酒店的安东尼奥先生,送一份我们和记的回礼过去。” 崩嘴华看着手下们开始动手,将尸体和哀嚎的伤员往一个货车里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然后,他对着负责开车的心腹,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告诉酒店的门童,这是香港总会送给安东尼奥先生的见面礼,务必请他本人亲启。” “去吧。” 黑色的货车,载着这份浸满鲜血的“礼物”,发动引擎,在夜色降临前,驶出了三号码头。 它的目的地,是全香港最奢华的半岛酒店。 第266章 一夜火海,香港不欢迎你 夜色下的半岛酒店,音乐悠扬,衣香鬓影。 安东尼奥晃动着杯中的红色液体,享受着顶级牛排和金发女郎的殷勤伺候。他很享受这种征服者的感觉,正在等待马里奥带回胜利的消息。 在他看来,用几声枪响,就能轻易叩开这座东方城市的大门。 他没有等到凯旋的勇士,只等来了一场浸满鲜血的噩梦。 几辆没有标志的货车,在酒店后巷的阴影里停下。车厢门打开,几个沉默的汉子将一个个沉甸甸的麻袋扔在卸货区门口,动作干脆利落。 其中一个麻袋微微蠕动,发出压抑的呻吟,正是被打断了手脚的马里奥。 那几个从船上搬下来的木箱也被扔在地上,箱盖被暴力踩碎,里面散发着罪恶气息的白色粉末,与地上的污水平混在一起,变成了一滩肮脏的烂泥。 做完这一切,货车引擎再次发动,迅速汇入车流,了无痕迹。 酒店的巡逻保安发现了门口的异常。当他用电筒照亮那堆麻袋,又鼓起勇气解开其中一个袋口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袋子里,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保安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跑开。 消息像是带着翅膀,飞速传到了正在餐厅里谈笑风生的安东尼奥耳中。 “老板,出事了!”一个手下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冲进餐厅。 安东尼奥不悦地皱起眉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什么事这么没有规矩?” “马里奥……马里奥他们……被人送回来了!”手下声音发抖,“全……全都死了……货也没了……” 安东尼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猛地推开身边的女人,抓起外套,大步跟着手下走向酒店后巷。 当他看到那堆在地上,散发着血腥和骚臭的麻袋时,他肥胖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人手忙脚乱地解开那个还在蠕动的麻袋,露出了里面奄奄一息的马里奥。 马里奥的四肢都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浑身被鲜血浸透,脸上满是痛苦和恐惧。 “是谁干的?!”安东尼奥的声音压抑着,仿佛一头即将爆发的火山。 “陈……陈山……”马里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他说……这是回礼……还留了……一句话……” “他说……下一次……要的……就是老板你的……脑袋……” “陈山!” 安东尼奥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肥硕的身体因为无法遏制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这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他,来自西西里家族的安东尼奥,新世界的开拓者,居然在香港这个蛮荒之地,被一群本地的土著用这种方式狠狠打脸! “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剁成肉酱喂狗!我要让他的血,流遍整个九龙!” 安东尼奥红着眼睛,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垃圾桶。 这奇耻大辱,必须用十倍的鲜血来偿还! 就在安东尼奥被怒火吞噬,准备集结所有人手,明天一早就踏平陈山地盘的时候,一份情报也悄然摆上了相关人士的案头。 一份由雷洛发出的“内部风险通报”,被秘密送到了商务参赞汉弗莱的办公桌上。 通报用词严谨,详细“披露”了下午在三号码头发生的武装冲突,并“暗示”这是黑帮因为码头利益分配不均而爆发的火并。 通报最后还“善意”地提醒,这股意大利势力行事没有底线,后续极有可能在九龙地区引发更大规模的仇杀,建议英方关注事态发展,以防影响香港的投资环境。 汉弗莱看着这份报告,眉头锁紧。 他立刻将这份情报,连同安东尼奥等人的资料,加密发往了伦敦。 伦敦,某栋不起眼的建筑内。 大卫·斯特林看着来自香港的电报,脸上露出一丝尽在掌握的冷笑。 “黑手党?商业仇杀?”他将电报丢在桌上,对着副手哈里森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美国人坐不住了,开始用他们最擅长的脏手段了!” 哈里森有些跟不上思路:“长官,这看起来就是本地帮派的冲突,跟美国人有什么关系?” “哈里森,你的思维需要更开阔一些!”大卫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面,“你真的以为这帮意大利人是去香港做生意的?错了!他们就是CIA雇来的‘脏手套’!” “CIA自己不方便动手,就花钱雇佣这些亡命徒去香港制造混乱!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在混乱中找到机会,染指我们的‘马克一型’!” 大卫的思路无比清晰,他已经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构建了一个完美的逻辑。 “他们先是派所谓的‘学者’试图从内部渗透,失败了。现在,他们干脆不装了,直接在香港挑起一场战争,想把水搅浑,浑水摸鱼!” “这是典型的组合拳!”大卫越说越肯定,他感觉自己完全洞悉了对手的全部阴谋。 “那我们该怎么办?”哈里森问道。 “什么都不办。”大卫胸有成竹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让香港的人盯紧那帮意大利人,但不要插手。就让他们和本地势力去斗。” “他们斗得越凶,闹得越大,就越能麻痹美国人,让他们以为自己的烟雾弹奏效了。我们的全部精力,依旧是确保科学楼的绝对安全。” “我要让美国人把所有的牌都打出来,然后,在他们自以为要成功的时候,把他们的手一起剁掉!” 他立刻拟定回电:“密切监视,无需干预。静观其变,守好我们的核心资产。” 随着大卫这道充满自信的命令,英国在香港的情报力量,被牢牢地钉死在了对“美国阴谋”的幻想中。他们选择对即将到来的街头风暴,隔岸观火。 而这,正是陈山最想要的结果。 夜色深沉,九龙,陈山的别墅内。 崩嘴华站在陈山面前,汇报着情况。 “山哥,东西已经给那胖子送过去了。” 陈山平静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仿佛下午那场血战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很好。”他放下茶杯,抬起眼,看向崩嘴华,“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崩嘴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山哥,兄弟们手都痒了。就怕他不敢来。” “他会来的。”。 “仅仅是打疼他,还不够。我要把他彻底激怒。”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崩嘴华身上。 “安东尼奥在香港,最赚钱的场子,是哪一个?” 崩嘴华愣了一下,立刻回答:“是他们在油麻地新开的一家叫‘罗马假日’的夜总会。听说光是装修就花了几百万,里面赌场、舞厅什么都有,是他们现在的金库和老巢。” “好。”陈山只说了一个字。 他走到崩嘴华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打蛇就要打七寸。” “我要那家‘罗马假日’,在天亮之前,从香港的地图上消失。” “用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告诉那帮意大利人……” 崩嘴华的呼吸猛地一顿,他明白了陈山的意思。 这是要……彻底开战了! 不死不休! “明白!”崩嘴华的眼中,燃起了疯狂的火焰。 当晚,凌晨三点。 就在安东尼奥集结好所有人手,磨亮了刀枪,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血洗陈山地盘的时候。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寂静的油麻地上空炸开。 刚刚开业不到一个月,被安东尼奥视为自己在香港的根基与脸面的“罗马假日”夜总会,在一团升腾的巨大火球中,被直接掀上了天。 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将整条街的玻璃窗震得粉碎。 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个九龙的夜空。 睡梦中的安东尼奥被紧急电话惊醒,当他听到自己最赚钱的场子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疯了一样冲到酒店窗边,看着远处那片刺眼的红色,大脑一片空白。 屈辱、愤怒、疯狂……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意。 “啊——!” 安东尼尼奥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抓起桌上的枪,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集合!所有人!现在!马上!” 他彻底疯了,对着门外的手下狂吼。 “去油麻地!我要亲手拧下陈山的脑袋!” 而负责管辖那片区域的警署,在接到无数报警电话后,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地拉起了警戒线,并向上面报告,初步判断,这只是一场不幸的煤气泄漏事故。 第267章 庙街陷阱,枪火地狱 油麻地的街头,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肃杀的气味。 安东尼奥带着他两百多名手下冲入这片区域。 他们人手一把冲锋枪或霰弹枪,身上挂满了弹药,其中几人还背着手榴弹。 昨夜的爆炸彻底焚毁了安东尼奥的理智,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 他要用绝对的火力,把陈山的地盘撕成碎片,用血腥的报复告诉全香港,西西里人的怒火无人可以承受。 他的人冲进油麻地,见店就砸,见人就打。 然而,街道空空荡荡,像一座被遗弃的死城。 平日里喧闹的商铺,全都拉下了厚重的铁闸门。 “人呢?那些该死的猴子都躲到哪里去了?”一个意大利打手一脚踹开麻将馆的门,里面只有几张翻倒的桌子。 安东尼奥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 “给我搜!一家家地搜!就算把这里掀开,也要把陈山的人揪出来!”他咆哮着下达命令。 就在他的手下散开,准备冲进两旁狭窄巷道时,异变陡生! 他们所在的庙街,两头的街口,突然被几辆大卡车的轰鸣声堵死,车身横亘,断绝了所有退路。 紧接着,两旁店铺紧闭的铁闸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齐刷刷地向上卷起。 每一个店铺的阴影里,都站满了黑压压的人影。 为首的正是崩嘴华。 手里拿着一把已经上膛的左轮手枪,随意地转动着。 他看着街心那些脸色剧变的意大利人,如同看着一群已经入笼的牲口。 “胖子,你不是要找我们吗?”崩嘴华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们来了。这里是山哥给你选的坟地,喜欢吗?” 安东尼奥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终于明白,自己从踏入油麻地的那一刻起,就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死亡陷阱。 “FUCK!”他怒骂一声,知道再无退路,唯有死战。 “开火!杀了他们!给我杀出一条血路!”他举起冲锋枪,率先朝着崩嘴华的方向疯狂扫射。 密集的枪声在狭窄的街道里炸响,回音震得人耳膜发痛。 崩嘴华等人早有准备,在对方开火的瞬间,便利用店铺里的水泥墙和柜台作为掩体进行还击。 “开火!” 崩嘴华一声令下,几百支霰弹枪和手枪从四面八方同时开火。 意大利人虽然拥有自动武器,火力凶猛,但在这种四面受敌的巷战环境中,他们完全成了活靶子。他们需要不停转身,应付来自前后左右的攻击,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一个意大利壮汉刚用冲锋枪打完一个弹匣,还没来得及更换,对面商铺里就有三支霰弹枪同时对他开火。他的身体被巨大的动能轰得向后飞起,胸口变得血肉模糊。 战斗的惨烈程度超出了想象。枪声、惨叫声、金属弹壳掉落地面的清脆声响,混合在一起。鲜血很快染红了庙街的石板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火药味。 安东尼奥也杀红了眼,他躲在一根水泥柱子后面,端着冲锋枪疯狂扫射,将一个又一个试图冲出掩体的身影打倒。 就在他更换弹匣的瞬间,崩嘴华如同鬼魅一般,从旁边的摊位下翻滚而出,一个精准的点射。 子弹击中了安东尼奥的小腿,他惨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安东尼奥大惊失色,狼狈地向后爬去,脸颊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保护老板!” 两个忠心的亲信嘶吼着扑上,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安东尼奥面前,对着崩嘴华的方向疯狂开火。 趁着这个间隙,安东尼奥连滚带爬地后退。 “撤!快撤!”他声音嘶哑地喊道。 但在这种瓮中捉鳖的局面下,想撤谈何容易。 最终,在剩下几个亲信的拼死掩护下,安东尼奥才被拖上了一辆车,勉强从一个相对薄弱的包围角落,撞开了一条血路,逃出了庙街。 他带来的人马,只剩下不到二十来个,而且人人带伤。 崩嘴华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汽车背影。 他对着身边的头目下达了命令:“赶着他们,往弥敦道走。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几辆黑色的轿车立刻发动,追了上去。 一场激烈的汽车追逐战,在九龙最繁华的弥敦道上公开上演。 双方从车窗里伸出枪支,不断对射。 子弹在街道上乱飞,击碎了公交站牌和商店的橱窗。 惊恐的路人发出尖叫,四散奔逃,无数市民亲眼目睹了这如同战争片般的恐怖一幕。 这场“弥敦道枪战”,通过无数市民的口,和第二天报纸头版的渲染,彻底引爆了全香港的恐慌情绪。 这个城市,似乎不再有安全的地方。 遭遇惨败的安东尼奥,躲在一个秘密的安全屋里。他让人取出腿上的子弹,包扎着脸上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他意识到,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陈山在香港那根深蒂固的统治地位。他不甘心就此失败,灰溜溜地滚回西西里。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他想起了之前在澳门赌场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另一股东方势力。 他们行事低调,但实力雄厚,而且似乎也对香港这块肥肉很感兴趣。 “日本人……山口组……” 安东尼奥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他决定,去寻求外部的盟友。既然一条毒蛇斗不过地头龙,那就再找来一头豺狼。 他要让这两股势力,斗得两败俱伤,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他立刻让人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上了山口组在香港的代表。 第26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香港,一家幽静的日式料亭。 安东尼奥脸上的伤口贴着纱布,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败犬的暴躁。他别扭地跪坐在榻榻米上,宽大的身体让这姿势显得格外滑稽。 他对面,一个穿传统和服的男人,正用优雅的手势为他斟酒。 这男人是山口组在港的负责人,健司。 “安东尼奥先生,您在香港的遭遇,我深感遗憾。”健司开口,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 他继续说:“香港的水很深,这里的地头蛇,远比您想象的要凶悍。” “哼,一群只会用陷阱和人海战术的懦夫!”安东尼奥一把抢过酒杯,将辛辣的清酒灌进喉咙,脸上肌肉一阵抽搐。 他放下酒杯,直接说出来意:“健司先生,我今天来,是想和山口组谈一笔大生意。” 健司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姿态从容。 “陈山,这个香港的地下皇帝,他挡了我的财路,也挡了你们的。” 安东尼奥眼中闪动着怨毒的光芒,“香港这块蛋糕,我们任何一方都很难独吞。但如果我们联手,就不一样了。” “哦?如何联手?”健司问,似乎真的提起了兴趣。 “很简单。”安东尼奥伸出两根肥硕的手指,“我们黑手党负责暴力。 我从总部调集更多的人和火力,正面冲击陈山的地盘。 你们山口组,利用在亚洲的情报和财力,给我们提供资金和后勤。 事成之后,香港的地下利益,我们两家平分!” 安东尼奥开出了他认为无法拒绝的条件。 健司听完,脸上那看不出情绪的笑容依旧。 他没有回答,而是又提起酒壶,给安东尼奥斟满了酒。 酒液清澈,映出安东尼奥那张急不可耐的脸。 健司心里冷笑。 真是个愚蠢的西西里蠢猪。 和这种莽夫平分香港? 他从没把安东尼奥放在眼里。山口组想要的,是金融,是经济,是这座城市未来的命脉。街头火并,不过是低级玩家的把戏。 不过,这个愚蠢的安东尼奥,倒是一枚绝佳的棋子。 一枚完美的、能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陈山很强,健司的情报早已证实了这一点。想扳倒他,很难。 但如果有一条疯狗在前面不停地撕咬,让他分心,让他疲于应付,那么,自己隐藏在背后的杀招,就有了机会。 “安东尼奥先生,你的提议,非常吸引人。” 健司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诚意”,“我们山口组一向尊重强者,也乐于和有实力的伙伴合作。陈山在香港一家独大,确实该有人敲打他了。” 安东尼奥的眼睛亮了:“这么说,你同意了?” “原则上,我同意。” 健司点头,“不过,我需要向东京本部汇报,申请资金和人员调动,这需要时间。 在这之前,希望安东尼奥先生能继续给陈山施加压力。我们会先提供一笔资金,支持你们的行动。” 健司虚伪地答应了结盟,他真正的目的,是让黑手党这条疯狗和陈山这条地头龙斗个两败俱伤,把香港的水彻底搅浑。 “没问题!”安东尼奥大喜过望,仿佛看见了复仇的曙光,“有你们的支持,我保证,不出一个月,九龙就会改姓!” 一场各怀鬼胎的结盟就此达成。 安东尼奥心满意足地离开。 健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 他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加密号码。 “是我。那头西西里蠢猪上钩了。按原计划,给他钱,让他继续闹。我们的‘樱花’计划,进入第二阶段。” 挂掉电话,健司走到窗边,目光越过灯红酒绿的街区,投向中环那几栋高耸的银行大厦。 那里,才是他真正的战场。 与此同时,陈山的书房。 梁文辉拿着一份文件,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山哥,成了。” “港府那边,我搞定了。洛哥的安保联会递交了‘治安持续恶化’的报告,加上几个议员朋友在会上搞了个‘紧急提案’,规划署和地政总署今天下午用‘加急程序’批准了我们在新界北的仓储区建设计划。这是批文。” 陈山接过文件,平静地看了一眼,点头。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中。 洛哥在一旁补充道:“山哥,现在外面都传疯了。 弥敦道枪战后,市民吓破了胆。我的人一天能接到几百个求助电话。英国那些贸易官员也坐不住了,今天特地派人来问我,警队能不能控制局势。” “我告诉他们,情况很复杂,对方是国际组织,火力凶猛,我们需要时间部署。” 洛哥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我搞不定,你们也别指望我。 梁文辉的眉头皱了起来,“山哥,我们真的放任他们闹下去吗?我们自己的生意,影响也很大。” “乱,才好。”陈山淡淡开口,“乱,英国人才会怕。乱,我们的卡车开出去,才不会有人注意。”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已经陷入混乱的九龙,眼神深邃。 “黑帮战争,只是第一场风。还不够。” 他转头看向梁文辉:“文辉,我们和‘明德银号’的合作,账目都清楚吗?” 明德银号是香港一家中等规模的本土银行,一直是总会旗下许多正当生意的资金往来银行。 梁文辉不明白陈山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立刻回答:“很清楚。我们是他们最大的客户,但所有贷款和资金流动,都完全合法,经得起任何调查。” “好。”陈山点头,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福哥,”陈山看向白头福,“让下面的人,把我们和明德银号关系密切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一些财经记者。” 第269章 樱花报告,金融风暴起 九龙西区的夜晚,再也听不见麻将的碰撞声,只剩下救护车的尖啸。 一间烧腊店的玻璃门上贴着封条,烧鹅的油渍混着黑色的烟灰。 安东尼奥的人拿到了山口组的钱,疯了一样在街上横冲直撞。 他们不再冲击总会那些铜墙铁壁一样的地盘,而是化整为零,用最直接的暴力骚扰着整片区域。 烧毁货仓,打砸店铺。 从旺角到尖沙咀,枪声成了新的背景音乐。 整个九龙西部,几乎变成了没有王法的地界。 市民晚上不敢出门,商店下午就拉下闸门,香港的繁华被一层血色的阴影盖住。 雷洛的手下每天从一个街口跑到另一个街口,对着天上开几枪,然后写一份收效甚微的报告。 混乱正在持续发酵。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场街头战争吸引。 而此时,健司的攻击,从另一个战场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一家名为“樱花投资顾问”的机构,在香港所有主流财经报纸上,同时刊登了一份报告。 《香港本土银行业风险评估报告》。 报告很厚,里面全是普通人看不懂的金融模型和数据图表,显得无比专业。 报告的核心观点只有一个:香港社会治安的恶化,正在让某些与“灰色地带”业务过密的华资银行,面临巨大的坏账风险。 在报告的最后一页,用最醒目的加粗黑体字,点名了一家银行。 明德银号。 风险评级:红色警戒。 报告用一种客观又充满暗示的文字写道:“经调查,明德银号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商业贷款,流向了与近期武装冲突核心方关联的企业。 我们有理由怀疑,该银号部分资金已被用于支持非法暴力活动,其贷款回收将面临极大困难。 一旦该社团落败,明德银号将面临灾难性的坏账,并引发挤兑与破产。” 黑帮战争。 银行。 资金。 普通市民看不懂金融模型,但看得懂这几个词。 报纸上血腥的枪战画面,和自己的银行存折,在这一刻被直接联系了起来。 “我的天,我一辈子的钱都在明德银号!” “报纸说我们的钱给黑社会打架了?” 恐慌,通过电话线和街坊邻居的嘴,比病毒传播得更快。 上午,明德银号中环总行门口,排队的人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些。 到了下午,当更多的人看完报纸,听到传闻后,队伍的长度已经拐过了街角。人群中,焦躁的情绪开始升温。 “搞什么!怎么这么慢!” “是不是银行里已经没钱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惧。 “没钱了?快!让我进去!我要取钱!” 人群炸开了锅。一个男人咆哮着攀爬银行的铁闸门,一个老妇人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 人们互相推挤,鞋子被踩掉,绝望的叫喊声汇成一股巨浪,冲击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 银行的保安根本拦不住,场面瞬间失控。 一场小型的金融风暴,被一份报告和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引爆了。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辉哥!总行门口乱套了!储户要冲进来了!” “辉哥!几个分行都出现了挤兑!现金快见底了!” 梁文辉听着电话里的报告,脸色铁青。 他盯着报纸上那份“樱花报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一招釜底抽薪!这个健司,比那头意大利蠢猪狠毒一百倍!” 他立刻抓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陈山的号码。 “山哥!日本人动手了!明德银号出事了,现在全线告急!我们必须马上调集资金去救!不然,撑到明天,明德银号就要垮了!” 梁文辉的声音里全是急切。 电话那头的陈山,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垮了,就让它垮。” 梁文辉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不救。”陈山重复了这两个字,每个字都砸在梁文辉的心头。“不但不救,还要再加一把火。” 梁文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文辉,你现在,马上让你的人,去外面散布一个消息。” “就说,和记为了和意大利人的火并,已经抽空了明德银号所有的资金。现在的明德银号,是个空壳子。” “山哥!”梁文辉失声叫了出来,“这个消息一出去,明德银号会立刻死掉!外界会认为我们总会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其他的生意都会被拖垮!” “我知道。”陈山淡淡地回应,“但只有这样,火才能烧得足够旺。旺到让所有人都灼痛,旺到让英国佬都害怕。” “文辉,” “准备好一笔资金。等时机到了,我要你,做空我们自己的银行。” “什么?!” 做空自己的银行?这……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山哥,你没开玩笑吧?” “明德银号要是倒了,我们自己的损失也大得吓人啊!我们很多产业的资金链都在那里!” “因为我要用明德银号做饵,钓出健司所有的钱。我要让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然后,在最低点,把他连骨头带肉一起吞掉。” “这……”梁文辉倒吸一口凉气,他隐约明白了计划的轮廓,但那背后的风险让他心头发颤。这根本不是赌博,这是在用整个总会的命脉走钢丝。 陈山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的时间,他继续下达指令。 “这场金融风暴,不光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我们最初的目的。” 他的目光扫过那张逸夫科学楼的图纸。 “银行挤兑,股市暴跌,全城的恐慌,会变成什么样的场面?” 陈山的声音压低,“当全香江都陷入骚乱,当英国人发现连港督府都不再安全时,那栋科学楼里还会安全吗?” “到那时,不是我们求他们转移,而是他们会主动求我们,找一个全香港最安全的地方,来保管那台昂贵的机器。” 梁文辉的眼睛猛然睁大,所有的困惑在这一刻全部贯通。 一石三鸟! 利用金融风暴,不仅能狙杀山口组,收割财富,还能顺理成章地制造出英国人无法拒绝的“巨大危机”,为“抢夺”机器创造完美的条件!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在颤抖。 “文辉你听着。这场金融风暴是日本人点的火,但风往哪边吹,必须由我们来定。 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香港的金融动荡,是黑帮战争的连锁反应。 我要让MI6那帮蠢货,把全部注意力都死死钉在街头的砍杀和银行的挤兑上。” 梁文辉握着电话,呆在原地。 他的后背冒出冷汗。 用一家银行的尸体,当做引爆全港的炸药。用自己商业帝国的震荡,换取一个无人能想到的机会。 这种手段,已经不是狠,而是疯狂。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他明白了。 “我……明白了,山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去办。”陈山说完,挂断了电话。 当天下午,一个“内部消息”在香港的金融圈和媒体圈里流传开来。 一名总会的高层,在半岛酒店的酒吧里“酒后失言”,向一名相熟的记者透露:和记与意大利人的战争开销巨大,已将明德银号的资金全部抽调一空。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磅炸弹,彻底摧毁了储户们最后一丝幻想。 “樱花报告”让他们怀疑,这条来自“总会内部”的消息,则让他们彻底绝望。 挤兑狂潮,瞬间演变成了席卷全港的恐慌。 无数人冲到明德银号的各个分行,哭喊着,咒骂着,只想拿回自己的血汗钱。银行大门被冲破,职员四散奔逃,整个银行系统彻底瘫痪。 连锁反应出现了。 另外几家与总会有业务往来的华资银行,也开始受到波及,门口同样排起了长龙。 一场由单一银行危机引发的系统性金融风险,正在香港上空迅速聚集。 MI6香港站。 汉弗莱看着手下送来的一份份报告,头痛欲裂。 “该死的!先是黑帮火并,现在又是金融危机!美国人想把整个香港都毁了吗?” 他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向伦敦发去的报告里,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敌对势力发起的,旨在颠覆香港稳定,以窃取战略物资为目的的饱和式攻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陈山精心制造的两场大火,牢牢吸引。 他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意愿,再去关注那栋安静矗立在九龙塘的科学楼。 就在此时,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落下了。 社会与经济的双重压力下,物价飞涨,怨气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累积。 九龙,一间拥挤的板房内。 一个男人刚从码头下工,疲惫地脱下湿透的背心。 他从米缸里小心翼翼地舀出最后一勺米,准备给发烧的孩子煮一碗稀粥。 墙角的旧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天星小轮公司董事会今日宣布,经审慎研究,决定自下周一起,上调头等舱渡轮票价,每程加价五仙……” 男人煮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眼神从疲惫,到麻木,最后在那昏黄的灯泡下,燃起了一点危险的火星。 胃疼昨天一夜没睡着觉,医院查了一下说是胃食管反流病。说有可能要动个小手术,愁人,选择了先药物治疗看吧。 第270章 推波助澜,信任的崩塌 “什么?连坐船都要加价?还是在这种时候?” “五仙!他们连我们最后的五仙都要抢走吗?” “英国佬吸我们的血还不够,现在连骨头渣子都不放过!” 天星小轮加价五仙的消息,通过电台和报纸的晚刊,迅速传遍了香港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那些每天都要乘坐渡轮往返于港岛和九龙之间,为生计而奔波的普通市民来说,这不仅仅是五仙的问题。 这是压迫,是剥削,是殖民者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还要再踩上一脚的傲慢和无情。 在黑帮战争的恐惧和银行倒闭的绝望之下,这微不足道的五仙,成了引爆民众所有负面情绪的导火索。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他看着那份刊登着加价新闻的报纸,久久无语。 最后,他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电话打给陈山。 “山哥,我不得不说,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梁文辉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叹,“我们还在想怎么点燃第三把火,英国人自己就把火种送上门了。天星小轮宣布加价五仙。” 电话那头的陈山,也沉默了片刻。 这确实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变数。 资本的贪婪,从来不会因为时局的艰难而有丝毫收敛。 “英国人的傲慢,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帮我们一把。” “既然他们把火种递过来了,那我们就帮他们,把这把火烧得再旺一点。” “文辉,”陈山下令道,“你之前为了创办大学,不是资助了不少学生团体和工会组织吗?现在,是他们回报我们的时候了。” “让他们站出来,为了香港市民的权益,为了这被夺走的五仙,发出他们的声音。” “我不要小打小小闹的抗议。我要一场,让港督都无法忽视的大场面。” “我明白了,山哥。”梁文辉立刻心领神会。 他知道,陈山要的,是把民众自发的怨气,组织成一股强大的,有冲击力的力量。 当天晚上,在梁文辉的暗中推动下,香港几所大学的学生会,以及码头、纺织等行业的工会组织,连夜发表了联合声明,强烈谴责天星小轮公司在市民生活艰难之际,悍然加价的无耻行径。 声明号召全港市民,在第二天上午,前往中环的天星码头,进行和平示威,要求天星小轮公司,立即撤回加价决定。 这篇措辞激烈的声明,像一篇战斗檄文,迅速在学生和工人之间传开。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第二天一早,中环天星码头。 数以千计的市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大部分是年轻的学生和愤怒的工人。他们举着各式各样的标语。 “反对无理加价!还我血汗钱!” “英国佬滚出香港!” “要吃饭!不要加价!” 人群的情绪非常激动,他们高喊着口号,将整个码头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港府显然没有预料到,区区五仙,竟然会引发如此大规模的抗议。 他们紧急调派了大量警力,在码头外围组成人墙,试图将示威人群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一开始,示威还算和平。学生代表向天星小轮公司的代表递交了请愿书,要求他们立即出来对话。 但傲慢的英国资方,根本没把这些“闹事”的中国人放在眼里。 他们派出的代表,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董事会的决定不可更改”,然后就躲进了办公楼里,拒绝再次露面。 这种敷衍和蔑视,彻底激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骗子!出来!” “缩头乌龟!不敢见人吗?” 人群的情绪开始失控,一些激动的年轻人开始试图冲击警察的防线。警察则用警棍和盾牌,强行将他们推回去。 推搡之间,冲突爆发了。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一个警察的帽子被打飞,他下意识地挥动警棍,打在了一个学生的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警察打人了!” 这一幕,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倒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打倒黑警!” “跟他们拼了!” 示威者们彻底被激怒了,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块、水瓶,甚至是拆下来的广告牌,疯狂地砸向警察。 而警察在遭受攻击后,也开始用更强硬的手段进行镇压。 和平示威,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演变成了一场大规模的暴力冲突。 混乱,从天星码头开始,迅速向整个中环蔓延。 愤怒的人群冲上街头,他们推翻了路边的汽车,点燃了垃圾桶。 一些带有明显英资背景的银行和商店,成了他们首要的攻击目标。橱窗被砸得粉碎,商品被扔到大街上。 整个中环,香港的心脏地带,陷入了一片火海和混乱之中。 港督府。 港督看着窗外远处升起的滚滚浓烟,听着一份份从前线传来的,如同雪片般的告急报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搞成这样?” 他对着满屋子的政府高官和警队高层,愤怒地咆哮着,“黑帮战争!金融危机!现在又是全城暴动!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MI6的站长汉弗莱也在场,他的脸色同样难看。 三场巨大的危机,在短短几天内,同时爆发,并且相互作用,相互放大。 黑帮战争制造了恐惧,金融危机摧毁了民生,而社会骚乱,则彻底点燃了民众的怒火。 这三股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场完美的,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 汉弗莱现在百分之百地确定,这就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针对大英帝国在远东统治的“饱和式攻击”。 他现在最担心的,已经不是香港的稳定了。 他最担心的,是那台存放在九龙塘科学楼里的“马克一型”! 科学楼虽然安保严密,但它正处于骚乱和战争最严重的九龙地区。 一旦那些失去理智的豹徒,或者隐藏在其中的“敌对特工”,将目标对准那里…… 后果不堪设想! 第271章 五仙之怒,焚烧的码头 中环的扫乱,如同一场无法控制的野火,迅速蔓延。 冲突从天星码头,一路烧到了皇后大道中。 沿途的英资银行、洋行、高级商店,都成了愤怒民众攻击的目标。 他们用石块砸碎巨大的玻璃橱窗,将里面的奢侈品拖到街上付之一炬。 双层巴士被推翻在地,变成燃烧的路障。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整个香港的商业心脏,在一天之内,就陷入了彻底的瘫痪。 雷洛的警队,被这突如其来的,遍地开花的骚乱搞得焦头烂额。 他们的人手被严重分散,在潮水般的人群面前,他们的防线被一次又一次地冲垮。 催泪弹的烟雾和民众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而这场骚乱,也成了黑帮战争最好的催化剂。 在警察主力被全部吸引到港岛去镇压骚乱的时候,九龙的夜晚,彻底成了安东尼奥和崩嘴华的战场。 双方的火并,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枪声、爆炸声、砍杀声,此起彼伏。 整个九龙半岛,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丛林法则时代。 香港,这座被誉为“东方之珠”的城市,在短短几天之内,就集齐了黑帮战争、金融风暴、社会骚乱这三大混乱元素,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失控的火药桶。 陈山站在他的书房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冷冷地注视着山下这座正在燃烧的城市。 九龙的火光,是战争。中环的浓烟,是愤怒。 一切,都按照他最疯狂的剧本,精准地上演着。 他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文辉,”他拿起电话,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时候到了。去跟英国人谈吧。告诉他们,我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地方。” “是,山哥。” 梁文辉挂掉电话,深吸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关于新界罗湖仓储区的合法批文,走出了办公室。 他的车,穿过混乱的街道,在一片警笛和叫喊声中,艰难地驶向港督府。 港督府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港督、布政司、财政司、警务处长,还有MI6的站长汉弗莱,所有香港的头面人物,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疲惫。 “暴动已经蔓延到湾仔了!警方的防线快要撑不住了!” “今天至少三家华资银行宣布暂停营业!再这样下去,整个香港的金融体系都要崩溃!” “九龙那边已经彻底失控了!我们的警署报告说,昨晚至少发生了十二起枪战,伤亡人数无法统计!” 一个个坏消息,如同重锤,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完美风暴中即将倾覆的小船,而他们,却找不到任何靠岸的方法。 就在这时,港督的秘书脸色古怪地走了进来。 “总督先生,‘总会’的陈山先生派了他的代表梁文辉求见。他说,有紧急事务,希望能与您和汉弗莱先生商谈。” “陈山?”港督皱起了眉头,“他来干什么?嫌现在还不够乱吗?” 汉弗莱的心头却猛地一跳。 陈山!这个在混乱中唯一能保持沉默的势力!他终于要出牌了吗? “让他进来。”汉弗莱沉声说道,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解开眼前困局的关键。 几分钟后,衣冠楚楚、神情镇定的梁文辉,走进了这间充满了末日气氛的会议室。 他的从容,与在场所有人的焦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总督先生,各位长官。”梁文辉微微鞠躬,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代表陈山先生而来。对于香港目前发生的混乱,陈先生深感痛心。” “少说废话!”警务处长脾气火爆地打断了他,“梁文辉,你们总会在这场骚乱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梁文辉笑了笑,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汉弗莱。 “汉弗莱先生,相比于街头的混乱,我想,您现在更担心的,应该是存放在中文大学科学楼里的那件‘贵重物品’吧?” 梁文辉一句话,就戳中了汉弗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汉弗莱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地盯着梁文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文辉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科学楼位于九龙塘,那里现在是黑帮战火最猛烈的区域之一。 而且,据我所知,扫乱的苗头,也已经开始向九龙蔓延。 您想一想,如果那些疯狂的黑手党,或者那些失去理智的暴徒,冲进了大学,把那台价值连城的机器,当成一堆废铁给砸了,或者一把火给烧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恐怖的画面,已经清晰地浮现在汉弗莱的脑海里。 冷汗,瞬间从汉弗莱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这正是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情!那台机器,不仅是英国科技的结晶,更是他用来钓出“美国大鱼”的诱饵。 如果诱饵没了,他之前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布置,都将化为泡影。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 “我们有军队!有警察!我们会保护好它!”汉弗莱色厉内荏地说道。 “是吗?”梁文辉反问道,“请问,你们的军队在哪里? 是在港岛镇压豹徒,还是在九龙清剿黑帮? 你们的警察还有多余的人手吗? 汉弗莱先生,我们得面对现实。 现在的港府,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为那台机器提供万无一失的保护了。”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梁文辉的话,虽然刺耳,但却是事实。 “所以,”梁文辉终于抛出了他的“解决方案”,“陈山先生派我来,是想为港府分忧。我们总会,愿意在这个危急时刻,为英国政府提供帮助。”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仓储区的批文,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总会刚刚获得港府批准,在新界北靠近罗湖口岸建立的一个全封闭、最高安保等级的仓储区。 那里位置偏僻,与世隔绝,由我们最精锐的人员全天候看守。可以说是全香港最安全的地方。” “陈先生建议,为了保护那台昂贵的机器,可以暂时将它转移到我们的仓库里,由我们代为保管。 等风波平息之后,再物归原主。 当然,所有的运输和保管费用,都由我们总会承担。 这算是我们作为香港的一份子,为维护城市稳定,尽的一点绵薄之力。” 梁文辉的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但汉弗莱一听就明白了。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陈山,是在用全城的混乱,来逼迫他,把“马克一型”交到他的手上! “不可能!”汉弗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那台机器是英国的最高机密,绝不可能交给你们来看管!” “是吗?”梁文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那就太可惜了。希望汉弗莱先生的信心,能够抵挡得住暴徒的火焰和黑手党的炸弹吧。告辞了。” 说完,梁文辉拿起文件,转身就要走。 “等等!” 就在梁文辉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港督,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第272章 两害相权,唯一的选择 港督叫住了梁文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身上。他的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挣扎。 “汉弗莱,”港督没有看梁文辉,而是转向了MI6的站长,“我们来分析一下,现在我们面临的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很慢,像是在说服汉弗莱,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选择一:拒绝陈山的‘好意’。我们把机器继续留在科学楼。 然后,我们祈祷。祈祷我们的警察和军队,能够挡住外面那几万名愤怒的民众。 祈祷那帮杀红了眼的意大利黑手党,不会心血来潮去大学里扔几颗炸弹。 祈祷你们MI6一直防备的那些‘美国间谍’,不会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混乱,冲进去把它抢走。” 港督每说一个“祈祷”,汉弗莱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因为他知道,在眼下这种无力的状态下,把希望寄托于“祈祷”,是何等的可笑和无力。 科学楼的防卫力量,在整个城市的混乱面前,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吞没。 “选择二,”港督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我们接受陈山的‘建议’。我们把机器,暂时转移到他所说的那个仓库。” “我知道这个选择的风险。”港督看着汉弗莱,眼神变得异常凝重,“这意味着,我们将一件战略级的资产,交到了一个我们无法完全控制的本地势力手中。他可能会有别的企图,他可能会耍花样。” “但是!”港督加重了语气,“两害相权取其轻!汉弗莱,你告诉我,哪一个选择的风险更大?” 是把机器留在一个随时可能被战火和暴乱波及的战场中央,面临被彻底损毁或被第三方抢走的巨大风险? 还是把它交给陈山,这个至少在表面上,还维持着“合作”姿态的本地强人,进行“保管”? 汉弗莱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当然不相信陈山有那么好心。但他更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这一切混乱,都是美国人搞出来的! 陈山,或许只是想在这场混乱中,捞取一些政治资本,向港府展示他的力量,以换取更大的自治权。 而那台机器,一旦落入美国人手中,或者被损毁,那对于大英帝国,对于他个人的前途,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相比之下,暂时交给陈山“保管”,似乎成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甚至是唯一的选项。至少,机器还在香港,还在他们的监视范围之内。等风波平息,他们随时可以动用政府的力量,再把机器要回来。 汉弗莱的心里,天平开始剧烈地倾斜。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情报官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他甚至忘了敲门。 “长官!紧急情报!”他跑到汉弗莱身边,递上一份电报,“伦敦总部的加急电令!” 汉弗莱一把抢过电报,飞快地看了一眼。 电报是他的上司,大卫·斯特林发来的。 电报的内容,充满了大卫式的,自作聪明的判断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香港局势已完全证实我之前的判断,此为敌对势力(CIA)发起的全面饱和式攻击,旨在制造混乱,夺取‘标的物’(马克一型)。 当前‘标的物’所处位置风险极高,已不适宜存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确保‘标的物’安全!重复,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安全!” 这封电报,成了压垮汉弗莱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远在伦敦的总部,都已经判断科学楼不安全了。 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如果他再坚持己见,导致机器真的出了事,那他就是违抗军令,这个责任,他负不起。 汉弗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门口,耐心等待的梁文辉。 “好吧。”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们同意你的建议。” 梁文辉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礼貌的微笑,但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成了! 山哥那堪称疯狂的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成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汉弗莱补充道,“转移过程,必须由我们的人全程监督。我们的工程师,史密斯和汤普森先生,必须陪同机器一起前往。而且,我们会派一支军队,‘护送’你们的车队。” 汉弗莱还想保留最后一点控制权。他所谓的“护送”,其实就是监视。 梁文辉心中冷笑。 护送?山哥要的,就是你们的“护送”! “当然没有问题。”梁文辉爽快地答应了,“我们欢迎港府的监督和保护。那么,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建议,转移行动,就在今晚进行。” “可以。”汉弗莱点了点头。 “那么,具体的行动协调,就交给警务处的雷洛先生吧。”梁文辉又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毕竟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只有雷洛先生的警队,才有能力在九龙清出一条安全的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雷洛。 雷洛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一脸“严肃”地说道:“请总督先生和汉弗莱先生放心。 既然是为港府转移重要物资,我一定亲自部署,以‘反乱戒严’的名义,清空从九龙塘到新界的所有道路,保证运输车队,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一场惊天豪赌,至此,图穷匕见。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 港督和汉弗莱,选择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保全了那台昂贵的机器。 雷洛,履行了他“维护治安”的职责。 梁文辉,为他的老板陈山,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陈山这个巨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们所有的挣扎和选择,最终都汇成了一股力量,将那台重达十几吨的计算机,稳稳地推向了深圳河的对岸。 当梁文辉走出港督府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中环的火光,似乎比刚才更加猛烈了。 他坐进车里,拿起了加密电话。 “山哥,鱼,上钩了。” 电话那头,只传来陈山平静的两个字。 “收网。” 跪求兄弟们别压评分,评分到8.5我有几千块的奖励,不到我一分没有。 第273章 戒严令下,长街无人 收音机里,滋啦的电流声中,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为尽快恢复九龙地区社会秩序,严厉打击黑帮暴力犯罪及一切骚乱活动,兹决定,从今晚十点起,对九龙半岛及新界部分主干道,实施无限期战时交通管制及宵禁。 所有商户歇业,所有市民请留在家中,切勿外出。 任何违反戒严令者,警方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予以强力处置!” 晚上九点,一则由雷洛亲自签发的紧急戒严令,通过电台广播,传遍了香港的每一个角落。 这道戒严令,在普通市民听来,是港府终于要下重手整治乱局的信号。 但在某些人耳中,这却是总攻开始的号角。 九龙塘,中文大学科学楼。 大楼内部灯火通明,气氛紧张。 王虎带着他手下最精锐的一百名“城管队”队员,已经全面接管了这里的安保。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面无表情地站在每一个通道和门口,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实验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味道。 英国工程师史密斯和汤普森,正一脸不安地看着王虎的人。 就在半小时前,他们接到了汉弗莱的紧急通知,要求他们配合“总会”的人,将计算机“紧急疏散”到一个“安全地点”。 这个命令让他们感到震惊和屈辱,但看着窗外远处不时闪现的火光,听着隐约传来的警笛声,他们又无力反驳。 汉弗莱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这是“无可奈何的唯一选择”。 “王先生,” 汤普森看到一个巨大的机柜,被几个大汉用特制的起重架,小心翼翼地吊装到一个铺满缓冲材料的木箱里,他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请务必小心,那是计算机的运算核心,非常精密,不能有任何剧烈的震动。” 王虎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旁边两个一直沉默站立的队员立刻上前,取出更多的特制泡沫软垫,按照固定的顺序和位置,将机柜的所有缝隙和边角都塞得严严实实。 这种细致,让汤普森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发现,这群看起来像是黑社会的壮汉,在处理这台精密机器时,竟然比他们这些工程师还要小心。 他们显然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 这个念头,让汤普森的后背冒出冷汗。他察觉到一种巨大的,被算计的恐惧。 史密斯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别惹麻烦’。 晚上十点整。 雷洛的戒严令正式生效。 顷刻之间,香港的喧嚣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旺角弥敦道上,几分钟前还充斥着叫骂和奔逃的人群,此刻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闪烁的霓虹。 一辆警车呼啸而过,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戒严的警告。 无数的警车和穿着防暴装备的警察,从各个警署里涌出,他们封锁了每一个路口,清空了主干道上的所有车辆和行人。 从九龙塘的窝打老道,再到新界的大埔公路,这条贯穿香港南北的交通大动脉,在短短半小时内,就变成了一条空无一人的专属通道。 一张晚报被风卷起,贴在马路中间一辆被掀翻的巴士车窗上,又被下一阵风吹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翻滚。 一些不明所以,仍在街上逗留的市民,被警察用警棍毫不客气地驱赶回了家。 “看什么看!戒严了!想吃枪子儿吗?快滚回家!” 一个便衣探长,对着几个还在街角探头探脑的烂仔,恶狠狠地骂道。这个探长,正是雷洛的心腹。 他知道,今晚这条路,将要通过的是何等重要的“货物”。 科学楼内。 王虎手腕上的表,时针稳稳地指向了十点三十分。 他拿起对讲机,沉声说道:“山哥,洛哥,一切准备就绪。道路已清空。货已装箱。随时可以出发。” 对讲机里,先是传来雷洛的声音:“阿虎,放心走。从这里到罗湖,你的视线里,不会出现一个我们之外的活人。” 接着,是陈山那平静无波的声音:“行动。” “是!” 王虎放下对讲机,大手一挥。 “出发!” 逸夫科学楼那扇巨大的,专门为运输设备而修建的合金大门,缓缓向上升起。 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斯堪尼亚重型卡车,在几个队员精准的手势指挥下,发出低沉的引擎轰鸣,精准地倒车,进入了一楼的实验室大厅。 在史密斯和汤普森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个贴着编号的巨大木箱,被电动起重臂有条不紊地吊装上卡车。 装车的顺序、每个箱子的位置,都严格按照一本手册上的图纸进行,没有丝毫偏差。 装车完毕,卡车的后门重重关上,液压锁扣发出沉闷的巨响。 王虎走到史密斯和汤普森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位先生,按照约定,请上车吧。我们为您准备了舒适的座位。”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卡车旁边。 史密斯和汤普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屈辱。他们就像两名人质,只能乖乖地坐了进去。 车队缓缓驶出科学楼。 一辆由雷洛警队提供的开道警车,闪烁着警灯,在最前方引路。 中间是那辆承载着“马克一型”的重型卡车。 王虎亲自坐镇的奔驰车,和另一辆坐着史密斯和汤普森的轿车,紧随其后。 车队的最后,是四辆满载着荷枪实弹的“城管队”队员的卡车,负责殿后。 而在这支车队的更后方,还跟着一个排的英国士兵。他们乘坐着军用卡车,名义上是“护送”,实际上是监视。 但他们的存在,反而让这支奇怪的车队,看起来更加“合法”和“官方”。 车队驶上了空无一人的窝打老道。 街道两旁,万籁俱寂。只有霓虹灯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将这座空城,映照出一种诡异的繁华。 王虎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豪情万丈。 他王虎,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居然也有今天! 在香港的中心,在英国佬的地盘上,在英国佬军队的“护送”下,把英国佬最宝贝的东西,给抢回我们中国人的家! 这事儿,说出去谁信? 但他知道,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他最敬佩的山哥,一手策划的。 山哥说“乱”才有机会。现在他明白了。这滔天的乱局,就是为了今晚。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山哥,已进入预定路线。一路畅通。” 对讲机那头,传来陈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阿虎,别掉以轻心。刚刚离开起点而已。” 第274章 最后的疯狂 崩嘴华蹲在油麻地一栋唐楼的天台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身边的兄弟们个个神情肃穆,手里紧紧攥着家伙。 夜风吹过,带着一股子烧焦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腰间的对讲机滋啦一声响了,是陈山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问他吃饭了没有。 “阿华,那帮意大利人,现在在哪?” 崩嘴华拿起对讲机,看了一眼街对面那个破败的地下车库入口,咧嘴笑了笑:“山哥,都圈在笼子里了,就等您发话了。 安东尼奥那胖子没跟着,不过他最忠心的一条狗,叫什么……吉诺的,带着剩下那十几号人,跟没头苍蝇一样。” 这几天,他带着兄弟们,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把安东尼奥手下那帮残兵败将撵得满九龙跑。 不打死,就打残,让他们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却又给他们留一口气,让他们以为还有逃跑的希望。 他知道,山哥在下一盘天大的棋,自己就是棋盘上最狠的那只“车”,横冲直撞,指哪打哪。 “很好。”陈山的声音传来,“现在,把他们往窝打老道方向赶。记住,动静要大,但别让他们跑散了。” “窝打老道?”崩嘴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里是车队的必经之路。 “明白,山哥!”他关掉对讲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他不知道山哥完整的计划是什么,但他知道,今晚,就是决战的时刻。 他站起身,将嘴里的烟屁股吐掉,对着身后的兄弟们一挥手。 “都醒醒神!开工了!” “华哥,怎么说?”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凑上来,手里提着一把开了刃的狗腿刀。 “山哥有令,”崩嘴华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子寒气,“把下面那十几条烂命,赶到窝打老道去。” “好嘞!” 兄弟们摩拳擦掌,脸上都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 地下车库里,空气污浊不堪。 吉诺靠在一根满是油污的水泥柱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一条胳膊用布条胡乱吊在胸前,脸上、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和新的伤口。 他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五个人,个个带伤,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恐惧。 “吉诺,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年轻的打手声音发抖,“外面全都是和记的人,我们根本冲不出去!” “是啊,他们就像鬼一样,我们跑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老板的电话也打不通,我们是不是被放弃了?” 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吉诺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废弃的油桶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都给我闭嘴!”他通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老板不会放弃我们!西西里家族,没有懦夫!”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最不能乱的就是自己。 “那帮人,只是在戏耍我们。他们人多,但不敢跟我们硬拼。 我们必须找个机会,一口气冲出去,只要能回到酒店,我们就安全了!”吉诺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 “听着,我们从北边的出口冲,那边是小路,他们人手肯定不多。杀出去,抢一辆车,只要上了主路,他们就不敢追得太紧!” 残存的黑手党成员们,被吉诺的狠劲感染,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求生的欲望。 “好!跟他们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吉诺满意地点了点头,检查了一下自己手枪里的子弹。 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车库入口处,突然传来几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几辆破旧的货车,直接堵死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车门打开,一个个黑影从车上跳了下来,手里都拎着家伙。 为首的,正是崩嘴华。 他手里没拿枪,只是拎着一根棒球棍,在掌心轻轻地敲打着。 “吉诺先生,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开会呢?”崩嘴华笑嘻嘻地说道,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吉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在香港,在九龙,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崩嘴华用棒球棍指了指北边的方向,“那边,我给你们留了条路。往窝打老道跑,跑得快点,或许还能活命。” 吉诺不是傻子,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 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这群惊弓之鸟,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 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到底想干什么?”吉诺死死地盯着崩嘴华。 “我不想干什么。”崩嘴华耸了耸肩,“想请你们去看一场烟花。去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说完,他和他的人,就这么站在那里,让开了通往北边出口的道路,仿佛真的在给他们让路。 这种猫捉老鼠般的羞辱,让吉诺的肺都快气炸了。 “走!”他怒吼一声,率先朝着北边冲了出去。 剩下的十几个人,也紧跟着他,发了疯似的向外狂奔。 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崩嘴华身边的一个手下不解地问道:“华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山哥不是说……” “山哥说,让他们去看戏。” “我们是赶鸭子的。戏台在前面呢。” 他一挥手。 “跟上!别让他们跑丢了!” 一场精心策划的驱赶,在九龙的深夜里,正式上演。 吉诺和他手下的人,就像一群被牧羊犬追赶的羊,身不由己地,朝着那个为他们准备好的,名为“窝打老道”的屠宰场,狂奔而去。 感谢兄弟们最近的打赏,这几天全部万更。 第275章 窝打老道遭遇战 夜色深沉,戒严令下的窝打老道,空旷得像一条被世界遗忘的河流。 只有道路两旁大厦上的霓虹招牌,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光芒投射在空无一人的柏油马路上,显得格外诡异。 王虎坐在奔驰车的副驾驶座上,眼睛像鹰一样,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车队正以一种平稳而快速的节奏,沿着这条专属通道,向新界方向驶去。 最前面是雷洛派来的警用开道车,警灯无声地旋转。 中间,是那辆承载着整个计划核心的货车,它那庞大的身躯在夜色中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低沉的轰鸣。 王虎和那两个英国工程师的车,紧随其后。 最后面,是他们自己的人,和那个排的英国兵。 一切都安静得过分,顺利得过分。 王虎的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他知道,山哥的计划,环环相扣,越是平静,往往意味着越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王……王先生,”后座上,英国工程师汤普森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这条路……看起来不太对劲。” 史密斯在旁边用手肘碰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王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两位先生只需要好好休息,很快就到了。” 这种敷衍的回答,让汤普森更加不安。他扭头看向车后,那辆跟着他们的军用卡车,就像一个沉默的狱卒,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 他总觉得,自己不是在被护送,而是在被押解。 就在这时,车队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叫骂声。 “注意!前方有情况!”王虎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开道警车里探长的紧张呼喊。 王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拿起对讲机,沉声问道:“什么情况?” “不知道!十几个人,像是刚从巷子里冲出来的,手里都拿着家伙!” 话音未落,王虎已经看到,在前方路口的灯光下,十几个人影正跌跌撞撞地冲向马路中央。 为首的一个,正是被崩嘴华撵得走投无路的吉诺。 吉诺和他手下的人,刚刚从一条小巷里冲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这支由警车开道,后面还跟着军车的“官方”车队。 在他们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运输车队,这分明就是港府布下的天罗地网! “是条子!他们在这堵我们!”吉诺绝望地嘶吼着,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跟他们拼了!冲过去!” 一个红了眼的黑手党打手,举起手里的霰弹枪,朝着最前方的警车,就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枪声在空旷的街道上炸响,显得格外刺耳。 警车的挡风玻璃瞬间被轰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开车的警察吓得猛打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尖叫,横在了路中间。 “他们开火了!重复,他们开火了!”探长在对讲机里惊恐地大喊。 跟在车队最后面的那辆英国军车,反应极快。 车厢的帆布被猛地掀开,一个个头戴钢盔的英国士兵,举着手里的自动步枪,从车上跳了下来,迅速在路边形成了战斗队形。 “警告!放下武器!我再说一遍,放下武器! 带队的英军中尉,用高音喇叭对着吉诺等人大声警告。” 但对于已经陷入疯狂的吉诺来说,这警告声无异于催命符。 “开火!开火!杀了他们!” 吉诺举起手枪,对着英军的方向疯狂射击。 他手下的人也纷纷开火,子弹在街道上乱飞,打在路边的建筑和车辆上,迸发出一串串火星。 “开火!开火!” 英军中尉见警告无效,果断下达了还击的命令。 “哒哒哒哒——!” 自动步枪的怒吼,瞬间压倒了一切。 密集的火舌,在黑夜中织成了一张死亡之网,朝着吉诺等人覆盖过去。 一个黑手党成员刚冲出两步,胸口就爆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向后飞了出去。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虎冷冷地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 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拿起对讲机,对着后面护卫的卡车下令:“保持队形,不要停!绕过去!” 货车的司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他猛打方向盘,庞大的车身以一个惊险的角度,擦着路边的花坛,试图从混战的边缘绕过去。 坐在轿车里的史密斯和汤普森,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缩在了座位上。 “上帝啊!发生了什么?是战争吗?” 汤普森抱着头,浑身发抖。 王虎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目光,越过交火的人群,投向了路口另一侧的黑暗之中。 他知道,真正的“主角”,马上就要登场了。 就在英军的火力即将把吉诺这十几个人彻底撕碎的时候,异变陡生! 从他们来时的那条小巷,以及街道两旁的商铺阴影里,突然涌出了黑压压的人群! 少说也有上百人! 为首的,正是一脸狞笑的崩嘴华。 “开火!给那帮鬼佬助助兴!” 崩嘴华一声令下,上百支霰弹枪和手枪,从四面八方同时开火。 但他们的目标,不是英军,也不是王虎的车队。 而是被夹在中间,已经彻底懵掉的吉诺等人! “砰!砰!砰!” 无数的霰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吉诺他们小小的阵地上。 一个刚刚换好弹匣的黑手党成员,瞬间就被轰成了筛子,身体直接被打成了两截。 场面,瞬间变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英军中尉也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又来一伙人?他们是哪边的? 三方势力,在小小的十字路口,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死亡漩涡。 吉诺和他的人,成了漩涡中心,被无情地撕扯、碾碎。 王虎的车队,则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混乱,成功绕过了战场,继续向北疾驰。 英军中尉看着远去的卡车,又看了看眼前这片已经彻底失控的枪火地狱,急得在对讲机里大吼: “总部!总部!我们在窝打老道遭遇伏击!请求指示!车队已经脱离!请求指示!” 对讲机里,汉弗莱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惊恐,已经完全变了调。 “追上去!保护好货物!不惜一切代价!” 第276章 螳螂捕蝉,黄雀登场 英军中尉接到了汉弗莱死命令,心里叫苦不迭。 追?怎么追? 眼前这片战场,子弹跟下雨一样,到处都是人影晃动,根本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那帮意大利人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但新冒出来的这上百号人,火力猛得一塌糊涂,手里清一色的霰弹枪,在这种巷战里简直就是大杀器。 “Sir!我们被压制了!对方火力太猛!”一个士兵躲在警车后面,大声喊道。 中尉咬了咬牙,他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别说追上车队,他们这个排都可能要交代在这里。 “火力压制!给我打!把他们逼回去!” 他指着崩嘴华的人马,大声下令,“别管那帮意大利人了!先解决这些新来的!” 英国兵接到明确命令后,立刻调转枪口,自动步枪精准而凶狠的短点射,开始朝着崩嘴华的人进行压制。 崩嘴华这边的人,虽然人多,但大部分都是拿钱卖命的烂仔,装备也差,哪是正规军的对手。 几轮精准的射击下来,立刻就有好几个兄弟中枪倒地,惨叫声响成一片。 “妈的!跟这帮鬼佬拼了!”一个头目红了眼就要往上冲。 “冲你老母!”崩嘴华一脚把他踹了回去,“山哥的命令是制造混乱,拖住他们!不是让你们去送死!” 他躲在一个水泥广告牌后面,看着不远处已经奄奄一息的吉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出戏,还差最后一点高潮。 吉诺靠在一辆被打成筛子的汽车残骸上,胸口中了一枪,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他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又看着那帮突然出现,对自己人痛下杀手的本地帮派,最后再看看那些金发碧眼的英国兵。 他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他活不成了。 一股来自西西里的血性,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被彻底点燃。 “啊——!” 吉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扔掉手里已经打空子弹的手枪,从靴子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掩体后面冲了出来。 他的目标,不是远处的英国兵,而是那个让他陷入绝境的罪魁祸首——崩嘴华! 他要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来得好!” 崩嘴华看到吉诺那副拼命的架势,不惊反喜。 他没有躲,反而狞笑着迎了上去。 就在两人即将撞在一起的瞬间,崩嘴华身边几个一直没怎么开枪的亲信,突然动了。 他们扔掉了手里的枪,从腰间抽出了雪亮的砍刀。 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半句废话。 四五把砍刀,带着破风的呼啸,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劈向了冲过来的吉诺。 “噗嗤!”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吉诺前冲的身体猛地一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把刀从他的肩膀劈进了胸膛,另一把刀几乎砍断了他的腰。 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他的脸上,还保持着那副狰狞的表情,但眼神里的光芒,却在迅速黯淡。 最后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身体被瞬间肢解,场面血腥到了极点。 这一幕,让不远处的英国兵都看呆了。 他们打过仗,见过死人,但这种如同中世纪行刑般的残忍杀戮,还是让他们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战栗和恶心。 “我的上帝啊……。”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喃喃自语。 而崩嘴华在解决了吉诺之后,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他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对着身后的兄弟们大吼一声: “风紧,扯呼!” 目的已经达到,再打下去,就是跟英国兵死磕了,不划算。 崩嘴华的人马,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回了周围的黑暗小巷里,只留下一地的弹壳和尸体。 英军中尉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气得一拳砸在警车上。 他的人虽然只伤了几个,但目标货物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这是奇耻大辱! “还愣着干什么!上车!给我追!”他对着手下的人咆哮道。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爬上军车。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几公里外的夜空中升腾而起,瞬间照亮了半个九龙。 剧烈的爆炸冲击波,隔着这么远,依旧让地面微微震动。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得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被染红的夜空。 英军中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个方向……正是车队前进的方向! 一个无比恐怖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快!快!快!” 他几乎是嘶吼着,跳上了驾驶室,“全速前进!!” 军车发疯似的冲了出去,朝着那片火光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时,在另一条与窝打老道平行的僻静小路上。 王虎的车队,正在一个废弃的货运站台前停下。 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他们也看到了。 王虎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拿起对讲机。 “山哥,戏演完了。黄雀,该登场了。” 对讲机里,传来陈山的声音。 “按计划行事。” 第277章 金蝉脱壳,暗度陈仓 废弃的货运站台,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亮着,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 王虎的车队刚一停稳,阴影里,另一支车队就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为首的,同样是一辆货车,车型、颜色,甚至连车身上的泥土痕迹,都和王虎押运的那辆一模一样。 后面跟着几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奔驰。 一个穿着花衬衫,嘴里叼着牙签的男人,从奔驰车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到王虎面前。 “阿虎,你这边动静不小啊。”癫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刚才那一下,隔着几条街都听见了,崩嘴华那家伙,是把火药库给点了吗?” “少废话。”王虎言简意赅,“东西都准备好了?” “放心,山哥吩咐的事,哪敢怠慢。” 癫狗拍了拍身后那辆一模一样的重卡,“里里外外,保证跟真的一样。连那两个鬼佬工程师的行李,都给他们备了一份假的。” 王虎点了点头,对着自己的手下打了个手势。 “换车!” 命令一下,两边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动作干脆利落,显然已经演练了无数次。 王虎这边的人,迅速打开车门,将吓得魂不附体的史密斯和汤普森,从车里“请”了出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史密斯鼓起勇气问道,他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心脏狂跳。 两支一模一样的车队,一群沉默寡言的壮汉,在深夜的废弃站台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交接。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癫狗笑嘻嘻地走了过去,伸出手热情地要去搭史密斯的肩膀。 “史密斯先生是吧?别紧张,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 史密斯被他身上那股子匪气吓得连连后退。 汤普森更是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完了……我们被绑架了……他们要撕票了……” 王虎皱了皱眉,对癫狗使了个眼色。 癫狗会意,也不再跟他们废话,直接一挥手,他手下两个兄弟立刻上前, 一左一右,架起两个英国工程师,就像拖着两条死狗一样,把他们塞进了癫狗那边的奔驰车里。 几分钟后,交接完成。 “阿虎,那我先走一步了。” 癫狗坐上奔驰车,对着王虎挥了挥手,“前面的路,山哥已经安排好了。” “路上小心。”王虎难得地对癫狗说了好话。 “放心!”癫狗发动了汽车,车队迅速汇入黑暗,朝着北方绝尘而去。 看着癫狗的车队消失在夜色中,王虎才坐上了那辆装着假货的重卡的驾驶室。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山哥,金蝉已脱壳。” “按计划,去迎接你的‘客人’吧。”陈山的声音传来。 “明白。” 王狗挂掉对讲机,发动了卡车。 他这支伪装好的车队,重新驶上了窝打老道,继续向北。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几公里外,那座横跨着一条小河的,不起眼的桥梁。 车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王虎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后视镜。 他知道,那帮英国兵,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他需要计算好时间,让那场盛大的“烟花”,在他们眼前,精准地绽放。 …… 另一边,癫狗的车里。 史密斯和汤普森被两个壮汉夹在后座中间,动弹不得。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车队驶离了九龙的市区,进入了越来越偏僻的新界。 窗外,不再是闪烁的霓虹,而是一片片漆黑的田野和山峦。 道路也变得越来越颠簸。 “我们……我们到底要去哪?”汤普森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问道。 癫狗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笑得更开心了。 “去一个你们做梦都想去的好地方。” 他哼着不成调的粤语小曲,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癫狗,一个收保护费出身的烂仔,居然有一天,能绑着两个英国佬,拉着一车连山哥都宝贝得不行的机器,在全香港警察和军队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回家。 这事够他吹一辈子了。 车队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前方出现了一片灯火。 那不是什么仓库,而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渡口,紧挨着深圳河。 河对岸,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静静地等待着。 史密斯和汤普森,顺着灯光看去。 当他们看到河对岸那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以及岸边那面在夜风中微微飘扬的鲜艳的红旗时,两个人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们终于明白,他们要去哪里了。 “不……不!这不可能!” 史密斯发疯似的挣扎起来。 汤普森则直接吓晕了过去。 癫狗停下车,回头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两位先生,欢迎回家。” 王虎车队的卡车,平稳地行驶在空旷的大埔公路上。 他通过后视镜,已经能看到远处追兵的车灯。 “来了。”王虎喃喃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看了一眼路边的里程碑,距离预定的那座桥,还有不到一公里。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他拿起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阿狗,你那边怎么样了?” 对讲机里,传来癫狗夹杂着风声的狂笑声。 “阿虎!已经到地儿了!河对岸的同志都接着了!那两个鬼佬工程师,脸都白了,跟见了鬼一样,哈哈哈哈!” “少得意忘形,把人跟货安全交接完,才算完事。”王虎沉声说道。 “知道知道,山哥的宝贝,我哪敢怠慢。”癫狗的声音听起来兴奋到了极点,“阿虎,你那边也准备好了吧?我可听着响儿呢!” “废话。” 王虎挂断了通讯,将油门踩到底。 重型卡车发出一声咆哮,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朝着前方那座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的桥梁冲了过去。 桥不长,也就百来米,横跨在一条并不宽阔的河道上。 按照计划,他要把这辆装满假货的卡车,停在桥的中央。 然后引爆。 王虎的卡车,已经冲上了桥面。 他精准地将车停在了桥梁中心点。 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推开车门,从将近两米高的驾驶室里,一跃而下。 落地的瞬间,他一个翻滚,卸掉了巨大的冲击力,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桥的另一头狂奔而去。 就在他跳下车的同时,他按下了口袋里一个遥控器的按钮。 安装在桥梁地下,足足上百公斤的烈性炸药,瞬间被引爆。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夜空都撕裂。 一团巨大的火球,在桥的中央轰然炸开。 恐怖的能量,在一瞬间被释放。 那辆斯堪尼亚重卡,连同里面所谓的“货物”,在火光中被直接撕成了碎片。 无数燃烧着的金属残骸,如同流星雨一般,四散飞溅。 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横扫四方。 河水被瞬间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桥边的树木被连根拔起。 而那座本就不算坚固的桥梁,在爆炸的核心,就像一块被铁锤砸中的饼干。 桥面瞬间断裂、崩塌。 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哀嚎着坠入漆黑的河水中,激起冲天的水花。 短短几秒钟之内,这座连接着道路两端的桥,就从中间被硬生生地抹去了一大段。 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出现在了追击的英军面前。 王虎在爆炸前的一刻,已经扑进路边的草丛里。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尘土,从他头顶呼啸而过,刮得他后背火辣辣地疼。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忍不住骂了一句: “癫狗这个扑街,说好只用八十公斤,他妈的绝对放了一百二!玩这么大,想连我一起炸死啊!” 他的对讲机里,适时地传来了癫狗那得意忘形的狂笑。 “阿虎!烟花好不好看啊?这可是我托人搞来的最新款C4,劲儿够足吧!拜拜嘞您!” 王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整理了一下被气浪吹乱的衣服,然后转身,朝着追上来的英军,举起了双手。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茫然。 戏,要演全套。 英军的军车,在断桥前几十米处,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中尉跳下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被彻底摧毁的桥梁,和那辆还在燃烧的卡车残骸,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标的物”……被炸了。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炸得连渣都不剩了。 “不……不……”他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眼神空洞。 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伦敦会把他送上军事法庭的。 “Sir!那边有活人!”一个士兵眼尖,发现桥对岸的王虎。 中尉猛地回过神来,他抓起枪,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王虎。 “过去!把他给我抓过来!!”他咆哮着。 但桥已经断了,他们根本过不去。 几个士兵只能跑到断桥边,用枪指着对岸的王虎,大声呵斥着,让他不许动。 王虎非常“配合”地举着手,一脸无辜。 第279章 演戏要演全套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辆警车和一辆黑色的港督府轿车,疯了一样冲到了断桥边。 车门打开,雷洛和脸色铁青的汉弗莱,几乎是同时从车上冲了下来。 当汉弗莱看到那座从中间被炸断的桥,以及河里那些还在冒着黑烟的卡车残骸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踉跄了几步,扶着车门才勉强站稳。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敢相信。 英军中尉跑了过来,立正敬礼,脸上写满了绝望和羞愧。 “长官!我们……我们跟丢了。在我们追上他们之前,卡车就在桥上爆炸了。” “爆炸了?”汉弗莱重复着这三个字,感觉天旋地转,“那……那里面的人呢?史密斯和汤普森先生呢?” “不知道……”中尉低下了头,“爆炸威力太大了,我们……什么都没找到。只在对岸,发现了一个活口。” 汉弗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个举着双手,站在断桥另一头的王虎。 “他是谁?!”汉弗莱怒吼道。 “报告长官,他是陈山派来负责运输的头目,叫王虎!” “陈山的人?”汉弗莱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心底升起。 “雷洛!”汉弗莱猛地转向身边的雷洛,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的人呢?你不是说,你清空了所有的道路吗?你不是保证,一路畅通无阻吗?!” 雷洛的脸上,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震惊和慌乱。 他看着断桥,结结巴巴地说道:“汉弗莱先生,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的人明明封锁了所有路口,这条路上,连一只老鼠都跑不进来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演技,足以拿下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我不管是怎么回事!” 汉弗莱彻底失控了,他一把揪住雷洛的衣领,“我要一个解释!我要你知道,如果‘货物’出了问题,不光是那个中尉,你!我!我们所有在场的人,都要上断头台!” 雷洛被他晃得连连后退,一脸的“委屈”和“无辜”。 “长官,长官您先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活口,对,那个活口!” 雷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对岸的王虎,“把他带过来问话!” “桥都断了,怎么带!”汉弗莱气得想杀人。 “派船!马上调水警的快艇过来!”雷洛大声对自己手下的探长下令,显得雷厉风行。 很快,一艘水警快艇从下游开了过来,几个警察跳上对岸,将王虎“押”上了船,带到了汉弗莱面前。 王虎的表演,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抹着灰,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汉弗莱一把将他推到车上,用枪顶着他的脑袋。 “我……我不知道啊,长官!”王虎的声音发着抖,“我们开得好好的,突然就从路边冲出来好多人,拿着枪对着我们扫射!” “什么人?” “好像……好像是那帮意大利人!”王虎努力“回忆”着,“他们跟疯了一样,对着我们的车就打!” “意大利人?”汉弗莱皱起了眉头,这个答案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然后呢?” “然后……然后又冲出来一伙人!” 王虎的脸上,露出了“愤怒”和“不敢相信”的表情,“是……是崩嘴华!他带着人,跟那帮意大利人合伙,一起打我们!” “什么?!”这次,连雷洛都“震惊”了,“崩嘴华?你确定?” “我确定!就是他!” 王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亲眼看见他跟那帮意大利人的头头站在一起!他们好像早就串通好了!他们一边打我们,一边骂,说……说什么山哥对不起他,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汉弗莱的大脑飞速运转。 意大利人……崩嘴华……内讧? “他们为什么要炸掉卡车?”汉弗莱抓住了关键。 “我不知道啊!”王虎一脸“茫然”,“他们把我们逼停,然后就往车上扔炸弹!我当时看情况不对,就跳车跑了……然后……然后就炸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就是跳车的时候摔的……” 汉弗勒死死地盯着王虎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但王虎的眼神,坦荡得就像一个真正的受害者。 一个完美的闭环,形成了。 一个被陈山逼得走投无路,心生怨恨的头目崩嘴华,选择和陈山的死敌意大利人联手。 他们的目的,可能不是抢夺货物,而是报复陈山,毁掉陈山最看重的东西。 又或者…… 汉弗莱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他那个根深蒂固的念头——CIA! 美国人! 一定是美国人!他们收买了意大利人,又策反了陈山的头目崩嘴华! 他们的目的,就是在抢夺失败后,彻底毁掉“马克一型”,不让它落入任何人的手中! 这个解释,比单纯的黑帮内讧,更符合汉弗莱对整个事件的“宏大叙事”的想象。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该死的美国佬!”汉弗莱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他松开了顶着王虎的枪,但脸上的怒火,却烧得更旺了。 他转向雷洛,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雷洛!我要你,立刻,马上!封锁整个九龙!彻查总会!把那个叫崩嘴华的,给我从地底下挖出来!还有陈山!这件事,他脱不了干系!” 雷洛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长官……总会在香港……根深蒂固,下面的兄弟十来万,贸然行动,我怕……我怕会引起更大的乱子啊……” “我不管!” 汉弗莱彻底爆发了,他指着雷洛的鼻子,“这是命令!如果你办不到,我就让军队来办! 我告诉你,如果这件事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你们香港警队,就等着从总督到警员,全部换人吧!” 这话,说得极重。 雷洛知道,戏演到这里,必须得给英国佬一个台阶下了。 他猛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英式军礼,声音洪亮。 “YeS, Sir! 我明白!我马上就去办!”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警车,那背影,充满了“临危受命”的悲壮。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雷洛脸上的“严肃”和“为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给自己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妈的,山哥这一手,真是绝了。”他忍不住低声赞叹。 用一场爆炸,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把英国佬耍得团团转,还顺便让他雷洛,拿到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整顿”香港的尚方宝剑。 他知道,所谓的“彻查总会”,最后一定会变成他雷洛借着英国人的名义,把香港地界上所有不听话的,不属于总会的势力,彻底清洗一遍。 这一波,他雷洛又是大赢家。 他对着猪油仔说道。 “通知辉哥,英国佬发疯了,要我查总会。山哥那边,让兄弟们小心点,该藏的东西都藏好,别留下什么手尾。” 第280章 警务处长的“雷霆行动”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现在到了整个计划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收尾阶段。 英国人被激怒了,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他们会疯狂地撕咬能看到的一切目标。 而陈山要做的,就是引导这头狮子,去咬他想让它咬的人。 “来人!”梁文辉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铃。 一个精干的助手立刻推门进来。 “辉哥,有什么吩咐?” “通知下去,总会旗下所有娱乐场所、麻将馆、走私码头,从现在开始,全部暂停营业。 所有账本,全部封存,转移到安全地方。”梁文辉的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 “另外,通知财务部,立刻做一份‘假账’,一份崩嘴华私自挪用公款,并且和海外不明资金有往来的‘证据’。 我要这份证据,在明天天亮之前,出现在雷洛总华探长的办公桌上。” “还有,”梁文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以山哥的名义,发江湖追杀令。 就说崩嘴华吃里扒外,背叛山哥,勾结外人,毁了总会的大生意。 悬赏五百万,要他的人头。死的活的都要。” 助手听得心惊肉跳,他跟了梁文辉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下达如此严厉的命令。 “辉哥,这……崩嘴华不是……”他忍不住想问。 “不该问的别问,照做!”梁文辉打断了他。 “是,辉哥!”助手不敢再多言,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梁文辉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崩嘴华此刻恐怕已经在公海的货轮上了。 这道江湖追杀令,既是给英国人看的,也是给江湖上所有人看的。 它将彻底坐实崩嘴华“叛徒”的身份,将所有的黑锅,都稳稳地扣在他的身上。 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无崩嘴华这个人。 他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逍遥快活。 这是山哥给忠心兄弟的最好安排。 …… 与此同时,雷洛的“雷霆行动”,也在全港范围内,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无数的警车呼啸而出,大批的军装、便衣,冲进了总会旗下的各个堂口和场子。 旺角的夜总会,大门被贴上了封条。 油麻地的麻将馆,客人们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尖沙咀的走私码头,几艘货船被象征性地扣留。 整个行动,看起来声势浩大,仿佛真的要和总会开战。 但身处其中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默契的表演。 一个便衣探长,带着一队人,冲进一家总会看管的地下赌场。 “警察!都别动!例行检查!” 赌场里,荷官和客人们,都识趣地举起了手。 看场子的头目,笑嘻嘻地迎了上来,给探长递上了一根雪茄。 “陈Sir,这么晚了,还辛苦兄弟们啊。” 被称作陈Sir的探长,接过雪茄,却没有点燃,他压低声音说道:“洛哥吩咐了,做做样子。英国佬那边盯得紧,这几天都安分点,别搞出什么事来。” “明白,明白。”头目连连点头,“兄弟们的茶钱,已经准备好了。” “嗯。”陈Sir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手下挥了挥手,“都看仔细点!把赌具都封存了!带几个人回去问话!” 他指了指几个赌场里专门负责望风的小角色。 一场看起来紧张激烈的“扫荡”,就在这种诡异的和谐气氛中,迅速结束。 警察们带走了几台老虎机和几个无关紧要的马仔,然后收队。 赌场的大门被贴上封条,但所有人都知道,最多三天,这里又会重新开张,甚至比以前更热闹。 这样的场景,在每一个角落上演。 雷洛用这场“雷霆行动”,完美地向汉弗莱展示了他的“效率”和“决心”。 同时,也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不属于总会,又想趁着混乱捞一笔的小社团、小势力,狠狠地敲打了一遍。 凡是总会的场子,都是“例行检查”。 凡是不是总会的场子,那就是“重拳出击”。 一夜之间,九龙地下世界的秩序,被雷洛用一种极其粗暴而有效的方式“维护”了。 雷洛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听着手下一个个分区的探长打来电话,汇报着“战果”。 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经过今晚,他在警队的威望,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而总会,在经历这场“风波”之后,对香港的控制,只会更加牢固。 陈山这一招“弃车保帅”,实在是高明到了极点。 …… 陈山的书房里,依旧只有一盏台灯亮着。 他没有看窗外那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大戏”,也没有去关心雷洛的行动。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香港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地划过一条线。 从九龙塘,到新界北,再到深圳河。 那是一条回家的路。 他知道,此刻癫狗他们,已经顺利过河了。 那台承载着无数人心血和期望的机器,终于踏上了它本该属于的土地。 他的心里,没有激动,也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但他也知道,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 英国人这头被拔了牙的狮子,还在疯狂地咆哮。 日本人那条躲在暗处的毒蛇,还在吐着信子,等待着机会。 他需要给他们,一个最终的“交代”。 他拿起电话,拨给了梁文辉。 “文辉,我让你准备的,关于美国人、黑手党和崩嘴华的‘故事’,可以放出去了。” “找几个最可靠的记者,把这个‘内幕消息’,透露给他们。”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把水搅浑。 他要在这片浑水里,为他的对手,构建一个他们最愿意相信的“真相”。 第281章 弃车保帅,真假叛徒 第二天一早,几份立场亲英的香港报纸,用整个头版,刊登了一则爆炸性的“独家内幕”。 《惊天阴谋!马克一型被毁真相!CIA幕后操纵,策反黑帮,制造香港危机!》 文章用一种极其详尽又充满煽动性的笔调,“披露”了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报道称,美国中央情报局(CIA)为了阻止英国在远东地区获得战略科技优势,精心策划了这场针对“马克一型”计算机的破坏行动。 第一步,他们雇佣了与CIA有长期合作关系的西西里黑手党,以商业投资为名进入香港,挑起与本地最大势力“和记”的战争,目的是制造大规模的社会混乱。 第二步,在黑帮战争陷入胶着,无法直接攻击科学楼的情况下,CIA启动了B计划。他们利用金钱和未来的许诺,成功策反了“和记”内部一名叫“崩嘴华”的坐馆。 第三步,CIA通过崩嘴华,向“和记”的对手,也就是日本人控制的金融机构,泄露了总会的财务信息,并一手导演了“明德银号”的挤兑风波,进一步加剧了香港的金融动荡。 第四步,在黑帮战争、金融危机、社会骚乱(天星小轮事件)三重压力下,港府被迫同意转移“马克一型”。这正中CIA下怀。 第五步,在转移当晚,被策反的崩嘴华,与他名义上的敌人——黑手党,上演了一场“火并”的戏码,成功伏击了运输车队。 文章的最后,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写道:他们的最终目的,在确认无法将计算机窃取后,害怕苏联得到计算机,CIA特工引爆了预先安装的炸弹,将“马克一型”炸上了天。 这篇报道,写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附上了一张模糊的,据说是崩嘴华与一名“神秘白人”在酒吧接触的偷拍照片。 文章的结尾,更是引用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英方情报官员”的话:“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针对大英帝国在远东统治的饱和式攻击。我们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对手的卑鄙和决心。” 这篇报道一出,全香港哗然。 普通市民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几天的混乱背后,竟然是两个西方大国在香港的角力。 而对于某些特定的人来说,这篇报道,无异于一颗定心丸。 MI6香港站。 汉弗莱拿着报纸,反复看了三遍。 他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报纸上写的一切,几乎完美地印证了他之前的全部猜测! CIA!黑手党!策反!阴谋! 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虽然“马克一型”被毁了,这个结果让他心痛无比,也让他面临着巨大的失职压力。 但是,将责任完全推到“美国人的阴谋”上,无疑是目前对他个人而言,最有利也是最能被伦敦接受的结果。 他甚至有些“感激”写这篇报道的记者,简直是把他想说而不敢直接在报告里写死的话,全都公之于众了。 “长官,雷洛总华探长送来了一份报告。”一个手下走了进来。 汉弗莱接过报告,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报告里,详细“记录”了香港警方连夜“调查”的结果。 他们在崩嘴华的一个秘密据点里,发现了大量的美元现金,以及一张已经被烧掉一半的,飞往巴拿马的机票。 同时,他们还“审问”了几个被抓获的,崩嘴华的心腹,那些人“供认”,崩嘴华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和一个说美式英语的白人接触,对方给了他一大笔钱。 所有的“证据”,都完美地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干得不错。”汉弗勒对雷洛的“效率”表示了难得的肯定。 他现在百分之百地确定,崩嘴华就是CIA安插的叛徒,而陈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受害者”。 他的组织被渗透,他的头马被策反,他最重要的一笔“行动”也被搞砸了。 他甚至觉得,在对抗“美国阴谋”这个共同的敌人上,陈山或许还能成为一个可以利用的“盟友”。 “通知下去,对总会的调查,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汉弗莱下令道,“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追查CIA在香港的其他潜伏人员,以及那个叛徒崩嘴华的下落!” 他立刻起草了一份详细的报告,连同报纸和雷洛的“证据”,一起加密发往了伦敦。 他相信,他的上司大卫·斯特林看到这份报告,一定会为他的“精准判断”和“深刻洞察力”而感到骄傲。 …… 一艘不起眼的远洋货轮,在南中国海的公海上,缓缓航行。 崩嘴华站在船头,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刮掉了胡子,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船员。 一个穿着船长制服的男人,走到他身边,递给了他一本护照和一个信封。 “华哥,这是山哥为你准备的。到了阿根廷,会有人接你。 信封里是那边一个农场的地契和一张不记名的瑞士银行本票,里面的钱,够你下半辈子,不,下三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崩嘴华接过东西,没有看,只是揣进了怀里。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沉默了很久。 “替我跟山哥说声谢谢。”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山哥说,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船长说道,“他还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他说,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崩嘴华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他知道,从今天起,香港再没有崩嘴华这个人了。 他将以一个新的身份,在地球的另一端,开始新的生活。 而他为山哥,为总会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背上那口巨大的黑锅,永远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他无怨无悔。 他转过身,看着香港的方向,那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深深地抱了一拳。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船舱。 江湖路远,不必再见。 第282章 坐山观虎斗的渔翁 香港,尖沙咀。 那家幽静的日式料亭里,健司跪坐在榻榻米上,姿态优雅地用竹勺,将一勺清酒缓缓注入面前的酒杯。 酒液清冽,映出他那张挂着淡淡笑意的脸。 他的面前,摊开着今天早上的报纸。 那篇关于“CIA阴谋”的报道,他已经看了不下五遍。 “呵呵……”健司发出一声轻笑,将酒杯端到唇边,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快感。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放下酒杯,对跪坐在对面的手下说道,“你看看,这个陈山,还真是个天才的剧作家。” 手下有些不解:“健司先生,您的意思是……这篇报道是假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 健司拿起报纸,用手指点了点上面那张崩嘴华的“偷拍照”,“这张照片,拍得不错。这个故事,编得更好。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包括那些自作聪明的英国人。” 健司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有什么“CIA阴谋”。美国人就算想在香港搞事,也绝不会用这么粗糙和愚蠢的手段。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陈山风格”。 大胆、疯狂、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健司几乎可以完整地复盘出陈山的整个计划。 先是挑起和意大利人的战争,把水搅浑,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然后,利用自己发起的金融攻击,顺水推舟,将明德银号推向破产,制造更大的恐慌,逼迫英国人。 最后,再利用天星小轮加价事件,煽动民意,点燃全城骚乱,给英国人施加最后的压力。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英国人心甘情愿地将那台宝贝电脑,交到他的手上。 至于那场爆炸…… 健司几乎可以肯定,被炸掉的绝对是一辆空车,或者说是一辆装满了假货的道具车。 真正的“马克一型”,恐怕早就在那场窝打老道的混战掩护下,金蝉脱壳,不知所踪了。 而现在,陈山又抛出了一个“CIA阴谋论”,和一个“叛徒”崩嘴华。 这一招,更是妙到了极点。 它不仅完美地解释了“马克一型”的“毁灭”,让英国人找到了发泄怒火的对象,还顺便让陈山自己,从一个幕后黑手,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同样被美国人算计的“受害者”。 “高明,实在是高明。”健司忍不住再次赞叹。 “健司先生,”手下更加困惑了,“既然您知道陈山才是大赢家,那英国人能相信报纸上说的吗?” “英国人?他们可不管别人信不信,他们自己信就行了。” “那我们之前做的那些……” 他们发布的“樱花报告”,他们投入巨资做空明德银号……这一切,不都成了给陈山做嫁衣吗? “不。”健司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我们没有输。”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中环林立的银行大厦。 “明德银号,确实是倒了。但它倒下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 “香港的华资银行体系,因为这件事,信誉遭到了沉重打击。储户们开始恐慌,他们会把钱从那些看起来不那么可靠的华资银行里取出来,存到哪里去?” 健司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存到我们这些,有国际背景,看起来更稳健,更可靠的日资银行里来。” “陈山赢了面子,他拿到了他想要的那台机器。但是我们赢了里子。” “用一家明德银号的代价,撬动了整个香港的金融格局,为我们山口组旗下的银行和金融机构,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这笔买卖,我们赚大了。” 健司的心里,算盘打得清清楚楚。 他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和陈山争夺街头的地盘,也不是那台什么狗屁计算机。 他要的,是香港的金融命脉。 现在,他的第一个目标,已经初步达成了。 “不过,”健司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陈山这个人,太可怕了。他的野心,绝对不止一台计算机那么简单。今天他能算计英国人,明天就能算计我们。” “这样的人,留在香港,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那我们该怎么办?”手下问道。 “什么都不用办。”健司重新坐下,给自己斟满了酒。 “现在,英国人正满世界追查CIA和那个叫崩嘴华的叛徒。让他们去查,查得越久越好。” “陈山虽然暂时脱身了,但他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港府里的英国佬,不可能对他没有一点芥蒂。信任的种子一旦被破坏,就很难再修复了。” “我们就静观其变。继续我们的金融扩张计划,悄悄地吸收那些从华资银行里流出来的资金。同时,密切监视陈山和他总会的一举一动。” 健司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遥遥一敬。 “香港这块肥肉太大了。他陈山一个人吃不下的。” “等他跟英国人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我们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他坚信笑到最后的,一定会是自己。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仿佛已经看到了山口组的旗帜,插遍香港金融中心的未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所有的判断,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上。 他以为陈山只是想把计算机搞到手。 他不知道,陈山的最终目的,是把计算机送过深圳河。 而他更不知道,陈山下一步的目标正是他,和他背后那庞大的山口组金融帝国。 第283章 深圳河对岸的黎明 新界北,靠近沙头角的一处偏僻渡口。 几盏大功率的探照灯,将整个渡口照得如同白昼。 几十名穿着便装,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的男人,沉默地在渡口周围布防,手里都拿着最新式的五六式冲锋枪。 河对岸,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 “癫狗哥,都安排好了。船已经靠岸,对面的同志也发来信号,随时可以交接。” 一个小头目跑到癫狗身边,低声汇报道。 癫狗点了点头,他脸上的嬉皮笑脸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知道,这最后一步,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走到那辆重卡的后面,亲自打开了车厢门。 然后,他走到关押着两个英国工程师的奔驰车前,敲了敲车窗。 “两位先生,到站了,下车吧。” 车门打开,史密斯和汤普森,被两个大汉“扶”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番景象时,彻底绝望了。 渡口,船只,河对岸那片陌生的土地,以及那些拿着冲锋枪,一看就不是香港警察或黑社会的军人。 史密斯嘴唇哆嗦着,指着河对岸,声音都变了调:“那……那里是…mUniSt China?” “答对了。”癫狗拍了拍手,“不过,我们一般叫她,新中国。”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是战争行为!这是绑架!!” 史密斯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他试图挣脱,但被身边两个壮汉死死地按住。 汤普森则已经彻底崩溃了,他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我们都要被枪毙了……上帝救救我……” 癫狗懒得再理会他们。 他一挥手,对岸一艘伪装成渔船的平底登陆艇,缓缓地开了过来。 船上,跳下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他径直走到癫狗面前,伸出了手。 “辛苦了,同志。”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为人民服务!”癫狗也伸出手,和他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总会的烂仔头目癫狗,而是一名完成了特殊使命的光荣的战士。 “货呢?”中年男人问道。 “都在车上,一件不少。”癫狗指了指卡车。 “人呢?” “也都在。”癫狗又指了指那两个瘫软如泥的英国工程师。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对着身后一挥手。 立刻从船上和岸边,走过来十几名穿着同样便装的战士。 他们拿出一份详细的清单和图纸,开始对卡车上的木箱,进行清点和核对。 他们的动作,比王虎的人更加专业,更加小心。 每一个箱子的编号,每一个封条,都检查得一丝不苟。 确认无误后,他们用早就准备好的小型吊臂,将一个个木箱,从卡车上,稳稳地吊装到了登陆艇上。 最后,只剩下史密斯和汤普森。 两个战士走过去,将他们从地上拖了起来。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你们不能这样!”史密斯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中年男人走了过去,用一种虽然有些生硬,但还算流利的英语说道:“两位先生,请不要紧张。我们不是绑匪,我们只是想请你们,去我们的国家,协助我们完成一些技术工作。” “我们保证,你们会得到最好的待遇,以及绝对的人身安全。等工作完成,我们会把你们安全地送回来。” 这番话,听在史密斯耳朵里,无异于魔鬼的低语。 他们被“请”上了船。 登陆艇的引擎再次发动,缓缓地驶离了渡口,朝着那片灯火通明的对岸,驶了过去。 癫狗站在岸边,看着登陆艇消失在夜色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任务终于完成了。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这几天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到了山哥那张平静的脸。 …… 半山,陈山的别墅。 书房里,那盏台灯,已经亮了一夜。 陈山站在窗前,看着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香港,经历了一夜的喧嚣和疯狂,此刻终于沉寂了下来。 但陈山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山缓缓转过身,走过去拿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有些沙哑,但无比清晰的声音。 只有四个字。 “货已收到。”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陈山也缓缓地放下了听筒。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做到了。 他顶着英国人、日本人、意大利人,甚至是自己内部的重重压力,用一场弥天大谎,一场席卷全港的混乱,成功地将这件国之重器,送回了它真正应该在的地方。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天已经亮了。 黎明的曙光,刺破了黑暗,洒在这座伤痕累累,却又充满了无限生机的城市上。 但陈山知道,他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英国人迟早会反应过来的猜忌,是日本人那贪婪的目光,以及在这次风波中,暴露出来的总会内部的种种问题。 更重要的,他要利用这次金融风暴的余波,狠狠地从日本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要让那个自作聪明的健司知道,谁才是香港真正的“渔翁”。 他缓缓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第284章 健司先生的“胜利” 日式料亭内,清酒的香气混合着榻榻米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健司将最后一片顶级的蓝鳍金枪鱼腩送入口中,油脂瞬间在舌尖化开。 “嗯,美味。”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拿起温热的清酒一饮而尽。 “陈山,一个只懂得用拳头解决问题的莽夫。”健司用丝帕擦了擦嘴角,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他以为在窝打老道搞出一场爆炸,就能吓住所有人吗?” 跪坐在他对面的手下,低头附和:“健司先生说的是。街头的暴力,终究上不了台面。” “台面?”健司冷笑一声,“他连台面在哪里都看不清楚。金融,才是一门真正的艺术,杀人不见血的艺术。”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尖沙咀的夜景。 “明德银号的倒闭,只是一个开始。我让人调查过,香港至少有十几家像明德银号这样的华资银行,它们的根基,就像被白蚁蛀空的木头,轻轻一推,就会全部倒塌。” 手下抬起头,眼神里流露出崇拜:“健司先生深谋远虑。现在市面上人心惶惶,大量的储户,都把钱从那些华资小银行里取出来,存进了我们的‘富士银行’和‘三和银行’。” “这就对了。”健司转过身,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信心,比黄金更重要。我们用一场小小的风暴,就摧毁了他们几十年来建立的信心。接下来,就是收割的季节了。” 他重新坐下,给自己斟满一杯酒。 “我已经下达了指令。”健司的声音变得冰冷,“命令我们旗下的所有投资机构,动用一切资金,趁着这场华资银行的信贷危机,去市场上寻找那些陷入困境的香港企业。” “尤其是那些依赖华资银行贷款的工厂、地产公司、航运公司。现在,他们的资金链断了,股票一文不值。用最低的价格,把它们全部买下来!” “我要让整个香港的经济命脉,都流淌着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血液!” “哈伊!”手下重重地低下头,语气激动。 健司端起酒杯,正要庆祝这即将到来的“胜利”,另一个手下却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神情有些古怪。 “健司先生。”来人跪坐下来,低声报告。 “什么事?难道是英国人又有什么新动作?”健司皱了皱眉。 “不,不是英国人。”手下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是我们的交易员,在市场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说。” “在我们大举收购那些优质资产的同时,市场上出现了一个……一个很神秘的买家。” “神秘买家?”健司来了点兴趣,“怎么个神秘法?” “这个买家,对那些经营良好、有潜力的公司毫无兴趣。他反而在市场上,大肆收购一些……一些垃圾。” “垃圾?” “是的,健司先生。”手下解释道,“比如,明德银号发行的债券。明德已经破产清算,这些债券现在跟废纸没什么区别,但那个买家却在大量地吃进。” “不止明德,还有其他几家同样濒临破产的华资小银行、钱庄,它们发行的各种票据、债券,只要有人肯卖,对方就照单全收,而且从不还价。” 健司听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总有些不知死活的投机客,以为自己能从垃圾堆里淘到金子。”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他们赌银行会被重组,赌港府会出手救市。可他们不知道,这次的风暴,是我亲手掀起的。我想让谁死,谁就必须死。” 健司的语气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不用理会这种捡破烂的蠢货。”他对手下下令,“我们的目标,是那些真正的‘肥肉’。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精力,给我集中全部力量,执行收购计划!” “哈伊!”手下立刻领命。 最先报告的手下,却依然跪坐在原地,没有动。 “还有事?”健司看了他一眼。 那手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健司先生,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对方的资金量,似乎非常庞大,而且收购的手法很专业,完全不像普通的散户投机者。” 健司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他沉吟片刻,问道:“查过对方的来路没有?” “查了。但对方的账户,全部是匿名的离岸公司账户,通过好几家瑞士银行进行交易,根本追查不到最终的资金来源。” 听到“瑞士银行”,健司彻底放下了心。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一群见不得光的钱,想趁火打劫罢了。”他端起酒杯,对那个多虑的手下说道,“你的谨慎是好的,但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会错失良机。” “现在,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去吧,告诉所有人,加快速度!” “哈伊!” 两个手下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健司独自一人,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举起了酒杯。 “陈山……你很快就会明白,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你的那些小聪明,是多么可笑。”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香港新一代“金融教父”的未来。 第285章 汉弗莱的剧本 军情六处(MI6)香港站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汉弗莱将第三个烟蒂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空气压抑得像要凝固。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他低声咒骂着,一拳砸在厚实的橡木办公桌上。 桌上的文件,被震得跳了一下。 对CIA的追查,陷入了僵局。 对“叛徒”崩嘴华的全球通缉,也石沉大海。 那个家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所有的线索都在巴拿马中断了。汉弗莱派去的人,只找到了一具被烧焦的、无法辨认身份的尸体,和一本同样被烧毁的假护照。 一切都指向崩嘴华已经畏罪自杀,或者被CIA灭口。 这个结论,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汉弗莱总觉得不对劲。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蒙上了眼睛的驴,被一根看不见的胡萝卜牵引着,在一个圈里不停地打转。 伦敦总部的电报,一天比一天严厉。 “彻查!” “拿出证据!” “大英帝国的尊严不容挑衅!”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一把把小刀,割在他的神经上。 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整个事件……从黑手党入境,到总会内讧,再到最后的爆炸…… 整个逻辑链条,是不是太过完美了? 完美得,就像一个被人精心编写好的剧本。 每一个角色,都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点,说着恰当的台词,做着恰当的事。 崩嘴华的“背叛”,意大利人的“贪婪”,陈山的“被蒙蔽”,甚至是他自己的“精准判断”……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如果根本没有CIA的阴谋? 如果崩嘴华不是叛徒? 如果那场爆炸…… 不! 汉弗莱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 他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承认自己被一个香港本地的黑帮头目耍得团团转,承认“马克一型”可能根本没有被炸毁,而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运走了…… 那不仅仅是职业生涯的终结。 他会被送上军事法庭,成为整个大英帝国情报界的笑柄。 他不能承认!也绝不承认! “CIA阴谋论”,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必须在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长官。”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名年轻的情报分析员走了进来,神色紧张。 “什么事?”汉弗莱的语气很冲。 “一份紧急报告。”分析员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些东西。” 汉弗莱一把夺过报告,快速浏览起来。 这是一份资金流向的追踪报告。 MI6一直在秘密监控香港各大银行的异常资金流动,试图找到CIA潜伏人员的蛛丝马迹。 报告指出,最近有一股神秘的资金,正在市场上进行非常规操作。 “收购垃圾债券?”汉弗莱看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明德银号的废纸?这和CIA有什么关系?” “长官,请您继续往下看。”分析员指了指报告的后半部分。 汉弗莱耐着性子看下去。 报告写道,这股资金的来源,极其隐蔽。 它通过数十个在巴哈马、开曼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经过上百次的转账和拆分,最后汇入了几家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 从表面上看,根本无法追踪。 但是,MI6的金融专家,通过对其中一笔交易的模型分析,发现了一个微小的破绽。 他们逆向追踪,剥开层层伪装,最终,发现其中一个源头账户的注册信息,虽然用的是假名,但其担保人,竟然与一个人有关。 汉弗莱的目光,落在了报告末尾的那个名字上。 梁文辉。 陈山的头马,总会的“白纸扇”,负责打理总会所有财务的“财神爷”。 而那个账户,注册在梁文辉一个远房表亲的名下。 汉弗莱盯着“梁文辉”这三个字,瞳孔猛地收缩。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背脊,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那个一直在市场上“捡破烂”的神秘买家……是陈山的人? 为什么? 陈山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去买一堆一文不值的废纸? 一个全新的,让他感到无比惊恐的怀疑,如同毒蛇一般,在他心中疯狂地滋生。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名分析员。 “这份报告,还有谁看过?”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只……只有我和负责数据分析的几名核心人员。”分析员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封存。”汉弗莱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将这份报告列为最高机密。所有参与分析的人员,从现在开始,接受内部审查,不准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长官?这……” “这是命令!”汉弗莱咆哮道。 “是……是,长官!”分析员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转身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汉弗莱一个人。 他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拿起那份报告,又看了一遍。 梁文辉……垃圾债券……陈山…… 这些词,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脑海中最黑暗的那个房间。 他终于明白,那个“剧本”里,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是什么了。 陈山,根本不是什么“受害者”。 他才是那个编写剧本的导演! 汉弗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被耍了。 从头到尾,都被耍了。 他亲手将陈山从嫌疑人的名单上划掉,还把他当成可以利用的“盟友”。 他像个小丑一样,指挥着整个香港的警察和军队,去追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CIA阴谋”。 而真正的玩家,正躲在幕后,看着他的表演,同时,还在金融市场上,进行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布局。 汉弗莱的脸上,血色褪尽,一片惨白。 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在他彻底掉进深渊之前。 第286章 一张新的底牌 陈山的书房里,檀香袅袅。 梁文辉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却没有喝。 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山哥,你的意思是……我们花了好几千万,买下的那些明德银号的烂账,不等它重组,而是……而是要把它整个吃下来?” 他到现在,还有些无法消化刚才听到的信息。 陈山笑了笑,亲自为他续上茶水。 “文辉,一块烂木头烧了,也就只是一堆灰。但如果你是个高明的木匠,你就能把它雕成一件艺术品。” 他将茶杯推到梁文辉面前。 “明德银号,还有那些濒临破产的小钱庄,在别人眼里是烂木头,但在我眼里它们是璞玉。” 陈山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半山的景色。 “它们输了,不是因为经营不善,而是因为健司的攻击,摧毁了储户的信心。它们的牌子烂了,但它们的根基还在。” “银行牌照,遍布港九的营业网点,还有一批经验丰富的银行职员……这些,都是最宝贵的财富。” 梁文辉皱着眉,思索着陈山的话。 “我明白了,山哥。你的意思是,我们通过收购这些银行的债券,成为它们最大的债权人。等到它们宣布破产清算的时候,我们就有资格,以债权人的身份,用极低的价格,接手它们所有的有效资产。” “没错。”陈山点了点头,“我们不是在捡便宜。我们是在用最低的成本,获得这些银行的实际控制权。” “然后呢?”梁文辉追问道,“就算我们控制了这些银行,它们也只是一具具‘尸体’。牌子臭了,没人敢再存钱进来,没有储户的存款,银行就是个空壳子。” “谁说它们是尸体了?”陈山转过身,眼中闪着光,“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尸体’,重新组合起来,给它们换上一副新的面孔,注入新的血液。我要把它们,锻造成一把,足以刺穿对手心脏的利剑。” 梁文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陈山这个计划的宏大和疯狂。 “山哥……你是想……整合全香港的华资银行?” “不只是整合。”陈山走到书桌后坐下,“是重塑。我要成立一家全新的银行,一家由我们总会绝对控股,联合所有愿意加入的华资银行和钱庄,共同组成的‘华商联合银行’!” “用我们总会的信誉,来为这家新银行做担保。用我们手里的资源,来为它注入第一笔资金。我们要告诉全香港的人,把钱存在这里,比存在任何一家银行都安全!” 梁文辉被陈山描绘的蓝图,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其意义将远远超过打赢一场帮派战争。 但冷静下来后,一个致命的问题,浮现在梁文辉的脑海里。 他放下茶杯,表情变得凝重。 “山哥,这个计划听起来很完美。但是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钱。”梁文辉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的钱不够。” “我们收购债券,已经花掉了总会账上大部分的流动资金。成立新银行,需要海量的资本注入。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对手是健司,他背后是整个山口组的金融帝国。” “一旦健司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他绝对会动用全部力量,在金融市场上对我们进行绞杀。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将是上亿美元级别的资本洪流。” 梁文辉看着陈山,声音有些干涩。 “山哥,恕我直言,以我们现有的实力,跟他们打资本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会被瞬间淹没,连一丝浪花都翻不起来。” 梁文辉提出的,是最现实,也是最残酷的问题。 陈山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梁文辉,问道:“文辉,你觉得,这次我们和健司的斗争,英国人是什么态度?” 梁文辉愣了一下,随即答道:“英国人……当然是坐山观虎斗。他们乐于见到我们这些本地势力和日本人斗得两败俱伤,好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说对了一半。”陈山摇了摇头,“英国人想坐山观虎斗,但他们旁边,还站着另一只老虎,一只更饥饿,更具野心的老虎。” “你是说……美国人?”梁文辉瞬间明白了。 “没错。”陈山站起身,走到书桌旁一个上锁的柜子前。 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部从未有人见过的,红色的电话机。 这部电话,没有拨号盘,只有一个按钮。 “健司有山口组做靠山,我们也需要找一个靠山。” 陈山将电话放在桌上,看着梁文辉,“一个实力足够雄厚,而且绝对意想不到的‘新盟友’。” 梁文辉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看着那部神秘的红色电话,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山哥,你……” 陈山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拿起电话听筒,缓缓地按下了那个唯一的按钮。 电话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几秒钟后,一个沉稳的,说著标准美式英语的男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这里是‘鹰巢’。” 陈山对着听筒,用同样流利的英语,平静地说道:“艾略特先生,我想,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感谢 老陈皮er 的大神认证 第287章 鲨鱼和池塘 美国驻港总领事馆,一间不对外开放的,装修考究的安全屋里。 查尔斯·艾略特晃动着手中的威士忌,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陈山,眼神锐利得像鹰。 “陈先生,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艾略特抿了一口酒,开口说道,“你知道吗,现在整个香港,MI6的人都快疯了,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寻找CIA的‘幽灵’。” 陈山端起面前的清水,喝了一口。 “那他们应该去好莱坞找,那里的编剧,比我专业。” 艾略特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好莱坞编剧’。”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陈先生,我们都是聪明人,就不绕圈子了。所谓的‘CIA阴谋’,是个很精彩的故事,精彩到连汉弗莱那个自大的英国佬都深信不疑。” “但你我心里都清楚,这只是个故事。真正把英国人耍得团团转的导演,正坐在我的面前。” 艾略特死死地盯着陈山,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但他失望了。 陈山的脸,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任何波澜。 “艾略特先生,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讨论剧本的。”陈山开门见山,“我来,是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生意?”艾略特靠回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很想听听,是什么样的生意,值得你冒着被MI6发现的风险,亲自来见我。” “一个能让美国,在香港这盘棋上,落下一颗关键棋子的机会。” 艾略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得严肃。 “说下去。” “艾略特先生应该很清楚,战后日本经济在美国的扶持下,迅速崛起。现在日本的资本正像潮水一样涌向东南亚,涌向香港。” 陈山不急不缓地说道,“山口组旗下的金融机构,只是其中的先锋。他们的背后,是三井、三菱这些真正的庞然大物。” “他们的野心,不仅仅是赚钱。他们是想借着经济扩张,重新拾起‘大东亚共荣圈’的旧梦。而香港,就是他们最重要的桥头堡。” 艾略特沉默不语,但他的眼神,说明他完全同意陈山的判断。 “英国人老了,他们的殖民体系,日薄西山。他们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本资本,一点点侵蚀他们在香港的利益。” 陈山继续说道,“他们甚至幻想着,能利用日本人,来制衡我们这些所谓的‘本地势力’。” “而你们美国,一直想在香港这个英国人的后花园里,打入一个楔子,分一杯羹。但苦于没有合适的代理人,没有一个能真正撬动局面的支点。” 陈山看着艾略特,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支点。” 艾略特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陈山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这正是华盛顿方面,最希望在香港看到的局面。 “你的计划是什么?”艾略特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要整合香港所有的华资银行,成立一个全新的‘华商联合银行’联盟。用这个联盟,来对抗日益膨胀的日资金融势力。” “我需要一笔钱。”陈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一笔巨额的,可以随时动用的秘密信贷支持。我需要你们,做我的后盾。” “作为回报,”陈山伸出两根手指,“第一,这个新银行联盟成立后,所有与国际资本的合作,美国公司拥有第一优先权。” “第二,你们可以获得这个银行联盟百分之十的‘干股’。不参与经营,不显名,只在年底分红。换句话说,你们将获得一个在香港稳定、长期、而且绝对隐蔽的资金来源。” 艾略特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这个提议,太诱人了。 这不仅仅是赚钱。 这意味着,美国将通过陈山,间接地对香港的金融命脉,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这是英国人绝对无法容忍,但又抓不到任何把柄的渗透。 “陈先生,你的提议,非常……有吸引力。”艾略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你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不相信陈山会这么“大方”,把这么大的利益分给美国。 陈山站起身,走到安全屋那扇厚厚的防弹玻璃前。 外面,是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 他看着那片繁华,平静地回答道: “有条过江的鲨鱼,弄脏了我的池塘。我需要一艘更大的船,去把它捕了。” 艾略特瞬间明白了。 陈山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和美国人分享利益。 他是要借美国人的力量,去打一场他自己打不赢的战争。 这是一场豪赌。 艾略特看着陈山的背影,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还要有魄力。 “你的提议,我原则上同意。”艾略特做出了决定,“我会立刻向华盛顿汇报。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站起身,走到陈山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但是陈先生,我也要提醒你一句。”艾略特看着玻璃上反射出的两人身影,幽幽地说道,“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小心别让你的船,被那条鲨鱼,一口给吞了。” 陈山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多谢提醒。不过,我更喜欢另一句话。” “什么话?” “与魔鬼共舞,总得有人领舞。” 第288章 拾荒者与掠食者 第二天的香港,金融界被一颗重磅炸弹引爆了。 半岛酒店的宴会厅里,闪光灯亮成一片。 梁文辉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演讲台前,面对着全香港几乎所有的主流媒体记者。 在他的身后,是十几位香港华资银行和老牌钱庄的掌门人。 这些人,前几天还因为挤兑风波而愁云惨淡,今天却个个红光满面,腰杆挺得笔直。 “各位记者朋友,各位来宾。”梁文辉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大厅。 “今天,我代表香港‘和记总会’以及在座的十几家金融界的同仁,在这里,向全香港市民,宣布一个重要的消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张好奇的脸。 “从即日起,明德银号、广安钱庄、四海银行……等十三家华资金融机构,将进行合并重组。在‘和记总会’的牵头下,正式成立——‘香港华商联合银行’!”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记者们疯了一样地按动快门,议论声此起彼伏。 “合并重组?那些银行不是都快倒闭了吗?” “总会牵头成立银行?黑社会搞金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文辉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知道,大家有很多疑问。”他继续说道,“在这里,我代表新成立的‘华商联合银行’,以及我身后的陈山先生,向全港市民,做出三点郑重承诺!” “第一,所有原银行的储户,你们的存款,一分都不会少!华商联合银行,将全额承兑!” “第二,为了确保银行的资金安全,‘和记总会’将为华商联合银行,提供无上限的无限信用担保!” “第三,我们欢迎所有爱国爱港的工商界人士,加入我们的银行联盟,共同对抗外来资本的恶意侵袭,维护香港的金融稳定!” 这三点承诺,尤其是第二点“无限信用担保”,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击中了市场最脆弱的神经。 总会或许名声不好,但其实力,在香港无人不知。 他们说出的话,就是信誉的保证。 恐慌的情绪,开始逆转。 当天下午,原本在日资银行门口排起的长队,奇迹般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新挂牌的“华商联合银行”各个网点前,人头攒动。 许多之前把钱取走的储户,又重新把钱存了回来。 一场席卷全港的金融风暴,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平息了。 …… 日式料亭里。 健司将手里的报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 “八嘎!垂死挣扎!” 他气得脸色铁青。 “一个黑社会组织,也敢学人开银行?还无限信用担保?他们拿什么担保?那些收来的保护费吗?” 手下跪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健司先生,我们……我们是不是要采取一些行动?他们这么一搞,之前从华资银行流向我们的资金,今天已经开始大规模回流了。” “行动?当然要行动!”健司眼中凶光毕露,“陈山以为这样就能翻盘吗?太天真了!他这是在向我宣战!那我就陪他玩到底!” 健司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想当救世主,我就让他变成丧家之犬!他想保住那些华资企业,我就当着全香港人的面,把他最想保的,一口吞掉!”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目标,‘南丰纺织’!” 手下闻言,身体一震。 “南丰纺织?健司先生,南丰可是香港最大的纺织集团之一,也是总会的龙头企业之一。他们的老板,和陈山私交甚笃。” “就是要动他!”健司冷笑道,“南丰纺织最近几年扩张太快,在几家华资银行里,有大量的贷款。现在银行出事,他们的资金链肯定也断了。而且他们的大部分股份,都抵押在银行手里。” “我们现在,就去市场上,发起对南丰纺织的恶意收购!同时逼迫那些银行,抛售他们手里的南丰股票!” “我要让陈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朋友,他的企业,是怎么被我一块一块吃掉的!我要用吞并南丰纺织,来彻底摧毁所有华商的信心!” “哈伊!”手下立刻领命,匆匆离去。 健司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他相信,这一击足以让陈山那个所谓的“银行联盟”,瞬间土崩瓦解。 然而南丰纺织突然召开记者会,宣布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南丰纺织集团的最大债权人——新成立的“华商联合银行”,已经同意,对集团的所有债务,进行重组。 不但免除了部分利息,还追加了一笔高达五千万港币的全新发展资金! 消息一出,南丰纺织的股价,应声大涨。 健司的收购计划,瞬间破产。 他想不明白。 华商联合银行,那个由一堆“尸体”拼凑起来的银行,哪来这么多钱? 他们不是应该自顾不暇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南丰纺织的“最大债权人”? 突然,一个被他忽略了很久的细节,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的脑海。 那个在市场上,收购垃圾债券的神秘买家…… 那个被他嘲笑为“捡破烂”的投机客…… 健司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 那个收购垃圾债券的拾荒者,根本就是一个掠食者! 他收购债券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赌银行重组,而是为了成为这些公司的最大债权人,成为牌桌上,拥有最终决定权的玩家! “陈……山……” 健司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第289章 让他吃个饱 “噗——” 健司一口鲜血,喷在了面前的财务报表上。 殷红的血迹,染红了那串代表着巨额亏损的数字。 “健司先生!” 手下们发出一片惊呼,冲了上来。 “滚开!” 健司一把推开扶住他的手下,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羞辱! 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山口组的金融天才,被誉为“关西之鹰”的健司,竟然被一个香港的黑帮头目,玩弄于股掌之间。 对方不仅懂暴力,更懂资本的玩法! 而且玩得比他更狠,更绝! “我严重低估他了……”健司擦掉嘴角的血迹,声音嘶哑,“我以为他是一头只懂用蛮力的熊,没想到,他是一条躲在暗处的,最狡猾的毒蛇!” “传我的命令!”健司的眼神,疯狂而扭曲,“通知我们在东京的总部!申请动用‘特别战争基金’!” “健司先生!不可!”一名年长的手下大惊失色,“‘特别战争基金’是组长为了应对……应对国家级别的金融战争才设立的!动用它,需要总部的最高授权!您……” “我说了!传我的命令!”健司咆哮着打断他,“告诉总部,就说我们在香港,遭遇了美国资本的恶意狙击!情况万分危急!” 他已经疯了。 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他不惜撒下弥天大谎,也要撬动山口组最核心的力量。 “我要做空!做空一切!”健司张开双臂,状若疯魔,“给我列出所有和‘华商联合银行’有关联的上市公司!所有和‘和记总会’有生意往来的公司!一个都不要放过!” “我要用我们百倍、千倍于他们的资本优势,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做空攻击!我要让他们的股票,变成废纸!我要让整个市场,陷入比上一次更大的恐慌!” “他不是想当救世主吗?我就让他亲眼看着,他想拯救的每一个人,都因为他,而被活活埋葬!” “我要把他的银行,他的总会,他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在得到东京总部“先斩后奏”的默许后,一场史无前例的金融海啸,在香港股市,猛然掀起。 无数的卖盘,如同乌云压顶,从天而降。 凡是沾上“华商联合”和“总会”标签的股票,无一幸免。 股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以断崖式的姿态,疯狂下跌。 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 交易所里,一片鬼哭狼嚎。 无数股民,看着自己毕生的积蓄,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化为乌有。 抛售盘,像雪崩一样,堆积如山。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再次在整个香港蔓延开来。 …… 华商联合银行,顶楼。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辉哥!不行了!‘大东航运’的股价已经跌破发行价了!再不止损,就要爆仓了!” “辉哥!我们银行联盟里,有三家钱庄的盟友,快撑不住了!他们要求我们立刻收缩防线!” “辉哥!我们的储备资金,消耗速度太快了!比我们预期的,快了十倍不止!再这样下去,我们最多……最多只能再撑一天!” 一个个坏消息,像刀子一样,扎进梁文辉的心里。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衬衫的后背,早已湿透。 健司的反扑,比他想象的,要猛烈一百倍。 对方根本不计成本,像疯了一样,用海量的资金,不计后果地砸盘。 “山哥……”梁文辉拿起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我们顶不住了。” “健司疯了,他动用了山口组的力量。我们的盟友,信心开始动摇了。我们的资金,也快见底了。”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道:“请求……请求立即收缩防线吧。保存实力,我们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电话那头,陈山的声音,却异常的冷静。 “文辉,慌什么。” “山哥,这不是慌不慌的问题!这是……” “我知道。”陈山打断了他,“我等的就是他发疯。” “山哥,你……你什么意思?” 陈山没有直接回答他。 他只是淡淡地,给出了一个让梁文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指令。 “继续抛。” “什么?”梁文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继续抛。” “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不但我们自己手里的要抛,还要帮着我们的盟友一起抛。” “打开我们的金库,让他吃。” “让他吃个饱。” 交易室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梁文辉握着电话听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山哥……我……我不明白。”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焦虑,“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等于是在自杀啊!我们这是在帮着健司,砸我们自己的盘!” 电话那头,传来陈山的一声轻笑。 “文辉,你看过斗牛吗?” 梁文辉一愣,不明白陈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看过……” “斗牛士最关键的,不是他手里的剑,而是那块红布。”陈山的声音,悠悠传来,“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用红布,去挑逗那头公牛,让它愤怒,让它疯狂,让它耗尽所有的体力。” “等到那头牛,只剩下喘气的力气时,才是亮出利剑的时刻。” 梁文辉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 “山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抛售股票,就是在用红布,挑逗健司这头疯牛?” “没错。” “他以为他是在做空我们,以为他掌控了整个局面。但他不知道,他每抛售一份股票,砸下的每一个价位,都在我为他精心准备的口袋里。” 梁文辉的心,猛地一颤。 “口袋?” “还记得我们那位美国朋友吗?”陈山提醒道。 “艾略特先生?” “我通过他,用美国提供的秘密资金,在开战之前,就已经通过上百个代理人账户,在市场上,不动声色地,悄悄吸纳那些公司的流通股。” “健司的做空,看起来势如破竹,把股价砸得惨不忍睹。但他每抛售一份,在市场上,就会有一个神秘的买家,把它接过去。” “表面上,是我们和那些散户在恐慌性抛售。但实际上,这些股票的控制权,正在神不知鬼不觉地,高度集中到我们手里。” 梁文辉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天衣无缝的惊天大局! 陈山早就预料到,健司在被激怒后,一定会狗急跳墙,发动疯狂的做空。 而陈山要做的,就是顺水推舟,甚至主动配合,把这场戏演得更逼真。 他让股价暴跌,制造更大的恐慌,诱使健司为了维持下跌的趋势,不断地向券商借入更多的股票来砸盘。 健司砸得越狠,借的股票越多,他就陷得越深。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他早已一脚踏进了猎人为他挖好的,最致命的陷阱。 “文辉,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亏了多少钱。”陈山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你要做的,是统计好,健司和他的团队,一共从市场上,借了多少股票。” “把每一笔借贷的记录,都给我盯死了。” “等到他把能借的,都借光了。等到他把我们喂给他的,都吃撑了。” 陈山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如钢铁般坚硬。 “那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而在另一边,健司的交易室里,则是一片欢呼。 “哈哈哈!他们撑不住了!开始崩盘了!” “健司先生英明!那个陈山,果然只是个纸老虎!” 健司看着屏幕上那势不可挡的下跌曲线,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足的笑容。 他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命令所有团队!再追加一倍的空头头寸!我要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陈山的书房里。 他挂掉电话,平静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氤氲。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今天是个好日子。 宜,收网。 梁文辉走到交易室的正中央,拿起了内部广播的话筒。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梁文辉的声音,通过广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各位兄弟,表演结束了。” “现在,我宣布,总攻开始!” 他放下话筒,对着总交易师,下达了指令。 “通知市场,我们所有的股票,从现在开始,只买不卖!” “同时,以华商联合银行的名义,正式通知所有借出股票给健司团队的券商。” “我要求他们,立刻,马上,收回所有借贷!” 第290章 名字叫轧空 “轧空!” 当梁文辉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香港的金融市场,仿佛被按下了核弹的发射按钮。 “什么?华商联合银行要求强制平仓?” “他们疯了吗?市场上根本没有流通的股票了!” “立刻联系健司先生的团队!告诉他们,必须在今天休市前,买回所有借入的股票!否则,我们将强制从市场上进行回购,一切损失由他们承担!” 一瞬间,所有借出股票给健司的券商、银行、基金公司都疯了。 催命的电话,如同雪片一般,飞向了健司的交易室。 而此时的健司,正端着一杯香槟,准备提前庆祝胜利。 “叮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欢快气氛。 首席交易员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健司……健司先生……”他颤抖着放下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出……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健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是不是陈山那个家伙,宣布破产了?” “不……不是……”交易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券商。所有的券商,都要求我们,立刻平仓!他们……他们要收回所有的股票!” “什么?”健...司手里的香槟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平仓?为什么要现在平仓?我们和他们签的合约,明明还有一个月!” “是……是华商联合银行!”交易员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们……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所有的券商!他们启动了……启动了强制回购条款!” 健司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买!快!不计成本地买回来!”健司发疯似的咆哮起来,“把我们所有的资金都投进去!快!” 交易员们如梦初醒,慌乱地下达指令。 但是只有密密麻麻的买盘,而卖盘的位置,空空如也。 市场上,已经无股可买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人卖?”健司一把揪住一个交易员的衣领。 “不知道……不知道啊健司先生!”交易员吓得魂不附体,“市场上……市场上所有的流通股,好像……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 股价,还在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疯狂飙升。 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一百…… 百分之三百…… 代表着亏损的红色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动。 一千万……五千万…… 一亿…… 五亿…… 十亿…… 健司交易室里,一片死寂。 刚才的欢呼和庆祝,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屏幕,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们被困住了。 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眼睁睁地看着笼子外面的火焰,越烧越旺。 他们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完了……” 一个年轻的交易员,双眼失神,喃喃自语。 健司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体晃了晃,靠着墙壁才没有倒下。 他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建立的那个庞大的金融帝国,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灰飞烟灭。 他不仅输光了这次带来的所有资金,还欠下了券商一笔天文数字的债务。 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破产,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 等待他的,将是山口组内部,最严酷,最残忍的家法。 就在他失魂落魄,万念俱灰之际。 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他专用的私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在这一片混乱和哀嚎中,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刺耳。 他拿起听筒,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喂。”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健司先生。” 陈山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来。 “听说,你在市场上,到处找人卖股票。” “我手上,正好有一点。” 陈山顿了顿,然后,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那句,将健司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话。 “不过……” “我不要钱。” 健司的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电话听筒里,陈山那句“我不要钱”,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健司的灵魂上。 他整个人,彻底垮了。 他知道,陈山不要钱,意味着他要的东西,比钱更可怕。 他要的是健司的一切。 是健司在香港建立的整个金融帝国,是他作为山口组金融先锋的全部荣耀,是他这个人的所有价值。 “你……想要什么?” 健司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电话那头,陈山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不想和你谈。让我的律师,和你的律师谈吧。”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嘟…嘟…嘟… 忙音,像是在为健司的失败,奏响哀乐。 健司无力地垂下手,任由听筒从手中滑落。 他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立刻宣布破产。然后他将背负着天文数字的债务,被山口组的“家法”追杀到天涯海角,最终凄惨地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要么接受陈山的条件,不然他连香港都出不去。 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 三天后。 和记总会,陈山的办公室内。 梁文辉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将一份文件,推到了健司的面前。 健司的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优雅和从容,早已荡然无存。 短短三天,他仿佛老了二十岁,头发都白了一半。 “健司先生,请过目。” “这是最终的方案。” 健司没有去看文件。 他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梁文辉替他说了出来。 “方案很简单。你,以及你代表的山口组旗下所有在港机构,将你们在香港的全部资产,包括‘富士银行’、‘三和信托’,以及你们收购的所有物业、股票、基金……” 梁文辉顿了顿,看着健司的眼睛。 “将这些,全部无偿转让给我们‘华商联合银行’。” “作为抵偿,你在这次做空行动中,‘欠’下的所有债务。” 健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是赤裸裸的掠夺! 比他之前对那些华资企业的所作所为,还要狠毒百倍! 陈山,这是要将他连根拔起,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作为交换,”梁文辉继续说道,仿佛没有看到健司那扭曲的表情,“陈先生,可以保证你,和你手下的核心团队,安然离开香港。” “并且,他会‘处理’好你和那些券商之间的债务问题。让你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当然,”梁文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除了钱。” 巨大的屈辱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健司的心。 他想反抗,想咆哮,想把眼前这份协议撕得粉碎。 但他不能。 他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是王虎和癫狗。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让人窒息的压力。 健司毫不怀疑,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他的尸体就会被沉入维多利亚港。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死寂。 他拿起笔,颤抖着,在那份厚厚的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藤原健司。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站起身,准备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离开这个让他身败名裂的地方。 在他走到门口时,梁文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健司先生。” 健司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梁文辉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后。 “山哥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说,欢迎下次再来香港投资。” 健司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时,梁文辉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 “哦,对了。” “明德银号,向您问好。” …… 几乎在健司签下协议的同一时间。 英国,伦敦。 军情六处总部。 MI6主管,大卫·斯特林爵士,将一份报告,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耻辱!这是整个MI6的耻辱!” 他对着面前站得笔直的汉弗莱,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CIA阴谋?这就是你给我查出来的结果?” 斯特林爵士拿起另一份文件,扔到汉弗莱的脸上。 “看看这个!美国国务院,刚刚就你那份愚蠢的‘CIA阴谋论’,向我们提出了最正式,最严厉的外交抗议!” “他们还附上了这份东西!”斯特林指着那份文件,“一份关于日资银行,在香港恶意操控市场,引发金融动荡的初步证据!” “你让我,让整个大英帝国,都成了全世界的笑柄!” 汉弗莱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收拾你的东西!”斯特林爵士指着门外,下了最后的通牒,“从现在开始,你被解职了!立刻回伦敦,接受内部调查!” 第291章 法律的铁笼 陈山的书房里,雷洛坐在那张他已经很熟悉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却没有喝一口。 咖啡的香气混杂着檀香,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他把杯子放在红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山哥,事情有点不对劲。” 雷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好好合眼,“健司那条线虽然断了,但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山口组不是香港那些小社团,被人这么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陈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雷洛,手里拿着一个擦镜布,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架德国产的天文望远镜。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 “你的人查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查到,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雷洛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却没点燃,只是放在手里转动, “海关、机场、码头,我的人二十四小时盯着,所有入境的日本人都过了三遍筛子。 连游客团里稍微壮实点的,我都让人查了底。 但是,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雷洛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山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派来的人,根本不是走正规渠道进来的。 偷渡,或者用假身份。 这种人,个个都是亡命徒,是真正的杀手。 一旦他们动手,香港就要大乱。” 陈山放下了擦镜布,转过身来。他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潭深水。 “雷洛,如果有一群疯狗要冲进你家,你是选择在门口跟它们肉搏,还是提前准备一个坚固的笼子?” 雷洛愣了一下,没明白陈山的意思。“当然是准备笼子。跟疯狗肉搏,就算赢了,自己也得落一身伤。” “那就对了。”陈山走到书桌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们之前跟健司斗,是金融战,是资本的游戏。 现在,山口组要换玩法了,他们要跟我们玩命。我们不能跟着他们的节奏走。” 他看着雷洛:“用江湖手段对抗江湖手段,只会让香港陷入无休止的战火,血流成河。 市民会恐慌,港府会震怒,到时候,得利的只有那些想看我们乱的鬼佬。” 雷洛掐着手里的雪茄,眉头紧锁。“那山哥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把游戏规则,从他们的,变成我们的。”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我要你做两件事。” 雷-洛立刻坐直了身体,他知道,这才是今晚谈话的核心。 “第一,”陈山伸出一根手指,“利用你的权力,以应对当前日益严峻的有组织犯罪为由,推动在警队内部成立一个全新的部门。” “这个部门,要独立于其他所有警区,直接向你汇报。 它的权力要足够大,专门负责调查和打击所有与三合会、黑帮有关的犯罪活动,不管对方是什么背景,什么国籍。” 陈山看着雷洛,缓缓说出那个部门的名字:“就叫——‘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俗称,O记。” “O记?”雷洛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意图,这是要在警队内部,打造一把直插黑帮心脏的利剑。 “第二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 陈山伸出第二根手指,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光有刀还不够,我们还要有一部足够锋利的法律。” “我要你,通过你在立法机构里的关系,联络港督,推动港府紧急通过一部全新的法例——《有组织及严重犯罪条例》。” “条例的核心内容必须简单、明确、而且霸道。” 陈山加重了语气,“任何在香港境内,公开或私下自称、或被警方掌握确凿证据证明其隶属于任何非法社团,包括但不限于三合会、山口组等组织的人员,无论其国籍,均可被立即逮捕、起诉。” 雷洛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条例,太狠了。 这等于说,只要你有黑社会身份,哪怕你在香港街头什么都没干,只是逛街喝茶,警察就能直接抓你,然后送去坐牢。 这几乎是把“有罪推定”摆在了台面上。 “山哥,这个条例……太过了。” 雷洛有些犹豫,“这等于是把司法的天平,彻底倾向了警方。 立法局那帮靠嘴皮子吃饭的议员,还有那些讲究‘程序正义’的英国佬,绝对会跳起来反对。这根本不可能通过。” “他们会的。”陈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自信。 他站起身,走到雷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雷洛,你忘了一件事。现在的香港,民怨沸腾。 前段时间的金融风暴,黑帮火并,已经让普通市民和商界都对‘稳定’两个字,渴求到了极点。 港督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份亮眼的政绩来安抚民心,稳固他的位置。” “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份民怨,这股渴求,变成推动法案通过的东风。” 陈山为雷洛指明了方向:“你去找那些被黑帮骚扰过的商人,让他们联名上书;你去联络报社,让他们多写几篇黑帮仇杀搞得人心惶惶的文章;你再去警队内部,放出风声,就说高层正在考虑削减警队预算,除非能拿出立竿见影的成绩……” “当所有人都认为,香港再乱下去就要完蛋的时候,你再把这份‘O记+新条例’的方案,作为唯一的‘救市良方’,摆在港督和立法局的面前。” 陈山看着雷洛。 “告诉他们,这是唯一能让香港迅速恢复秩序的办法。 只要通过了,你雷洛,还有你的O记,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扫清香港所有的黑恶势力,还香港一个太平盛世。” “这是一场政治交易,雷洛。” “港督需要政绩,我们需要‘笼子’。我们帮他拿到他想要的,他给我们打开方便之门。” 雷洛彻底明白了。陈山的布局,从来都不只在江湖。他把人心、舆论、政治,所有的一切,都算计了进去。 “我明白了,山哥。”雷洛站起身,将那根未点燃的雪茄放回口袋,“我这就去办。” 行动异常顺利,顺利得连雷洛自己都感到惊讶。 就像陈山预料的那样,在巨大的民意压力和港府对稳定的迫切需求下,几乎没有人敢公开反对这个能够“力挽狂狂澜”的方案。 那些平时最喜欢在程序问题上纠缠不休的议员,这一次也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仅仅五天后,雷洛再次走进陈山的书房。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钦佩。 “山哥,全办妥了!‘O记’今天早上正式挂牌,由我亲自兼任总指挥。新条例也在昨天深夜,由港督特批,紧急通过生效。” 说到这里,雷洛却话锋一转,眉头又皱了起来,忧虑地说道:“山哥,街头的敌人是被挡住了,但那些看不见的‘幽灵’还在。 我收到风,军情六处(MI6)那帮人,并没有因为汉弗莱的失败而收手。他们还在暗中追查‘马克一型’的真相。” 陈山为雷洛续上茶,神色平静。 “不用担心,会有人对付他们。” 感谢喜欢虎鲸的韦天明送的大神认证,加更加更 第292章 游戏规则变了 启德机场的国际到达大厅,混杂着潮湿的空气以及世界各地旅客的嘈杂声。风扇在天花板上吃力地转动,却搅不散这股闷热。 一架从东京羽田机场起飞的日航客机,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 舱门打开,走下来一行十几个男人。他们清一色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 为首的男人名叫田中雄,四十岁左右,面容冷峻,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眼神里带着一种狼巡视羊圈般的傲慢。 他是山口组直系若头(二号头目)的得力干将,以心狠手辣著称。 在他身后,跟着的都是组织内最精锐的武斗派成员,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过血。 他们这次来香港,任务只有一个: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为藤原健司的失败复仇,让那个叫陈山的香港人,用生命和尊严,偿还山口组的耻辱。 田中雄走出接机口,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 他预想过很多种欢迎仪式,或许是陈山派来的马仔,或许是香港本地的某个社团。 然而,大厅里一片祥和,旅客们行色匆匆,接机的人群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田中雄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他对身边的副手低声说道:“看来香港的黑社会,连露面的勇气都没有了。” 副手也跟着笑了起来:“田中大哥,也许他们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呢。” 他们一行人,大摇大摆地朝着出口走去,气场强大,周围的旅客都下意识地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没有任何警告。 人群中,突然走出了数十名同样穿着西装,但神情更为冷峻的男人。 他们瞬间就将田中雄一行人围在了核心。 田中雄的瞳孔猛地一缩,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们是什么人?”田中雄用生硬的英语问道,他以为是陈山派来的“白领杀手”。 没有人回答他。 为首的一名华人男子,年纪约莫五十岁。他是雷洛亲自从警队刑侦部门挑选出来的精英,O记的首任总督察,李文斌。 李文斌没有废话,只是举起右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他身后的O记探员们,如同得到了指令的机器,瞬间动了。 两人一组,动作迅猛而精准,直接冲向各自的目标。 “八嘎!” 田中雄身边的副手,是个脾气火爆的家伙。 他怒吼一声,习惯性地就想扯开自己的衬衫,露出胸口那狰狞的般若纹身,用山口组的威名来震慑对方。 然而,他的手刚刚碰到衬衫的纽扣,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骨骼错位的剧痛传来,他发出一声惨叫。 另一名探员已经欺身压上,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动作,将他魁梧的身体死死按在了光洁的地面上。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双手。 同样的一幕,在同一时间发生。 那些上一秒还气焰嚣张的山口组精英,在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O记探员面前,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整个过程快得像闪电,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更没有发生众人预想中的暴力冲突。 咔嚓!咔嚓!咔嚓! 人群外围,不知何时出现了大批的记者,他们手中的相机闪光灯疯狂亮起,记录下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田中雄是唯一站着的人。 他没有反抗。他清楚地知道,在对方这种专业至极的行动面前,任何反抗都显得愚蠢和徒劳。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完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文斌走到他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文件,当着他的面展开。 上面贴着田中雄一行人所有成员的大头照,以及他们的姓名、在山口组内的职务等信息。 “田中雄,”李文斌用清晰的粤语念道,旁边的翻译官立刻同步翻译成日语,“根据香港最新生效的《有组织及严重犯罪条例》第二十二章第一条,任何自称或被证明为三合会等非法社团的成员或以非法社团成员身份行事的人,即属犯罪。” 李文斌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被按住的每一个人。 “香港警务处,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现在掌握足够证据,证明你们所有人,均为日本非法社团‘山口组’的在册成员。” “我以‘身为三合会成员’的罪名,正式逮捕你们!” 田中雄的大脑,嗡的一声。 身为三合会成员?就因为这个罪名,就要逮捕他们? 他们什么都还没干!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在日本,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这样的法律! “你们这是非法的!是陷阱!”田中雄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我要见我们领事馆的人!这是政治迫害!” 李文斌像是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对着身后的探员一挥手。 “全部带走!” 十几名山口组的精英,就这样在启德机场的大厅里,在无数旅客和记者的闪光灯下,被狼狈地押上了警车。从他们落地到被捕,全程不超过五分钟。 消息通过日本领事馆,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东京。 山口组总部,陷入了一片死寂。田冈一雄坐在主位上,听着手下的报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困惑和无力的表情。 震怒的情绪当然存在。 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全新游戏规则时的茫然。 他们派去的,是最锋利的刀。 可是对方根本没有和他们拼刀的意思。 对方在他们踏入牌局的那一刻,就直接宣布,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犯规的,然后把他们所有人都罚出了场。 任何诉诸武力的行为,在踏上香港土地的那一刻,就自动成为了违法行为。 田冈一雄终于意识到,香港的游戏规则,已经彻底改变了。 那个叫陈山的男人,根本没有用江湖手段来应对。 第293章 港督的选择题 解决了山口组这条看得见的“疯狗”,陈山将目光转向了潜伏在暗处的“幽灵”——军情六处(MI6)。 他很清楚,像MI6这样的情报机构,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汉弗莱的失败和被调离,对香港站来说是奇耻大辱。 新上任的站长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也为了挽回颜面,必然会把“马克一型”失窃案查个水落石出。 这些特工就像附骨之疽,虽然不会在明面上造成威胁,但他们的持续调查,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陈山不喜欢这种感觉,他需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隐患。 他没有选择常规的对抗方式,而是拨通了一个直通港督府的私人电话。 港督府,后花园。 正值初夏,花园里的凤凰木开得如火如荼,大片大片的红色花朵在微风中摇曳。 港督穿着一身休闲的亚麻西装,亲自为一盆珍贵的兰花浇水。他是植物爱好者,只有在打理这些花草的时候,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一个仆人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港督浇水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他挥了挥手,让仆人退下,然后放下水壶,用手帕擦了擦手。 片刻后,陈山独自一人,沿着石子小路走了过来。 “陈先生,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欣赏我的花园吗?”港督放下水壶,用手帕擦了擦手。 他当然知道陈山来的目的。 MI6新站长上任后,第一个拜访的就是他,并且向他汇报了对“马克一型”案件的最新调查方向——所有疑点,都隐隐指向了这位香港地下世界的王者。 陈山没有直接回答港督的问题,他走到一丛盛开的玫瑰前,俯身闻了闻。 “总督阁下,您的花园打理得真好。不过,我想提醒您,花园里如果进了老鼠,不尽快清理,是会啃食花根的” 港督的脸色沉了下来。 “陈先生,如果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陈山直起身,目光直视着港督,“那我就直说了。阁下,您现在面前有两条路。”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条路,您继续放任MI6的那些‘幽灵’在香港上蹿下跳,让他们继续深挖所谓的真相。最终,他们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呢?” 陈山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他们会把港府和情报机构被一个本地商人耍得团团转的丑闻公之于众。伦敦的政客们会颜面尽失,而您,总督阁下,您的政治生涯也将蒙上一个巨大的污点——无能、被愚弄。” “别忘了,美国人正拿着放大镜在旁边看着。他们会很乐意看到大英帝国出糗。而我,陈山,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为了自保,我必然会采取一些反制措施。到时候,香港好不容易得来的稳定,恐怕会再次陷入动荡。” 港督地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陈山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在他的痛处。 陈山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缓和下来。 “第二条路,合作。” “由您出面,以‘维护香港稳定大局’为由,向伦敦施压,彻底停掉军情六处的调查。。” “作为回报,”陈山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我,陈山,以及我背后的整个华商联盟,将确保您在任期内,香港经济的绝对繁荣与稳定。您的任期履历,将会是历任港督中最亮眼的。” 说到这里,陈山稍微停顿了一下,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筹码。 “另外,我新成立的‘华商联合银行’,未来将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一系列的投资。我们非常需要像您,以及您在伦敦那些拥有广阔国际视野的政治盟友,来担任我们的‘高级顾问’。” “当然,这份‘顾问费’,将会是一笔可观的,并且完全合法的收入。” 港督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陈山,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他不仅洞悉了整个政治游戏的规则,甚至还精准地抓住了每一个玩家的欲望。 追查真相,政治风险巨大,收益几乎为零,甚至会引火烧身。 与陈山合作,不仅能收获一个金光闪闪的任期履,还能为自己和伦敦的政治盟友,带来一笔丰厚而又安全的长期收益。 这是一道选择题,但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港督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身,重新拿起水壶,为另一盆兰花浇水,水流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先生,我需要时间考虑。”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当然。”陈山微微鞠躬,“我在等您的好消息。希望不会太久,毕竟,那些老鼠的动作很快,花园里的花,等不及。” 说完,陈山便转身,沿着石子小路,安静地离开了。 港督站在原地,看着那盆被浇灌的兰花,久久不语。 他知道,香港的未来,和他自己的未来,就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谈话里,被摆上了天平。 而他,就是那个手握砝码的人。 他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权衡,一边是作为大英帝国官员的原则与责任,另一边,则是巨大的现实利益和政治前途。 追查一台丢失的机器,其功劳远不及维持香港这个远东金融中心的繁荣稳定来得重要。 而陈山,已经用事实证明,他有能力搅动风云,更有能力平息风浪。 选择与他为敌,还是成为他的“合作伙伴”? 港督发现,这道题,其实并不难选。 第294章 发往伦敦的密电 港督回到他那间挂满了航海图和历任总督肖像的巨大书房里。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海面上船只的灯火,如同繁星坠落,映照着这座城市的勃勃生机。 他独自一人站了很久。 陈山下午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那道选择题,每一个选项的后果都清晰地摆在他面前。 继续追查“马克一型”? 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后续的发展。 MI6的特工们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猎犬,最终或许真的能挖出真相。 然后呢? 将真相公之于众? 那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灾难。 报告会这样写:大英帝国最先进的电子计算机,在严密安保下的香港,被一名本地华商,用一场精心设计的“剧本”,在MI6、CIA和港府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 而他作为最高统治者,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甚至还被对方当成了棋子,去对付自己的盟友。 这份报告一旦呈上内阁的办公桌,伦敦的政敌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媒体的头条会用最尖刻的语言嘲笑“帝国的黄昏”。 他的政治生涯,将以一个笑柄的方式耻辱地终结。 更可怕的是,这会彻底动摇英国在这里的统治根基。 让所有本地的华人势力看到,原来高高在上的英国人,也并非不可战胜,甚至可以被愚弄。 这会埋下什么样的祸根?他不敢想象。 而与陈山合作呢? 港督睁开眼睛,看着那片璀璨的港湾。 陈山的承诺,诱人得让他无法拒绝。 一个绝对繁荣稳定的任期。 没有罢工,没有动乱,只有不断攀升的经济数据。 他将成为香港历史上最成功的港督之一,带着这份金光闪闪的履历回到伦敦,无论是进入上议院,还是在内阁谋求一个更高的职位,都将是水到渠成。 还有那笔“顾问费”。 那不是一笔小钱,而且是以完全合法的商业形式支付。 这不仅能让他和他在伦敦的政治盟友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更重要的是,通过“华商联合银行”这个平台,他们将与香港最顶层的华人资本,建立起一种牢不可破的利益捆绑关系。 这是一场政治豪赌。 一边是虚无缥缈的原则和必然的毁灭,另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巨大利益和辉煌的未来。 最终,功利压倒了一切。 港督走回书桌前,打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 暖黄色的光,照亮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密码本和一台专用的电报机。 他思索了片刻,用一种极其微妙且考究的外交辞令,亲自撰写了一封发往伦敦内"阁办公室的密电。 在电文中,他没有直接要求停止调查,而是将MI6香港站的行动,描述为一种“不合时宜的纠缠”。 他声称,MI6的固执己见,正在严重“破坏”港府好不容易才与本地华人领袖建立起来的“脆弱互信”。 他刻意没有提陈山的名字,只用了本地华人领袖这个模糊的称谓。 他危言耸听地指出,这种不信任一旦扩大,极有可能引发香港社会新一轮不可控的经济与社会动荡,甚至会影响到美国方面的态度,为英美关系带来不必要的外交摩擦。 他暗示,追查一台已经“可能被炸毁”的机器所带来的价值,远不能与维护香港作为帝国远东金融支柱的稳定相提并论。 最后,他以总督的身份,郑重请求伦敦高层能够“从大局出发”,审时度势,及时结束这场“可能引发严重后果的、毫无意义的闹剧”。 发完密电,港督并没有停下来。 他知道,光靠一封电报,还不足以让固执的军情六处低头。 他拿起了书桌上另一部红色的、没有拨号盘的保密电话。 这条线路,直接连接到伦敦白厅,通往他当年的政治导师,如今内阁中的一位实权人物的办公室。 电话接通后,他没有再使用电报中那些模糊的外交辞令。 “老师,是我。” “我需要您的帮助。MI6那帮人,快要把香港给拆了。” 他巧妙地将MI6的调查,与“维护香港金融稳定”和“避免与美国产生进一步外交摩擦”这两个伦敦最关心的问题捆绑在一起。 他向他的政治盟友暗示,如果任由MI6胡来,导致香港金融市场出现任何波动,最终买单的,将是整个大英帝国的经济利益。 “是的,老师……我明白他们的职责。但是,为了一棵树,烧掉整片森林,值得吗?更何况,那棵树很可能已经是一截焦木了。” “我需要内阁的直接命令,让他们停下来。是的,最明确的命令。” 挂掉电话,港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感觉有些虚脱。 现在,只等伦敦的反应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陈山,已经从潜在的敌人,变成了同一条船上的盟友。 第295章 被封存的卷宗 伦敦,白厅。 泰晤士河的雾气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城市,给庄严肃穆的政府大楼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 内阁办公室的一间小型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窗帘紧闭,雪茄的烟雾缭绕不散。 出席会议的,只有寥寥数人,但每一个都是英国政府的核心人物。 内阁秘书长、外交大臣、财政大臣,以及军情六处(MI6)的新任主管,大卫·斯特林爵士。 斯特林爵士的面前,放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MI6香港站新任站长发回的,关于“马克一型”失窃案的最新调查报告。 报告详细列举了种种疑点,并将最终的嫌疑,牢牢锁定在了陈山身上。 报告的结论是,建议动用一切手段,对陈山进行秘密审查和控制。 另一份,则是刚刚由密码处破译的,来自香港总督的紧急密电。 内阁秘书长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斯特林爵士,关于香港方面的电报,你怎么看?” 斯特林爵士的脸色很难看。 他用力地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无稽之谈!这是对帝国情报工作的公然干涉!香港方面被那个中国黑帮头子蒙蔽了!他所谓的‘脆弱互信’,不过是与虎谋皮!” 他拿起自己的报告,拍在桌上。 “我的特工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个叫陈山的男人,就是整起事件的幕后黑手!我们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就能让他开口,拿回属于大英帝国的东西!” 外交大臣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卫,问题是,我们没有时间了。美国国务院的特使昨天已经抵达伦敦,明确向我们表示,他们对香港近期发生的‘金融动荡’和‘针对美国盟友(指日本)的商业打击’表示严重关切。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他们认为有非市场力量,在干预香港的正常商业秩序,并严重损害了他们的盟友。” 财政大臣也敲了敲桌子,附和道:“香港是我们最重要的海外金融中心,是英镑稳定的压舱石。 今年帝国的经济状况本就不好,如果香港再出什么乱子,那将是一场灾难。 香港方面在电报里说得没错,为了追查一台已经可能被毁掉的机器,而冒着动摇整个香港金融稳定的风险,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斯特林爵士猛地站起。 “这是原则问题!帝国的尊严不容挑衅!”” 内阁秘书长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大卫,你忘了一点。”秘书长的声音很平静,“那边是女王陛下亲自任命的香港总督。他的判断,代表着女王和内阁在远东的利益。他的意见,我们必须给予最高的重视。” 更何况,在座的人都清楚,香港方面在私下里,已经通过非正式渠道,向他的政治盟友传达了更明确的警告,远比电报上的文字要严重得多。这一点,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 一场短暂的闭门会议后,最终的决定被做出。 斯特林爵士回到MI6总部那间可以俯瞰泰晤士河的办公室时,他的副手已经将一份由内阁直接签发的命令,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命令的措辞,冰冷而不容置喙: “鉴于远东地区的‘特殊复杂性’以及‘维护帝国核心经济利益’的最高需要,军情六处须立即停止对‘香港资产失窃案’的一切调查行动。 所有相关人员即刻调离现有岗位,另行任用。 所有相关卷宗,列为最高机密,永久封存。” 命令的下方,是内阁秘书长那龙飞凤舞的签名。 “混蛋!” 斯特林爵士将那份命令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向墙壁。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恨。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调查的终止。 这是政治对情报工作的粗暴干涉,是功利主义对原则的无情践踏。 他输了。 不是输给了那个香港的陈山,而是输给了白厅里的那群政客。 但作为女王陛下的情报主管,他别无选择。 服从命令,是他的天职。 他按下内部通话的按钮,声音嘶哑而疲惫。 “通知香港站,行动终止。让他们把卷宗打包,送回总部。所有参与调查的人员,全部召回伦敦,接受新的任务指派。” “是的,爵士。” 随着电话挂断,笼罩在陈山头上的最后一片乌云,就此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香港。 军情六处安全屋内,香港站长正对着地图,反复推演着针对陈山的抓捕方案。 他要一雪前耻。 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这是来自总部的专线。 他拿起听筒,自信地开口。 “长官,我正要向您汇报,我们已经锁定了陈山的关键证据……” 听筒里传来斯特林爵士疲惫又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行动终止。” “什么?长官,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我再说一遍,行动终止!打包你的东西,还有那该死的卷宗,立刻滚回伦敦!”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香港站长握着听筒,呆在原地,脸上的自信瞬间崩塌,只剩下茫然和屈辱。 他知道,他成了这场政治游戏的又一个牺牲品。 半山别墅的书房里,陈山刚刚挂断电话。 电话是港督打来的。 对方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 港督在电话里只是说,伦敦的朋友们非常欣赏他对维护香港稳定的努力,并表示之前的一些“小误会”已经彻底澄清。 陈山知道,这意味着MI6的威胁,被彻底清除了。 他并没有感到放松。 他知道,摆平了英国人,只是为他接下来的大动作,扫清了外部障碍。 一场真正的,更大的危机,正在北方悄然酝酿。 他站在书房里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没有停留在欧洲,也没有停留在香港。他的视线,越过广阔的南中国海,牢牢地盯在中国内地的版图上。 墙上的时钟,指针正一步步地,迈向1960年代的门槛。 一场席卷整个内地的巨大风暴,即将在他的记忆中,再次上演。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 第296章 新的棋局 扫清了MI6这个最后的后顾之忧,陈山终于可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他那个真正宏大的战略中去。 他召集了自己最核心的团队成员,在别墅的书房里,召开了一次决定未来的秘密会议。 梁文辉,他的“白纸扇”,负责财务和商业运作;雷洛,警界的“自己人”,负责维持秩序和打通关节;王虎和癫狗,他最忠诚的“双花红棍”,负责执行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还有霍东升,船队的总负责人,掌握着他未来的生命线。 书房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很沉重。 所有人都知道,山哥在这个时候召集大家,必然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陈山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主位上,而是站在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指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中国内地版图,转过身,看着众人,语气沉重地开口。 “各位兄弟,和日本人的金融战,我们赢了。英国人的情报机构,也被我们摆平了。可以说,现在整个香港,没有人再能威胁到我们。” 王虎咧嘴一笑:“这都是山哥你领导有方!” 陈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 “但是,这只是开始。我们不能只盯着香港这一亩三分地。” 他的声音,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下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最高机密,除了在座的各位,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个外人知道。” 众人神情一凛,都坐直了身体。 “根据我从各种特殊渠道收集到的情报和分析,”陈山刻意用这种模糊的说法,来掩盖自己重生者的身份。 陈山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内地。 “我判断,在未来几年内,内地将会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危机。” 他停顿了一下,让众人消化这个信息。 雷洛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山哥,你的意思是……政治上的事??” “不是政治。”陈山摇了摇头,说出了那两个字,“是粮食。” “一场波及数亿人的,严重的粮食短缺危机。”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在座的所有人,大多都是从内地逃难过来的。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粮食短缺”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饥饿,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人间地狱。 梁文辉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作为财务主管,对各种经济数据最为敏感。 他试图从陈山的话里,找到一些逻辑支撑,但却发现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山哥……这……这个判断的依据是?” “依据,我无法告诉你们。”陈山的声音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件事百分之百会发生。而且,规模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他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的手指,从亚洲的版图上移开,越过印度洋,落在了遥远的非洲大陆上。 他的手指,点在了一个地图上刚刚用新名字标注出来的,位于西非的小国上。 “科托共和国。”陈山念出了这个他名字,“这个国家,三个月前刚刚宣布脱离法国的殖民统治,独立建国。现在,那里百废待兴,政局不稳,新上台的军政府,最缺的是什么?” “是国际社会的承认,是资金,更是……粮食。”梁文辉下意识地回答道。 “没错。”陈山赞许地点了点头,“全球的反殖民浪潮,带来了混乱,也带来了机遇。” 他的目光,转向了梁文辉。 “文辉,我需要你立刻去做一件事。用我们华商联合会的名义,注册一个非盈利组织,名字就叫‘远东未来发展基金会’。” “然后,你以这个基金会的名义,带上我们的诚意,以‘人道主义援助’和‘商业投资’的双重身份,去一趟科托共和国。” 陈山给他下达了两个明确的任务。 “第一,我查过资料,法国人撤离的时候,因为太过仓促,在科托共和国留下了一座完整的钢铁厂,,以及维修铁路需要的所有机械,和一套虽然老旧但还能使用的矿石精炼设备。新政府没有技术,也没有资金去运营它们,在他们眼里,那只是一堆废铁。” “你要做的,就是利用他们急需粮食的困境,用我们的‘援助’,去换回这些‘废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些设备,连同所有的图纸和备件,都给我拿到手。” “第二,”陈山的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用基金会的名义,和他们的军政府,签订一份长期的、、排他性的具有法律效力的粮食贸易协定。我们需要这份合同,作为我们接下来在国际粮食市场上,进行大规模采购的完美掩护。” 所有人都明白了。 陈山的布局,一环扣一环。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为内地输送粮食,他还要趁着这个机会,拿到内地工业发展急需的设备。 而那份与非洲小国的粮食合同,就是他在国际舞台上,光明正大进行这一切操作的“通行证”。 他要用这个协定,去全世界扫货。 梁文辉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 “我明白了,山哥。我明天就出发。” 陈山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急。非洲不是香港,那里没有规矩,只有拳头。”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王虎。 “王虎,你挑二十个最能打的兄弟,跟着文辉一起去。” 王虎立刻挺直了胸膛。 “是,山哥!” 第297章 来非洲的“慈善家” 梁文辉从老旧的客机上走下来时,一股夹杂着尘土和未知植物气味的热浪迎面扑来,让他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烤炉。 这里是科托共和国的首都,一个在世界地图上毫不起眼的名字——恩贾拉。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柏油马路,只有低矮的土坯房和被车轮碾压得坑坑洼洼的土路。 空气中,贫穷和迷茫的气息,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作为“远东未来发展基金会”的主席,梁文辉受到了科托共和国新政府的“热情”接待。 前来接机的,是外交部的一名低级官员,和两名荷枪实弹、眼神警惕的士兵。 他们乘坐的是一辆掉了漆的苏制军用吉普,车子在土路上颠簸,扬起的漫天黄沙让人睁不开眼。 梁文辉敏锐地观察着车窗外的一切。 街边孩童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眼神空洞。 市集上几乎看不到像样的商品。 三五成群的军政府士兵端着步枪,在街上巡逻,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动荡的证明。 这是一个百废待兴,同时又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地方。 梁文辉此次的身份是“远东未来发展基金会”主席。 在新政府官员的安排下,他见到了几个部门的负责人 在与该国官员的初步接触中,梁文辉敏锐地发现,情况比陈山预料的还要复杂。 新上台的军政府,由几个手握兵权的将军共同领导,内部派系林立,互相戒备。 而前宗主国法国虽然撤离了,但他们的影响力依然无处不在。 许多政府部门的顾问,都是留下的法国人。 梁文辉按照陈山的剧本,没有急于提出他的商业计划。 他首先扮演的是一个慷慨的慈善家。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反传统商人的姿态。 他以基金会的名义,迅速从邻国高价采购了几船大米和急需的药品,在首都的广场上进行无偿分发。 当一袋袋沉甸甸的大米交到那些因为饥饿而眼神麻木的民众手中时,梁文辉站在临时的分发台上,通过翻译,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发表了一段简短的演讲。 “我的朋友们!我们来自遥远的东方,我们的国家,也曾经和你们一样,遭受过殖民者的压迫和掠夺!我们深知饥饿和贫穷的滋味。今天,我们带来的不是怜悯,而是来自同样曾受压迫的华人的善意和支持!” 这番话的效果立竿见影。 当地民众被法国人统治了上百年,早已习惯了白人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而眼前这个黄皮肤的东方人,却说他们是“朋友”,说他们曾有同样的遭遇。 梁文辉的善举与演讲,迅速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也让他得到了会见这个国家最高掌权者的机会。 他成功地赢得了初步的信任,也为自己接下来的谈判,铺平了道路。 一周后,在由前法国总督府改造的司令部里,梁文辉见到了巴颂将军。 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 与他一同在场的,还有一个穿着考究,神态倨傲的白人,胸牌上写着他的名字,皮埃尔,法国派驻的经济顾问。 巴颂将军显然对梁文辉的“慈善行为”非常满意。 “梁先生,我代表科托共和国的人民,感谢你的慷慨。”巴颂将军的声音洪亮,他显然对梁文辉的“慈善”行为非常满意。 梁文辉谦虚地笑了笑:“将军阁下,帮助朋友是应该的。我们更希望看到一个繁荣、富强的科托共和国。” 他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除了人道主义援助,我的基金会,也希望能在科托共和国进行一些商业投资,帮助贵国重建工业体系,实现自给自足。” 巴颂将军的眼睛亮了。这正是他最需要的。 旁边的法国顾问皮埃尔却轻哼一声,用一种傲慢的语气开口:“梁先生,科托的工业基础非常薄弱,恐怕没有太多值得投资的地方。” 梁文辉没有理会他,目光依然注视着巴颂将军。 “我听说,在贵国的港口,有一批法国人撤离时遗留下来的工业资产。因为缺乏技术和资金,现在还处于闲置状态。”梁文辉小心翼翼地抛出了他的第一个目标。 巴颂将军还没说话,皮埃尔就抢着开了口,他摊开手,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哦,你说的是那堆废铁。将军阁下,我已经跟您汇报过很多次,那些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早就该被送进博物馆了,没有任何价值。” 巴颂将军闻言,脸上的热情消退了少许,显然受到了影响。 梁文辉心中一喜,但面上不动声色。 “将军阁下,我提议,由我们的基金会,出资购买这批‘废料’。作为交换,我们承诺,在未来五年内,每年向贵国提供五万吨的平价粮食,并且协助你们建立自己的农业技术培训中心。” 五万吨粮食! 巴颂将军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这个数字对他来说诱惑力巨大。 皮埃尔的脸色微变,立刻说道:“将军,用粮食换废铁,这听起来太美好了,我怀疑这位东方朋友的动机。或许,我们可以向法兰西申请更多的粮食援助,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提醒巴颂不要被骗了,而且法国能给的更多。 巴颂将军的眼神中,重新浮现出犹豫。 梁文辉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同时,”梁文辉抛出了他真正的杀手锏,“我们基金会还可以在国际军火市场上,协助将军阁下,采购一批……能够维护国家主权和稳定的‘必要装备’。” 最后一句话,让巴颂将军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粮食,能让人民不造反。 但武器,能让他身边的那些同僚不敢造反! 法国人绝不会卖给他先进武器,只会给他一些淘汰的破烂来维持所谓的“区域平衡”。 但这个东方人,话里的意思却完全不同。 皮埃尔也听懂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厉声喝道:“梁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对地区稳定的公然破坏!” 巴颂将军却突然抬起手,制止了皮埃尔。 他看着梁文辉,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东方商人,在他眼里,瞬间变成了一个散发着金光的财神爷。 用一堆法国人亲口承认没用的“废铁”,换取能救活无数国民的粮食,还能得到他做梦都想要的武器。 这哪里是生意! 这是他巩固权力的唯一机会! “皮埃尔顾问,”巴颂将军的声音变得冷硬,“这是我们科托共和国的内政。我想,我的人民更需要粮食,我的国家更需要稳定。” 他转向梁文辉,激动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梁文辉的手。 “梁先生!你不是朋友!你是我们的亲兄弟!” “这个提议,我代表军政府,完全同意!马上签协议!” 一份以粮食换“废料”的合同,在法国顾问铁青的脸色中,被迅速签署。 梁文辉走出司令部,外面的热风吹在身上,他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 他知道,他不仅为内地拿到了急需的工业设备,更重要的是,他为陈山接下来的惊天大动作,拿到了一张无懈可击的国际通行证。 第298章 全球采购计划 第296章 全球采购计划 合同签署的消息,通过秘密电波传回香港。 陈山的书房里,他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梁文辉这步棋,走得比他预想的还要成功。不仅拿到了设备,还顺带捆绑了军火贸易,这让双方的合作关系,从单纯的商业往来,升级到了战略同盟的层面。 巴颂将军为了他的武器,会比任何人都更积极地维护这份合同的合法性。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是东风已至。 陈山立刻启动了他筹备已久的全球粮食采购计划。 这个计划的核心,不是“买”,而是“怎么买”和“怎么运”。 他召见了霍东升。 “霍先生,从现在开始,你的船队要满负荷运转起来。”陈山指着地图,下达了指令。 “第一,继续收购旧货轮。不要怕花钱,有多少收多少。但是,所有的船,都不能注册在香港,也不能用我们任何一家公司的名义。” 霍东升有些不解:“山哥,那注册在哪里?” “巴拿马,利比里亚,洪都拉斯……找那些可以注册‘权宜船旗’的小国家。” 陈山解释道,“用我们收买的当地人做法人代表,注册几十上百个空壳公司。每一艘船,都登记在不同的公司名下。这样,即使有一两艘船出事,也绝对追查不到我们头上。” “我明白了,山哥。” 陈山补充道,“每一艘船,都要准备至少三个假船名和呼号,随时可以更换。每艘船的船长,都要配备独立的密码本,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航段,用什么身份。” 霍东升听得暗暗心惊。 山哥的心思,缜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航运了,这是在用搞情报的方式,来运送货物。 “第二,”陈山继续说道,“招募船员。只要可靠的,信得过的老乡和兄弟。待遇给到最足,安家费一次给够。告诉他们,这次出海,发的不是工资,是改变一辈子的财。但是,上了船,就要守规矩。任何人敢泄露半个字,不光他自己,他全家都得沉到海里喂鱼。” 霍东升神情一凛:“山哥放心。上了我的船,就得守我的规矩。谁坏了规矩,我亲手清理门户!”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航线。” 陈山在地图上画出了几条复杂的曲线。 “我们所有的粮食,都以履行非洲援助合同为名,在国际市场上公开采购。阿根廷的牛肉,澳洲的小麦,泰国的大米,加拿大的面粉……通过华商联合银行和我们在全球设立的壳公司网络,同步进行。” “所有的货轮,装满粮食后,都伪装成在东南亚各地进行普通贸易。航线要飘忽不定,经常以‘引擎故障’、‘躲避台风’、‘补给淡水’等各种理由,在靠近内地领海的公海上长时间停留。” 陈山的眼睛,盯着地图上的那条海岸线。 “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一个最合适的窗口期,等待内地派来接应的船。然后,在夜色的掩护下,完成交接。” “这个过程,不能被任何国家的雷达和巡逻船发现。所以,航线的设计,时间的计算,必须精确。” “霍先生,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和你的人,就是未来几年,连接香港和内地的海上生命线。” 霍东升站起身,对着陈山,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虽然不标准,但却充满了力量。 “保证完成任务!” 随着霍东升的离去,一个庞大的海上运输网络,始以香港为中心,悄然向全球铺开。 华商联合银行的资金,如同涓涓细流,通过遍布全球的空壳公司账户,汇入各大国际粮食期货市场。在专业操盘手的运作下,这些资金不动声色地吸纳着巨量的粮食储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巴拿马城,深夜。 几家新注册的律师事务所里,电话铃声彻夜不息。一个个陌生的华人名字,通过电报,成为了上百家新航运公司的法人代表。 香港码头,一间昏暗的仓库里。 癫狗站在上百名精壮的汉子面前。 “拿了这笔安家费,你们的命就不是自己的!是船的!是这趟活的!”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个装满现金的皮箱。 “活干完,箱子里剩下的钱,全是你们的。干不好……” 癫狗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狠狠插进面前的木桌。 “你们的家人,会收到比这多十倍的抚恤金!” 而在非洲的科托共和国,梁文辉也没有闲着。 他带着一支伪装成“农业技术专家”和“地质勘探员”的工程队,抵达了那座被遗弃的港口。 这支队伍的核心成员,都是陈山通过特殊渠道,从内地请来的高级工程师和技术工人。 “老张,A区的图纸核对完了吗?” “报告总指挥,A区三号高炉的所有零件都已编号打包,图纸一份不差!” “好!立刻开始拆解B区!” 梁文辉擦了一把汗,看着那些被小心翼翼装进集装箱的“废铁”,眼中全是光。 每一个零件,每一张图纸,都将被小心翼翼地装进印着“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集装箱里。 计划,在两条战线上,有条不紊地推进。 一艘艘更换了船名和旗帜的旧货轮,在夜幕的掩护下,装满了来自泰国和澳洲的粮食,如同幽灵般驶入茫茫南中国海。 霍东升在他的指挥室里,亲自调度着每一艘船的航向。 一小部分装载着粮食的货轮,将按照合同,大张旗鼓地驶向非洲。 它们不仅为巴颂将军带去了急需的物资,巩固了双方的“友谊”,更重要的任务,是把这些伪装好的集装箱,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来。 而绝大多数满载着粮食的货轮,则在夜色的掩护下,关闭了所有的识别信号,如同幽灵一般,在霍东升的统一调度下,悄然驶向了那条通往中国内地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航线。 一张横跨全球的走私……不,是输血网络,就此全面展开。 第299章 海上生命线 南海某岛屿。 这里是公海与中国领海的交界处,水深流缓,是天然的避风港,也是官方航道图上的一片空白区域。 平日里,除了偶尔经过的渔船,罕有人迹。 但今晚,这座无名小岛的背风港湾里,却异常“热闹”。 几十艘铁壳驳船和经过改装的大马力渔船,关闭了所有灯光,如同蛰伏的鱼群,安静地挤在一起。 船上,上百名穿着便衣,腰间鼓鼓囊囊的男人,正沉默地等待着。 他们是内地派出的接应人员,每个人都身经百战,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海面。 为首的,是一个名为为“老赵”的中年男人。 他站在一艘驳船的船头,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望远镜,嘴里叼着一根香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中,只有海风和浪涛的声音。 突然,远处漆黑的海面上,一个微弱的光点闪烁起来。 三长,两短。 是约定的信号。 老赵精神一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强光手电,对着海面,回了同样的三长两短。 几分钟后,一个庞大的黑影,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远方的海平线上。 那是一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船身上也看不到任何标识的万吨级货轮。 它关闭了所有的航行灯和雷达,像一头沉默的深海巨兽,在距离港湾约五海里的深水区,缓缓下锚。 “行动!” 随着老赵一声低喝,整个船队立刻活了过来。 数十艘驳船和渔船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迅速驶出港湾,朝着那艘巨大的货轮冲去。 老赵看着这一幕,内心充满了震撼。 他接到这个任务时,上级只告诉他,会有一批“海外爱国人士”捐赠的物资,需要他们接应。 他原以为,最多也就是一艘几千吨的货船。 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一艘真正的远洋巨轮! 当驳船靠近货轮时,那种巨大的压迫感更是让人窒息。 在它面前,这些驳船就像是围绕在鲸鱼身边的小鱼。 货轮的吊臂开始缓缓转动,巨大的货网,吊着一袋袋沉甸甸的麻袋,从如同深渊般的船舱里被吊起,然后精准地放入靠上来的驳船中。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 没有人说话,只有机械运作的轻微声响,和海浪拍击船体的声音。 接应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最后一艘驳船装满了货物。 老赵爬上了货轮的舷梯,见到了这艘船的负责人。 那是一个黝黑的精壮汉子,是霍东升手下最得力的心腹之一,名叫阿武。 “兄弟,辛苦了。”老赵伸出手。 阿武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摇了摇。“不辛苦。山哥交代的事,就是掉脑袋也得办好。” 阿武从怀里,拿出一份货运清单,递给老赵。 “赵哥,这是第一批。一共是一万吨泰国香米,五千吨澳洲面粉。” 他又指了指另外几艘驳船上,用巨大油布盖着的箱子。 “那些,是山哥从非洲弄回来的‘大家伙’。是铁路机车维修厂的全套设备,一共八十三个集装箱。图纸和说明书都在里面那个贴了红标的箱子里。山哥说,这些东西,内地更需要。” 老赵看着那些在晨曦中轮廓分明的集装箱,手都有些颤抖。 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有了这些,国家的铁路运输,就能得到极大的改善。 “谢谢兄弟,谢谢山哥。”老赵的声音,有些哽咽。 阿武笑了笑:“都是中国人,应该的。”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开始指挥手下收起舷梯,准备起锚。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这艘巨大的货轮,已经掉头驶向茫茫外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满载物资的驳船船队,则在老赵的带领下,化整为零,沿着不同的秘密水道,悄然驶向了珠江三角洲内陆的无数个隐秘卸货点。 香港,陈氏公馆。 陈山站在书房里,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加密线路,里面只传来了一个简单而又清晰的讯讯息。 “粮已入仓。” 陈山挂断电话,拿起桌上一杯早已泡好的茶,走到窗前。 他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将香港这座繁华的城市,染上了一层金色。 他赢得了与日本人的金融战争,让不可一世的山口组,铩羽而归。 他摆平了傲慢的英国情报机构,让港督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合作伙伴”。 现在,他又在世界的棋盘上,瞒天过海,为自己的国家,完成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输血。 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和轻松。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未来几年,那场席卷内地的风暴,会越来越猛烈。 他对内地的输血,也必须源源不断。 而支撑这一切的,是海量的资金。 他现有的产业,虽然利润丰厚,但要支撑如此庞大的全球采购和运输网络,依然是杯水车薪。 他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赌徒,每一步都必须精准计算。 他需要找到一个新的,能够源源不断产生巨额现金流的“发动机”。 第300章 烧钱的无底洞 陈山的书房里,烟雾弥漫。 梁文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一本厚厚的账本推到陈山面前。 他的手指点在最后一页那一串长长的红色数字上。 “山哥,这是截止到上个月的账目。” 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干涩。 “全球三十二家空壳公司,二十七个期货账户,同步进行采购。澳洲的小麦,泰国的大米,阿根廷的牛肉罐头,加拿大的面粉……没有停过。” “霍东升那边,船队已经扩张到四十七艘旧货轮,每艘船的维护、船员的薪水和安家费,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非洲那边,巴颂将军的胃口越来越大。除了粮食,他还想要坦克和战斗机。为了稳住他,我们只能通过南斯拉夫的军火商,帮他高价弄了一批苏制旧货。” 梁文辉合上账本,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山哥,我们从健司那里吞下的资产,已经变现了七成。和记总会旗下所有娱乐场所、运输公司、建筑公司的利润,也全部填了进去。” “但是,这个窟窿太大了。”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 “照这个烧钱的速度,我们最多还能撑半年。半年之后,我们就会资金链断裂,全盘崩溃。” 陈山没有看账本,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那条海上生命线,是用黄金铺出来的。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狮子山模糊的轮廓。 “我们现有的生意,是给普通人做的。赚的是辛苦钱,一分一毛地攒。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是逆天改命,靠攒钱是行不通的。” 他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我们需要一个发动机,一个能印钱的发动机。” 梁文辉扶了扶眼镜:“山哥的意思是……?” “房地产?”梁文辉试探着问,“我最近研究过,港府有计划在新界那边开发卫星城市,我们如果提前囤地……” “房地产是金牛,但养牛需要时间。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头现金奶牛,要能立刻挤出奶来,而且是大量的奶。” 陈山走到书桌旁,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张报纸,扔在桌上。 报纸的娱乐版头条,是关于邵氏兄弟的新片《江山美人》票房大卖,女主角林黛再次成为全港焦点的报道。 梁文辉不解地看着陈山。 “山哥,这是……” “文辉,你看香港现在什么最火?” 陈山的手指,敲了敲报纸上林黛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电影。” 梁文辉愣住了。 “电影?山哥,你想进军电影业?” 他有些不敢相信。 在他看来,电影是风花雪月的东西,是那些文人骚客和名伶明星的游戏。 “没错。”陈山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张电影票五块钱,一部卖座的电影,票房能上百万。这是多大的现金流?” “而且,电影公司可以合理地向银行申请高额贷款,可以发行股票上市融资,账目操作空间极大。那些见不得光的钱,可以通过票房,洗得干干净净。” 梁文辉的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他从财务的角度,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这确实是一门绝佳的生意。 “可是山哥,电影业现在是邵氏的天下。邵氏兄弟在香港根深蒂固,他们有自己的影城,自己的院线,手下签约的导演和明星不计其数。我们一个外行想进去分一杯羹,恐怕不容易。” “不容易,才说明油水多。” 陈山喝了一口茶。 “邵氏是老虎,但香港这么大的山林,容得下第二只老虎。” “别人怕他,我陈山不怕。” 他看着梁文辉,下达了新的指令。 “文辉,你去做个调查。我要知道香港所有电影公司的资料,特别是那些半死不活,快要倒闭的。我要他们的财务状况,债务情况,还有老板的底细。” “另外,帮我约一个人。” “谁?” “曹达华。” 曹达华,人称“银坛铁汉”,是粤语片时代的超级巨星。 他不仅是演员,也自己开了电影公司和制片厂,只是这几年被邵氏的国语片冲击得厉害,日子很不好过。 陈山站起身,走到那副世界地图前,目光重新落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文辉。我们拍电影,不是为了赚钱。” “是为了有足够的钱,去做更重要的事。” ...... 三天后,钻石山。 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了一家电影制片厂的门口。 制片厂的铁门锈迹斑斑,上面“南粤影业”四个红色大字也已褪色剥落。 陈山从车上下来,王虎跟在他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和他想象中的电影厂完全不同。 没有衣着光鲜的明星,也没有忙碌的摄制组。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个穿着汗衫的工人,正有气无力地修补着一堵摇摇欲坠的布景墙。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屑、油漆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的萧条气味。 一个穿着唐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快步迎了出来。 正是曹达华。 “陈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曹达华在银幕上是硬汉,在现实中却是个八面玲珑的老江湖。 他知道陈山的背景,也收到了梁文辉送上的厚礼,态度恭敬。 “华叔,客气了。”陈山和他握了握手,“我就是随便看看。” “陈先生里面请,里面请。地方小,乱了点,您别见怪。” 曹达华引着陈山,走进了摄影棚。 摄影棚里又闷又热,巨大的顶棚吊着几排大功率的照明灯,烤得人直流汗。 一个剧组正在拍摄一场古装戏。 导演坐在监视器前,声嘶力竭地喊着“卡”。 演员们穿着厚厚的戏服,脸上的妆都快被汗水冲花了。 “华叔,你这南粤影业,规模不小啊。”陈山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随口说道。 曹达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陈先生见笑了。都是些小打小闹,混口饭吃罢了。” 他指着正在拍摄的剧组。 “现在粤语片的市场,一天不如一天。观众都喜欢看邵氏的国语片,场面大,明星靓。” “我们这些拍粤语片的,只能拍点神怪武侠,或者伦理悲剧,成本低,赚个辛苦钱。” 曹达华带着陈山,在片场里转了一圈。 陈山一路看,一路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看到了破旧的摄影机,看到了重复使用的道具和服装,也看到了那些拿着微薄薪水,却依然在为电影梦奔波的幕后人员。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穷”气。 但奇怪的是,陈山也在这里,看到了一种在和记总会那些生意里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一种纯粹的热情。 导演为了一个镜头反复推敲,演员为了一个表情对着镜子练习半天,道具师为了一个逼真的伤口,用面粉和糖浆捣鼓一下午。 他们不像是在工作,更像是一群手艺人,在精心打磨自己的作品。 “华叔,你的演员和师傅,都很敬业。”陈山由衷地说道。 曹达华叹了口气。 “敬业有什么用?陈先生,不瞒您说,拍完这部戏,下个月的薪水,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凑。” “银行那边,催债的电话一天打八个。再没有资金进来,我这南粤影业,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他说着,领陈山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简陋,墙上挂满了各种剧照和奖状,见证着昔日的辉煌。 “陈先生,您是做大生意的人。我也不跟您绕圈子了。您今天来,是不是……对电影有兴趣?” 曹达华给陈山倒了一杯茶,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陈山端起茶杯,没有喝。 “华叔,我不是对电影有兴趣。” 他看着曹达华的眼睛。 “我是对你的片场,你的设备,还有你手下这班人,有兴趣。” 曹达华的心猛地一跳。 “陈先生的意思是……” “我想买下南粤影业。” 陈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开个价吧。” 曹达华愣住了。 他想过陈山可能是想投资,或者合作。 但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要全盘收购。 他看着墙上那些发黄的剧照,那是他大半辈子的心血。 “陈先生……这……” “华叔,你是个聪明人。”陈山放下茶杯,“南粤影业在你手里,已经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卖给我,你不仅能还清所有债务,还能拿到一笔足够你安享晚年的钱。” “而且,我保证,南粤影业的牌子不会倒,这些跟你揾食的兄弟,也都有饭吃。” 陈山的条件,充满了诱惑。 曹达华沉默了。 他不是不想卖,只是不甘心。 “陈先生,您为什么要买我这个烂摊子?以您的实力,完全可以自己建一个全新的影城。” 陈山笑了。 “建影城容易,但要找齐你手下这班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不容易。” “我要的,是你的班底。我要他们,为我拍一种全新的电影。” “全新的电影?” 曹达华更加困惑了。 陈山没有解释,只是站起身。 “华叔,你考虑一下。三天后,我的律师会来找你谈具体细节。” 曹达华看着陈山,又看了看墙上那些褪色的辉煌,沉默着。 第301章 邵氏的阴影 陈山离开南粤影业后,并没有直接回公馆。 他让司机开车,在九龙塘一带缓缓绕行。 王虎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着沉默不语的陈山。 “山哥,那个曹达华,看起来不太情愿啊。” 王虎忍不住开口。 “他会的。”陈山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 “那姓曹的也太不识抬举了。山哥你肯买他那个破厂子,是给他面子。” “阿虎。”陈山打断了他,“我们现在是正行生意人,不是收保护费的烂仔。”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要用拳头。拳头,是用来解决钱解决不了的问题的。” 王虎点了点头。 “山哥,我就是觉得,花那么多钱买个破厂子,不值当。我们自己盖一个,肯定比他的又大又新。” “厂房好盖,设备好买。但人心呢?” 陈山反问。 “曹达华在粤语片圈子里,是一面旗。我们买下他的厂,留下他的员工,再请他当个荣誉顾问,给足他面子。整个粤语片圈子的人,都会念我们的好。” “以后我们招兵买马,挖人墙角,都会顺利很多。” 王虎这才明白过来。 山哥的每一步,都算计到了后面十步。 “山哥,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跟邵氏干仗了?” 王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在他看来,打打杀杀,远比算计那些弯弯绕绕的生意来得痛快。 “干仗,是肯定的。但不是现在。” 陈山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在跟邵氏开战之前,我们得先摸清楚,他手里的牌,到底有多少。” …… 两天后,梁文辉将一份厚厚的报告,放在了陈山的办公桌上。 “山哥,都查清楚了。” “邵氏影业,号称‘东方好莱坞’,不是浪得虚名。他们在清水湾的影城,占地近百万平方尺,拥有全球最大的私人摄影棚,全空调厂房,最新的摄影和录音设备,甚至有自己的服装厂、道具厂和冲印公司。” “从剧本、拍摄、后期到发行,他们是一条龙作业,完全不假外求。” 梁文辉翻开报告的另一页。 “全香港最旺、最赚钱的三十家电影院,有二十家,跟邵氏签了霸王协议。只放他们邵氏的片子。只要是邵氏出品的电影,就能拿到最好的黄金时间,最多的排片场次。” “在整个东南亚,他们通过直接投资、参股、合作等方式,实际控制的电影院超过两百家。他们的发行网络,覆盖了所有有华人的地方。” 梁文辉的表情很凝重,他看着陈山。 “山哥,邵氏兄弟建立的,不是一家电影公司,而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电影帝国。我们想从他手里抢生意,比跟健司打金融战,还要难。” 金融战,对手是明确的,规则是清晰的。 但邵氏这个对手,他的优势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行业地位和人脉关系。 这些东西,根本不是钱能买到的。 陈山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去看那些令人沮丧的数据,而是直接拿起了报告的附录部分。 那上面,是邵氏旗下签约的导演和明星名单。 李翰祥、张彻、胡金铨…… 凌波、乐蒂、郑佩佩…… 每一个名字,在后世都是响当当的存在。 “他们的合约,是怎么签的?”陈山问。 “基本都是长约,五年起步,十年是常态。合约期内,不准接任何私活。薪水是月薪制,不管开不开工,每个月都有底薪领。但电影卖了钱,分到他们手里的,就少得可怜了。” 梁文辉快速地解释。 “说白了,就是用一份稳定的收入,把这些人都养起来,变成了邵氏的专属员工。谁敢违约,就要赔付天价的违约金。” “养起来?” 陈山的手指,在“张彻”这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老虎是养不住的。” 他放下报告,看向梁文辉。 “文辉,南粤影业那边,让我们的律师抓紧。三天之内,我不仅要拿到公司的所有权,还要拿到他们手上那块地的所有权。” “明白!” “另外,你以华商联合银行的名义,成立一个‘东方文化发展基金’,先准备五千万港币的启动资金。我要用这笔钱,在香港和东南亚,建我们自己的电影院。 梁文辉大吃一惊。 “山哥,建院线?这……这投入太大了!买地、盖楼、装修、买设备……五千万,恐怕连个响都听不到。” “我知道。”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邵氏的护城河,是他的院线。我们不挖一条自己的河,就永远只能在他家门口要饭吃。” “钱不够,就去跟银行借。华商联合银行牵头,把我们那些盟友都拉进来。告诉他们,这是香港未来最赚钱的生意,稳赚不赔。” “我不仅要建,还要建最好的。全港第一家有冷气的电影院,第一家有舒适沙发的电影院,第一家卖可乐和爆米花的电影院。” 陈山的语气,带着一种魄力。 “我要让香港人知道,看电影,是一种享受。而最好的享受,只有在我们的电影院里才有。” “我明白了,山哥。我马上去办。” 第302章 一种全新的电影 南粤影业的收购进行得异常顺利。 当陈山的律师团队,带着一份无法拒绝的报价和一份已经拟好的、解决所有债务的方案找到曹达华时,这位在银坛挣扎了半生的硬汉,只沉默了半个小时,就在转让协议上签了字。 他没有选择。 南粤影业的牌子被保留了下来,但他只剩下了一个“终身荣誉顾问”的虚名。 公司的实际控制权,已经完完全全地落入了陈山的手里。 消息传出,整个香港电影圈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和记总会的龙头,那位在金融市场翻云覆雨的陈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对半死不活的粤语片产生兴趣。 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邵氏影业的总部,清水湾影城。 一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里,邵逸夫,这位电影王国的君主,正拿着一份报告,听着手下的汇报。 “六叔,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陈山那边,已经完成了对南粤影业的收购,总共花了不到三百万。” 汇报的人,是邵氏的制片总管,方小姐。 “三百万,买一堆垃圾。”邵逸夫放下报告,端起桌上的参茶,吹了吹,“这个陈山,在金融界或许是个人物,但在电影行,他就是个门外汉。” 方小姐提醒道:“六叔,不可小觑。我听说,他成立了一个什么‘文化产业发展基金’,号称要投资五千万,建自己的院线。” 邵逸夫笑了。 “五千万?听起来吓人。但香港的地价多贵?他能建几家?东南亚那边的院商,哪个不看我们邵氏的脸色?他陈山想插足进来,人家理都不会理他。” “由他去折腾吧。等他把钱烧光了,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邵逸夫显然没有把陈山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黑社会大佬赚了钱之后,附庸风雅的玩票行为。 …… 陈山当然不是在玩票。 他接手南粤影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公司所有部门的主管,开了一场会。 会议室里,坐着十几个粤语片时代的老行尊。 导演、编剧、摄影、美工…… 他们看着坐在主位上那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好奇,有不安,也有几分不以为然。 “各位,我叫陈山,是南粤影业的新老板。” 陈山的开场白,简单直接。 “我知道,大家心里可能都在犯嘀咕,我一个外行人,来搞电影,能搞出什么名堂。” “我今天把大家叫来,不是要讲什么大道理。我只告诉大家,我要拍什么样的电影。” 他让梁文辉给每个人发了一份几页纸的简单纲要。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关键词。 “现代”、“都市”、“动作”、“硬桥硬马”、“拳拳到肉”。 一个老导演皱起了眉头:“陈先生,您这是……要拍武打片?” “没错,是武打片。但不是你们以前拍的那种。” 陈山站起身。 “我不要飞来飞去的剑仙,不要神神叨叨的掌门。我不要一套招式打十遍,一个镜头吊着威亚飞半天。” “我要的是,真实的打斗。” “一个男人,在香港的街头,为了生存,为了尊严,用自己的拳头,打出一片天地的故事。” “我要观众在电影院里,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能感觉到拳头打在肉上的痛感。” 陈山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拍了一辈子电影,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电影是造梦的艺术,讲究的是美感和意境。 把打架拍得那么血腥,那么真实,还有人看吗? “陈先生,恕我直言,您这个想法……太粗暴了。” 还是那个老导演,他叫李铁,是粤语片领域德高望重的前辈。 “电影是艺术,不是街头斗殴。观众买票进场,是想看英雄美人,看才子佳人,不是想看人打架的。” “李导,你错了。”陈山看着他,“时代变了。” “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那些在工厂里做工,在码头上扛包的后生仔。他们不想看那些虚无缥缈的才子佳人,他们想看的是自己。” “他们想看到一个跟他们一样,出身底层,受人欺负,但最后靠一双拳头,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打趴下的英雄。” “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一个精神的寄托。而我的电影,就是要给他们这个东西。” “我要拍的,不是艺术。是商品。” “是一种能让全香港的男人,都热血沸腾的商品。” 陈山的话,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 所有人都被他这套赤裸裸的“商品论”给惊呆了。 李铁导演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粗鄙!简直是粗鄙不堪!这是对电影艺术的侮辱!” 陈山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 “李导,你先别急着下结论。” 他拍了拍手。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王虎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那年轻人二十岁出头,身材不高,但肌肉结实,眼神里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李龙先生。” “他,就是我第一部电影的男主角。” 陈山看着众人。 “也是我这种全新电影的灵魂。” 第303章 挖墙脚的艺术 李龙。 这个名字,在场的电影人,一个都没听说过。 在场的电影人,都是粤语片时代的老江湖,他们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只觉得他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街头气息。 这人不像演员,倒像个在码头或者武馆里混饭吃的打仔。 “陈先生,这位李先生……是哪家电影公司的演员?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导演李铁带着审视的目光,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演员。”陈山走到李龙身边,手掌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 “他是全港咏春拳比赛的冠军,上个月刚从美国回来。” “在美国,他开武馆,收了几百个洋人徒弟。连好莱坞的明星,都排队找他学功夫。” 这番介绍,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一个能在美国开武馆教洋人的中国人,这本身就是个传奇了。 李龙微微扬着下巴,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骄傲和自信。 他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他只在乎陈山的承诺。 陈山答应过他,要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出名的功夫明星。 “山哥。”李龙开口,但中气十足。 陈山点点头,然后对李铁导演说:“李导,我知道你不信我说的。眼见为实。” 他转头对王虎说:“阿虎,你跟李先生,过两招。” 王虎一愣,随即咧嘴笑了。 他早就看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小子不顺眼了。 正好借这个机会,称称他的斤两,看看山哥从哪里找来的猛人。 “好嘞,山哥!” 会议室的空间不大,众人连忙把桌椅往两边挪,空出一块场地。 王虎脱掉西装外套,扔在椅子上,露出里面鼓囊囊的肌肉。 他一步步走向李龙,每一步都带着一股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在场的电影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都听说过和记总会双花红棍王虎的威名,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人。 这个叫李龙的年轻人,怕是要吃大亏了。 “小子,准备好了吗?”王虎活动着手腕,指骨发出爆豆般的声响。 李龙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咏春的起手式。 “问路。” 王虎暴喝一声,一记刚猛的直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直取李龙的面门。 这一拳,要是打实了,普通人不死也得重伤。 李龙的眼神一凝,不退反进。 他没有硬接,身体如同鬼魅般微微一侧。 王虎的重拳擦着他的耳边过去。 瞬间,李龙贴近王虎身前,一只手搭上王虎的手腕,顺势一带,卸掉了他拳头上的所有力道。 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连续三记寸拳,全部砸在王虎的胸口。 砰!砰!砰! 三声闷响,快得让人看不清。 王虎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铁锤连续砸了三下,呼吸一滞,整条手臂的力量都被震散了。 他心中大骇,想抽回手,但李龙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死死地黏着他。 紧接着,李龙的脚下发力,全身的劲道顺着腰胯传递到手臂。 一个寸劲爆发。 王死那一百八十多斤的身体,竟然被硬生生地震退了三步,撞在后面的会议桌上。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王虎的实力,他们不清楚,但他们都看得出,王虎绝对是顶级的高手。 可就是这样的高手,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被这个年轻人给击退了。 这根本不是打斗,是碾压。 王虎稳住身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不是输在力量上,而是输在了技巧、速度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劲”上。 对方的拳头,快得超出了他的反应。 “再来!”王虎不服气,低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他用上了全力,拳脚并用,招招都是搏命的打法。 但结果,还是一样。 李龙就像一棵扎根在地上的老树,任凭王虎如何狂风暴雨般地进攻,他都纹丝不动。 他的防守密不透风,而他的反击,则如同毒蛇吐信,每一击都精准地打在王虎发力的关节点和最脆弱的位置。 不到一分钟,王虎已经气喘吁吁,身上挨了十几拳。 每一击都不重,但都打断了他的攻势,让他憋屈到了极点。 “停。” 陈山开口了。 王虎收了手,退到一边,满脸通红,大口喘着气,不敢看陈山。 李龙也收了起手式,表情依旧平静,只是呼吸稍微有些急促。 陈山走到场地中央,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 “各位,看清楚了吗?” “这就是我要的‘真实’。” “这就是我要的‘拳拳到肉’。” 他指着李龙。 “有他在,我们就不需要吊威亚,不需要用替身,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特效。” “我们只需要把镜头对准他,让他打。就足够了。” 导演李铁看着李龙,眼神变了。 他从一开始的不屑,变成了震惊,现在,则是一种发现了宝藏般的狂热。 他拍了一辈子武侠片,从未见过如此凌厉、如此具有爆发力的功夫。 这已经不是表演了,这是真正的格斗艺术。 如果……如果真能把这种格斗,原汁原味地呈现在大银幕上…… 他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种视觉冲击。 “陈先生……”李铁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陈山笑了。 “李导,光有演员还不够。我还需要最好的武术指导,最好的摄影师,最好的剪辑师。” 陈山看向梁文辉。 “文辉,把我们准备好的名单,给各位看看。” 梁文辉将另一份文件,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打开一看,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名单上,赫然写着几个名字。 袁平,武术指导。 黄泰,摄影。 这些人,全都是邵氏影业的员工,而且是各个部门的顶梁柱。 “陈先生,这……这些人都是邵氏的人,他们有合约在身,不可能过来的。”李铁说道。 “合约,是死的。人,是活的。” 陈山淡淡地说道。 “邵氏给他们月薪三千,我就给他们月薪五千。邵氏不给他们分红,我给他们票房分红。” “邵氏不让他们挂名,只让他们做幕后英雄。我让他们当导演,当监制,让他们自己开山立派。” 他走到会议桌前,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 “我就不信,这天下,有挖不动的墙角。” 陈山的语气,充满了霸气。 “我要让全香港的电影人才都知道,邵氏给不了你们的,我陈山,都能给。” 他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梁文辉身上,下达了命令。 “通知下去,从今天起,南粤影业正式更名为‘龙世纪影业’。” “文辉,你拿着这份名单,亲自去谈。” “告诉他们,邵氏的池子太小,养不了真龙。” “我的‘龙世纪影业’,就是为他们准备的真正的大海。” (我真係好钟意邵氏,不过喺呢部小说入面,对唔住啦。) 第304章 院线争霸战 陈山挖墙脚的行动,进行得比想象中更直接,也更粗暴。 直接在香港销量最大的几家报纸上,刊登了整版的招聘广告。 “龙世纪影业,重金诚聘天下英才!” 硕大的标题,每一个字都透着张扬与狂傲。 下面的招聘内容,更是像一颗重磅炸弹,让整个香港电影圈瞬间炸开了锅。 诚聘武术指导,月薪五千,另加票房分红。要求:具备至少三部武侠电影实战经验,能独立完成动作场面设计。袁平、刘良等先生,龙世纪虚位以待。 “诚聘摄影师,月薪四千,另加项目分红。要求:精通各类摄影器材,擅长运动镜头捕捉。黄泰先生,我们期待您的加盟。” “诚聘导演,薪资面议,承诺提供全港最高待遇,并赋予独立执导权。您的才华,不应被埋没,无论您是张彻,还是胡金铨。” 广告上,指名道姓地列出了一长串邵氏的核心骨干。 这已经不是挖墙脚了,这是直接拿着锄头,对着邵氏的墙根一通猛刨。 整个香港,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觉得陈山疯了。 这种做法,等于是公开向邵氏宣战,不留任何余地。 清水湾,邵氏影业总部。 邵逸夫将那份报纸,狠狠地摔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他的脸色铁青。 “欺人太甚!这个陈山,真以为我邵逸夫是泥捏的吗!” 办公室里,邵氏的一众高管,个个噤若寒蝉。 制片总管方小姐满脸怒容,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六叔,这个陈山太嚣张了!他根本没把我们邵氏放在眼里!必须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颜色?怎么给?”邵逸夫冷哼一声,端起桌上的参茶,但没有喝,“派人去砍他?他是和记总会的龙头,手底下养着数不清的烂仔,我们是斯文生意人,拿什么跟他拼命?” “那……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挖人?”方小姐急道,“六叔,报纸一出,公司里人心惶惶。今天已经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了。” “人,他一个挖不走。”邵逸夫的眼神,恢复了冷静,“我跟他们签的,都是十年长约。谁敢走,一张状纸告到他倾家荡产!” 方小姐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可是六叔,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山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月薪五千,还有票房分红。我们这边,一个顶级的武术指导,一个月也才三千块。合约能绑住人,但绑不住心啊。” 邵逸夫沉默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用合约绑人,只是下策。 人心一旦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传我的话下去。”邵逸夫开口,“从下个月开始,所有被报纸点名的幕后核心人员,薪水全部上调百分之五十。” “另外,你亲自去告诉袁平、刘良他们,下一部投资最大的片子,就让他们联合执导。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我邵逸夫,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功臣。”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这是邵逸夫的驭人之术。 “六叔英明!”方小姐连忙附和。 “光这样还不够。”邵逸夫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不是要拍电影吗?我倒要看看,他拍出来的东西,有哪家电影院敢放!”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通知下去,香港、宝岛、新加坡、马来西亚……所有跟我们合作的院线。从今天起,谁敢放‘龙世纪影业’的任何片子,就是跟我邵逸夫过不去。” “以后邵氏的所有电影,都不会再给他们供片,永不合作。” 这是一个封杀令。 一道足以让任何一家新电影公司胎死腹中的封杀令。 邵逸夫要动用他经营了几十年,遍布整个东南亚的院线关系网,把陈山的电影,彻底锁死在仓库里,让它永无见天之日。 ……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山这边。 梁文辉拿着一份统计报告,进了陈山的办公室。 “山哥!邵逸夫动手了!” “就在刚刚半个小时内,我们原本联络好的十几家独立电影院,今天早上,全部反悔了。他们说,不敢得罪邵氏。” “东南亚那边,傅老榕的关系也碰了壁。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几大院线老板,都说只认邵氏的片子,我们的电影,他们一部都不会要。” 梁文辉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山哥,邵逸夫这是要釜底抽薪!我们的电影就算拍出来,没有电影院肯放,就等于是一堆没用的废胶片!” 陈山听完,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了那张巨大的香港地图前,拿起了桌上的一支红色铅笔。 “他不出手,我倒还觉得奇怪了。” 他看着梁文辉。 “文辉,你觉得,香港人除了看电影,最喜欢去哪里?” 梁文辉一愣,不明白陈山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去……去茶楼,去百货公司,去马场……” “没错。”陈山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地方。 铜锣湾、旺角、尖沙咀…… 每一个,都是香港最繁华、人流量最密集的核心商业区。 “他有他的旧院线,我们就建我们的新天地。” “通知下去,我们之前成立的‘文化产业发展基金’,现在,正式更名为‘远东置业有限公司’。” “置业?山哥,你的意思是……” “我要在这些地方,拿地,盖楼。” 陈山的手指,在地图上的那几个红圈里,用力地点了点。 “我们不只盖电影院。我要盖集电影院、百货公司、溜冰场、餐厅、夜总会于一体的,大型综合娱乐中心!” 在铜锣湾、旺角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盖楼,那得花多少钱? “山哥,这……这简直是在烧金山啊!我们的钱,根本不够!” “钱不够,就去找钱。” 陈山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的港督府。 “港督先生,欠我一个人情。” “华商联合银行的那些盟友,之前跟着我们赚了不少。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出点力了。” “你以远东置业的名义,做一份计划书。告诉他们,这不是简单的盖楼,这是在重塑香港的商业版图。我要让全香港的资本,都抢着来帮我抬轿子。” 陈山放下铅笔,看着梁文辉。 “邵逸夫想用院线卡死我,那我就重新定义什么叫‘看电影’。” “我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以后最好的消遣,不再是去邵氏那些又旧又小的电影院里看一场电影。” “而是来我陈山盖的‘远东娱乐城’里,吃喝玩乐,享受一整天。” “电影,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第305章 李龙的拳头 邵逸夫的封杀令,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个香港电影圈。 所有人都等着看陈山的笑话。 然而,陈山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没有去求爷爷告奶奶地找院线,也没有跟邵氏打口水仗。 他直接换了赛道。 “远东置业”成立的消息,以及那个要在全港最繁华地段兴建“大型综合娱乐中心”的计划,通过报纸,传遍了香港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整个商界都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陈山要玩的,根本不是电影,而是地产。 电影,只是他这个庞大商业计划的一个噱头,一个引流的工具。 港督府。 港督看着报纸上那个宏伟的蓝图,久久不语。 他知道,陈山这是在向他“兑现承诺”了。 如此巨大的投资,必然会带动香港的建筑业、零售业、服务业,创造数以万计的就业岗位。 这对他而言,是一份无法拒绝的政绩大礼。 他没有任何理由不支持。 很快,在港府的“特别关照”之下,“远东置业”以一个让所有地产商眼红的低价,拿下了铜锣湾和旺角两块黄金地皮的优先开发权。 与此同时,华商联合银行牵头,联合十几家华资银行,为这个项目提供了第一笔高达一亿港币的巨额贷款。 陈山用一个“画大饼”的方式,撬动了整个香港的资本,为他的院线争霸战,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弹药。 …… 当外界因为陈山的地产计划而风起云涌时。 位于钻石山的原南粤影业,现在已经挂上了“龙世纪影业”的新招牌,却显得异常平静。 陈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他的第一部电影上。 电影的名字,简单粗暴——《唐山大兄》。 剧本,是他亲自主导,找了几个编剧,关在酒店里,花了半个月时间磨出来的。 故事的脉络非常清晰,一个从内地农村来到香港的青年郑潮安,在码头做苦力,为了给受欺压的工友们出头,用一双铁拳,对抗黑心老板和黑恶势力的故事。 导演,还是李铁。 这位粤语片的老行尊,在见识了李龙的功夫,又看到了陈山那份详尽的分镜头脚本后,彻底抛弃了自己固有的观念,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部“全新电影”的创作中。 摄影、灯光、美术,都是他原来的老班底。 但武术指导,却换了人。 刘良,最终还是没有过来。 邵逸夫的加薪和许诺,暂时留住了他们。 陈山没有强求。 他把王虎、癫狗,甚至沃尔夫冈,都叫到了片场。 他指着王虎和癫狗,对导演李铁说: “阿虎,癫狗,你们两个,跟着李导。你们的任务,不是设计什么漂亮的招式。我要你们做的,是把你们在外面跟人拼命的经验,都用上。” “怎么打最疼,怎么打最有效,怎么能一招制敌,就怎么拍。” 他又对沃尔夫冈说。 “沃尔夫冈,你用你的脑子,分析李龙的每一个动作。他的发力方式,他的速度,他的力量。然后,你告诉摄影师,用什么角度,什么镜头,才能把这种速度感和力量感,最大化地表现出来。” 这个组合,怪异到了极点。 两个黑帮打手,一个前纳粹工程师,再加上一个拍了一辈子神怪片的导演,和一个只会打架的功夫小子。 就是这样一支看起来东拼西凑的草台班子,却爆发出惊人的创作力。 开拍第一天,就是一场重头戏,男主角郑潮安在码头被几十个手持武器的混混围殴。 按照导演李铁的传统拍法,应该是李龙摆一个漂亮的架势,然后和扮演混混的武师们,一招一式地拆解动作,打优美的套路。 “不行。”李龙直接打断了李铁的调度。 他看了一眼那些拿着木棍和假刀的武师,摇了摇头。 他对那些人说:“你们不用留手,直接朝我身上招呼。” 武师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这可是老板重金请来的男主角,打伤了谁负责? 李龙皱起了眉,直接走到一个身材最高大的武师面前。 这个武师在圈内也小有名气,练过几年洪拳,一向自视甚高。 “打我。” 那武师有些挂不住脸,在众人面前,只能象征性地挥出一拳,软绵绵地打向李龙的胸口。 李龙摇了摇头。 “太慢了。” 话音未落,李龙的身影突然启动。 他一记迅猛的侧踢,带着风声,精准地踢在了那个武师支撑腿的小腿迎面骨上。 那武师惨叫一声,抱着腿就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拍电影,不是请客吃饭。”李龙冷冷地看着其他人,“如果你们不想受伤,就拿出真本事来。否则,下一个躺下的,就是你们。” 从那天起,片场的氛围全变了。 每一场打戏,都是真打。 虽然提前做了保护措施,但骨头擦伤、肌肉拉伤依旧是家常便饭。 李龙自己,更是每天都带着一身的伤。 但他从来不叫苦。 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快,再快一点!狠,再狠一点! 导演李铁,一开始还想用一些运镜技巧和剪辑手法来营造传统武侠片的美感。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 他发现,任何技巧,在李龙那狂风暴雨般的拳脚面前,都显得多余。 他要做的,就是把摄影机死死地对准李龙,记录下他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踢腿。 那种原始的,充满力量的美感,是任何设计都无法比拟的。 一个月后,电影杀青。 当陈山在剪辑室里,看到第一版粗剪的样片时。 他知道,他赌对了。 画面里,李龙的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剑。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狠劲。 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屈的愤怒。 当电影的最后一幕,他凌空一记飞踢,将罪魁祸首的大反派,狠狠地踹穿一堵墙壁的时候。 整个剪辑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那种扑面而来的暴力和愤怒,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发干,“这……这电影,能过审吗?” “能。”陈山站起身,“因为,我就是审片的人。” 他看着画面里定格的李龙,脸上露出了笑容。 “现在,万事俱备。” “只差一个,引爆全香港的火药桶。” 第306章 六叔,我请你看场好戏 《唐山大兄》的后期制作,在沃尔夫冈的监督下,以一种惊人的效率进行着。 这位严谨的德国人,将他在工厂学到的流水线管理模式,用在了电影的剪-辑、配音、配乐上。 仅仅半个月,一部完整的成片,就摆在了陈山的面前。 与此同时,远东置业在铜锣湾的第一个项目,“远东娱乐城”,也已经破土动工。 巨大的地盘,被高高的铁皮围墙围起,里面机器轰鸣,日夜赶工。 陈山要用一种超常规的速度,在香港最中心的地带,建起他的商业航母。 但电影,等不了那么久。 没有院线,就等于没有一切。 陈山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全香港都看到他这部电影的机会。 书房里。 陈山看着梁文辉。 “文辉,去把半岛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包下来。” 梁文辉拿着文件的手停在半空,猛地抬头。 “山哥,包宴会厅做什么?” “办首映礼。” “首映礼?” “可我们没有电影院啊,邵逸夫已经封死了我们所有的路!” “谁说首映礼,一定要在电影院办?”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 “拟一批请柬,送出去。” “全香港的报社、杂志社,不管是写时政的,还是写娱乐的,全部送。” “所有的影评人,不管是亲邵氏的,还是独立的,也都送。” “还有,港府的高官,警界的头面人物,商界的华人大佬,一个都不能漏。” 陈山转过身。 “我们不卖票。所有持请柬到场的嘉宾,不但免费看电影,还有免费的香槟和鱼子酱。” “另外,给每一位到场的记者和影评人,准备一个厚礼。” 梁文辉倒吸一口凉气。 “山哥,这……这简直是在烧钱啊!”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陈山看着他,“我要让全香港都知道,我陈山的第一部电影,有多么重要。” “我要让那些拿了好处的记者和影评人,就算昧着良心,也得在报纸上,把我的电影夸上天。” “我要制造一场舆论的狂欢。” 梁文辉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明白了。 山哥这是要用钱,用最霸道的方式,在邵逸夫亲手筑起的高墙上,硬生生砸出一个缺口。 “还有一份请柬。” 陈山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你亲自去送,送到清水湾,交到邵逸夫先生手上。” 陈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告诉他,我陈山,请他来看一场好戏。” 请柬,雪片般地飞向了香港的各个角落。 整个香港的舆论界,都因为这张设计精美的烫金请柬,和那个关于“厚礼”的传闻,而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都被陈山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径,给惊呆了。 一时间,关于《唐山大兄》的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有人说,这肯定是部旷世烂片,陈山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博眼球。 也有人说,陈山肯定是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才敢如此高调。 不管怎么说,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首映礼当天,半岛酒店门口,车水马龙,冠盖云集。 全香港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闪光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记者们挤作一团,将话筒和镜头对准每一个到场的嘉宾。 宴会厅里,被布置得富丽堂皇。 巨大的银幕,立在舞台的正中央。 陈山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站在门口,迎接着每一位客人。 他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雷洛带着一众警界高官,前来捧场。 “山哥,你这手笔,可真是够大的。全香港的记者,今天都到齐了。”雷洛压低声音说道。 “人来得越多,戏才越好看。”陈山递给他一杯香槟。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 记者们忽然疯了一样涌向大门方向。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酒店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正是邵逸夫。 他今天,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手里拄着一根文明棍,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宴会厅里原本嘈杂的交谈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来。 陈山迎了上去。 两人在无数闪光灯的中心相遇。 “六叔,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陈先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我这个做同行的,要是不来学习学习,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邵逸夫的笑容很淡,眼神却锐利。 两个电影王国的“君主”,一个新晋,一个老牌,在闪光灯下,握了握手。 这一幕,被所有的记者,都记录了下来。 “陈先生,听说你拍了部了不得的电影,准备开创一个新时代?”一个胆大的记者高声喊道。 陈山松开手,对着镜头笑了笑:“是不是新时代,得由观众说了算。不过我保证,今晚之后,香港电影会变得不一样。” 他又看向邵逸夫:“六叔,您说对吗?” 邵逸夫用文明棍轻轻点了点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只是这电影圈,浪花淘尽英雄,最终靠的还是作品,不是噱头。” 话里藏刀,火药味十足。 “六叔,请上座。” 陈山将邵逸夫,引到了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 那是留给最尊贵客人的位置。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宴会厅里,鸦雀无声。 邵逸夫靠在椅背上,端起手边的茶,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他倒要看看,这个黑道出身的年轻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巨大的银幕,亮了起来。 龙世纪影业的标志,一条金色的巨龙,盘旋而出,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龙吟。 紧接着,两个血红色的大字,出现在银幕中央。 《唐山大兄》。 第307章 拳头就是道理 银幕亮起,四个血红色的大字冲击众人眼帘。 唐山大兄。 一阵急促又充满力量的鼓点,猛地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燥热。 这与他们看过的任何电影开场都截然不同。 没有优美的配乐,没有诗意的山水。 只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原始的躁动。 电影正式开始。 画面带着一种新闻纪录片般的粗粝质感。 镜头紧紧跟随着主角郑潮安。 他由李龙扮演,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土布衣服,是个十足的乡下小子。 他挤在拥挤的轮渡上,第一次踏上香港这片光怪陆离的土地。 他眼神里的迷茫,对未来的好奇,以及深藏的不安,被镜头精准地捕捉。 前排一位靠着航运发家的富豪,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坐着小舢板偷渡到港岛的夜晚,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故事的节奏快得惊人,没有半点拖沓。 郑潮安在码头找到了工作。 繁重的体力劳动压得他喘不过气,工头的欺压让他攥紧拳头,而那微薄的薪水,又让他不得不松开。 香港底层的艰辛,被赤裸裸地展现在这群非富即贵的观众面前。 一些穿着华丽旗袍的贵妇,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们是来看英雄美人的,不是来看这种脏兮兮的码头苦力的。 邵逸夫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用杯盖撇去浮沫,轻轻吹散了热气。 他眼中的轻蔑藏不住。 拍这种卖弄底层艰苦的东西,也妄图撼动他的电影王国? 幼稚,可笑。 冲突爆发得毫无征兆。 工友只是因为顶撞了剥削成性的工头,就被一群打手围住。 拳脚雨点般落下。 郑潮安想起了母亲的叮嘱:“无论如何,都不要跟人打架。” 他犹豫了,脚步向后缩了缩。 但当他看到那个平日里分他半个馒头的工友,被打得满脸是血,倒在地上抽搐时,他眼中的懦弱与犹豫,被一种疯狂的愤怒彻底烧尽。 那一刻,宴会厅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了。 所有人都预感到,有什么东西,要从银幕里冲出来了。 银幕上,李龙动了。 他没有摆出任何电影里常见的花哨架势,身体微微下沉,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冲进了人群。 一拳。 他一记直拳,狠狠轰在一名打手的鼻梁上。 摄影机给了一个骇人的特写。 那人的鼻梁以一个肉眼可见的弧度塌陷下去。 血,不是流出来,是喷出来的。 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通过现场顶级的音响,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仿佛就在他们耳边碎裂。 一个贵妇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里的晚宴包掉在了地上。 坐在她身边的银行家丈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脸色发白。 这只是一个开始。 银幕上展开的,是一场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单方面的屠戮。 李龙的动作,快如闪电。 他的拳,他的脚,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没有传统武侠片里的一招一式,没有所谓的武德道义。 只有最直接,最有效,最凶狠的攻击。 一记手刀直插对手咽喉,那人捂着脖子跪倒,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一脚迅猛地踢中另一人的膝盖侧面,清晰的断骨声再次响起,那人惨叫着抱腿倒地。 他打架时发出的那种标志性的,如同鹰隼般的尖啸,刺得人头皮发麻。 角落里,导演李铁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陷进了肉里。 整个打斗场面,不到两分钟。 地上,躺满了哀嚎的打手。 李龙站在尸堆般的敌人中间,胸膛剧烈地起伏,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银幕上那种前所未见的,原始、血腥、暴力的场面,给彻底震慑住了。 邵逸夫手中的文明棍,杖头被他五指攥得发白。 他死死盯着银幕,脸上再无半点轻蔑,只剩下浓重的阴霾。 他拍了一辈子电影,自认为看遍了所有类型。 但他从未想过,电影,还可以这么拍。 他能预感到,一种全新的,能够让全香港所有男性观众为之疯狂的电影类型,就在今晚,就在他的眼前,诞生了。 而他,竟然成了第一个见证者,一个可笑的,自大的见证者。 他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陈山。 那个年轻人,表情平静,甚至还端起酒杯,对着银幕的方向,做了一个遥敬的动作。 仿佛银幕上那个浴血的煞神,就是他自己。 接下来的剧情,更是将这种暴力美学,发挥到了极致。 郑潮安为了给惨死的工友报仇,单枪匹马杀进了黑心老板的制冰厂。 在那个巨大的,冷气森森的冰库里,他与最终的大反派,展开了决战。 当李龙用一记石破天惊的凌空飞踢,将反派的身体狠狠踹飞出去,后背猛地撞在一堵巨大的冰墙上时。 “轰!” 整堵冰墙,被撞得四分五裂,无数冰块夹杂着血花向四周飞溅。 全场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连绵不绝。 电影结束了。 银幕上,出现了演职员表。 宴会厅的灯光,重新亮起。 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鼓掌。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中,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足足半分钟。 雷洛“霍”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脸涨得通红,用力地鼓掌。 “好!打得好!他妈的太过瘾了!” 他的吼声和掌声,像一颗炸雷,引爆了全场。 紧接着,掌声,如同雷鸣般响起,几乎要掀翻半岛酒店的屋顶。 那些身价亿万的商界大佬,那些手握重权的警界高官,一个个都站了起来,用力地鼓掌,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 他们或许不懂电影艺术,但他们看得懂,什么是力量,什么是愤怒,什么是快意恩仇。 这部电影,唤醒了他们骨子里最原始的,属于雄性动物的冲动。 记者们也疯了。 他们疯狂地按动快门,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明天报纸的头条,有了。 一个全新的电影时代,来临了。 只有邵逸夫,还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与这狂热的氛围格格不入。 陈山穿过人群,走到他的面前,微笑着伸出手。 “六叔,觉得我这场戏,拍得怎么样?” 邵逸夫缓缓抬起头,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冷。 他看着陈山,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先生,好手段。” 说完,他松开手,拄着文明棍,在保镖的护送下,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第308章 报纸上的战争 首映礼的第二天。 全香港的报纸,都用最大号的标题,报道了昨晚那场盛事。 “世纪豪赌!陈山用黄金和拳头,开启香港电影新纪元!” “《唐山大兄》:一部让你血脉贲张的电影!暴力美学的极致!” “再见才子佳人,你好拳拳到肉!李龙,下一个国际巨星?” 那些拿了“红包”的记者和影评人,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他们把《唐山大兄》吹捧成了一部划时代的神作,把李龙形容成了为功夫而生的天神下凡。 当然,也有一些亲邵氏的报纸,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粗鄙不堪!《唐山大兄》是香港电影的耻辱!” “宣扬暴力,荼毒青少年!我们呼吁港府禁映此片!” “黑社会拍的电影,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场围绕着《唐山大兄》的舆论战,在报纸上,全面打响。 支持的一方,将其捧上神坛。 反对的一方,将其踩入地狱。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反而让这部电影的热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全香港的市民,不管是白领蓝领,还是学生主妇,都知道了有这么一部电影。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他们都想亲眼看看,这部能让报纸吵翻天的电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山哥,现在外面都在讨论我们的电影。好多人打电话到公司,问什么时候能看到。” 梁文辉拿着一沓报纸,兴奋地对陈山说。 “舆论的火,已经烧起来了。”陈山正在悠闲地喝着早茶,“接下来,就该添一把干柴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雷洛的号码。 “雷洛,你手下的O记,最近是不是很闲?” 电话那头的雷洛笑了。 “山哥,你有什么吩咐,直说。” “我听说,邵氏的片场,消防安全好像有点问题。还有,他们手下的那些龙虎武师,很多都有三合会的背景。” “《有组织及严重犯罪条例》,对他们应该也适用吧?” 雷洛立刻明白了。 “山哥放心。香港警队,有责任保障每一个合法经营场所的安全,也有义务打击任何形式的黑社会犯罪。我马上派人去‘例行检查’一下。” …… 当天下午。 几十名O记的探员,和消防处的稽查人员,突然“造访”了清水湾的邵氏影城。 他们以“接到市民举报,怀疑影城存在严重消防隐患”以及“追查黑社会成员”为由,对整个影城,进行了长达六个小时的“彻底搜查”。 正在拍摄的几个剧组,全部被迫停工。 几十名有案底的龙虎武师,被带回警局“协助调查”。 整个邵氏影城,被搞得鸡飞狗跳。 邵逸夫得到消息,气得差点当场砸了自己最心爱的古董花瓶。 他知道,这是陈山的反击。 赤裸裸的,用权力进行的反击。 他想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计可施。 陈山的公司,从注册到经营,所有手续都滴水不漏。 他手下的核心员工,都是从海外高薪聘请的专业人士,身家清白。 他想找茬,都找不到地方下手。 更让他憋屈的是,当他打电话给警界的朋友,想让他们通融一下时。 对方的回答,都是众口一词。 “邵老板,不好意思啊。这次是O记的雷洛亲自带队,我们插不上手。” “雷洛那个人,油盐不进,只听山哥的。我们也没办法。”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就在邵氏影城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同时。 陈山,又出手了。 他让梁文辉,再次在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声明。 “致全港热爱电影的市民:” “因‘不可抗力’,《唐山大兄》暂无法在香港任何一家电影院上映。” “为回馈广大市民的厚爱,龙世纪影业决定,将于本周六晚八点,在全港十八区,共计五十个公共球场、公园、避风塘,进行免费公益放映!” “不花一分钱,让全香港市民,共赏《唐山大兄》!” 这则声明一出,全香港再次哗然。 所有人都被陈山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劲,给震撼了。 不能在电影院放,那我就在全香港的露天广场,免费给你放! 我不要票房了,我只要口碑,只要人心! 邵逸夫看到这则声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他用院线封杀,陈山就直接掀了桌子,不跟他玩了。 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但陈山,玩得起。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靠这部电影赚钱。 他要的,是用这部电影,彻底摧毁邵氏在观众心中的地位。 “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邵逸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咆哮着。 他知道,他遇上了自己一生中,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 王虎大步走进陈山的办公室,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山哥,O记那边干得漂亮!我听道上的兄弟说,邵氏那帮龙虎武师,现在个个都跟惊弓之鸟一样。”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苹果就啃。 “邵逸夫那老小子,肯定气得在办公室跳脚。这招釜底抽薪,真是绝了!” 陈山只是平静地看着报纸,头也没抬。 “这不算釜底抽薪,只是给他提个醒。” 王虎三两口啃完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 “山哥,我觉得还是太慢了。咱们现在又是免费放电影,又是让条子去搞他,都只是恶心他一下。要我说,就该来点直接的。” 他凑到陈山办公桌前,压低了声音。 “邵氏那帮龙虎武师,很多都是在外面混的,不少人我还认识。” “我直接发一道江湖令出去,就说和记要人。谁敢不给面子?保证他们第二天就乖乖跑来我们龙世纪影业报道。” 王虎的脸上,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狠劲。 在他看来,这才是解决问题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和记的龙头要人,谁敢不从? 陈山终于放下了报纸。 他没有看王虎,而是看向窗外。 “阿虎。” 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们现在是什么人?” 王虎一愣,没反应过来。 “我们……我们是和记的人啊。” 陈山转过头,看着他,“我们现在,是正行生意人。” “邵逸夫的公司,叫邵氏影业有限公司。我们的公司,叫龙世纪影业有限公司。我们和他,是同行,是商业竞争。” 陈山站起身,走到王虎面前。 “邵氏,不是社团。我们不能用对付社团的规矩,去对付一家公司。” 王虎有些不服气。 “山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对付这种老狐狸,就得用点非常的手段。跟他讲规矩,他跟我们讲吗?他用院线封杀我们的时候,可没讲什么江湖道义。” “他用的是商业规则,不是江湖规矩。” 陈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垄断了院线,所以他有定价权,有排片权。这是他的商业优势。我们打不过他,是因为我们在这条赛道上,还太弱小。所以,我们要么建立自己的赛道,就像我们现在盖的娱乐城。要么,就找到他的规则漏洞,用规则去打败他。” 他拍了拍王虎的肩膀。 “但我们自己,不能先坏了规矩。” “今天,我们可以用江湖令,逼着邵氏的员工跳槽。明天是不是就能用拳头,逼着戏院老板只放我们的片子?” “后天,是不是就能直接去抢邵氏的片库?” “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那我们和那些收保护费的烂仔,有什么区别?” “我们辛辛苦苦把和记洗白,是为了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一个由我们说了算的秩序。如果我们自己都不遵守这个秩序的底线,那我们建立的一切,都会变成沙子盖的楼,风一吹就倒了。” “到时候,谁还会相信我们?谁还会跟我们做生意?谁还会遵守我们顶下的规矩。” 要当规则的制定者,就不能当规则的破坏者。 “那……山哥,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看着那帮人才,继续留在邵氏?”王虎还是有些不甘心。 陈山笑了。 “谁说我们不要了?” 他走回办公桌,拿起一份文件递给王虎。 “挖人,不是靠逼,是靠引。” “邵氏给他们的是一份薪水,一份工。我要给他们的,是一份事业,一个梦想。” 王虎打开文件,上面是一份详细的计划书。 “龙世纪电影人才发展计划?” “没错。”陈山对旁边的梁文辉说道,“文辉,这件事你马上去办。以龙世纪影业的名义,成立一个‘青年电影人基金’。” “第一,我们要举办全港第一届‘武师擂台赛’,不问出身,不问背景,只要有真功夫,就能来打。冠军,直接签我们电影的男主角,奖金十万。” “第二,我们要开办‘龙世纪艺员培训班’,免费招生,请最好的老师来教。毕业的优秀学员,全部签约。我们要自己造血,培养我们自己的明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山的手指,在计划书上重重一点。 “把这份计划书,匿名寄给邵氏所有的导演、武指、摄影师。告诉他们,龙世纪影业,将实行‘合伙人制度’。” “每一部电影,除了薪水和分红,所有主创人员,都可以技术入股。电影赚的钱,他们能分一辈子。” “我要让他们知道,在邵氏,他们是打工的。在我这里,他们是老板。” 梁文辉和王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招,比江湖令,狠一百倍。 江湖令,逼人来,人不甘,心不愿。 而陈山的这个计划,是在诛心。 他要让邵氏的每一个人才,都看着自己微薄的月薪,再看看龙世纪画出的这张巨大无比的饼,让他们自己内心动摇,自己做出选择。 “我就不信。” 陈山看着窗外清水湾的方向。 “这天下,有不向往大海的龙。” 第309章 露天电影院的狂欢 周六,晚上七点半。 香港,维多利亚公园足球场。 一个男人正费力地将妻子和儿子从拥挤的人潮中护到一块空地上。 他叫阿强,是纱厂的工人,每天要被工头呵斥上百次。 今晚,他带着全家,来看一场不要钱的电影。 巨大的白色幕布悬挂在球场的龙门架上,一台大功率放映机摆在场地中央。 穿着黑色T恤的城管队队员手拉手,组成人墙,勉强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球场里早已看不到一点草皮,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人群从场内一直蔓延到场外的马路上,放眼望去,成千上万。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好奇与兴奋的神情。 不远处的告士打道上,一间邵氏影院门口罗雀,售票员正无聊地打着哈欠。 影院经理焦躁地看着手表,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忍不住拿起电话。 电话接通了清水湾的邵氏总部。 “方小姐,不行啊,七点半这场,一个人都没有!” “全都跑到维多利亚公园那边了!” 类似的电话,在同一时间,从旺角、尖沙咀、观塘等十几个地方,接连不断地打入邵氏总部。 …… 维多利亚公园附近,一栋大厦天台。 陈山站在边缘,夜风吹动他的衣角。 雷洛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俯瞰着下方那片由灯光和人头组成的沸腾海洋。 “山哥,全香港至少三十万人,今晚都在等着看你的电影。” 雷洛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叹。 “邵逸夫封锁了你的电影院,你却把整个香港变成了电影院。” 陈山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 那里有阿强那样的工人,有码头的苦力,有推着小车卖牛杂的小贩。 那些人,才是他真正的观众。 他拿起了手里的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文辉。” “山哥,全港五十个放映点,全部准备就绪。” 陈山的指令简短而有力。 “开始。” 晚上八点整。 一声令下,全港五十个临时放映点的探照灯,在同一瞬间熄灭。 巨大的幕布,亮了起来。 当那条金色的巨龙盘旋而出时,维多利亚公园的上万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电影开始了。 阿强搂着自己的儿子,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银幕上,主角郑潮安那张倔强又迷茫的脸出现了。 阿强的心头莫名一紧,他想起了十几年前自己刚从乡下到香港的样子。 剧情快速推进,没有丝毫拖沓。 郑潮安在码头被工头欺压,攥紧了拳头,又为了微薄的薪水不得不松开。 阿强的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了。 身边的很多男人,都下意识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当工友被打得满脸是血,郑潮安眼中懦弱的火焰被愤怒彻底吞噬时。 整个球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一场必然的爆发。 银幕上,李龙动了。 他没有花哨的架势,如同一头猎豹冲进人群。 第一拳,狠狠砸在一名打手的鼻梁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通过巨大的音响,清晰地传遍了球场的每一个角落。 阿强却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打!打死这帮扑街!” 他的吼声,点燃了压抑的人群。 “打!打死他!” “好样的!阿灿!” “早就看这帮杂碎不顺眼了!” 压抑在这些底层男人心中的愤懑与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们不再是观众。 他们就是郑潮安。 郑潮安的每一拳,都打在他们的仇人身上。 郑潮安的每一次怒吼,都喊出了他们不敢喊出的声音。 银幕上,李龙的动作快如闪电,拳脚化作最致命的武器,招招凶狠,拳拳到肉。 他标志性的尖啸,刺得人头皮发麻。 电影的最后一幕,郑潮安杀尽仇人,也被赶来的警察带走。 银幕暗下。 阿强把儿子放下来,手掌拍得通红,眼眶也红了。 他看的不是电影,是他自己不甘的命运。 天台上,雷洛也被下方的气氛感染,脸上带着潮红。 “山哥,你赢了。” 陈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再次拿起对讲机。 “第二步。” …… 就在观众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刻。 五十个放映点的银幕,没有播放片尾曲,而是再次亮起。 一段节奏激昂的音乐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银幕上,出现的不再是电影画面,而是一段制作精良的短片。 一栋栋造型前卫的宏伟建筑,拔地而起。 巨大的玻璃幕墙,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宽敞明亮的购物中心,人头攒动的溜冰场,以及……一个拥有超大银幕和舒适座椅的,前所未见的豪华电影院。 “远东娱乐城!” “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铜锣湾、旺角,半年后,盛大开幕!” 画面最后,李龙扮演的郑潮安再次出现。 他一个凌厉的转身,眼神如电,直视镜头。 一行大字,在他身后浮现。 “《唐山大兄2》,远东院线,独家献映!” 人群彻底疯了。 “远东娱乐城!是陈老板的!” “半年后就有得看?我一定去!” “第二部!我他妈要看第二部!” 欢呼声,比刚才看电影时还要猛烈,几乎要掀翻整个夜空。 陈山将一场商业上的绝地反击,变成了一场收割人心的盛宴,更完成了一次对未来产业最成功的预热。 清水湾,邵氏别墅。 邵逸夫放下了手中关于各区情况汇报的电话。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远方港岛的夜景。 今晚,他旗下所有电影院的总票房,不足五千港币。 一个创纪录的耻辱数字。 电话铃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拿起电话,里面传来武术指导袁平的声音,背景嘈杂。 “六叔……” 邵逸夫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犹豫。 他也听到了电话背景里,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以及《唐山大兄》那熟悉的配乐。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袁平,去了维多利亚公园。 “六叔,我们……我们只是去看下……” 邵逸夫没有说话。 他能想象到,此刻在现场的,绝不止袁平一个人。 第310章 袁指导,过档啊? 邵逸夫的背影,像一座正在被风化的石山,孤独地消失在半岛酒店的旋转门后。 陈山没有去看他,而是转身举起了酒杯。 “各位!” 他的声音,盖过了现场所有的议论。 “好戏,才刚刚开始。” …… 第二天,清水湾邵氏影城。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来往的工作人员,脚步匆匆,脸上看不到往日的笑意,交谈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袁平走在片场的石板路上,脚下的步子,有些沉。 昨晚维多利亚公园那山呼海啸般的场面,还在他脑子里回响。 李龙的拳头,砸碎了他多年的武学观念。 也砸开了他心里那扇不甘的门。 他路过三号摄影棚,几个龙虎武师正聚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传阅着一份报纸。 “看到了吗?就这一脚,把那堵墙都踹穿了!真的假的啊?” “昨晚我去看了,比报纸上画的还劲爆!” “这才是真功夫!我们平时拍的那些,都是些什么花拳绣腿。” 一个管事模样的工头走了过来,一脚踢翻了他们脚边的水壶。 “做什么!不用开工啊?在这里偷懒!” “还看《唐山大兄》?你们也想当男主角啊?” 工头指着其中一个年轻武师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别做白日梦了!在这里,是龙你都得给我盘着!” 年轻武师的脸涨得通红。 袁平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开了。 他捏了捏口袋里那封匿名信,信纸的边角,已经被他的汗水浸得有些发软。 “合伙人制度”,“技术入股”。 这些词,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阿平!” 刘良从后面追了上来,拉住了他。 “方小姐叫我们过去开会,快点。” 刘良的脸上,带着几分焦躁。 邵氏总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冰冷。 方小姐坐在主位,脸色难看。 她将一叠报纸,狠狠地摔在桌子中央。 “看看!都看看!现在全香港都在看我们邵氏的笑话!”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袁平、刘良等一众武术指导和导演。 “六叔念着旧情,不想把事情做绝。可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 她的话里,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我知道,有人收到了那边的信,有人动了歪心思。” 方小姐的视线,在袁平的脸上一顿。 “别忘了,你们跟公司签的,是十年长约!谁敢乱来,律师信马上就到!”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威胁过后,她又换上了一副和缓的语气。 “当然,六叔也说了,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心的功臣。” “阿平,阿良,公司已经决定,下半年投资最大的那部片子,就交给你们两个联合执导。预算,没有上限。” 刘良的眼睛,瞬间亮了。 联合执导,还是大制作。 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他连忙表态:“方小姐放心,我刘良生是邵氏的人,死是邵氏的鬼!绝不会有二心!” 方小姐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袁平。 “阿平,你呢?” 袁平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 他想起了昨晚,郑潮安为了兄弟,赤手空拳冲进人群的画面。 又想起了刚刚,那个年轻武师被工头指着鼻子羞辱的场景。 再看看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方小姐。 她许诺的导演位置,就像是打发乞丐的赏赐。 而陈山给的,是“老板”的身份,是“合伙人”的尊重。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平静地开口:“方小姐,我想问一句,我们联合执导,最后挂名的导演,是谁?” 方小姐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当然是公司的御用大导演,你们可以在后面挂个执行导演……” “那摄影师黄泰的名字,能上字幕吗?” “武师们的名字,能出现在片尾吗?” 袁平一连串的问题,让方小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袁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质问我吗?” 刘良在一旁急得直扯他的衣角。 “阿平,别说了,快给方小姐道个歉。” 袁平没有理他,只是站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 他推开椅子,对着方小姐,微微躬了躬身。 “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一屋子错愕的人。 他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径直走回了自己那间狭小的办公室。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信纸,和一支笔。 “方小姐,我不干了。” 他刚想写下这几个字,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是刚刚那个被工头训斥的年轻武师。 他鼻青脸肿,眼眶发红,手里拿着一份辞职信。 “袁指导,我不干了!这地方,我受够了!” 年轻武师把辞职信拍在桌上。 “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宁愿去码头扛包,也不想在这里被人当狗一样骂!” 袁平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也曾这样热血,也曾这样不甘。 只是被这十年的岁月,磨平了棱角。 他拿起桌上的笔,将那张准备写辞职信的信纸,翻了过来。 他在上面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 “梁文辉。” 他把纸条,递给那个年轻武师。 “去这个地方找这个人,告诉他,是我袁平介绍你去的。” “他们那里,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 年轻武师愣住了,接过纸条的手有些颤抖。 “袁指导,那你呢?你不走吗?” 袁平笑了。 然后,他大步走出办公室,走向方小姐所在的行政大楼。 方小姐的办公室门紧闭着。 袁平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方小姐正和刘良说着什么,看到他进来,脸上刚刚缓和的表情,再次变得冰冷。 “袁平,你还知道回来?” 刘良赶紧上前打圆场:“方小姐,阿平他就是一时糊涂,他……” 袁平没有说话。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 一封早就写好了的信。 他将信,平静地放在了方小姐面前。 方小姐看着那封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袁平,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合伙人’?为了陈山那个黑社会画的大饼?” “不。”袁平摇了摇头,“为了一口气。” 方小姐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猛地抓起那封辞职信,双手用力,将其撕得粉碎。 纸屑,如同雪花般落下。 “袁平!我告诉你!你走不出这个门,我就会让律师告你!我要让你在香港,身败名裂,倾家荡产!”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 袁平看着她,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 “随你。”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 他走出邵氏影业的大门,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影城外的空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辆黑色的平治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 梁文辉坐在里面,脸上带着微笑。 “袁先生,上车吧。” “山哥一直等你呢。” 第311章 我们的人,齐了 黑色的平治轿车汇入车流,将邵氏影城远远甩在身后。 袁平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有种不真实的抽离感。 “袁先生,刚刚我收到消息。”梁文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有个叫阿杰的年轻人,拿着你写的纸条,去公司报道了。” 袁平转过头。 梁文辉笑了笑:“山哥让我转告你。有本事的人,在他那里,永远都有一碗热饭吃。那个小兄弟,我们已经安排进龙虎武师的训练班了,李龙亲自带着。” 袁平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 袁平辞职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邵氏影城内部,瞬间激起千层浪。 不是通过正式通告,而是通过电话线,通过角落里的窃窃私语,以一种病毒式的速度,传遍了每一个摄影棚。 方小姐的办公室里。 刘良和其他几个部门主管低着头,站成一排,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方小姐将一部电话狠狠砸在地上,零件四处飞溅。 她指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尖利。“法务部呢?人死哪去了!给我告他!告到他倾家荡产!” “冻结他所有薪水和分红!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我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看清楚,背叛六叔,背叛我们邵氏,是什么下场!” 刘良的眼皮跳了跳,没敢出声。 方小姐发泄完,目光刀子一样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还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个都收到了那边的信,是吧?都在盘算自己的小九九!” 她走到刘良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刘良!你跟袁平最熟!我警告你,别动歪心思!公司栽培你这么多年,你敢走错一步,袁平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威胁之后,又是安抚。 “六叔念旧情,已经决定了。下半年那部《大刺客》,你来做总导演,预算给你加到三百万!” 刘良的心猛地一颤。 总导演,三百万预算。这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多谢方小姐!多谢六叔栽培!我刘良一定鞠躬尽瘁……”他下意识地就要表忠心。 “行了。”方小姐不耐烦地摆摆手,“都出去吧。黄泰留下。” 首席摄影师黄泰,一个四十多岁,沉默寡言的男人,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等所有人都离开,方小姐脸上的怒气散去,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 “阿泰,坐。” 她亲自给黄泰倒了杯茶。“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想法。陈山那边,许了你什么好处?” 黄泰端着茶杯,没有说话。 “技术入股?合伙人?”方小姐的嘴角,勾起一丝轻蔑。“阿泰,你在这个圈子多少年了。黑社会画的大饼,你也信?” “他今天能给你分红,明天就能让你把本金都吐出来。” “六叔一直很看好你。他说了,只要你留下,公司可以投资给你开一个独立的摄影工作室。以后邵氏所有的片子,摄影都由你来统包。你自己做老板,赚多少都是你自己的。” 这个条件,比给刘良的还要优厚。 黄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方小姐,多谢六叔看得起。我想想。”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深夜,片场的临时休息室。 刘良和黄泰两个人,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闷酒。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阿泰,你怎么想?”刘良终于忍不住开口。“方小姐今天找你,是不是也给了你……” 黄泰掐灭手里的烟头,给自己又倒满一杯。 “她让我自己开工作室,以后公司的摄影都外包给我。” 刘良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那你……” 黄泰没说话,只是看着酒杯里晃动的酒液。 他想起昨晚在维多利亚公园,当银幕上出现“远东娱乐城”那宏伟蓝图的时候,身边一个年轻人的惊呼。 “以后看电影要去这么漂亮的地方?” 那一刻,他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他拍了一辈子电影,可他拍电影的地方,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棚。他拍出来的东西,也还是在那些又旧又小的影院里放。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时代,给落下了。 “阿良。”黄泰抬起头,眼睛里带着酒后的红丝。“六叔的饼,画得再大,我们也是给他打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陈山那边,是给自己打工。” 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刘良脑中的混沌。 是啊。 总导演又怎么样?预算三百万又怎么样? 拍出来的东西,署名是邵氏。赚钱了,大头是公司的。自己拿的,永远是那份死工资和一点点可怜的奖金。 那个叫陈山的年轻人,给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技术入股,一辈子分红。 那是事业,不是工作。 刘良拿起酒瓶,将自己和黄泰的杯子都倒满。 他举起杯子,和黄泰的杯子,重重一碰。 “我懂了。” 第二天早上。 方小姐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她抬头,看到刘良、黄泰,还有美术组的组长,剪辑室的主管,以及录音棚的负责人,五个人,一起走了进来。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五个人,几乎是邵氏电影制作环节的全部核心支柱。 “你们……有什么事?”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刘良走在最前面。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平静地放在了方小姐的红木办公桌上。 紧接着,黄泰走了上来,也拿出了一封信,放在了旁边。 然后是第三封。 第四封。 第五封。 五封一模一样的辞职信,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一起。 方小姐看着那五封信,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 她想发火,想咆哮,想把这些信撕得粉碎。 但她看着眼前这五张平静的脸,忽然发现,任何威胁和许诺,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 这些人,不是袁平一个。 他们是邵氏的根基。 根基,要走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 邵逸夫坐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手里拿着电话听筒,久久没有放下。 电话那头,是方小姐带着哭腔的汇报。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也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他只是枯坐着,目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窗外那片属于他的电影王国。 几十栋摄影棚,鳞次栉比。 穿着各色戏服的演员,来来往往。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建立的。 可现在,他感觉这栋大厦的承重墙,正在被人一根一根地抽走。 这不是挖墙脚。 这是在拆楼。 他缓缓放下电话,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出去。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 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 他看了一眼,没有接。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 他终于拿起了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陈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六叔,时代变了。” …… 龙世纪影业。 陈山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他拿起电话,是梁文辉打来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抑不住兴奋。 “山哥,人都到了!” “刘良,黄泰,还有邵氏那几个核心部门的老大,刚刚全部办完了入职手续!” 第312章 官司?我帮你打! 陈山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梁文辉领着五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刘良和黄泰。 他们身后跟着美术组长、剪辑主管和录音师。 这五个人,站在陈山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神情都有些拘谨。 “山哥。”刘良作为代表,先开了口。 陈山从老板椅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他们面前。 “欢迎各位。”他伸出手,和刘良握了握,“从今天起,大家就是一家人。” 他挨个和黄泰等人握手,脸上挂着笑。 “以后,龙世纪影业的制作部,就交给各位了。” “刘良,你来做总监,黄泰做副总监。” 刘良和黄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激动。 在邵氏,他们是高级打工仔。 在这里,他们一步就踏进了公司的核心管理层。 “山哥放心,我们一定……”刘良刚想表决心。 “坐,都坐。”陈山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文辉,上最好的茶。” 几人坐下后,气氛还是有些放不开。 剪辑主管是个瘦高的中年人,他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问。 “山哥,邵氏那边……发了律师信,说要告我们违约,索赔……” 他话没说完,其他几人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那可是一笔天价的违约金。 卖了他们也赔不起。 陈山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叠报纸。 “为了这点事?” 他将报纸扔在茶几上。 头版头条,是袁平、刘良等人的照片,标题用黑体大字写着。 “邵氏斥责背信弃义!天价索赔追究到底!” 另一份报纸则更恶毒。 “见利忘义,电影圈之耻!细数那些跳槽小人!” 刘良几人的脸,瞬间涨红了。 “山哥,我们……” “我知道。”陈山打断他,“报纸上的话,一个字都别信。” 他看着梁文辉。“东西都到了吗?” 梁文辉点点头。“早上刚到,五封信,一封不少,全挂号的。” 他转身从秘书手里拿过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茶几上。 刘良看着那个文件袋,像是看着一颗炸弹。 陈山拿起文件袋,从中抽出一封印着律师行抬头的信件。 他看都没看,直接将信,塞进了办公桌旁边的碎纸机里。 “滋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那封代表着天价索赔的律师信,变成了一堆碎纸条。 所有人都看呆了。 陈山拿起第二封,塞进去。 第三封。 第四封。 第五封。 五封律师信,在他手里,全部变成了废纸。 “山哥,这……”刘良的声音都在发颤。 “垃圾而已。”陈山拍了拍手上的纸屑,“这种东西,以后有多少,就碎多少。” 他看着五人脸上依然残留的忧色,笑了笑。 “走吧,带你们去见几个人,见完你们就安心了。” 陈山领着他们走出办公室,来到隔壁一间专门用作贵宾接待的会议室。 他推开门。 会议室里,一个穿着手工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主位上,翻看着一份文件。 他身后,站着四个同样精明干练的年轻人,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份文件和一杯热茶。 看到陈山进来,中年男人放下文件,站起身来。 “苏叔叔,让你久等了。”陈山快步上前。 “处理正事要紧。”苏明哲对他笑了笑,目光随即转向他身后的刘良等人,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刘良他们在报纸上见过这张脸,这可是给那些豪门大族打官司的御用大状,苏明哲。 他们没想到,陈山竟然是把他请到了这里。 陈山侧过身,为双方介绍。 “各位,这位是香港最好的大律师,苏明哲先生。” 他又对苏明哲说:“苏叔叔,这几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们龙世纪影业未来的制作部核心。” 苏明哲对着刘良等人微微点头致意。 “从今天起,苏大律师和他的团队,就是我们龙世纪影业的法律顾问。” 陈山走到刘良他们面前。 “违约金,公司替你们付。” “官司,苏大律师帮你们打。” 他看着五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拍出比邵氏好十倍,好一百倍的电影。” 刘良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猛地站起来,对着陈山,深深鞠了一躬。 “山哥,我刘良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黄泰和其他三人,也跟着站起来,齐齐地向陈山鞠躬。 这一刻,他们心里所有的不安、恐惧、委屈,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苏明哲看着这一幕,嘴角翘了翘,他走到陈山身边,低声说。 “陈先生,驭人之术,高明。” 陈山笑了笑。“苏叔叔,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苏明哲打开带来的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 “邵氏的合约,我研究过了。” 他把文件递给陈山。“典型的霸王条款,漏洞百出。” “第十七条,竞业协议长达十年,薪酬却没有相应的补偿。单凭这一条,在劳工法庭就足以判定合约显失公平。” “还有,合约里只规定了他们的工作义务,却没有明确署名权、分红权等核心权益的保障。” 苏明哲推了推金丝眼镜。 “这场官司,我们不用打,只要拖。” “同时,向劳工处提起反诉,告邵氏利用优势地位,压榨员工,签订不平等合约。” 陈山看着他。“舆论上呢?” “那就要看梁先生的手段了。”苏明哲看向梁文辉。 梁文辉立刻会意。“山哥,苏大状,我明白怎么做了。” …… 第二天。 昨天还在痛骂“叛徒”的报纸,风向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东方日报》的娱乐版,刊登了一篇对刘良的独家专访。 “十年武指路,辛酸谁人知?——邵氏金牌武指刘良的血泪控诉!” 专访里,刘良详细讲述了自己在邵氏十年,拿着几千块的死工资,拍了十几部卖座电影,却连一分钱分红都没拿到。 妻子生病住院,他想跟公司预支薪水,却被财务部门冷嘲热讽。 文章的最后,附上了一张他那份十年合约的影印件,用红圈标出了那些苛刻的条款。 一石激起千层浪。 紧接着,黄泰、美术组长等人的专访,也陆续见报。 “我们不是叛徒,我们只是想活得像个人!” “在邵氏,我们是工具,不是创作者。” 舆论彻底反转。 大众的同情心,被完全调动起来。 原来这些风光无限的电影大拿,背后竟然有如此辛酸的经历。 邵氏影业的门口,甚至出现了一些举着标语,抗议邵氏是“血汗工厂”的大学生。 邵氏的股价,应声下跌。 清水湾,邵氏别墅。 邵逸夫的办公室里,气氛如同冰窖。 法务总管满头大汗地站在办公桌前,声音发抖。 “六叔……我们……我们的官司被驳回了,劳工处那边……要对我们展开调查……” “外面十几家报纸都在盯着,现在……现在公司的形象……” 邵逸夫坐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一言不发。 他手里,把玩着两颗光亮的玉石核桃。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他纵横商场几十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感。 他挥了挥手。 法务总管如蒙大赦,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邵逸夫看着窗外。 那个他一手建立的电影王国,此刻正风雨飘摇。 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来,是方小姐打来的。 只是这一次,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再是汇报情况。 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 “六叔!不好了!” “影城……影城停摆了!” 邵逸夫捏着玉石核桃的手,猛地一顿。 “什么意思?” “袁平他们设计的那些武打动作,剩下的那帮龙虎武师,根本没人能做出来!今天拍一场戏,两个武师摔断了腿,一个摔断了胳膊!” “现在……现在所有在拍的片子,武戏部分,全都瘫了!” 第313章 谈谈香港电影的未来 龙世纪影业,会议室。 袁平、刘良、黄泰五人坐在长桌旁,面前的热茶已经换过一次。 官司的事情解决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可新的问题又浮了上来。 接下来,该干什么? 他们看着这间崭新的办公室,看着窗外繁忙的街景,心里反而有些空。 在邵氏,他们是螺丝钉,每天都有人告诉他们该拧向哪里。 在这里,他们突然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陈山走了进来。 他没有坐到主位上,而是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了刘良和袁平的中间。 李龙也跟在他身后,找了位置坐下,手里还拿着个笔记本。 陈山环视一圈,看着几人脸上那混杂着期待和不安的神情。 他没说什么开场白,只是对梁文辉点了点头。 梁文辉将一叠厚厚的文件,分发到每个人的面前。 刘良拿起面前的文件,入手很沉。 他翻开第一页,瞳孔猛地一缩。 “山哥……这是……” 他的声音发干,指着文件抬头那几个字。 “龙世纪影业有限公司,股权转让协议书。” “什么?” 黄泰和另外几个人也立刻翻开了自己的文件,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急促的纸张翻动声。 每个人都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页。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的名字,以及一个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从今天起,你们不是龙世纪的员工。”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是龙世纪的合伙人。” “我陈山说过,在我这里,你们是老板。我不是在画饼,我是在说一件事实。” 黄泰的手在发抖,他拍了二十年电影,手从来没这么抖过。 他看着合同上那个百分比,又抬头看了看陈山。 “山哥,这……这太多了。” “多吗?”陈山笑了。 “邵氏一年拍几十部电影,赚的钱,你们能分到一毛吗?” “一部电影,从剧本到拍摄到后期,全靠你们。最后名利双收的,却是邵逸夫和他手下的几个大导演。” “凭什么?”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句地开口。 “在我这里,就凭你们的本事吃饭。” “电影赚了钱,就按这个比例分。赚得多,大家分得多。要是亏了……” 他顿了顿。 “亏了,算我的。” 会议室里,死一般地寂静。 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刘良的眼圈红了,他猛地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茶杯。 “山哥!我刘良嘴笨,不会说话!” “我敬你一杯!以后,我这条命就是龙世纪的!” 他仰头,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对!山哥,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干!” 剪辑主管也站了起来,激动地满脸通红。 他们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也不是没见过老板。 可他们没见过,有哪个老板会把白纸黑字的股份,就这么拍在他们面前。 这不是收买,这是尊重。 一种他们从未得到过的,把他们当人看的尊重。 袁平一直没有说话。 他只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份合同。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陈山,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山哥,邵氏那套,我看腻了。” “我们想拍点新东西。” “好。” 陈山打了个响指。 “这正是我要说的。” 他看向角落里的李龙。 “阿龙,你的想法,跟大家说说。” 李龙站起身,走上前来。 他不再是那个在片场的武打明星,眼神里透着一股创作的兴奋。 “各位前辈,我想拍一部不一样的功夫片。” “《唐山大兄》里,我打的是流氓地痞,打的是黑心老板。” “我想,下一部,能不能打外国人?” “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他的话,掷地有声。 刘良的眼睛亮了。 “打外国人?这个好!这个过瘾!” 陈山接过了话头。 “这就是我们龙世纪的第一炮。” “《精武门》。” “剧本,阿龙和公司的编剧团队已经在做了。主角,还是阿龙。” 他看向刘良。 “刘良,这部戏,你来做导演。” 刘良整个人都懵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我做导演?” “没错。在邵氏,你做了十年武指,拍了十几部戏,哪一部的动作不是你设计的?论现场调度,论镜头感觉,你比他们那些所谓的大导演差哪了?” 陈山看着他。 “你差的,只是一个机会。” “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又看向袁平。 “袁指导,这部戏的武术班底,你来搭建。龙虎武师不够,就去外面招。擂台赛那边,有好苗子,你也去挑。” “我要的动作,就一个要求。” “拳拳到肉,招招致命。” 袁平重重地点了点头。 “山哥放心,保证比《唐山大兄》还狠。” “黄泰。”陈山转向首席摄影师。 “你的镜头,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让观众感觉,阿龙的拳头,是打在他们脸上。” 黄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光。 “明白。” “美术,剪辑,录音。” 陈山看向剩下几人。 “预算,没有上限。设备,要什么买什么。我只要最好的效果。” “我要让全香港的观众知道,什么他妈的才叫电影!”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被彻底点燃。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血在烧。 压抑了十年的创作欲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样喷发。 他们要做的,不再是一份工作。 而是一份属于他们自己的事业。 会议开到一半,阿明进来了。 他快步走到陈山身边,压低了声音。 “山哥,邵逸夫的电话。” 正在讨论剧本的众人,声音都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山身上。 陈山拿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他说什么?” “他约您明天见面。” 陈山喝了口茶,淡淡地问。 “什么事?” “他说,想跟您谈谈……” 第313章 六叔,时代变了 陈山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着他。 他笑了笑。 “告诉他,明天下午三点,半岛酒店。” …… 第二天,下午三点。 半岛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的景色。 邵逸夫坐在沙发上,手里拄着那根熟悉的文明棍。 他的面前,是一套紫砂茶具,茶水正冒着热气。 陈山推门走了进来,身后没有带任何人。 他径直走到邵逸夫对面坐下,自己拿起茶壶,倒了杯茶。 “六叔,好雅兴。” 邵逸夫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已经没了前几日的怒气,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陈先生,我小看你了。” 他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 “免费放电影,挖走我的人,用报纸来打我。” “一环扣一环,招招都打在我的七寸上。” “香港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让我睡不着觉的年轻人。” 陈山喝了口茶,茶水温热。 “六叔过奖了。” 邵逸夫摆了摆手。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来追究责任的。”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唐山大兄》是部好电影,李龙也是个好演员。” “你很有魄力,这一点,我佩服。” “香港电影圈,需要你这样的鲶鱼,来搅动一下这潭死水。”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你的人,我不追究。你的电影,我可以开放部分院线给你。” “九龙那边,我可以匀出三家影院,专门放你的《唐山大兄》。票房,我们三七分,你七我三。” 这个条件,放在以前,足以让任何一家独立电影公司欣喜若狂。 这是邵氏第一次,向外人低头。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套房里,只剩下墙上古董钟摆的滴答声。 邵逸夫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陈先生,这个条件,已经是我的底线。” 陈山终于放下了茶杯。 “六叔。” 他抬起眼,看着邵逸夫。 “你老了。” 邵逸夫的瞳孔,猛地收缩。 “明人不说暗话。” 陈山靠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今天约我来,不是因为我拍了部好电影,也不是因为我挖了你的人。” “是因为你的片场,停摆了。” “你那帮宝贝大导演,现在连一场像样的武打戏都拍不出来。” “你手里的戏院,观众越来越少。昨晚的票房,还不到五千块。” “你不是想和解,你是快撑不下去了。” 邵逸夫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陈山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六叔,时代变了。” 陈山拿起桌上的报纸,那是今天早上的娱乐版。 上面是《唐山大兄》在露天广场放映时,人山人海的照片。 “以前,是你们拍什么,观众看什么。因为他们没得选。” “现在,是观众想看什么,我们就拍什么。” “谁能让观众用脚投票,走进电影院,谁就有话事权。” 陈山将报纸扔回桌上。 邵逸夫握着文明棍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一辈子都在给别人定规矩。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年轻人,用他完全看不懂的方式,直接掀了他的牌桌。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山笑了笑。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看着邵逸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想谈的,不是一部电影的票房分成。” “是香港电影的未来。” “所以,我的条件,也只有一个。” 他伸出一根手指。 “邵氏在全香港,以及东南亚所有的发行网络,包括院线、拷贝、宣传渠道。” “我要入股,百分之五十。” “以后,龙世纪的电影,要和邵氏的电影,享受同等的排片和宣传待遇。”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邵逸夫手里的茶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烫在他的手背上。 他却毫无知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山,仿佛要看穿这个年轻人的骨头。 发行网络。 那是他花了半辈子心血,一步一个脚印,从香港铺到宝岛,再到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建立起来的电影王国。 那是他的命根子。 陈山一开口,就要他一半的命。 “砰!” 邵逸夫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文明棍重重地敲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这是痴人说梦!” 他指着陈山,因为激动,声音都在发颤。 “陈山!你不要以为你赢了一场,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告诉你,只要我邵逸夫还有一口气在,邵氏就还是香港电影的天!” “你想分我的家产?你配吗?” 面对他的咆哮,陈山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旧靠在沙发上,甚至还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等邵逸夫吼完了,他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他指了指邵逸夫空着的座位。 “六叔,别动气。” “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这只是第一个条件。” “坐下,我们慢慢谈。” (追更的老读者八千多,每天的新读者2000多,番茄是真的不给新量了阿。跪求用爱发电。) 第314章 六叔,你的时代结束了 邵逸夫指着陈山的鼻子,因为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陈山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邵逸夫空着的沙发座位上。 他甚至还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等邵逸夫的喘息声稍稍平复,他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六叔,别动气。” “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他指了指邵逸夫身后的沙发。 “坐下,我们慢慢谈。” “这只是第一个条件。” 邵逸夫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平静的脸让他感到心寒。 他缓缓坐回沙发。 “你以为,我会答应你?” 陈山没有直接回答,话锋一转。 “好,第一个条件,六叔觉得太硬,我们可以先放一放。”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来谈第二个。” 邵逸夫警惕地看着他。 “邵氏旗下所有的签约艺人,合约到期后,必须允许他们自由选择。” “邵氏不得以任何手段,进行恶意阻挠,或者变相雪藏。” 邵逸夫的瞳孔再次收缩。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要他半条命,那这个条件,就是要挖断他的根。 邵氏的成功,不只靠院线,更靠对明星的绝对垄断。 一份十年长约,足以将一个新人培养成巨星,也足以将一个巨星耗到人老珠黄。 这是他建立的秩序,是他控制这个电影王国的根本。 “陈先生,你这是要毁了香港电影的规矩!”邵逸夫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规矩?”陈山笑了,他反问,“是规矩,还是枷锁?” “六叔,你把演员当成货仓里的商品,标上价码,锁进柜子。我把他们当成一起打天下的伙伴。”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 “你看看,现在香港有多少有才华的年轻人,就因为你那份十年长约,被埋没在你的片库里,永无出头之日?” 陈山随口说出几个名字。 “演了五年家丁的狄龙,我看他很有大侠相。” “那个叫傅声的年轻人,身手不错,活泼机灵,总演些小配角,可惜了。” “还有那个叫惠英红的小姑娘,我看她在片场替身挨打,比男仔还搏命。” 邵逸夫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陈山提到的这几个人,都是他邵氏的签约艺人。 有的他有印象,有的他甚至没听过。 可陈山,却如数家珍。 “陈先生,你做了不少功课。” “谈不上功课。”陈山靠回沙发,“我只是爱才。” “六叔若是不肯放人,我不介意再帮他们打几场官司,再跟报社的朋友聊聊天。” “就聊聊‘邵氏血汗工厂’的续集故事。” “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股价下跌那么简单了。”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掀桌子的蛮力,更有拆房子的耐心和手段。 他用袁平、刘良这些人,打了一场漂亮的舆论战。 现在,他想用同样的方法,来撬动自己整个艺人体系的根基。 邵逸夫以为,这就是陈山的底牌。 他以为,谈判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 他端起茶杯,准备在这些细节上,和陈山继续拉扯,争取一些空间。 然而,陈山的目光,却越过了他,望向窗外清水湾的方向。 “六叔,我们来谈第三个条件。” 邵逸夫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陈山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来。 “我要邵氏在清水湾的影城。” “哐当!” 邵逸夫手里的名贵紫砂茶杯,直直地摔落在坚硬的地板上。 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裤腿上,他却毫无知觉。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整个人,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清水湾影城。 那不是一盘生意。 那是他的王国,是他的勋章,是他奋斗一生的骄傲。 是邵氏王朝的象征。 陈山的要求,不只是在抢他的产业。 这是在当着全香港人的面,践踏他的尊严。 “你疯了!”邵逸夫猛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文明棍指向陈山的鼻子。 他的声音因为嘶吼而变得破裂。 “你这是抢劫!” “我告诉你!就算我把影城一把火烧了,也绝不会给你!” 陈山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发泄。 等邵逸夫吼完了,他才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文件,推到了茶几的中央。 邵逸夫喘着粗气,低头看去。 文件的封面上,写着一行字。 “远东置业有限公司,资产评估及股权置换计划书。” 邵逸夫愣住了。 陈山身体前倾,修长的手指,在计划书上轻轻敲了敲。 “我不是抢,我是换。” “用我远东置业在铜锣湾和旺角那两个项目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来换你清水湾的影城。” 邵逸夫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铜锣湾。旺角。远东娱乐城。 那是现在全香港,所有报纸财经版上,最炙手可热的地产项目。 是港府亲自规划的新商业中心。 所有人都知道,那两个项目一旦建成,就是两个能源源不断下金蛋的母鸡。 其价值,无可估量。 陈山,竟然愿意用那两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百分之二十的未来收益。 来换他这个已经开始人心涣散,片场停摆的“旧工厂”? 邵逸夫看着那份计划书,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纵横商场几十年,自认看人极准。 可这一刻,他第一次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这到底是商业上的慷慨,还是一个更深的陷阱? 是疯子的狂言,还是天才的布局? 骄傲和利益,在他的脑海里激烈地搏斗。 是守着日落西山的旧王国,在尊严中慢慢死去。 还是拿过那份代表着未来的股份,承认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 陈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 他没有再看邵逸夫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在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六叔,我是生意人,求财,不求气。” “清水湾影城对我来说,是个好用的工具。我要用它,拍出更好的电影,赚更多的钱。” “而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对您来说……” 陈山的声音顿了顿。 “可能是未来。” 第315章 一根敲响丧钟的文明棍 陈山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总统套房的门被轻轻带上。 邵逸夫还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那份文件,就静静地躺在茶几上。 “远东置业有限公司,资产评估及股权置换计划书。” 他慢慢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了那份文件。 很薄,也就十几页纸。 却比他这辈子签过的任何一份合约,都重。 他没有翻开,只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 以前,他就是站在这里,看着这片海,发誓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电影王国。 他做到了。 现在,一个年轻人,用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告诉他,你的王国,该换个主人了。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通知所有董事,明天早上九点,总部开紧急会议。” “任何人,不得缺席。” …… 第二天,清水湾邵氏总部。 顶楼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长长的会议桌两旁,坐满了人。 有跟着邵逸夫打天下的元老,也有近几年才入股的金融资本代表。 方小姐坐在邵逸夫的右手边,脸色凝重。 邵逸夫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面前,摆着那份来自陈山的文件。 “咳。” 他清了清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昨天,我和龙世纪的陈山,见了一面。”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开出了和解的条件。” 方小姐的身体微微前倾,其他元老也都竖起了耳朵。 邵逸夫拿起那份文件,没有念,只是将它轻轻推到了桌子中央。 “他要我们清水湾的影城。” 一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引爆。 “什么?” “他疯了吗?这是勒索!” “六叔,你不会答应了吧?” 方小姐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猛地站起来,指着那份文件,声音都在发抖。 “六叔!这绝对不行!清水湾是我们的根!是他陈山想抢就能抢的吗?” 一个头发花白的元老也跟着拍案而起。 “没错!这小子欺人太甚!我就不信,没了袁平他们,我们邵氏就拍不了电影了!” “大不了从宝岛调人过来!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会议室里,群情激奋。 坐在另一侧的几个西装革履的股东代表,却始终没有说话。 其中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只是对着身边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那个年轻助理立刻站起身,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各位,请安静一下。” 金丝眼镜扶了扶镜框。 “陈先生的提议,不止这一个。” 他顿了顿,说出了后半句。 “他愿意用远东置业在铜锣湾和旺角两个项目,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来置换我们的影城。”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刚刚还在咆哮的元老们,都愣住了。 远东娱乐城。 这个名字,现在是全香港财经版面的头条。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港府未来十年发展的核心地块,是两座会下金蛋的金山。 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那是什么概念? 方小姐看着手里的评估报告,上面的数字,让她头晕目眩。 报告的最后一页,用加粗的字体写着结论。 “远东项目未来十年的预期总收益,保守估计,超过二十亿港币。百分之二十股份的价值,远超清水湾影城目前固定资产与未来收益的总和。” “这……”刚刚叫嚣着要拼命的元老,张着嘴,说不出话了。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一边是无法接受的情感,一边是无法拒绝的利益。 “我反对!” 方小姐将手里的评估报告,狠狠摔在桌上。 “就算那两个项目能造出金山银山,也不能卖!” 她眼圈发红,看着邵逸夫。 “六叔!你忘了吗?清水湾的每一块砖,都是我们亲手垒起来的!当年为了买那块地,你把南洋的橡胶园都卖了!” “那是我们的家!不是一盘可以拿来交换的生意!” “我们邵氏的招牌,就值这么点钱吗?要用祖业去换一个活路?” 她的话,说得在场每一个元老都低下了头。 是啊,那是他们的青春,是他们的骄傲。 金丝眼镜股东冷笑一声。 “方小姐,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 “祖业?祖业现在每天都在亏钱!片场停摆,人工要付,水电要付,银行的利息一分都不能少!” 他指了指手里的财务报表。 “上个季度,我们电影业务的亏损,已经超过了三百万。” “股价跌了多少,各位都清楚。” “再这么守着所谓的‘祖业’,不出半年,我们所有人都得去喝西北风!” “现在有人愿意出大价钱,买下我们这个不断亏钱的包袱,还给我们一个稳赚不赔的未来,有什么不好?” “你……”方小姐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卖祖求荣!” “我这是及时止损!”金丝眼镜针锋相对,“方小姐要是觉得不甘心,不如你个人出资,把影城买下来?” 会议室,彻底变成了战场。 一方痛斥对方是见利忘义的叛徒。 另一方嘲讽对方是抱着金饭碗要饭的蠢货。 争吵声,叫骂声,拍桌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邵逸夫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枯坐着,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看着方小姐那张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扭曲的脸,也看着那个金丝眼镜股东脸上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忽然觉得很累。 这个他一手建立的王国,内部早已不是铁板一块。 人心,散了。 “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 但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最后的裁决。 邵逸夫缓缓站起身,拿起身边那根文明棍。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力气,将文明棍重重地敲在了红木会议桌上。 “砰!” 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环视一周,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最后,落在了方小姐的脸上。 “影城没了,可以再建。” “电影没人看了,才是真的完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我拍了一辈子电影,不想到了这个年纪,连给你们这班老兄弟的退休金,都发不出来。” 他转过头,看着金丝眼镜。 “告诉陈山。” “我答应他。” 说完,他转身拄着文明棍,一步一步走出了会议室。 ……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 方小姐还独自坐在那间空旷的会议室里。 她走到邵逸夫的办公室门口,门没有关。 邵逸夫背对着她,站在墙边。 墙上,挂满了照片。 是他和一代又一代邵氏明星的合影,每一张照片,都代表着一段辉煌的过去。 “六叔。” 方小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跟你这么多年,真的不甘心。” 邵逸夫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墙上,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笑脸。 他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不甘心……” “也得活下去。” 第316章 新王登基,旧王落幕 邵氏总部门口,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长枪短炮,对准了大楼的每一个入口,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全香港的报社、电台,能来的都来了。 一个刚入行的年轻记者,被挤得满头大汗,他抓着身边的前辈问。 “王哥,今天到底是什么场面?港督来视察吗?” 老记者叼着烟,吐出一个烟圈。 “比港督来还大。” 他指了指那块金色的“邵氏影城”招牌。 “今天,这块招牌,要换主人了。” 话音刚落,人群一阵骚动。 几辆黑色的平治轿车,缓缓驶来。 车门打开,梁文辉第一个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陈山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身后跟着苏明哲和他的律师团队。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白昼,快门声响得像机关枪。 “陈先生!请问您真的要收购邵氏影城吗?” “陈先生!传闻您是用远东置业的股份交换的,是真的吗?” “您对香港电影的未来有什么看法?” 陈山没有理会这些问题,只是在梁文辉和保镖的护卫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他走得很稳。 几分钟后,另一辆劳斯莱斯也到了。 邵逸夫在秘书的搀扶下,走下车。 他依旧拄着那根文明棍,穿着熟悉的长衫,只是脚步,比平时慢了一些。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块自己亲手挂上去的招牌,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记者们又一次蜂拥而上。 “六叔!请问您为什么要卖掉影城?” “六叔!邵氏的时代,是不是结束了?” 这个问题,很尖锐。 邵逸夫的身体顿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那栋属于他,但马上就要不属于他的大楼。 顶楼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桌的一边,是陈山和他的团队。 另一边,是邵逸夫、脸色惨白的方小姐,以及几个面色凝重的邵氏董事。 剩下的,就是双方的律师。 房间里,只听得到文件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传来的,隐约的喧哗。 苏明哲的团队,将两份最终版本的合同,分别放在了陈山和邵逸夫的面前。 “陈先生,邵先生,合同条款已经经过双方律师的最终确认,没有问题。” 苏明哲推了推眼镜,声音清晰。 “这一份,是清水湾影城的地皮、物业、设备及相关无形资产的转让协议。” “这一份,是远东置业有限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权转让协议。” 邵逸夫没有去看那份合同。 他的目光,落在陈山的脸上。 这个年轻人,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平静。 仿佛他今天不是来签一份足以震动全香港的合同,而是来喝一杯下午茶。 方小姐的手,在桌子下面,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发白。 她的眼圈是红的,一直低着头。 陈山拿起了笔。 他没有犹豫,在那份关于影城的转让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山。” 两个字,龙飞凤舞。 然后,他又拿起另一份股权协议,同样签下了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邵逸夫的身上。 邵逸夫缓缓拿起笔。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方小姐,又看了一眼对面那张年轻的脸。 最后,他低下头,笔尖落在了纸上。 “邵逸夫。” 三个字,写得很慢,很用力。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啪嗒。” 那支金笔,从他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陈山站了起来,走到邵逸夫面前,主动伸出了手。 “六叔,合作愉快。” 邵逸夫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很年轻,很有力。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也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它。 闪光灯,在这一刻,疯狂地闪烁。 记录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幕。 两个男人,一个代表着正在落幕的旧时代,一个代表着冉冉升起的新时代。 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 “陈先生。” 邵逸夫开口,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希望你,能拍出真正的好电影。”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恨,也没有了不甘,只剩下一种复杂的,类似于托付的情绪。 陈山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六叔,我会的。” 签约仪式结束。 陈山带着他的团队,转身离开。 邵逸夫没有送。 他只是独自一人,走到那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年轻人被记者们团团围住的背影。 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大楼外。 陈山一出现,立刻就被记者们包围了。 话筒、录音笔,几乎要戳到他的脸上。 “陈先生!能说两句吗?” “您现在是清水湾影城的新主人了,心情怎么样?” “龙世纪影业,下一步有什么大动作?” 梁文辉和保镖们奋力地维持着秩序。 陈山停下脚步,他没有不耐烦。 他看着眼前这些兴奋的脸,目光扫过那一台台摄像机。 他知道,这些镜头后面,是全香港,乃至全东南亚,无数双关注着这里的眼睛。 一个记者挤在最前面,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 “陈先生!您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着他的回答。 陈山对着镜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计划?”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的计划,是让全世界,都看到中国功夫。” 第317章 山哥的印钞机 清水湾的入口处,那块巨大的“邵氏影城”金色招牌,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两个工人爬上梯子,拿出工具,开始拆卸。 陈山站在下面,抬头看着。 他身后,是李龙、袁平、刘良、黄泰一众人。 他们也看着那块招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咔嚓”一声,螺丝松动,招牌的一角垂了下来。 “山哥。”刘良走到陈山身边,声音有些低,“就这么拆了?” “不拆,留着过年吗?”陈山点了根烟。 他看着那块曾经代表着香港电影最高权力的招牌,被工人们费力地抬下,然后随意地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走,进去看看我们的新家。”陈山吐出一口烟,率先向里面走去。 影城里,空荡荡的。 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只剩下风吹过空旷片场的声音。 一群穿着邵氏制服的员工,正排着队,从财务那里领取最后一笔薪水。 他们看到陈山这群人走进来,眼神各异。 有好奇,有麻木,也有几分隐藏的敌意。 陈山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进了那栋最高的主楼。 这里是邵逸夫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玻璃,可以俯瞰整个影城。 陈山走到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拉开老板椅,坐了下去。 椅子很舒服。 梁文辉跟了进来,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 刘良、袁平他们也拘谨地站在办公室里,看着这里的一切。 “都站着干什么?坐。”陈山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几人坐下后,都有些兴奋。 “山哥,我跟阿龙、袁指导商量过了。”刘良第一个开口,他已经迫不及待了,“《精武门》的剧本,我们想再改改。” 李龙接话道:“我想把陈真的背景再丰富一下,他不应该只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子,他应该代表着一种精神。” 袁平也说:“动作方面,我打算彻底放弃邵氏那种吊威亚、飞来飞去的套路。我要让阿龙的每一拳,都打得像真的一样。” 黄泰推了推眼镜:“镜头上,我会多用手持拍摄,跟拍阿龙的动作,让观众感觉身临其境。”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会议室里充满了创作的热情。 这是他们过去在邵氏,想都不敢想的。 陈山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这部电影,你们准备花多少钱?” 办公室里的热烈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几人对视一眼。 刘良想了想,试探着说:“山哥,按我们的想法,要搭一个完整的虹口道场,再加上服装、道具,还有海外取景……我估摸着,怎么也得三百万。” 他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 三百万,这已经是邵氏年度S级大制作的预算了。 “三百万?”陈山笑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看向梁文辉。 梁文辉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分发给刘良等人。 “各位,三百万,不够。”梁文辉扶了扶眼镜,“连个零头都不够。” 刘良愣住了:“文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今天起,我们要用好莱坞的方式来拍电影。”梁文辉翻开文件,指着上面的图表。 “龙世纪影业,已经在巴拿马、瑞士、开曼群岛,注册了三十七家子公司。” “包括‘龙世纪海外发行’、‘龙世纪后期制作’、‘龙世纪国际宣传’……” 刘良几人听得云里雾里。 梁文辉继续解释:“《精武门》这部片子,我们龙世纪只负责拍摄。拍完之后,所有的后期制作,比如剪辑、配音、配乐、调色,都会打包,交给我们在美国的分公司来完成。” “当然,是按好莱坞的标准收费。” “电影的宣传,我们会通过欧洲的分公司,在全球超过五十个国家的报纸、电视台,投放广告。” “电影的拷贝和发行,则由我们在东南亚的发行网络负责。” 梁文辉合上文件,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人,说出了一个数字。 “所以,这部《精武门》的账面制作成本,不是三百万。” “是一千五百万。” “什么?”刘良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千五百万?港币?” “对,港币。” “文辉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刘良的声音都在抖,“我们就是用金子搭景,也花不了一千五百万啊!这……这钱怎么花?” “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陈山开口了,他看着刘良。 “刘导,你的任务,不是拍一部三百万的电影。” “是拍一部让所有人都相信,它值一千五百万的电影。” “怎么拍?” “道具,用真的。戏里要砸车,就去买一台全新的平治来砸。” “场景,要宏伟。虹口道场,我要你按一比一的比例,把真实的道场给我重建出来。里面的木地板,都要用日本进口的。” “演员,要多。最后一场打戏,我要你请五百个群演,每个人都要有独立的服装和造型。” 陈山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不需要考虑钱够不够用。你们只需要考虑,怎么把钱花出去,花得漂亮,花得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千五百万,花得值。” “我要让这部电影的每一个镜头,都透着一股‘贵’气。” 刘良、袁平、黄泰,还有李龙,四个人,彻底懵了。 他们拍了一辈子电影,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老板不嫌你花钱多,只嫌你花钱少。 “山哥……这……”刘良的脑子转不过来了,“我们这么做,图什么啊?这得卖多少票房才能回本?” “回本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只需要,给我拍出香港有史以来,最好也最贵的一部电影。” …… 刘良他们晕晕乎乎地离开了办公室。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那份让他们看不懂的企划书,仿佛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梁文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排队领钱离开的邵氏旧员工,眉宇间藏着一丝忧虑。 “山哥,这一步,走得太险了。” “一千五百万的账面成本,这里面,至少有一千四百万,是我们从和记和其他生意里,进来的黑钱。” “这个计划,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唯一的支撑点,就是《精武门》的票房。” 梁文辉转过身,看着陈山。 陈山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梁文辉一杯。 “文辉,你算过霍东升那边,一个月要烧多少钱吗?” 梁文辉端着酒杯,没有说话。 “船要买,要改装。船员要养,安家费一笔都不能少。粮食要从全世界采购,每一笔都是天文数字。” 陈山喝了一口酒,“那条海上生命线,是用黄金铺出来的。” “靠我们现在合法的产业,撑不了半年。”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看着脚下这个庞大的影城。 “所以,这家电影公司,不是让你我来当老板,享受风光的。” “它是用来洗白我们的灰色收入,可以用来合法的在国际市场上购买粮食的印钞机。” 陈山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力量。 梁文辉看着陈山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酒杯。 此时,影城的一个空旷摄影棚里。 刘良、李龙、袁平和黄泰四人,站在巨大的空地中央。 刘良手里摊开一张巨大的图纸,那是虹口道场的初步设计图。 袁平拿着一个木棍,在地上比划着动作路线。 黄泰则举着手,模拟着摄影机的角度。 李龙站在图纸中央,他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置身于那个决战之地。 “阿龙,”刘良看着图纸,又抬头看了看空旷的棚顶,声音有些干涩,“这部戏……压力很大。” 李龙睁开眼,他的眼神亮得吓人。 “刘导,有压力,才打得过瘾。”他捏了捏拳头,关节发出“噼啪”的脆响。 “我不管它值多少钱。” “我只知道,我要在这部戏里,打碎‘东亚病夫’这块牌子。” 第318章 花钱是个技术活 清水湾影城,一号摄影棚。 这里不再是空荡荡的铁皮房子。 一条完整的街道,被硬生生塞了进来。木质的两层日式建筑,挂着“虹口道场”牌匾的武馆,居酒屋的灯笼,甚至连地上的青石板,都透着一股陌生的异域气息。 刘良站在一台巨大的摄影机摇臂上,拿着扩音喇叭,兴奋得满脸通红。 “道具组!那边的樱花树,再给我加两棵!我要风吹过,有花瓣落下来的感觉!” “灯光!三号灯往左挪半米!我要那束光,刚好打在‘东亚病夫’那块牌子上!” 一个穿着汗衫的剧务跑过来,气喘吁吁。 “刘导,木材公司的老板来了,问那批从北海道运来的桧木,尾款什么时候结?” 刘良头都没回。 “让他去找辉哥的财务!这点小事不要来烦我!”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镜头、画面、光影。 这是他拍电影二十年来,最痛快的一次。 以前在邵氏,道具师敢跟他提用北海道的桧木,他能一巴掌扇过去。现在,他只要提一句,第二天,装满木材的集装箱就停在了片场门口。 袁平带着一群龙虎武师,正在道场的榻榻米上热身。 这群人,个个都是好手。他们穿着崭新的练功服,精神头十足。 “平哥,听说公司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最高额的意外保险?”一个年轻的武师凑过来问。 袁平一脚踢在沙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山哥说了,兄弟们是来拼命的,不是来卖命的。断手断脚,公司养你们一辈子。” 武师们发出一阵欢呼。 这年头,做龙虎武师,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家公司会给你买保险?受伤了,能给个几百块汤药费,都算老板仁义了。 可在这里,他们拿的是全香港最高的薪水,享受着最好的福利。 干活,能不卖力吗? 整个片场,就像一台上足了油的巨大机器,高速运转着。 唯独有一个地方,气氛不太一样。 那是片场角落临时搭建的财务办公室。 梁文辉派来的财务团队,就在这里办公。 “不行,这张发票不能报。”一个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会计,将一张单据推了回去。 剧组的场务小李急了。 “为什么啊?陈会计,这就是我们买钉子和锤子的钱啊,一共才三百多块。” 陈会计推了推眼镜,指着单据。 “供应商不是我们公司名录里的。” “我的天啊!”小李哀嚎起来,“买盒钉子而已,要不要这么麻烦?以前在邵氏,我拿张白条都能报账!” “这里是龙世纪。”陈会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山哥的规矩,一分钱,都必须有来路,有去处。” 小李拿着那张单据,垂头丧气地走了。 类似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剧组的人花钱花得有多爽,报账就报得有多痛苦。 刘良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辉哥,你派来的这帮人,是会计还是锦衣卫?”他找到正在巡视片场的梁文辉,没好气地抱怨,“我的人,现在半天拍戏,半天填表。再这么下去,电影没拍完,我的人先疯了。” 梁文辉笑了笑,递给他一瓶水。 “刘导,消消气。山哥吩咐的,账目,必须清楚。” “清楚?我他妈都快看不清楚了!”刘良拧开瓶盖,猛灌一口,“我让你从日本订一批和服,你倒好,合同分了三家公司签。一家做采购,一家做运输,还有一家做什么‘文化顾问’。一件衣服的成本,翻了快十倍!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梁文辉脸上的笑容不变。 “刘导,你只管拍电影。账本上的事,交给我。” “我……”刘良还想说什么,陈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了?刘大导演,谁惹你发这么大火?” 陈山带着李龙,走了过来。 刘良一看到陈山,火气顿时消了一半。 “山哥,你来得正好。你评评理,辉哥这账做得,我看不懂。” ”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别在这吵了。今天我请客,把兄弟们都叫上,去福临门。” …… 福临门,香港顶级的富豪饭堂。 陈山包下了最大的一个包间。 刘良、袁平、黄泰,还有剧组的几个核心主创,都来了。 桌上是最好的鲍参翅肚,身边是顶级的XO。 一开始,气氛还有点拘谨。 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山哥,不瞒你说,我开始还真有点怕。”黄泰喝得脸颊发红,“一千五百万的预算啊,我拍了半辈子电影,没见过这么多钱。我怕把你的钱给亏了。” “亏了算我的。”陈山给他满上一杯酒,“我今天叫大家来,不是来听你们诉苦的。” 他站起身,端起酒杯。 “我是来告诉你们,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你们以为,我们花一千五百万,只是为了拍一部功夫片?” 陈山走到刘良身边。 “刘导,你嫌辉哥的账目麻烦,嫌一件和服要走三家公司。我告诉你,这三家公司,一家在香港,一家在东京,一家在巴拿马。每一笔钱,都通过国际银行转账,留下清清楚楚的记录。” 他又看向袁平。 “袁指导,你以为公司给兄弟们买的保险,签的是香港的保险公司?不是。我们签的是伦敦的劳埃德。你们的薪水,也不是从龙世纪的户头出,是从一家在瑞士注册的‘人力资源服务公司’出。” 陈山环视众人。 “你们拍的每一个镜头,花的每一分钱,都不是秘密。” “恰恰相反,我要让全世界的会计师、律师、税务官,都能来查我们的账。” “我要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我们为了拍这部《精武门》,花了整整一千五百万港币。” “为什么要这么做?”李龙忍不住问。 陈山笑了。 “因为这部电影,不只是给香港人看的。” “它是一颗子弹。我要用这颗用一千五百万港币打造的子弹,敲开好莱坞的大门。” “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们中国电影的鬼佬知道,我们不光会打,我们还比他们更有钱,比他们更会花钱!” 整个包间,鸦雀无声。 刘良他们,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们终于明白了。 那些繁琐的发票,那些复杂的合同,那些绕来绕去的海外公司,都不是束缚。 那是铠甲,是武器。 “山哥!”刘良猛地站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懂了!你放心,这部戏,我一定给你拍出两千万的效果!” “没错!山 哥,干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从那天起,剧组的气氛,彻底变了。 财务办公室不再是大家抱怨的地方,反而成了最热闹的部门。 “陈会计,你看看我这张单子填得对不对?所有附件都在这里了!” “陈会计,下批道具的采购合同,是不是也得弄成三份?你教教我。” 整个团队,拧成了一股绳。 拍摄进度,一日千里。 这天,剧组正在拍摄虹口道场踢馆的重头戏。 李龙一身白衣,站在道场中央。 “咔!很好!保住这个情绪!”刘良在监视器后大喊。 就在这时,片场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 梁文辉陪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金发鬼佬,走了进来。 那个鬼佬的眼神,像鹰一样,扫视着整个奢华的片场,眉头微微皱起。 梁文辉快步走到陈山身边,低声说。 “山哥,有点麻烦。” “是税务局的人。” 那个名为大卫·米勒的英国税务稽查官,径直走到陈山面前,亮出证件。 “陈先生,我是香港税务局商业罪案调查科的大卫·米勒。” 他用一口流利的粤语说,“我们接到匿名举报,怀疑龙世纪影业在影片制作中,存在严重的财务造假和偷税漏税行为。我需要审查你们《精武门》项目的所有账目。” 梁文辉立刻将一本厚厚的,装订精美的账册,递了过去。 “米勒先生,请便。我们的账目,一向很清楚。” 大卫·米勒接过账册,翻看了起来。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账目确实很清楚,每一笔支出,都有对应的发票、合同、银行流水,完美得像教科书一样。 只是,上面的数字,太夸张了。 他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页,重重地敲了敲。 “支付给巴拿马‘第一国际动作顾问公司’,动作设计及指导费用,三百万港币?” 他抬起头,看着梁文辉,眼神里全是怀疑。 “梁先生,我不懂电影。但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动作设计值三百万?” 他合上账册。 “我需要查看这份合同的原件。以及,所有与你们海外关联公司交易的全部原始文件。” 第319章 用文件淹死你 梁文辉脸上的笑意不减,对着大卫·米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米勒先生,这里灰尘大,文件也多,不方便查阅。”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喝杯茶,慢慢看?” 大卫·米勒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扫了一眼片场忙碌的众人,又看了一眼梁文辉。 他想从这个笑眯眯的男人脸上,看出一点心虚。 可是没有。 陈山在这时开口了,他对着监视器后的刘良喊道。 “刘导,你们继续拍,不要停。” “让米勒先生好好看看,我们这几百万,到底花得值不值。” “好,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账本,能有多漂亮。” 大卫·米勒冷哼一声,跟着梁文辉走了。 …… 半小时后,华商联合银行。 顶楼的贵宾保管库里,冷气开得很足。 当那扇厚重的,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转动的圆形库门打开时,大卫·米勒和他带来的两个下属,都愣在了原地。 保管库里没有金条,没有珠宝。 只有文件。 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金属架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上百个一模一样的文件箱。 每一个箱子上,都烫着金色的徽章,那是伦敦、纽约、日内瓦最顶尖的几家律师事务所的标志。 梁文辉走进去,像是在介绍自己的藏品。 “米勒先生,您要的原始文件,都在这里了。” 他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大卫·米勒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可他没见过这么玩的。 这不是配合调查。 这是示威。 他接过那份文件翻开。 是一份全英文的合同,关于“巴拿马第一国际动作顾问公司”的聘用协议。 合同的条款,严谨得像是教科书。 每一页下面,都有巴拿马最权威公证处的骑缝章。 最后面,还附着厚厚一叠附件,包括这家公司所有顾问的履历,甚至还有他们在好莱坞参与过的项目的证明文件。 无懈可击。 他的一个下属,不信邪地从另一排架子上,随机抽出了一个文件箱。 打开,里面是龙世纪影业从德国蔡司公司,采购最新电影镜头的全部文件。 采购合同、付款水单、德国海关的出口证明、香港海关的进口证明,连保险公司的理赔条款都一应俱全。 下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冲着大卫·米勒摇了摇头。 这些文件,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 就在这时,梁文辉拉过一张椅子,请他坐下,然后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 “唉,米勒先生,你是不知道我们的苦啊。” 梁文辉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宝宝心里苦”的表情。 “香港这个地方,什么都好,就是电影工业太落后了。我们想拍出好莱坞的效果,找不到人啊!” 他从另一个公文包里,又拿出一本文件夹。 “您看,这是我们和巴拿马那家‘第一国际’沟通的记录。全部是通过海底电缆,发的越洋电报。” 他将一叠单据摊在桌上。 “您看看这电报费,一个字就要好几块钱。为了讨论一个动作怎么设计,我们来来回回发了几万块的电报。比我这边的工钱都贵!” 大卫·米勒看着那些大东电报局开出的,货真价实的收据,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查账。 他感觉自己像个土包子,在参观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奢华世界。 这个叫龙世纪的公司,不是在拍电影。 他们是在用钱,烧一部电影。 就在保管库里的气氛陷入僵局时,税务局总部。 大卫·米勒的上司,一位名叫菲利普的英国高级官员,办公室的红色保密电话,响了。 他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优雅而慵懒的伦敦腔。 “菲利普,听说商业罪案调查科,最近对一家叫龙世纪的电影公司,很感兴趣?” 菲利普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声音他认得。 “是的,先生。我们接到举报,正在进行例行税务审查。” 电话那头的声音笑了一下。 “一家很有前途的企业,为殖民地的文化繁荣,做出了很大贡献。我们不希望,他们富有创造性的工作,被一些不必要的官僚程序,过度打扰。” “我明白了,先生。” 菲利p挂上电话,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他立刻拨通了华商联合银行的内线电话。 “大卫,情况怎么样了?” “长官,文件太多,我们……” “不用看了,收队。”菲利普的声音不容置疑,“马上回来,不要在那边惹麻烦。” 保管库里,大卫·米勒放下电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梁文辉察觉到了他神态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其实,拍电影只是山哥的个人兴趣。我们龙世纪,下一步准备搞点高科技。” 他仿佛不经意地提起。 “听说英国的后期特效技术,是全世界最顶尖的。我们正准备成立一个考察团,去伦敦、去松林制片厂看看。” “到时候,还需要米勒先生这样,既懂财务又懂流程的专业人士,给我们当当顾问呢。” “顾问”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大卫·米勒的心上。 那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裹着糖衣的橄榄枝。 大卫·米勒站了起来,他合上手里的文件。 “梁先生,贵公司的账目,是我在香港见过的,最清晰,最规范的。” “看来之前的匿名举报,纯属恶意中伤。我会亲自向税务署长说明情况。”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恢复了一个高级公务员的派头。 “谢谢米勒先生。”梁文辉也站了起来,伸出手。 大卫·米勒握住他的手,在即将离开库门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头说了一句。 “关于去英国考察特效技术的事,如果贵公司需要推荐人,我很乐意帮忙。” 库门缓缓关上。 梁文辉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走到角落里,陈山一直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山哥,搞定了。” 陈山点了点头。 “这个米勒,是个聪明人。不过,这次也给我们提了个醒。” “我们的动静,太大了。” 梁文辉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山哥,还有一件事。” 他压低了声音。 “为了应付这次审查,我们暂停了这周所有通过海外公司注入的资金。霍东升那边刚刚来电报……” 梁文辉顿了顿。 “粮食采购的资金链,短了五百万。” 陈山站起身,走到那扇厚重的库门前,看着里面的文件。 “通知刘良,加快进度。” “《精武门》,必须尽快上映。” 第320章 印钞机响了 梁文辉面露难色。“山哥,进度已经很快了。再催,我怕片子质量……” “质量就是钱,钱就是时间。”陈山打断他,“我两个都要。” …… 三天后,一场风暴,从清水湾刮向整个香港。 “不够!”梁文辉将一份宣传方案摔在桌上,“这不叫宣传,这叫发传单!” 负责宣传的主管满头是汗。 “辉哥,全港的报纸头版、电台黄金时段,我们都包下来了,连续一周。” “我问你,和记有多少辆货车在港岛和九龙跑?”梁文辉问。 “大概……三千多辆。” “我要这三千多辆车,全部换上《精武门》的涂装。车厢上,我要李龙那张脸,大到隔着一条街都能看清楚。” 主管的嘴巴张成了圆形。“辉哥,这……光是喷漆和人工……” 梁文辉站起身,“你只需要告诉我,三天之内,能不能让全香港的市民,无论走到哪里,抬头就能看到李龙。” “能!保证能!” 两天后,香港的街头变了样。 行驶的巴士车身上,是李龙腾空飞踢的巨幅广告。 街边的报刊亭,每一份报纸的头版,都被“中国人不是病夫”这句口号占据。 就连那些运送猪肉和蔬菜的货车,车厢上也喷着《精武门》的海报。 整个香港,被这部电影包围了。 《精武门》首映礼当晚,皇后大戏院门口,人潮堵塞了整条皇后大道中。 影院里,刘良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他没有坐在贵宾席,而是和袁平、黄泰几人,缩在放映厅最后面的角落。 灯光暗下,龙标出现。 刘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电影的节奏很快,观众从一开始就被牢牢抓住。 当看到李龙饰演的陈真,穿着白色中山装,孤身一人走进虹口道场时,影院里一片寂静。 “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李龙一字一句,声音穿透银幕。 他腾空一脚,将那块写着“东亚病夫”的牌匾,踢得粉碎。 木屑在镜头里飞溅。 整个影院,在静默了整整三秒之后,轰然爆发。 “好!”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 紧接着,掌声、欢呼声、口哨声,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整个放映厅。 有人激动地站了起来,用力鼓掌。 有人眼圈泛红,攥紧了拳头。 刘良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他一把抓住旁边的袁平,指甲几乎陷进对方的肉里。 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拍了一辈子电影,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看向前排贵宾席的方向。 陈山就坐在那里,他没有鼓掌,也没有欢呼,只是安静地看着银幕,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二天,全香港的报纸都疯了。 “影史奇迹!《精武门》午夜场票房打破所有记录!” “一脚踢碎东亚病夫!李龙引爆观影狂潮!” “现象级电影诞生!观众排队五小时只为一票!”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就没停过。 “辉哥!金公主院线这边顶不住了!门口排队的观众把大门都给挤坏了!” “辉哥!邵氏院线的经理问,能不能加印拷贝?他们所有影院的票,未来三天的都卖光了!” “辉哥!有黄牛把六块钱的票,炒到三十块了!” 梁文辉挂掉一个电话,另一个立刻就响起来。 “通知所有院线,从今天起,每天只放映《精武门》一部电影。” “告诉他们,票价,涨到八块。” 夜里十一点,香港各大影院门口,依旧人头攒动。 几辆没有标志的安保押运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影院的后门。 梁文辉的手下,拎着一个个沉重的麻布袋,从影院的财务室里走出来,迅速装车。 布袋里,装的不是电影拷贝,而是一捆捆散发着油墨味的港币。 华商联合银行的地下金库。 十几台点钞机摆成一排,发出刺耳的轰鸣。 穿着银行制服的职员,将一捆捆现金拆开,塞进机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纸张和灰尘混合的焦味。 “啪!” 一台点钞机不堪重负,冒出一股黑烟,停了下来。 “辉哥!又烧了一台!”一个小组长跑过来,满脸焦急。 梁文辉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现金,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烧了就换。换不了,就用手点!” “所有人听着!天亮之前,必须把今天的票房全部入库!账目,一分都不能差!” 就在这时,金库的另一扇门打开。 另一队人,同样用麻布袋,运进来另一批现金。 阿明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辉哥,那笔钱到了。” 梁文辉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数着钞票。 “按照计划,把钱混进去。” 阿强愣了一下。 “辉哥,今天的票房,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再加进去……会不会太明显?” “你觉得,现在全香港,有谁能算得清楚,《精武门》一天到底能赚多少钱?” 梁文辉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他。 “连我们自己都算不清楚。” “把钱混进去。从现在开始,龙世纪影业的所有收入,只有一个来源。” “就是票房。” 一周后。 清水湾影城,主楼办公室。 梁文辉推门走进来,他瘦了一圈,眼睛里全是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将一份文件,放在陈山的办公桌上。 “山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成了。” 梁文辉的手指,按在文件上。 “我们通过海外公司做高成本,洗进来的那部分,已经全部被票房覆盖了。” 梁文辉终于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们不仅用一部电影,把一笔巨额的黑钱,洗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顺手,又赚了一笔同样数额的巨款。 陈山拿起那份报告,却没有翻开。 他只是从桌上拿起另一张薄薄的纸,推到梁文辉面前。 那是一份刚收到的越洋电报。 梁文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拿起电报,上面的英文很简单。 “目标市场出现强力竞争者,南美粮价三日内上涨百分之二十。” 梁文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这……这是什么意思?霍东升那边不是已经和供货商谈好了价格吗?” “意思是,”陈山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有人在跟我们抢粮食。” “我们的印钞机,得转得更快,印得更多才行。” (赚多少就不写了,写多少估计都会有人喷。反正各位兄弟知道是用来洗白灰色收入的就行。) 第321章 跟国家抢饭吃 梁文辉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双脚翘在桌上,手里拿着一份票房日报,嘴里哼着小曲。 “辉哥,皇后大道的黄牛又打起来了,为了抢我们电影票的地盘。”阿强走进来,一脸兴奋。 梁文辉眼皮都没抬。“报警,让他们抓人。正好给明天的报纸加点料。” “咱们的票房,是不是已经破了香港纪录了?” “破了?”梁文辉把报纸拍在桌上,站了起来,“是踩在脚底下,碾得粉碎。”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还在排队买票的人龙,感觉自己像站在一座金山上。 办公室的另一部电话,那个红色的专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梁文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霍东升急促的声音。 几分钟后,梁文辉挂断电话。 他抓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直奔顶楼。 陈山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陈山正在看《精武门》的海外发行计划,桌上摊着一张世界地图。 梁文辉闯了进来,把一份电报拍在陈山面前。 “山哥,出事了。” 陈山拿起那份电报,上面是来自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代码和数字。 “什么意思?” “我们的钱,不够了。”梁文辉的声音发干,“霍东升的人,在芝加哥的期货市场,被人狙击了。” 他指着电报上的一串数字。“我们每买进一份玉米期货,就有人用三倍的资金跟进,硬生生把价格抬高了三成。” “三成?”陈山放下手里的笔。 “这还不是最糟的。”梁文辉又拿出一份文件,“刚刚收到的消息,阿根廷和澳洲的市场,也出了问题。” “我们派去的人,连一个农场主都见不到。当地最大的几家粮商,已经把未来半年的小麦和高粱,全部卖掉了。” “买家是同一个人?”陈山问。 梁文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谁。但手法,一模一样。” “不计成本,有多少,收多少。像要把整个市场的粮食,都吸干一样。”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精武门》创造的票房奇迹,像一个肥皂泡,在这一刻,被冰冷的现实戳破了。 他们印钱的速度,跟不上烧钱的速度。 “山哥,我算了一下。”梁文辉的喉结动了动,“按现在的粮价,我们账上刚洗干净的这笔钱,能买到的粮食,连原计划的三分之二都不到。” 陈山没有说话,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楼下,影城里热火朝天。 刘良正带着人,搭建下一个电影的场景。 那些新来的导演,揣着陈山批给他们的预算,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 龙世纪影业,正在变成一台性能越来越强劲的印钞机。 可现在,有人在他们印钞机的出钞口,放了一把火。 “辉哥,你觉得,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陈山问。 “不是生意人。”梁文辉答得很快,他显然已经想了很久。 “生意人求财。这么砸钱,把市场秩序都打乱了,对他自己没好处。除非,他要的不是钱。” 梁文辉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个巨大的范围,最后停在了一个红色的版图上。 “我怀疑,是苏联人。” “他们和我们一样,也预见到了未来的饥荒。只不过,他们用的,是国家的力量。” “他们不是在买粮食。” “他们是在囤积战略物资。” 苏联。 这个名字,像一座山,压在了梁文辉的心头。 他们可以跟香港的社团斗,可以跟邵逸夫斗,甚至可以跟英国人的税务局斗。 但怎么跟一个国家斗?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跟一个国家抢饭吃?” “是。”梁文辉感到一阵无力,“我们用电影票房洗出来的那点钱,在他们面前,跟零花钱没什么区别。” “硬碰硬,我们没机会。” 陈山转过身,他走到办公桌旁,摁灭了手里的烟。 “那就换个玩法。” “换个玩法?”梁文辉没听懂。 “他们有国家的钱,可以在大商场里扫货。我们就去那些他们看不上的小摊子上捡漏。”陈山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些不起眼的小点上划过。 “那些政局不稳的,闹内战的,被联合国制裁的农业小国。他们有粮食,但是卖不出去。” “我们去买。” 梁文辉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 “山哥,这太危险了。那些地方,美元都不一定好用,他们认的是枪。” 陈山拿起电话,拨通了内部专线。 “通知霍东升,暂停在所有大宗市场的采购。让他的人,全部散出去,去非洲,去东南亚,去南美。” “告诉他,我要知道每一个发霉的谷仓里,藏着多少粮食。” 陈山挂断电话,办公室里的气氛,比刚才还要凝重。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台专门接收加密电报的机器,突然“咔哒咔哒”地响了起来。 一个文员快步走过去,撕下电报纸,递给了梁文辉。 梁文辉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把电报递给陈山。 “山哥,霍东升的电报。” “他说,刚联系上一个地方。有批货。” 电报上的内容很简单。 “暹罗。军政府。陈米五十万吨。低于市价两成。” 梁文辉看着陈山。“暹罗那边,刚军事政变没多久,乱得很。而且,陈米……” 陈米,就是放了好几年的旧米,口感差,营养价值也低。 一般是用来做饲料,或者喂给军队和犯人。 “他们缺钱。”陈山看着那份电报,“缺到连国库里的陈米都要拿出来卖。” “霍东升说,对方的条件很苛刻。”梁文辉压低了声音,“他们不要钱。” 陈山抬起头。 “他们要我们帮忙,把一批东西运进暹罗。” “什么东西?” 梁文辉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军火。” 第322章 夜场的钱,最好赚 陈山的办公室里。 梁文辉把一份文件夹,放在红木办公桌上。 “山哥,暹罗的方案做好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像是在汇报一件普通的工作。 “五十万吨陈米,对我们来说量不大。启用备用船队,走南边的秘密航线,风险能控制住。” 陈山拿起方案,扫了一眼,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把文件推回去,随口问了一句。 “霍东升那边,还撑得住吗?” 梁文辉点了点头。 “按现在的消耗速度,还能撑一两个月。” “这次的五十万吨,主要是补一下东南亚几个中转仓的库存,顺便跟暹罗那帮穿军装的,维持好关系。” 陈山没再说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整个清水湾影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工地。 刘良正指挥着工人在搭建一个新的外景,看起来像老上海的街道。 “文辉,召集和记所有管事的,下午开会。” 巨大的红木会议桌光可鉴人。 阿明、阿强,以及几个负责和记娱乐产业的头目,端坐在真皮座椅上,神态轻松。 陈山坐在主位,没有说话。 梁文辉将一叠文件分发给众人。 文件不厚,是和记旗下所有夜总会、酒吧、舞厅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 阿强翻开看了几眼,脸上露出喜色,忍不住开口:“山哥,上个季度湾仔那几家场子的流水又破纪录了,比去年多了快两成。” 阿明也点了点头,颇为自得:“是啊,山哥,现在道上都说,我们和记的场子是全香港最能赚钱的。” 陈山终于抬起眼皮,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两成?” 他拿起那份报表,随手扔在桌子中央,“就为了这两成,你们就满足了?”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 阿明和阿强的笑容僵在脸上。 “福哥、培哥退休了,他们年龄大了,只会用老办法赚钱。你们都是年轻人,也不懂换换脑子吗?”陈山问。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你们的场子里卖的是什么?是喷着廉价香水的小妹和兑了水的啤酒。”陈山自己回答,“水手和烂仔口袋里掏出来的散钱。这种钱,就算再多两成,也上不了台面。”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港。 “越南那边,内战打了这么多年,美国佬快坐不住了。” 阿明一脸困惑,话题跳得太快,他跟不上。 “越南打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陈山转过身,“美国介入越南内战,到时候几十万美国大兵要过来。他们休假的时候,手里攥着美金,需要地方休假。他们会去哪?东京、马尼拉,还有我们香港。” “一个美国大兵在酒吧里,一个晚上能花掉五百美金。五百美金,一个香港工人干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 “我要的,是他们兜里那些花不完的美金。你们告诉我,就凭我们现在这些场子,拿什么去换?” 阿强下意识地回答:“用最好的酒,最靓的妞!” “说得对。”陈山回到座位上,“可我们现在的妞,够靓吗?能让那些见过世面的美国大兵把钱掏干净吗?不能。” 他敲了敲桌子。 “所以,从下个月一号起,所有场子,全部停业整顿。” “山哥。”阿明第一个站起来,“场子一关,那么多兄弟的生计怎么办?而且我们的生意做得好好的,没必要冒这个险。”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陈山打断他,“我是在告诉你们,我们要怎么赚钱。” 他示意梁文辉。 梁文辉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解释道:“停业期间,所有兄弟的薪水,一样发。” 阿明顿时没了声音,坐了下去。 “我要建的,不是现在的这种酒吧。是全香港最顶级的俱乐部。”陈山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响,“我要最好的装修,最好的酒,还有,最懂怎么让男人花钱的女人。” 阿明看着他,还是无法理解:“山哥,全香港最靓的妞,都在我们这了。还能去哪找?” “去日本找。” “只要是日本女人,不管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是欠了债的,还是想出人头地的,只要年轻漂亮,都可以。” “不管用什么样的理由,聘请过来。来了之后,我们自己培训。” 陈山的手指在桌上重重一点。 “从怎么走路,怎么倒酒,怎么说话,怎么笑,到怎么让男人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都要定下规矩。我要把她们从头到脚,都打造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阿明和阿强他们,被这个更疯狂,更具控制力的计划震得说不出话。 这已经不是做生意了,这是在建一个专门制造“销金窟美人”的工厂。 “山哥……”阿明开口,声音干涩,“这样招人,来路太杂了。有些人招过来了也未必愿意做小姐。” “而且里面只要混进几个黑帮的眼线,或者有别的麻烦,就等于在我们自己家里埋了炸弹。管理成本和风险,太高了。” 陈山看着他,眼神锐利。 “所以才要文辉来办。” “成立一家正规的劳务公司,用高薪作饵,把人筛一遍。每个人的底细,都要给我查清楚。我要的是来赚钱的人,不是来惹麻烦的鬼。” “阿明,你记住,规矩是我们定的。到了香港,进了我们的门,是龙她得盘着,是虎她得卧着。做不做由不得她” 陈山站起身,走到梁文辉身边。 “我要你在一个月内,让这家劳务公司在日本开业。我要看到第一批人,坐上来香港的飞机。” ...... 东京,银座。 “高桥先生,我要的不是一间办公室,我要的是一个门面。” 梁文辉拿着电话,手指在香港的地图上敲击着,“门面要光鲜,要让所有走进来的女人都觉得,自己踩上了一条通往天堂的台阶。”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谦卑又利落的声音,是梁文辉从华商银行挖来的日籍华人,高桥正雄。 “辉哥,您放心。办公室租在了和光百货对面,全银座最好的地段。公司名字叫‘东方文化交流株式会社’,听起来就很有分量。” 梁文辉嗯了一声:“广告打出去了吗?” “已经联系了《读卖新闻》和《朝日新闻》,用的不是招聘版,是文化版。标题是‘诚聘赴港文化交流大使’,负责高级商务会所的礼仪接待工作。” “薪水呢?” “月薪是普通白领的三倍。包食宿,包机票。”高桥正雄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广告一登出去,公司的电话线都快被打爆了。” 梁文辉挂了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是阿明的。 “东京的场子看得怎么样了?” 第323章 培训开始了 阿明坐在一家顶级俱乐部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价值不菲的威士忌。 他身边,几个和记的兄弟正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里的女人,穿着精致的和服,走路的姿势,倒酒的角度,甚至连嘴角的微笑,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她们不挨着客人坐,只是在你酒杯空了的时候,莲步轻移,优雅地为你续上。 “明哥,这他妈一杯酒,够咱们在湾仔喝一晚上了。”阿强凑过来说,眼睛却离不开一个正在给客人点烟的女人。 那个女人跪坐在客人身边,双手捧着打火机,火苗的高度刚刚好,点完烟,她深深一躬,退到一旁,全程没有多余的动作。 “闭嘴,好好看,好好学。”阿明声音很低,“山哥让我们来,不是来喝酒的。” “明哥,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另一个手下皱着眉,“咱们和记,什么时候做起这种拉皮条的生意了?还是从日本拉人。” 阿明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用的是日本女人。”他放下杯子,看着那个手下,“你心疼什么 。” 一周后。 羽田机场。 三百名精心挑选过的日本女人,排着队,登上了飞往香港的专机。 她们每个人都画着精致的妆,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安。 高桥正雄站在舷梯下,对着每一个登机的女人,九十度鞠躬。 “祝您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飞机起飞。 …… 香港,启德机场。 飞机降落时,伊藤惠子透过小小的舷窗,看到了外面璀璨的灯火。 她攥紧了手里的提包,心里默念着招聘广告上的话:文化交流大使,高级商务会所。 她家在北海道乡下,欠了一大笔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机舱门打开,一股湿热的空气涌了进来。 没有西装革履的商务代表,没有写着“东方文化交流株式会社”的欢迎牌。 停机坪上,只有一辆窗户被黑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大巴车。 几个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站在车门边。 “请上车。”其中一个男人用生硬的日语说。 女人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动。 “请快一点。”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腰间鼓起一块,像是硬物的轮廓。 女人们不敢再迟疑,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低着头,一个个走上了大巴。 车门在最后一个人上来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车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 大巴车缓缓启动,没有人知道它要开往哪里。 车厢里,只有压抑的啜泣声。 伊藤惠子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想拉开窗帘看看外面,手刚碰到窗帘,就被旁边一个冰冷的声音喝止。 “别乱动。” 她吓得缩回了手。 一个多小时后,大巴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刺眼的光线照了进来。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庄园,几栋独立的别墅掩映在树林里,四周是高高的围墙,上面布着铁丝网。 阿明就站在车门外。 他换下了一身名牌西装,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衬衫,手臂上的纹身若隐若现。 他的眼神,和他身后那些男人一样,冷得像冰。 女人们被赶下车,像一群受惊的羔羊,挤在一起。 “欢迎来到香港。”阿明开口,他的日语同样生硬。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也是你们的学校。” 别墅的大门打开。 十几个中年女人,排成一排,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们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穿着统一的黑色套裙。 她们是阿明从和记旗下所有夜总会里,挑出来的最厉害,最懂规矩的“妈妈桑”。 为首的一个女人,叫红姐。 她走到这群惊慌失措的日本女人面前,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个个刮过。 “从明天开始,你们要学习新的东西。” “学怎么走路,怎么倒酒,怎么穿衣服,怎么对男人笑。”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 “还要学怎么忘掉你们自己的名字。” 伊藤惠子身体一颤,她看到红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三个月。” “三个月后,合格的人,可以去我们的俱乐部上班,赚你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一个胆子大的女孩忍不住问:“那……不合格的呢?” 红姐笑了。 “启德机场每天都有飞回日本的航班。” 她凑到那个女孩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只不过,回去的时候,你身上可能会少点东西。” 第324章 不听话的,就喂鱼 伊藤惠子和其他女人一起,被带进了一间空旷得像仓库的大厅。 地板光亮,能照出人影。 红姐站在她们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木制教鞭。 “第一课,站。” “抬头,挺胸,收腹。两腿并拢,膝盖要能夹住一张纸。微笑,嘴角上扬,露出八颗牙齿。” 女人们慌忙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一个女孩因为紧张,身体微微发抖。 红姐的教鞭“啪”的一声,点在了那个女孩的小腿上。 “抖什么?怕我吃了你?” 女孩吓得一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我不是来做这个的。”女孩鼓起勇气,用发颤的声音说,“招聘广告上说的是文化交流……” 红姐没说话,只是走到她面前。 她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女孩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大厅里回荡。 女孩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 “在这里,我说话,你听着。”红姐凑到她耳边,“没有你说话的份。听懂了吗?” 女孩捂着脸,不敢再出声,眼泪无声地滑落。 “听不懂的,可以现在就走。”红姐环视众人,“门就在那,没人拦着。” 没有人动。 她们都看见了门外那些黑西装的男人,和他们腰间藏着的东西。 “很好。”红姐退后两步,重新举起教鞭,“现在,继续站。谁要是动一下,或者脸上的笑垮了,就没晚饭吃。” 一个星期后。 伊藤惠子已经学会了如何用膝盖夹住一张薄薄的纸,站立两个小时而不倒。 她学会了如何用三种不同的语言说“欢迎光临”。 她还学会了在任何时候,脸上都挂着那种不多不少、刚好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 这里的生活,像一部精准的机器。 早上六点起床,学习语言和仪态。 下午,学习茶道、插花,以及如何分辨几十种不同的洋酒。 晚上,她们会观看一些电影录像带,学习里面的女人如何讨好男人。 唯一的反抗,发生在第三天的夜里。 一个叫真由美的女孩,趁着看守换班的间隙,翻过了别墅的围墙。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划破夜空。 不到五分钟,真由美就被拖了回来。 她的腿被看守的狼狗咬得血肉模糊,人已经昏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所有女人都被叫到了院子里的草坪上。 阿明坐在正中央的一把太师椅上,慢慢地擦拭着一把短刀。 真由美像一条死狗,被扔在他脚下。 “我昨天说过,在这里要守规矩。”阿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看来有人没听进去。” 他站起身,走到真由美身边。 “跑?”他用脚尖踢了踢真由美的身体,“你觉得,你能跑到哪里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对身后的手下挥了挥手。 两个男人走上前,将还在昏迷的真由美拖向海边。 伊藤惠子和其他女人,被迫看着这一幕。 她们看到那两个男人,把真由美装进一个麻袋,又往袋子里填了几块大石头。 然后他们像扔垃圾一样,把麻袋扔进了海里。 海面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来,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现在还有谁想跑吗?”阿明转过身,看着那群脸色惨白的女人。 死一般的寂静。 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敢提“离开”两个字。 第二批、第三批的日本女人,被源源不断地送进这个庄园。 别墅不够住了,就在旁边加盖。 与此同时,香港的夜生活,正在经历一场地震。 和记旗下十几家最赚钱的夜总会、酒吧,一夜之间全部停业。 取而代之的,是日夜赶工的装修队。 “山哥,这是意大利那边新出的设计图。”阿强拿着一卷图纸,小心翼翼地走进陈山的办公室,“设计师说,要从米兰空运一批水晶吊灯过来,光是运费就……” 陈山头都没抬,正在看一份文件。 “让他运。” “还有,他说所有沙发都要用小牛皮手工缝制,浴室的水龙头要全部镀金……”阿强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山哥,咱们就是开金矿,也没这么烧钱的啊!” 陈山终于放下文件,看了一眼那份设计图。 “告诉那个意大利佬,钱不是问题。我只要最好的东西。” 梁文辉推门进来的时候,阿强正好灰溜溜地出去。 “山哥,暹罗那边搞定了。”梁文辉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喜色,“五十万吨陈米,换了一船的美式装备。霍东升的船已经入港,解了燃眉之急。” “嗯。”陈山应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梁文辉拉开椅子坐下,将一份财务报告,推到陈山面前。 “山哥。” “俱乐部的装修,像个无底洞。意大利人那边每天的账单,都是天文数字。” “电影的票房收入,虽然还在涨,但经过海外公司几道手续转回来,速度太慢了。” 梁文辉的手指,敲在报告上的一组数字上。 “最要命的,是霍东升那边。” “苏联人疯了。他们根本不计成本,把国际粮价硬生生抬高了五成。” 梁文辉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和记旗下所有产业的利润,都已经填进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一字一句地说。 “山哥,我们的账上,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陈山没有说话,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的目光,越过山顶,投向远处的维多利亚港。 海面上,风平浪静。 “第一艘航母,什么时候到?”他忽然问。 梁文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两周后抵达香港,进行补给和休整。上面有五千名要去越南战场的士兵。” 陈山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通知霍东升。” “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所有办法,再给我买来一个月时间的粮食。” 第325章 印钞机还不够快 培训庄园的大厅里,站着两排女人。 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套裙,头发盘起,脸上是分毫不差的微笑。 红姐拿着教鞭,从队伍前走过,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她停在一个女人面前。 “报告红姐,我叫安娜。”女人用流利的英语回答。 “你呢?”教鞭点向另一个人。 “我叫苏菲。”这次是法语。 红姐走到队伍的最前面,那里站着伊藤惠子。 “你。” 伊藤惠子向前一步,微微躬身,用标准的粤语开口:“我叫惠子。感谢公司的栽培,惠子一定为公司创造最大的价值。”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阿明站在大厅的阴影里,点了点头。 他走到红姐身边,低声说:“可以了。” 红姐看向那群女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近乎满意的表情。 “从今天起,你们毕业了。” “记住你们的新名字,记住你们学到的一切。忘了你们是谁,从哪里来。” “去替公司,把那些男人口袋里的钱,一张一张,全都掏出来。” …… 和记总部的顶楼。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 “辉哥,这是美国驻港领事馆武官的资料,约翰·史密斯上校,西点军校毕业,喜欢雪茄和古典乐。”一个手下将一份薄薄的档案袋放在桌上。 “下一份。”梁文辉头也没抬。 “海军中校皮特·米切尔,飞行员,性格张扬。” “再下一份。” “海军副司令,哈里森上将。这个最麻烦,背景干净,作风严谨,爱好是研究东方文化。” 梁文辉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笔,他拿起哈里森的档案。 “把他分给金丝雀的惠子。” 手下愣了一下:“辉哥,惠子是我们的头牌,让她去对付这种硬骨头,是不是太浪费了?” “他不是喜欢东方文化吗?”梁文辉合上档案,“就让惠子给他好好上一课。” “把这些,送到每个场子的妈妈桑手里。” “告诉她们,让姑娘们在开工前,把客人的脸和喜好,全都给我记死在脑子里。” “今晚,不许出任何差错。” 湾仔。 夜幕降临,整个街区却异常安静。 没有霓虹闪烁,没有醉汉喧哗。 十几家刚刚装修完毕的俱乐部,门口都挂上了“内部招待,暂停营业”的牌子。 一辆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街巷,停在一家名为“金丝雀”的俱乐部前。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穿着笔挺西装或军装的男人。 阿强站在街角,看着这一切,嘴巴半天没合上。 “明哥,这……这是把半个港府和美国舰队指挥部都请来了?” 阿明靠在墙上,抽着烟,烟头的火光在他脸上明灭。 “山哥说了,咱们做的不是普通人的生意。” “走,进去看看我们的印钞机,是怎么转的。” 金丝雀俱乐部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出名字的熏香。 意大利空运来的水晶吊灯,光线柔和,照在手工缝制的小牛皮沙发上。 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只有角落里一个穿着长衫的师傅,在弹着古筝。 一群穿着定制旗袍的女人,端着托盘,在客人间穿梭,她们的脚步轻盈。 一个美国军官招了招手。 一个女人立刻走过去,躬身,用英语轻声问:“先生,需要什么?” “来一杯威士忌。” “好的,请问您需要苏格兰的单一麦芽,还是爱尔兰的壶式蒸馏?” 军官愣住了,他去过全世界的酒吧,从没被人这么问过。 阿强跟在阿明身后,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他凑到吧台,指着一瓶酒,悄声问酒保:“这玩意儿,多少钱一杯?” 酒保低声回答:“强哥,八千八一瓶,不单卖。” 阿强的眼角抽了抽。 他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英国官员,搂着两个女人,一口气就开了一瓶。 哈里森上将独自坐在一个最安静的角落里,眉头微皱,似乎对这里的奢靡有些不悦。 他面前的桌上,只放了一杯清水。 就在这时,古筝声停了。 伊藤惠子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白色旗袍,上面只用银线绣了几支竹叶。 她径直走到哈里森面前,跪坐下来,从旁边的侍者手中接过一套精致的茶具。 洗杯、烫壶、冲泡、敬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像一幅画。 哈里森看着她,眼神从一开始的审视,慢慢变成了好奇。 伊藤惠子将第一杯茶,双手奉到他面前。 “上将,请用茶。”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见。 哈里森端起茶杯,闻了闻。 “大红袍?” “上将好品味。”伊藤惠子微笑着,又给他续上一杯。 从头到尾,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她不像个陪酒女,更像个世家大族里,受过严格教养的千金小姐。 哈里森喝完第三杯茶,终于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惠子。” 凌晨三点。 梁文辉推开了陈山办公室的门。 他眼睛里全是血丝,但整个人亢奋得像刚吸了药。 “山哥!”他把一份手写的报表拍在桌上,声音都在发抖,“第一晚!光是金丝雀一家,流水就过了三百万!” “三百万!港币!这他妈比抢银行还快!” 陈山没有看那份报表。 他坐在办公桌后,静静地看着角落里那台加密电报机。 “咔哒,咔哒,咔哒……” 电报机突然响了起来,吐出一张窄窄的纸条。 梁文辉脸上的狂喜还未散去,他走过去,撕下电报。 上面的字不多,是霍东升从芝加哥发来的。 “苏联人全线扫货,阿根廷、澳洲、加拿大,所有大宗市场全部清空。国际粮价一夜之间,再涨三成。” 第326章 废纸 梁文辉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 “山哥,这仗没法打了。” 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无力感。 “那是国家,我们怎么跟他们比钱多?” 陈山的办公室里,第一次安静得让人心慌。 梁文辉看着陈山一动不动的背影,咬了咬牙,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更厚的报表。 “山哥,还没到绝路。” 他把报表摊在桌上,那是和记旗下所有产业的总账。 “我们账上趴着几个亿的现金流!” 他指着报表上的总额,声音又提了起来,试图驱散这股绝望。 “只要你一句话,我能在三天之内,从香港凑出十个亿的港币!我们把所有家当都砸进去,跟他们拼了!” 陈山终于转过身,他看着那些报表,看着上面那一长串零,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近乎痛苦的笑容。 “十个亿?” 他走过来,拿起那份总账报表,纸张很厚,很有分量。 “文辉,我告诉你,不止十个亿。只要我愿意,我能让这个数字再翻一倍。”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梁文辉心里发毛。 “可你告诉我,”陈山举起那份报表,对着梁文辉的眼睛,“这二十亿的港币,能从芝加哥的交易所里,买回来几船玉米?” “国际市场认港币吗?” 梁文辉愣住了。 “我们可以换成美金……” “换?” 陈山笑了,笑声里全是自嘲。 “我们开了全香港最顶级的俱乐部,把美国舰队的军官当上帝一样供着,一个月下来,刨去成本,我们换了多少美金?” 他猛地将那份沉重的报表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些美金,够买几吨粮食?够霍东升的船队烧几天的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 “我他妈以为我能改变什么!” 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梁文辉。 “我来到这个鬼地方,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知道那边会有多少人饿死!我拼了命地把和记的生意翻了几十倍,我以为我能当救世主了!”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我能让全香港的黑白两道都看我脸色,我能让港督都对我客客气气。结果呢?我却换不来几千万美金!” 他停下来,指着窗外繁华的维多利亚港,声音都在发颤。 “那帮鬼佬粮商,他们收美金,收黄金!谁他妈的要你的港币!” 他一把抓起桌上金丝雀那份流水的报表,狠狠地揉成一团,砸在地上。 “换不成粮食,这就是一堆废纸!” 梁文辉被他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 他第一次在陈山身上,看到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不是生意失败的懊恼,那是一个人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极致煎熬。 陈山慢慢冷静下来,他重新走到窗边,背对着梁文辉,肩膀微微垮塌下去。 “我以为我能做点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疲惫。 “我以为我能赚够钱,买够粮食,至少……至少能少饿死几个人。”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些他不敢去细想的文字记录,是那个年代触目惊心的数字。 “可我还是太小看这件事了。” “这不是生意,这是天灾,是国与国之间的搏命。我们……太弱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轻如叹息,却像重锤,砸在梁文辉的心上。 他从未想过,那个无所不能的山哥,会说出“弱”这个字。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梁文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那团报表,小心地抚平。 “山哥,霍东升那边,还撑得住。” 他的声音沙哑。 “南美的路子,虽然危险,但还没断。我们……我们还有时间。” 陈山没有回头。 “时间?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那份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港币是废纸,因为他们不认。” 他走到办公桌旁,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百元美钞,平铺在桌面上。 那绿色的油墨,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冰冷而诱人的光。 “国际市场上,只认这个,还有黄金。” 他抬眼看着梁文辉。 “我们没有黄金储备,美金也赚得太慢。” 梁文辉看着那张美钞,又看看陈山。 “山哥,那我们怎么办?” 陈山的手指,在那张美钞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叩叩”的轻响。 “他们不收我们的钱。” 他抬起头,看着梁文辉,眼神里只有疯狂。 “那就自己印。” 第327章 去看看我们的印钞机 梁文辉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张着嘴,看着陈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自己印? 印什么? 印美金? 这是比跟苏联人抢粮食更疯狂一百倍的想法。 那是美国人的钱,是全世界的硬通货。 私自印美金,被抓住是什么下场? 梁文辉不敢想。 他看着陈山,想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 陈山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他的动作很稳,手指在拨盘上匀速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电话接通了。 “我是陈山。” 陈山对着听筒,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压力。 “通知印钞厂的霍尔曼总监,我半小时后到。” “清空B号车间,所有非必要人员放假。” “安保由和记的人接管。” 梁文辉呆呆地听着。 印钞厂? 港府的印钞厂? 他终于明白,陈山在电话里说的不是什么地下作坊。 他说的是真正印港币的地方。 那个由港英政府控制,象征着香港金融最高权力的地方。 他以为的“天”,在陈山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接管的工具。 梁文辉的格局,在这一刻被强行撑开。 陈山挂断电话,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印钞机。” 他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梁文辉。 “不过,霍尔曼是个死板的英国佬,他可能不那么听话。” 陈山穿上外套,整理了一下领口。 “而且,印港币和印美金,是两回事。” “我们还需要一个真正懂技术的人。” 梁文辉回过神,快步跟在陈山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坐进车里,他终于忍不住问。 “山哥,如果……如果那个英国佬不配合呢?” 汽车发动,平稳地驶出清水湾。 陈山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那就让他永远闭嘴。” 港府印钞厂。 这里比港督府的戒备还要森严。 高墙,电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陈山的车,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直接开到了B号车间门口。 车间门口,站着一排穿着和记制服的安保人员,他们已经接管了这里的防务。 车间内部,巨大的德国印刷机整齐排列,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光。 一个五十多岁的英国男人,站在车间中央,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就是印钞厂总监,霍尔曼。 霍尔曼看着走进来的陈山和梁文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傲慢。 “陈先生,这里是政府重地,不是你们的俱乐部。”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伦敦腔。 “请你们立刻离开。” 他身后站着两名高大的英籍保安,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 陈山没有看他,他环视着空旷的车间。 那些机器,很快就会为他印出足以撼动世界的财富。 他走到一台印刷机旁,用手抚摸着冰冷的机身。 “霍尔曼先生,我听说你每个月会从瑞士收到一笔十万港币的‘顾问费’。” 陈山的声音很平。 “用于改善你女儿的医疗条件。” 霍尔曼脸上的傲慢凝固了。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你……你胡说什么!这是污蔑!” 他的声音尖锐,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没想到,自己做得最隐秘的事情,会被对方一口叫破。 陈山转过头,对梁文辉偏了一下头。 梁文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 “……霍尔曼先生,这批废料,还是老价格?”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出。 “不行,最近风声紧,得加两成。” 是霍尔曼的声音,清晰无比。 录音里,两人正在讨论如何利用印钞厂的废料和次品牟利。 “霍尔曼先生。” 陈山的声音冷了下来。 “如果我让雷洛现在就抓你,最高可以判二十年。” “我想,你女儿等不了那么久。” 霍尔曼的腿软了。 他扶着旁边的机器,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他看着陈山,眼神里只剩下恐惧。 “你……你想怎么样?” 陈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要你印美金。” “最好的,能骗过全世界银行的美金。” 霍尔曼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 他颤抖着,拼命摇头。 “不可能!技术上不可能!”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美钞的油墨、纸张、还有钢板雕刻……我们这里根本做不到!” “印出来的就是一眼假的废纸!” 陈山盯着他,那眼神让他不敢直视。 “技术上的问题,我会解决。” “我需要你做的,是让这些机器,为我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转。” 陈山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过头。 “对了,我刚刚已经派人把你女儿送去美国。” “那边的医疗条件,比伦敦更好。” B号车间内,灯火通明。 一张长长的桌子上,摊满了刚刚试印出来的百元美钞。 霍尔曼和梁文辉的脸色,和那些废纸一样难看。 “山哥,不行。” 梁文辉拿起一张,递到陈山面前。 纸张的手感粗糙,富兰克林的头像模糊不清,像个劣质的玩笑。 “这种东西,别说银行,连街边的孩子都骗不过。” 霍尔曼在一旁,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指挥着车间的工人,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纸张原料,折腾了整整三天。 结果印出来的,就是一堆垃圾。 “陈先生,我早就说过,这不可能。” 霍尔曼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没有美钞的专用油墨配方,更没有那种特殊的棉麻纤维纸。” “最关键的是雕版,美钞的钢板是全世界最顶级的雕刻师手工制作的,我们根本复制不了。” 车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霍东升那边,粮食储备告急,每一天都是在烧钱。 时间,是现在最缺的东西。 就在这时,阿明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过巨大的车间,来到陈山面前,递上一份发黄的档案袋。 “山哥,找到了。” 陈山接过档案袋,打开。 里面是一叠德文资料,和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眼神倔强的德国男人。 “海因里希·施耐德。” 陈山看着资料上的名字。 “前德意志帝国银行首席雕版师,二战后失踪,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香港。” 梁文辉凑过来看了一眼。 他不懂德文,只能看懂照片和几个关键的数字。 “一个失踪了二十年的人?” 梁文辉的眉头皱了起来。 “山哥,这怎么找?就算找到了,他都多大年纪了,还能干活吗?” 他觉得这简直是大海捞针,不切实际。 霍尔曼也探头看了一眼,他认出了那个名字。 “施耐德?我听说过他,他是战前最伟大的雕版大师。” 霍尔曼摇了摇头。 “但他已经消失很久了,很多人都说他死在了战争里。” “他没失踪。” 陈山合上档案,声音平静。 “他只是换了个名字,开了个小小的钟表维修店。” “修了二十年的表。” 他看向阿明。 “我要你半小时内,把他带到我面前。” “用最‘礼貌’的方式。” 阿明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霍尔曼被陈山的情报能力所震撼。 一个被全世界认为已经死了二十年的人,陈山不仅知道他还活着,还知道他在哪,在做什么。 和记的触手,已经深入到香港最不起眼的角落。 能挖出任何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秘密。 和记的力量,远不止于打打杀杀和金钱开路。 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无形力量。 不到十分钟,阿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梁文辉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为难。 他捂住话筒,对陈山说。 “山哥,阿明说,我们的人去看过。” “这个德国老头,脾气很臭,孤僻得很,谁都不理。” 陈山接过电话。 “阿明。” 电话那头的阿明立刻回答:“山哥,我在。” “动手了吗?” “还没,您吩咐要‘礼貌’。” “他店里有什么?” “都是些旧钟表,还有一堆维修工具。” “有没有照片?” “有,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 陈山沉默了几秒。 “把他店里所有的钟表,都砸了。” “照片,给他留着。” “然后,把他带过来。” 梁文辉听着陈山的指令,手心冒汗。 他看着桌上那份关于施耐德的档案,上面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眼神倔强的老人。 “山哥,这样会不会……” 陈山挂断电话,把档案递回给梁文辉。 “每个人都有价码。” 他的手指,在档案上轻轻敲了敲。 “去查一下,二战时,是谁把他从柏林逼到香港的。” “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仇人。” 第328章 魔鬼的交易 长洲岛。 一家没有招牌的钟表维修店,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几个黑衣大汉冲了进去。 海因里希·施耐德,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德国老人,正戴着单片放大镜,修理一块旧怀表。 他抬起头,看着冲进来的人,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只有厌恶。 “滚出去。” 他用生硬的粤语说。 为首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个锤子,走向墙边挂满古董钟的架子。 “你们敢!” 施耐德站起身,想去阻止。 两个人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在椅子上。 “哐!” 锤子落下,一个精美的落地钟,钟摆停止了晃动。 “哐!哐!哐!” 砸东西的声音,在小小的店铺里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施耐德的眼睛红了,他死死地瞪着那个带头的男人。 那些钟,是他二十年来的全部心血。 当最后一个钟被砸烂后,男人走到施耐德面前,将一张黑白照片,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照片上,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我们老板,请你过去一趟。” …… 港府印钞厂,B号车间。 施耐德被“请”到了这里。 他看着满屋子的印刷机器,又看了看站在机器前的陈山,苍老的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 “我不会为你们这些黑社会,印一个铜板。” 他梗着脖子,一字一句地说。 “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休想玷污我的手艺。” 梁文辉有些头疼,他想上前说些什么。 陈山抬手阻止了他。 他让梁文辉给老人端上一杯热茶。 “施耐德先生。” 陈山将另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档案,推到老人面前的桌子上。 “我们谈谈克劳斯·冯·西克特。” 施耐德的身体猛地一颤。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刀,插进了他的心脏。 他低下头,死死盯着那份档案。 档案的首页,是一张男人的照片。 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结,正端着一杯香槟,对着镜头微笑。 正是那个化成灰他都认得的恶魔。 前盖世太保军官,克劳斯。 当年,就是这个克劳斯,为了抢夺他家的财产和收藏的艺术品,亲手开枪,杀害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他以为这个仇人,早就死在了战后的审判里,或者烂在了南美的某个角落。 “他活得很好。” 陈山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在施耐德耳边响起。 “有庄园,有保镖,还有年轻的妻子。” “就在上个月,他还买了一艘新的游艇,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海湾里开派对。” 陈山看着施耐德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燃烧的仇恨火焰。 “只要你帮我。” 陈山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可以顺便帮你处理掉这个‘小麻烦’。” “让他和他的家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施耐德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复仇的火焰,压倒了他所有的原则和坚持。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 这个年轻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盖世太保,都更可怕。 他能从自己最深的记忆里,挖出那根最痛的刺。 然后用这根刺,来驱使自己。 反抗,是无意义的。 施耐德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很久,他才沙哑地开口。 “你们要印什么?” “美金。” 施耐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属于顶尖工匠的骄傲和鄙夷。 “就凭这些破机器?” 他走到一台印刷机旁,用手摸了摸,又看了看旁边堆放的纸张和油墨。 “纸不对,油墨配方也要改。” 他拿起桌上一张试印的废品,只看了一眼,就扔在地上。 “最关键的,是雕版。” 他走到陈山面前,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 “手工重制一套完美的美钞钢板,最快,也要半个月。” 半个月。 梁文辉的心沉了下去。 霍东升那边,撑不了那么久。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和记制服的文员,拿着一份加急电报,冲了进来。 他的脸色惨白。 “山哥!霍东升的电报!” 梁文辉一把抢过电报。 电报上的字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他的心上。 “暹罗的军政府变卦了!” 梁文辉的声音都在抖。 “他们撕毁了协议,我们的船被扣了!” “他们说,除非我们用美金现钞交易!” “半个月?我们没有半个月!” 梁文辉几乎是在咆哮。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施耐德。 “霍东升的库存最多再撑十天!” “十天后,我们就彻底断粮了!” 车间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的压力,都汇集到了这个刚刚从长洲岛被“请”来的德国老人身上。 施耐德没有理会近乎崩溃的梁文辉。 他只是看着陈山。 陈山也在看着他。 “我需要一个独立的工作间,最好的工具,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施耐德开口,声音沙哑。 “没问题。” 陈山回答。 “我需要双倍的咖啡,还有最好的朗姆酒。” “可以。” “在我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包括上帝。” 施耐德说完,转身走向车间角落,那里已经被隔出了一个独立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门,是厚重的钢制防火门。 门在施耐德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山哥!这……” 梁文辉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十天,怎么可能? “霍尔曼。” 陈山转向那个一直缩在角落,不敢出声的英国总监。 “他需要什么,你就提供什么。” “任何材料,任何设备,就算要你把这家印钞厂拆了,也必须满足他。” 霍尔曼连连点头。 “是,是,陈先生。” 接下来的九天,B号车间变成了战场。 印钞厂变成了二十四小时运转的堡垒。 梁文辉几乎就睡在了车间里,他每天守在电报机旁,接收着来自全球各地的坏消息。 苏联人像疯了一样,在国际市场上扫货,粮价一天一个样。 霍东升的船队被扣在暹罗的港口,动弹不得。 香港这边的粮食储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梁文辉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无数次地看向那扇紧闭的工作间大门,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 他甚至开始准备,万一失败了,和记该如何收缩产业,保住核心。 第九天的深夜。 梁文辉靠在椅子上,刚打了个盹,就被一阵机器的轰鸣声惊醒。 他睁开眼,看到几个工人正在调试一台印刷机。 霍尔曼站在机器旁,紧张地指挥着。 “怎么回事?”梁文辉走过去问。 “施耐德先生刚刚从里面递了张纸条出来。” 霍尔曼把一张写满德文的纸条递给梁文辉。 “他说,让我们准备好油墨和纸张,他要试印。” 梁文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第十天凌晨。 天还没亮。 那扇紧闭了九天九夜的钢门,终于打开了。 施耐德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头发凌乱,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骷髅。 但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疯魔般的光。 他没有说话,手里捧着一块用黑布包裹的东西。 他走到印刷机前,将那块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机器上。 黑布揭开,是一块闪着幽光的钢板。 他嘶哑地对霍尔曼说了一个字。 “印。” 印刷机开始转动。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第一张百元美钞,从机器里缓缓吐出。 陈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车间。 他走上前,从机器的传送带上,拿起了那张还带着温度的纸。 他对着灯光。 纸张的质感,油墨的香气,富兰克林头像上每一根发丝的细节。 甚至连防伪水印,在灯光下都完美无瑕。 霍尔曼总监也拿起一张,他冲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专业的放大镜,趴在桌上看了半天。 他颤抖着双手,放下了放大镜。 “上帝……” 他喃喃自语。 梁文辉也拿起一沓,他用手指捻过,感受着那无与伦比的质感。 他知道,他们成功了。 这不是假钞。 这是能换来五十万吨粮食的“超级美钞”。 车间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陈山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美金”,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 “印得再真,也需要花出去才行。” 他看向梁文辉。 “第一批,五千万。” “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送到暹罗军政府手上?” 梁文辉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现金,面露难色。 五千万美金现钞,体积和重量都非常惊人。 “这么大的量,通过任何正常渠道都会被查。” “银行、海关、机场,都不可能。” “我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把它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过去。” 陈山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阿明的号码。 “通知金丝雀的惠子,让她准备一下。” 第329章 金丝雀的航线 梁文辉听着陈山的电话,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的脑子,再一次跟不上陈山的节奏。 用美国军舰运假钞? 这……这是什么操作? “山哥,这要是被发现了,我们所有人都会上军事法庭!” 梁文辉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车间的其他人听见。 陈山挂断电话,看着他。 “被发现了,你才会上军事法庭。” “没被发现,那就是一次普通的海上补给。” 梁文辉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这已经不是在走钢丝了,这是在钢丝上跳舞。 …… 金丝雀俱乐部。 顶层的豪华套房里,檀香袅袅。 伊藤惠子穿着一件素雅的和服,跪坐在茶台前。 她对面,是美国海军第七舰队的副司令,哈里森上将。 “上将,请用茶。” 惠子将一杯沏好的龙井,双手奉上。 哈里森上将接过茶杯,他很享受和惠子在一起的时光。 这个充满东方神韵的女人,总能让他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他不像其他军官那样,一来香港就扎进温柔乡。 他喜欢研究东方文化,而惠子,是他见过最懂东方文化的人。 “惠子,你这里,总能给我惊喜。” 哈里森品了一口茶。 “上将,听说您的舰队要去暹罗进行补给?” 惠子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惠子有个不情之请。” 她从茶台下,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清单,递了过去。 “我的一位‘长辈’,在暹罗有一批急需的古董字画。” “想请您顺路捎带一下,只是几个箱子而已。” 哈里森上将看着那张制作精美的清单,皱了皱眉。 清单上,是几件宋代的瓷器和明代的字画,看起来合情合理。 他不喜欢被人利用。 但这段时间,惠子的陪伴,让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感。 他觉得只是几箱“古董”,无伤大雅。 而且,惠子从来没向他提过任何要求,这是第一次。 “好吧。” 哈里森上将点了点头。 “让你的长辈,明天一早把东西送到码头。” 惠子深深一躬。 “谢谢上将。” 第二天清晨,香港维多利亚港的军用码头。 几辆黑色的货车,停在了即将离港的美国海军补给舰“萨克拉门托号”旁边。 阿强穿着一身码头工人的衣服,监督着手下,将几个巨大的木箱,从车上搬下来。 木箱上,贴着“艺术品,易碎”的标签,还盖着哈里森上将的私人印章。 舰上的士兵,只知道这是上将的私人物品,无人敢开箱检查。 木箱被吊车稳稳地吊上甲板,然后送进了底层的货仓。 梁文辉开着车,停在远处的一个山头上。 他用望远镜,看着那几个木箱被堂而皇之地运上美国军舰。 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他现在终于明白,陈山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去建立那些顶级的俱乐部。 他原以为,俱乐部只是印钞机,是用来赚那些美国大兵的美金的。 现在他才明白,那更是一张无形的关系网。 每一个精心培养的女人,都是一个关键的节点。 能撬动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力量。 陈山的布局,环环相扣,深不见底。 梁文辉彻底服了。 他放下望远镜,拿起车载电话,拨通了霍东升的秘密线路。 “东升,货已经上船了。” “三天后,船会经过暹罗湾的预定海域。” “到时候,你的人准备好接货。” 电话那头,传来霍东升压抑着兴奋的声音。 “辉哥,你放心。” “钱一到手,我马上让那帮暹罗佬放船。” 梁文辉挂断电话,刚想松一口气。 办公室的专线电话又响了。 是霍东升那边,刚刚接收到的一份加密电报,转发了过来。 电报是陈山在暹罗的另一个情报小组发来的。 梁文辉看完电报,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立刻驱车返回清水湾。 陈山的办公室里。 梁文辉将电报递了过去。 “山哥,暹罗那边,出了点新状况。” 陈山接过电报。 “军政府收到钱后,同意放船。” “但他们提出了新的要求,他们想要更多。” “而且,我的人发现,他们最近在和另一拨人接触。” 梁文辉补充道。 “好像是苏联人。” 陈山看完电报,眼神一冷。 这帮暹罗军政府的人,是想两头通吃。 “告诉霍东升,粮食装船后,立刻启航,一分钟都不要耽搁。” 他顿了顿,看向梁文辉。 “再准备一船‘货’,送给他们在野的反对派。” “我要让那里的将军们明白。” “不守规矩的狗,是没资格吃饭的。” 暹罗湾,公海。 夜色深沉,一艘不起眼的渔船,悄悄靠近了庞大的美国海军补给舰。 几个木箱,被悄无声息地从补给舰上,吊放到了渔船上。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渔船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 暹罗,一个秘密港口。 霍东升的人,和暹罗军政府的代表,正在验钞。 几十个手提箱,在地上排成一排,全部打开。 里面是一捆捆崭新的百元大钞。 军政府的将军,请来了一位欧洲的专家。 那个专家戴着白手套,拿着放大镜,一张一张地检查着那些美金。 气氛紧张得仿佛能凝固空气。 霍东升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他身后的兄弟,也都做好了随时火拼的准备。 专家检查了整整一个小时。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脑满肠肥的将军身边,点了点头。 “将军,这些钱……是真的。” 银行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而且,是刚出厂的新钞,号码都是连着的,没有任何问题。” 将军脸上的贪婪一闪而过。 他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霍东升的肩膀。 “霍先生,合作愉快!” “希望我们还有下次合作的机会。” 霍东升脸上也挤出笑容。 “当然,将军阁下。” 将军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他不仅用放了几年的陈米,换来了一大笔急需的美金。 还准备用这笔钱,从另一家,也就是苏联人那里,买到更便宜的军火。 他得意地看着霍东升,完全不知道,另一艘伪装成普通货船的船,正在驶向暹罗南部的另一个秘密港口。 那艘船上,装的不是粮食,而是美式武器。 交易完成。 霍东升的运粮船队,立刻拔锚启航,一分钟都没有耽搁。 军方的代表,象征性地护送他们驶出领海。 三天后。 暹罗首都,爆发了激烈的武装冲突。 一支装备了全新M16自动步枪和M79榴弹发射器的反对派武装,突然向军政府的卫戍部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军政府的部队,手里拿的还是二战时期的老旧武器。 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暹罗将军,还没来得及把他刚刚到手的美金存进瑞士银行,就发现自己的官邸被炮弹击中了。 整个国家,陷入了内战的泥潭。 消息传回香港。 梁文辉和阿强他们,正在办公室里,听着收音机里关于暹罗局势的报道。 “……据悉,这支名为‘暹罗人民阵线’的反对派武装,一夜之间鸟枪换炮,战斗力大增……” 阿强听得目瞪口呆。 “辉哥,这……这也是山哥安排的?” 梁文辉吐出一口烟。 “不然呢?” 他们不仅用一堆自己印的废纸,换回来了五十万吨粮食。 还兵不血刃地,搅乱了一个小国的政局。 梁文辉看着窗外,他觉得和记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社团”的范畴。 这是一种他以前无法想象的力量。 第330章 把废纸变成钢筋水泥 第330章 把废纸变成钢筋水泥 梁文辉的手指划过财务报表,指尖都在发抖。 一长串的零,像一群魔鬼,在他眼前跳舞。 和记名下那些新注册的空壳公司,海外账户里,资金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膨胀。 “山哥,第一批五千万,已经全部到位了。” 梁文辉的声音干涩,他抬头看着陈山,“霍东升那边,通过南美的渠道,已经变成了十几家海外空壳公司账上的干净投资款。”” 陈山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阿明,阿强,雷洛,和记最核心的几个人,都到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只有雷洛,眉头微微皱着。 陈山没有说话,他站起身,走到墙边。 他扯下一幅山水画,露出一张巨大的香港地图。 地图上,用红色的笔,圈出了大片的土地。 荃湾的荒地,观塘的海湾,还有大片新界的农田。 陈山转过身,拿起一根台球杆,点在地图上。 他的球杆,从荃湾划到观塘。 “这些钱,趴在账上,就是一堆数字。” “我要把它们,变成水泥,变成钢筋,变成工厂和码头。” 阿强听得热血沸腾,他往前凑了一步。 “山哥,你说怎么干!” “和记置业,和记实业,从今天开始,大规模收购地皮。”陈山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我要在荃湾,建三十栋廉租房。我要在观塘填海,建全香港最大的纺织工业区。” 雷洛的脸色变了。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山哥,动静太大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在那些红圈上划过。 “这些地,怡和、太古那帮鬼佬,都盯着好几年了。我们一口气全吞下来,会出事的。” 雷洛压低了声音,“港督那边,我不好交代。” 陈山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 “交代?” “你回去告诉港督,这不是我陈山要买地,是香港发展委员会的决议。” “他要是不同意,让他来清水湾找我谈。” 雷洛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香港发展委员会。 这个陈山一手扶持起来,现在已经隐隐成为香港影子政府的机构,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港督可以不给和记面子,但他不能不给代表全香港华商和精英的“委员会”面子。 “我明白了,山哥。”雷洛坐了回去,不再说话。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阻止的了。 “阿强。”陈山看向一脸兴奋的阿强。 “在!山哥!” “廉租房和工业区,你来负责。”陈山把手里的球杆递给他,“找最好的施工队,用最好的料。我要你半年之内,让第一批纺-子-女-工,能住进新楼,走进工厂。” 阿强握着那根沉甸甸的球杆,感觉自己握住的是整个香港的未来。 “山哥你放心!我亲自去工地盯着!” 他咧开嘴,兴奋地补充了一句:“我们还要盖全香港最高的大楼!让那些鬼佬天天抬头看我们!” 陈山没理会他的豪言壮语,他看向一直沉默的阿明。 “阿明,收购土地的事情,你和文辉一起办。” “告诉那些地主,价钱好商量。愿意合作的,以后就是和记的朋友。” 陈山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 “不愿意合作的,让城管队去帮他们‘搬家’。” 阿明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废话。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领了任务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梁文辉看着那张地图,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山哥,我们这么大规模的投资。” “万一……万一那些钱出了问题……” 陈山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港。 “所以,印钞机不能停。” “告诉施耐德,我需要更多的‘子弹’。” …… 瑞士,苏黎世。 阿尔卑斯山下的空气,清冽干净。 一家门面低调的私人银行里,经理汉斯·迈耶正在进行每周的例行检查。 他戴着白手套,面前是一叠刚从一位“新客户”海外账户转存进来的大额美钞。 灯光下,富兰克林的头像,带着一种沉静的威严。 汉斯是处理了三十年美金的专家,他的手指,比任何验钞机都灵敏。 他拿起一张,用指尖轻轻捻过。 纸张的质感,棉麻纤维的比例,完美。 他凑到鼻尖闻了闻,油墨的特殊香气,纯正。 他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钞票上的微缩文字和雕版纹路。 每一根线条,都清晰利落,没有任何瑕疵。 “Perfekt.” 汉斯放下放大镜,靠在椅背上。 这些钞票,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批美钞,都要完美。 完美得……有点不正常。 他皱起了眉,一种职业的直觉,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他重新拿起一沓钞票,快速地翻动。 崭新,连号。 就像刚刚从美国财政部的印刷厂里出来一样。 汉斯走到档案室,调出了这批钞票的序列号记录。 电脑还未普及的年代,所有的记录都依赖于厚重的档案和微缩胶片。 他在检索机上,找到了对应的批次。 “1957年,费城印钞厂,第三批次。” 汉斯看着记录,眉头皱得更紧了。 五年前就应该进入流通市场的旧钞,为什么会像新的一样? 连一个折痕都没有。 而且,是整整五百万,全部连号。 这在金融流通领域,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大量的连号新钞,只可能出现在国家级别的储备交割中,绝不会流落到私人银行的客户手里。 他回到办公室,再次拿起那张美钞。 灯光下,那绿色的油墨,仿佛在嘲笑着他的专业判断。 是真的。 一切检测结果都表明,这是真的。 可逻辑上,它就不应该是真的。 汉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点燃一支雪茄,却一口都抽不下去。 这件事很蹊qiaO。 客户的背景,是通过欧洲王室的远亲介绍来的,背景干净。 资金来源,是出售一批位于南美的种植园。 所有的交易文件,都天衣无缝。 如果他现在上报,说这批美钞有问题,却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会成为整个苏黎世银行业的笑柄。 甚至可能因此得罪一位背景深厚的“大客户”。 但是,如果这批钱真的有问题…… 汉斯打了个冷战。 他想起了二战时期,德国人试图用假英镑搞垮英国经济的“伯恩哈德行动”。 那一次,几乎成功了。 如果现在有人在复制那样的行动,而目标是美金…… 汉斯不敢再想下去。 他掐灭了雪茄,走到保险柜前,从中取出一张钞票,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密封袋。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内部加密号码。 “我是汉斯·迈耶。” “我需要向联邦金融情报分析中心,提交一份高密级的‘可疑交易’秘密报告。” “是的,关于一批……美钞。” 第331章 鱼上钩了,该撒饵了 华盛顿,财政部。 一间没有窗户的会议室里,空气凝滞,烟雾缭绕。 弗兰克·艾布纳将一份厚厚的卷宗,轻轻放在长桌中央。 “先生们,初步结论已经出来了。” 他对面,坐着来自中情局东亚处的副处长哈蒙德,以及联邦调查局经济犯罪科的主管德怀特。 “弗兰克,你把我们叫过来,最好不是为了告诉我们,你找到了几张印错的富兰克林。”哈蒙德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他刚从一场晚宴上被直接带到这里。 弗兰克没有理会他,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用证物袋密封的百元美钞,滑到桌子中央。 “哈蒙德,看看,这张钞票有什么问题。” 中情局的哈蒙德皱了皱眉,戴上眼镜,凑近观察。 德怀特则直接翻开了桌上的报告,他的手指点在钞票的序列号上。 “序列号:G28875301B。记录显示,这是1957年,费城印钞厂第三批次的产品。” 德怀特的声音沉稳,“这批钞票在五年前就已通过储备银行系统进入市场流通,按理说,现在应该已经磨损得差不多了。” 哈蒙德直起身,摘下眼镜。“纸张的纤维质感,油墨的渗透率,雕版线条的深度……我看不出任何问题。弗兰克,这东西比财政部上周发给我的薪水还要真。”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弗兰克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另外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它太真了,也太新了。就像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却长着一张婴儿的脸。”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世界地图前。 “过去两个月,我追查了苏黎世、阿姆斯特丹、布宜诺斯艾利斯和香港的异常资金流动。我发现了至少五千万美金,都具备同样的特征:旧的序列号,全新的品相,并且大量连号出现。” “又是苏联人?”哈蒙德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们的‘伯恩哈德行动’2.0版?” “不。”弗兰克摇了摇头,“不像克格勃的风格。” “它在嘲笑我们所有的鉴别系统。”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哈蒙德开口:“部长怎么说?” “部长已经授权。”弗兰克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成立最高权限的联合调查组,代号‘秃鹰’。我担任总负责人,你们两个部门,提供所有必要的人员和情报支持。”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香港。”弗兰克掐灭了烟头,眼神锐利如刀。 与此同时,香港。 和记华商联合银行的顶层。 梁文辉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银行的元老关叔推门进来,脸色凝重。 “辉哥。” “关叔,坐。”梁文辉放下手里的账本,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关叔没有坐,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刚从电报房截下来的电传纸,递了过去。 “纽约发来的加密电传,指名发给港府金融司,我用权限先拿了过来。” 梁文辉接过那张还带着油墨味的薄纸。 纸上的英文不多,是一份协查请求,要求香港所有银行留意几个特定批次的百元美钞序列号。 落款是:美国财政部特勤局(U.S. TreaSUry SeCret ServiCe)。 梁文辉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了,静静地看着那串熟悉的序列号,那是施耐德工作室出品的第一批“艺术品”。 “消息的密级?”梁文辉问。 “最高级。纽约那边的内线说,这是特勤局今年第一次启动海外协查。他感觉不对劲,才冒险通知我们。”关叔的声音压得极低。 “有多少人知道?” “现在只有你我。我没让译电处的人碰。” “好。”梁文辉将那张电传纸,折叠好,放进西装内袋。“关叔,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今天没来过这里,我们也没见过这张纸。” “我明白,辉哥。”关叔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梁文辉独自站在原地,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冷气的微弱风声。 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另一份文件。 那是和记旗下所有海外公司近期的资金流转图。 他在图上那几十家错综复杂的公司名字上扫过,最后,目光停留在几家位于南美的矿业投资公司上。 美国人的速度,比他最坏的预估还要快了三个月。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发现了钞票本身的问题,还可能已经开始追踪资金的流向。 这不是港府警务处,不是雷洛能摆平的麻烦。 这是来自世界头号强国的国家机器,一旦被它咬住,就很难脱身。 梁文辉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陈山的专线。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山哥,是我,文辉。” “我马上去找你,有紧急情况。” 和记总部。 梁文辉推开陈山办公室的门时,陈山正背对着他,站在那张巨大的香港地图前。 他手里拿着一根台球杆,杆头轻轻点在地图上荃湾和观塘之间的一片区域。 “荃湾的地盘,和记置业跟怡和的人动手了?”陈山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比那更严重。”梁文辉关上门,快步走到他身边。 他将那张电传纸,和自己画的资金流向草图,一起平铺在陈山的办公桌上。 “山哥,你看这个。” 陈山转过身,拿起那张电传纸。 “美国财政部特勤局。”梁文辉指着落款,“他们已经盯上了我们的第一批货。这不是普通的金融抽查,这是一个专门针对我们的调查组。” 他接着指向那张草图。 “我刚刚梳理了我们所有的海外账户。如果他们顺着序列号查下去,早晚把我们那些在南美和欧洲注册的空壳公司全部翻出来。” “到时候,我们所有账上的资金,都会被冻结。那些正在盖的楼,正在建的工厂,都会变成一堆烂尾的钢筋水泥。”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分析着最坏的结果。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陈山,等待他的决定。 陈山放下手里的东西。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远方那些拔地而起的建筑工地。 塔吊林立,机器轰鸣,成千上万的工人在脚手架上忙碌。 整个香港,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活力的心脏,正在为他而跳动。 梁文辉皱起了眉:“山哥。但现在的情况,我们应该先避开风头。让印钞厂暂停,把海外的资金全部转入瑞士的匿名账户,切断所有和我们有关的线索。” “避?”陈山笑了,笑声里带着一种梁文辉无法理解的意味,“为什么要避?” 他转过身。 “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来查。他们不来,这出戏还唱不下去。” 陈山拾起那根台球杆,杆头在“港府印钞厂”的标记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慌什么。”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鱼上钩了。” “我们正好,把饵撒出去。” 第332章 这盘棋,你还没看懂 梁文辉看着陈山,脑子里的警报还在响。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山哥,美国人已经成立了联合调查组,代号‘秃鹰’。” 他压着声音,试图让陈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不是港府的警察,不是雷洛能打个招呼就糊弄过去的。” “我们现在应该切断所有线索,暂停一切,等风头过去。” 陈山把那根台球杆放回架子上,动作不紧不慢。 他走到办公桌旁,坐下,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升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文辉,如果一只狼盯上了你的羊圈,你怎么做?” 陈山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梁文辉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加固羊圈,藏好羊。” “藏?” 陈山笑了。 “你藏得了一时,藏得了一世吗?它知道羊就在里面,早晚会把你的栅栏拆了。” 他弹了弹烟灰,看向门口。 “最好的办法,不是藏。” “是让它以为,羊圈里还有另一只更凶的狼。”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阿明走了进来。 他还是那副样子,沉默,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 “山哥。” 陈山没看他,只是对梁文辉说:“你看,我们的‘狼’来了。” 然后,他才转向阿明。 “去查查苏联在香港的贸易代表处。” “找一个叫伊万诺夫的副代表,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阿明点头,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山哥,这……” “文辉。”陈山打断他,“你管好账本,盖好你的楼。” “棋盘上的事,看着就行。” 不到半天。 阿明再次出现在办公室。 他把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放在桌上。 “伊万诺夫,三十八岁,苏联对外贸易部副代表。” “已婚,有一子一女在莫斯科。” “本人嗜赌,在澳门葡京、皇宫几家赌场,欠了高利贷一百二十万港币。” 梁文辉听着这份报告,眼皮直跳。 陈山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拿起那个牛皮纸袋,在手里掂了掂。 “我们的‘朋友’来了。” 他看着阿明。 “带上人,去澳门。” “帮我们的朋友,解决一点小麻烦。” 陈山站起身,走到阿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顺便,送他一份‘礼物’。” 三天后,澳门。 皇宫赌场的后巷,垃圾桶散发着酸臭味。 伊万诺夫被四个大汉堵在墙角,他身上的西装被扯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他用俄语咒骂着,换来的是肚子上更重的一拳。 “妈的,说好今天还钱,钱呢?” 为首的刀疤脸男人,从腰后抽出一把剁肉刀,在伊万-诺夫的脸上拍了拍。 “没钱,就拿你的手来抵!” 伊万诺夫吓得浑身发抖,酒意全无。 他看着那把闪着油光的刀,裤裆里传来一阵温热。 就在刀疤脸举起刀的时候。 巷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阿明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悄无声息。 刀疤脸停下动作,警惕地看着来人。 “和记的人?” 他认出了阿明。 阿明没有说话,只是偏了一下头。 他身后的一个人,走上前,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扔在刀疤脸脚下。 “这里是两百万。” “伊万诺夫先生的账,我们老板结了。多出来的,当是给兄弟们的茶钱。” 刀疤脸愣住了,他打开文件袋,看到里面一沓沓崭新的港币,眼睛都直了。 “阿明哥……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以带着你的人,滚了。” 刀疤脸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捡起了钱袋。 他知道和记在香港是什么地位,陈山的人,他惹不起。 “多谢阿明哥。” 他带着人,飞快地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后巷里,只剩下瘫软在地的伊万诺夫和阿明的人。 阿明走到伊万诺夫面前,蹲下身。 “伊万诺夫先生,没事吧?” 伊万诺夫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救了自己的人,眼神里全是惊恐和不解。 阿明挥了挥手,两个人上前,把伊万诺夫扶了起来。 另一个人,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放在伊万诺夫怀里。 手提箱很沉。 “这是我们老板,送你的一点见面礼。” 伊万诺夫颤抖着手,打开了手提箱。 一整箱,全是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百元美钞。 十沓,十万。 伊万诺夫的呼吸停住了。 “你们老板……是谁?”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们老板很欣赏苏联的工业产品。” 阿明答非所问,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伊万诺夫。 “他想采购一批‘特殊’的印刷设备,还有配套的油墨。” “这十万块,只是定金。” 伊万诺夫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礼物,这是毒药。 收了这笔钱,他这辈子都完了。 他想把箱子推回去,但阿明的眼神,让他不敢动。 那个眼神告诉他,他没有选择。 “我们老板说,他喜欢和聪明人做朋友。” 阿明说完,转身带着人离开。 伊万诺夫抱着那个沉重的箱子,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像是抱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香港,和记总部。 梁文辉刚处理完荃湾工地的一点纠纷,就被陈山叫到了办公室。 陈山递给他一个文件。 里面是一家德国银行的账户信息。 “山哥,这是?” “东柏林信贷银行。”陈山说,“转五百万,打到这个账户上。” 梁文辉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刚刚才看到美国财政部的协查通告,陈山现在就要他把最大一笔有问题的钱,主动汇到欧洲去? 而且是东柏林! 那是苏联在欧洲势力范围的核心! 梁文辉终于忍不住了。 “美国人正在全世界追查这些连号的旧版新钞,我们现在把最大一笔钱,汇到一家有苏联背景的银行,这不等于直接告诉他们,是我们干的吗?” “不。” 陈山摇了摇头,他走到那张世界地图前。 “这不是告诉他们,是我们干的。”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笔,在地图上的“东柏林”位置,画了一个圈。 又在“莫斯科”的位置,画了一个更大的圈。 “这是在告诉美国人,有另一头‘狼’,正在用比他们更野蛮的方式,伪造他们的货币。” 陈山转过身,看着一脸震惊的梁文辉。 “美国人很自负,他们相信自己的技术天下第一。如果他们发现,有人能把美金伪造到这种地步,他们第一个怀疑的,绝不是香港的某个社团。” “他们会怀疑谁?” 梁文辉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克格勃。” “没错。”陈山敲了敲地图,“要让狼相信羊圈里有另一头狼,你光在门口喊是没用的。” 他走到梁文辉面前,拿过那份银行资料。 “你得在雪地上,给它留下另一头狼的脚印。” “这个账户,就是我们留下的第一个脚印。”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躲避美国人的追查。 而是要拖一个庞然大物下水。 第333章 棋盘上,多了个搅局的 一架灰色的美国空军运输机,在启德机场一条被临时清空的跑道上降落。 舱门打开,弗兰克·艾布纳第一个走下舷梯,他穿着一件不起眼的风衣,手里只提着一个公文包,冷冽的目光扫过潮湿的空气。 几辆挂着美国领事馆牌照的黑色轿车,直接开到了停机坪上,绕过了所有的海关和入境检查。 弗兰克和他的“秃鹰”小组,像几滴水汇入大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香港的夜色。 港督府。 书房里的空气比平时的雪茄烟雾更显凝重。 港督麦理浩爵士看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美国人,放下了手中的水晶杯。 “艾布纳先生,美国财政部的特勤局探员,带着白宫的授权文件,就想在香港翻箱倒柜?” 麦理浩的脸上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倨傲,“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本身就在藐视大英帝国的法律吗?” 弗兰克将一份文件推到港督面前,动作干脆,没有半点客套。 “法律是用来对付普通罪犯的,港督阁下。” 弗兰克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有理由相信,一股足以动摇美元信誉的伪钞洪流,源头就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 “危言耸听。”麦理浩甚至没有去看那份文件,“香港警队有自己的金融罪案调查科,他们很专业。”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崭新的百元美钞,正是施耐德的“作品”。 他将证物袋滑到麦理浩面前。 麦理浩皱眉,拿起桌上的放大镜,仔细审视。半晌,他放下放大镜,脸色没有变化。 “一张崭新的钞票而已。” “它拥有一个五年前就该在市场上流通的序列号。” 弗兰克一针见血,“港督阁下,如果消息传出去,说香港是这种‘超级美钞’的制造中心,你猜华尔街的银行家们会怎么想?伦敦的议员们又会怎么评价你的治理能力?” 麦理浩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但他没有被激怒,反而笑了。 “威胁我?艾布纳先生,你搞错了一件事。”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弗兰克。 “你单凭一张来历不明的钞票,和一番耸人听闻的猜测,就想让我把香港的金融系统向你敞开?这是污蔑!是对香港这座城市,乃至对大英帝国声誉的公然挑衅!” 他猛地转过身,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怒火。 “我可以立刻通过外交渠道,向美国提出最强烈的抗议!你们的探员,试图干涉香港内政,破坏本地金融稳定!” “到时候,需要向国会解释的,恐怕就不是我,而是你的上司了。” 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变成了两个大国意志的对峙。弗兰克没想到这个英国总督如此强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雷洛走了出来。 “港督。”他先是对着麦理浩微微躬身,然后才转向弗兰克。 “艾布纳先生,我是总华探长雷洛。” “我相信,港督阁下的愤怒,您能理解。没有人喜欢被威胁。”雷洛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调解一场街头纠纷。 “但是,港督。”他又转向麦理浩,“如果我们强硬地拒绝艾布纳先生,就像您说的,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说,香港心虚了,这里真的有问题。谣言,有时候比事实更可怕。” 他停顿了一下,给两人留出思考的时间。 “所以,我有个建议。”雷洛看着弗兰克,“艾布纳先生,你们的调查,由我们皇家警察来主导。我们会成立最高级别的专案组,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麦理浩。 “我们不是被动地接受调查,而是主动地自证清白。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看到,皇家警察有能力维护香港的金融安全,把任何试图在这里搞破坏的老鼠,都揪出来。” “我们会向艾布纳先生开放所有必要的渠道,让他亲眼看看,香港的银行系统,是多么干净、多么稳固。” 雷洛的一番话,像一把精巧的钥匙,瞬间解开了僵局。 麦理浩找到了台阶,他不是屈服,而是主动出击,捍卫荣誉。 弗兰克也明白,这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没有本地警察的配合,他们就像没牙的老虎。 “雷洛探长说得很有道理。”麦理浩的脸色缓和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恢复了总督的威严,“好吧,艾布纳先生,就按雷洛说的办。他,将作为警方的总负责人,全权代表我,跟你们联络。” 弗兰克看着雷洛,这个华人探长的眼神深不见底。 “可以。”他点头同意。 “我会让警务处配合。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你们的任何行动,都必须有一名香港警察在场。你们的调查,名义上,必须在皇家香港警务处的框架下进行。” 麦理浩盯着弗兰克,“艾布纳先生,这里是日不落帝国的领土,我需要维持这里的秩序和体面。” 弗兰克扯了扯嘴角。 “当然,港督阁下。”他收回文件,“我们需要一个联络人。” “总华探长,雷洛。” “他熟悉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黑的白的都算。” 会议结束后,弗兰克带人离开。 书房里只剩下麦理浩和雷洛。 “干得不错,雷洛。”麦理浩的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的愤怒,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那群美国佬,像一群没教养的牛仔。我不能让他们在香港横冲直撞。” 他走到雷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表面上,你要给他们一切。但背地里,我要你变成他们的影子。我要知道他们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这群美国佬,傲慢、自大,从不守规矩。我不相信他们大张旗鼓地跑来,只是为了抓几个印假钞的贼。” “搞清楚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冲着钱来的,还是冲着某些人,或者……是冲着我们来的。” “别让他们在我的地盘上,挖出什么不该被挖出来的东西,更别让他们把我的香港,变成他们扬名立万的狩猎场。” “如果他们自己就是想来偷东西的狼……” 麦理浩的眼神变得锐利。 “你就想办法,让他们把牙磕断在这里。” “明白。”雷洛微微低头,“我会处理好。” 从港督府出来,雷洛没有回警署。 他的车,径直向清水湾驶去。 和记总部,顶层办公室。 雷洛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港督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叮嘱,都详细地汇报给了陈山。 “山哥,这次不一样。美国人是过江龙,港督是地头蛇。两条蛇现在盯上同一个地方了,我们被夹在中间。” 陈山正在一个沙盘前,沙盘上是荃湾和观塘的缩微模型,几十栋廉租房和工厂已经初具雏形。 他拿起一个小小的工厂模型,放在观塘填海区的位置。 “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陈山头也没回。 “警署那边,成立一个专案组,派几个会“办事”的老探员过去,专门负责陪着他们。” “他们要去哪,就用车送。他们要档案,就去档案室里慢慢翻。总之,让他们忙起来。” 雷洛愣了一下:“山哥,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陈山转过身,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港督想利用我们当眼线,美国人想利用我们当向导。那就让他们用好了。” 他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雷洛身上。 “这盘棋,水越混,鱼才越大。” 美国驻港领事馆,临时指挥部。 弗兰克看着墙上挂着的香港地图,用红笔在“和记”旗下的几个产业上画了重重的圈。 “头儿,那个华人探长雷洛已经安排了一个专案组,说随时听我们调遣。”一个年轻探员报告。 “典型的英国殖民地作风,用本地人来搪塞我们。”弗兰克不屑地哼了一声,“让他们去查那些街头的地下钱庄,给他们找点事做。” 他根本没指望皇家警察能帮上忙。 弗兰克转向他最得力的手下,前海军陆战队侦察兵,卡特。 “卡特,别理那些警察,我们自己干。”弗兰克指着地图上那只金色的金丝雀标志。 “金丝雀俱乐部,和记的现金奶牛。客户非富即贵,情报显示每天的现金流水是个天文数字。” “你的新身份。”弗兰克递给卡特一份伪造的身份资料,“德州的石油投机商,继承了遗产,喜欢赌博和女人。” “挖出他们处理现金的渠道,我要看到他们的账本。” “收到。”卡特接过资料,嘴角露出一丝猎人般的微笑。 当晚,湾仔的霓虹灯依旧闪烁。 一辆崭新的凯迪拉克停在金丝雀俱乐部前。 卡特穿着一身张扬的定制西装,嘴里叼着雪茄,像一头闯入森林的野兽,大步走进了俱乐部。 他将一卷美金塞进大堂经理的口袋,用带着德州口音的英语吼道:“最好的酒!最漂亮……” 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就被吸引了。 二楼的包厢,珠帘轻晃,一个穿着素雅和服的女人,正端着茶盘,缓步走出。 她仿佛没看到楼下的喧嚣,只是安静地走着,身影如月光下的幽兰。 几乎在同一时间,和记总部。 阿明敲门走进陈山的办公室。 “山哥,金丝雀来消息,一个美国人,出手很阔绰。” “坐下了,没点姑娘,就要了最贵的酒,眼睛一直在场子里瞟。” 陈山看着窗外山下的万家灯火,拿起桌上的电话。 “通知惠子。” “就说,我们那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已经到楼下了。” 第334章 狼闻到了茶香味 金丝雀的空气里,混杂着顶级的香水和烈性酒的气味。 卡特把一叠美金像砖头一样拍在桌上,酒杯被震得叮当作响。 “再来一瓶!你们这最好的麦卡伦!”他粗声粗气地吼道,浓重的德州口音在靡靡之音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身边的女人,花名叫红姐,是这里的妈妈桑。她穿着一身紧裹的旗袍,眼角带着细纹,也带着能看穿人心的精明。 “卡特先生真是豪爽。”红姐笑着,手指像滑腻的蛇,不动声色地将那叠钱收进手袋,又熟练地给他满上一杯。 “来香港是准备做大买卖吧?” “买卖?”卡特发出一声夸张的大笑,伸手搂住旁边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我的买卖就是花钱!” 他捏着女孩的下巴,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眼神却像鹰一样盯着红姐:“小美人,看你们这里生意这么好,你们老板一天能赚很多钱吧?” 女孩咯咯地笑,身子像水蛇一样扭开,躲过他带有侵略性的触碰。 “卡特先生,您真会开玩笑。我们这种小人物,哪知道老板的事呀,我们只管陪您喝酒开心。” 卡特没理她,目光始终锁定着红姐。 红姐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她拿起酒瓶,优雅地给旁边的空杯也满上,像是没听到他话里带的钩子。 “您看,这酒就像钱一样,倒出来就是为了让人开心的。要是人人都追究它从哪个酒窖来的,用什么木桶酿的,那多扫兴啊。” 她将一杯酒推到卡特面前。“您今天玩得尽兴,才是最重要的。” 卡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烧灼着他的喉咙,心里的烦躁却越烧越旺。 这半个晚上,他砸下去了几万美金,换来的全是这种打太极式的废话。 这些人,嘴巴比他在关塔那摩审过的犯人还严。 就在他准备掀桌子的时候,包厢的喧闹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 卡特的目光越过舞池,穿过摇曳的灯光,落在二楼的走廊上。 一个穿着素白和服的女人,正端着一个木制托盘,缓步走来。 她没有看楼下的任何人,眼神平静,脚步轻盈得听不见声音,仿佛走在铺满细沙的枯山水庭院里。 整个金丝雀的浮华和躁动,在她身边都沉淀了下去。 卡特挥手赶走了身边的女人,动作粗暴。 “都滚。” 他站起身,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定了那个身影。 伊藤惠子没有走向任何一间喧闹的包厢,而是在二楼一个最安静的角落坐下。 那里有一套古朴雅致的茶具。 她跪坐在蒲团上,点燃了小小的炭炉,橘红色的火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温杯、洗茶,每一个动作都舒缓而精确,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卡特端着酒杯,踩着厚厚的地毯,走了过去。 “嘿,这里所有人都忙着灌酒,你怎么在玩这个过家家的玩意儿?” 惠子抬起头,她的眼睛像一汪深潭,映不出半点波澜。 “先生,这是茶道。”她的英语带着柔软而清晰,像清晨林间的鸟鸣。 “茶道?”卡特嗤笑一声,一屁股在她对面的蒲团坐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身张扬的定制西装,在这里有点格格不入。“不就是喝茶吗?搞这么复杂,给谁看?” 惠子没有争辩,她用一把细长的竹勺将热水均匀地淋在小小的紫砂壶上,壶身立刻升腾起一片氤氲的白雾。 “酒让人放纵,茶让人平静。” “我不需要平静。”卡特说,“我需要刺激,懂吗?越刺激越好。” 惠子将第一泡茶水沿着茶盘边缘缓缓倒掉,洗去茶叶的浮尘,然后才重新注水。茶香在这一刻才真正散发出来。 “最极致的刺激,往往藏在最深的平静里。” 她将一杯沏好的茶,用双手奉到卡特面前。 那茶杯是粗陶的,握在手里能感觉到温润的质感。 茶汤是清澈的琥珀色。 卡特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他本想一口喝干,以示不屑,但看到惠子那双平静的眼睛,他又鬼使神差地放慢了动作。 他学着惠子的样子,笨拙地轻轻抿了一口。 一股不同于酒精的暖流,带着奇特的清香,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 “这东西……还不错。”他含混地评价道。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喝着茶,楼下的音乐和喧嚣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卡特发现,自己那股无名火,竟然真的平息了不少。 他决定换个方式切入。 “你懂的挺多。”卡特开口,“不像这里的其他女人,她们脑子里只有钱和男人。” “我只是一个在这里冲茶的人。”惠子回答,依旧低着头,专注着手里的茶器。 “我喜欢收藏。”卡特看似随意地聊了起来,“德州的老爷车,欧洲的古董猎枪。不过那些都是大老粗的玩意儿。最近,我对一些更精细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他看着惠子,放慢了语速,“比如,那些老式的印刷机。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艺术,是时间和技术的沉淀。” 惠子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 “先生也懂雕版?” “略知一二。”卡特心中一动,他知道自己找对方向了,鱼开始要饵了。 “我认识一位长辈。”惠子垂下眼帘,声音变得有些犹豫,像是在透露一个不该说的秘密,“他痴迷于此道,甚至到了疯魔的地步。他说,现在的印刷品,都是没有灵魂的机器产物。” “哦?”卡特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做出极感兴趣的样子,“他是谁?我很想拜访一下这样的高人,和他交流一下心得。” “恐怕不行。”惠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我这位长辈,脾气很古怪,他从不见任何外人。尤其……不喜欢像您这样,气场太强的人。会扰了他的清静。” 她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挠在卡特心上。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卡特觉得,他已经摸到了那扇紧闭大门的门缝,现在只需要一点点压力,就能把它推开。 …… 与此同时,美国驻港领事馆的地下安全屋里。 弗兰克·艾布纳正盯着一面挂满文件和资金流向图的墙壁,烟灰积了很长一截都忘了弹。 一个技术探员推门进来,脚步匆忙,脸上带着压抑的兴奋。 “头儿!我们追踪到了!那条该死的鱼终于露出了尾巴!” 他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五百万美金,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矿业公司账户,通过巴拿马和列支敦士登的七家空壳公司进行拆分和转移,最终汇入了一家位于东柏林的银行。” 弗兰克一把抓起文件,目光落在那个银行的名字上。 “东柏林信贷银行(OSt-Berlin Kreditbank)。” 安全屋里,空气瞬间凝固了。 一直坐在角落的中情局副处长哈蒙德也凑了过来,他吹了声口哨,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东柏林?这帮伊万们连伪装都懒得做了吗?简直是在冲我们竖中指。” “克格勃第九总局,负责技术伪造和特殊行动的部门。”弗兰克的声音很冷,像冰块在摩擦,“他们的开户行之一。只有他们,有这样的技术和胆量。” 这件事的性质,在这一秒钟彻底变了。 从一起严重的跨国金融犯罪,上升到了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心照不宣的暗中较量。 弗兰克走到墙角的红色加密电话前,直接拨通了华盛顿的专线。 电话那头,只听完他的简报,就给出了明确的指令,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弗兰克,你挖到了金矿。我们需要物证,能把枪口直接指向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物证!国会山那帮人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他们闭嘴的理由!” “明白。” 弗兰克挂断电话,立刻接通了卡特的加密通讯器。 “卡特,情况有变。” “我这边有进展。”卡特压低声音,背景里传来隐约的丝竹声,“我找到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一个女人。”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女人也好,魔鬼也罢。”弗兰克的声音像冰冷的钢铁,不带任何感情,“我刚刚追踪到一大笔钱,流进了克格勃的口袋。” “华盛顿已经疯了。他们现在就要证据,能钉死苏联人的实体证据!” “一块雕版,一张模板,甚至是一瓶有问题的油墨!任何能证明伪钞源头的东西!” 弗兰克几乎是在低吼。 “我不管你花多少钱,用多少手段,三天之内,我必须看到东西!”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杂音,然后是死寂。 卡特站在金丝雀喧闹的走廊里,感觉手里的茶杯前所未有的冰冷。 三天。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在茶香雾气中,身影显得有些朦胧的日本女人。 她就是唯一的钥匙。 卡特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335章 送上门的证据 金丝雀的走廊,灯光昏黄。 卡特手里的粗陶茶杯,冰冷。 通讯器里弗兰克的低吼,还在他耳边回响。 三天。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人正在收拾茶具,动作依旧不紧不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卡特大步走了过去。 “我需要见他。”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德州口音消失了,只剩下干涩和急切。 惠子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先生,我不是说了吗,我那位长辈他……” “我不管他脾气有多古怪!”卡特打断她,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支票簿和一支钢笔,直接塞到惠子手里。“开个价,我只要见他一面。跟他聊聊艺术,就这么简单。” 惠子看着手里的支票簿,像握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她摇了摇头,把东西推了回去。“这不是钱的问题。他讨厌美国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国人。” “那我就不是美国人。”卡特扯掉脖子上的领带,扔在地上。“我是一个对古老技艺着迷的疯子,行了吧?我只想见他,看看真正的手艺是什么样子。”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惠子,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狼。 惠子被他看得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卡特以为她会再次拒绝。 “你等我消息。”她终于开口,声音小的像蚊子叫。“我不能保证。如果他不见,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她拿着茶盘,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二天下午,卡特接到了一个电话。 “半山,甘道二十三号,施耐德钟表店。”惠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简短而清晰。“只给你一个小时。不要穿你那身西装,别开车,自己走上去。” 电话挂断了。 卡特换上一身最普通的夹克和工装裤,把微型相机和窃听器藏在衬衫的纽扣里,然后徒步走上那条蜿蜒的山路。 施耐德钟表店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店面很小,橱窗里摆着几只停摆的老式挂钟,积满了灰。 卡特推开门,一阵混合着机油、旧木头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 店里很暗,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单片眼镜,正俯身在一张堆满零件和工具的工作台前,用一把细小的镊子,拨动着一个怀表的机芯。 他就是海因里希·施耐德。 惠子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站在旁边,像个学徒。 看到卡特进来,施耐德头也没抬,用带着浓重德国口音的英语冷冷地问:“惠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疯子’?我看更像个来偷东西的牛仔。” 卡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的目光被墙上挂着的一幅铜板画吸引了。 那是一幅描绘阿尔卑斯山风景的版画,线条刚劲,细节丰富。 “丢勒的风格。”卡特走到画前,手指隔着空气描摹着画上的纹路,“这种蚀刻技术,现在已经没人会了。” 施耐德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终于抬起头,透过单片眼镜,审视着卡特。“你懂版画?” “我父亲收藏过一些。”卡特转过身,“不过都是些没灵魂的复制品。他说,真正的手艺,是能把精神刻进铜板里的。” 施耐德哼了一声,从工作台上站起来。 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走到另一面墙边,掀开一块蒙着灰尘的绒布。 “那你就看看,什么叫‘精神’。” 墙上挂着十几幅版画,全是德国表现主义风格,画面扭曲,充满了力量感。 “我的作品。”施耐德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不像你们美国人,只有工业产品,毫无艺术价值。” 卡特心中一动,脸上却露出赞同的表情。“你说得对。我们的国家,只崇拜机器和流水线。” “机器?”施耐德的嘴角撇出一丝轻蔑,“机器只会复制,只有人手,才能创造。” 惠子适时地拿来一瓶没有标签的酒和三个玻璃杯。 “我自己酿的杜松子酒。”她小声说。 施耐德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干,烈酒让他苍老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从二战的失败,到德国被一分为二的耻辱,最后全都归结到美国的霸权上。 “他们用可口可乐和好莱坞电影,就想腐蚀全世界。他们最大的武器,就是那台印钞机!不停地印,用一堆绿色的废纸,换走我们真正的财富!” 卡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没错!我赚的每一个子儿,都得给华盛顿那帮混蛋分一半!我巴不得那台印钞机明天就爆炸!” 施耐德似乎找到了知音,他拍着卡特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爆炸?太便宜他们了。”他凑到卡特耳边,带着酒气,神秘地说,“我要让他们的美钞,变回真正的纸。我要看着他们建在沙滩上的帝国,一点点垮掉。” “你?”卡特做出不信的表情。 “我背后,有真正懂得力量的人支持。”施耐德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角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前,用一把钥匙打开了柜门。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献宝似的展示给卡特看。 “看看这个,牛仔。这才是艺术,能颠覆世界的艺术!” 卡特凑过去,心脏狂跳。 木盒里,是一块巴掌大的铜板。 铜板上,赫然雕刻着本杰明·富兰克林头像的一部分,线条的精细程度,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张真钞都要完美。 在铜板旁边,还放着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里面是深绿色的粘稠液体。 “用这个……”施耐德指着铜板,又指了指那个瓶子,“就能让他们的神话,变成一个笑话。” 卡特盯着那个敞开的玻璃瓶,大脑飞速运转。他需要样本。 他假装被施耐德的话震惊,脚下一个踉跄,撞向旁边堆满旧报纸和零件的桌子。 哗啦一声,东西散落一地。 “蠢货!”施耐德怒吼一声,连忙去扶桌子上的东西,生怕碰坏了他的宝贝工具。 就是现在! 卡特弯腰去捡东西,身体挡住了施耐德的视线。他右手飞快伸出,用藏在掌心的一小块特制吸水棉,蘸了一下洒在工作台边缘的一滴墨水。 整个过程不到半秒。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卡特站起身,一脸歉意地帮忙收拾。 施耐德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卡特,猛地合上木盒,把东西塞回柜子,锁好。 “喝多了,胡说八道。”他含混地说了一句,把卡特往门外推。“滚吧,牛仔,这里不欢迎你。” 卡特被推出了门外,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店门,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 尖沙咀,一栋临海的旧公寓。 阿明靠在楼道阴影里,看着两个手下穿着水电工的制服,敲响了伊万诺夫的房门。 “开门!检查水管!” 门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没报修。”伊万诺夫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气。 “整栋楼检查!”其中一个工人不耐烦地用扳手敲了敲门框,另一人趁机猛地一推。 门撞在墙上,两人闪身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伊万诺夫惊恐地后退,却被逼到了墙角。 阿明从阴影里走出来,踱步进了房间。 屋里一片狼藉,伏特加的空瓶子倒得到处都是。 阿明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钢笔,放在那张油腻的餐桌上。 伊万诺夫看着那份德文和俄文混杂的合同,瞳孔猛地收缩。 “不……我不会签的!你们杀了我吧!”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阿明偏了下头。 旁边一个手下,拿出一张照片,怼到伊万诺夫的脸上。 照片上,一个中年女人正和一个少女在莫斯科的红场上散步,笑得很开心。 “你的妻子很漂亮。”那个手下用流利的俄语说,“你的女儿,也很可爱。” 伊万诺夫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他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拿起笔,在合同的末尾,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阿明收起合同,看了一眼手表。 两个手下开始熟练地布置现场。他们将一箱箱的“超级美钞”塞进床底一个没有合上的行李箱里。 然后拧开一瓶伏特加,把酒浇在桌上的合同上,又在伊万诺夫身上洒了一些。 一切看起来,就像一场醉酒后的绝望交易。 “你们老板……会放过我的家人,对吗?”伊万诺夫抬起头,眼神里全是乞求。 阿明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老板,喜欢信守承诺。” 伊万-诺夫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他会让你好好休息的。”阿明说完,站起身。 两个男人上前,一个黑色的麻袋套在了伊万诺夫的头上。 他最后的挣扎和呜咽,都被闷在了袋子里。 几分钟后,几个人影从公寓的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和记总部。 陈山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雷洛的号码。 “阿洛,准备收网了。” 电话那头传来雷洛的声音:“山哥,有什么吩咐?” “明天一早,让水警去维多利亚港捞人。” 第336章 这局棋,将军了 清晨的维多利亚港,还蒙着一层薄雾。 一艘水警轮的探照灯,在一片漂浮的垃圾中,锁定了一个人形的物体。 “捞上来。”雷洛穿着一身笔挺的警司制服,站在码头上,嘴里叼着烟,看着手下用钩子将一具尸体拖上岸。 尸体穿着昂贵的西装,口袋里翻出了一个湿透的护照。 “雷Sir,是伊万诺夫,苏联贸易代表处的副代表。”一个探长凑过来,小声汇报。 雷洛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按程序走。通知法医,通知领事馆。”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住哪里?” “尖沙咀,弥敦道的一栋公寓。” “封锁现场,我亲自过去看看。”雷洛扔掉烟头,用皮鞋碾灭。 伊万诺夫的公寓门上,还贴着警方的封条。 雷洛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乱七八糟,空酒瓶倒了一地。 雷洛戴上手套,在屋里踱步。他的手下正在小心翼翼地搜集证物。 “雷Sir,床底下有个箱子!” 手下拖出一个没有上锁的行李箱,打开,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整整一箱,全是崭新的百元美钞,和之前美国人展示的“超级美钞”一模一样。 “桌上还有东西。” 雷洛走到餐桌旁,上面有一份被酒液浸泡过的文件,字迹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 是一份德文和俄文混杂的合同,内容是采购一批高精度的印刷设备和特种油墨。 签名处,是伊万诺夫的名字。 雷洛拿起那份合同,对着光看了看,然后放进证物袋。 “看清楚了。”他对身边的探长说,“俄国佬,嗜赌,欠了高利贷,走投无路之下,跟人做了不干净的买卖。” “事后害怕,喝多了酒,自己想不开跳了海。清不清楚?” “清楚,雷Sir。” “床底下的钱,桌上的合同,都是证据。”雷洛指了指,“拍好照片,一样不落地带回去。让港闻处准备好通稿,就这么写。” 港督府。 麦理浩爵士的脸色很难看。 “一个苏联的外交官,死在了我的地盘上,还牵扯出伪钞案?”他用手指敲着桌面,“雷洛,你确定是自杀?” “港督阁下,所有证据都指向自杀。”雷洛躬着身,语气平静,“他欠了澳门赌场一百多万,这是我们从赌场拿到的借据。” “我们在他住处,发现了大量伪造精良的百元美钞,还有一份德文的采购合同,似乎是想购买印刷设备。” 麦理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德国人?” “合同上没有写明对方是谁,但看起来,伊万诺夫只是一个中间人。” 雷洛点到为止,“法医报告也出来了,死者体内酒精含量极高,身上没有搏斗伤痕,符合溺水身亡的特征。” 麦理浩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 “那群美国人知道了吗?” “还没。”雷洛回答,“我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直接来向您汇报。” “做得好。”麦理浩停下脚步,“不过,这件事瞒不住。你亲自去一趟,把情况‘通报’给艾布纳先生。” 他特意在“通报”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让他们知道,我们皇家警察不是吃干饭的。另外,把我们查到的所有东西,都给他们看。让他们明白,这件事背后,是苏联人在搞鬼。” 麦理浩的眼睛里闪着精光,“让这群牛仔,把他们的精力,都放到他们的老对手身上去。” “明白,港督阁下。” 美国驻港领事馆,临时指挥部。 弗兰克·艾布纳将伊万诺夫的尸体照片和那份德文合同的复印件,钉在墙壁正中央。 “一个喝醉的苏联副代表,在自己的公寓里留下一箱子完美得不像话的假钞,还有一份德文的采购合同,然后自己跳海自杀了。” 弗兰克转身,看着中情局的哈蒙德。 “哈蒙德,你闻到克里姆林宫的味道了吗?” “味道浓得呛鼻子。”哈蒙德咧嘴一笑,“这帮伊万们做事还是这么糙,连现场都懒得清理干净。这是生怕我们找不到线索。” 就在这时,卡特推门进来,他换回了一身探员的劲装,眼神锐利。 他将一个密封的证物袋放在桌上,里面是一小块吸满了深绿色液体的棉花。 “头儿,东西到手了。” 弗兰克拿起证物袋,看了一眼。“分析需要多久?” “技术组已经准备好了,最多三个小时。” 弗兰克回到地图墙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笔,在“东柏林”和“莫斯科”的圈子之外,又在香港地图上的“施耐德钟表店”画了一个圈。 三个点,连成了一条线。 “一个仇视美国的德国技术大师,在苏联克格勃的资助和组织下,在香港设立秘密工场,印刷超级伪钞。” 弗兰克的声音很冷,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伊万诺夫是他们在香港的联络人和资金渠道。现在,这个联络人暴露了,或者说,被灭口了。” “克格勃的经典手法。”哈蒙德补充道,“清除掉所有不稳定的环节。” 三个小时后。 技术探员拿着一份报告,冲进了指挥部,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 “头儿!样本出来了!”他将报告拍在桌上,手指点在一行数据上。 “油墨里有一种非常罕见的稳定剂,代号P7。根据我们的资料库,这种东西是苏联的专利,只在乌拉尔山脉的一个军工复合体的保密实验室里生产!” 报告被递到弗兰克手里。 他看着那行数据,眼神里射出猎鹰般的光芒。 物证。 能把枪口直接指向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物证。 华盛顿那帮人要的东西,现在就在他手里。 “故事完整了。”弗兰克扔下报告,“主谋,技术,资金,动机,证据链条已经闭合。” 他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拨通了雷洛办公室的专线。 “雷洛探长,我是弗兰克·艾布纳。” 电话那头的雷洛正在喝茶,语气不紧不慢:“艾布纳先生,有什么指教?” “我现在要你,马上逮捕一个人。”弗兰克的声音不容置疑。 “谁?” “一个叫海因里希·施耐德的德国钟表匠,住在半山,甘道二十三号。” 和记大厦,顶层。 陈山站在那张巨大的香港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根刚刚从雷洛那里传过来的名单。 名单上,只有海因里希·施耐德一个名字。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阿明的号码。 “安排施耐德先生离开。” “山哥,现在?” “现在。” 放下电话,陈山看着窗外。 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正一点点亮起,像一条镶满钻石的黑丝绒。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各就各位。 将军的时刻,到了。 印钞厂的地下室。 巨大的海德堡印刷机被擦得一尘不染,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海因里希·施耐德正戴着单片眼镜,用一塊柔软的鹿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块铜质雕版。 那是富兰克林头像的母版。 他脸上的表情,狂热而虔诚,像在抚摸情人的脸。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阿明走了进来。 施耐德没有回头,他依旧专注着手里的工作。 “我最后的‘作品’,很快就要完成了。”他用带着德国口音的英语说,声音里充满了骄傲,“比美国人自己印的,还要完美。” 阿明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块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的雕版。 “施耐德先生,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施耐德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阿明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克劳斯·冯·西克特,已经在去见上帝的路上了。” 施耐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明。 那眼神里,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最后,变成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克劳斯·冯·西克特,前盖世太保军官,二战后隐姓埋名,是导致他全家惨死在集中营的罪魁祸首。 他找了他三十年。 “你……”施耐德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他最后的遗言是,他不后悔。”阿明看着他,“他死在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农场里,被野狗分了尸。” 施耐德笑了,先是低声地笑,然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大笑。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结束了……都结束了……”他喃喃自语。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雕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油污的衣领,仿佛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我的使命,完成了。” 地下室的另一扇门打开,小弟站在门口,对着阿明微微躬身。 “阿明哥,船已经准备好了。” 阿明点了点头,对施耐德说:“南美有个酒庄,很安静,你可以去那里,继续你的艺术创作。” 施耐德摇了摇头。 他走到那台巨大的印刷机前,深情地抚摸着冰冷的机身。 “这是我的战场,也是我的归宿。” 他转过身,看着阿明。 “转告山哥,谢谢他,给了我复仇的机会。” “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体面的结局。” 第337章 放走一条鱼,钓起一条鲨 印钞厂的地下室,空气里还残留着机油和墨香。 施耐德摘下脸上的单片眼镜,用一块鹿皮,反复擦拭着镜片。他的动作很慢,像是要把镜片上的每一粒微尘都抹去。 他刚刚还在歇斯底里地大笑,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现在,他平静下来,像一潭死水。 阿明没有催促他。 “南美的酒庄,葡萄很好。”阿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施耐德摇了摇头,他走到那台巨大的海德堡印刷机前,用手掌抚摸着冰冷的金属外壳。 “这是我的战场,也是我的归宿。”他转过身,看着阿明,“我的手艺,都留在了这里。” 他从工作台上拿起那块雕刻着富兰克林头像的铜质母版,郑重地放回一个特制的木盒里。 然后,他将工作台上所有的工具,图纸,还有几瓶调配好的油墨,一一整理好,放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工具箱。 “我的使命,完成了。”施耐-德合上工具箱,像一个准备下班的工匠。 阿明偏了下头,站在门口的小弟立刻走了过来,接过施耐德手里的工具箱。 “霍先生会在码头等你。”阿明说,“船十五分钟后开。” 施耐德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他待了近一年的地下室,跟着阿明,从另一扇不起眼的暗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后巷,一辆不起眼的货车正停在阴影里。 货车驶出工业区,汇入香港夜晚的车流,没有惊动任何人。 …… 半山,甘道二十三号。 十几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无声地包围了施耐德钟表店。 弗兰克·艾布纳穿着防弹背心,手里拿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一脚踹开了钟表店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Clear!” “MOve! MOve!” 卡特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探员,像一群公牛,瞬间控制了整个店铺。 他们掀翻了柜台,砸开了抽屉,墙上的挂钟被粗暴地扯下,摔在地上。 雷洛带着几个香港警察,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他点上一支烟,靠在车门上,看着那群美国佬在里面翻箱倒柜。 “雷Sir,我们不进去帮忙?”一个年轻警员问。 “帮什么?”雷洛吐出一口烟圈,“人家是专业的。我们负责维持秩序,别让街坊看热闹就行。” 店铺里,卡特很快发现了墙壁后的空响。他用枪托猛地一砸,墙灰脱落,露出一扇金属暗门。 “头儿!这里!” 弗兰克冲了过去。两个探员用一根撬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扇门撬开。 门后,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机油和特种油墨的气味,从下面涌了上来。 “找到了!”弗兰克眼神一亮,第一个冲了下去。 地下室里,灯还亮着。 那台巨大的海德堡印刷机,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卧在那里。 但是,整个地下室空空荡荡,除了这台搬不走的机器,什么都没有。 “Shit!”卡特一拳砸在墙上,“他们跑了!” “搜!给我一寸一寸地搜!连老鼠洞都不能放过!”弗兰克低吼着,他感觉自己被人狠狠地耍了。 探员们开始地毯式搜索。 弗兰克走到那台印刷机前,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一下滚轴。上面很干净,被人仔细地擦拭过。 “头儿,有发现!”一个探员在工作台的角落里,找到了几张被揉成一团的废弃图纸。 弗兰克展开图纸,上面是德文标注的齿轮和压力参数。 “还有这个!”另一个探员,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垃圾桶里,翻出了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瓶子是空的,但瓶口还残留着一点深绿色的液体。 就是卡特带回去的那种油墨。 弗兰克捏着那个瓶子,脸色铁青。这些东西,都证明这里就是工场。但最重要的东西,人和模板,都不见了。 就在这时,卡特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弗兰克,过来看这个。” 弗兰克走过去,卡特正蹲在地上,用镊子从地面的缝隙里,夹起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那是一枚袖扣。黄金材质,上面雕刻着一个潦草的西里尔字母“И”。 弗兰克接过那枚袖扣,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张照片。那是伊万诺夫的资料照片,在他的西装袖口,就戴着一模一样的袖扣。 雷洛这时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乱糟糟的现场,皱了皱眉。 “艾布纳先生,有收获吗?” 弗兰克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捏着那枚袖扣,然后将它放进证物袋。 “收队。”他冷冷地下令。 …… 美国驻港领事馆,临时指挥部。 墙壁上,那张香港地图旁,又多了一块白板。 白板上,钉着伊万诺夫的尸体照片,那份德文合同的复印件,油墨的分析报告,还有刚刚从钟表店搜出来的图纸和那枚黄金袖扣。 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克格勃干的。”弗兰克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吓人。“一切都对上了。” 他拿起一支笔,在白板上画着箭头。 “施耐德是技术核心,伊万诺夫是他们的中间人和资金渠道。这枚袖扣证明,伊万诺夫来过这个工场。” “我们的调查惊动了他们,所以他们决定弃车保帅。”哈蒙德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他们干掉了伊万诺夫,让他背上所有黑锅,伪装成畏罪自杀。” “没错。”弗兰克指着白板,“在干掉伊万诺夫的同时,他们派人接触施耐德,把他和最重要的设备——那套雕版,一起转移了。” “他们清理了现场,但走得太匆忙,留下了这些东西。”弗兰克的手指点在那枚袖扣上,“他们以为我们找不到这里,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找到这里。他们只需要让主犯消失。” 弗兰克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他们成功了。” 他转过身,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拨通了华盛顿的专线。 “这里是秃鹰。目标‘工匠’已经逃离,推测被苏联特工接应,去向不明。” “现场已控制,我们接管了伪钞工场,并取得了决定性物证,包括来自苏联军工实验室的特种油墨,以及现场遗留的,属于苏联外交官伊万诺夫的个人物品。” “所有证据,都指向克格勃第九总局。” “是的,先生。”弗兰克挂断电话,将话筒重重地扣上。 …… 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拿着一份刚刚从雷洛送过来的报告,快步走进陈山的办公室。 “山哥!美国人抄了钟表店!施耐德……我们真的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陈山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他剪掉一片有些发黄的叶子,头也没抬。 “不然呢?” “万一!万一他在南美那边被美国人翻出来,或者他自己管不住嘴巴,我们……我们就全完了!” 陈山放下剪刀,拿起旁边的水壶,慢条斯理地给君子兰浇水。 “文辉,坐下。” 梁文辉坐到沙发上。 “我问你,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嘴巴最严?”陈山问。 梁文辉愣住了,下意识地想说“死人”,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个完成了毕生夙愿,又拿到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准备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安度晚年的人。”陈山替他回答。 “这种人,比我们更害怕他过去的身份暴露。” 陈山擦了擦手,走到梁文辉面前。 “杀了他,他的手艺就没了,以后我们想用都找不到人。留着他,他这张嘴,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的炸弹。” “现在,我们帮他报了仇,给了他钱,送他去崩嘴华那边。他手里的秘密,就是他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保证书。你说,他会把这张保证书撕掉吗?” 梁文辉呆呆地看着陈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山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扔在梁文辉面前。 文件是阿根廷那边传过来的,上面是一则当地的社会新闻。 “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外,一艘私人游艇因引擎故障发生爆炸沉没,船主,德裔富商克劳斯·冯·西克特失踪,生还希望渺茫。据当地警方推测,尸体可能已被河里的食人鱼啃食殆尽。” 第338章 这杯酒,敬冷战 梁文辉看着那份阿根廷的报纸,上面的德文和西班牙文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但他看懂了那张模糊的,游艇爆炸的黑白照片。 “山哥,这……” “没什么这那的。”陈山收回文件,重新锁进抽屉。“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坐船出事。” 他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路易十三,倒了两杯。 一杯递给梁文辉。 “这杯酒,是给你压惊的。”陈山自己端起杯子,却没有喝。 梁文辉双手捧着杯子,里面的琥珀色液体晃动着,映出他苍白的脸。 他终于明白,自己跟陈山之间的差距,不是胆量,也不是头脑。 而是那份将整个世界都当成棋盘,将超级大国都当成棋子的气魄。 他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辛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山哥,我懂了。” 陈山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启德机场的方向。 “你看,天亮了,鹰也该飞走了。” 美国驻港领事馆,临时指挥部。 所有的设备都在打包,文件被装进有外交豁免权的箱子,准备运回华盛顿。 弗兰克·艾布纳将那枚黄金袖扣,连同那个装有油墨残留物的玻璃瓶,一起放进一个手提的金属箱里,亲手上了锁。 “头儿,香港警务处总华探长雷洛来了。”卡特在门口报告。 “让他进来。” 雷洛还是那身笔挺的警司制服,他走了进来,环顾了一下这个几乎搬空的房间。 “艾布纳先生,准备回国了?” “任务完成了,自然要走。”弗兰克拎起箱子,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雷洛探长,这次多谢你们的配合。” 他的语气很官方,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客套。 “我们只是做了分内的事。”雷洛说,“港督让我来问问,还有什么需要我们皇家警察做的?” “不用了。”弗兰克走到他面前,“你们把城市里的小老鼠抓干净就行。我们去抓那头躲在森林里的熊。” 中情局的哈蒙德从旁边走过来,拍了拍雷洛的肩膀,咧嘴一笑。 “嘿,探长,你们泡的茶不错。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喝伏特加。” 雷洛的脸上也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 “随时欢迎,哈蒙德先生。” 弗兰克和哈蒙德带着人,拎着箱子,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一个年轻探员跟在最后,经过雷洛身边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带着同情的语气说。 “雷探长,你们要小心。跟克格勃打交道,可不是抓几个古惑仔那么简单。” 雷洛看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拿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支,慢慢地抽着。 直到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深夜,这里却灯火通明。 国家安全顾问,中情局局长,财政部长,几位军方的核心人物,围坐在巨大的办公桌旁。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先生们,弗兰克·艾布纳的报告,你们都看过了。”总统的声音很低沉,他用手指敲着那份代号“秃鹰”的报告。“这不是简单的伪钞案,这是经济上的珍珠港事件!”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莫斯科的位置。 “苏联人,用我们自己的货币,来攻击我们的经济体系。他们想让美元变成废纸,想让我们的盟友对我们失去信心!” 中情局局长接话道:“物证确凿。油墨里的P7稳定剂,是他们乌拉尔山实验室的独家产品,无可抵赖。那个死掉的苏联外交官伊万诺夫,就是克格勃第九总局在香港的执行人。” 财政部长脸色铁青:“如果这种‘超级美钞’大规模流入市场,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的金融系统会瞬间崩溃。” “所以,我们不能等。”总统猛地转身,“我不管他们承认还是不承认。从现在开始,全球所有跟东德有关的印刷企业,所有可疑的资金账户,给我一个一个地查!” “CIA在全球的情报站,立刻转入最高等级戒备。我要你们把那个叫海因里希·施耐德的德国佬,从地底下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外交上,立刻向克里姆林宫提出最强烈的抗议!把证据摔在他们脸上!” “告诉他们,战争,已经开始了!” 港督府。 书房里,麦理浩爵士亲自拿着一个紫砂茶壶,给雷洛面前的茶杯续上水。 这一次,他没有坐回自己的总督宝座,而是坐在了雷洛对面的沙发上。 “雷洛,这次你干得非常漂亮。”麦理浩的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你不仅维护了皇家警察的尊严,也为港府,为我,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那些傲慢的美国牛仔,终于滚蛋了。” 雷洛微微躬身:“这是我的职责,港督阁下。” “不,这不仅仅是职责。”麦理浩摆了摆手,“你让他们相信,这是一个苏联人主导的阴谋。他们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跟克格勃的缠斗上。香港,安全了。”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看着雷洛。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那枚袖扣的?” 雷洛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运气好而已。”他平静地回答,“艾布纳先生他们冲进去的时候,现场太乱,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我的手下打扫现场的时候,在柜子底下发现的。” “是吗?运气真好。”麦理浩笑了笑,没有再追问。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你居功至伟。”麦理浩放下茶杯,“警务处很快会有新的任命。总华探长这个位置,对你来说,太小了。” “多谢港督提拔。”雷洛站起身,再次躬身。 “去吧,香港的治安,还要靠你。” 从港督府出来,雷洛的车没有回警署,而是开向了和记大厦。 顶层办公室。 陈山正在看一份关于和记收购谈判的最新进展报告。 雷洛推门进来,自己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山哥,鹰飞走了。” 陈山放下文件,抬起头:“是被人赶走的,还是自己吃饱了飞走的?” “是跟着新的肉味飞走的。”雷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华盛顿那边已经闹翻了天,到处在找那个德国佬,把所有东德背景的公司翻了个底朝天。” “很好。”陈山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沙盘上,已经不止是廉租房和工厂了。 中环的位置,多了一栋崭新的,鹤立鸡群的摩天大楼模型。 那是他计划中的,未来的和记总部大楼。 “山哥,我们就这么把施耐德放走了?”雷洛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可是一张活的王牌。” “阿洛,我问你,一张藏在手里的王牌,作用大,还是一张打出去,让所有人都看到的王牌,作用大?” 雷洛愣了一下。 “施耐德这张牌,我们已经打出去了。”陈山拿起那个摩天大楼的模型,在手里把玩着。 “现在全世界都相信,他是苏联克格勃的人。美国人在找他,苏联人也在找他。” “他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烫手的山芋。” 陈山把模型放回沙盘上。 “他在崩嘴华那里,比在任何地方还要安全。” 雷洛彻底明白了。 陈山不是放走了一张牌,而是创造了一张能牵制所有玩家的牌。 “港督那边,今天很高兴。”雷洛说,“准备提我做警务处长。” “应该的。”陈山走到酒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以后,你要习惯跟鬼佬平起平坐地开会。” 他举起杯子,对着雷洛。 “这杯酒,不是给你的。” 雷洛也举起杯子。 陈山看着窗外繁华的香港夜景,轻声说道: “敬冷战。” 第339章 这一声响,是龙抬头 雷洛走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陈山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那杯敬冷战的酒,还剩下小半杯。 他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酒液顺着喉咙流下,一股暖意在胸腹间散开。 送走了美国人,稳住了港督,提拔了雷洛。 棋盘上的子,又落回了原位。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梁文辉推门进来,脚步很轻。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印出来的报纸,油墨的味道还未散尽。 “山哥。” 梁文辉把报纸放在陈山面前的巨大办公桌上。 陈山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的夜景。 “说。” “北边,成了。” 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干。 陈山转过身,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份报纸。 《大公报》的头版头条,一排巨大的黑体字,像砸在人脸上的石头。 【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下面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一片荒芜的戈壁上升腾。 陈山的手指,抚摸着那张照片。 他的脑子里轰然炸开,前世看过的无数纪录片画面,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那些黑白的影像,那些戴着厚厚眼镜、穿着破旧中山装的身影,那些在戈壁滩上欢呼雀跃、泪流满面的人群。 他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古董钟摆的滴答声。 梁文辉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从未见过陈山这个样子。 不是谈成几千万生意时的喜悦,也不是斗垮对手时的狠厉。 那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复杂,深沉,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却被一层冰死死压住。 过了很久,陈山才放下报纸。 他走到酒柜前,从最下面一层,拿出一瓶没有标签的白瓷瓶。 这是内地送来的,五十多度的二锅头。 他找出两个最普通的玻璃杯,倒了满满两杯。 他把其中一杯推到梁文辉面前。 “喝。” 梁文辉端起杯子,看着里面清澈的液体,闻到一股冲鼻的酒气。 “山哥,这……” “喝。” 陈山自己端起杯子,看着杯里晃动的酒。 梁文辉不再多问,仰头将一杯酒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脸瞬间就红了。 陈山看着他,也仰头,一口喝干。 他放下杯子,发出“哈”的一声,长长吐出一口酒气。 那口气,带着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滚烫。 “文辉。”陈山开口,声音有点哑。 “在,山哥。” “你用算盘,算过最大的数是多少?” 梁文辉愣住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陈山会突然问这个。 “和记的账,上千万的流水,都是我用算盘核的。”梁文辉老实回答。 “千万。”陈山点了点头,“算一笔千万的账,要多久?” “快的话,一两个钟头。” “如果,让你算一笔,后面有几十个零的数呢?”陈山又问。 “几十个零?”梁文辉苦笑,“山哥,你开玩笑,那种数,算盘打不了,也用不上。” “用得上。” 陈山重新拿起那份报纸,手指又一次点在那朵蘑菇云上。 “这东西,就需要算那种数。” 他看着梁文辉,眼神里带着一种梁文辉从未见过的东西,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敬畏。 “我想过一个画面。” 陈山的声音很轻,像在说梦话。 “几间大屋子,里面挤满了人,几百个,上千个,都是戴眼镜的读书人。” “他们不分白天黑夜,面前就放着一把算盘。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拨算盘珠子。” “算盘珠子拨得都包了浆,手指头磨出了血泡,眼睛熬得通红。” “一个人算,另一个人在旁边看着,算错一个子,全部推倒重来。” “几十万张草稿纸,堆得像山一样高。” “就这么,拨了好几年......好几年。”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梁文辉呆呆地看着陈山,他感觉自己的酒劲,瞬间醒了一半。 他好像能看到那个画面了。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像下不完的雨,汇成了一条河。 一条用人力,用时间,用命熬出来的河。 “他们算的,就是今天报纸上这个。”陈山的声音把梁文辉拉了回来。 梁文辉看着那份报纸,再看看陈山,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 “文辉,还记不记得,我们从英国佬手里,抢来的那个铁柜子?” 梁文辉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收缩。 那个代号“马克一型”的计算机。 “山哥……你的意思是……”他的声音在发抖。 陈山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只是,让他们少熬几个通宵,让我们中国的腰杆,能早一点挺直。” 他端起酒杯,没有喝,而是走到窗前,面朝北方。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个时空里的那句话。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生还做种花家。 他不能说,也无人可说。 但这一刻,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自豪与归属感,像岩浆一样在他胸中奔涌。 他想起了那些在历史长河中闪耀的名字,想起了他们为了今天这一声巨响,付出的所有。 他做的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陈山的手在抖,杯子里的酒洒出来一些,滴落在地毯上。 他猛地将杯中酒,全部洒在窗前的地毯上。 “这一杯。”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梁文辉的心上。 “不敬财神,不敬关公。” “敬那些,把算盘打穿,头发熬白,一辈子隐姓埋名的读书人。” “敬他们,为我们挺直的脊梁!” 做完这一切,他把空杯子重重地放在窗台上,背对着梁文辉。 他的肩膀,在剧烈地起伏。 梁文辉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陈山。 这个他跟了十几年的男人,心里藏着的,根本不是香港这一亩三分地。 他图的,是那张报纸上的东西。 是龙抬头。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那台红色的,从没有响过的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梁文辉吓了一跳。 他知道,那是陈山的书房里,唯一一条不能被监听,也永远不会被外人知道的专线。 陈山转过身。 他脸上的情绪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又变回了那个深不见底的和记话事人。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电流的杂音,然后是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 梁文辉离得远,听不清具体内容,只隐约捕捉到几个词。 “……同志……” “……感谢……” “……人民……” 陈山一直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直到对方说完,他才开口。 声音很平静。 “收到了。” “辛苦了。” 他挂断电话。 办公室再次陷入安静。 第340章 这盘棋,请君入瓮 “文辉,喊人上来开会。” 几分钟后,梁文辉带着和记几个核心的人员走了进来。 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兴奋。 这次玩得太大,大到他们现在心脏还在砰砰跳。 “山哥,事情都搞定了?”一个管事忍不住问。 陈山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没有回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看看这个。” 梁文辉拿起文件,打开,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成立‘和记教育医疗基金会’?”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满眼都是不解。 “山哥,我们刚刚才把美国佬和苏联佬耍得团团转,现在搞这个,是不是……” “是不是太不像我们和记的作风了?”陈山替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栋代表着未来的和记总部大楼的模型。 他把模型重重地按回沙盘上。 “和记置业,要建全香港最多的房子;和记纺织,要让全香港的女人都有新衣服穿;华商联合银行,要让所有华人商家的钱,都存在我们自己的银行里。” 陈山转过身,看着众人。 “我问你们,做到这些,靠什么?” 几个堂主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靠人心。”陈山的声音不大,却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些美国佬,英国佬,他们把香港当成什么?一个临时的码头,一个赚钱的工具。他们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住在这里的人?” “他们不关心,我们来关心。” 陈山指着梁文辉手里的文件。 “基金会,先注资五千万。” “嘶——”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 五千万,这笔钱,足够在港岛最好的地段,再起一栋大厦了。 “山哥,这……”梁文辉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 “多吗?”陈山反问,“这笔钱,我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看病,有和记;读书,有和记。” “我要让九龙城寨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穷鬼,他们的仔女,也能有书读,有病能医。” 他走到梁文辉面前,拿过那份文件。 “文辉,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我要全港的报纸,电台,连续一个礼拜,头版头条,都是我们的基金会。我要让‘和记’这两个字,刻进每一个香港人的脑子里。” 梁文辉捧着那份文件,感觉它有千斤重。 “山哥,我明白。” 陈山又看向负责和记置业的另一个手下。 “荃湾的廉租房和工业园,进度太慢了。” “不计成本,给我加快速度。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房子盖起来,工厂开起来。” “是,山哥!” 陈山挥了挥手。 “都去办吧。” 众人鱼贯而出,每个人的神情,都从刚才的兴奋,变成了带着凝重。 梁文辉走在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陈山正独自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像一个将军,在审视自己的国土。 …… 港督府。 麦理浩爵士放下手里的《泰晤士报》,报纸上用一个不小的版面,报道了和记成立慈善基金会的新闻。 他对面的助理,正在汇报最新的情况。 “……阁下,根据6处的消息,和记的动作非常快。他们已经租下了好几个地方,改造成临时的诊所,并且聘请了一批医生和护士。” “很多市民都在排队登记,尤其是九龙和新界那边,反应非常热烈。” 麦理浩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陈山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赞许。 “他这是在收买人心,在做我们政府应该做,却没有做好的事情。” “阁下,我们是否需要采取一些措施?任由他这样发展下去,港府的威信……”助理有些担忧。 “措施?为什么要采取措施?”麦理浩笑了,“有人愿意花钱帮我们解决社会福利问题,稳定社会秩序,我高兴还来不及。” “只要他不碰政治,不碰军事,就让他去做。一个稳定的香港,对大英帝国更有利。” 麦理浩站起身,走到窗边。 “通知下去,嘉奖和记集团的义举,并且,港府愿意提供一切必要的协助。” “让他明白,我们是支持他的。” …… 和记大厦,顶层。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阿明走了进来。 他将一份刚刚译好的电报,放在陈山的桌上。 “山哥,南美那边来的。” 陈山放下手里的工程图纸,拿起电报。 电报是崩嘴华用加密暗语发来的。 内容很短。 陈山以为是关于施耐德的,但看完,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起来。 电报上说,施耐德已经安顿好了,整天在他的新酒庄里摆弄那些铜板和颜料,很安全。 重点是后面一句话。 “近日有贵客到访。此人人傻,钱多,想买点‘新玩具’。” 梁文辉正好拿着一份预算报告进来。 “山哥,基金会诊所的选址和药品采购预算……” 他看到陈山手里的电报,和脸上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停住了话头。 陈山将电报递给他。 “文辉,你怎么看?” 梁文辉快速扫了一遍,瞳孔缩了一下。 “中东王子?新玩具?” 他立刻明白了这两个词背后代表的含义。 军火。 而且是连南美那些军火贩子都搞不到的高端货色。 “山哥,崩嘴华的意思是……想让我们牵线?” “不。”陈山摇了摇头,“他是在问我,这笔生意,我们和记,做不做。” 梁文辉拿着那份电报。 “山哥,崩嘴华这是……想做军火买卖?” 陈山转过身,从梁文辉手里抽回电报,放到桌上。 “不是他想做,是生意送上门了。” “可这……”梁文辉觉得喉咙发干,“这要是让美国佬或者英国佬闻到味,我们刚刚才从泥潭里爬出来,又要陷进去。” 陈山走到沙盘边,手指轻轻拂过荃湾工业园的模型。“文辉,你觉得我们搞慈善,建工厂,是为了什么?” “为了和记的将来,为了收拢人心。”梁文辉立刻回答。 “人心多少钱一斤?”陈山拿起那个小小的工厂模型,“人心要用钱来养。五千万的基金会,听着很多,撒到全香港几百万人头上,连个响都听不到。” “我们建房子,开工厂,让那些人有工开,有饭吃,他们就会念着和记的好。但这还不够。” 陈山转身,看着梁文辉。“我要的,是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吃和记的饭,念和记的书,用和记银行的钱。” “这需要多少钱,你算过吗?” 梁文辉没说话,他算不清,那是个天文数字。 “所以,我们要找来钱快,来钱多的生意。”陈山指了指桌上的电报,“石油佬的钱,才是真金白银。”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阿明走了进来,将一叠新的电报放在桌上。 “山哥,南美那边又来了几封。” 陈山一封封地看过去,梁文辉凑在旁边。电报内容越来越清晰。那个王子叫塔拉勒,是某个中东石油大国里一位很有想法,却一直被兄弟们排挤的年轻王子。他急需一股能帮他翻盘的力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走私或者洗钱,这是在两个超级大国的眼皮底下,跟一个主权国家的王室成员,做最敏感的买卖。 “山哥,崩嘴华在南美那边,摊子铺得太大,人手不够。”梁文辉换了个角度,“我们是不是该让他收一收?” “丧彪现在在做什么?”陈山问阿明。 丧彪是崩嘴华以前手下最能打的头马,性子暴烈,做事悍不畏死。 “管着几个码头的货运,闲得很。”阿明回答。 陈山笑了,他走到办公桌旁,按下了内线。 “叫丧彪上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壮硕,脸上有一道长疤的男人推门进来,他对着陈山一躬身。 “山哥。” “崩嘴华在南美缺人手。”陈山看着他,“你从训练基地挑七百个能打的兄弟,从今晚开始,分批过去。那边不是香港,把招子放亮点。” 丧彪的眼睛亮了,他用力点头。 “明白,山哥!” 他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废话。 “山哥,你这是……” “文辉,你想想,我们为什么要搞基金会,为什么要盖房子?”陈山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栋鹤立鸡群的摩天大楼模型。 “因为我们要把根扎在香港,扎在人心里。”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光有根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开枝散叶。南美,就是我们伸出去的第一条枝。” 陈山放下模型,看着梁文辉和一直沉默的阿明。 “现在,那个中东王子,就是送上门来的养料。” 他拿起桌上的加密电报。 “崩嘴华传来的最新消息,这个王子叫塔拉勒,是某个石油大国国王的小儿子,很有野心,但在国内被他几个哥哥压得死死的。他想夺权,需要钱,更需要枪。” 梁文辉摇头:“我们跟中东王室做这种交易,美国人只要嗅到一点味道,CIA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 陈山的嘴角勾了一下,他点燃了嘴里的雪茄,深深吸了一口。 “文辉,你错了。” 他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 “我就是要让他们发现。”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梁文辉和阿明都看着陈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盘棋,如果没有CIA当观众,那就太没意思了。” 陈山走到阿明面前。 “塔拉勒王子想要‘新玩具’,那我们就给他玩具。” “你去安排,从越南那边,搞一批苏式装备。AK、RPG,有多少要多少,别怕花钱。” “拉回我们的机械厂,让老师傅们把东西翻新一遍,擦干净。” 用翻新的苏式武器,冒充苏联尖端军火,卖给中东王子。 再用德国人印出来的超级美钞支付,换回不记名的黄金。 最后,还要故意让美国CIA发现这一切。 “阿明,准备一个样品箱。”陈山继续下令,“放一百万进去,再做一本最精美的武器目录,把我们那些翻新玩具拍得跟艺术品一样。用最快的渠道,发去南美。” “是,山哥。”阿明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文辉,你想想。一个被排挤的中东王子,用神秘的资金,从一个隐藏在南美的渠道,买了一大批苏联武器,准备回国搞政变。你觉得,CIA看到这个剧本,他们会怎么想?” 梁文辉的脑子飞速转动,一个念头闪过,让他浑身一颤。 “他们会认为……这是苏联克格勃在背后支持塔拉勒王子,想控制中东的石油!” “没错。”陈山掐灭了雪茄,“现在,超级美钞案的火还烧着,如果再添一把中东的油……” 他没有说下去,但梁文辉已经明白了。 这盘棋,陈山要的不是钱,也不是黄金。 他要的,是把冷战的火,烧得再旺一点。 …… 华盛顿,兰利,中情局总部。 一间没有窗户的会议室里,弗兰克·艾布纳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根标枪。 他的面前,坐着几位西装革履的上级,其中一人将一份文件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弗兰克,你带回了一堆指向克格勃的证据,却放跑了那个最重要的活口!现在整个欧洲的情报网都在找那个该死的‘工匠’,一无所获!伪钞技术还在外面飘着!” “长官,我们锁定了克格勃第九总局,这已经是重大的突破。”弗兰克的声音没有波澜。 “突破?”那位上级冷笑一声,“国会山那帮议员,只看到我们花了几千万,却连一个德国钟表匠都抓不到!我要的是那个德国人,不是一个让国会山跟我们扯皮的理由!” 气氛压抑。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一个年轻的情报分析员走了进来,他显得有些犹豫。 “长官,抱歉打扰。南美站有一份低风险情报,我需要您签字归档。” “什么事?”上级不耐烦地问。 “一个叫塔拉勒的中东小王子,近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有几笔异常的资金流动,数额不大,但来源不明。我们怀疑可能与当地的洗钱网络有关。” 那位上级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这种小鱼小虾的情报就不要来烦我了!我们现在没空管这些!滚出去!” “是,长官。” 分析员退了出去,将那份文件塞进了一个写着“待观察-低优先级”的档案柜里。 会议室里,对弗兰克的质询还在继续。 没有人注意到,那份被随意丢弃的情报,正是那根即将引爆整个棋局的导火索。 …… 和记大厦顶层。 陈山拿起了桌上的红色加密电话,拨通了南美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了崩嘴华的声音。 “山哥。” “东西送到了吗?” “刚到,那位贵客正在看。”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的万家灯火。 “告诉他,第一杯酒,我请了。” 他的声音很轻。 “下一桶,我要他用金子来换。” 电话挂断。 几分钟后,南美,一座被热带植物环绕的奢华庄园里。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面容英俊的年轻人,正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审视着一张百元美钞。 他的呼吸近乎停滞,脸上是狂热和贪婪交织的表情。 水印、油墨、凹版印刷的手感……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话。 他放下美钞,又拿起旁边那本装帧华丽,封面烫金的武器目录。 每一页,都是一张高清的武器照片,冰冷的AK步枪,粗犷的RPG火箭筒,在专业的灯光下,散发着死亡的诱惑。 崩嘴华走到他身边,用英语重复了一遍陈山的话。 塔拉勒王子合上目录,他抬起头,看着崩嘴华。 “这个人……我要见他。亲自见。” “地点?”崩嘴华问。 塔拉勒的眼神闪烁,他思索片刻,吐出一个地名。 “摩纳哥。” 第341章 这场牌局,你敢跟吗? 和记大厦顶层,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梁文辉看着那份来自南美的电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山哥,摩纳哥?这个塔拉勒王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山正在用一块鹿皮擦拭着一杆老式的猎枪,枪身被保养得油光锃亮。 “他想看看,我们有没有资格上他的牌桌。” “那也不用你亲自去啊!”梁文辉的声音有些急,“崩嘴华在南美经营了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让他去应付就行了。你现在是和记的主心骨,全香港都看着你,不能有任何闪失。” 陈山放下猎枪,把它挂回墙上。 “文辉,崩嘴华看到的是钱,是军火,是生意。”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穿梭的船只。 “我要看到的,是人。” “这笔生意能不能做,能做多大,不取决于我们有多少AK,而取决于这个塔拉勒王子,究竟是头狮子,还是一头披着狮子皮的羊。” 陈山拿起外套。 “如果他是头羊,这笔生意做了,就是个麻烦。如果他是头狮子,那我们就能把整个中东,都变成我们的新牧场。” 梁文辉不说话了,他知道陈山已经做了决定。 “阿明,准备一下。”陈山对站在一旁的阿明说,“给我和你,弄两个新加坡商人的身份。做香料生意的。” 阿明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安排。 “山哥,万事小心。”梁文辉把一杯泡好的茶递过去。 陈山接过,一口喝干。 “放心,我只是去跟一个小朋友,玩几把牌。” …… 三天后,摩纳哥,蒙特卡洛。 地中海的阳光,洒在奢华的酒店和白色的游艇上,空气里都飘着金钱的味道。 蒙特卡洛大赌场,一间不对外开放的顶级私人牌室里。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一个穿着白色阿拉伯长袍的年轻人,正端着一杯薄荷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刚走进来的陈山和阿明。 他就是塔拉勒王子,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精悍,眼神里藏着不符合年龄的锐利。 “陈先生,久仰大名。”塔拉勒放下茶杯,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开口。 他没有起身,只是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陈山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阿明像一尊铁塔,站在他身后。 “王子殿下客气了。”陈山扫了一眼房间,牌桌已经准备好了,上面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筹码。 “一路辛苦。我在想,在谈论那些枯燥的生意之前,我们不如玩几把牌,热热身?”塔拉勒的目光落在牌桌上,“彩头不大,就用这些筹码,怎么样?” “好啊。”陈山站起身,走向牌桌,“正好手痒了。” 荷官开始发牌,德州扑克。 第一局,牌桌上的气氛还很轻松。 塔拉勒像个挥霍无度的富家子,下注随意,几轮下来,他面前的筹码就少了一小半。 他似乎毫不在意,一边玩牌,一边跟陈山聊着欧洲的赛马和瑞士的腕表。 陈山只是偶尔跟一两注,大部分时间都在弃牌,安静地听着,观察着。 牌局过半,桌上的气氛变了。 塔拉勒的眼神专注起来,下注变得极具攻击性,每一注都像是砸在桌上,试图用气势压垮对手。 他不再谈论风月,开始问起东南亚的局势,言语间不停地试探着陈山的底细。 又一局开始。 陈山看了看自己的底牌,一张黑桃3,一张方块7,烂得不能再烂。 翻牌是两张小牌和一张K。 塔拉勒看了一眼陈山,直接将面前三分之一的筹码推了出去。 “一百万。” 荷官和其他陪玩的富豪都弃了牌,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先生,轮到你了。”塔拉勒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陈山没说话,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着。 牌桌上的气氛凝固了。 阿明站在陈山身后,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 “跟。” 陈山放下酒杯,推出了相同数额的筹码。 转牌,是一张红桃A。 塔拉勒的嘴角挑了一下。 “看来幸运女神站在我这边。”他把面前剩下的筹码,全部推了出去,“All in。” 他梭哈了。 桌上的筹码,堆得像一座小山,至少有五百万美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山脸上。 陈山看着自己的那两张烂牌,又看了看塔拉勒那张自信满满的脸。 他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学着塔拉勒的样子,将自己面前所有的筹码,缓缓推向了牌桌中央。 他也梭哈了。 塔拉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陈山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点点的紧张或者动摇。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你赢了。” 塔拉勒扔掉了自己的底牌,摊开双手,靠回了椅子里。 陈山面前的筹码,瞬间堆成了山。 他赢了。 但他没有去看那些筹码,而是把自己那两张底牌,黑桃3和方块7,翻了过来,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一张所有人都看得到的烂牌。 整个房间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用这样一手牌,诈唬了五百万美金的梭哈。 塔拉勒先是愣住了。 下一秒,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胆魄!” 他站起身,走到陈山面前,伸出手。 塔拉勒的眼睛里,全是欣赏。 “陈先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陈山握住他的手。 “合作愉快。” 牌桌上的紧张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塔拉勒挥退了荷官和旁人,亲自给陈山倒了一杯酒。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那些‘玩具’的细节了。” 他正准备开口。 一个随从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凑到塔拉勒耳边,用阿拉伯语飞快地说了几句。 塔拉勒的脸色变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陈山,然后目光转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陈先生,看来我们的牌局,吸引了新的观众。” “我的‘美国朋友’也到了。”塔拉勒端起酒杯,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 “他们对我的行踪,好像很感兴趣。” 第343章 送上门的舞台 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塔拉勒端着酒杯,目光越过陈山的肩膀,望向那扇厚重的门,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陈山慢条斯理地将赢得的筹码归拢到自己面前,头也没抬。 “王子殿下,这不是麻烦。” 他抬起头,看着塔拉勒。 “这是送上门的舞台。观众到了,我们该演好这出戏。” 塔拉勒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放下酒杯,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哦?说来听听,这出戏怎么唱?” 陈山没有回答,只是对身后的阿明偏了一下头。 阿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硬壳笔记本,放在了牌桌上。 “殿下,这是我们这次‘生意’的备忘录,您最好随身带着。”陈山淡淡地说道。 塔拉勒拿起笔记本,翻开。 里面用一种混合了数字和符号的密码,记录着一些武器型号和数量,还有一些交货地点和时间的缩写。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俄国人常用的那种老式密码。 笔记本里还故意夹杂了几个潦草的西里尔字母,仿佛是记录者随手的笔记,指向某个“莫斯科方面的联络人”。 当他翻到中间一页时。 那是一串瑞士银行的账号,下面还有几行用德文标注的转账记录,日期是几个月前的,收款方是一家位于东德的空壳公司。 所有的细节,都做得天衣无缝。 “有意思。”塔拉勒合上笔记本,递给身边的随从,“收好。” 他心领神会。 “陈先生,我的朋友还在楼下的酒吧等我,看来我们的牌局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站起身,对着陈山伸出手。 “希望下次,我们能把这局玩完。” “随时奉陪。”陈山与他握了握手。 塔拉勒带着几个随从,大步走出了牌室。 他没有走VIP通道,而是直接穿过赌场大厅,走向楼下的酒吧。 赌场一楼的吧台角落,两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白人男子正喝着啤酒,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进出的人群。 “目标出现了。”其中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低声说。 另一个金发男人点了点头,放下了酒杯。 他们看到塔拉勒王子在一群随从的簇拥下,说说笑笑地从他们不远处走过。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跟在塔拉勒身后的一名随从,仿佛脚下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 他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从包里滑了出来,正好停在金发男人的脚边。 “抱歉,抱歉!”那名随从慌忙地捡起公文包,却没有发现掉落的笔记本,匆匆跟上了队伍。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个意外。 金发男人用脚尖将笔记本往自己这边勾了勾,然后若无其事地弯腰,捡了起来。 “走。”戴墨镜的男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结账,离开了酒吧。 …… 摩纳哥另一家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陈山和塔拉勒正隔着一张餐桌,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牌桌上的紧张和试探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生意人之间的精明和直接。 “陈先生,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塔拉勒切着牛排。 陈山喝了一口红酒,笑了笑,没说话。 塔拉勒笑了。 “好吧,鱼饵已经撒下去了。现在,我们来谈谈鱼的价钱。”他放下刀叉,身体前倾,“我要的东西,清单你应该看过了。” “足以装备一个团的‘苏式’武器,外加一亿美元的‘见面礼’。” “没错。”塔拉勒的眼睛亮了。 “黄金。”陈山吐出两个字。 “没问题。”塔拉勒很干脆,“等值的黄金。但怎么运?这么大一笔黄金,从欧洲运出去,比运一船军火还显眼。” “这个不用殿下操心。”陈山看向阿明。 阿明上前一步,将一张地图在桌上铺开。 “黄金会先进入瑞士,然后分散到列支敦士登的几十个私人信托账户里。” 阿明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化整为零后,再通过东南亚的地下钱庄和我们和记自己的航运公司,最终汇集到香港。” “整个过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塔拉勒看着那张复杂的路线图,沉默了。 许久,他才抬起头,看着陈山。 “陈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生意人。”陈山举起酒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生意人。” …… 华盛顿,兰利,中情局总部。 那间没有窗户的会议室里,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压抑。 弗兰克的上司,那位叫罗伯特的副局长,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密码分析专家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极度的亢奋和一丝恐惧。 “长官!摩纳哥那边的东西,破译出来了!” 他将几页文件拍在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我们从那本笔记本里,破译出了几个关键信息!”分析员的手指点在文件上。 “一个叫塔拉勒的中东王子,正在和一个身份不明人士接触,计划采购大批苏式武器!” 罗伯特一把抢过文件。 “还有这个!”分析员又递上一份文件,“我们在笔记本里发现了一个瑞士银行账户。经过追查,这个账户在过去半年,与多家东德公司有频繁的资金往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些都是克格勃的掩护公司!” 罗伯特的手开始发抖。 “最关键的是这个!”分析员指着文件上的最后一行字,声音都变了调。 “他们在交易中,提到了‘超级美钞’!数额,一亿美元!” 会议室里死一般安静。 东德公司,克格勃,苏式武器,中东王子,超级美钞…… 所有线索,像一块块拼图,瞬间组成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弗兰克·艾布纳一直站在角落,此刻他走上前,拿起那份报告。 “长官,故事完整了。”他的声音很冷。 罗伯特猛地抬起头,看着弗兰克。 “克格勃找到了新的买家,一个有野心的中东王子。”弗兰克继续说,“他们用我们抓不到的德国‘工匠’印出来的伪钞,去换取中东的黄金和政治影响力。” “他们在香港的行动只是一个开始,现在,他们把手伸向了中东,伸向了全世界的石油!” 罗伯特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死死地盯着中东那片区域。 他一拳砸在地图上,发出一声闷响。 “该死!这已经不是经济战了,这是釜底抽薪!” 他转身,看着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眼神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立刻联系我们在中东的所有情报站!” “把这份报告,立刻,马上,送到总统的办公桌上!” “告诉华盛顿那帮老爷们,克里姆林宫那头熊,已经按耐不住了!” 中秋节快乐 第344章 这金子,该洗了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一份文件被用力摔在巨大的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不是一份情报报告。”总统的声音压抑着怒火,“这是一份战争宣言。”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文件的封面上,那上面用红色墨水标注着“最高机密”的字样。 房间里,国家安全顾问和中情局局长罗伯特,都低着头,不敢看总统的眼睛。 “克格勃,用我们印的美元,去收买一个中东王子,企图控制我们的石油生命线。”总统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先生们,这是什么?这是经济上的珍珠港。” 罗伯特的额头渗出冷汗。“物证已经形成闭环。香港的伪钞工场,东德的掩护公司,莫斯科的指令,现在,是中东的买家。” “他们想让美元体系崩溃,想让我们的盟友倒向他们。”国家安全顾问接话,“如果我们现在不做出最强硬的反应,下一个倒下的就是欧洲。” 总统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需要选择。军事上的,经济上的,外交上的,所有选择,都摆到我的桌面上来。” 他走到罗伯特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我要你的人,像猎犬一样,咬住那个塔拉勒王子,把支持他的所有苏联人,从沙子底下给我挖出来!” 中情局总部,兰利。 那间没有窗户的会议室,气氛冰冷。 弗兰克·艾布纳像一根标枪,站在房间中央。 他的上司,中情局副局长哈蒙德,正拿着那份来自摩纳哥的报告,在他面前来回踱步。 “弗兰克,你在香港干得不错。”哈蒙德停下脚步,把报告扔在桌上,“你找到了一个钟表店,缴获了一台印刷机,还找到一枚漂亮的袖扣,恭喜你。” 他的语气里全是嘲讽。 “但是,在你为这些战利品沾沾自喜的时候,克格勃的真正计划,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哈蒙德的手指用力敲着桌上的报告。“你追着一条小鱼,却放跑了整片海洋里的鲨鱼!” 弗兰克挺直了身体,没有辩解。“我的任务,是追查伪钞的源头。” “源头?”哈蒙德冷笑一声,“现在,伪钞只是他们的入场券!他们用这张票,走进了中东的赌场!赌桌上是全世界的石油!这才是真正的牌局!” 哈蒙德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其他高级特工。 “从现在开始,成立一个特别行动小组,专门负责处理这件事。”他宣布道,“行动代号,‘沙漠风暴’。”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弗兰克身上。 “艾布纳,你也是小组的成员。你的新任务,就是去中东,给我盯死那个塔拉勒王子,还有他身边所有可疑的人。” “这一次,别再只带回纪念品了。” 利雅得。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美国大使正与一位身穿金边长袍的年长王子喝着咖啡。 这位王子是塔拉勒的大哥,也是王储的最有力竞争者。 “殿下,贵国的一些年轻成员,他们旺盛的精力如果用错了地方,可能会给我们的共同利益,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大使放下咖啡杯,语气温和,措辞却很讲究。 年长的王子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大使先生请放心,我们家族的传统,就是长辈引导晚辈。迷途的羔羊,总会被领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送走大使后,宫殿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另一个王子,塔拉勒的二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大哥,美国人已经把鞭子递到我们手上了。” “塔拉勒那个蠢货,他以为勾结俄国人,就能从我们手里抢走东西?”年长王子的脸上,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他这是在引火烧身。” “父亲那边,我们必须让他做出选择。”二哥说,“是选择我们,选择和美国人的友谊,还是选择那个会把整个家族都拖下水的野心家。” 年长王子走到窗边,看着远方沙漠的落日。“去吧,把我们这位小弟弟在国内的所有生意,所有支持他的人,都给我查清楚。” “我要让他知道,没有了王室的庇护,他什么都不是。”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快步走进陈山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叠刚刚收到的电报。 “山哥!出大事了!华盛顿那边已经疯了!” “他们成立了一个叫‘沙漠风暴’的行动组,全球的情报站都在动。而且,美国国务院已经正式向沙特王室施压,塔拉勒王子在国内的处境很危险!” 陈山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里拿着一枚代表航运公司的船只模型,慢慢移动着。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狗被放出去了?” “何止是放出去了!”梁文辉把电报拍在桌上,“是整窝的猎犬都出动了!全世界都在找克格勃和那个中东王子!” “很好。”陈山放下模型,转过身。“猎犬们追着我们扔出去的骨头,叫得越响,就证明它们跑得越远。”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它们现在都盯着沙漠,没有人会注意我们的海。” 就在这时,阿明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加密电报,轻轻放在陈山的桌面上。 陈山拿起电报,看了一眼。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 “货已送到。金已入库。待命。” 陈山将电报递给梁文辉。 军火和那一亿美元的“见面礼”已经交给了塔拉勒王子。 而王子用来交换的,等值的黄金,已经全部进入了他们在瑞士安排好的私人金库。 “山哥,这……现在动手?”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中东那场虚构的风暴上,谁也想不到,真正的猎物,已经悄无声息地躺在了欧洲的心脏。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里,那些像蚂蚁一样忙碌的货轮。 “通知崩嘴华,让塔拉勒王子继续演戏,演得越逼真越好。他越是岌岌可危,美国人就越相信这个故事。”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也该通知瑞士那边的朋友了。” 陈山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告诉他们,这批金子,该洗了。” 第345章 这金子,得走水路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拿着那份“到库”的电报。 “山哥,金子到了瑞士,我们怎么运回来?” “这么大的量,走空运,目标太大。走银行,过不了账。” 陈山没有回答,他走到办公桌旁,拿出一支笔,在一张空白的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一个在瑞士,一个在新加坡,一个在泰国。 “黄金是干净的。”陈山开口,“但它是用超级美钞换回来的。” “美国人现在像疯狗一样。” 他把笔放下。 “所以,这批金子,不能跟‘陈山’,不能跟‘和记’有任何关系。” 梁文辉看着地图上的圈,脑子飞快地转动。 “山哥,你的意思是……洗?” “不是洗。”陈山摇头,“是给它换一个身份。” 他拿起内线电话。 “阿明,你亲自去一趟瑞士。” 电话那头传来阿明简短的回答。 “明白。” 陈山挂断电话,看着梁文辉。 “我让你联系的德国冶炼公司,联系好了吗?” “好了。”梁文辉点头,“一家快倒闭的小厂,我们用一个空壳公司收购了他们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换到了他们的生产许可和钢印。” “很好。”陈山拿起茶杯,“让瑞士那边动手。” “把所有的金条,全部熔掉。” “重新铸成工业金块,打上德国人的钢印。” “然后,用一艘巴拿马注册的货轮,伪装成工业原料,运去新加坡。” 陈山喝了一口茶,声音很平静。 “山哥,这条线太长了,横跨半个地球,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 “那就让它不出问题。”陈山打断他,“阿明会盯着全程。” …… 马六甲海峡。 “和福”号货轮关闭了所有的航行灯,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漂浮在海面上。 阿明站在船桥,手里的望远镜冰冷。 他身边,是崩嘴华从南美派来的一个心腹,叫阿胜,专跑海上走私的路线。 “明哥,时间差不多了。”阿胜看了一眼手表,脸上有些焦躁。 这片海域,是全世界最繁忙,也是最混乱的航道。海盗,走私犯,还有各国的巡逻艇,犬牙交错。 在这里多待一分钟,风险就多一分。 阿明没说话,继续用望远镜扫视着远方的海面。 远处,一个微弱的灯光闪了三下,停顿,又闪了一下。 这是约好的暗号。 “来了。”阿明放下望远镜。 阿胜立刻对着对讲机低吼。 “准备开工!吊机就位!都他妈给我把眼睛放亮了!” 甲板上的灯瞬间亮起,十几条壮汉赤着上身,开始解开货舱的帆布。 另一艘同样没有挂旗的货轮,慢慢靠了过来。 两艘船的甲板几乎贴在一起。 巨大的吊臂启动,发出沉闷的轰鸣,一个密封的集装箱被稳稳地吊起,越过两船之间的海面,落向“和福”号的甲板。 阿明站在高处,面无表情地看着。 一切都很顺利。 第一个集装箱刚刚落稳。 突然,远处的海面上,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束猛地扫了过来。 紧接着,是急促的警报声。 “妈的!是水警!”阿胜的脸色瞬间白了,“马来西亚的!” 甲板上的人全都停下了动作,几个年轻人下意识地要去摸藏在腰后的家伙。 “谁都不准动!”阿明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现场所有的杂音。 他拿起对讲机。 “把灯全关了!” “阿胜,让对面那条船马上走!” 阿胜反应过来,立刻对着另一部对讲机用行话大吼。 对面的货轮切断了连接的缆绳,引擎轰鸣,调转船头,加速驶入黑暗。 那艘白色的海警巡逻艇,像一条鲨鱼,笔直地冲了过来。 甲板上的工人都僵住了,探照灯的光柱在他们脸上来回扫动,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穿着制服的马来西亚警官用扩音器喊话。 “前面的货轮!停船检查!立刻!” 阿胜走到阿明身边,压低声音。 “明哥,船上早有准备,兄弟们带了家伙,干不干?” “干你老母。”阿明吐出四个字。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从船桥上走了下去。 他一个人,迎着探照灯的光,走到了船舷边。 “长官,晚上好,什么事这么大火气?” 巡逻艇靠了过来,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跳上了“和福”号的甲板。 为首的警官走到阿明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你们是哪家公司的?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一点小生意。”阿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还没拆封的万宝路,递了过去,“我们公司从欧洲运了一批精密仪器,那边的船出了点故障,我们过来接一下货。” 警官没接烟,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刚刚吊过来的集装箱上。 “打开。” 阿明笑了笑,对身后的阿胜挥了挥手。 阿胜叫了两个人,用撬棍打开了集装箱的门。 里面全是包装严密的木箱,上面印着德文,还有各种小心搬运的标识。 警官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照。 “这是什么?” “西门子的工业配件。”阿明回答,“我们和记集团在泰国新开的工厂要用。”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的报关单和运输许可,长官,一切手续齐全。” 警官接过文件,草草翻看了一遍。 上面的公司印章,货物清单,一应俱全。 他抬头看了一眼阿明。 “半夜转运货物,不合规矩。” “没办法,赶工期。”阿明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不动声色地塞到警官的手里,“一点茶钱,请兄弟们喝杯咖啡,提提神。” 信封很厚,警官的手指捏了捏。 他看了一眼阿明,又看了一眼那份天衣无缝的文件。 “这次就算了。”警官把信封揣进口袋,“下次注意点。” “一定,一定。” 警官带着人,跳回了巡逻艇。 探照灯熄灭,巡逻艇调转方向,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那艘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甲板上的阿胜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他走到阿明身边。 “明哥,你真是……” “继续干活。”阿明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快点。” …… 香港,和记大厦。 陈山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了。 梁文辉拿起电话,听了几句。 “山哥,马六甲那边,刚才遇到了马来西亚的水警。” 陈山正在修剪一盆兰花,他剪掉一片枯叶,头也没抬。 “阿明怎么说?” “有惊无险,过去了。” “那帮警察,收了钱就走了。” “应该的。”陈山放下剪刀,“我们和记每年给他们那边的慈善基金捐那么多钱,请他们喝杯咖啡,他们不能不给面子。” 几天后。 一份新的电报放在陈山的桌上。 “鱼已入网。” 这意味着,黄金安全抵达了和记在泰国的秘密港口。 “让那边的人,都拆干净。”陈山吩咐道,“分成一百份,一点一点运回来。” “是。”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 梁文辉每天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知道,那批价值连城的黄金,正像无数条涓涓细流,汇入香港。 每进来一批,桌上的电报就会多一份。 到了第七天。 桌上已经堆了九十多份电报。 梁文辉一整天都坐立不安,不停地看表。 陈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看一份和记置业的建筑规划图。 直到深夜,阿明推门走了进来。 他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热带的暑气,但眼神依旧明亮。 他走到陈山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造型粗糙的金块,轻轻放在了桌上。 这正是最后一批货。 “到家了。”阿明说。 陈山放下手里的图纸,拿起那块金子,在手里掂了掂。 他看向梁文辉。 “华盛顿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梁文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CIA那个‘沙漠风暴’小组,已经派人去了中东。弗兰克带队,据说在利雅得跟丢了塔拉勒王子,现在正满世界找人。” “丢了?”陈山笑了一下。 他把金块扔回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告诉崩嘴华,让王子殿下玩得再开心一点。” 第346章 这把刀,该磨快了 陈山将那块粗糙的金块扔回桌面,金属撞击厚重实木,发出一声闷响。 “文辉,算算这些金子,能盖多少栋荃湾那样的楼?” 梁文辉的目光从那堆电报上移开,每一份都代表着一笔黄金,一笔足以搅动市场的财富。 他摇了摇头:“山哥,这已经不是一个数字问题了。” “哦?” “黄金在瑞士,是银行账户里的数字。运到泰国,是见不得光的货物。但现在,”梁文辉的声音压得很低,“它即将变成几十栋大楼,变成数万人的饭碗,变成和记集团刻在香港人心里的名字。这笔账,是用人心算的。” 陈山走到沙盘前,拿起那个代表荃湾廉租房的微缩模型。 “说得对,这笔账,要用人心来算。” 他把模型重重按回原位。 “只有把它变成钢筋水泥,变成香港几万个家庭的屋顶,变成几十万工人的薪水,它才是真正的金子。” 陈山转过身,看着梁文辉和刚刚处理完后续事务的阿明。 “阿明,你辛苦了,去休息。” 阿明微微躬身,转身离开,没有一句废话。 “文辉,”陈山的声音平静下来,“荃湾那边,一期该封顶了。” “是,山哥。剪彩仪式已经准备妥当,时间定在三天后。” “把请柬发出去,第一份,送去港督府,给麦理浩爵士。”陈山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告诉他,我请他来,亲眼看看和记是怎么替他稳定香港的。” 梁文辉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再把全香港的报社、电视台都请来。我要让那些准备搬进新家的市民,都站在第一排。”陈山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我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给他们饭吃的人。” 三天后,荃湾。 曾经荒芜的土地上,几十栋崭新的廉租房大楼拔地而起,整齐划一。 工地现场彩旗飘扬,人山人海。 数千名即将搬入新家的市民挤在警戒线前,他们黝黑的脸上带着朴实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期盼。 港督麦理浩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 他刚刚发表完一篇热情洋溢的演讲,盛赞和记集团与陈山先生的“卓越贡献”和“企业良心”。 现在,轮到陈山。 陈山走到麦克风前,没有看一眼助手准备的讲稿。 他环视了一圈台下那些最普通、最真实的脸庞。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讲生意,不讲赚钱。”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我只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住进新楼,开心吗?” “开心——!”台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质朴而有力。 “好!”陈山点了点头,“那我告诉大家,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和记盖房子,不是为了让大家感谢我陈山。是为了让你们的仔女,不用再挤在笼屋里,是为了让你们下工之后,能有一个干净安稳的家。” “荃湾这里,有房子,很快就会有工厂,有学校,有医院。你们的孩子,以后念我们和记基金会办的学校,去我们和记的工厂上班,用我们华商银行的钱,过上好日子!” 台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麦理浩站在一旁,微笑鼓掌。他身后的几名港府高官,脸色却有些复杂和僵硬。 陈山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房子盖好了,工作解决了,就够了吗?”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八度。 “不够!” “香港还有个地方,叫九龙城寨。那里比你们以前住的木屋区,还要烂,还要挤。” 台下的人群愣住了,随即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陈山的手,猛地指向九龙城寨的方向。 “我今天,就在这里,当着港督阁下的面,当着全香港市民的面,宣布一件事。” “和记集团,下一步,将出资,全面改造九龙城寨!”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在主席台上的港府官员心中,轰然炸响。 “我要把那个全世界最烂的贫民窟,变成全香港最漂亮的社区!” 从荃湾回和记大厦的车上,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梁文辉稳稳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陈山。 “山哥,今天在台上那番话,是把港府架在火上烤。”梁文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麦理浩就算想支持我们,行政局那帮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等于是在逼他们摊牌。” “他们不摊牌,我们怎么拿到更多的牌?”陈山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民心就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现在,这艘船,他们想下都下不来。” 车里的电话响了。 梁文辉接起,听了几句,把电话递给陈山。 “山哥,雷洛。” “阿洛。” “山哥,警务处长的任命,今天正式批下来了。”电话那头,雷洛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应该的。”陈山淡淡地回应。 “明白。”雷洛顿了顿,“还有,今天行政局开了个紧急会议,吵翻了天。就是为了九龙城寨的事。好几个英国佬都说,绝不能让和记的势力,再无限制地扩张下去了。” “结果呢?” “麦理浩把他们全骂了一顿。”雷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他说,如果有人能解决九龙城寨这个大英帝国都头疼了几十年的毒瘤,他愿意亲自去给那个人颁发女王勋章。他让我们尽快提交一份详细的规划方案。” “他是个聪明人。” 陈山挂了电话。 车子停在和记大厦楼下。 “文辉,通知下去,让置业和建筑那边最好的规划师,拿出一份九龙城寨和新界未来发展的初步构想。” 当晚,和记大厦顶层办公室。 一场小型的庆祝晚宴正在进行。 在场的没有外人,只有陈山、梁文辉、雷洛,和几个和记最核心的部门负责人。 “山哥,我敬你一杯!”雷洛端着酒杯,站起身,他脸上的激动难以掩饰。 他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山。 办公室里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梁文辉也站起身,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他端着酒杯,看着陈山,眼神里是分析和思索。 “山哥,你用民心这把牌,将了麦理浩一军。他现在不得不依靠我们来解决九龙城寨这个烂摊子。” 梁文辉缓缓开口,“从置业到银行,再到今天的慈善和民生,和记已经和整个香港的底层社会深度绑定。我们已经是实际上的影子政府了。” 这番话让喧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陈山,等待着他的回应。 陈山笑了笑,他没有举杯。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被霓虹灯点亮的城市。 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繁华璀璨,像一条铺满钻石的绸带。 “影子政府?”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们,“你们觉得,这就到顶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雪茄,剪开,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警察,银行,民心,名望……” 他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 “它只是一件工具,一把刀。” 陈山走到梁文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却越过所有人,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暗。 那黑暗的尽头,是大洋彼岸。 “现在,这把刀磨得差不多了,也该让它见见血了。” “我们用它,去宰割真正的猎物。” 第347章 这鱼饵,美国人会吞的 晚宴的喧嚣散去,办公室里只剩下雪茄的烟雾和威士忌的酒香。 雷洛已经走了,他还要回去连夜开会。 梁文辉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他将一份最新的国际情报摘要,放在陈山面前。 “山哥,华盛顿那边,好像有点坐不住了。” 陈山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那个‘沙漠风暴’小组,在欧洲跟了塔拉勒半个多月,一无所获。”梁文辉的声音很低,“塔拉勒每天就是赛马、滑雪、参加各种酒会,像个真正的花花公子。弗兰克那队人,什么都没找到。” 陈山没有睁眼。 “狗闻不到骨头的味儿,自然会急。” “他们现在很急。”梁文辉翻开另一页报告,“中情局那个副局长哈蒙德,据说在白宫被总统骂得狗血淋头。他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结果目标满世界度假,这让他们看起来像个笑话。”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不是笑话的结尾。”陈山睁开眼,目光里没有丝毫醉意。 他坐起身,看着梁文辉。 “文辉,如果一条疯狗追着你,你怎么才能让它停下?” 梁文辉想了想。 “打死它。” “不对。”陈山摇头,“是你扔一块更大的骨头出去,扔到悬崖下面。它会奋不顾身地扑过去,然后摔死。” …… 华盛顿,兰利,中情局总部。 那间没有窗户的会议室里,烟灰缸已经满了。 哈蒙德副局长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来回踱步,他的领带被扯得歪在一边。 弗兰克·艾布纳站在地图前,一言不发。 “半个月!弗兰克!我们的人跟着那个该死的王子跑遍了半个欧洲,除了带回来一堆奢侈品的账单,还有什么?”哈蒙德猛地停住,一拳砸在桌上。 “他很狡猾,长官。他身边的人防备严密,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弗兰克的声音没有起伏。 “我不要听这些!”哈蒙德的嗓子已经嘶哑,“白宫每天一个电话,问我们查得怎么样了!国会山那帮混蛋准备削减我们的预算!我怎么回答?告诉他们克格勃的特工正陪着中东王子在阿尔卑斯山滑雪吗?” 他走到弗兰克面前,几乎是贴着他的脸低吼。 “我需要证据!能堵住所有人嘴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尸体、武器、或者一个能开口说话的苏联人!”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一个资深情报官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长官,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哈蒙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去。 “既然他不交易,那我们就帮他交易。”那名情报官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们可以安排一个‘中间人’,一个‘军火贩子’,主动去接触他,引诱他进行下一笔交易。只要他上钩,我们就能把他和他的苏联上线,一网打尽。” 哈蒙德的眼睛亮了。 他死死盯着那名情报官,然后又转向弗兰克。 “这太冒险了,长官。”弗兰克立刻反对,“这是钓鱼执法,很容易被对方识破。一旦失败,我们会非常被动。” “被动?”哈蒙德冷笑起来,“我们现在还不够被动吗?我们已经被全世界当成了傻子!” 他转身,重新看着世界地图,目光落在地中海的一个小岛上。 “就这么办!”他做出了决定,“弗兰克,你来负责。给我设计一个完美的剧本,找一个完美的演员,搭一个完美的舞台。我要让塔拉勒和他的俄国朋友,自己走上台来,把证据亲自送到我们手上!” “这一次,我要人赃并获!” …… 香港,和记大厦。 陈山听完梁文辉转述的最新情报,脸上露出了笑容。 “鱼饵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我们去咬了。”梁文辉的表情很凝重,“山哥,这是个陷阱。CIA肯定会布下天罗地网。” “当然是陷阱。”陈山站起身,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杯酒,“但这个陷阱,是他们挖给自己的。” 他端着酒杯,走到阿明面前。 阿明刚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凉气。 “崩嘴华在南美养的那帮雇佣兵里,有没有白人?”陈山问。 “有。”阿明回答,“哥伦比亚和阿根廷退下来的,什么都干。” “很好。”陈山点了点头,“你让崩嘴华挑十个看起来像东欧人的那种。” 梁文辉的瞳孔缩了一下。 “山哥,你的意思是……” “CIA想看戏,我们就演给他们看。”陈山喝了一口酒,“他们不是想要克格勃吗?我们就送一个克格勃小队给他们。” 他看向阿明,继续下令。 “让这十个人,立刻去塞浦路斯。找一个废弃的港口,熟悉地形。” “再准备一艘苏制的老式快艇,要能开,但不用太好。” “最后,准备几箱我们最新的‘作品’,用防水箱装好。” 陈山一条一条地布置着,声音平静,却让梁文辉感到一阵寒意。 这是要把CIA往死里坑。 “山哥,这太冒险了。”梁文辉忍不住开口,“那可是CIA的精英行动组,万一崩嘴华的人被活捉,顺藤摸瓜查到我们……” “他们不会有活口的。”陈山打断他。 他看着阿明。 “告诉那十个人,演习的报酬,我会直接打给他们的家人。十倍。” 阿明的身体站得更直了。 “明白。” “去吧。”陈山挥了挥手。 阿明转身离开,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文辉,你还不明白吗?”陈山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的夜色。 “从超级美钞出现的那一刻起,CIA就输了。因为他们永远也找不到那个德国‘工匠’。” “他们越是深入调查,就越是会发现我们留下的那些‘线索’,然后自己编织出一个关于克格勃的完美故事。” “现在,他们自己搭好了舞台,写好了剧本,甚至找好了主角。” 陈山转过身,嘴角勾起。 “他们只需要几个跑龙套的演员,来完成最后的高潮戏。” “我们的人,任务不是去交易,不是去战斗。他们的任务,是去死。” “死在CIA的镜头前,死在他们布置好的陷阱里。留下一艘爆炸的船,几具烧焦的尸体,和几箱被海水泡过的超级美钞。” 梁文辉的后背渗出了冷汗。 他终于明白了陈山的全部计划。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CIA费尽心机,最终只会“证实”他们自己一开始的猜测。他们会带着这些“物证”,向白宫和全世界宣布他们的“伟大胜利”。 而真正的赢家,早已带着黄金,悄然离场。 “山哥,你这是……” “这是送给他们的最后一份礼物。”陈山掐灭了雪茄,“告诉崩嘴华,让塔拉勒王子,可以‘不小心’地,向CIA安插在他身边的线人,透露一点口风了。” “就说,他的‘莫斯科朋友’,准备进行下一笔交易,需要更多的‘见面礼’。” 第348章 这把枪,得姓陈 办公室的烟味散了,酒气也淡了。 梁文辉正对着一份关于新界土地规划的草案,眉头紧锁,手里的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阿明走了进来。 他走到陈山面前,没有多余的动作。 “山哥,塞浦路斯那边,干净了。” 陈山正在看一份伦敦证券交易所的行情报告,头也没抬。 “嗯。” “崩嘴华挑的人,都用上了。”阿明的声音很平,像是在汇报一件普通的工作。 梁文辉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印子,他抬起头,看着阿明。 “CIA的人收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阿明继续说,“几箱泡了海水的‘样品’,还有几具被炸得认不出来的尸体。” 陈山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报告。 他站起身,走到阿明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 “辛苦了,去休息吧。” “是。” 阿明转身离开,脚步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安静无声。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山哥,CIA那边……” “他们会宣布胜利。”陈山走到窗边,“哈蒙德会得到总统的嘉奖,弗兰克会得到一枚勋章。他们会向全世界宣布,他们粉碎了克格勃用伪钞扰乱世界金融的阴谋。” 陈山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一场完美的胜利,一个完美的闭环。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我们呢?” 陈山笑了。 “我们得到了真正的战利品。” 他对着梁文辉招了招手。 “走吧,文辉,带你去看点东西。” 陈山没有走向办公室的大门,而是走到了墙边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伸手在地图上某个不起眼的位置按了一下。 地图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部需要密码验证的电梯。 梁文辉跟在陈山身后,走进了电梯。 电梯没有向上,而是向下,平稳而快速地沉降。 梁文辉感觉自己的耳膜有些发胀,他不知道这部电梯要通往哪里,和记大厦的地下,不是停车场吗? 电梯的下降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叮”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眼前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密室,而是一条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狭长通道,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防爆灯,散发着冷白色的光。 空气很干燥,带着一股金属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得像银行金库的圆形钢门。 陈山走上前,转动轮盘,输入密码。 沉重的机括声响起,钢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的光芒,让梁文辉的眼睛刺痛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当他适应了光线,再睁开眼时,呼吸停滞了。 这不是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工事。 上百米长,几十米宽,高得看不到顶。 无数的金条,像建筑工地的砖块一样,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排排巨大的合金货架上,从他脚下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每一块金条都闪烁着沉甸甸、油润润的光。 这些光汇集在一起,变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晃得人头晕目眩。 梁文辉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见过钱,他经手过上亿的资金流动,但那些都只是银行账户上的一串数字。 眼前的景象,是无法用数字来形容的,纯粹的、暴力的财富实体。 “山哥……这……这些……”他的喉咙发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瑞士运回来的。”陈山走了进去,声音在空旷的工事里产生了回响,“还有一部分,是崩嘴华这些年在南美攒下的家底。” 他随手从货架上拿起一块金条,在手里抛了抛。 “它在瑞士,是银行家手里的筹码。在泰国,是见不得光的货物。” 陈山走到梁文辉面前,把那块金条塞到他手里。 入手的感觉,沉重得让他一个趔趄。 这东西,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 “现在,在这里,”陈山看着梁文辉,“它们才是真正的金子。” 梁文辉抱着那块金条,他看着眼前这座黄金的山脉,他终于明白,陈山之前说的那些民生、置业、银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冰山的一角。 这才是和记真正的根基。 “山哥,这么多金子,你想做什么?”梁文辉问。 “这些,”陈山指了指周围,“它们只是子弹。” 他从梁文辉手里拿回金条,放回货架上。 “我们现在,需要一把枪。” 陈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梁文辉。 “一把能把这些子弹,打到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枪。” 梁文辉打开文件夹。 那是一家银行的资料。 “瑞士联合信贷银行?”梁文辉念出那个名字。 这是一家他从未听说过的小银行。 他快速翻阅着资料。 这家银行历史很久,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拥有瑞士银行颁发的最完整的国际清算牌照,可以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不受限制的资本流动。 但它现在濒临破产,因为几次失败的投资,负债累累,正在被瑞士银行监管委员会强制清算。 “一家快死的银行。”梁文辉抬头看着陈山。 “死掉的,才好买。”陈山说。 他翻到计划书的后半部分。 上面是一套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收购方案。 通过在巴拿马、开曼群岛、列支敦士登注册的几十家互不关联的空壳公司和信托基金,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买下这家银行的不良资产和债务。 最后,再由一家位于新加坡的投资公司出面,以“拯救者”的姿态,完成对整个银行的控股。 整个过程,不会有任何一笔钱,和“和记”,和“陈山”扯上关系。 天衣无缝。 “等你把它买下来,”陈山指着那堆黄金,“这些东西,就有了合法的身份。” “它们会变成这家银行的储备金,变成我们撬动世界金融的杠杆。” 梁文辉终于明白了。 从伪钞计划开始,到欺骗CIA,再到荃湾的廉租房,收拢民心,逼宫港府……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今天,为了眼前这座金山,为了这份收购银行的计划书。 陈山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小小的香港。 “山哥,你……” “文辉,你觉得现在的世界,最值钱的是什么?”陈山打断他。 “黄金?” “不。”陈山摇头,“是美元。” “但很快就不是了。” 陈山走到工事的尽头,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纽约的位置。 “布雷顿森林体系,撑不了多久了。美国人的金库,快被法国人搬空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颗炸雷,在梁文辉的脑子里炸开。 这些国际最高层的金融博弈,他只在报纸的角落里看到过一些语焉不详的分析。 “很快,尼克松就会站出来,告诉全世界,美元和黄金脱钩了。” 陈山转过身,看着梁文辉,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梁文辉从未见过的光芒。 “他会亲手打开美国金库的大门,把全世界都推进一场前所未有的金融风暴里。”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风暴来临之前,造好我们的船。” 陈山拍了拍那家瑞士银行的资料。 “用这把枪,把我们的子弹,打进华尔街。” “然后,把属于我们的那一份,拿回来。” 第349章 这头鲨鱼,要见血了 梁文辉抱着那本收购计划书,走出了地下金库。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好像踩在棉花上。 电梯平稳上升,那种耳膜发胀的感觉再次出现。 但这一次,他脑子里更胀,被那片金色的海洋,被陈山那几句平静的话,撑得快要炸开。 电梯门打开,办公室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 梁文辉看着坐在沙发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正在翻看报纸的陈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山哥,这盘棋,我看不懂了。” 他把那份文件放在桌上,像是在放下一块烙铁。 “我以为我们是在香港跟英国佬争地盘,你却要去华尔街抢钱。” 陈山放下报纸。 “不是抢。” 他纠正道。 “是他们印了太多的废纸,换走了全世界的真金白银。我们只是把属于我们的那份,拿回来。” 陈山站起身,走到梁文辉身边。 “这家瑞士银行,像不像一把老枪?” “锈了,旧了,没人要了。但它的枪膛是好的,膛线是清楚的,有杀伤力。” 梁文辉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有子弹了。”陈山指了指脚下,“但我们缺一个能扣动扳机的人。” “华尔街那帮人,他们就是最好的枪手。他们每天都在玩这种游戏,我们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再给他们一个足够疯狂的目标。” 梁文辉明白了。 “我去办。”他说,“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家银行买下来。然后,把全世界最好的枪手,都请到我们船上。” 一个月后,瑞士,苏黎世。 一家名叫“瑞士联合信贷银行”的百年老店,在被监管机构强制清算后,被一家来自新加坡的神秘投资公司全盘接手。 银行很快更名为“远东信贷银行”,并且在重组的第一天,就宣布获得了一笔数额不详的巨额注资。 银行的黄金储备在一夜之间,达到了一个让所有同行都眼红的水平。 没人知道这笔钱从哪来。 与此同时,十几名华尔街最顶尖的交易员,带着丰厚的签约金和更高的薪水承诺,悄悄飞抵苏黎世。 他们被安排进班霍夫大街一栋最顶级的写字楼里,组成了一个代号为“奥丁”的秘密部门。 这些人,个个都是在高盛、摩根士丹利翻云覆雨的顶尖掠食者。 他们年轻、傲慢,身上带着一股用钱堆出来的自信。 一个叫大卫·陈的华裔年轻人,是这个团队的负责人。 他三十出头,已经是华尔街小有名气的“债券之狼”。 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看着窗外苏黎世湖的风景。 “头儿,这都一个星期了。”一个金发交易员转着手里的笔,“我们这位神秘的东方老板,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 “每天就是让我们熟悉系统,研究欧洲市场,连一笔交易都不让做。” “他付给我们这么多钱,不会就是请我们来度假的吧?”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哄笑。 大卫·陈笑了笑,没说话。 他也很好奇。 对方通过猎头找到他时,开出的条件简单粗暴。 薪水翻三倍,奖金上不封顶。 唯一的要求,就是绝对保密,绝对服从。 他召集了自己最信任的一帮伙计,跳上了这艘神秘的船。 可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连船长是谁,船要开往哪里,都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阿明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但身上那股冰冷的气质,和这间充满了金融精英味道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办公室里的笑声停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阿明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他径直走到大卫·陈面前,将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放在桌上。 “老板的指令。”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情绪。 大卫·陈挑了挑眉,撕开了文件袋。 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英文。 “ShOrt the US DOllar With maXimUm leverage.” (以最大杠杆,做空美元。) 大卫·陈愣住了。 他身后的几个交易员也凑过来看到了那行字。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安静。 下一秒,那个金发交易员第一个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做空美元?我没看错吧?” “这是哪个乡下来的土财主?他知不知道美元是什么?那是全世界的储备货币!” “用最大杠杆?他是想让我们在一天之内,把这家银行亏到破产吗?” “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大卫·陈也觉得荒谬。 做空美元,这比宣布向美国宣战还要疯狂。 布雷顿森林体系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全世界所有金融从业者的头上。 美元就等于黄金,这是教科书第一页就写着的真理。 他抬起头,看着阿明。 “请转告你的老板,这个指令,我们无法执行。” “这不是交易,这是自杀。” 阿明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轻轻推到大卫·陈面前。 那是一张高分辨率的彩色照片。 照片的拍摄角度很高,像是从一个入口俯瞰。 下面,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地下空间。 无数的金条,像砖块一样,被码放得整整齐齐,形成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金色的海洋。 那种纯粹的,暴力的,没有任何修饰的财富实体,通过一张薄薄的相纸,狠狠地砸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办公室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刚才还在嘲笑的那个金发交易员,嘴巴还张着,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 大卫·陈死死盯着那张照片,他的手在发抖。 他这样的“债券之狼”,见过钱,经手过几十亿的资金盘。 但那些只是数字。 眼前的这个,是真的。 他能感觉到照片上每一块金条的重量。 这得是多少吨?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家银行的黄金储备会一夜暴增。 也终于明白,这位神秘老板的底气从何而来。 用美元等于黄金的体系,去挑战一个拥有这么多黄金的人? 这一刻,教科书上的真理,好像动摇了。 “现在,可以执行了吗?” 阿明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大卫·陈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可以。” 大卫·陈拿起那张指令,声音有些干涩。 “告诉老板,‘奥丁’小组,准备就绪。” 阿明点了点头,收回照片,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废话。 办公室里,那群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华尔街精英,此刻像一群被吓住的学生,呆呆地站着。 大卫·陈走看着交易版上面美元兑换各国货币的汇率曲线。 那条线,几十年来,一直稳定得像一条直线。 但在他眼里,这条线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先生们,”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团队,“假期结束了。” “把你们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给我找,找出所有能做空美元的工具。期货、期权、掉期……无论它在哪个市场,伦敦、东京、还是芝加哥,都给我找出来!” “然后,给我建仓!”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陈山挂断了梁文辉打来的内线电话。 “山哥,苏黎世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 “那帮华尔街的狼崽子,见到金子之后,比谁都听话。” “嗯。” 陈山应了一声,没有任何意外。 他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一支红色的钢笔。 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台历。 他翻动着台历,一页,一页。 最后,他的手停在了某一页上。 他俯下身,用红色的笔,在那一页的某个日期上,用力地画了一个圈。 1971年,8月,15日。 第350章 这头饿狼,得喂饱 苏黎世,远东信贷银行。 交易室里,空气凝固。 十几个从华尔街挖来的交易员,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眼珠子死死盯住面前跳动的数字。 大卫·陈站在房间中央,身后是十几块巨大的电子交易板,上面布满了红绿交错的曲线和数字。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其中一块白板上用力画下三条箭头。 “期货组,” “盯死芝加哥,我要美元指数的空头头寸,像盖楼一样,一层一层给我垒起来。” 他指向另一组人。 “期权组,你们的目标是日元、马克、瑞士法郎,买它们的看涨期权,把市面上能找到的合约,都给我扫回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排正在疯狂拨打电话的交易员身上。 “现货组,伦敦,东京,法兰克,把我们的子弹拆开,一笔一笔地打出去,抛美元,买黄金,别停。” 他放下笔,环视一圈。 “都听清楚了?” “清楚了!” 大卫·陈深吸一口气,看着交易主管。 “第一轮,动用百分之十的资金。” 他下达了指令。 “开始。” 指令瞬间传遍了整个交易室。 电话铃声,交易员用行话快速吼叫的声音,混成一片。 数亿美元的空头指令,通过海底电缆,涌向了芝加哥商品交易所。 更多的资金,在伦敦和东京的外汇市场,被悄无声息地抛出。 ……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檀香。 陈山和雷洛坐在一张黑檀木棋盘两侧,正在对弈。 雷洛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肩膀上的警务处处长徽章擦得锃亮,但他坐在陈山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很低。 “山哥,麦理浩那边,已经签了字。” 雷洛拿起一个“车”,在手里摩挲着。 “九龙城寨改造的第一期勘探计划,港府正式批准了。行政局那几个英国佬,脸都黑了。” 陈山从棋盒里拿起一个“炮”,没有看雷洛。 他将棋子落下,正好卡在雷洛的“马”前面。 “让他批。” 陈山的声音很平。 “我们帮他把脸面上的功夫做足,他自然会把里面的好处给我们。” 雷洛点了点头。 “我明白。警队这边,我已经安排了人,全力配合和记置业的勘探队。谁敢在里面搞事,我让他这辈子都出不来。” 办公室里的内线电话响了。 梁文辉走过去接起,听了几句。 他捂住话筒,转头看向陈山。 “山哥,苏黎世那边,第一枪响了。” 陈山捏着一枚“兵”,目光还落在棋盘上。 梁文辉的声音很冷静,“大卫·陈在等你的下一步指令。” 雷洛听着他们的对话,手里的棋子停在了半空。 他听不懂什么苏黎世,但他能感觉到,陈山正在下一盘比香港大得多的棋。 陈山把手里的“兵”向前推了一步,过了河。 “告诉大卫·陈。” 陈山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棋盘,看向梁文辉。 “饿狼扑食,从来不是只咬一口就停下来看。那不是捕猎,那是试探。” 他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我要他不停地咬,用尽一切办法去咬,撕开伤口,直到那头猎物流干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梁文辉点头。 “明白。” 他转身走回电话旁,用英文快速下达了指令。 陈山放下茶杯,看着雷洛。 “该你了。” 雷洛回过神,看着已经过河的“兵”,额头上渗出一点汗。 他知道,这颗小小的兵,下一步,就要吃掉他的“士”。 …… 苏黎世,交易室。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大卫·陈面前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了。 他猛地抓起电话。 “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的,带着香港口音的英文。 话很短。 大卫·陈听完,挂了电话。 整个交易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那支红色的笔,在“百分之十”的字样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他转过身,看着他那群华尔街精英。 “先生们!” “老板对我们的表现,很不满意。” 那个金发交易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大卫·陈的眼神逼了回去。 “现在,游戏重新开始。” 大卫·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所有空头头寸,加倍!” “所有期权合约,数量加倍!” “现货市场,抛售额度,加倍!”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杠杆给我拉满!把能借来的钱都给我借来!” “没听到吗!”大卫·陈一拳砸在桌子上,巨大的响声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执行命令!”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YeS,Sir!” 紧接着,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 “YeS,Sir!” “YeS,Sir!” 压抑之后的狂热,瞬间爆发。 整个交易室再次活了过来,但这一次,气氛完全不同了。 每个人眼里都闪着红光,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野兽。 大卫·陈看着重新陷入癫狂的交易室,他走到窗边,看着苏黎世湖平静的湖面。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这艘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撞沉那座叫“布雷顿森林”的冰山,要么就和这家银行一起,沉入冰冷的海底。 第351章 这水,得搅浑 苏黎世,远东信贷银行交易室。 一周过去。 大卫·陈像个指挥家,站在一片屏幕的蓝光前。 “芝加哥那边,第三层空头仓位,建好了吗?” “头儿,已经完成。三千六百张合约,拆成了三百个账户,分批吃进去了。” “很好。”大卫·陈的目光扫向另一组人,“东京市场的日元看涨期权,我要的量呢?” “扫了八成,剩下的都是些垃圾合约,溢价太高。” “那就停。”大卫·陈转过身,看着身后白板上自己画的结构图。 那是一张用无数箭头和代号组成的蛛网。 蛛网的中心,是“USD”。 一个金发交易员端着咖啡走过来,压低声音。 “头儿,我们现在的头寸,已经超过了五十亿美金。杠杆拉到了三十倍。” 他的声音发飘。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我们都会爆仓。” 大卫·陈没有回头。 “那就祈祷别起风。”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又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伦敦黄金市场。 “继续。” …… 伦敦,巴克莱银行总部。 首席外汇交易员约翰,一个快六十岁的英国老头,把眼镜推到额头上,揉着眼睛。 他面前的六块屏幕上,代表美元兑主要货币的曲线,在过去一周,都出现了一种微小,但持续向下的压力。 像是有人在用一根看不见的手指,不停地往下按。 “乔治。”他喊了一声。 一个二十多岁的助理跑了过来。 “先生。” “把最近一周,所有银行间市场的美元卖盘数据调出来。”约翰指着屏幕,“我要看最原始的流水。” “是法国人又在闹脾气吗?”乔治问。 “不像。”约翰摇头。 他指着屏幕上的细微波动。 “这个,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看着没多少,但一直没停过。” 几分钟后,乔治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报表回来。 “先生,您看看。这些卖盘的来源非常分散,有东京的,有法兰克的,也有我们伦敦的。根本找不到一个统一的源头。” 约翰拿过报表,一页一页地翻看。 他的手指忽然停在某一页上。 “不对。”他指着上面一连串的代码,“这些交易的最终清算,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哪里?” “瑞士。”约翰的眼睛眯了起来,“几家我们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型私人银行。”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楼下穿行的红色双层巴士。 “去查,把这几家瑞士银行的背景,给我翻个底朝天。” …… 纽约,曼哈顿中城,摩根士丹利大楼。 风险控制部门。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年轻人,皱着眉走到一台不断闪着红光的终端机前。 “怎么回事?” “主管,我们的模型触发了最高级别的警报。”一个技术员紧张地说。 “警报内容是什么?” “模型监测到,有一个针对美元的,规模巨大,并且组织度极高的‘幽灵卖压’。”技术员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它……它认为,有人在对美元发动协同攻击。” 主管看了一眼屏幕上复杂的模型图,笑了。 “攻击美元?” 他拍了拍终端机的外壳。 “模型出BUG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机构,有理由,有胆量,有能力这么做。” 他对着技术员挥了挥手。 “重启系统,跑一遍诊断程序,然后给我一份报告。” “可是主管,这个警报级别……” “我说了,这是系统BUG。”主管打断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我现在要去开会,别拿这种笑话来烦我。” 他转身离开,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技术员。 ……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陈山正站在沙盘前,看着上面代表新界土地的几个微缩模型。 那是和记置业刚刚从港府手里拿下的几块地,准备用来修建新的工厂和配套住宅。 “山哥。”梁文辉把文件放在旁边的桌上。 “伦敦和纽约,都有人开始查我们了。” 陈山的目光没有离开沙盘。 “巴克莱的首席交易员,还有摩根士丹利的风险模型。他们都闻到味儿了。” “一条流血的鲨鱼,自然会引来更多的鲨鱼。”陈山拿起一个代表工厂的模型,放在沙盘上。“这是迟早的事。” 他直起身,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阿明。”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字。 “是。” “告诉苏黎世那个大卫·陈。”陈山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船来船往。 “水太清了,鱼不咬钩。” “让他把水搅浑一点。” …… 苏黎世。 大卫·陈接到了那个熟悉的,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 他只听了十几秒,就挂断了。 他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变幻。 几秒钟后,一个疯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他转身,拍了拍手,吸引了整个交易室的注意。 “先生们,听着!”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向他。 “我们的老板,刚刚传来了新的指令。” “伦敦和纽约的那些老家伙,注意到我们了。”大卫·陈笑着说,像是在宣布一个好消息。 交易室里一阵骚动。 “安静!”大卫·陈的声音压过了所有杂音。 “他们想找我们,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目标。”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新的记号笔。 “从现在开始,我们分兵两路。” “A组,”他指向十几个交易员,“你们的任务,是演戏。” “演一出什么样的戏?”有人问。 “演一个刚刚卖了石油,钱多到烧得慌的阿拉伯王子。”大卫·陈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夸张的头巾符号。 “我要你们用最蠢,最直接,最大声的方式去交易。直接挂出上亿美元的卖单,去砸美元。然后反手就去买英镑,买黄金,买瑞士法郎。” “不用拆单,不用隐藏,越引人注目越好。我要让全世界的财经记者,明天一早的头条,都是‘神秘中东巨资做空美元’。” A组的人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兴奋的低吼。 这种不用动脑筋,只管砸钱的活,他们最喜欢了。 大卫·陈的目光转向其他人。 “B组。”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在他们制造的噪音里,我们继续我们的工作。” “他们是靶子,吸引了所有的火力。” “趁着市场混乱,把我们的仓位,再扩大一倍。” “听明白了吗?” “明白!” 整个交易室,瞬间沸腾。 每个人都动了起来。 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交易员的吼叫声,再次交织在一起。 几分钟后,伦敦外汇市场。 一笔高达两亿美元的美元卖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交易系统里。 整个市场都停滞了一秒。 紧接着,同样规模的买单,出现在英镑和黄金的盘口上。 整个伦敦金融城都炸了。 …… 巴克莱银行。 乔治拿着最新的数据,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约翰的办公室,脸因为激动而涨红。 “先生!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约翰正在喝茶,被他吓了一跳。 “找到什么了?” “源头!”乔治把手里的报表拍在桌上,“您看!就在刚才,日内瓦那边,出现了几笔巨额的美元抛单!手法粗暴,完全不计成本!” 约翰扶了扶眼镜,拿过报表。 上面的数字,让他都倒吸一口气。 “这不像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风格。”约翰皱眉。 “是的!”乔治说,“这根本不是瑞士银行家干的事。这更像是……像是那些中东的油耗子!他们卖完石油,拿着一麻袋的美元,看到什么就买什么!” 约翰看着数据,上面的交易模式,确实符合他对中东石油富豪的刻板印象。 有钱,但对金融市场一窍不通。 “把调查方向转向中东。”约翰下达了命令,“让我们的中东部分析师,去查查最近是不是有哪个酋长或者王子,对尼克松的政策不满了。” “是,先生!”乔治兴奋地领命而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约翰端起茶杯,看着屏幕上因为那几笔巨额交易而剧烈波动的曲线。 谜题好像解开了。 他靠在椅子上,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事情,是不是太顺利了? 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正好就在他开始怀疑瑞士的时候。 第352章 就等一个日子 苏黎世,远东信贷银行交易室。 一个金发交易员把一份《金融时报》拍在大卫·陈的桌上。 “头儿,我们又上头条了。” 报纸的标题用黑体字印着:中东神秘巨资冲击外汇市场,美元地位面临挑衅? 大卫·陈扫了一眼,没有拿起报纸。 “A组,干得不错。” “伦敦那帮老家伙,现在满世界在找一个戴头巾的王子。”金发交易员笑起来。 “B组,芝加哥那边情况如何?”大卫·陈的目光转向另一侧。 一个戴着眼镜的交易员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 “头儿,最后一批美元指数空头合约,三分钟前全部成交。” “跟计划一样,我们拆成了五百个独立账户,每个账户的交易额都控制在监管线下。从数据流上看,就像是市场的正常波动。” 大卫·陈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的笔。 他在“芝加哥”后面,画了一个勾。 “东京。”他看向另一个方向。 “日元看涨期权已经清空了市面上所有合理价位的合约。” “我们现在是最大的多头。” 大卫·陈又画了一个勾。 “现货黄金呢?” “我们通过伦敦的十几家小型金商,分批买入。” 第三个勾被画上。 白板上那张复杂的蛛网结构图,大部分节点都被打上了勾。 蛛网的中心,是“USD”。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他是这个团队的风控主管,以前在高盛负责整个欧洲区的风险敞口。 他把一个份报表递给大卫·陈,脸色很不好看。 “大卫,你看看这个。” “总头寸,五十二亿美金。” 风控主管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我们动用了三十倍杠杆。” “账面浮亏,已经超过了三千万。” 他指着一条几乎是水平的线。 “美元的汇率太稳定了。我们的抛售,就像往大海里扔石头,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A组制造的噪音,确实转移了视线,但也推高了我们买入其他货币的成本。” 风控主管的额头渗出汗珠。 “任何一个国家的央行行长,出来说一句话。” “或者,美国财政部暗示一下他们会动用黄金储备稳定汇率。” “我们就会在三十分钟内,爆仓。” “五十二亿美金,连同这家银行,都会直接蒸发。” 大卫·陈看着那个红色的数字,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把报表还给风控主管。 “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风控主管不能理解。 “因为老板要的,就不是水花。”大卫·陈转过身,看着交易室里忙碌的众人,“他要的是海啸。” “海啸来临前,大海总是很平静。” 风控主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看着大卫·陈的背影,觉得这个以前在华尔街以冷静和精准著称的“债券之狼”,现在像个疯子。 一个赌上了一切的疯子。 办公室里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然响了。 刺耳的铃声,让整个交易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大卫·陈。 大卫·陈走过去,拿起电话。 “老板。” “仓位情况。” “全部部署完毕。”大卫·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五十亿本金,三十倍杠杆。空头头寸,主要集中在美元指数期货。多头头寸,分布在日元、马克、瑞士法郎的看涨期权,还有伦敦市场的实物黄金。” “我们现在是市场上最大的隐形空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伦敦和纽约的反应。” “他们都在追查那个‘中东王子’。”大卫·陈说,“巴克莱和摩根的人,派了好几组人去了日内瓦和迪拜,在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很好。”电话那头的声音说。 大卫·陈握着电话,整个交易室的人,都在等他这句话的下半句。 “下一步指令是什么?”大卫·陈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是时候了吗?是时候发动总攻,把这几百亿的资金全部砸进市场,掀起那场海啸了吗? “等。”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个字。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响起。 大卫·陈拿着听筒,站了几秒。 他转过身,对上了一百多双充满疑问和期待的眼睛。 他把电话放回原位。 “继续维持现有仓位。” 他环视整个交易室。 “A组,继续演戏。B组,监控市场,不要有任何异动。” “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交易室里,压抑的沉默之后,重新响起了电话声。 只是所有人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茫然。 大卫·陈走回窗边,看着苏黎世湖。 湖面平静,像一块蓝色的玻璃。 他也不明白。 网已经撒开,猎物也已经被麻痹,为什么还不收网? 老板在等什么? ……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陈山放下电话。 梁文辉一直站在旁边,他听到了电话里的所有内容。 “山哥,苏黎世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干。 一想到有一个数百亿美金的金融炸弹,正安静地躺在瑞士,他的心脏就忍不住加速跳动。 “嗯。”陈山应了一声。 他走到办公桌旁,拿起那本厚厚的台历,翻动着。 “为什么要等?”梁文辉跟过去,“夜长梦多。美国人不是傻子,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发现的风险就越大。” “现在收网,太早了。”陈山的手指停在四月的那一页上,没有翻过去。 “我们现在砸进去,最多让美元的汇率掉几个点。美国财政部只要抛售黄金,就能把价格拉回来。” 他抬头看着梁文辉。 “我们是狼,不是螃蟹。” “只用钳子去夹一下就跑,那是试探,不是捕猎。” “那我们……” “我们要等另一群狼先动手。”陈山说。 “另一群狼?”梁文辉不解。 “法国人。”陈山的手指在台历上轻轻敲击着,“戴高乐那个老家伙,一直看美国人不顺眼。他攒了几年的美元,就等着去敲尼克松的金库大门。” “他会第一个站出来,要求美国人用黄金兑付他手里的美元。” “他会是第一个,在这艘叫‘布雷顿森林’的大船上,凿开一个洞的人。” 梁文辉的眼睛亮了。 他明白了。 陈山不仅在算计市场,还在算计国际政治。 “法国人动手,会引发市场的恐慌。其他国家为了自保,也会跟着抛售美元,抢购黄金。” “到时候,就不是我们一家在做空美元,是全世界都在做空美元。” “对。”陈山点头。 “我们不需要掀起海啸。” “我们只需要在海啸的最高点,把我们的船,推上去。” 他拿起那支红色的钢笔,翻过四月的那一页。 台历翻到了五月。 他的笔尖,在五月的一片空白处,停了下来。 梁文辉看着陈山的动作。 “山哥,那法国人什么时候会动手?” “快了。” 陈山手里的红色钢笔,在台历上用力画下了一个圈。 圈住了五月的一个日期。 “告诉大卫·陈。” “就等这个日子。” 第353章 八月,才是正餐 苏黎世,远东信贷银行交易室。 墙上的钟,时针指向了清晨。 风控主管顶着两个黑眼圈,把一份报表放在大卫·陈的桌上。 “大卫,昨天的持仓成本,又增加了七十万美金。”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夜未睡的沙哑。 “总浮亏已经接近四千万了。” 交易室里,一片压抑的死寂。 那群华尔街来的狼,现在一个个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他们已经连续二十多天,每天眼睁睁看着银行的钱,像水一样流出去。 “老板到底在等什么?” 那个金发交易员,手里的笔已经被他转得快要冒火星。 “再这么等下去,不等美国人动手,我们自己就要破产了。” 大卫·陈拿起那份报表,看了一眼那个刺眼的红色数字,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刚刚亮起的路灯。 “老板要的是一场战争。” “战争开始前,总要死几个探路的斥候。” 话音刚落,交易室角落里一台一直沉默的电传打字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清脆急促的金属敲击声,像机枪一样扫射着所有人的神经。 一个年轻的交易员冲过去,一把扯下那条长长的纸带。 他低头看着上面的字符,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他举着那张纸,嘴巴张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念。” 大卫·陈没有回头,声音很冷。 “路……路透社快讯。” 年轻交易员的声音在发抖。 “波恩,5月5日,德意志联邦银行……宣布……” 他吞了口唾沫,用尽力气喊了出来。 “西德马克,停止盯住美元,实行自由浮动!” 整个交易室,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所有的电话铃声,像被引爆的炸药一样,同时响起。 “主管!法兰克福市场,美元买盘瞬间消失了!” “东京!东京市场的报价也停了!” “伦敦!有人在疯狂抛售美元,价格在往下掉!” 大屏幕上,那条美元指数曲线,第一次,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往下栽。 交易室里乱成一团。 有人在大喊,有人在摔电话,有人呆呆地看着那条绿色的,不断下坠的线。 “安静!” 大卫·陈一声怒吼,压过了所有的杂音。 他走回房间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恐慌,反而带着一种猎食者看到猎物流血的兴奋。 “慌什么?” 他环视那群手足无措的交易员。 “这不是我们等了快一个月的东西吗?”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通话器,按下了总开关。 “第一梯队。” 他的声音,通过广播,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执行A计划。” “平掉三成空头仓位。” 指令下达。 刚才还一片混乱的交易室,瞬间像是被注入了灵魂。 那些交易员猛地坐直身体,抓起电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B组,盯死芝加哥的空头合约,给我平掉三千张!” “C组,把我们手里的日元看涨期权,抛出去一半!” “现货组,把伦敦金库的买单停掉,反手,把我们账户里的美元,全部换成黄金!” 命令一条接一条地发出,被精准地执行。 没有人再去看那块显示着总亏损的白板。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住自己面前的交易终端。 上面,盈利的数字,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翻滚。 一百万。 五百万。 一千万。 之前亏损的四千万,在短短十分钟内,就被全部抹平。 然后,那个绿色的数字,继续向上狂飙。 三千万。 五千万。 八千万。 整个交易室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交易员低沉的报价声。 那个金发交易员,死死盯着自己屏幕上的数字。 当盈利突破一个亿的时候,他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风控主管拿着一份新的报表,走到大卫·陈身边。 他的手在抖,连纸都快拿不稳了。 “大卫……” “第一轮平仓结束。” “账面盈利,一点二亿美金。” 大卫·陈从他手里抽过报表,看了一眼,然后把它递给旁边的金发交易员。 交易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看着那个金发交易员,又看看大卫·陈,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上帝。 他们都是华尔街的精英,钱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但今天,这个数字,砸碎了他们所有的认知。 “这就满足了?” 大卫·陈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这点钱,连给老板塞牙缝都不够。” 就在这时,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响了。 整个交易室的人,身体都绷紧了。 大卫·陈走过去,拿起电话。 “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陈山平静的声音。 “德国人动手了。” “是。”大卫·陈回答,“我们已经平掉了三成仓位,利润锁定。” “多少?” “一点二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轻笑。 “开胃菜而已。” 陈山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把这笔钱,全部换成实物黄金,用最快的速度,从瑞士运走,一盎司都不要留在账上。” “明白。” “然后,”陈山的声音顿了顿,“用剩下的本金,加上杠杆,继续建仓。” “还是做空美元?”大卫·陈问。 “对。” “德国人只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法国人,英国人,日本人,很快都会跟上。” “尼克松撑不了多久了。” “我要你在八月之前,把我们手里的空头头寸,再扩大三倍。” 大卫·陈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扩大三倍。 那将是一个超过百亿美金的巨大赌注。 “怎么,怕了?”电话那头问。 “不。” 大卫·陈的血液,开始沸腾。 “我只是在兴奋。” “老板,‘奥丁’小组,随时可以投入下一场战斗。” “很好。” 陈山的声音传来。 “五月的这盘菜,只是开胃。” “八月的那一桌,才是正餐。” 电话挂断了。 大卫·陈放下听筒,转过身,面对着他那群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眼神变得狂热的团队。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笔,走到白板前。 在那个“1.2亿”的数字旁边,画了一个圈。 然后,他看着所有人。 “先生们。” “老板对我们的开胃菜,很满意。” 他把笔扔在桌上。 “现在,把刚才平掉的仓位,给我重新建回来!” “然后,加倍!” 整个交易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YeS, Sir!” 第354章 捡便宜货的时候到了 香港,维多利亚港。 一艘悬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货轮,鸣着长笛,缓缓靠向九龙仓码头。 码头上,和记运输公司的伙计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梁文辉站在码头办公室的二楼,拿着一个望远镜,看着吊机从货轮上吊下一个个巨大的集装箱。 报关单上写着:纺织机械备件。 一个穿着工服的管事走上楼,递给梁文辉一份文件。 “辉哥,船到了,一共三十个标准集装箱,都在这里了。” 梁文辉放下望远镜,接过文件扫了一眼。 “通知我们自己的人接手,直接拉去新界的仓库。” “清关那边,说好了吗?”梁文辉问。 管事点头。 “招呼打过了,水警和海关都只认和记的抬头。” 梁文辉“嗯”了一声。 “让兄弟们手脚利落点,天黑之前,必须全部入库。” “明白。” 管事转身下楼。 梁文辉再次拿起望远镜,看着一个集装箱被稳稳地放在重型卡车上。 他知道,那些所谓的“机械备件”,每一个木箱里,都码放着冰冷的金条。 这是苏黎世运回来的第一批利润。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雷洛走了进来。 他脱下头上的警帽,放在桌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辉哥,你这阵仗搞得比我抓犯人还大。” 雷洛喝了一口水,看向窗外。 “这批货很重要?” “山哥要的东西。”梁文辉没有多说。 雷洛识趣地没有再问。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这是上个月新界的治安报告。” “和记的纺织厂和电子厂一开工,招了五千多个女工,连带着周边那些卖吃卖喝的小摊贩,又养活了几千人。” “以前在新界晃荡的那些烂仔,一半都跑去工厂外面蹲着,想找个厂妹当老婆了。” 雷洛指着文件上的一行数字。 “盗窃、抢劫、打架斗殴的案发率,比上个季度降了三成。” “我手下那些伙计,现在上班都快闲出病了。” 梁文辉笑了笑。 “山哥说过,给他们一份工,比抓他们进苦窑管用。” “是这个理。”雷洛感叹道,“我以前只想着怎么抓人关人,山哥想的是怎么让人有饭吃,有活干。” “境界不一样。” 桌上的电传打字机突然响了起来。 哒,哒哒,哒…… 梁文辉走过去,撕下那张长长的纸带。 上面是一串来自苏黎世的加密电报。 他看了一眼,然后把纸带放进了碎纸机。 他对雷洛说。 “替我跟山哥说一声,我去一趟华商联合银行,晚上再过去跟他汇报。” 雷洛点点头。 “行,我正好也要跟山哥说说麦理浩那边的新动向。” 苏黎世,远东信贷银行。 交易室里,不再是五月时的那种疯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死寂。 电话铃声依旧很响,但没有人再大吼大叫。 交易员们压低声音,用行话和代码,冷静地对着话筒下达指令。 一张张写满数字和代号的交易单,在房间里飞快地传递。 大卫·陈站在一块巨大的黑板前面,手里拿着一根白色的粉笔。 黑板上,画着一张比之前庞大三倍的蛛网。 蛛网的中心,依旧是“USD”。 从中心延伸出去的每一条线,都代表着一个价值数十亿的金融衍生品头寸。 风控主管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快步走到大卫·陈身边。 他的脸色比账本的封面还要白。 “大卫。”他压着嗓子,声音在发抖。 “总风险敞口,已经超过了三百亿美金。” “杠杆,我们用到了四十倍。” “这已经不是银行了,这是一个炸药桶。任何一个谣言,任何一个国家的央行出来说错一句话,我们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大卫·陈没有回头。 他用粉笔,在代表“美元指数期货”的节点下,又画了一道杠。 “还不够。” 风控主管不能理解。 “什么不够?账面的浮亏,每天都在烧掉我们上百万美金的利息。我们赚来的那一点二亿,快要被烧光了。” “这点利息,是让华尔街那帮老狐狸的甜头。” 大卫·陈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他转过身,看着风控主管。 “三百亿的空头头寸,分散在全球账户里。” “他们查得到吗?” 风控主管摇头。 “查不到。我们做的太散了,看起来就像市场的正常噪音。” “那就行了。”大卫·陈说,“继续吸纳,在八月之前,我要求把这个数字,再往上推一百亿。” 风控主管的嘴巴张成了O型。 “疯了,你真的疯了。” “不是我疯了。”大卫·陈指了指天花板,“是我们的老板,要让这个世界疯掉。” “我们只是负责点火。”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陈山站在沙盘前。 梁文辉推门进来。 “山哥,黄金已经全部入库了。” 陈山“嗯”了一声。 “瑞士那边,第二阶段的建仓也已经完成了。大卫·陈按照您的吩咐,把空头头寸扩大了三倍。” “现在的总规模,超过三百亿美金。” 梁文辉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声音依旧有些发干。 “华商联合银行那边,最近怎么样?” “我们注入资金之后,银行联盟已经开始向香港的华人中小企业,提供年息百分之五的低息贷款。” 梁文辉的脸上,透出一种兴奋。 “这个消息一放出去,整个香港的商界都震动了。汇丰和渣打的贷款门槛高,利息也高。我们的银行,现在是所有华商的救命稻草。” “银行门口排队申请贷款的人,已经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很好。”陈山点头,“告诉他们,贷出去的钱,重点扶持制造业和航运业。” “明白。” 陈山转过身,走到办公桌旁。 “雷洛说,新界的治安好了很多。” “是。”梁文辉跟过去,“一个工厂,解决了上万人的吃饭问题。釜底抽薪,比警察抓人有效得多。” 陈山拿起桌上的台历,翻到了八月的那一页。 他的手指,在上面慢慢地移动。 “文辉。” “山哥。” “通知下去。” 陈山的声音很平。 “和记所有的产业,运输,地产,建筑,纺织……八月十号之前,必须在账上备足足够三个月周转的现金流。” “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非必要的,全部暂停。” “所有银行贷款,提前还清,不要留任何杠杆。” 梁文辉愣住了。 “山哥,这是……要收手了?” “收手?”陈山笑了。 “是准备开始。” 他拿起一支红笔,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 “等风暴过去,遍地都是便宜货。” 陈山转过头,看着梁文辉。 “我们要做的,就是准备好麻袋,去捡。” 梁文辉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明白了。 做空美元,赚的只是第一笔钱。 真正的目标,是在全球金融海啸之后,用赚来的钱,全部抄底优质资产。 八月初,苏黎世。 远东信贷银行的交易室,安静得像一座教堂。 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建仓,终于停止了。 那张画满了蛛网的黑板,被擦得干干净净。 交易员们无所事事。 有人在看报纸,有人在低声聊天,还有人干脆趴在桌上睡觉。 压抑了两个多月的紧张感突然消失,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巨大的空虚。 那个金发交易员,走到大卫·陈的办公室门口。 大卫·陈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看着苏黎世湖。 “头儿。”金发交易员敲了敲门。 大卫·陈没有回头。 “我们……现在就这么干等着?” “每天的持仓成本,像个无底洞一样在吞噬我们的利润。这都快一个星期了。” 大卫·陈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一本台历,翻到八月。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在台历上用力地敲了敲。 金发交易员凑过去看。 那个日子上,用红色的墨水,画着一个鲜艳的圆圈。 8月15日。 第355章 就等这个信号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推门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他把文件夹放在陈山的红木办公桌上。 “山哥。” 陈山正站在那本翻开的台历前,目光停留在八月的那一页。 他没有回头。 “说。” “和记旗下所有公司,运输、地产、建筑、纺织,账上的现金全部到位。” 梁文辉的声音很稳。 “按照您的吩咐,暂停了所有非必要项目,还清了银行贷款,一分钱杠杆都没留。” “备下的现金流,足够支撑三个月。” 陈山“嗯”了一声。 梁文辉打开那个文件夹。 “这是您要的名单。” 他把一份清单抽出来,放在文件夹上面。 “主要是美国和西德的一些高新技术公司。” “半导体,精密光学仪器,还有重型机械制造。” “我已经让专人去做了背景调查,只要时机一到,我们的人就可以直接过去谈收购。” 陈山还是看着那本台历。 “船呢?” “和记运输的船队,已经全部就位。” 梁文辉回答。 “十二条货轮,以设备检修为名,分别停在了汉堡、鹿特丹和纽约港的外海。” “只等您的命令。” “金库那边,王虎带人加了三班岗。” 梁文辉汇报完毕,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钟摆的滴答声。 陈山终于转过身,他没有去看那份收购名单。 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维多利亚港。 “等。” 他只说了一个字。 …… 苏黎世,远东信贷银行。 交易室里安静得可怕。 没有电话铃声,没有吼叫,甚至没有人说话。 那群华尔街来的狼,现在像一尊尊雕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有人盯着一动不动的行情纸带,有人擦拭着自己的电话机,还有人干脆闭着眼睛养神。 持续了两个多月的疯狂建仓,已经停止了。 那块画满了蛛网的黑板,被擦得干干净净。 风控主管拿着账本,像个幽灵一样飘到大卫·陈的办公室门口。 他的脸色比手里的纸还要白。 “大卫。” 他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叫。 大卫·陈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看苏黎世湖。 “今天的持仓成本,又烧掉了九十万美金。” 风控主管的声音在抖。 “我们五月份赚的那笔钱,已经快烧光了。” “我们每天都在流血,一分一秒都在流血。” 大卫·陈没有回头。 “那就让它流。” “老板的命令是等。” …… 三天后。 1971年,8月13日,星期五。 交易室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这种宁静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感到窒息。 角落里,一台负责接收路透社快讯的电传打字机,一直很安静。 突然,它响了起来。 哒。 一声轻响。 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了一颗石子。 一个负责监控的年轻交易员,懒洋洋地抬起头。 哒哒。 哒哒哒。 电传打字机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整个交易室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转头看向那个角落。 年轻的交易员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来,冲了过去。 他一把扯下那条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带。 他低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他拿着那张纸带,快步冲向大卫·陈的办公室。 “头儿!” 他的声音,打破了交易室长久以来的宁静。 “看这个!” 大卫·陈从他手里接过那条纸带。 上面只有一行简短的英文。 “路透社快讯:伦敦时间下午三点整,英格兰银行在外汇市场,抛售五千万美元。” 大卫·陈的眼睛眯了起来。 五千万。 这个数额,对于庞大的外汇市场来说,连一朵水花都算不上。 金发交易员也凑了过来。 “五千万?英国佬的养老金不够发了吗?” 他话音刚落。 房间另一头,一个负责监控巴黎市场的交易员,猛地站了起来。 他指着自己的电传打字机,声音发颤。 “巴黎!巴黎也有!” “法兰西银行,几乎是同一时间,也抛了五千万美元!” 紧接着,负责法兰克福市场的交易员,也喊了起来。 “还有德国人!” “德意志联邦银行,也动手了!数额一样!” 整个交易室,瞬间活了过来。 但没有人慌乱,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困惑和兴奋的表情。 几家欧洲最大的中央银行,在同一个时间点,用同样不大不小的数额,做出了同样的操作。 这不是巧合。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合奏。 风控主管拿着他的账本,也跑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干什么?” 金发交易员看着大卫·陈,脸上的轻浮消失了。 “头儿,这不是市场的正常交易行为。” 大卫·陈把手里的纸带捏成一团。 他环视整个房间。 看着他那群已经从沉睡中苏醒的狼。 “信号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向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整个交易室,一百多双眼睛,都跟随着他的脚步。 所有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大卫·陈拿起话筒。 他的手指在拨号盘上,稳定地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老板。” 大卫·陈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欧洲人动手了。” “英国,法国,西德的中央银行,在同一时间,开始抛售美元。” 电话那头很安静。 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交易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最后的审判。 几秒钟后。 电话那头,传来陈山平静的声音。 只有一个字。 “准备行动。”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大卫·陈把话筒,稳稳地放回电话机上。 他转过身,面对着他那一百多个下属。 面对着那一百多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先生们。” “开工了。” ……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陈山放下电话。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刚刚开始亮起。 一艘天星小轮,拉响了悠长的汽笛,缓缓驶向对岸的尖沙咀。 码头上,吊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装卸着货物。 远处的狮子山,在夜幕下,只剩下一个沉默的轮廓。 整个香港,依旧在它往常的轨道上运转。 梁文辉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他能感觉到,山哥身上那股积蓄了几个月的气势,正在慢慢释放出来。 办公室里,那座老式的落地钟,时针,正缓缓指向八月十四日的凌晨。 第356章 开席 苏黎世,远东信贷银行。 大卫·陈把话筒稳稳放回机座。 “开工了。” 轰的一声。 整个交易室,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第一梯队,监控所有欧洲市场报价!” “第二梯队,准备接入芝加哥和纽约的线路!” “风控部门,清空所有账目,从零开始计算!” 命令一条接一条地从大卫·陈的嘴里吐出来,冷静,精准。 之前两个多月里演练了无数次的流程,在这一刻,被完美地执行。 没有人再多问一句话。 压抑了几个月的焦躁,等待了几个月的空虚,全部化为了指尖的动作。 电话被抓起,线路被接通,一排排的电传打字机旁边,都站好了人。 那个金发交易员,擦了擦自己那台黑色的电话机,在嘴边亲了一下。 “宝贝,该你上场了。” 风控主管撕掉了账本的最后一页,那是记录着总亏损的数字。 他拿出一本全新的账本,在第一页的抬头,写下今天的日期。 1971年8月14日。 他看着大卫·陈。 “大卫,我们在等什么?” “等美国人,给我们一个理由。” 大卫·陈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正在忙碌的下属。 “在那个理由出现之前,谁敢动一根手指头,我就把他从阿尔卑斯山上扔下去。” 整个交易室,再次陷入一种高度紧张下的安静。 只剩下各种机器预热时发出的轻微电流声。 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个横跨大西洋的信号。 …… 纽约时间,晚上八点五十分。 苏黎世,凌晨两点五十分。 交易室角落里,一台一直安静的合众社电传打字机,突然响了。 哒。 哒哒。 一个负责监控的交易员,像被电击一样,一把扯下了纸带。 他看了一眼,举起手。 “头儿!” 大卫·陈快步走过去。 纸带上只有一行字:美国三大媒体,CBS、NBC、ABC,同时中断正常节目,预告十分钟后,总统尼克松将发表全国讲话。 大卫·陈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带。 纸带在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松开。 他转身,面对着他那群已经全部站起来的下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等待着那个最后的判决。 “就是现在。” …… 十分钟后。 电传打字机再次疯狂地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路透社,是法新社,是所有通讯社的机器,同时开始打印。 哒哒哒…… 金属敲击声,像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华盛顿,白宫。” 一个交易员大声地念着纸带上的内容,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交易室里回荡。 “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 “他说……他说……” 念诵的交易员,声音开始发颤。 “我已下令财政部长康纳利……” 交易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暂时中止,美元与黄金的兑换!”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整个交易室里,所有负责接收市场报价的电传打字机,突然全部停了。 世界,安静了。 上一秒还在不停打印着美元兑马克、兑日元、兑黄金价格的机器,此刻,像死了一样。 没有报价。 没有交易。 全球的外汇市场,在这一刻,停摆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三秒。 也许是五秒。 风控主管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突然。 哒! 一台机器响了。 紧接着,所有的机器,都像疯了一样,重新开始疯狂打印。 “法兰克福报价恢复!” “美元兑马克,一比三点二!开盘暴跌百分之七!” “东京报价恢复!” “美元兑日元,一比三百零八!跌破三百一十大关!” “伦敦黄金市场!” “一盎司黄金,报价四十二美元!跳涨百分之二十!” 一声声报价,像一颗颗子弹,射进交易室。 金发交易员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那条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带。 上面的数字,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上帝……” 他喃喃自语。 “安静!” 大卫·陈的吼声,像一声炸雷。 “这是我们的胜利!” 他冲到交易室的中央。 “执行‘奥丁’计划!” “收网!” 整个交易室,瞬间从震惊中苏醒。 取而代之的,是狼群闻到血腥味之后的疯狂。 “A组!平掉芝加哥市场所有美元指数空头合约!马上!” “B组!把我们手里的日元、马克看涨期权全部抛出去!一张不留!” “C组!伦敦现货市场!用我们所有的美元头寸,给我买黄金!有多少买多少!” “快!快!快!” 大卫·陈的声音已经沙哑。 他的眼睛,像燃烧的炭火。 交易员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三千张空头合约已平仓!” “日元期权清空!利润锁定!” “马克期权清空!妈的,我们赚翻了!” 风控主管站在自己的桌子旁,他手里的那支笔在账本上疯狂地划动。 他身边的加法机,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盈利……盈利已突破两亿美金!” 他的声音在发抖。 “三亿!已经三亿了!” “大卫!盈利四点五亿!还在涨!” 交易室里的空气,烫得吓人。 每个人都在吼叫,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 就在这时。 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响了。 刺耳的铃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 整个交易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那部电话。 大卫·陈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快步走过去。 他拿起话筒,放在耳边。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 “老板。” “利润多少?” “还在计算,初步估计,超过五个亿。”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钟后,陈山的声音再次传来。 “按计划。” “收网。”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 大卫·陈握着听筒,站了很久。 他转过身,看着那群正用崇拜和狂热的目光看着他的下属。 “先生们。” 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把所有利润,全部兑换成实物黄金。” “一盎司都不要留在账上。” “然后……” 他顿了顿,环视整个房间。 “游戏结束。”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 就在苏黎世的交易室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时。 没有人注意到。 在德国汉堡,在荷兰鹿特丹,在美国纽约港的外海上。 那些以“设备检修”为名,静静停泊了数周的货轮。 它们的烟囱里,开始冒出黑色的浓烟。 巨大的铁锚,被缓缓绞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沉重的引擎,发出轰鸣。 一艘接一艘。 这些钢铁巨兽,调转船头,朝着灯火通明的港口码头,缓缓驶去。 捡便宜货的时候,到了。 第357章 把钱变成能摸得着的东西 苏黎世,远东信贷银行。 交易室里爆发的欢呼声,像要把屋顶掀翻。 那个金发交易员把一叠交易单扔向空中,纸片像雪花一样飘落。 “派对结束了。” 大卫·陈指着那个金发交易员。 “A组,把所有利润通过苏黎世联合银行,兑换成实物黄金和西德马克。” “我要在天亮之前,看到我们的账户里没有一分钱美金。” “B组。”他转向另一边,“清算所有衍生品合约,把钱转到我们在列支敦士登的控股公司账上。一笔都不能错。” “C组,用电传联系汉堡、鹿特丹和纽约的接头人,告诉他们,货款马上就到,准备好签收单据。” 他最后看着那个脸色发白,又透着异样红光的风控主管。 “总数。” 风控主管翻开那本全新的账本,手指在上面划过,声音发颤。 “扣除所有成本和浮动利息,净利润……六亿七千万美金。” 金发交易员倒吸一口凉气,吹了声口哨。 大卫·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数字而已。”他说,“把它变成能摸得着的东西,运回香港。” “在那之前,它什么都不是。” 交易室里再次动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吼叫,没有狂喜,只有机器的咔哒声和压低声音的指令。 一张张巨额的平仓指令,从这里发出,流向全球的金融市场。 一笔笔天文数字般的资金,通过几十个离岸账户,像涓涓细流一样,悄无声息地汇入大海。 汉堡港,深夜。 一间不起眼的船运代理公司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一个德国胖子嘴里叼着雪茄,正在签发一份份文件。 他身边的电传打字机,不断吐出加密的字符。 每一串字符,都代表着一笔巨额资金的到账。 每收到一笔,他就在一份采购合同上盖章。 合同的抬头,是和记旗下的海外公司。 采购的货物,写着“克虏伯精密机床”、“西门子发电机组”。 他把盖好章的合同扔进一个箱子,对旁边的人说。 “通知码头,和记的船可以进港装货了。” 同样的场景,在荷兰的鹿特丹,在美国的纽约,同时上演。 十二艘悬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货轮,开始装载一个个印着“机械设备”的集装箱。 箱子里,是刚刚从银行金库里提出来的,还带着油墨香味的西德马克,和冰冷的金条。 苏黎世的交易室里,天已经快亮了。 所有的工作,都已经结束。 那块巨大的黑板,再次被擦得干干净净。 交易员们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脸上带着疲惫和亢奋。 大卫·陈把一份签好的文件递给风控主管。 “所有人的奖金,都已经打到他们指定的瑞士银行账户。” “连同这家银行,按照我们和老板的协议,也一并转到你的名下。” 风控主管拿着那份文件,手在抖。 他看着大卫·陈,嘴唇动了动。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收钱办事的人。”大卫·陈拿起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 那个金发交易员走过来,他看着大卫·陈,眼神复杂。 “头儿,以后还会有这种活儿吗?” 大卫·陈看了他一眼。 “你的合同结束了。” “签下保密协议,拿着你的钱,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大卫·陈说完,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出了交易室。 他身后,那群曾经搅动了世界金融风暴的狼,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一个人说话。 香港,启德机场。 大卫·陈走出闸口,只提着一个公文包。 梁文辉已经等在了外面。 “陈先生,一路辛苦。” “辉哥客气了。”大卫·陈点头。 车子没有开往中环,而是驶向了九龙深处的一片工地。 工地的入口,挂着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 上面写着:和记慈善基金会附属第三小学奠基典礼。 工地上人很多,挤满了附近的街坊和看热闹的小孩。 陈山就站在人群里,穿着一件最普通的白衬衫,正在给一个小孩派发糖果。 他看到大卫·陈,笑着招了招手。 大卫·陈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 周围嘈杂的锣鼓声和人们的说笑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老板。”大卫·陈开口。 “嗯。”陈山把最后一把糖发完,拍了拍手。 “事情办妥了。”大卫·陈说,“六亿七千万,一分不少。大部分换成了黄金,剩下的换成了马克,已经分批装船。” “第一艘船,三天后到港。” 陈山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点了点头。 “辛苦了。” 他指着那些正在打地基的工人,对大卫·陈说。 “你看到那些钱了吗?” 大卫·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不解。 “老板?” “它们会变成这里的砖头,变成孩子们的书本,变成工人的薪水。”陈山收回手。 “钱放在银行里,只是一个数字。把它花出去,花在对的地方,它才叫钱。” 大卫·陈看着陈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纯粹的金融掠夺。 “赚来的钱,需要用在对的地方。”陈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从梁文辉手里接过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大卫·陈。 “我有一份新的工作给你。” 大卫·陈接过文件袋,打开。 里面不是交易数据,不是金融模型,而是一份份公司的资料。 每一份资料的首页,都附着一张黑白照片,有的是工厂,有的是实验室。 大卫·陈抽出第一份。 仙童半导体公司(FairChild SemiCOndUCtOr)。 他翻开下一份。 蔡司光学仪器公司(ZeiSS AG)。 再下一份。 德州仪器(TeXaS InStrUmentS)。 …… 名单很长,全部是美国和西德最顶尖的高新技术公司。 资料的后面,附着这些公司最新的财务报表,每一家的资产负债表上,都写着巨大的赤字。 尼克松的金融政策,不仅冲击了国家货币,也让这些依赖信贷和投资进行研发的公司,瞬间陷入了现金流断裂的绝境。 “世界经济正在大减价。”陈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些美国人,欧洲人,打破了自己的金字招牌。所有人都缺钱,尤其是这些最烧钱的公司。” “之前那笔钱,是用来砸开他们的大门。” 陈山看着大卫·陈。 “现在,是时候进去,把他们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搬回来了。” 大卫·陈捏着那份名单,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 “老板,我只是个交易员。” “不。”陈山摇头,“你是个很好的指挥官。” “之前你指挥的是一群狼,一群只认钱的狼。” “现在,我要你指挥另一支队伍。” 陈山指了指文件袋。 “我要你去美国,去德国,组建一个由工程师、科学家、律师组成的团队。” “我要你把名单上这些公司,连同他们的技术、专利、甚至是他们的工程师,全部给我买回来。” “你的新工作,现在开始。” 奠基仪式的剪彩开始了。 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大卫·陈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名单。 名单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公司名字,像一个个燃烧的烙印,烫进了他的眼睛里。 第358章 把名单变成我们的东西 香港,和记大厦。 一间崭新的办公室里。 大卫·陈站着,他手里的那份文件袋,边缘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卷曲。 陈山推门进来,梁文辉跟在后面。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 “远东控股,这是新公司的名字。” “我给你十亿美金的授权。”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名单上的公司,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把它们变成我们的东西。” 大卫·陈把文件袋放在桌上。 “老板,我需要一个团队。” “一个跟苏黎世不一样的团队。” “我需要懂机器的工程师,懂专利的律师,懂估值的会计师。” 陈山没有回头。 梁文辉走上前,把另一个更厚的文件袋放在桌上。 “陈先生,这里面是你要的人。” 大卫·陈打开文件袋。 里面不是简历,是一份份详细的个人档案。 “周明德,麻省理工的机械工程博士,三年前回香港,在港大教书。” “高登·史密斯,英国人,皇后大学的法律顾问,香港最厉害的商业诉讼律师。” “李福兆,沃顿商学院毕业的会计师,之前在汇丰做企业信贷评估。” 名单很长。 每一个人,都附着详细的背景资料,甚至包括他们的家庭住址和个人喜好。 大卫·陈一页一页地翻看。 这些人,足够组建一个顶级的并购团队。 他抬起头,看向陈山。 “他们会愿意为我们工作?” “他们会的。”梁文辉说。 “周教授的研究项目,港大批不下来经费。” “史密斯律师,在帮一个华商跟怡和洋行打官司,律所让他撤诉。” “李会计,他不想一辈子都在英国人手下,看老板的脸色吃饭。” 梁文辉的语气很平。 “文辉已经跟他们都谈过了。” “钱,我们给。” “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也给。” 大卫·陈合上文件夹。 “我明白了。” “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陈山转过身。 “文辉会把人带过来。” “给你三天时间。” 陈山看着大卫·陈的眼睛。 “三天后,我要看到第一份收购方案。” 陈山说完,和梁文辉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房间里,只剩下大卫·陈一个人。 他走到桌边,坐下,再次打开那份公司名单。 仙童半导体。 蔡司光学。 德州仪器。 一个个名字,像一座座山,压在他的面前。 三天后。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梁文辉带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的学者。 一个穿着西装,神情严肃的英国人。 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很精明的年轻人。 周明德,高登·史密斯,李福兆。 “陈先生。”梁文辉介绍了一下。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一个团队。”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卫·陈身上。 他们来之前,只知道有一个报酬丰厚的神秘工作。 “请坐。”大卫·陈指了指椅子。 他把那份公司名单,推到桌子中央。 “这份名单,是我们的目标。” 周明德扶了一下眼镜,拿起名单。 他只看了一眼,手就停住了。 “仙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福兆也凑过去看,他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震惊。 “这……这些公司,每一家都是行业巨头。我们拿什么去买?” 只有那个叫史密斯的英国律师,表情没变。 他看着大卫·陈。 “你们只需要知道,钱不是问题。” “我要你们做的,是评估这些公司里,最有价值的部分。” 大卫·陈站起来,走到一块新挂上的白板前。 他拿起笔,在上面写下两个词。 技术。 人才。 “我不管他们的股票,不管他们的厂房值多少钱。” “我只要他们最核心的技术专利,和掌握这些技术的人。” 周明德看着白板上的字,眼睛亮了起来。 “陈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要做技术转移?” “不是转移。”大卫·陈放下笔。 “是搬运。” “把他们的实验室,他们的生产线,他们的工程师,全部搬到香港来。” 李福兆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不可能。美国和德国政府,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法律上的事,交给史密斯先生。”大卫·陈看向那个英国律师。 史密斯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只要价格合适,法律就只是一份可以修改的文件。” “我会成立几十家离岸公司,用不同的名义去接触他们。” “从法律层面,没有人能把这些收购案,跟同一个买家联系起来。” 大卫·陈点头。 他看向周明德。 “周教授,我要你从技术的角度,把这份名单分个类。” “哪家公司的技术最关键,哪家的技术我们最急需。” 他又看向李福兆。 “李先生,我要你评估出每一家公司的财务底线。” “我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断气,我们什么时候出价最合适。”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看向大卫·陈。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我需要效率。”大卫·陈说。 “我们从德国开始。” 他从名单里,抽出一份资料,扔在桌上。 “这家公司,叫库卡。在奥格斯堡。” “周教授,他们的技术怎么样?” 周明德拿起那份资料。 “库卡是欧洲第一家开发出六轴机器人的公司,他们的焊接机器人,是大众汽车生产线上的核心设备。” “尼克松宣布美元脱钩黄金后,德国马克大幅升值,库卡的出口订单被取消了一大半。” “德意志银行停止了对他们的贷款,我估计,他们撑不过三个月。” 大卫·陈看向李福兆。 “用你的方法,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李福兆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他对着话筒,用一连串金融术语和代码,问了几个问题。 十分钟后,他放下电话。 “他们最大的债权人,是巴伐利亚联合银行。” “一个月后,他们有一笔三千万马克的贷款需要偿还。” “他们还不上了。” 大卫·陈看向史密斯。 “史密斯先生,订三张去法兰克福的机票。” “一周后出发。” 他又看向周明德和李福兆。 “这一周,我要你们把库卡公司的所有资料,都给我背下来。” “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专利的细节,每一个工程师的名字。” 办公室里,三部电话同时被拿起。 一个新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 …… 与此同时。 九龙仓码头。 梁文辉站在仓库门口,看着一个个巨大的木箱被叉车运进新界的中央金库。 王虎带着一队人,亲自押运。 “辉哥,第一批货,一共二十吨黄金,还有等值三亿美金的马克,全部入库了。”王虎抹了把汗。 “嗯。”梁文辉点头。 他手里的对讲机响了。 “辉哥,纽约的船发来电报,他们已经装货完毕,正在离港。” “鹿特丹的船,也离港了。” 梁文辉拿起另一部对讲机。 “通知和记建筑,新界工业园二期项目,马上复工。” “预算加倍。” “我要在半年之内,看到能进驻德国生产线的厂房。” “收到。” 梁文辉挂掉对讲机,看着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 钱,正在变成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 …… 一周后。 远东控股办公室。 大卫·陈正把最后一份文件装进公文包。 一个助手快步走进来,递给他一份刚刚收到的电传。 “陈先生,纽约发来的。” 大卫·陈接过纸带。 上面是一行英文。 “来自摩根士丹利执行董事,约翰·麦克。” “寻求与远东控股负责人对话,诚挚邀请您前往纽约。”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顶层的号码。 “老板,华尔街来人了。” “摩根士丹利,想跟我们谈谈。” 电话那头,传来陈山平静的声音。 “不用理。” 咔。 电话挂断了。 大卫·陈放下听筒,拿起公文包,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周明德和史密斯。 “走了。” “我们去德国,买点东西回来。” 第359章 牌桌换了,玩法也得换 1973年,香港,新界。 一排崭新的厂房,在山脚下延伸。 厂房里,一排排黄色的机械臂,正在流水线上精准地转动,抓取,焊接。 火花四溅。 周明德站在参观走廊上,扶着玻璃,看着下面的一切。 他身后,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工程师。 “周教授,这条生产线,比我们在奥格斯堡的还要先进。” 德国工程师的语气里,有赞叹,也有失落。 “我们把库卡最精华的部分,都搬到这里来了。” 周明德没有回头。 “汉斯,你现在是和记重工的首席工程师。” “这里,就是你的新家。” 过去的时间里,大卫·陈的团队像一群最高效的工蚁。 他们把那份名单上,一家家陷入困境的德国和美国公司,拆解,打包。 技术,专利,图纸,甚至是整个工程师团队。 所有能搬的东西,都装上了和记运输的货轮,运回了香港。 这个曾经的渔村,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吞噬着欧美几十年的工业积累。 远东控股办公室。 墙上挂着几块巨大的黑板,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符号。 一群穿着白衬衫的人,不像交易员,更像大学里的研究员。 他们安静地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的不是电话,而是计算尺和纸笔。 大卫·陈站在办公室中央。 一个助手快步走进来,把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电传纸带递给他。 “大卫,华盛顿的消息。” 大卫·陈接过纸带。 上面是一行字。 “美国财政部宣布,美元对黄金第二次贬值,放弃官方定价。”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抬起了头,看着大卫·陈。 没有人说话。 李福兆推了推眼镜。 “布雷顿森林体系,彻底完了。” “从今天起,全世界的货币,都在水里飘着,没有锚了。” 大卫·陈把纸带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之前,我们是等风来。” “现在,风就没停过。” 他走到一块黑板前,指着上面一个复杂的波动率模型。 他环视一圈。 “我们从世界各地请来的你们来,不是为了看风景的。” “我要你们的这套模型,告诉我下一秒,哪个国家的货币最脆弱。” 一个从加州理工请来的数学家站起来。 “大卫,模型显示,英格兰银行的压力最大。” “他们的外汇储备,不足以支撑英镑现在的汇率。”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造成恐慌性抛售。” 大卫·陈看着他。 “给我一个具体的概率。” 数学家在黑板上写下一串计算。 “两周内,英镑贬值超过百分之五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二。” 大卫·陈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看着李福兆。 “福兆,这次我们自己干。” 李福兆愣住了。 “不跟老板汇报?” “老板请我们来,不是为了当一个传声筒。” 大卫·陈的声音很平。 “我们用自己的分析,打第一枪。” “通知下去。” “目标,英镑。” 交易室里,没有人再发出疑问。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次,没有疯狂的吼叫。 只有一台台加法机和电传打字机,发出的,冰冷而有节奏的咔哒声。 指令通过加密电报,从这里发出。 流向伦敦,纽约,东京。 一张看不见的网,在英镑周围,悄然收紧。 一周后。 伦敦外汇市场开盘。 没有任何预兆。 一笔五千万美元的英镑卖单,砸进了市场。 紧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 像有人打开了水龙头。 卖单源源不断地从世界各地的账户涌出。 英镑的汇率曲线,开始像瀑布一样向下倾泻。 恐慌情绪瞬间蔓延。 跟风抛售的指令,从各个银行,基金,甚至是个人的账户里发出。 英格兰银行试图干预。 他们抛出自己本就不多的美元和马克储备,想要托住汇率。 但他们的努力,就像往海里扔石头。 只激起一点点水花,就消失了。 李福兆看着行情纸带,手心在出汗。 “大卫,我们已经投入了三个亿的美金。” “英格兰银行还在硬撑。” 大卫·陈看着黑板上的模型。 “他们的储备,撑不过今天中午。” “继续加码。” 中午十二点。 伦敦市场传来消息。 英格兰银行宣布,放弃干预,允许英镑汇率自由浮动。 消息传出的瞬间,英镑兑美元的汇率,再次暴跌百分之三。 办公室里,响起了压抑的欢呼声。 李福兆身边的加法机,打出了一长串数字。 他看着那个最终的盈利总额,声音在抖。 “三千二百万美金。” “我们只用了一周。” 大卫·陈走到窗边,看着苏黎世湖。 “收网。” “把利润换成马克和瑞士法郎,一分英镑都不要留。” “剩下的事情,交给律师和会计师。” 他转过身,拿起自己的外套。 “我去见老板。”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陈山正在看一份新界工业园的建设规划图。 梁文辉站在一旁。 “山哥,德国库卡的生产线已经开始试运行了。” “周教授他们带回来的工程师,帮我们省了至少五年的时间。” “和记重工的第一批工业机器人,下个月就能下线。”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大卫·陈走了进来。 “老板。” 陈山抬起头。 “办完了?” “办完了。” 大卫·陈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英镑的空头头寸,已经全部平仓。” “扣掉所有成本,净利润三千二百万美金。” 梁文辉看了一眼那份报告,眼神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次行动,陈山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陈山拿起那份报告,没有看。 他看着大卫·陈。 “你做的决定?” “是。” 大卫·陈站得笔直。 “模型给出了机会,我认为应该抓住。” 办公室里很安静。 陈山把报告扔回桌上。 “以后,一亿美金以下的盘子,你自己做主。” “不用事事向我汇报。” “我只要看每个季度的报表。” 大卫·陈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松了一下。 “明白。” “出去吧。” 陈山挥了挥手。 大卫·陈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山哥,金融这块,赚的钱越来越多了。” 梁文辉说。 “这笔钱,拨给和记航运。” 陈山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我要买船。” “买全世界最大的油轮。” 梁文辉有些不解。 “我们的货运量,用不了那么多船。” “不是用来运货的。” “是,山哥。”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 梁文辉接起电话。 “喂?” 他听了几句,放下电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山哥。” “启德机场那边打来的。” “有一架没有报备航线的湾流私人飞机,刚刚降落。” “一个叫法赫德的王子特使,说要见您。” 第360章 牌桌换了,玩法也得换2 陈山的动作停了一下。 “你去接一下他。” 梁文辉点头,转身去安排。 两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开。 梁文辉带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男人穿着一身洁白的阿拉伯长袍,头上戴着红白格子的头巾,用黑色的头箍固定着。 他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留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眼神锐利。 他走进来,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办公室,最后停在陈山身上。 “陈先生。” 他说的是一口流利的牛津腔英语。 陈山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请坐。” 男人没有坐,他先是微微躬身。 “我叫哈立德,奉法赫德王子殿下之命,前来拜访您。” 陈山看着他,没有说话。 梁文辉给哈立德倒了一杯茶,然后安静地站到陈山身后。 哈立德这才在沙发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 “王子殿下对您在欧洲金融市场的壮举,非常欣赏。” 哈立德开口。 “他更好奇的是,您用赚来的钱,在德国和美国买走的那些东西。” “王子殿下相信,能做出这样布局的人,看到的,一定不只是眼前的利益。” 陈山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王子殿下,更关心黄金,还是更关心石油?” 陈山的问题,让哈立德的眼神凝固了一下。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哈立德看着陈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关于投资和合作的试探。 对方一开口,就把底牌掀了一角。 “陈先生是什么意思?” “布雷顿森林体系完了。” 陈山放下茶杯,杯底和红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美元和黄金脱钩,世界货币的锚,断了。” “所有人都盯着黄金,以为黄金是未来的保障。” 陈山看着哈立德。 “但黄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哈立德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黄金储备,依旧是信用的基石。” “基石?”陈山笑了笑。 “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基石,只有实力。” “美国人亲手砸掉了黄金的招牌,他们会放任美元就此沉沦吗?” 陈山站起来,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们不会。” “他们需要给美元,找一个新的锚。” “一个比黄金更重要,全世界都离不开的锚。”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中东的位置,轻轻敲了敲。 “石油。” “全世界每天交易的石油,体量是黄金的几十倍。” 陈山转过身,看着哈立德。 “如果美国人宣布,未来所有的石油交易,都必须,也只能用美元来结算。” “会发生什么事?” 哈立德脸上的从容,消失了。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所有需要石油的国家,都必须储备美元。” “所有出口石油的国家,赚回来的,也只能是美元。” “你们的财富,你们国家的命脉,将从此和一张美国人随时可以开动机器印刷的绿纸,绑在一起。” “他们想让油价涨,油价就涨。” “他们想让你们的钱贬值,你们的钱就只能变成废纸。”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哈立德的心上。 “王子殿下派你来,我想,他已经看到了这种危险。” 哈立德沉默了很久。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让他恢复了一些镇定。 “陈先生,你说的,只是一种推测。” “是。”陈山点头。 “但你我都知道,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陈先生把这些告诉我,是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哈立德把问题抛了回来。 “我不要你们的钱。”陈山说。 “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陈山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用在德国和美国买回来的技术,买回来的工程师,帮你们建立自己的工业体系。” “炼油厂,化工厂,海水淡化厂。” “你们需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们。” 哈立德的眼睛亮了一下。 工业化。 这是他们几代人的梦想。 摆脱只卖资源的命运。 “你们卖出去的,不应该只是原油。” 陈山继续说。 “应该是汽油,是柴油,是航空燃料,是塑料,是化肥。” “是能让你们真正富强起来的东西。” 哈立德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条件呢?” “我需要一份长期的,稳定的原油供应合同。” 陈山看着他。 “和记航运的船,会成为你们最可靠的运输伙伴。” “价格,我们可以参照市场价,甚至可以给你们一定的溢价。” 哈立德皱眉。 “只是这样?” 他不相信条件会这么简单。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 陈山竖起一根手指。 “在合同里,必须写明一条。” “我们拥有选择支付货币的权力。” “我们可以用美元支付,也可以选择用德国马克,或者瑞士法郎支付。” 哈立德愣住了。 他瞬间明白了陈山所有的布局。 在美元崩溃前,做空美元,赚取天文数字的利润。 用利润,换成最坚挺的马克和黄金。 用马克和黄金,去抄底欧美最顶尖的技术和人才。 用技术,来换取中东的石油。 再用一份可以选择支付货币的石油合同,彻底摆脱未来美元霸权的钳制。 一环扣一环。 这个局,从他策划做空美元的那一刻,就已经布好了。 “陈先生,你凭什么认为,美国会允许我们这么做?” 哈立德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推行他们的石油美元计划。” 陈山笑了。 “他们当然会。” “但他们首先要做的,是让所有人,都意识到石油有多重要。” “重要到,可以瘫痪一个国家的经济。” 陈山站起来,走到窗边。 “中东那片土地,太平静了。” “平静的湖面,投不进石子。” “美国人需要一场冲突,一场危机,来让全世界都感到寒冷。” “只有所有人都冷得发抖,才会拼命去抢夺那件叫‘石油’的大衣。” 哈立德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我明白了。” 他对着陈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先生的远见,让我敬佩。”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能决定的范围。” “我需要立刻返回利雅得,向王子殿下汇报您说的每一句话。” 陈山点头。 “我等你们的消息。” 梁文辉把哈立德送到门口。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梁文辉走回来,他看着陈山,眼神里带着一丝忧虑。 “山哥,能源这潭水,太深了。” “中东是那些大国角力的棋盘,我们真的要跳进去?” 陈山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 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油轮,正在缓缓驶出港口。 “文辉。” “牌桌换了。” “以前,赌的是地盘,是人口。” “现在,赌的是金融,是科技。” “马上,就要换一张新牌桌了。” 陈山收回目光。 “新牌桌上,赌的是能源。” “我们不提前上桌,抢个好位置。” “等开牌的时候,就只能当别人盘子里的菜。” …… 1973年10月6日。 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 埃及和叙利亚的军队,向以色列发起了突然袭击。 为了报复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援,中东的石油输出国组织宣布,对美国等西方国家,实施石油禁运。 第一次石油危机,席卷全球。 国际油价,从每桶不到三美元,一路飙升到十三美元。 全世界的经济,陷入了恐慌和衰退。 就在所有人都为能源而疯狂的时候。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陈山的办公桌上,安静地放着一份刚刚从利雅得传真过来的文件。 文件的末尾,是法赫德王子的亲笔签名。 那是一份为期二十年的长期原油供应合同。 第361章 换个说法 雷洛推开门,办公室里异常安静。 梁文辉站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 “山哥。” 雷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移动,最后停在桌上那几份电传纸上。 “出事了?” 梁文辉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朝那些纸点了点。 雷洛走过去,拿起最上面那份东京发来的加密电报。 他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日本人要查我们?” 他放下那张纸,又拿起另一份,来自纽约。 “美国财政部也开始动作了。”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干。 雷洛把两份文件叠在一起,放在桌上。 “山哥,这笔钱的来源,是我们最大的问题。” 他的声音很低。 “他们要是真的查到底,我们做空美元的事,瞒不住。” “一旦公开,”梁文辉接上他的话,“我们会被全世界的金融机构封杀。” 办公室里,只剩下老式座钟的滴答声。 陈山一直没说话,他听着两人的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陈山终于开口,“这笔钱,要换一个说法。” 梁文辉和雷洛都看着他。 换个说法? 陈山没有解释,他走到自己的红木办公桌前,弯下腰,用一把钥匙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 梁文辉和雷洛的视线都跟了过去。 陈山从抽屉里,捧出一个檀木盒子。 盒子很旧,表面的漆色已经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把盒子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全世界都在问我们的钱从哪里来。” 陈山看着盒子。 “我们现在,就给他们一个答案。” 他伸手,慢慢掀开盒子的铜扣。 “咔哒”一声。 盒盖打开。 里面有一份用油纸包着的、已经发黄的纸张,和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梁文辉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认得那种铜钱。 太平天国圣宝。 陈山将那份泛黄的纸张拿出,小心地在桌上展开。 那是一份族谱。 从上到下,写满了毛笔字,记录着一个家族的传承。 “一百多年前,天京城破。” 陈山的声音很平,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有一支太平军的后人,带着圣库里的一部分财宝,从水路逃了出去,最后到了南洋。” 梁文辉和雷洛安静地听着。 “这笔财富,他们不敢用,只能一代代传下来。” “后来,他们的后人去了旧金山,去了欧洲,用各种方式让这笔财富在暗处滚动,越滚越大。” 陈山的手指,在那份族谱的末端,一个名字上点了点。 陈玉成。 然后,他的手指下移,落在了族谱最后一个名字上。 陈山。 梁文辉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看着那份族谱,看着那几枚铜钱,再抬头看着陈山。 一个全新的逻辑,在他脑海里出现。 “山哥……你……” “从今天起,我背后,就站着一个百年前的没落家族。” 陈山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现在,这个家族的后人,决定拿出这笔财富。” “成立一支基金。” 陈山看着梁文辉,一字一句地说。 “亚洲发展基金。” “日本人不是要查吗?” 陈山把檀木盒子重新盖上。 “让他们去查。” “我要让他们查到的,不是一个在金融市场捞钱的投机商。” “而是一个背负着祖辈遗愿,带着财富回来的后人。”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个故事,真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为那笔有问题的钱,提供了一个由头。 “山哥……” “我明白了。” 梁文辉脑子里的所有担忧和死结,在这一刻,都被这个新的说法解开了。 “我们不但要成立基金。” 梁文辉的眼神变了。 “我们还要开一场记者会!” “一场全世界记者都会来的记者会!” “我们要把这个说法,告诉所有人!” 雷洛也反应过来,他攥紧了拳头。 “没错!” “把场面搞大!越大越好!” “让全世界都看着!” “山哥,安保我来负责,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陈山看着他们两人,点了点头。 “通知下去,远东控股即日起,挂牌‘亚洲发展基金会’香港总部。” “把消息放给所有合作的银行和媒体。” 他挂断电话,看着梁文辉。 “记者会你去安排。” “邀请函,发给全世界所有主流媒体的驻港记者。” “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路透社,法新社,一个都不能漏。” “还有日本的。” 陈山补充了一句。 “朝日新闻,读卖新闻,都请来。” 梁文辉拿起笔,在记事本上快速记录。 “山哥,时间?” “越快越好。” “地点呢?”梁文辉抬头问。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雾气里的港督府。 “地点,就选在港督府对面的文华酒店。” 第362章 故事要讲给全世界听 东京,通产省,特别调查小组。 田中信男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一个下属快步走进来,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田中课长,所有能追踪的资金流,到列支敦士登就全部断了。” 下属的腰弯得很低,不敢看田中信男的脸。 “我们查了巴拿马那边的几十家公司,全都是空壳。” “背后是当地的律师事务所在代持,根本找不到最终受益人。” 田中信男拿起那份报告,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翻得卷起。 他盯着那张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每一条线最终都指向一个黑色的空洞。 “查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田中信男把报告扔在桌上。 “这笔钱的规模,还有它出现的时间点,正好是尼克松冲击之后。” “操盘的手法,干净利落。”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东京的夜景。 “这不是普通的投机商能做到的。”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下属。 “这背后,一定有一个组织。” “课长,我们下一步……” “从源头查。” 田中信男的眼睛里,有一种属于猎食者的光。 “香港。” “这股资本最初的集结地,是香港。” “他们可以在海外用一百个壳来隐藏自己,但在香港本地,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敲了敲桌子。 “准备派人过去。” “我要一份详细的地面报告。” 下属刚要点头。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另一个职员进来,手里攥着一张刚刚从电传机上撕下来的纸带。 “课长!” “路透社的紧急电讯!” 田中信男皱起眉头,他对这种失态很不满。 “什么事?” 职员把那张纸带递过去。 田中信男接过纸带。 上面是一行加粗的英文标题。 “HONG KONG BASED ‘ASIAN DEVELOPMENT FUND’ ANNOUNCED WITH BILLIONS IN CAPITAL.” (总部位于香港的“亚洲发展基金”宣布成立,拥有数十亿资本。) 田中信继续往下看。 “基金发起人宣布,资金来源于一个百年华人家族的海外信托。” “该家族先祖,曾是十九世纪太平天国运动的核心人物……” 香港,文华酒店,宴会厅。 镁光灯的闪光,像是要把整个大厅点燃。 来自全世界各大媒体的近百名记者,挤满了整个会场。 长枪短炮,全部对准了主席台。 梁文辉站在后台的阴影里,看着台前的景象,手心有些湿。 雷洛站在他身边,西装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穿着同样黑色西装的男人,耳朵里塞着无线电耳机。 “辉哥,都安排好了。” 雷洛的声音很低。 “从酒店大堂到顶楼,我们的人都铺开了。” “任何想闹事的人,连门都进不来。” 梁文辉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主席台正中央的那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人。 老人叫宋清源,是退休的港大历史系教授,在学术界和文化圈都很有声望。 此刻,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式长衫,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对着台下疯狂的闪光灯,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下午三点整。 记者会准时开始。 宋清源教授走到发言台前,扶了一下话筒。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记者朋友,下午好。” 宋教授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他的国语字正腔圆,旁边一个翻译,正在同步翻译成英文。 “今天邀请各位来,是为了一件关系到香港,关系到整个亚洲未来的事。” 台下的记者们,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划动。 “我今天站在这里的身份,不是港大教授。” “而是‘亚洲发展基金会’的代理发言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在介绍这个基金之前,我想先请各位看一样东西。” 他示意了一下。 一个穿着旗袍的助手,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上台。 宋教授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那份泛黄的族谱,在镜头前缓缓展开。 “这份族谱,记录了一个家族一百多年的颠沛流离。” “这个家族的先祖,曾追随过一位姓洪的先生,试图建立一个‘天下大同’的理想国。” 台下,一个来自法新社的记者,立刻在笔记本上写下:太平天国。 “后来,天国覆灭,京城失陷。” “先祖带着圣库中的一部分财宝,九死一生,远渡南洋。” 宋教授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这笔财富,对于他们而言,不是荣耀,而是血与火的记忆。” “他们立下祖训,这笔钱,非到天下大乱,民族危亡之时,不得动用。” “他们将财富分散到世界各地,交给最可靠的瑞士银行家和犹太商人,成立了家族信托,让它在暗中滚动。” “一百多年过去了。” 宋教授收起族谱,放回盒子。 “世界变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金融风暴,一场席卷全球的石油危机,正在冲击着我们每一个人。” “曾经坚如磐石的货币体系,崩塌了。” “我们赖以生存的工业,停摆了。” “亚洲,我们共同的家园,正在这场危机中摇摇欲坠。” 宋教授的目光,变得锐利。 “这个家族的后人认为,时候到了。” “祖辈的遗愿,是‘天下大同’。” “现在,他们决定拿出这笔跨越了一个世纪的财富。” “成立‘亚洲发展基金会’。” 他身后的大屏幕,瞬间亮起。 上面出现了基金会的标志,和一个数字。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十亿美金!” 一个《华尔街日报》的记者失声叫了出来。 “这只是第一期启动资金。” 宋教授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骚动。 “基金会的宗旨,只有一个。” “向所有在这次危机中,遭遇困难的亚洲国家和企业,提供低息,甚至是无息的贷款。” 整个大厅,死一般地安静。 所有记者都停下了笔,他们看着台上的老人,脸上写满了震撼。 “另外。” 宋教授好像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基金会,也欢迎其他有远见的资本加入。” “我们已经收到了第一位合作伙伴的响应。” 他侧过身,指向主席台的另一边。 灯光亮起。 所有人都看到,那里坐着一个穿着阿拉伯长袍的男人。 “这位是哈立德先生。” “法赫德王子的特使。” “他们将作为联合发起方,向基金会注资五亿美金。” “轰”的一声。 整个记者会现场,彻底炸了。 如果说,刚才的“太平天国宝藏”,还只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那么,王子的加入,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这代表着,中东的石油美元,将通过这个基金,涌入亚洲。 这已经不是一个家族的行为。 这是两个世界级财团的联手。 闪光灯再次疯狂地亮起,像是要把黑夜变成白昼。 宋教授面对着这片狂潮,只是平静地宣布。 “我的话说完了。” “谢谢大家。” 他微微鞠躬,然后在雷洛派来的人护送下,离开了主席台。 留下的,是一个因为过度震惊,而陷入短暂失语的会场。 第363章 这场戏,得在东京唱 东京,经团联会馆。 一间宽大的会议室里,空气沉闷。 长条会议桌的两侧,坐着两拨人。 一边,是以通产省审议官田中信男为首,身后跟着三菱、东芝、日产等十几家日本顶尖企业的负责人。 每个人都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腰板挺得笔直。 另一边,只有四个人。 大卫·陈坐在主位,他身旁是周明德、高登·史密斯和李福兆。 他们面前只放着清水,没有碰。 田中信男首先开口,他对着大卫·陈微微躬身。 “陈先生,基金会在香港的记者会,我们都看了。” “对于贵方振兴亚洲的宏愿,我们深感敬佩。” 田中信男的英语很标准,带着一丝外交辞令的客套。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企业代表。 “在座的各位,都是日本工业的支柱。” “石油危机对我们的冲击很大,我们确实需要朋友的帮助。” 大卫·陈看着他,没有说话。 田中信男从手边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我们带着诚意,准备的一揽子投资计划。” “包括三菱重工在长崎的造船厂,东芝在北九州的家电生产线,还有日产汽车的部分债务重组。” “我们愿意出让这些资产的百分之三十的股权,换取基金会十亿美金的投资。” 李福兆拿起那份文件,快速翻阅。 他只看了几页,就抬头看向大卫·陈,轻轻摇了摇头。 大卫·陈没有看他,目光依然停在田中信男脸上。 “田中先生。” 大卫·陈终于开口,声音很平。 “亚洲发展基金,不是垃圾回收站。” 田中信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会议室里,那些日本企业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一个三菱重工的代表,用日语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语气很冲。 “陈先生。”田中信男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我们拿出的,都是集团的优质资产。” “优质?”周明德扶了扶眼镜,这是他今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也拿出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田中先生说的长崎造船厂,主要生产的是十万吨级的油轮,在全球油轮大型化的趋势下,这条生产线三年前就已经落后了。” “东芝的北九州工厂,还在用继电器控制的生产线,德国西门子去年就已经全部换装了PLC可编程逻辑控制器。” 周明德看向那个三菱的代表。 “至于日产的债务,我想,他们的债权银行比我们更感兴趣。”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安静。 周明德拿出的那份资料,比日本人自己准备的还要详细。 大卫·陈靠在椅背上。 “我们要投的,是未来。” “不是你们的过去。” 田中信男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面前这个年轻的香港人,和他背后的团队,已经把他们的底牌看得一清二楚。 “那……陈先生的意思是?”田中信男的声音有些干涩。 “技术。” 周明德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更薄的文件,分发给对面的每一个人。 “三菱的‘G-7’燃气轮机叶片原型,目前在横滨研究所,因为缺少高温合金材料的经费,项目已经停滞半年。” “东芝的半导体部门,正在研发的T1000型1KBDRAM芯片,良品率一直卡在百分之五以下,缺少资金更换更高精度的光刻机。” “还有日产正在尝试的,转子发动机技术。” 周明德每说一项,对面就有一个人的脸色白一分。 这些,都是他们内部最核心,也是最烧钱的研发项目。 “基金会可以提供资金,解决你们所有的问题。” 大卫·陈接上话。 “钱不是问题。” “我们要这些项目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权。” “不行!”一个东芝的董事猛地站起来。 “这是我们未来的核心技术,不可能出让这么多股权!” “这是敲诈!” 田中信男没有制止他。 这也是他想说的话。 出让资产,和出让未来的技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大卫·陈看着那个情绪激动的董事,没有理他。 他看向那个英国律师,高登·史密斯。 史密斯清了清嗓子,他那口纯正的伦敦腔,在充满火药味的会议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各位先生,我想你们误会了。” “基金会,对贵公司的日常经营,没有任何兴趣。” 史密斯摊开手。 “我们知道,让出控股权,对任何一家伟大的公司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对面的日本人,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所以,我们准备了第二个方案。” 史密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新的协议草案。 “基金会可以不持有任何普通股,一股都不要。” “我们只认购没有投票权的优先股,每年只拿固定的分红。” 田中信男拿起那份草案,快速浏览。 这个条件,听起来好得不像真的。 “但是,”史密斯的声音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们的投资,有一个前提条件。” “我们双方,必须共同出资,在香港成立一个‘亚洲次世代技术研发中心’。” “你们刚才提到的所有项目,都将转移到这个新的研发中心继续进行。” “基金会负责提供全部的资金,土地,设备。” “你们,负责提供全部的技术人员和现有专利授权。” 田中信男的呼吸停了一下。 他往下看。 看到了最关键的一条。 “该联合研发中心,未来产生的所有新技术专利,由双方共同持有。”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田中信男抬起头,看着大卫·陈。 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真正目的。 他们不要你的工厂,不要你的股票。 他们要的,是你未来的大脑。 田中信男的手指,捏着那份协议,关节发白。 这个条件,比直接要走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权,还要狠。 但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对方出钱,出地,出设备,把所有最麻烦的事情都包了。 他们保住了自己公司的控股权,保住了面子。 他们只是,把未来的技术,跟对方绑在了一起。 在眼前的现金流枯竭,和未来的技术共享之间,他们需要做一个选择。 “我需要和我的同事们,商议一下。” 田中信男站起来,对着大卫·陈深深鞠了一躬。 他带着身后的十几个人,走进了隔壁的小会议室。 李福兆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压低声音说。 “大卫,他们会同意吗?” “这个条件,等于把他们的研发部,搬到了我们家门口。” “他们会的。”大卫·陈端起面前那杯没动过的水,喝了一口。 “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石油危机对日本这种资源小国来说,是致命的。” “没有我们的钱,他们那些项目,只会烂在实验室里。” “用一张未来的大饼,换一笔救命的现金。” “这笔账,他们算得清。” 一个小时后。 小会议室的门开了。 田中信男走了出来,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走到大卫·陈面前。 “陈先生,我们原则上,同意您的方案。” “但是,我们需要加入一个条款。” “什么条款?” “研发中心的所有产品,日本企业拥有优先采购权。” 大卫·陈看着他,笑了。 “可以。” 三天后。 协议正式签署。 亚洲发展基金宣布,向由三菱、东芝、日产等十几家公司共同组成的“次世代技术联盟”,注资三十亿美金。 消息通过路透社,传遍了全世界。 签约仪式结束的当晚。 大卫·陈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东京的夜景。 李福兆快步走了进来。 “大卫。”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刚刚收到的消息。” “今天,东京证券交易所,日经指数暴涨百分之五。” “我们投资的那十几家公司,全部涨停。” 大卫·陈没有回头。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李福兆。 “这是下一步的名单。” 李福兆接过文件,打开。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索尼(SONY)。 第364章 这把火,得烧旺一点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推门的力气有点大,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手里捏着几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山哥。” 陈山正站在那面巨大的世界地图前,背对着他。 梁文辉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拍在桌上。 “美国人动手了。” 他的声音很低,压着一股火气。 桌上摊开的是一份《华尔街日报》的影印件,标题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 《神秘的东方资本:是谁在挑战美元秩序?》 “这篇文章,今天早上出现在头版。” 梁文辉指着那篇文章。 “里面把我们成立基金会的事,从头到尾扒了一遍。” “他们没明说,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我们的钱和中东的反美势力有关系。” 梁文辉拿起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加密电传的副本。 “这个更麻烦。” “美国驻日本大使,今天上午约见了日本外务省的官员。” 他把电传副本递向陈山的方向。 “这是一份备忘录。” “美国人要求日本政府,重新评估和亚洲发展基金的合作。” “他们甚至提到了《美日安保条约》。” 梁文辉的声音干涩。 “山哥,他们这是要把我们放在火上烤。” “逼着日本人跟我们切割。” 办公室里,只有老式座钟的摆锤在规律地响。 陈山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 他拿起那份报纸,看了一遍,又拿起那份备忘录副本,也看了一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梁文辉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这次的对手,不是街头的烂仔,不是伦敦的银行家。 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家。 陈山把两份文件叠好,放在桌角。 他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里穿梭的船只。 “文辉。” 陈山开口了。 “你觉得,日本人现在在想什么?” 梁文辉愣了一下。 他顺着陈山的思路想下去。 “他们会怕。” “一边是救命的钱,一边是美国人的枪。” “他们不敢选。” “怕,就对了。” 陈山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大卫。” 东京,帝国饭店,套房。 大卫·陈正和李福兆复盘刚刚签完的协议细节。 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听筒。 “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陈山平静的声音。 “美国人动手了。” 大卫·陈的身体坐直了。 “我发两份文件给你。” “一份是《华尔街日报》的报道,一份是美国驻日大使馆的备忘录。” 陈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收到之后,把那份备忘录,找个办法,‘不小心’地泄露给《朝日新闻》。” 大卫·陈没有问为什么。 “明白。” “另外。”陈山继续说。 “告诉我们的日本朋友,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基金会的第二笔款项,可能会‘延迟’支付。” 大卫·陈的脑子飞快转动。 他立刻明白了这套组合拳的用意。 “明白了,老板。” “就这样。” 咔。 电话挂断。 大卫·陈放下听筒。 李福兆看着他。 “老板的电话?” “出事了?” “不。” 大卫·陈站起来。 “是机会来了。” 他走到另一张桌子前,那里放着一台刚刚安装的加密电传机。 几分钟后,电传机吐出两张纸带。 大卫·陈把纸带看完,递给了李福兆。 李福兆看完,脸色变了。 “大卫,老板这是……” “美国人给他们压力,我们就再给他们加一把火。” 大卫·陈把那份备忘录的副本递给史密斯。 “史密斯,用你的渠道,把这个东西,送到《朝日新闻》主编的办公桌上。” “我希望明天早上,全东京的上班族,都能在地铁里看到它。” 史密斯接过文件,点了点头。 “交给我。” 大卫·陈又看向李福兆。 “福兆,约一下田中信男。” “就说我请他喝杯茶。” “告诉他,基金会总部,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李福兆吸了口气。 “这么做,不怕把他们彻底推到美国人那边去?” “他们现在就像一艘漏水的船。” 大卫·陈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灯火辉煌的东京。 “美国人是在往船里继续灌水,想让船沉了换个船长。” “老板要做的,是帮他们把漏水的地方指出来,再递给他们一块木板。” “至于这块木板他们用不用,怎么用,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 第二天。 东京,经团联会馆。 田中信男的办公室。 气氛比上次会议时还要压抑。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份摊开的《朝日新闻》。 头版头条的标题,用的是最大的字号。 “华盛顿的阴影:美国就‘亚洲发展基金’合作案,向我国施压!” 文章里,几乎是原文引用了那份备忘录的内容。 田中信男的太阳穴在跳。 他昨天晚上,接到外务省次官的电话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份应该锁在保险柜里的外交文件,怎么会出现在报纸上? 这等于把日本政府架在了火上。 办公室的门被敲开。 大卫·陈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田中先生,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田中信男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陈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卫·陈在他对面坐下。 “我今天来,是想跟田中先生商量一件事。” 他看着田中信男。 “很遗憾地通知您,由于一些不可抗力,基金会原定下个月到位的第二笔注资,可能需要推迟。” 田中信男猛地站了起来。 “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 “陈先生,协议已经签了!你们这是单方面违约!” “田中先生,请冷静。” 大卫·陈的语气很平。 “协议,我们当然会遵守。” “只是,‘众所周知’,最近的国际环境有些复杂。” 他拿起桌上那份报纸,点了点上面的标题。 “基金会的合规部门,需要时间,重新评估与日本企业合作的政治风险。” 田中信男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他看着大卫·陈,看着那张年轻却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他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 泄露备忘录,引爆舆论。 暂停注资,釜底抽薪。 对方根本不是在和他谈生意。 对方是在给他,给整个日本,出一个选择题。 是选择屈服于美国的压力,让刚刚看到希望的日本工业,再次跌入深渊。 还是选择……反抗。 田中信男的身体晃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里。 他感觉到了巨大的疲惫。 “陈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 大卫·陈说。 “我只是一个商人。” “商人逐利,也需要一个稳定的营商环境。”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田中先生,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基金会很有耐心,我们可以等。” “希望日本政府,也能尽快给国际投资者一个明确的,稳定的答复。” 大卫·陈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他停了一下,回头看着失魂落魄的田中信男。 “对了,田中先生。” “这份报纸,纽约应该也能看到。” “我想,美国财政部和华尔街的那些先生们,现在应该也很想知道,日本政府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门关上了。 田中信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第365章 选边站 东京,通产省。 桌上的电话,从清晨六点开始,就没有停过。 铃声再次响起,尖锐刺耳。 “是三菱重工,岩崎先生的专线。” 田中信男拿起听筒。 “田中君!”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咆哮。“基金会的钱,到底什么时候到?” “我们为了G-7项目,已经把所有能调动的资金都压上去了!” “现在香港那边说要推迟付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下个月给欧洲供应商的货款,马上就要违约了!” 田中信男捏着电话,听筒的外壳在他手里发出咯吱的响声。 “岩崎先生,请您冷静……”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东芝那边已经停了三个供应商的款!他们那个芯片,再没有钱换设备,就只是一堆废品!” “你告诉我们,这是日本工业未来的希望!” “现在希望呢?被美国人一句话就掐死了吗?” “田中君,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钱,必须到!”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忙音。 田中信男缓缓放下电话。 他的下属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外务省那边,有什么动静?”田中信男问,声音沙哑。 “大平外相,一个小时前,进了首相官邸。” “没有出来。” 田中信男站起来,走到窗边。 楼下,能看到几家报社的采访车,堵住了通产省的大门。 “舆论呢?” “一边倒。”下属的声音很低。“所有的报纸,都在转载《朝日新闻》的社论。” “他们说……这是国耻。” 田中信男看着窗外。 那把火,已经烧起来了。 烧到了每一个日本人的心里。 桌上的内线电话又响了。 是次官办公室打来的。 “田中课长,首相召开紧急内阁会议。” “请您立刻到官邸一号会议室。” …… 首相官邸,一号会议室。 田中信男作为通产省代表,坐在长桌的末尾。 他只能看到那些帝国支柱们紧绷的背影。 首相坐在主位,没有说话。 外务大臣大平正芳,脸色铁青。 他把一份文件摔在桌上。 “看看吧!这是今天早上,美国大使亲自送来的抗议信!” “他们要求我们立刻终止和那个基金的所有合作,并且对泄密事件,展开严肃调查!” 大平正芳的手指,敲着桌面。 “《美日安保条约》,是我们战后繁荣的基石!” “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香港基金,去挑战我们最重要的盟友,这是在拿国家的命运做赌注!” 会议室里没有人说话。 大藏省的大臣,一个干瘦的老人,慢悠悠地开口。 “大平桑,那请问,三菱、东芝、日产,还有后面排着队的几十家企业,如果破产了,谁来负责?” “他们的债务,会立刻拖垮三和银行和第一劝业银行。” “到时候,不需要美国人动手,我们自己就先崩溃了。” 大平正芳盯着他。 “钱的事,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们可以向世界银行申请紧急贷款!” “贷款?”大藏省大臣冷笑一声。“用什么做抵押?我们手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美国人会同意世界银行给我们钱?” “大平桑,你是在说梦话吗?” “你!”大平正芳猛地站了起来。 “够了。” 首相终于开口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向田中信男。 “田中君,通产省的意见呢?” 田中信男站起来,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他抬起头。 “首相阁下,各位大臣。” “我只想说一件事。” “那个叫大卫·陈的年轻人,昨天晚上,在和我喝茶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说,基金会的钱,投的是未来。” “他不要我们的工厂,不要我们的土地。” “他只要我们未来的技术。” 田中信男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各位想一想,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宁愿花三十亿美金,也要和我们一起搞研发?”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技术,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大平正芳。 “美国人为什么那么紧张?” “因为他们看到了,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做的,就是他们当年对英国人做过的事。” “在旧的霸权衰落时,抓住新时代的核心。” “以前是金融,现在,是技术。” “我们现在,有机会把研发中心放在香港,把我们自己的技术,变成亚洲的标准。” “这个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田中信男说完,再次鞠躬,坐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 首相站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召开记者会。” 他看着自己的内阁官房长官。 “告诉全世界的记者。” “日本的商业合作,将基于我们自己的国家利益,独立判断。” “和亚洲发展基金的合作项目,会按原计划,全面推进。” …… 帝国饭店,顶层套房。 电视机里,正在直播首相官邸的记者会。 日本内阁官房长官,站在发言台前,面对着无数闪光灯,一字一句地念着手里的声明。 李福兆看着电视屏幕,手里的雪茄忘了弹烟灰。 “他们……真的这么干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无法压抑的惊叹。 “他们顶住了。” 大卫·陈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清水。 他看着电视里那个日本官员严肃的脸,没有任何反应。 史密斯站在一旁,推了推眼镜。 “舆论,民意,还有最重要的,生存压力。”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李福兆把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 “大卫,老板这一手,真是……” 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釜底抽薪,又火上浇油。 硬生生把日本人,从墙头草,变成了绑在一条船上的盟友。 桌上的电话,在这时响了。 大卫·陈拿起听筒。 “陈先生。” 是田中信男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背景很嘈杂,能听到很多人在说话。 但田中信男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记者会,您应该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大卫·陈说。 “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像您说的那样。”田中信男停顿了一下。“为亚洲,开创一个新时代。” “会的。” “那么,关于资金……” “田中先生。”大卫·陈打断了他。“我们是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明白了。” 田中信男挂断了电话。 大卫·陈把听筒放回原位。 他看向英国律师。 “史密斯,通知香港。” “第二笔款项,现在,可以支付了。” 史密斯点了点头,转身去发电传。 李福兆看着大卫·陈,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大卫·陈站起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东京繁华的夜景,灯火连绵,像是一条流动的星河。 “以前,是我们求着他们,拿钱给他们。” 大卫·陈的声音很轻。 “现在。” “他们才是最怕我们跑掉的人。” 第366章 搭个台子,请君入瓮 香港,和记大厦。 梁文辉推开门,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陈山的红木办公桌上。 “山哥,东京那笔钱,已经全部到账了。” 梁文辉的手指在文件上敲了敲。 “三十亿美金,一分不少。” “日本那十几家公司,今天股价全部涨停。” “日经指数,跟着又往上冲了一大截。” 梁文辉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喝了一口,像是要压下心里的那股火。 “大卫那边传回消息,田中信男现在把我们当成了救世主。” “日本媒体,更是把我们吹上了天。” “说我们是亚洲的希望,是打破美国霸权的先行者。” 梁文辉放下茶杯,看着陈山。 “山哥,你这招太狠了。” “把美国人当枪使,逼着日本人站到我们这边。” “现在,他们才是最怕我们跑掉的人。” 陈山一直没说话。 他站在那面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看着日本的位置。 “文辉。” 陈山转过身。 “台子搭好了,观众也坐满了。” “戏,才刚刚开始。” 梁文辉没明白。 “戏?” “日本人已经入局了,我们下一步……” “把他们的研发中心,搬到香港来。” 陈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这件事,你要亲自去办。” “港府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 “在新界,批一块地给我们。” “要大。” “告诉他们,这是‘亚洲次世代技术研发中心’的选址,是关系到香港未来的百年大计。” 梁文祝点头,在记事本上记下。 “建筑公司,用我们自己的和记建筑。” 陈山继续说。 “告诉他们,不计成本,二十四小时施工。” “我要在半年内,看到一栋全世界最先进的实验大楼,立在那里。” “没问题,山哥。” 梁文辉合上本子。 “只是,这个研发中心,我们用什么名义去和日本人对接?” “协议上,我们是基金会。” “但基金会是个投资机构,不方便直接管理技术研发。” 陈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推给梁文辉。 梁文辉拿起文件。 封面上,印着几个字。 和记科技。 梁文辉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快速翻开文件。 公司注册时间,是半年前。 法人代表,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公司的业务范围,写着电子技术、材料科学、精密制造…… 几乎囊括了所有前沿科技领域。 “山哥,这家公司……” “这家公司,才是以后和日本人‘共同研发’的主体。” 陈山看着梁文辉。 “基金会,只出钱。” “具体的合作,由和记科技来执行。” “日本人提供技术,我们提供资金和场地。” “公平合理。” 梁文辉的手指,捏着那份文件。 他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山哥,这家公司的研发人员……” “我另外有人安排。” …… 三天后。 新界,一处临时的安全屋。 陈山面前,站着一个五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气质儒雅,但眼神很亮。 他叫钱建华,从内地来的。 “陈先生。” 钱建华微微躬身。 “第一批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一共三十六个人。” “都是各学校里,挑出来的尖子。” “学物理的,学化学的,学半导体的,都有。” 钱建华推了推眼镜。 “来之前,领导交代过。” “这次的任务,只有一个。” “把西方人卡在我们脖子上的技术,全部学回来。” 陈山看着他。 “不是学。” 他摇了摇头。 “是拿。” 钱建华愣了一下。 “陈先生的意思是?” “日本人会把他们最先进的实验室,搬到我们家门口。” 陈山给他倒了杯茶。 “他们会把他们的工程师,派过来和我们一起工作。” “你们的任务,不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学习。” “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们的技术,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 “我要你们,吃透他们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流程。” 陈山看着钱建华的眼睛。 钱建华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捧着那杯茶,手微微发抖。 “陈先生,我明白了。” 钱建华站起来。 “请您放心。” “我们这代人,就是为这个任务活着的。” “砸锅卖铁,也要把我们自己的东西,造出来。” 陈山点头。 “你们现在,是和记科技的员工。” “你们只有一个任务。”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片正在平整的土地。 “把火种,带回去。” …… 一个月后。 新界,研发中心工地。 上千名工人,几百台工程机械,正在工地上日夜不停地运转。 整片土地,像一个巨大的蜂巢。 和记建筑的牌子,立在工地的最显眼处。 陈山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二楼,看着这一切。 梁文辉和雷洛站在他身后。 “山哥,按照这个速度,主体结构三个月就能封顶。” 梁文辉指着远处的地基。 “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是用的最高规格。” “光是给精密仪器实验室做的防震地基,就花了三千万。” 雷洛的目光,扫视着工地的每一个角落。 工地四周,拉着铁丝网,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和记安保的人在站岗。 “安保方面,我也加了人手。” 雷洛开口。 “工地内外,我们自己的人,三班倒巡逻。” “所有进出工地的车辆和人员,都要登记检查。” “我已经跟新界那边的警署打过招呼,他们会把这里划为重点巡逻区。” 陈山看着那张巨大的设计蓝图。 蓝图上,整个研发中心被分成了A、B、C三个区域。 A区是日本人用的实验楼。 B区是和记科技的办公楼和实验室。 C区是生活区。 “A区和B区之间,物理隔绝。” 陈山的手指,在图纸上两个区域之间画了一条线。 “只留一条内部通道。” “通道的安保,要用最高级别。” 梁文辉点头。 “明白。” “另外,让大卫·陈通知日本人。” 陈山收回目光。 “告诉他们,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研发中心的设计,完全采纳了他们的方案。” “等大楼建好,他们可以第一时间,把设备运过来。” 雷洛皱了皱眉。 “山哥,让他们把设备运过来?” “这不等于把刀送到他们手里?” “万一他们在设备里搞鬼……” “他们不会。” 陈山笑了。 “现在,是他们求着我们。” “他们比我们更希望项目成功。” “再说了,”陈山看向雷洛,“我们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钱教授他们,会把每一颗螺丝钉,都检查一遍。” 第367章 釜底抽薪 华盛顿,夜里十一点。 一则公告,通过电传机,发往全球所有主要的金融机构和新闻编辑室。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 公告内容不长。 SEC宣布,将对近期一系列涉及海外资本的并购案,展开反规避调查。 理由是,涉嫌违反信息披露条例与国家安全审查条款。 公告的附件,是一份名单。 库卡自动化,德国。 仙童半导体,美国。 德州仪器光刻技术部,美国。 ……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梁文辉冲了进来。 他手里捏着几张刚刚从电传机上撕下来的纸,纸的边缘还带着毛边。 “山哥。” 陈山正站在办公桌前,用一块软布,擦拭着那只檀木盒子。 他听到声音,动作没停,头也没回。 “出事了。” 梁文辉的声音有些抖,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把那几张纸拍在桌面上。 “美国人动手了。” 陈山放下软布,拿起最上面那张纸。 是SEC的公告原文。 他的目光,在那份名单上停顿了一下。 “库卡,仙童,德州仪器……”梁文辉的声音干涩,“我们之前在美国和德国买回来的技术,全在上面。” “理由是,我们在当初收购时,涉嫌隐瞒最终受益人信息,规避了国家安全审查。” “山哥,他们这是要掀桌子。” 梁文辉拿起另一份电传,那是和记在美国的律师行,发回来的紧急分析。 “史密斯律师说,这次是SEC的‘执法部’直接发起的调查,绕过了所有常规流程。” “他们要求我们,在三十天内,披露所有相关收购案的最终资金来源。” “是‘最终’来源。” 梁文辉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 办公室里,那座老式座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我们的钱,来自亚洲发展基金。”梁文辉的思路在飞快运转,“基金的说法,是太平天国的宝藏。” “这个故事,讲给记者听,没问题。” “讲给中东的王子听,也没问题。” “但这个故事,没法讲给SEC的法官听。” “他们要的是银行转账记录,是信托协议,是每一分钱从一百年前到今天的合法传承证明。” “我们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三十天后,SEC就可以宣布我们当初的所有收购行为无效。”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坏的结果。 “他们有权冻结这些资产,然后,强制剥离。” “用他们自己制定的规则,把你辛辛苦苦买回来的东西,再从你手里,合法地抢走。” 陈山把那两份文件叠好,放在桌角。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还未亮起的天空。 “大卫·陈呢?” “已经在飞机上了,从东京直飞香港。”梁文辉说,“他凌晨收到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上了飞机。” “最快,今天中午到。”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雷洛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梁文辉的脸色,又看了看桌上的文件,没说话。 “阿洛。”陈山开口。 “山哥。” “让下面的人,盯紧所有进出香港的航班和轮船。” “尤其是,从美国过来的。” “任何行为异常的人,马上报告。” 雷洛点头。 “明白。” 他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山哥,你担心他们派人过来?”梁文辉问。 “他们不只会用法律。”陈山看着窗外,“他们还会用枪。” “这次的阵仗太大,我们等于是在挖他们的根。” “他们不会只坐在华盛顿的办公室里,等着我们投降。” 梁文辉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想到了什么。 “山哥,日本那边……” “我们刚刚跟他们捆绑在一起,逼着他们站了队。” “现在我们出事,他们是我们的盟友。” “能不能让他们,通过外交渠道,向美国人施压?” “田中信男他们,现在应该比我们还急。”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 “文辉。” “你觉得,日本外务省的抗议信,能让SEC撤销调查吗?” 梁文辉沉默了。 “外交,是建立在实力对等的基础上的。”陈山说。 “现在的日本,没有这个实力。” “他们的抗议,只会让美国人觉得,我们这条鱼,钓对了。” …… 中午十二点。 一架湾流私人飞机,降落在启德机场。 大卫·陈走出机舱,他只带了一个公文包,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阴影。 一辆劳斯莱斯,直接开到了停机坪上。 车门打开,梁文辉站在车边。 “大卫。” “辉哥。” 大卫·陈上了车,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 “文件都看了?” “看了。”梁文辉把一瓶冰水递给他。 大卫·陈拧开,灌了大半瓶。 “老板怎么说?” “老板让我们等你。” 大卫·陈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这次,是冲着我们的根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极度的疲惫。 “上次日本人查,是怀疑。” “这次美国人动手,是定罪。” “他们不是要查我们,他们是要办我们。” 汽车平稳地驶向中环。 “史密斯那边,顶不住了。”大卫·陈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SEC的人,直接进驻了我们合作的几家银行和律师行,当场封存了所有文件。” “他们甚至拿到了法院的授权令,可以随时监听史密斯团队所有人的电话。” …… 和记大厦,顶层办公室。 大卫·陈站在陈山面前。 他把公文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 “老板,这是史密斯团队连夜做出的最坏评估。” “我们输掉官司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他们唯一的建议,是庭外和解。” “放弃那些资产,换取SEC不对基金会本身,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梁文辉站在一旁,听得心往下沉。 “和解?”陈山笑了。 “意思是,我们自己把肉割下来,递到他们嘴边?” 大卫·陈没有说话。 这是唯一的路,一条投降的路。 “田中信男那边,已经打来八个电话了。”梁文辉补充道。 “三菱和东芝的股价,今天开盘就跌停了。” “整个东京市场都在恐慌。” “他们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解决问题。” 陈山走到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前。 那部电话,一条线直接连着港督府,另一条线,连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号码。 “来不及了。”陈山的手,放在电话机上。 “外交施压,来不及了。” “跟他们讲道理,也来不及了。” 他看着大卫·陈和梁文辉。 陈山拿起听筒。 他没有拨打史密斯的号码,而是拨了一个梁文辉和大卫·陈都从未见过的,一组来自纽约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 接通了。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安静。 陈山对着听筒,只说了一句话。 “大卫,该你出场了。” 第368章 牌桌上,换人了 电话挂断。 听筒里传来忙音。 办公室里,只剩下那座老式座钟的摆锤声。 大卫·陈看着陈山,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梁文辉,眼里全是疑问。 梁文辉也同样看着陈山,他先开口。 “山哥。” “你刚才说……” “哪个大卫?” 陈山把听筒放回原位,动作很轻。 他没有回答,走到那面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落在北美洲的位置。 大卫·陈忍不住追问。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们两人。 “等消息。” …… 当天。 华尔街,沙利文·克伦威尔律师行总部。 一则声明,从这间全美最顶级的律师行发出,瞬间引爆了整个美国的法律界和金融圈。 声明很简单。 沙利文·克伦威尔律师行,正式接受一家名为“亚洲发展基金会”的香港机构委托。 全权代理其在美国的所有法律事务。 而首席代理律师的名字,让所有看到这份声明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卫·鲍伊。 刚刚从美国司法部副部长位置上卸任的传奇人物。 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把一份印着路透社电讯稿的纸,放在桌上。 他的手指,点着那个名字。 “大卫·鲍伊……” “山哥,真的是他。” 大卫·陈坐在沙发上,手里也拿着一份同样的电讯稿。 他的脸色,比三天前还要苍白,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光。 “沙利文·克伦威尔……”大卫·陈的声音有些干。 “他们只接两种生意。” “要么,是能改变国家政策的案子。” “要么,是付得起天价律师费的案子。” 大卫·陈抬起头,看着陈山。 “他们,就是华尔街的规则。” 梁文辉也反应过来。 “山哥,这……” “请这种律师,得花多少钱?” 陈山正在给窗台边的一盆兰花浇水,他放下水壶。 “有些东西,不是用钱能请到的。” 大卫·鲍伊接手案子的第二天。 他向纽约南区联邦法院,提交了一份长达三百页的动议。 直指SEC本次调查,存在严重的程序滥用和越权行为。 他抓住了SEC绕过常规流程,直接启动“执法部”调查的这个漏洞,穷追猛打。 他甚至在法庭上,当着所有媒体的面,质问SEC的代表律师。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是美国法律的执行者。” “还是某些政治利益的打手?” 这句话,第二天登上了《纽约时报》的头版。 一周后。 联邦法院下达临时禁止令。 在法院对SEC的程序合法性,做出最终裁决之前,SEC不得对亚洲发展基金所持有的任何资产,采取包括冻结、剥离在内的强制措施。 消息传回香港。 办公室里,气氛却不像预想中那样轻松。 “我们赢了?”梁文辉看着最新的电传,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大卫·陈摇了摇头。 “不是赢了。” “是暂时没输。” 他把那份禁止令的副本推到桌子中央。 “鲍伊律师只是用规则,暂时捆住了他们的手脚。” “把一场原本三十天就要出结果的闪电战,变成了一场不知道要打多久的阵地战。” 大卫·陈看向陈山。 “老板,这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但问题的根源,还在那里。” “那笔钱的来源,我们依然没法解释。” 梁文辉接上话。 “日本那边,田中信男松了口气。” “三菱和东芝的股价,今天也稳住了。” “但他每天都来电报,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彻底解决。” “他们怕夜长梦多。” 陈山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场官司,只是一个开始。 对方掀了第一张牌,自己跟了。 现在,轮到对方再出牌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雷洛走了进来,他的表情很严肃。 “山哥。” 雷洛走到陈山身边,压低声音。 “启德机场塔台刚刚报告。” “一架湾流私人飞机,在没有事先报备航线的情况下,进入了香港空域。” 梁文辉和大卫·陈都停下了讨论,看向雷洛。 雷洛继续说。 “塔台无法联系对方。” “就在空军准备派飞机拦截的时候,驻港英军司令部直接下令。” “放行。”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私人飞机,军方特许。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飞机上是什么人?”梁文辉问。 “不知道。”雷洛摇头,“飞机直接降落在了皇家空军的专用跑道,所有机场人员都被清场了。” “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启德机场的方向。 他什么也没说。 办公桌上的私人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条专线。 梁文辉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港督高级私人助理哈特的声音。 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紧张和掩饰不住的恭敬。 “梁先生。” “是,哈特先生。” “请您立刻转告陈先生一件事。” “您说。” 哈特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博士,刚刚抵达香港。” “基辛格……”梁文辉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握着电话的手,指节发白。 “博士希望,能在今晚,和陈先生进行一次‘非正式’的会面。” 哈特的声音,还在继续。 “时间,地点,由陈先生定。” 梁文辉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我……我马上转告。” 他放下电话,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靠在办公桌上。 大卫·陈和雷洛都看着他。 “辉哥,怎么了?” 梁文辉抬起头,看向办公室另一头的陈山。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山哥。” “基辛格来了。” 大卫·陈的身体僵住了。 雷洛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这个名字,代表的不是一个商人,不是一个律师,甚至不是一个普通的政客。 它代表的,是这个星球上,最顶层的权力意志。 陈山慢慢转过身。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份关于法律战的报告。 又看了一眼梁文辉和大卫·陈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的花招和试探,都结束了。 那个坐在世界牌桌主位上的玩家,终于不耐烦了。 他亲自派人过来,要摊牌了。 陈山走到梁文辉身边,拿起了那部电话。 他对着话筒,平静地说。 “请转告基辛格博士。” “我在半岛酒店的吉地士餐厅等他。” 第369章 我不是来跟你谈运气的 香港,半岛酒店,吉地士餐厅。 整个餐厅被清空了。 门口,一边站着王虎派来的人,西装笔挺,腰间鼓起,眼神像鹰。 另一边,是几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穿着便服,手腕上的表盘很大,耳朵里塞着透明的耳机线。 两拨人隔着三米宽的走廊,互相审视,没有人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火药味。 陈山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水面平静,映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 餐厅的门被推开。 港督的高级私人助理哈特,躬着身,引着一个美国人走进来。 他挥了挥手。 哈特立刻停住脚步,和其他随从一起,退出了餐厅,把门轻轻带上。 独自一人,走向陈山。 他穿着一套深色的手工西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看过世界的起落。 基辛格在陈山对面坐下。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 “陈先生,香港的夜景,很有活力。” 基辛格开口,语调平缓,像一个来香港旅游的大学教授。 “我年轻时,读过一些东方的典籍。” 陈山拿起水杯,没有喝。 “博士,您在一九七二年,陪同尼克松总统,为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开启了新篇章。”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这份友谊,源远流长。” “那一次,改变了世界。” 他放下水杯。 “我想,您这次来,不是为了和我探讨历史的。” 陈山放下水杯。 他看着基辛格。 “我想,您今晚过来,不是为了和我探讨《道德经》的。” 基辛格的嘴角,出现一丝弧度。 他点头。 “我的时间很宝贵,陈先生的时间,想必也是。”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陈先生的财富,令人印象深刻。” “无论是来自一百年前的‘太平天国’,还是来自别的地方。” “但它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基-辛格的目光,落在陈山的脸上。 “布雷顿森林体系刚刚瓦解,全世界的货币都在动荡,这笔钱出现了,它精准地做空了美元、英镑。” “中东石油危机爆发,全球工业停摆,这笔钱又出现了,它在石油期货市场上,赚走了天文数字的利润。” “每一次,都踏在全球局势最关键的节点上。” 基辛格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份研究报告。 “我们不在乎这笔钱,在一百年前姓什么。” “我们只在乎,它的现在,和它的未来。” “它会不会,威胁到美国的利益。” 陈山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只是一个商人。” 过了几秒,陈山开口。 “追逐利润,是商人的本能。” “至于时机,”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或许只是运气。” “运气?” 基辛-格笑了。 他靠回椅背上。 “在德国,收购库卡机器人。” “在美国,收购仙童半导体的研发部门,收购德州仪器的光刻技术。” “然后,拿着这笔钱,飞到东京,试图联合日本的工业巨头,建立一个独立于美国之外的技术联盟。” 基辛格的眼神,变得锐利。 “一个独立于美国技术体系之外的联盟。” “陈先生,这也是运气吗?” 餐厅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音。 “陈先生,我们不是在谈运气。” 基辛格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们是在谈秩序。”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窗外的璀璨灯火,似乎也失去了颜色。 他看着陈山,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SEC的调查,只是一个开始。” “大卫·鲍伊是个优秀的律师,他可以用程序正义,把官司拖上几年。” “但那没有意义。” “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支钢笔,在餐巾纸上,写下几个字。 仙童,库卡,德州仪器。 “这些,都是美国的核心资产。” 基辛格把那张餐巾纸,推到陈山面前。 “现在,我给陈先生一个最终的解决方案。” “亚洲发展基金会,必须在七十二小时内,将这些在美国收购的全部资产,自愿转让给一家由我们指定的信托基金。” 这句话,他说得云淡风轻。 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陈山看着那张餐巾纸,没有伸手去拿。 基辛格继续说。 “作为交换。” “美国政府,将‘永久性暂停’对基金会所有资金来源的调查。” “你的律师,你的经理人,你的所有团队,都可以安全地离开美国,回到香港。” “SEC的案子,会不了了之。” 基辛格看着陈山的眼睛。 “陈先生,这不是一个谈判。”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建立的那个所谓‘亚洲发展基金’,可以继续存在。” “你可以去投资东南亚的港口,可以去中东买油田。” “我们甚至可以,在世界银行的框架下,和你们合作。” 基辛格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像是在给出一个慷慨的恩赐。 “只要,你们的技术联盟,停在图纸上。” “只要,你们的研发中心,建在沙滩上。” “只要,你们的钱,永远是钱。” “而不是变成挑战现有秩序的武器。” 陈山的目光,从那张餐巾纸,移到基辛格的脸上。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震惊。 他的表情,和刚坐下时,一模一样。 “如果我说不呢?” 陈山问。 基辛格的身体,再次前倾。 他的手,按在那张写了字的餐巾纸上。 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温和都消失了。 只剩下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那么,陈先生。” “你和你的基金会,将成为整个西方世界的敌人。” “你的每一笔资产,都会被冻结。” “你的每一笔交易,都会被审查。” “你的合作伙伴,会离你而去。” “你的律师,救不了你。” “你背后那个叫‘大卫·鲍伊’的人,也救不了你。” 他停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我们就是规则。” 第370章 你的规矩,有漏洞 陈山端起面前那杯清水,喝了一口。 水是冷的。 “博士,你说秩序。” “是谁的秩序?” “一个以美元为中心的,稳定的世界经济秩序。” 基辛格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个秩序,保证了战后几十年的繁荣。” “也保证了美国的国家利益。” “陈先生,你在挑战这个秩序。” “SEC的调查,只是一个开始。” 基辛格的声音平缓,不带任何情绪。 “大卫·鲍伊是个好律师,他可以拖延时间。” “但我们还有《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 他看着陈山的眼睛。 “一旦总统签署行政令,亚洲发展基金就会被列为‘威胁国家安全的实体’。” “到那个时候,不需要法官,不需要庭审。” “你们在全球的所有资产,都会被冻结。” “这不是法律问题,是国家安全问题。” 基辛格拿起那支钢笔,在桌上点了点。 “日本的首相,可以顶住一次压力。” “他顶不住第二次,第三次。” “我们的军事基地就在那里。”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陈山脸上。 “现在,我给你一个方案。” “第一,立即停止在所有敏感技术领域的收购。” “第二,亚洲发展基金,必须接受美国财政部的监管,定期披露每一笔资金的流向。” “第三,剥离你们已经收购的,仙童,库卡,德州仪器的全部核心技术专利。” “博士。” 陈山开口了。 “布雷顿森林体系,在一九七一年,已经崩溃了。” 陈山看着基辛格的眼睛。 “美元,失去了黄金这个锚。” “它现在,本质上只是一张由美国政府信用背书的绿色的纸。” 基辛格的表情没有变化。 “这张纸的信用,建立在全世界最强大的军事、经济和科技实力之上。” “这种信用,比黄金更可靠。” “是吗?” 陈山问。 “尼克松总统宣布关闭黄金兑换窗口后,美元在两年内,对西德马克贬值了百分之四十。” “这就是你说的,可靠的信用?” 基辛格的眉毛,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陈山继续说。 “一个失去了锚的货币,就像一艘在大海上漂流的船。” “它很庞大,很坚固,但它没有方向。” “一阵风,就能让它偏航。” “所以,你们需要为它,找到一个新的锚。” 基辛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陈山,等他继续。 “一个比黄金更坚固,比黄金更无可替代的锚。” 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石油。” 这个词说出口的瞬间。 基辛格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缩了一下。 这是他坐下之后,脸上出现的第一个,不属于外交辞令的表情。 “全世界都需要石油。” 陈山的声音很平。 “工业需要,农业需要,运输需要,就连每个家庭的取暖,都需要。” “这种需求,是刚性的。” “很快一场可控的、局部的冲突,会在中东爆发。” “一场新的石油危机,会让全世界都感受到没有石油的恐惧。” 陈山看着基辛格。 “在那之后,美国会和中东最大的产油国,达成一个协议。” “沙特保证石油的稳定供应。” “而美国,提供军事保护。” “这个协议里,最关键的一条是。” 陈山停了下来。 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所有的石油交易,必须,也只能,用美元结算。” 陈山说完了。 他看着对面的那个美国人。 那个正在亲手设计这个宏大计划的美国人。 基辛格的身体,从靠背上,慢慢坐直。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问。 “陈先生,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一个商人。” 陈山说。 “一个读过一些历史书的商人。” “当全世界所有国家,都必须储备美元,去购买他们赖以生存的石油时。” 陈山靠回椅背。 “美元,就成了新的黄金。” “甚至,比黄金更有价值。” “而您,博士,就是这个伟大计划的总设计师。” 基辛格沉默了很久。 他拿起自己的那杯水,喝了一口。 “陈先生的想象力,很丰富。” “这只是基于事实的推演。” 陈山说。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漏洞。” 基辛格的动作停住了。 他把水杯放回桌面,身体再次前倾。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做出这个动作。 “什么漏洞?” 陈山说。 “当全世界都用美元购买石油后,其他欧佩克国家,手里会握有天文数字的美元现金。” “这些钱,在金融市场上,被称为‘石油美元’。” “它们是洪水。” “它们会推高其他国家的实力,同时稀释美元的价值。” “所以,这个计划必须是一个闭环。” 陈山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卖石油赚来的美元,必须有一个安全,高效的渠道,再流回到美国的金融体系。” “去购买你们的国债,你们的股票,你们的资产。” “让这笔钱,在你们的体系内循环。” “这样,你们就等于用美金,换来了全世界的真实财富。” 基辛格看着他,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审视,有警惕,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惊异。 陈山把自己的计划,摆在了他面前。 甚至指出了他正在思考,却还没完全解决的问题。 “博士,您需要一个听话的中东。” “需要有人去说服那些戴着头巾的国王和王子们,让他们相信,把钱交给美国人打理,是全世界最安全的选择。” 基辛格终于开口。 “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还有华尔街的那些银行,都可以扮演这个角色。” “他们不行。” 陈山摇头。 “世界银行和IMF,是官方机构,一举一动都在全世界的聚光灯下,不够灵活。” “华尔街的银行,太贪婪,他们会把这些钱变成掠夺全世界的武器,而不是稳定美元的基石。” “最重要的是。” 陈山看着基辛格的眼睛。 “沙特的那些王子们,不完全相信他们。” “他们凭什么相信你?”基辛格问。 “因为,我是他们工业化的合作伙伴。” 陈山说。 “我帮他们建海水淡化厂,帮他们搞沙漠农业,帮他们把地下的石油,变成地面上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工业体系。” “而华尔街给他们的,只是一串不断贬值的数字。” 陈山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亚洲发展基金会,可以成为石油美元回流的最佳渠道。” “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子基金,专门用来投资美国的国债和优质资产。” “我们可以用最符合你们利益的方式,来完成这个金融闭环。” “博士,美国需要的,不是杀了我。” “美国需要我,去帮你把这盘棋,下完。” 陈山看着那张纸。 上面写着仙童,库卡,德州仪器。 “这些东西,我可以交给你们指定的信托基金。” “甚至,和记科技在香港建的那个研发中心,也可以由你们来派人监管。” 他抬起头,直视基辛格。 “我想要的,不是几项技术。” “我要的,是成为这个新秩序的一部分。” “亚洲发展基金,可以成为美元回流的官方通道。” “我可以帮你们稳住中东,稳住油价,甚至稳住你们的国债。” 陈山说完,整个餐厅再次陷入沉默。 基辛格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窗外。 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流动的光。 过了很久。 “陈先生。” 基辛格转回头。 “你的构想,很大胆。” “这不只是构想。”陈山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基辛格面前。 照片上,是他和法赫德的合影。 背景,是利雅得的王宫。 基辛格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博士,我不是美元秩序的挑战者。” 陈山的声音,清晰地在空旷的餐厅里响起。 “我也可以成为,你最意想不到的,最有力的建设者。” 第371章 你的胃口,比我想象的大 基辛格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都很真诚。 “法赫德王子,是一位有远见的朋友。”基辛格说。 “他希望他的国家,能拥有石油之外的未来。”陈山接上话。 “陈先生,建设者有很多。” “银行家,实业家,甚至慈善家。” “但他们的建设,都在秩序之内。” “而你,从一开始就在挑战它。” 陈山收回照片,放进口袋。 “博士,你说错了。” “我挑战的,是旧的秩序。” “布雷顿森林体系,那个已经死掉的秩序。” 陈山看着他。 “我只是提前看到了它的尸体,并且在尸体上,拿走了一些我需要的东西。” “现在,我是在帮你建立一个新的。” 基辛格拿起那支钢笔,在手指间缓缓转动。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陈山说。 “日本。” 他吐出两个字。 “你们在逼他们。” “你们越是用力,裂缝就越多。” “田中信男可以顶住一次,但他背后的那些财阀,那些工厂主,那些失业的工人,他们会怎么想?” “当他们发现,跟着美国走,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候。” 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一个被逼到墙角的日本,会做什么?” “一个工业体系被摧毁,经济再次崩溃的日本,会倒向哪里?” 陈山的手指,在桌上沾了点水,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这里是日本,这里是苏联。” “他们离得很近。” “一个绝望的民族,会做出任何选择。” 基辛-格转动钢笔的动作停了下来。 “强行打压,只会把日本推到莫斯科的怀里。” “一个工业实力完整的日本,如果倒向苏联,对美国意味着什么,博士比我清楚。” 基辛格没有说话。 陈山继续说。 “与其打压,不如收编。” “把他们的技术,变成你秩序里的一部分。” “我来做这件事。” 陈山指了指窗外。 “就在香港。” 基辛格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亚洲发展基金。” 陈山说。 “由我的基金出面,整合日本,甚至西德的一部分技术。” “在香港,建立一个‘亚洲技术中心’。” 基辛格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陈山没有给他机会。 “这个中心,名义上,是我和日本人的合作项目。” “但实际上,它的技术标准,它的产品流向,甚至它的人员构成,都可以由你来决定。” “一个富裕的,亲西方的亚洲,对美国更有利。” 陈山看着他。 “博士,越南的战争,你们打得很辛苦。” “军事上的失败,已经让苏联在东南亚的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大。” “你们需要一个新的工具,来对抗这种渗透。” “军事,已经证明了行不通。” “那就用经济。” 陈山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 “一个富裕的,亲西方的亚洲,才是美国最大的利益所在。” “一个需要你们的技术,需要你们的资本,需要你们的市场的亚洲,永远不会倒向莫斯科。” “这个亚洲,需要一个引擎。” 陈山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这个引擎,我来提供。” 基辛格看着陈山,看了很久。 餐厅里只有空调的声音。 “你是在要求美国,把亚洲的未来,交到一个香港人的手里。” 基辛格说。 “一个我们甚至不清楚来历的香港人。” “我不是在要求。” 陈山摇头。 “我是在提供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解决方案。” “一个管理亚洲的方案。” “你们需要一个亚洲的本地经理人。” 陈山说。 “我,就是最好的人选。” 基辛格看着陈山。 对方提出的,是一个全新的,完整的“亚洲战略”。 一个以香港为支点,以日本和德国的技术为杠杆,以东南亚的市场为目标,最终服务于美国全球利益的庞大构想。 而构想的核心,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基辛格站了起来。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维多利亚港。 这里的每一盏灯,似乎都和窗前的这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的方案,很大胆。” 基辛格背对着陈山。 “那么,你这位‘经理人’,想要什么条件?” 陈山知道,对方听进去了。 真正的谈判,现在才开始。 他站起来,走到基辛格身边,与他并排站立。 “我的价码,也很合理。” 陈山看着窗外。 “第一,SEC的调查,必须立即,永久性终止。” “并且,要用一个公开的方式,澄清亚洲发展基金的合法性。” 基辛格点头。 这个条件,在意料之中。 “第二。” 陈山继续说。 “美国政府,不得以任何理由,干预亚洲发展基金在全球范围内的,除军工领域之外的所有商业行为。” “包括我和日本的技术合作。” 基辛格的眉毛,挑了一下。 “我们正在香港建设的研发中心,可以向你们开放,由你们派人监管。” 陈山补充了一句。 “我拿走他们的技术,是为了帮你打造引擎,不是为了制造武器。” 基辛格再次点头。 窗外的海面上,一艘渡轮拉响了汽笛,声音穿透玻璃,变得很轻。 “第三。”陈山说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条件。 “我需要美国财政部,给予和记旗下的华商联合银行,‘美元清算’资格。” 这个条件说出口的瞬间。 基辛格的身体,出现了一个非常细微的停顿。 美元清算资格。 那不是一张牌照那么简单。 那是进入全球金融体系核心圈的入场券。 拥有了和摩根,和大通,和花旗,坐在同一张牌桌上的资格。 它将成为美元流出和回流的一个关键节点。 它将有能力,在全球范围内,调动以百亿计的美元资金。 它将成为陈山这个“亚洲经理人”,真正用来管理这片区域的工具。 基辛看着窗外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港,看着海面上穿梭的轮船。 看了很久。 “陈先生。” 基辛格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低沉。 “你的胃口,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陈山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这些条件,不是漫天要价。 这是他计划里,不可或缺的每一个环节。 基辛格转过身,准备离开。 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他走到餐厅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窗边的陈山。 “明天。” 基辛格说。 “会有人来找你,谈一些‘技术性’的细节。” 门开了,又关上。 哈特和那些美国人,簇拥着他,快步离开了餐厅。 走廊里,只剩下王虎派来的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山依旧站在窗前。 他看着基辛格一行人上车,看着车队消失在酒店外的车流里。 他知道,“技术性细节”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华盛顿的牌桌上,已经有人把他的方案,拿起来看了。 这意味着,这场赌局,他拿到了继续往下走的资格。 第372章 风,从华盛顿吹来了 纽约,凌晨三点。 沙利文·克伦威尔律师行总部,灯火通明。 巨大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空气中混杂着咖啡的味道。 大卫·鲍伊的团队,已经在这里连续工作了四十八个小时。 “SEC这次的法律文件,是财政部和司法部联合起草的。” 一个金牌律师把一份文件摔在桌上。 “他们不是在打官司。” “他们是在用法律,执行一次政治谋杀。” 另一个律师揉着通红的眼睛。 “我们申请的每一项程序复议,都被驳回了。” “对方的理由很充分,国家安全。” “这个词一出来,法官就没法判了。” 大卫·鲍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沉睡的曼哈顿。 他身后,白板上画满了复杂的法律逻辑图。 所有的箭头,最终都指向一个词。 死局。 “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拖。” 团队的负责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资深合伙人开口。 “利用程序,把案子拖进漫长的上诉流程。”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 “等下一届政府上台,这件事可能就不了了之。” 大卫·鲍伊没有回头。 “我的委托人,等不了两年。” 他的声音很平静。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清楚,对方要的就是速战速决。 三十天内,冻结,剥离,瓜分。 这才是SEC真正的目的。 就在这时。 大卫·鲍伊私人办公室里,一部红色的电话响了。 铃声刺耳,突兀。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那部电话,是鲍伊从司法部带出来的,一条直通华盛顿权力核心的专线。 它很少响。 每一次响,都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大卫·鲍伊转身,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拿起听筒。 “大卫。” 电话那头,是一个他熟悉的声音,亨利·基辛格的首席幕僚,国务院的罗伯特。 “罗伯特,这么晚了。” “打扰你休息了,大卫。” 罗伯特的声音很平稳,公事公办的语调。 “有几个关于亚洲经济发展的问题,想向你这位顶级专家咨询一下。” 大卫·鲍伊没有说话,拿着听筒,静静地听。 “我们注意到,你最近接手了一个叫‘亚洲发展基金会’的案子。” “是的。” “这个基金会,很有趣。” 罗伯特在那头停顿了一下。 “国务院这边,正在评估一个新的亚洲经济合作框架。” “我们想了解一下,像亚洲发展基金这样的机构,在帮助东南亚国家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有没有一些具体的规划?” 鲍伊的眼睛眯了一下,还没有回答。 罗伯特继续说。 “比如说,港口,铁路,还有海水淡化项目。” “这些项目,对稳定区域局势,是有积极意义的。” 这些词,听起来像是国务院政策研究室的报告。 但鲍伊听出了完全不同的味道。 对方不是在问他。 对方是在给他喂材料。 “那这个基金,在稳定区域性金融秩序,比如,协助管理中东地区的石油美元回流方面,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鲍伊沉默了两秒。 “它可以扮演一个高效、且对美国有利的角色。” 电话那头的马克,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他停顿了一下。 “另外,关于金融秩序。” 罗伯特的声音还在继续。 “在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全球资本流动变得很混乱。” “一个有实力,并且立场亲西方的亚洲金融机构,对于稳定美元在亚洲的地位,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大卫·鲍伊的后背,靠在了椅背上。 他看着窗外的夜景,脑子里闪过香港那个年轻人。 陈山。 这些问题,不是在咨询。 是在为某件事,寻找一个合理的,对美国有利的解释。 是在搭建一个台阶。 一个可以让华盛顿,体面走下来的台阶。 “罗伯特,你的问题,都很宏大。” 大卫·鲍伊开口。 “我的委托人,只是一家商业机构。” “他们所有的投资,都以商业利润为唯一目标。” “当然。”罗伯特在那头轻笑了一声。 “我们尊重商业规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大卫,SEC最近的有些行动,可能过于激进了。” 罗伯特的声音,像是不经意间提起。 “这种做法,可能会影响到一些重要的国际经济合作。” “白宫方面,会提醒他们,注意工作方法。” “不要因为个别部门的鲁莽,损害了美国的国家利益。” “我明白了。”大卫·鲍伊说。 “那么,不打扰了。” 罗伯特挂断了电话。 大卫·鲍伊握着听筒,站了很久。 他走出办公室。 会议室里,十几双通红的眼睛,都看着他。 “各位。” 大卫·鲍伊环视一圈。 “辛苦了。” “现在,所有人,回家睡觉。” 整个团队都愣住了。 那个资深合伙人走上前。 “大卫,我们正在准备最后的反击材料……” “不需要了。” 大卫·鲍伊走到那块写满字的白板前。 他拿起板擦,把上面所有的箭头,所有的分析,所有的“死局”,全部擦得一干二净。 “案子,结束了。”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大卫·鲍伊拿起外套,穿在身上。 他走到会议室门口,回头。 “明天早上九点,向媒体发布一份声明。” “就说,我们和SEC之间,存在一些‘小小的误会’。” “现在,误会已经解开。” 他没再解释,转身离开。 留下满屋子还没反应过来的顶级律师。 大卫·鲍伊拨了一个香港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陈先生。” 那头传来梁文辉的声音,带着疲惫。 “鲍伊律师。” “告诉你的老板。” 大卫·鲍伊吸了一口雪茄,把烟雾吐进纽约冰冷的空气里。 “华盛顿的风,转向了。” ……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放下电话,快步走到陈山面前。 他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激动和困惑。 “老板,鲍伊律师的电话。” “他说,华盛顿的风,转向了。” “SEC那边,好像要撤诉。” 雷洛也站在一旁。 他听到了梁文辉的话,脸上同样是震惊。 基辛格才刚走。 一个晚上。 不可一世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就低头了? 陈山依旧在擦拭那个檀木盒子,动作不紧不慢。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山哥,这……”梁文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鲍伊律师说,是国务院的人直接打了电话给他。” “暗示SEC的调查,是个‘误会’。” 陈山放下软布,把盒子放回原位。 “文辉。” “山哥。”梁文辉立刻应声。 “通知东京的大卫·陈。” 陈山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 “让他立刻去见田中信男。” “告诉田中信男,为了庆祝我们和日本十几家企业之间,深厚的友谊,也为了支持日本经济的复苏。” “也为了加速‘亚洲次世代技术研发中心’的建设。” 陈山停顿了一下。 “亚洲发展基金的下一笔投资款。” “加倍。” 第373章 换个姓史密斯的来谈 东京,帝国饭店。 大卫·陈看着面前的田中信男。 “田中先生。” “亚洲发展基金会,下一笔投资款。” “加倍。” 田中信男猛地站起来,碰倒了面前的茶杯。 滚烫的茶水洒在他的西裤上,他毫无知觉。 “陈桑,你说什么?” “投资款,加倍。” 大卫·陈重复了一遍。 …… 香港,和记大厦。 第二天的下午。 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再次响了。 不是尖锐的铃声,是沉闷的两声。 梁文辉快步走过去接起。 “喂。” 电话那头,不再是哈特恭敬的声音。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的是英语,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绪。 “是陈先生的办公室吗?” “我是。” “基辛格博士让我转告。” “陈先生提出的构想,华盛顿很感兴趣。” “但那是一个宏大的议题,需要时间讨论。” “在讨论结果出来之前,我们需要先解决一些技术性问题。” 梁文辉看了一眼陈山。 “时间,地点?” “现在。”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 “一艘名为‘海平线号’的游艇,正在离开维多利亚港,前往公海。” “陈先生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我们在指定海域等他。” 梁文辉的眉头,跳了一下。 公海。 一个不受任何法律管辖的地方。 。 “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约翰·史密斯。” 电话挂断了。 梁文辉放下听筒,脸色凝重。 “山哥,换人了。” 他把通话内容重复了一遍。 “公海,游艇,还有一个叫约翰·史密斯的人。” 雷洛走了过来。 “不像是官方安排。” 陈山看着窗外的港口,船只的轮廓在晨光里渐渐清晰。 “阿洛。” “山哥。” “查一下这个约翰·史密斯。” 雷洛点头,转身出去。 不到半小时,雷洛回来了。 他把一张纸放在陈山桌上,表情很奇怪。 “山哥,查不到。” 梁文辉拿过那张纸,上面一片空白。 “什么叫查不到?” “香港入境处,没有这个人的记录。”雷洛说 “山哥,这摆明了是鸿门宴。” 陈山拿起桌上的一支雪茄,剪开。 “他们要是想动手,在半岛酒店那天晚上,就动手了。” 他把雪茄凑到火苗上,点燃。 “基辛格是来定调子的。” “这个史密斯,才是来干活的。” 陈山吸了一口雪茄。 “CIA,或者别的什么部门,负责处理脏活的人。” 他看向雷洛。 “阿洛,准备船。” “把我们最好的船,和最好的人,都带上。” 雷洛点头。 “明白。” …… 一艘快艇,劈开浪花,驶向公海。 海天之间,出现了一个白点。 那是一艘巨大的白色游艇,静静地停在海面上。 快艇靠近,游艇上放下了舷梯。 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船员站在甲板上,面无表情。 陈山顺着舷梯走上游艇,王虎跟在身后,手一直放在西装外套内侧。 一个穿着灰色休闲装的美国中年男人,站在甲板上。 “陈先生,欢迎。” 他伸出手。 “约翰·史密斯。” 陈山和他握了一下。 对方的手很干燥,有力。 “史密斯先生,你的船很漂亮。” “主要是安静。”史密斯收回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有多余的寒暄。 史密斯带着陈山,走进船舱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一张会议长桌,和几把椅子。 桌上放着两份文件。 船身随着海浪,有轻微的起伏。 “陈先生,时间宝贵。”史密斯在主位坐下,直入主题。“我们直接谈细节。” “这是‘技术合作’的边界清单。” 文件不厚,只有十几页。 陈山拿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看。 清单很长,密密麻麻。 从半导体的核心设计,到精密机床的控制系统,再到特种合金的配方。 几乎涵盖了所有高精尖工业领域。 “史密斯先生,这份清单,不是合作。” 陈山合上文件。 “这是把我们的研发中心,变成一个组装厂。” “商业技术和军事技术,界限是模糊的。”史密斯看着他,“我们不希望看到,我们的技术,被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比如?” “比如,为苏联的坦克,制造更先进的轴承。”史密斯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这份清单,我不能接受。”陈山说。 “这不是选择题。” “我有一个建议。”陈山看着他,“清单可以有,但必须由我们双方共同制定。” “每两年,根据技术发展,重新评估,更新。” 史密斯看着陈山,没有立刻回答。 会客室里,只有游艇发动机轻微的震动声。 “这个提议,我可以带回去讨论。”史密斯没有纠缠,把另一份文件推了过来。 “我们来谈第二个问题。” “美元清算资格。” 陈山拿过文件。 “原则上,财政部可以批准和记旗下的华商联合银行,进入CHIPS系统。” CHIPS,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 全球绝大多数美元交易的结算中心。 史密斯身体前倾,“但有一个前提。” “华商联合银行,必须与美国财政部,建立数据共享机制。” “所有单笔超过一百万美元的交易,交易双方、资金路径、最终用途,都必须实时同步给财政部指定的监管办公室。” “史密斯先生,这是监管,还是监控?”陈山问。 “这是为了维护美元体系的稳定。”史密斯回答。 “我也有一个建议。”陈山把文件推回去。 “数据可以共享。” 史密斯眉毛动了一下。 “但不是直接给财政部。”陈山继续说,“我们可以在瑞士,成立一个独立的第三方信托机构。” “华商联合银行的交易数据,备份给这个机构。” “美国财政部,可以派人加入这个机构的监管委员会。” 史密斯靠回椅背。 “陈先生,这个方案太复杂了。” “还不够。”陈山看着他,“这个方案要成立,还有一个前提。” “美国财政部,也必须向这个瑞士机构,提供对等的数据。” “比如,德意志银行,或者瑞士联合银行,它们在美国境内的,所有大额美元交易数据。” 史密斯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他看着陈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陈先生,你是在要求美国政府,向你披露欧洲银行的金融机密?” “不。”陈山摇头。 “我是在要求公平。” 会客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史密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陈先生,你似乎没有搞清楚状况。” “基辛格博士跟你谈战略,是因为他是一个政治家。”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是。” “我来这里是解决问题,不是跟你讨论哲学。” 他的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一艘游艇在公海上是很孤独的。” “这片海很深。” “每年都有很多船,在这片海域,因为各种‘意外’,而消失。” “船沉了,或者人掉下去了,都很难找到。” 王虎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 史密斯看了一眼王虎的动作,毫不在意。 梁文辉按住了他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 陈山依旧坐着,端起那杯冰水,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 一人快步走到史密斯身边,低声报告。 “雷达显示,有三个高速目标,正在向我们靠近。” “距离,二十海里。” 史密斯的脸色,终于变了。 “识别信号。” “对方呼号是苏联渔业调查船。” 对方的声音顿了一下。 “但从雷达反射的截面和速度来看。” “更像是科尼级护卫舰。” 史密斯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陈山。 他的两个手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紧张。 他们没想到,在这片他们以为自己掌控一切的海域上,会出现苏联人的军舰。 陈山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史密斯先生,你看。”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你们一个玩家。”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史密斯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看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重新评估。 过了很久。 他下达了几个简短的命令。 他那两个手下,明显松了口气。 史密斯转回头,重新看向陈山。 他脸上的威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公事公办。 “清单我们可以坐下来,一条一条谈。” “清算权,也可以给你。” 史密斯看着陈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我们有一个附加条件。” 第374章 这才是我们要的价码 史密斯看着陈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亚洲发展基金,必须在未来五年内,购买总额不低于一千亿美元的美国国债。” 陈山端起水杯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史密斯。 史密斯说完了。 他盯着陈山的眼睛,等着他的反应。 这才是这次谈判的底牌。 技术清单,清算资格,都是筹码。 这一千亿,是华盛顿要收的过路费。 是把陈山这头猛虎,锁进美元体系的,最粗的一条锁链。 梁文辉的呼吸,停了一下。 一千亿。 美元。 整个和记也不值这么多钱。 这是把和记以及和记未来的利润都一口吞下。 陈山把水杯放回桌上。 他看着史密斯。 “可以。” 两个字。 史密斯准备好的一整套说辞,堵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 没有讨价还价。 没有愤怒。 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就好像在说,晚饭吃什么一样简单。 “陈先生,我需要确认,你明白这个数字的含义。” “我明白。”陈山放下水杯。“五年,一千亿,美国国债。”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一份普通的订单。 “这个条件,我答应。” 史密斯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评估报告里,关于对方胃口的那个词,用得太小了。 史密斯站起来,伸出手。 “合作愉快。” 陈山也站起来,握住他的手。 “合作愉快。”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陈山转身带着王虎、梁文辉,走出船舱。 快艇的引擎发动,劈开海浪,迅速消失在海天之间。 史密斯站在甲板上,看着快艇离开的方向,站了很久。 一个手下走过来。 “头儿,他真的会买吗?” “一千亿……” 史密斯没有回答。 “这个人,跟我们以前见过的所有对手,都不一样。” …… 三天后。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办公室。 路透社的电传机,疯狂地响着,吐出一长串纸带。 梁文辉一把扯下那张纸,手都在抖。 他快步走到陈山面前。 “山哥!”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SEC,撤了!” “他们发了公开声明!” 梁文辉把那张纸,摊在陈山面前的办公桌上。 “‘经过全面、细致的调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未发现亚洲发展基金存在任何违规操作行为,相关调查正式终止’。” 他一字一句地,把上面的英文翻译出来。 办公室里,王虎也走了过来,看着那张纸,脸上是同样的震惊。 赢了。 真的赢了。 这场几乎把所有人都逼到悬崖边上的风暴,就这么散了。 办公桌上的电话,同时响了起来。 电话从东京打来的。 “老板!” 电话那头的声音,比梁文辉还要激动。 “东京股市,全线涨停!” “三菱,东芝,所有跟我们合作的企业,全部涨停!” “田中信男刚刚派人送来他的亲笔信,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在香港举办庆功宴,他要亲自带队过来敬酒!” 梁文辉挂掉电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靠在沙发上。 “山哥,总算过去了。” “我们这次,赢得太漂亮了。” 陈山没有说话。 他正在给窗台边那盆兰花,修剪枯黄的叶子。 剪刀开合,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卫·陈连夜从东京飞了回来。 走进办公室时,脸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但眼睛里全是光。 “老板,辉哥。”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东京那边的反应,所有财阀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立刻,马上,加速跟我们的技术合作。” 梁文辉递给他一杯茶。 “辛苦了。” “这次能赢,鲍伊律师和你,都是头功。” 大卫·陈笑了笑。 “主要是老板的牌打得好。” 他看着陈山。 陈山放下剪刀,洗了手。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 “我们没有赢。” “这只是一场平局。” 陈山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美国人为什么要找我们麻烦?” 他看着梁文辉和大卫·陈。 “因为我们赚了太多钱,动了他们的蛋糕?” 大卫·陈点头。 “他们想把我们吃掉。” “不对。” 陈山摇头。 “他们不是想吃掉我们。” “他们是想收编我们。” 陈山把整个谈判的过程,把基辛格的石油美元计划,把史密斯的附加条件,全部对他们复盘了一遍。 办公室里,只有陈山平静的叙述声。 梁文辉和大卫·陈脸上的表情,从激动到困惑再到震惊。 “所以,他们拿走了我们一千亿……” 大卫·陈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们拿走了最大的那块蛋糕,我们的利润,要变成国债,流回他们的金融体系。” “这根本不是胜利,这是割肉饲虎!” 他终于明白,那张牌桌上,真正的赌注是什么。 “我们得到的是什么?” 大卫·陈问。 “一个‘合法’的身份?” “一个暂时的安全?” 陈山看着他们两人。 “不只是合法性。” “那点合法性,不值一千亿。”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们拿到的第一样东西,是时间。” “一个把日本、德国的技术,真正消化掉,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的时间。”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样东西,是一个身份。” “一个被他们承认的,亚洲本地经理人的身份。” 陈山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手指点在北美的位置。 “但最重要的,是第三样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梁文辉和大卫·陈的脸上。 “我们拿到了一张入场券。” “一张未来二十年,可以跟华尔街,跟摩根,跟花旗,坐在同一张牌桌上,玩牌的入场券。” “有了它,华商联合银行,就不再是香港的一家本地银行。” “它是美元全球循环体系里的一个节点。” “它有资格,跟摩根,跟花旗,平起平坐。”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大卫·陈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之前看到的,是输赢。 而陈山看到的,是格局。 “大卫。” 陈山看向大卫·陈。 “老板,我在。” “准备买国债。”陈山说。 “是,我马上让纽约的团队……” “不。”陈山打断他,“不要一次性买完。” 大卫·陈愣住了。 “把这一千亿,当成一个新的盘子来做。” “分批,拉长周期,带上杠杆。” “把‘买国债’这个行为本身,变成我们下一次的金融操作。” “用他们的钱,玩出我们的花样来。” 大卫·陈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明白了。 老板这是要把一次被动的输血,变成一次主动的吸血。 “我明白了,老板!” 陈山点头,然后转向梁文辉。 “文辉。” “山哥。” “联系钱建华教授。” “现在,美国人给了我们一个窗口期。” “一个用他们的钱,用他们的技术,来办我们自己的事的机会。” “我需要一份清单。” 陈山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车水马龙。 “一份我们国家,从现在开始,未来三十年,最需要,最急迫,最核心的技术清单。” “从材料,到机床,到芯片。” “一样,都不能少。” “正餐,要上桌了。” ...... 香港,启德机场。 一架日航的波音747,机腹贴着跑道,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浓重的白烟。 梁文辉站在贵宾通道的出口。 他身后,是几名和记的职员,西装笔挺,沉默站立。 电动门滑开。 一群穿着深色西装的日本男人走出来,步伐整齐。 为首的男人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已经花白,脸上的法令纹很深。 藤原敬介。 三菱重工的首席工程师,这次日本技术代表团的团长。 梁文辉脸上带着笑,迎上去,伸出手。 “藤原先生,欢迎来到香港。” 藤原敬介的腰微微一弯,一个标准的日式鞠躬,动作快,幅度小。 他伸出手,和梁文辉握了一下。 “梁先生,感谢你的接待。” 他的声音低沉,英语发音带着浓重的口音。 他身后的日本工程师们,都只是点头致意,目光在梁文辉和他身后的人身上扫过,像是在评估。 “车队在外面等候。” 梁文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机场外,一排黑色的平治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 藤原敬介没有客气,直接拉开第一辆车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的团队,也依次上车。 车队启动,汇入香港拥挤的车流。 车窗外,高楼与广告牌飞速后退。 “一个很热闹的城市。” 藤原敬介看着窗外,开口。 “香港是贸易港。”梁文辉回答。 藤原敬介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梁文辉。 “贸易与金融,我们有所耳闻。” “我们的专长,是工业,是技术。” 他说得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车队没有开往市区的酒店,而是驶向了新界的一处海岸。 一座庞大的,由无数玻璃幕墙和钢结构组成的建筑群,出现在地平线上。 亚洲次世代技术研发中心。 车停稳。 日本工程师们走下车,他们抬头,看着眼前这座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建筑。 有人用日语,低声交谈。 “花了不少钱。” “硬件投入很大。” 藤原敬介的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他的眼睛,细细地扫过建筑的每一处细节。 “这里是C区,生活区。” 梁文辉领着他们走进其中一栋楼。 “为大家准备了公寓。” 公寓的门打开,里面是全新的家具,电器,一尘不染。 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大海。 “很舒适。” 藤原敬介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用手摸了摸桌子。 “硬件设施,非常出色。” “希望各位在日本的朋友,能在这里过得愉快。”梁文辉说。 “晚上的欢迎晚宴,已经备好。” 当晚,和记大厦顶层的宴会厅,灯火通明。 梁文辉为日本团队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 “藤原先生,我代表亚洲发展基金,代表和记科技,欢迎各位的到来。” 梁文辉举起酒杯。 “亚洲次世代技术研发中心,是我们的共同事业。” “它的未来,寄托在各位身上。” 藤原敬介站起来,端着酒杯。 “梁先生太客气了。” “三菱,东芝,还有我们所有的合作伙伴,都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 他顿了一下。 “我们带来了日本最好的设备,和最好的工程师。” “我们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香港很快就能拥有世界一流的半导体实验室。” 酒过三巡。 藤原敬介放下酒杯,看向梁文辉。 “梁先生,恕我冒昧。” “和记科技这边,负责具体技术对接的,是哪些同事?” “我们希望明天就能开始工作,需要尽快熟悉一下团队。” 梁文辉放下筷子。 “当然。” “我们这边,由钱建华教授负责。” 他向不远处的一桌示意。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眼镜的老者站了起来,对藤原敬介点了点头。 他身后,三十多个同样穿着朴素的年轻人,也跟着站起来。 藤原敬介的目光,在那群人身上扫过。 那些人的脸上,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气质。 不像工程师,更像是一群从某个学校里直接拉出来的学生。 “钱教授,你好。” 藤原敬介的语气依旧彬彬有礼。 “我看了资料,您之前一直在大学里,从事理论物理研究?” “是的。” 钱建华回答,声音不大。 “我们很敬佩学者。” 藤原敬介说。 “不过,半导体产业,是一门实践性非常强的工程学科。” “它需要大量的,一线操作经验的积累。”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桌上的气氛,还是冷了一下。 梁文辉笑着打圆场。 “钱教授和他的团队,虽然实践经验不多,但学习能力很强。” “这次合作,正好是他们向各位日本专家学习的宝贵机会。” “说得是。” 藤原敬介点头,重新坐下。 他拿起清酒,跟身边的人,用日语低声交谈起来。 在他看来,这次合作,他就是老师。 是来给一群小学生,开蒙上课的。 第二天。 A区,一号核心实验室。 空气里,是净化系统运转的微弱声音,和新设备拆箱后,塑料与金属的味道。 几十个巨大的木箱,占据了实验室的大半空间。 藤原敬介的团队,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防尘工作服。 钱建华教授,和他带来的三十六名内地工程师,也穿着同样的衣服。 “先开这个箱子。” 一名日本工程师指着墙角的一个大木箱,用生硬的英语说。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很大,像是在对一群听不懂话的人下命令。 钱建华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走上前,拿起撬棍,开始拆箱。 他们两个,都是国内顶尖大学的博士。 藤原敬介亲自监督那台光刻机的开箱过程。 当巨大的机器主体,被吊装设备缓缓吊起时,他显得很紧张。 “小心!” 当侧面的盖板被拆下时,他大声喊道。 “那是精密校准激光器,不要用手碰!” 钱建华站在几米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他的一个学生,一个叫林伟的年轻人,被一个日本工程师叫过去。 “把这条电源线,接上。” 日本工程师递给他一根粗大的电缆。 林伟拿着电缆,正要走向配电柜。 那个日本工程师一把抢过电缆。 “不对,不对!”他连连摇头。 “插错端口,会烧掉主板。” 他指着配电柜上另一个插口。 “是这个,看我做。” 他亲自把电缆插了进去。 林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退到一旁,双手在背后,握成了拳头。 钱建华走过去,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日本团队负责指挥,讲解,操作。 钱建华的团队负责搬运,接线,打下手。 他们被当成了学徒,甚至,是力工。 午饭时间。 日本团队去了他们专用的餐厅。 钱建华把他的三十六个学生,都叫到了实验室的一个角落。 一人一个盒饭。 没有人说话,只有筷子碰到饭盒的声音。 “钱教授。” 林伟第一个开口。 “他们在羞辱我们。” “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另一个工程师放下筷子,声音里压着火。 “他刚才给我解释了五分钟,什么是静电手环。” 钱建华吃完最后一口饭。 他把饭盒盖好,整齐地放在一边。 “他们怎么想,不重要。” 他站起来,看着那台还在组装中的,复杂的机器。 “我们做什么,才重要。” 他走到那台光刻机前,指着一组刚刚安装好的,由无数镜片和反射镜构成的复杂部件。 “这是什么?” “光学镜头组。”林伟立刻回答。 “藤原刚才花了半个小时,教我们怎么用无尘布去清洁它。”钱建华说。 “他觉得我们连无尘布都不会用。” “但是,你们有谁注意到,他拿镜片的手势?他的手指,避开了哪几个固定点?” “你们有谁记下了,他在控制面板上,运行诊断程序时,输入的指令序列?” 实验室里,一片安静。 钱建华的声音,很低。 “他们把教科书,答案,甚至连老师的备课笔记,都一起摊开在了我们面前。” 他转过身,看着他眼前的这三十六个人。 “你们的面子,现在一文不值。” “你们的学历,也一文不值。” 钱建华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现在唯一有价值的,是你们的眼睛,你们的耳朵,你们的大脑。”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技术讲座。” “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开卷考试。” “考卷,已经发下来了。” “监考老师,甚至在亲自给我们演示,怎么写出正确答案。” “你们的工作,不是抱怨。” “你们的工作,是抄。” “把每一个步骤,每一个数据,他们输入的每一行代码,都给我原封不动地抄下来。” “我们要抄,更要懂。” 钱建华看着他们。 “现在吃饭。” “吃完饭,回去继续当你们的好学生。” “老师们,快回来了。” 一个月后。 A区,一号核心实验室。 那台从日本运来的光刻机,已经组装完毕,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藤原敬介和他的团队,占据着机器的核心操作区。 钱建华带来的三十六个人,被分散在各个辅助岗位上,记录数据,更换耗材。 实验室里,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和藤原敬介偶尔发出的日语指令。 “佐佐木,五号监控口的压力值,为什么会偏离百分之零点一?” 一个叫佐佐木的年轻工程师,立刻小跑过去,检查仪表。 “藤原先生,在允许的误差范围内。” “我要的是完美,不是允许。” 藤原敬介的声音,冷硬得像一块铁。 佐佐木的身体僵了一下,弯腰道歉。 “是,非常抱歉。” 在实验室的另一头,林伟坐在计算机终端前。 他的眼睛,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 这些天,除了打下手,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建模上。 用他们带来的数据,模拟这台光刻机的每一个工作流程。 屏幕上,一个红色的警报框,跳了出来。 林伟皱起眉,重新输入参数,再次运行。 十分钟后。 同样的红色警报框,再次出现。 他换了三种算法,推演了四遍。 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林伟站起来,快步走到钱建华身边。 钱建华正在一块白板前,记录一组刚刚测试出来的光谱数据。 “钱教授。” 林伟的声音压得很低。 钱建华放下笔,转过身。 “怎么了?” “模型。” 林伟指了指不远处的计算机。 “我用他们给的工艺参数,模拟了第三道蚀刻工序。” “良品率,存在一个理论上限。” “无论怎么优化参数,调整功率,都无法突破这个上限。” 钱建华的目光,动了一下。 他跟着林伟,走到那台计算机前。 林伟把模拟过程,又演示了一遍。 钱建华看着屏幕上的曲线图,那条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往上攀升的曲线。 “你的推论是什么?” “他们的蚀刻光源,存在设计缺陷。” 林伟说。 “光源的角度和聚焦算法,在微米级别,有一个致命的瑕疵。” “这个瑕疵,会导致每一片晶圆上,都有固定百分之五左右的区域,蚀刻不完全。” 钱建华沉默地看着屏幕,看了很久。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 “好。” 钱建华直起身,拍了拍林伟的肩膀。 “把所有数据备份,然后,把模拟记录全部删掉。” 林伟愣住了。 “教授,这是他们的致命缺陷,我们应该……” “时机未到。” 钱建华打断他。 “你什么都没有发现。” “继续你的工作。” 钱建华说完,转身走回那块白板前,继续记录他的数据。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晚上。 研发中心的生活区。 王虎手下的一个年轻人,叫王强,正提着一袋宵夜,走向日本工程师的宿舍。 这是梁文辉安排的,专门负责照顾这些“专家”的生活。 走廊里,他正好碰见佐佐木。 佐佐木刚从藤原敬介的房间里出来,脸色很难看。 “佐佐木先生,还没休息?” 王强笑着打招呼。 “刚被藤原先生训话。” 佐佐木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恼火。 “阿强,有烟吗?” 王强从口袋里掏出万宝路,递给他一根,帮他点上。 佐佐木猛吸了一口。 “技术是不断发展的,藤原先生太保守了。” 他忍不住抱怨。 “我们不应该像看守宝藏一样,守着那些旧东西。” “是啊,合作才能共赢嘛。” 阿强顺着他的话说。 “香港这边,很有诚意。” 佐佐木吐出一口烟。 “诚意是有的,可惜……”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不说了,谢谢你的烟。” 佐佐木掐灭烟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和记大厦顶层。 王虎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山。 “山哥,那个叫佐佐木的日本仔,对他们那个头儿,很不满。” “一直在抱怨,说那个老家伙太保守。” 陈山正在看一份文件,头也没抬。 “不满,是好事。” 他翻过一页文件。 “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 “想法越多,缝隙就越多。” 陈山放下文件,看向梁文辉。 “文辉。” “山哥。” “找个由头,搞个酒会。” 陈山说。 “就叫‘第一阶段技术交流分享会’。” “让两边的年轻人,都过来,放松一下。” 梁文辉点头。 “我马上去安排。” “让钱教授那边,也挑个机灵点的年轻人。” 陈山补充了一句。 “话不用多,会喝酒,会听话就行。” “明白。” 三天后。 研发中心C区的多功能厅。 一场自助酒会正在举行。 没有领导,没有长篇大论的讲话。 只有音乐,酒精,还有食物。 藤原敬介没有来。 他觉得这种场合,是浪费时间。 佐佐木和几个年轻的日本工程师,倒是显得很放松。 钱建华团队这边,一个叫赵立的年轻人,端着酒杯,主动走到了佐佐木身边。 赵立是钱建华所有学生里,专业不算最顶尖,但最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一个。 “佐佐木先生,我敬你一杯。” 赵立的日语,说得有些蹩脚。 “你们的严谨,让我们学到了很多。” 佐佐木跟他碰了一下杯。 “赵桑,太客气了。” 几杯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 赵立的脸,喝得有些红。 他像是有了酒意,开始大着舌头抱怨。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我们这边的基础,太差了。” “藤原先生讲的很多东西,我们都听不懂。” 他苦着脸,又灌了一杯酒。 “就说那个蚀刻吧,我们这边有个博士,天天抱着计算机算,非说你们的工艺流程有问题,良品率有个坎儿,怎么都过不去。” 赵立打了个酒嗝,哈哈大笑起来。 “肯定是算错了,算错了嘛。” “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比你们这些专家还厉害。” 他说得像是个笑话。 佐佐木脸上的笑容,却停住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蚀刻,良品率的坎儿。 他脑子里,闪过这几天调试时,一些一闪而过的异常数据。 他看着赵立,眼神变了。 “赵桑,你喝多了。” 佐佐木拉着他,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你们真的发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 赵立一脸茫然。 “就是……良品率。” 佐佐木压低声音。 赵立挠了挠头,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 “好像是吧,我也不懂。” “那个博士说,是什么光源角度的算法有瑕疵,会导致固定的……报废率?” “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一堆听不懂的词。” 佐佐木的脸色,瞬间变了。 光源角度,算法瑕疵。 这几个词,像钥匙一样,打开了他心里所有的疑团。 佐佐木沉默了很久,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 “赵桑。”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很多。 “你们,要小心。” 赵立看着他。 “小心什么?” “这次合作,不只是合作。” 佐佐木凑近他,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藤原先生,有通产省的秘密任务。” “什么任务?” “评估你们真正的技术吸收能力。” 佐佐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 “还有……” “在研发中心站稳脚跟后,找机会,把我们的人,安插到你们的核心项目里去。” “反向渗透。” 半小时后。 和记大厦,顶层办公室。 赵立站在陈山面前,酒意全无。 他把佐佐木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梁文辉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反向渗透?” “他们拿了我们的钱,用了我们的地方,还想往我们这里安插间谍?” 第379章 价钱,我来开 梁文辉看着陈山,把赵立的话重复了一遍。 “山哥,事情就是这样。” “拿钱办事,天经地义。”陈山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 “拿了钱,还想在我的锅里,埋一口他自己的锅。” “这就不合规矩了。” “那个佐佐木,现在怎么样?” “还在跟我们的人喝酒,聊得很投机。” “让他继续聊。”陈山说。 “把鱼饵,再往深水里,撒一点。” …… 研发中心,日本工程师宿舍。 佐佐木回到自己的房间,酒意醒了大半。 他关上门,脑子里全是赵立那些颠三倒四的醉话。 “光源角度的算法有瑕疵…” “固定的报废率…” 这些词,像一把钥匙,捅进他脑子里一扇锁着的门。 他走到房间角落的保险柜前,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加密的磁带。 他拿着磁带,快步走进空无一人的中央机房。 这里有一台连接着中心主机的计算机终端。 他将磁带装入读取设备,然后在终端上,开始输入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屏幕上,只有单调的绿色字符在闪烁。 他调出了光刻机的核心设计参数,这些数据,是三菱重工的顶级机密。 他深吸一口气,把赵立提到的那几个关键词,转换成模拟程序的变量,输入进去。 主机运算的嗡嗡声在安静的机房里响起。 佐佐木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十分钟后。 屏幕中央,弹出几行刺眼的绿色字符。 “模拟失败:良品率收敛于94.8%。” 佐佐木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不信邪,调整了几个关键参数,绕开了常规的算法路径,重新运行。 这一次,主机运算了更长的时间。 凌晨四点。 同样的结果,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良品率的数字,变成了94.9%。 他靠在椅背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赵立说的,是真的。 这台代表着日本半导体产业骄傲的机器,带有一个与生俱来的,无法修复的缺陷。 他走出房间。 径直走向藤原敬介的办公室。 “藤原先生。” 佐佐木推开门。 藤原敬介正在看一份文件,他抬起头,皱眉。 “佐佐木君,你的样子很失礼。” 佐佐木把那份报告,放在藤原敬介的桌上。 “先生,我们的蚀刻光源,存在设计缺陷。” 藤原敬介的目光,从佐佐木疲惫的脸上,移到那份报告上。 他拿起来,翻看。 他脸上的表情,从不悦,到疑惑,再到凝重。 “这个模型,是哪里来的?” “我自己做的。”佐佐木回答。“根据我们这一个月的调试数据,在中央主机上运行出来的。” 藤原敬介的手指,敲在报告上那个红色的“94.8%”上。 “胡说。” “这不是你能做出来的东西。” “是谁给你的?”藤原敬介站起来,逼近一步。“是中国人,对不对?” 佐佐木的嘴唇动了动。 “先生,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问题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正在用一台有缺陷的机器,去建立一个所谓的‘世界一流’实验室。” “这是在欺骗我们的合作方,也是在羞辱三菱的招牌!” “八嘎!” 藤原敬介一个耳光,扇在佐佐木的脸上。 清脆响亮。 “叛徒!” 藤原敬介的声音,在颤抖。 “你把三菱的核心机密,透露给了中国人!” “你还反过来,用他们给你的东西,来指责我!” “我没有!”佐佐木捂着脸,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是他们自己发现的!我们一直把他们当学徒,可他们……” “他们是什么?”藤原敬介抓住他的衣领。“是一群连无尘布都不会用的土包子!” “现在,一个土包子,破解了我们几十个工程师,花了好几年才写出的算法?” “你告诉我,这可能吗!” 藤原敬介松开手,把佐佐木推开。 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年轻人,眼神里是彻底的失望和愤怒。 “你被他们收买了。” “你辜负了公司的信任,辜负了国家的期望。” 藤原敬介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部电话。 “保安部吗?” “派两个人来我办公室。” “佐佐木工程师,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他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也不能和任何人接触。” 他挂断电话,冷冷地看着佐佐木。 “我会向总部报告。”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 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走进来,一左一右,架住佐佐木。 “藤原先生!”佐佐木挣扎着。“你会毁了这一切的!” 藤原敬介没有再看他一眼。 …… 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快步走进陈山的办公室。 “山哥,鱼咬钩了。” 他把刚刚从研发中心传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佐佐木被藤原敬介软禁了。” 陈山正在给那盆兰花浇水,动作没有停。 “藤原怎么说?” “他封锁了消息,日本团队那边,现在气氛很紧张。” “我们的线人说,藤原向东京总部汇报,说是项目出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他没有提技术缺陷的事。” “他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佐佐木身上。” 陈山放下水壶,用软布擦了擦手。 “山哥,那佐佐木……”梁文辉问。“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他现在是我们的人证。” “不用。”陈山走到窗边。“他已经没用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的人,都不要再提佐佐木这个名字。” “就当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梁文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我明白了。” 两天后。 研发中心依旧平静。 日本团队和钱建华的团队,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设备调试,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守在佐佐木房间门口的两个保安,换了一班。 到了第三天早上。 梁文辉的电话,响了。 是雷洛打来的。 梁文辉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他挂断电话,立刻冲进陈山的办公室。 陈山正在看报纸。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震动。 “出事了。” 陈山放下报纸,看着他。 “佐佐木,失踪了。” 梁文辉咽了口唾沫。 “看守他的人说,昨晚还好好的,今天一早,人就不见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 “就在刚才,巡警在研发中心下面那片海滩的礁石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是佐佐木。” “初步勘验结果,是醉酒后,失足坠海。” ...... 研发中心,A区。 黄色的警戒线,将门口拦得严严实实。 两名香港警察站在门口,低声交谈,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日本团队的人,像一群无头苍蝇。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走廊的角落,用日语低声议论,眼神里全是惊慌和猜疑。 每个人看向藤原敬介办公室的眼神,都变了。 那扇紧闭的门,像是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他与所有人。 梁文辉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这片混乱。 他身后站着王虎。 王虎看着那些日本人,嘴角撇了一下。 “阿辉,这帮日本人,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梁文辉没有说话。 藤原敬介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藤原走出来,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 他看都没看走廊里的下属,径直走向那两个警察。 “我要求,立刻联系日本领事馆。” “我是日本公民,在这里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一名警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藤原先生,我们正在调查。”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为了你的安全,请你留在研发中心。” 藤原敬介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明白了。 他被软禁了。 他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 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放下电话,走到陈山身边。 “山哥,研发中心那边,日本人已经乱了。” 陈山正在用小剪刀,修剪一盆文竹的枯枝。 喀嚓。 一截枯黄的枝叶,掉落在桌上。 “东京那边呢?” “三菱总部派了调查组过来,研发中心的工作,已经全面暂停。”梁文辉说。 “他们要求见藤原敬介,也要求我们给一个说法。” 陈山放下剪刀。 他拿起湿毛巾,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 “让他们来。”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电话。 “阿洛。” 电话那头的雷洛立刻应声。 “山哥。” “佐佐木的案子,结了吧。” “是,山哥。法医报告,意外坠海。” “把报告,传真给日本领事馆。” 陈山看向梁文辉。 “替我给田中信男发一封邀请函。” “就说,关于佐佐木先生的不幸,和记深表遗憾。” “为了消除误会,澄清事实,我本人,想请他来香港,当面给他一个交代。” 梁文辉愣了一下。 “山哥,这个时候请他来?” “他现在过来,就是兴师问罪的。” 陈山把毛巾放回托盘。 “他要问,我就给他问。” “他要罪,我就给他罪。”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维多利亚港的海面。 “去办吧。” 两天后。 启德机场,私人飞机停机坪。 一架湾流G4降落,舱门打开。 田中信男走下舷梯。 他身后,跟着四名神情肃穆的下属,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是三菱总部的首席法务官。 没有寒暄。 梁文辉迎上去,微微躬身。 “田中先生,陈先生已经在和记大厦等您。” 田中信男的目光,从梁文辉脸上一扫而过。 “藤原君在哪里?” “他也在。”梁文辉回答。 “我需要先见他。” “您会见到的。” 梁文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排黑色的平治已经等在旁边。 田中信男没有再说话,坐进了第一辆车。 车队启动,没有一丝耽搁,直接驶向中环。 整个车厢里,气氛压抑。 田中信男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一言不发。 和记大厦,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一边是陈山和梁文辉。 钱建华教授坐在陈山侧后方,安静地喝着茶。 另一边,是刚刚被从研发中心接过来的藤原敬介。 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两天没刮胡子,眼神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田中信男带着他的人,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藤原敬介身上,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愤怒和失望。 然后,他看向主位上的陈山。 “陈先生。”田中信男在藤原敬介身边坐下,声音冰冷。 “我的工程师,死在了你的地盘上。” “我需要一个解释。” 陈山看着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解释,会有。” 他只是向身旁示意了一下。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钱建华教授,带着林伟,走了进来。 钱建华依旧穿着那身灰色的中山装。 林伟手里捧着一个金属盒,里面是几十张制作精良的幻灯片。 另一名助手,则将一台幻灯片投影仪,安置在会议桌的末端。 会议室的窗帘被拉上,灯光调暗。 投影仪风扇的嗡嗡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钱建华走到投影幕布旁,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林伟点了点头。 “咔哒。” 林伟推进了第一张幻灯片。 一束光打在幕布上。 一张无比复杂的工艺流程图,瞬间铺满了整个幕布。 无数的蓝色线条,数据模块,像一张精密的蛛网。 田中信男皱起眉。 他身后的几名技术专家,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们是来调查一桩命案,不是来听技术报告的。 “陈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田中信男的声音,沉了下来。 陈山没有回答,只是对钱建华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这是我们团队,根据这一个月的调试数据,重新构建的DRAM芯片蚀刻工艺模型。” “咔哒。” 林伟换了下一张。 幕布上,原流程图的一个区域被放大。 那正是他们原本设计里,关于蚀刻光源角度的算法核心。 “我们发现,原有的聚焦算法,在微米级别的光路折射上,存在一个结构性瑕疵。” “这个瑕疵,会导致晶圆边缘百分之五的区域,出现固定的蚀刻不足。” 他按动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了一张布满红色警报点的模拟图。 “这意味着,无论如何优化外部参数,理论良品率的上限,都无法突破百分之九十四点八。” 藤原敬介的身体,开始发抖。 佐佐木的报告,佐佐木的喊叫,在他脑子里炸开。 田中信男身后的技术专家,脸色变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这个数字,是他们实验室里,永远的痛。 钱建华没有停。 “基于这个发现,我们的团队,对核心算法进行了重构。” 幕布上,画面切换。 一张全新的,结构更复杂,但也更流畅的算法流程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们引入了动态补偿机制,和双焦点衍射校正。” 钱建华指着图上一段全新的代码。 “新的方案,理论上,可以将良品率,提升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七。” 他放下遥控器,对着幕布微微鞠躬。 “我的报告,完了。” 整个会议室,死一样地安静。 田中信男看着那张流程图,他身后的技术专家已经站了起来,趴到幕布前,像是要钻进去一样。 藤原敬介看着那张图,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不是他们的技术。 那是他们梦寐以求,花了无数资源,却始终无法突破的圣杯。 现在,这个圣杯,被一个他们当成学徒的老头,云淡风轻地,展示了出来。 就在这时,陈山开口了。 “田中先生,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佐佐木先生的死了。” 田中信男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陈山,脑子一片空白。 “佐佐木先生,是一个正直的,有责任感的工程师。”陈山说。 “他发现了你们技术上的缺陷,并且,他希望能和我们的团队,真诚合作,共同解决这个问题。” 陈山看向藤原敬介。 “可惜,他的想法,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藤原先生,你过于保守,听不进年轻人的意见,把他软禁起来,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梁文辉站起来,把一份文件,放在田中信男面前。 “这是我们找到的东西。” 文件里,是一份手写的“遗书”。 还有一个叫‘渡边’的日本设备维护员的全部资料。 “渡边,是你们内部,不希望这次合作成功的人,安插进来的钉子。” “他的任务,就是破坏合作。” “佐佐木的真诚,成了他的催命符。渡边动手杀了他,并且布置成意外的样子,试图嫁祸给与佐佐木有过冲突的藤原先生。”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就在今天早上,这个人,在宿舍里畏罪自杀了。” “这封,是他的忏悔信。” 田中信男拿起那封信,手在抖。 信上的内容,把他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愤怒,都引向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方向——日本内部的派系斗争。 藤原敬介不是凶手,他只是一个愚蠢、保守,被人当枪使了的老顽固。 佐佐木的死,成了一个肮脏的内部丑闻。 “技术停滞,项目延误,工程师身亡。” 陈山看着田中信男。 “这一切的根源,是你们的猜忌,和保守。” “现在,我想问问田中先生,这个项目,还想不想继续下去?” 田中信男沉默了。 他还能说什么? 技术,人家已经破解,甚至超越了。 人命,人家给了你一个完美的,可以对内交代的“真相”。 他所有的牌,都被对方掀了。 “当然想。”田中信男的声音,干涩沙哑。 “好。” 陈山站起来。 “既然想继续,那之前的合作方式,就不合时宜了。” “技术,我已经有了。合作,可以继续。” 陈山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前倾。 “但规则,要改一改。” 他看着田中信男,一字一句。 “从今天开始,A区和B区,合并。” “所有设备,所有专利,所有技术人员,全部并入新成立的‘和记半导体科技’,由我方统一管理。” “贵方,以现有的人员和技术,作价入股。” “占股百分之三十。” “和记旗下的亚洲发展基金,占股百分之七十。” 田中信男猛地抬头。 “不可能!” “这是抢劫!” 陈山笑了。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拒绝。” “不过,一周之后,和记科技,会在这里,召开一场全球技术发布会。” “我们会向全世界宣布,我们独立研发出了下一代DRAM芯片。” 陈山直起身子,环视着会议室里每一个日本人。 “到时候,各位手里的技术。” “恐怕,就要请市场来定价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被投影仪的风扇声搅动着。 田中信男的目光,从那张全新的算法图上,挪到陈山的脸上。 陈山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澜。 田中信男身后的首席法务官,在他耳边快速说了几句日语。 无非是分析利弊,权衡得失。 可现在,天平的两端,一边是万丈悬崖,一边是别人递过来的一根绳子。 没有选择。 藤原敬介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看着那张全新的算法流程图,像是在看自己的墓碑。 陈山没有催促。 他坐着,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田中信男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已经空了。 “百分之三十。” 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需要回去商议。” “我给你二十四小时。”陈山说。 “东京时间,明天下午五点前,我要看到三菱重工董事会的签字文件,传真到这里。” 第380章 亚洲轴心 陈山站起来。 “散会。” 他转身,带着梁文辉和钱建华,走出了会议室,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藤原敬介瘫坐在椅子上,像一尊被抽空了的泥塑。 田中信男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然后,他对着藤原敬介,深深地鞠了一躬。 藤原敬介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 和记大厦顶层,传真机吐出一份带着三菱水印的文件。 上面,是董事会所有成员的联合签名。 梁文辉把文件,放到陈山桌上。 “山哥,他们同意了。” “新公司的名字,也注册好了。” “和记半导体科技。” 陈山拿起那份文件,看了一眼,随手扔进抽屉。 “通知钱教授,可以挂牌子了。” “藤原敬介那边,怎么处理?”梁文辉问。 “他想回日本。” “让他走。”陈山说。“派辆车,送他去机场。” “他想见你一面。” 启德机场的贵宾候机室里。 藤原敬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一架又一架飞机起降。 陈山走进去。 “陈先生,你赢了。” “这不是输赢。”陈山在他身边站定。 “三菱的技术,和记的资本,中国的市场。” “我们只是把三样东西,放在了同一个锅里。” “只是这口锅,姓陈。”藤原敬介转过身,看着他。 “是的。”陈山承认。 藤原敬介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很好奇,佐佐木的死,那个叫渡边的维修工……” “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陈山打断他。 “重要的是,我给你的这个版本,能让你回去对董事会,对通产省,有一个交代。” 陈山看着他的眼睛。 藤原敬介沉默了很久。 “陈先生,后会有期。” 他说完,转身走向登机口。 …… 三天后。 新界,亚洲次世代技术研发中心。 那块巨大的牌子,被工人用吊车缓缓拆下。 一块崭新的,刻着“和记半导体科技”的牌子,被换了上去。 钱建华站在楼下,身后是两拨人。 一边,是他带来的三十六个内地工程师,腰杆挺得笔直。 另一边,是日本工程师团队,神情复杂。 “从今天起,没有本地团队,也没有日本团队。” 钱建华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只有一个团队,和记科技。” “A区和B区合并,所有实验室,设备,资料,全部共享。” “你们以前的职位,级别,都作废。” “新的岗位,看能力,不看国籍。” 他目光扫过所有人。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三个月。” “三个月后,我要在生产线上,看到我们自己的1KB DRAM芯片。” “谁能做到,谁就是项目主管。” “做不到的,自己去财务领钱,走人。” 钱建华说完,转身走进大楼。 两拨工程师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跟了进去。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实验室里,正式打响。 三个月后。 陈山办公室。 梁文辉推开门,快步走到陈山面前,手里托着一个丝绒盒子。 他的手在抖。 “山哥,出来了。” 他打开盒子。 里面,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方块,静静地躺在红色天鹅绒上。 上面刻着“Heii-DRAM-1KB”的字样。 “第一批,五千片。” 梁文辉的声音带着颤音。 “良品率,百分之九十九。” “钱教授他们,做到了。” 陈山拿起那块芯片,放在指尖,对着光。 “让大卫·陈把消息放出去。” “我要让全世界的报纸,明天头版头条,都是它。” “还有。”陈山放下芯片。“联系基辛格博士。” “告诉他,我们买的第一笔美国国债,一百亿美元,今天下单。” 消息传出,全球科技界,炸了。 《华尔街日报》的标题是:“东方巨兽的怒吼:香港诞生世界级半导体公司。” 《金融时报》则直接发问:“硅谷的冬天,提前到来了吗?” 英特尔的股价,应声暴跌。 无数的电话,打进了华盛顿的国会山和商务部。 “反倾销调查!” “知识产权盗窃!” “必须制裁和记科技!” 英特尔的副总裁,敲着桌子。 “他们用不正当的手段,窃取了我们的技术,现在又用倾销的价格,来冲击我们的市场!” “我们要求,立刻启动‘301条款’,对这家公司进行制裁!” 这些声音,像潮水一样涌向白宫。 然而,一周后。 基辛格在一次不公开的记者会上,被问到这个问题。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 “和记科技,是美国重要的合作伙伴。” “美、日、港三方的技术合作框架,是远东战略稳定的基石。” 一句话,给所有事情,定了性。 所有调查请求,都被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华尔街立刻读懂了信号。 和记大厦,地下车库。 一辆不起眼的丰田轿车里。 雷洛把一份文件,递给后座的陈山。 “山哥,你让我查的人,有消息了。” 陈山打开文件。 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个代号。 照片上是一个高鼻深目的白人,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学者。 代号:维克多。 “克格勃,第九总局。”雷洛说。 “资深特工,苏联英雄勋章拿过两次。” “现在的身份,是《真理报》驻东南亚记者。” “他来香港半个月了,一直在研发中心外围转悠。” “找了两个本地的线人,想打听里面的情况。” 雷洛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山哥,要不要我派人,把他‘请’走?” 陈山看着那张照片,笑了。 “不用。” “客人来了,哪有往外赶的道理。” 他把文件递回去。 “外围的安保,松一松。” “让他靠近点。” “记者嘛,总要拍点东西,才能回去交差。” 雷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是,山哥。” 几天后。 一个阴雨天。 研发中心对面的山坡上。 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趴在草丛里。 他举着一台装着长焦镜头的相机,对准了研发中心大楼的玻璃幕墙。 透过镜头,他看到了一幕。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国老者,正和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日本工程师,在一张巨大的图纸前,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两人不时用笔在图上指点,脸上都带着专注和兴奋。 那个日本工程师,他认得,是三菱重工的首席工程师。 那个中国老者,是钱建华。 他们看起来,亲密无间。 “咔嚓。” 维克多按下了快门。 一周后。 莫斯科,卢比扬卡广场,克格勃总部大楼。 一份加密文件,被送到主席安德罗波夫的办公桌上。 文件里,是维克多从香港发回的那张照片。 照片下面,附着一份简短的报告。 “目标‘陈’,正在整合日本的工业技术与资本。” “其背后,有中国官方支持的清晰迹象。” “初步判断,一个新的,以技术为核心的‘亚洲轴心’,正在香港形成。” “其长远战略目标,可能指向苏联在远东地区的利益。” 第381章 老板,你要拆天? 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办公室的烟灰缸,满了。 他捻灭第三根烟,看着桌上那份财务报表。 数字,红得刺眼。 “辉哥。” 财务主管站在门口,脸色跟报表上的赤字一样难看。 “这是这个月的停泊费和维护费账单。” “一共十五艘超级油轮VLCC。” 梁文辉没有接那张纸。 “我知道。” 他的声音有点哑。 “每天一睁眼,烧掉的钱,够在半山买一套豪宅。” “这些船,就这么在新加坡和鹿特丹的港口里停着,什么都不干。” 财务主管低下头。 “外面都在说我们和记现金流出了问题,山哥在跟美国人那场豪赌里,看着赢了,其实输了底裤。” 梁文辉抬眼看他。 “谁说的?” “银行的人,还有一些航运公司的同行。” 梁文辉拿起那份报表,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让他们说。” “出去做事。” 财务主管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办公室只剩下梁文辉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中环的车水马龙。 钱建华教授那边,半导体项目每天都在吞钱,那是无底洞。 可那是有产出的,他看得见,摸得着。 那十五艘停在港口生锈的铁疙瘩,算什么? 他面前还有一份报告。 是大卫·陈从纽约传真过来的原油期货持仓清单。 梁文辉的手指,点在财务报表的最下面一行。 公司账户里,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都被抽空了。 全部,砸进了纽约原油期货市场。 而且,是开了最高倍数的杠杆。 这意味着,只要原油价格,往陈山判断的相反方向,波动超过百分之三。 整个和记,连同华商联合银行在内,建立起来的一切,都会在瞬间,被强制平仓,灰飞烟灭。 梁文辉拿起桌上的电话。 “接山哥办公室。” 电话很快接通。 “山哥,是我,文辉。” “上来。” 陈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梁文辉推门进来,把手里的文件,拍在陈山面前的红木大班台上。 “你看看。” 陈山放下剪刀,拿起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没有看那份文件。 “什么事,这么大火气。” “火气?” 梁文辉指着那份文件。 “这是和记现在全部的身家性命!” “船,停一天,就要烧掉一栋楼的钱。” “期货那边,大卫·陈说,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保证金了。” 陈山没有看报告,他用小铲子,把新的营养土,一点一点,填进花盆的缝隙。 “我知道。” “山哥,我不是质疑你。”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 “我只是觉得,这个赌局太大了。” “我们把所有的身家,都押在了一个点上。” “连一张底牌,都没给自己留。” 他看着陈山。 “只要我们平掉一半的期货仓位,把船租出去一半,我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油价不涨,我们也能撑下去。” “进可攻,退可守。” 陈山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用毛巾擦干净手,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文辉。” “山哥。” “做生意,有时候,是退无可退的。” 陈山放下茶杯。 “你让大卫·陈,继续买。” 梁文辉的瞳孔,猛地收缩。 “山哥,我们没钱了!” “让华商联合银行,做内部拆借。” 陈山站起来,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用银行储户的钱,继续加仓。” 梁文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挪用储户资金,去炒期货。 这件事一旦爆出去,整个华商联合银行,会立刻被挤兑到破产。 他和陈山都会被送上审判席。 “山哥,这是在玩火。” 梁文辉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陈山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你现在不理解,没关系。” “执行命令。” 梁文辉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陈山叫住他。 陈山走到地图的另一侧,上面挂着一张更详细的,标注着全球主要航线的海图。 他的手指,在海图上点了几个位置。 一个,在波斯湾的出口,霍尔木兹海峡。 一个,在红海的南端,曼德海峡。 最后一个,在地中海通往大西洋的出口,直布罗陀海峡。 “让我们的船队,立刻起航。”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二十四小时内,开到这几个位置。” 他看着梁文辉。 “然后,关闭所有无线电通讯,关闭AIS船舶识别系统。” “原地待命。” 梁文辉看着海图上那几个红色的圈。 把船开到全世界最敏感的石油航道上,然后玩消失。 一旦有任何国家的军舰,发现这些来历不明的超级油轮,在没有开启任何识别系统的情况下,堵在航道口。 对方有权,在发出警告后,直接开火击沉。 “山哥,这……” 梁文辉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 “你想干什么?” “文辉。” 陈山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二十年了。” “我什么时候让和记吃过亏?” 梁文辉沉默了。 “去办吧。” 陈山摆了摆手。 梁文辉拿着那份海图,走出陈山的办公室,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 他不知道陈山到底想干什么。 他只知道,陈山疯了。 而他,必须陪着这个疯子,把这场豪赌,进行到底。 梁文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他坐了很久,才拿起电话,分别给船运公司和大卫·陈,下达了那几条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命令。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沉默,然后是简短的“明白”。 他知道,他手下的这些人,此刻的心情,跟他一样。 困惑,恐惧,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对陈山的盲目信任。 就在他挂断最后一个电话时。 办公室角落里,一台红色的专线电传机,突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这台机器是绝密线路,连接法赫德的办公室。 自从上次石油美元的谈判之后,这条线路,就再也没有响过。 梁文辉猛地站起来,快步走过去。 电传机吐出一张窄窄的纸条。 梁文辉撕下电文。 他低头看去。 纸条上,没有称呼,没有问候,没有落款。 只有一行极其简短的英文。 和一个日期,一个名字。 “OCtOber 6. Sadat.” 10月6日。 萨达特。 梁文辉拿着纸条的手,开始发抖。 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安瓦尔·萨达特。 埃及的现任总统。 一个日期,一个中东地区最重要国家领袖的名字。 再联系到那些被派往各大海峡,准备玩消失的油轮。 联系到那个被杠杆加到极限,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期货账户。 梁文辉的脑子里,无数个混乱的碎片,瞬间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 一个疯狂的,让他脊背发凉的猜测,浮现在他的脑海。 第382章 正餐,现在才上 同一时间,纽约。 华尔街,一栋写字楼的顶层。 巨大的交易室里,几百个屏幕闪烁着绿色的光芒。 大卫·陈的专属交易团队,守在各自的终端前。 空气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今天是10月6日,星期六。 犹太人的赎罪日。 正常来说,市场应该一片平静。 但陈山的命令,是所有人必须在岗待命。 墙上的石英钟,指针滴答作响,指向下午两点。 一个交易员打了个哈欠,刚想起身去倒杯咖啡。 “啪!” 路透社终端的主屏幕,突然被一行红色的紧急快讯占据。 “埃及、叙利亚军队在西奈半岛和戈兰高地,向以色列防线发起大规模协同攻击。” 整个交易室,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 “战争!开战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整个交易室瞬间爆炸。 电话铃声,像疯了一样响成一片。 “买入!买入所有布伦特原油合约!有多少要多少!” “把杠杆给我拉到最高!” “价格!价格在飞!” 大卫·陈站在交易室中央,看着主屏幕上那根代表原油价格的绿色K线,像一根被上帝之手垂直拉起的标枪,冲破了所有的阻力位。 $3.5。 $4.0。 $4.5。 价格的跳动,已经不是数字,而是一片模糊的残影。 “头儿!我们的账户!”一个年轻的交易员指着一块独立的监控屏,声音在发抖。 屏幕上,代表盈利的数字,正在以一种反逻辑的速度疯狂刷新。 “一亿美金!” “两亿!” “突破五亿了!” “上帝!还在涨!” 交易员们扔掉手里的电话,跳上桌子。 有人脱下昂贵的西装,在空中疯狂挥舞。 有人抱着身边的同事,又哭又笑。 “砰!” 一瓶价值不菲的香槟被打开,金色的液体喷洒在天花板和人群的头顶。 “我们是世界之王!” 整个交易大厅,成了一片狂欢的海洋。 他们在一个小时之内,赚到了这家公司过去十年都赚不到的钱。 大卫·陈看着这一切,他想保持冷静,但他的手也在抖。 他走到角落,想给自己倒杯水。 就在这时。 他办公室里,那台红色的专线电话,响了。 大卫·陈一个激灵,冲进办公室,关上门,拿起电话。 整个交易室的狂欢,被隔绝在外。 他拿起电话。 “山哥。我们赢了!我们赢麻了!” “大卫。” “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大卫·陈身体一震,立刻站直。 “是,山哥。” “平掉一半原油多头仓位。”陈山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过来。 大卫·陈愣住。 现在平仓?油价还在涨,全世界都知道,只要战争继续,油价就会冲上天。 “利润,全部换成实物黄金,从苏黎世交割,直接存入瑞士的银行金库。” “剩下的一半资金……”陈山顿了一下。 “剩下的一半资金,连同我们的本金。”陈山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立刻,马上,用你能拿到的最大杠杆。” “做空。” “美国、英国、法国、西德、日本。” “一个都不要放过。” 大卫·陈的呼吸,停住了。 做空全世界。 “山哥,这是……” “战争,才刚刚开始。”陈山的声音打断了他。 “嘟。” 电话挂断了。 大卫·陈握着听筒,站了很久。 他推开门,看着外面依旧在狂欢的下属。 “安静!” 他吼了一声。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他。 “派对结束了。”大卫·陈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回到你们的位子上。” “我们有新工作了。” ……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 梁文辉站在陈山面前,手里拿着刚刚从纽约传真过来的交易报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真实的飘忽感。 “山哥,大卫那边……已经平掉了一半仓位。” “盈利……二十七亿美金。” 这个数字,让梁文辉感觉自己在做梦。 陈山正在给那盆文竹,剪去一根枯黄的枝叶,动作专注,仿佛那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知道了。” 梁文辉看着陈山的背影,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几十亿美金的盈利,换来的,只是“知道了”三个字。 “还有,苏黎世那边也传来消息,我们之前派过去的人,已经开始用第一批利润,在黑市上扫货了。” “现在全世界的黄金价格,也在涨。” “山哥,你的第二步棋……也活了。” “OPEC,刚刚在科威特召开了紧急会议。” “他们宣布,对所有支持以色列的国家,实施石油禁运。” “首批名单,包括美国、荷兰……” 梁文辉喘着粗气,眼睛里全是血丝。 “全世界的油,都要断了。” “股市……会崩盘的。” 他看向陈山,终于明白了几分钟前,陈山那个做空全世界的命令,意味着什么。 “这下,我们真的要……”梁文辉已经找不到词来形容。 陈山背对着他,站在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正在用一支红色的笔,在地图上,把几个国家的名字,圈起来。 沙特,伊朗,伊拉克,科威特,阿联酋…… “文辉,格局,要大一点。” 陈山站起来,重新走到那副世界地图前。 他的手指从战火纷飞的中东,划过即将陷入能源恐慌的欧洲。 最后重重地点在了北美洲的位置上。 “石油危机是第一波冲击,它只会带来通胀和恐慌。” “禁运和减产,会带来第二波冲击,那就是史无前例的经济大衰退。” “工厂倒闭,工人失业,银行破产。” “整个西方世界建立起来的工业体系和金融秩序,会在这场风暴里,被打得稀巴烂。” 陈山的手指,在“美利坚合众国”那几个字上,用力地敲了敲。 “这场衰退,会把美国过去二十年积累的泡沫,全部戳破。” “无数的公司,会破产,会倒闭。” “他们的股价,会跌到比废纸还便宜。” “让大卫·陈准备好。” 他看着梁文辉,目光变得锐利。 “我要一份名单。” “一份美国所有因为这场危机,陷入困境的航空公司、计算机公司、生物科技公司的名单。” “尤其是,那些拥有核心专利,却濒临破产的公司。” 第383章 钱是滚烫烙铁 梁文辉办公室的门关着,但他能听到外面走廊里,那些公司高层的压抑不住的笑声。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十几份不同部门提交上来的扩张计划。 收购船队,吞并欧洲的航运公司。 在港岛拿地,盖全香港最高的大楼。 甚至有人提议,直接买下一家英国的老牌银行。 每个人都疯了。 因为钱太多了。 梁文辉拿起那份刚从纽约传真过来的交易汇总。 石油多头仓位的盈利,扣掉所有成本和税金,纯利,二十七亿八千万美金。 而另一边,大卫·陈执行了第二步计划。 用全部本金和利润,加了最高的杠杆,做空美、英、法、西德、日五国的股指。 战争爆发,石油禁运的消息传出,这五个国家的股市,像雪崩一样往下塌。 仅仅一周。 账面上的浮盈,已经超过了四十亿美金。 这个数字,还在以小时为单位,疯狂增长。 整个和记,现在就像一台印钞机。 一台,连印钞厂老板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印钞机。 梁文辉把所有扩张计划,全部推到一边。 他拿起电话。 “山哥,是我。” “上来。” 梁文辉推门进来。 “山哥。” 他把那份盈利报告,放在陈山手边。 “最终的数字,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多。” “大卫那边说,等到市场触底,我们平掉所有空头仓位,这一次的总利润,可能接近一百亿美金。” 梁文辉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现在整个公司都疯了,都在等着你点头,准备大干一场。” “你呢?” 陈山问。 “你也疯了?” 梁文辉愣了一下。 “山哥,这是天大的机会。” “有了这笔钱,我们想做什么都能成。” “文辉,钱是滚烫的烙铁。” “拿不住,会把自己的手烧穿。” 梁文辉脸上的兴奋,慢慢冷却下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雷洛推门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他看了一眼梁文辉,然后径直走到陈山面前。 “山哥,有点麻烦。” 雷洛从怀里,掏出两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薄薄文件。 “这是军情六处的朋友,刚刚传过来的。” 他把第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 “MI6内部,成立了一个专项小组。” “目标,调查和记集团的资产来源,以及在此次石油危机中的全部操作。” “负责人,是他们的远东情报站站长。” 他又把第二个文件袋推过去。 “这是CIA的。” “他们更直接,成立了‘香港目标课’,和军情六处共享情报。” “两个小组的目标,都是同一个。” “和记集团。” “调查我们的资金来源,成员背景,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 “评估我们对西方金融体系的‘潜在威胁’。” 梁文辉站在旁边,听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看着那两个牛皮纸袋,像是看着两条毒蛇。 “港府那边呢?” 陈山问。 “布政司那几个鬼佬,最近开始躲着我。” 雷洛说。 “以前批文件,一天就下来。” “现在,一份城管队的常规武器申购单,在他们桌上压了半个多月。” “态度变了。” “港府那边,麦理浩总督的秘书,连续三天致电我的办公室。” 雷洛继续说。 “询问和记的财务状况,说港府愿意为‘优质企业’提供必要的‘帮助’。” 陈山点点头。 “还有。” 雷洛补充了一句。 “我们之前盯上的那个苏联记者,维克多。” “他从香港发回去的一份报告。” “莫斯科那边,也成立了一个小组。” “他们觉得,我们是中国方面,联合了日本人,在挖苏联的墙角。” 陈山笑了。 “有意思。” “美国人觉得我们是苏联的狗。” “苏联人觉得我们是美国的狗。” “在他们眼里,我们自己成不了人。” 雷洛没说话,他知道陈山不需要他接话。 “你先回去。” 陈山对雷洛说。 “盯紧那几个人,别让他们乱动。” “明白。” 雷洛点点头,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刚才那种胜利的狂热气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让人窒息的压力。 “山哥,这……” 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们成了靶子。” “不是成了靶子。” 陈山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指着地图上那几个刚刚被他圈起来的国家。 “是我们把自己,送到了所有人的枪口下。” 他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你只看到了一百亿美金。” “你没看到,这一百亿美金,是从谁的口袋里抢过来的。” “是从华尔街的银行家,从伦敦的金融城,从法兰克福和东京的财团口袋里,硬生生抢过来的。” “我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他们赔掉的。”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梁文辉心上。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梁文辉的额头,冒出冷汗。 他终于明白,陈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喜悦。 “我们现在不是老虎。” 陈山说。 “是头养肥了的猪。” “谁都想上来,割一刀,分一块肉。” “CIA,MI6,克格勃,还有港府那些鬼佬……” “他们都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梁文辉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灌了一口。 “那我们怎么办?” “把钱吐出去?” “吐出去?” 陈山笑了。 “进了我口袋的钱,再让我吐出去,没这个道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维多利亚港的海面。 “钱,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 “能对抗权力的,只有更大的权力。” 陈山的手指,顺着美国的轮廓,一路划到东海岸,最后点在一个城市上。 华盛顿。 “我们要给自己,找一把全世界最硬的保护伞。” 梁文辉看着陈山的侧脸,心脏狂跳。 “现在,立刻。” 陈山说。 “替我接通基辛格博士的专线。” 梁文辉身体一震。 “告诉他,和记银行账上,有一百亿美元的美国国债。” 陈山看着地图上的那个点,目光像刀。 “问他,美国政府,想不想要第二笔,第三笔?” 第384章 枪口,对准了自己 梁文辉握着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长途接线员转接的杂音。 他的手心全是汗。 电话终于通了。 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带着东海岸的口音。 “这里是基辛格博士办公室。” 梁文辉清了清嗓子。 “我是香港和记集团的梁文辉,陈山先生的代表。” 他停顿了一下,等待对方的反应。 “梁先生,博士正在开一个重要的国家安全会议,不方便接听。他让我转告您,他很高兴看到和记集团对美国经济的信心。” 梁文辉的心,沉了下去。 不方便? 昨天还说我们是‘重要的合作伙伴’,今天就开会不方便接听了? “陈山先生让我问一句话。”梁文辉说。 “请讲。” “和记银行账上,有一百亿美元的美国国债。” “我们想知道,美国政府,想不想要第二笔,第三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梁先生,我会将您的善意,原封不动地转达给博士。” “多谢。” 梁文辉挂断电话,看向陈山。 “山哥,他没给准话。” “他会给的。”陈山正在修剪一盆罗汉松的枝叶,头也没抬。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梁文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那块石头,落下一半。 他相信陈山的判断。 只要把利益捆绑得足够深,就没有人能轻易动他们。 然而,安稳的日子,只过了三天。 星期五,上午十点。 纽约专线电传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像是在报警。 秘书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撕下的电文,脸色发白。 “辉哥,纽约急电!” 梁文辉一把抢过纸条。 “华盛顿快讯:参议员汤普森在国会发表演讲,公开指控香港和记集团是‘披着商业外衣的红色巨兽’,其在此次石油危机中通过‘可疑的内部消息’进行投机,严重危害美国金融稳定。” “汤普森议员要求国会立刻启动‘301条款’及《国家安全法》,对和记集团及其关联公司,进行最严厉的调查。” 梁文辉的手指,点在最后一行字上。 “……并提议,在调查期间,冻结并清算其在美国的所有资产,以‘弥补美国投资者的损失’。” “英特尔等公司,联合在国会山游说。” “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头版社论,标题全是‘国家安全威胁’。” 纸,从梁文辉的手中飘落。 “清算所有资产……”他喃喃自语。 那意味着大卫·陈在纽约的整个交易团队,他们账上那近百亿的利润,还有那些即将收入囊中的,廉价的美国公司股权,都将化为乌有。 这不是割肉,这是要直接砍头。 “我再打!”梁文辉冲到陈山的办公桌前,抓起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我就不信基辛格能躲一辈子!” “不用打了。”陈山终于剪下了一根枯黄的枝叶,把它扔进旁边的托盘里。“他不会接的。” “山哥!”梁文辉的眼睛红了,声音不受控制地提高。“这次是冲着要我们的命来的!英特尔那帮人,华尔街那帮输钱的银行家,他们都躲在那个汤普森后面!基辛格那老狐狸,他顶不住了!他要卖我们!” “如果不行,我们就撤!马上平仓,钱转回香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梁文辉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办公室里的几部电话,在同一时间,全部响了起来。 他接起离自己最近的一部。 是雷洛。 “文辉,出事了。” “我的人报告,港府政治部的鬼佬,今天一早,带走了我们两个在码头安排的伙计。” “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直接带走。” “麦理浩的秘书,又打电话来了,这次是正式通知。”雷洛的声音很沉。 “港督邀请山哥,明天去港督府喝茶。” “是鸿门宴。”梁文辉说。 “我知道。” 梁文辉挂断电话,另一部电话的铃声依旧刺耳。 他拿起听筒。 是华商联合银行的行长。 “梁先生!汇丰和渣打,突然收紧了对我们的同业拆借额度!” “我们的几笔大额汇款,被卡在了伦敦清算中心,他们说要审查资金来源!” “外面已经有储户在排队了!”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像子弹一样,打在梁文辉身上。 “山哥!” “美国人动手了,他们要抄我们的家!” “港府也跟着落井下石,银行那边快顶不住了!” “这次是冲着要我们的命来的!” “我们必须马上反击!” “我们账上有的是钱,把华盛顿最好的游说公司都请来!用钱砸,把那个汤普森的嘴堵上!” 陈山终于转过身。 他没有看梁文辉,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梁文辉面前。 这份文件,比刚才那份新闻稿还要薄,上面是大卫·陈从纽约发回的另一份资料。 他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十几张附着照片的个人简历。 全是美国政坛的人物。 参议员,众议员,州长。 陈山的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落在一个名字上。 “尤其是这个。” 梁文辉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 杰拉尔德·福特。 职位:众议院少数党领袖。 梁文辉脑子一片混乱,他完全无法理解。 汤普森,参议院金融委员会主席,在国会一呼百应,能量通天。 这个福特,只是一个在野党的头目,在现在的政坛格局里,根本说不上话。 火已经烧到眉毛了,全公司上下,身家性命悬于一线,陈山却让他去查一个在野党的头目? “山哥,这个人……”梁文辉的声音在抖。“他只是个少数党领袖,在国会里根本没有实权!那个汤普森,参议院金融委员会主席,他一句话,就能让我们的所有生意停摆!” “我们现在应该集中所有资源,去对付汤普森!” “查他。”陈山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查他的一切,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政治献金来源,他喜欢什么,他害怕什么。” 陈山看着梁文辉,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山哥,我不明白。”梁文辉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你不需要明白。”陈山说。“去办。” 梁文辉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拿起那份名单,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陈山叫住他。 梁文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陈山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奔流不息的车河,和远处维多利亚港的海面。 “文辉,准备一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梁文辉的神经上。 “我要改组公司。” 梁文辉猛地转过身,看着陈山的背影。 改组公司? 在这个时候? 整个和记的海外资产,随时可能被美国政府一口吞掉,老板想的却是内部调整? “怎么改?”梁文辉的声音干涩沙哑。 陈山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那片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中环。 他吐出两个字。 “整合。” 第385章 十亿美金,买个议员? 梁文辉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整合。 这个词,像一颗炸弹,在他耳边炸开。 外面的世界,CIA,MI6,港府,华尔街的饿狼,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他们的心脏。 陈山却要在这个时候,整合产业。 “山哥,现在?” 陈山放下手里的剪刀,拿起那份总部大楼的设计图。 图纸在他面前展开,那是一座刺破云霄的摩天大楼。 “和记运输,和记置业,和记半导体,华商联合银行,还有我们在外面收购的那些公司。” “全部装进去。” “成立一个新的公司。” 陈山的手指,点在图纸顶端预留的牌匾位置。 “和记环球集团。” 梁文辉的呼吸停了一瞬。 环球。 他看着陈山。 陈山的目光,还在那张图纸上。 “你来做执行总裁。”陈山说。 “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法律文件,财务账目,全部理顺。” 梁文辉胸口堵着的那口气,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马上去办。”梁文辉转身。 “福特的资料,明天早上,我要看到。”陈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文辉脚步顿了一下。 “是,山哥。” 第二天,清晨。 梁文辉办公室的门,被他自己摔上。 他拿着那份关于杰拉尔德·福特的资料,手在抖。 资料很薄,像那个人的政治生涯一样,没有多少分量。 清白的履历,平庸的手腕,一个华盛顿官僚体系里的老好人。 梁文辉捏着那几张纸,快步走向陈山的办公室。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陈山面前的桌上。 “山哥,查清楚了。” “说。” “杰拉尔德·福特,六十岁,众议院少数党领袖。” “政治履历清白,没有任何丑闻。” “在国会的人缘很好,是个老好人,没人愿意得罪他。” 梁文辉顿了顿,拿起文件,翻开其中一页。 “但是,这个人,没有野心,手腕平庸。” “在华盛顿的圈子里,他更像是个吉祥物,一个用来凑数和平衡关系的边缘角色。” “他最大的政治成就,就是当了二十几年的议员,没被人赶下台。” 梁文辉把文件合上,放在桌上。 “山哥,这个人,就是个废物。” “我们把资源浪费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意义。” “汤普森的调查委员会,昨天已经正式成立了。” “第一批传票,发给了我们在纽约的交易团队,还有我们准备收购的那几家科技公司的董事会。” 梁文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 “银行那边,挤兑的储户越来越多,王虎派城管队去维持秩序,差点跟政治部的鬼佬擦枪走火。” “汇丰和渣打,还在卡着我们的脖子!” 这种时候,你让我去查一个在野党的边缘人物?” “他能做什么?他凭什么能帮我们?” “山哥,我们应该集中所有力量,去对付汤普森。” 陈山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一条叫得凶的狗而已。” “他脖子上的链子,握在别人手里。” 陈山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忙的中环。 “他们叫得越响,说明他们脖子上的链子,攥得越紧。” 梁文辉看着陈山的背影。 “链子在谁手里?基辛格?他连我们的电话都不接了!” “山哥,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纽约的资产就要被冻结清算了!” “让大卫·陈,准备一笔钱。” “多少?” “十亿。” 梁文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美金。”陈山补充。 梁文辉的身体晃了晃。 一百亿的总利润,听起来是个天文数字。 可那是期货市场的浮盈,是还没落袋的数字。 其中一半,已经换成了黄金,锁死在了瑞士金库。 剩下的一半,连同本金,还在做空全球的股市。 现在能动用的现金,都是华商联合银行拆借来的,每一分钱,都是悬在头顶的刀。 十亿美金的现金,几乎是他们最后的预备队。 是用来应对银行挤兑,用来稳定局势的救命钱。 “山哥,这笔钱……” “用这笔钱,以和记环球集团的名义。” 陈山打断他。 “聘请杰拉尔德·福特先生,担任集团的‘高级战略顾问’。” 梁文辉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 “这十亿美金,是他的顾问费。” “一次性支付。” 办公室里,死一样地安静。 梁文辉看着陈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控制。 “十亿美金!去请一个废物当顾问?” “这笔钱,可以把半个华尔街的律师都请来,把汤普森告到坐牢!够我们把汤普森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个底朝天!” “你现在拿这笔钱,去给一个没用的老头当顾问费?” “你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吗?银行门口排队的人,能从中环排到尖沙咀!港府的刀子,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这笔钱是我们的命!你拿我们的命,去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陈山看着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等梁文辉吼完。 办公室里,只剩下梁文辉粗重的喘息声。 “说完了?”陈山问。 梁文辉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那就去办。” “我不去!”梁文辉吼道。“我不能看着你把整个和记,推进火坑!” “文辉。”陈山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你信我吗?” 梁文辉看着陈山的眼睛,那里面平静无波,像一口深井。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焦躁,所有的不解,在那双眼睛面前,都像是石沉大海。 他慢慢地,垂下头。 梁文辉失魂落魄地,拿起那份关于福特的资料,转身,走向门口。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傻子,正在执行一个疯子的命令。 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 他还是不甘心。 “山哥。” 他没有回头。 “如果他拒绝呢?” “一个清白了一辈子的老好人,凭什么收我们这笔来路不明的钱?” 陈山笑了。 “他不会拒绝。” “因为给他递话的人,叫基辛格。” 第386章 给和记,买一张未来的船票 梁文辉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看着陈山的侧脸,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基辛格。 那个连电话都不肯接,任由汤普森那条疯狗撕咬他们的基辛格。 现在,陈山说要让他去当说客,去给一个没用的老头,递上一张十亿美金的支票。 “山哥,这不可能。”梁文辉的声音干涩。“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会的。” 陈山走到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前。 他拿起话筒,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 还是那个冷静的女声。 “这里是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办公室。” “我是陈山。”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陈先生,请稍等。” 这一次,没有再被挂断。 漫长的等待音,像针一样,一下一下扎在梁文辉的神经上。 终于,一个沉稳的,带着明显德国口音的英语,从听筒里传出来。 “陈先生,我是亨利·基辛格。” “博士,听说华盛顿最近很热闹。”陈山说。 梁文辉站在旁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现在,华盛顿有很多人,对你很好奇。”基辛格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好奇是合作的开始。”陈山答。 “合作?”基辛格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汤普森议员可不这么认为。他的调查委员会,有权冻结和记在美国的所有资产。” “博士,我只是个生意人。” “一个能在一个小时里,撬动纽约油价,让华尔街几家银行差点破产的生意人?”基辛格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陈先生,你打电话给我,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基辛格重新开口。“说出你的目的。” “我需要一个朋友。”陈山说。 这句话,让基辛格再次沉默。 “一个能代表美国官方善意的,长期的朋友。” “和记集团,在此次危机中,获得了一笔微不足道的利润。”陈山看着窗外。“我们希望用这笔钱,成立一个基金。” “美亚友好发展基金。” 基辛格没有说话。 “基金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美国政治家,来担任高级顾问。”陈山说。 “为我们的投资,提供战略指导。” 陈山继续说。“我个人,非常欣赏众议院的杰拉尔德·福特先生。” “福特?” 基辛格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困惑。 “陈先生,恕我直言,福特先生在国会里,帮不了你任何事。” “他阻止不了汤普森。” “我不需要他阻止汤普森。”陈山说。 “我需要一个朋友,福特先生,就很合适。” 基辛格陷入了更深的长考。 “陈先生,你的慷慨,让人印象深刻。”基辛格的声音,变得审慎起来。“但这笔基金,似乎和你目前的困境,没有直接关系。” “有关系。”陈山说。 “这个基金,将优先投资于‘和记半导体’在美国的合作伙伴。” “当然航空,计算机,生物科技。” “所有因为这场危机,陷入困境,但是拥有核心技术的美国公司,也会是我们的投资目标。” “我们不谋求控股,我们只做财务投资,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博士,你知道的,我们的芯片技术,刚刚整合了三菱重工的全部力量。” “钱建华教授的团队,已经完成了1KB DRAM芯片的量产。” “良品率,百分之九十九。” “我们的下一代产品,16KB DRAM,已经在研发中。” “图纸,已经画出来了。” “我们缺少一些美国生产的高精度设备。” “基金的钱,会用来购买这些设备。” “当然,我们也会邀请美国的工程师,加入我们的研发团队。” “博士,你应该知道,这项技术,对《美日安保条约》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你也应该知道,如果这项技术,只掌握在日本人,或者我手里,又意味着什么。” “现在,我愿意把它,放在桌面上。” “放在美、日、港三方合作的框架里。” “而福特先生,就是这个框架最坚定的支持者和见证人。”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久到梁文辉推门进来,给陈山换了一杯热茶。 陈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终于,基辛格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先生。” “我在。” “欢迎你,来到华盛顿。” “嘟。” 电话挂断了。 ...... 同一时间,华盛顿。 白宫西厢,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办公室。 基辛格放下那部红色的电话,他看着窗外草坪上的方尖碑,站了很久。 一个年轻的助手,敲门进来。 “博士,五角大楼的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 基辛格转过身。 “推迟。”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另一部电话。 “给我接通众议院少数党领袖,福特的办公室。” 他放下电话,对助手说。 “给我安排车,去国会山。” 助手愣了一下。 “博士,您要去见福特议员?” ...... 一小时后。 华盛顿,国会山。 众议院少数党领袖,杰拉尔德·福特的办公室。 福特正在看一份关于农业补贴的枯燥法案。 他办公室那台几乎不怎么响的,白宫专线电话,突然响了。 他疑惑地拿起听筒。 “我是福特。” 电话那头,是他最熟悉,也最敬畏的声音。 “杰瑞,是我,亨利。” 福特的身体,瞬间坐直。 “博士。” 基辛格没有寒暄。 “一个小时后,会有一位香港的客人,联系你的办公室。” “他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福特愣住了。“生意?亨利,你知道我……” “听着,杰瑞。”基辛格打断他。 “这不是生意。” 基辛格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想和你谈的是美国的未来。” 第387章 他想谈的是美国的未来 华盛顿,五月花酒店。 最顶层的总统套房,客厅里只开了两盏落地灯。 梁文辉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咖啡已经冷了。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时针指向晚上九点。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对方没有来。 梁文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的真皮扶手上敲击着。 十亿美金。 陈山让他带着十亿美金的承诺,来见一个在美国政坛几乎没有实权的在野党领袖。 他无法理解。 但他还是来了。 就在他准备拿起电话,向香港报告这次失败的会面时,门铃响了。 一声,很轻。 梁文辉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白人,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杰拉尔德·福特。 比资料照片上,看起来更谨慎,也更疲惫。 “福特先生。”梁文辉侧身,让开通道。 “梁先生。”福特走进房间,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套房,最后落在梁文辉身上。 他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戒备。 “请坐。”梁文辉指了指沙发。 侍者端来两杯威士忌,放在两人面前的矮桌上,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两人坐下。 没有多余的寒暄。 “亨利·基辛格博士打过电话。”福特开门见山。“他说,你代表一位陈先生,有重要的事。” 他的眼神带着审视。 梁文辉将一个黑色的皮质文件夹,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陈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福特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夹上,没有动。 “在打开它之前,我想知道,和记集团想要什么?” “一个朋友。”梁文辉说。 “华盛顿的朋友,都很贵。” “陈先生从不吝啬对朋友的善意。”梁文辉回答。 “梁先生,我很忙。如果你想谈的是政治献金,我想你找错了人。” “我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政治献金。” “我的老板,陈山先生,是一位商人。”梁文辉说。“他很欣赏美国。” “是吗。”福特端起威士忌,抿了一口。“汤普森参议员,似乎不这么认为。” “汤普森参议员看到的是和记集团的利润。” “我的老板,看到的,是美国的未来。” 福特拿起文件夹。 他打开第一页。 上面是和记环球集团的简介,以及一份正式的聘任意向书。 福特看得很快,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翻到第二页。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页顶端的阿拉伯数字上时,他拿着文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那是一个1,后面跟着一长串的0。 十亿美金。 聘请杰拉尔德·福特先生,担任“和记环球集团”高级战略顾问,顾问费十亿美金。 他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冰冷。 然后他缓缓合上文件夹,把它放回桌上。 “和记环球集团?。”福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是的。” “聘请我当顾问?” “是的。” 福特笑了。“十亿美金的顾问费?梁先生,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美国的法律?” 他指着那份文件。 “你知不知道,我只要现在打一个电话,你,你的老板陈山,还有你的和记集团,会立刻成为FBI的头号调查目标。” “你们在纽约赚到的每一个子,都会被冻结,然后被没收。” “你会被送进联邦监狱,你的老板,这辈子都别想踏进美国一步。” “你误会了,福特先生。这并非贿赂。” “然后呢?” “什么然后?”梁文辉问。 “这十亿美金,需要我做什么?”福特看着他。“让汤普森的调查委员会解散?还是让商务部,停止对你们的审查?” “你们找错人了。”福特放下酒杯。 “我用了三十年,在国会山建立我的名声。” “这个名声,不值十亿美金,但它是我的一切。” 他看着梁文辉,眼神变得锐利。 “汤普森议员手握金融委员会,他才是能帮你们解决问题的人。” “你们来找我这个少数党领袖,一个在野党的过气老头。” 福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和更多的警惕。 “你们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或者说,陈先生想用这份文件毁掉什么?” “梁先生,我很忙。”福特说。“如果你是来游说,想中止国会的调查,你找错了人。” “我不是来游说的。”梁文辉说。“我是来投资的。” “福特先生,我的老板无意干涉美国政治。” “他只是一个商人。” “这十亿美金,不是用来解决麻烦的。”梁文辉继续说。 “它是用来建设的。” “美亚友好发展基金,将全部投资于美国本土。” 梁文辉拿起那份被福特合下的文件,从文件里,抽出另一份文件。 重新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 “美亚友好发展基金对未来的投资计划。”梁文辉说。 福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过了那份文件。 “石油危机,让很多优秀的美国公司,陷入了困境。”梁文辉说。 “航空公司,计算机公司,生物科技公司。” “他们有全世界最顶尖的技术,最聪明的大脑,但他们的资金链断了。” “这个基金的钱,会用来收购这些公司的股份。不是为了控股,是为了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梁文辉看着他。 “保住他们的技术,保住美国人的工作岗位。” 福特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事,应该由美国政府来做,轮不到一个香港商人插手。” “政府的钱,来自纳税人,需要层层审批。”梁文辉说。 “等国会的拨款下来,那些公司,早就破产了。” “苏联人会很乐意,用废纸的价格,买走他们的专利和工程师。” “为什么是我?”他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汤普森参议员,只看得到威胁。”梁文辉说。 “他想做的,是把和记的钱,没收、充公。” “这笔钱,会消失在华盛顿复杂的官僚体系里,变成一串无关痛痒的数字。” 梁文辉的身体,微微前倾。 “我的老板,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正直的美国政治家,来监管这笔基金。” “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用在拯救美国的公司,发展美国的技术上。” “我们有芯片,1KBDRAM,良品率百分之九十九。我们的下一代产品,很快就会出来。” “我们需要美国的设备,需要美国的工程师,需要美国的市场。” “这不是单方面的,福特先生。” “这是一个合作。” “汤普森在国会山,为了他背后那些输了钱的银行家,大声疾呼,要维护国家安全。” 梁文辉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送进福特的耳朵。 “而你,可以真正地,为美国的国家安全,做一些实事。” “我在国会,只是个少数党领袖。我阻止不了汤普森,也帮不了你们任何事。” “你们把这笔钱,哪怕只拿出十分之一,去雇佣华盛顿最好的说客,都比扔在我身上有用。” 福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荒谬感。 “你老板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在侮辱我。” “福特先生,你误会了。”梁文辉终于开口。 “这不是政治献金,更不是贿赂。” “这是一笔投资,一笔对美国未来的投资。” “我们相信,一个稳定、健康的美国,需要像您这样正直的人,在更重要的位置上,发挥作用。” 梁文辉看着福特的眼睛。 “最重要的一点。” “这个基金,会和‘和记半导体’进行深度合作。” “这项技术,会优先提供给我们的美国合作伙伴,巩固美国在全球的科技领先地位。” 福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半导体技术,对美国意味着什么。 “因为我们不想看到一个失控的世界。”梁文辉说。“一个稳定的世界秩序,需要一个强大的美国。” “而一个强大的美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 梁文辉把那份计划书,轻轻放在福特面前的桌子上。 “我们选择您,福特先生,不是因为您现在有多大的权力。” “恰恰相反,是因为您没有被权力腐蚀。” “您的清白,您在国会二十多年积累的声誉,您正直的品格。” “这才是我们愿意投资的,最宝贵的资产。” “这十亿美金,不是用来收买您的。” “是用来给您一把剑,让您去捍卫您所相信的那个美国。” “我们不谋求任何一家公司的控股权,我们甚至可以放弃投票权。” “陈先生需要的,不是一个能帮他撤销调查的政客。” “他需要一个能够和他一起,把这张蓝图变成现实的伙伴。” “一个在美国政坛,拥有足够声望,足够正直的伙伴。” 套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福特看着桌上那份文件,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头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怪兽。 福特看着桌上那个文件夹,像是在看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他从政二十几年,清清白白。 他知道,一旦沾上这笔钱,他就再也洗不清了。 可是,梁文辉给他描绘的那个蓝图,像一个巨大的磁铁,吸引着他。 一个能绕开国会无休止的扯皮,直接为美国科技产业输血的机会。 一个能把自己的政治影响力,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家利益的机会。 梁文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硬卡纸,放到文件夹上。 “这是陈先生的私人承诺。 福特的目光落在那张卡片上。 上面没有公司抬头,只有一行手写的英文。 为福特先生个人基金会,长期资助至少十亿美金用于总统竞选。 “当您完成对国家的责任,需要一个平台,去继续实现您的政治抱负时。” “陈先生,会是您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不是收买。”梁文辉替陈山,说出了最后一句。 “这是投资。” 福特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 前面那个十亿,是阳谋,是国家大义,他可以找到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 后面这个十亿,是赤裸裸的,针对他个人的,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必须的资本。 “陈先生想要什么?”福特终于开口。 “他想要一个朋友。”梁文辉说。“一个稳定的,可以长期合作的美国朋友。” “一个当美国需要的时候,能站在正确位置上的朋友。” “他怎么知道会是我?”福特问。 “因为基辛格博士也认为,美国的未来需要您这样的人。”梁文辉说。 这句话,是最后的砝码。 福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他不是在考虑那十亿美金。 他是在脑海里,构建那张由梁文辉描绘出的蓝图。 半导体技术,美国就业,一个由他主导的,跨越太平洋的庞大战略合作框架。 以及,在这一切背后,那个神秘的香港人,陈山。 还有,基辛格的默许。 这不再是一场交易。 这是一张通往权力顶峰的门票。 福特睁开眼睛。 他伸出手,把那份黑色的皮质文件夹,重新拉到自己面前。 “我需要时间考虑。”福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当然。”梁文辉点点头。 “告诉陈先生。” “我很期待,与他共同见证这个未来。” 福特拿起那份文件,没有再看梁文辉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梁文辉看着紧闭的房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走到窗边,点了一根烟。 他依旧不明白,陈山为什么笃定,福特就是那个“正确的人”。 …… 一个小时后。 国会山,福特的办公室。 福特把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见。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份来自香港的计划书。 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办公室里有些冷。 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的,不是金钱,是通往未来的阶梯。 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陈山。 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选择自己? 他怎么能那么笃定未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的首席秘书,贝蒂。 “先生,抱歉打扰您。”秘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慌乱。 贝蒂推门进来,神色慌张。 “先生。” “什么事,贝蒂?”福特把文件合上,放进抽屉里锁好。 “国会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 “水门大厦那边,好像出了点事。” 秘书的声音顿了顿。 “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总部,被人闯入了。” “FBI逮捕了五个嫌疑人。” 第388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感谢喜欢虎鲸的韦天明兄弟的打赏,昨天更了一万五更不动了,今天也争取更一万五。 福特看着自己的秘书贝蒂。 “再说一遍,水门大厦怎么了?” “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总部,被人闯了进去。” 贝蒂的声音还有点抖。 “FBI逮捕了五个人。” 福特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喝干。 民主党的丑闻。 他靠在办公桌上,脑子里转的,却是刚才梁文辉那张东方面孔,和那个叫陈山的神秘香港人。 他再次拉开抽屉,看着那个黑色的皮质文件夹。 十亿美金。 十亿美金。 一个又一个的0,像一串密码,在他眼前跳动。 他拿起那台白宫专线。 电话很快接通。 “博士,是我,杰瑞。” 电话那头,基辛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 福特说。 “他是个疯子。” 基辛格在电话那头笑了笑。 “杰瑞,这个世界,有时候需要疯子来改变。” “我答应他了。” 福特说出这句话,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我知道你会的。” 基辛格说。 “亨利,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已经告诉你了。” 基辛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他想要一个强大的,稳定的,可以合作的美国。” “而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美国。” 电话挂断了。 福特看着看着国会山的灯火,像是在一场梦里。 他感觉自己站在一个悬崖边上,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浓雾里,有一条看不见的路。 路的尽头,是那个香港人,陈山,许诺的未来。 他看着贝蒂。 “贝蒂,帮我联系香港的梁先生。” “告诉他,陈先生的邀请,我接受了。” …… 三天后,华盛顿。 一家私人会所的顶楼书房,窗帘全部拉着。 房间里只有四个人。 陈山,梁文辉。 杰拉尔德·福特,还有他的首席秘书,贝蒂。 一张红木长桌,上面摆着一份文件。 和记环球集团,高级战略顾问聘用协议。 另一份,是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成立章程和投资框架。 福特拿起钢笔,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 “陈先生,我想再确认一次。” 福特看着陈山,目光锐利。 “这笔钱,不受任何附加条件的约束。” “它只用于投资计划书里列出的美国公司,拯救美国的技术和就业岗位。” 陈山点点头。 “福特先生,你是基金会的监管人。” “每一笔钱的去向,你说了算。”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陈山。 这个东方人看起来比他想象的更年轻,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陈先生,这份协议,将改变很多事。” 福特的声音很低。 陈山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未来,总是在变的,福特先生。” 福特不再说话。 他低下头,在文件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在那份聘书上,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杰拉尔德·福特。 协议一式两份,贝蒂收起其中一份,放进公文包。 梁文辉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一半。 陈山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福特签完字,然后站起来,伸出手。 “合作愉快,福特先生。” 福特站起来,伸出手。 “合作愉快。” 福特握住陈山的手,只感觉对方的手很稳,很有力。 福特和贝蒂没有多留,很快便离开了房间。 梁文辉看着桌上那份签好字的文件,感觉像在做梦。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山哥,成了。” “我们把全世界最硬的保护伞,买下来了。” 陈山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华盛顿的夜景,像一片铺开的星河。 “这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 梁文辉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抓起话筒。 “辉哥!出事了!” 是纽约大卫·陈的团队成员。 “看今天的《华盛顿邮报》!” 梁文辉心里咯噔一下,冲出卧室。 酒店服务生刚刚把今天的报纸,放在门口的地毯上。 他一把抓起来。 头版头条,巨大的黑色字体,像一把刀子,插进他的眼睛。 “国会少数党领袖与红色资本的深夜交易:十亿美金背后的东方幽灵。” 照片拍得很刁钻。 是昨晚福特离开那家私人会所的侧脸,光线昏暗,更显得他神色诡秘。 报道内容,极尽煽动。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国会消息人士称,众议院少数党领袖杰拉尔德·福特,已秘密接受来自香港和记集团的‘顾问’聘用,报酬可能高达上千万美金……” “……在参议员汤普森领导的调查委员会,即将对和记集团展开国家安全审查的关键时刻,福特先生此举,无异于将美国的国家利益,放在了谈判桌上……” “……这笔钱的背后,究竟是单纯的商业合作,还是来自东方的政治渗透?福特先生需要向美国人民,做出一个解释。” 文章的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这是一场肮脏的权钱交易。 把和记集团,描绘成一个背景可疑,企图用金钱渗透美国政坛的“红色资本”。 梁文辉拿着报纸的手,开始发抖。 “妈的,消息怎么会漏出去!” 他们前脚刚签完协议,后脚就被人捅了出来。 房间里的电话,在同一时间,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接起一部。 “辉哥,我是大卫!汤普森那个老东西,刚刚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要求国会立刻成立特别委员会,调查福特!” “他说这是美国历史上最丑陋的政治丑闻!” “汇丰和渣打,已经全面冻结了我们的授信额度。” “而且汤普森的调查委员会,刚刚向联邦法院申请了紧急禁令!” “要求立刻冻结我们在美国的所有银行账户和证券资产!” “法院很可能在这几天就批准!” 梁文hUi挂断电话,另一部又响了。 是雷洛。 “文辉,港府那边有动作了。政治部联合商业罪案调查科,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要查我们和华商银行的所有账目!” “麦理浩的秘书,半小时打来三次电话,说港督取消了和山哥的会面!” “他正式通知,港督希望山哥能解释一下和记集团在美国的‘政治投资’行为。” “他们要动手了!”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梁文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他们以为买到了一张护身符。 结果,这张护身符,变成了一颗引爆所有炸药的雷管。 这把火,烧得比之前更旺。 而且,直接烧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山哥!” 梁文辉冲出房间,连外套都忘了穿,直接冲向顶楼陈山的总统套房。 他一脚踹开门。 陈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得专注。 他甚至没有抬头。 “山哥!全完了!” 梁文辉的声音在发抖,眼睛通红。 “我们被卖了!福特那边一定有内鬼!要么就是基辛格那个老狐狸在耍我们!” “现在整个华盛顿都炸了!他们说福特是叛国贼,说我们是红色资本!” “汤普森要把我们往死里整!港府也落井下石!我们被包围了!” “我们现在应该马上终止和福特的协议,撇清关系!马上把钱抽回来!” 梁文辉一口气吼完,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山终于放下报纸,抬起头。 他指了指那份报纸的内页,一个很小的版面。 “文辉,你看这个。” 梁文辉凑过去。 那份关于水门事件的报道。 “别急。” 他的声音很平静。 梁文辉看着陈山,嘴唇哆嗦着。 他完全无法理解。 梁文辉脑子一片浆糊。 “山哥,现在谁还管这个破案子!我们的家都要被抄了!” 陈山站起来,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 他递给梁文辉一杯。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梁文辉看着陈山,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这个人。 大厦将倾,他却在关心一桩无聊的盗窃案。 “山哥,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我们必须马上做点什么!” 梁文辉说。 “对,是该做点什么。” 陈山喝了一口酒。 “立刻,以和记环球集团的名义,起草一份公开声明。” 梁文辉愣住了。 “声明?我们说什么?跟福特撇清关系吗?” “不。” 陈山摇摇头。 “在声明里,确认我们对美投资。” 梁文辉的眼睛,瞬间瞪大。 陈山看着梁文辉,一字一句地说。 “和记环球集团,对美国的未来充满信心。对‘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十亿美金注资,坚定不移。” “我们相信,福特先生是美国最正直,最值得信赖的政治家。” “由他来监管这笔基金,确保每一分钱都用于振兴美国科技产业,捍卫美国的国家利益,是我们的荣幸。” “我们承诺给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十亿美金,一分钱都不会少。” “不仅不会少。” “我们还要追加投资。” “后期再加十亿。” 梁文辉握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 他感觉自己听错了。 全世界都在骂福特,都在躲着他。 陈山却要在这个时候,冲上去,把他抱得更紧?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山哥,你这是……” “去办吧。” 陈山打断他。 “另外,让大卫·陈在纽约,也开一场记者会。” “把我们的半导体研究成果,那块1KBDRAM芯片,拿给所有记者看。” “告诉他们,这是‘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第一个成果。” “是和记环球集团,送给美国人民的礼物。” 梁文辉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 他觉得陈山一定是疯了。 …… 国会山,福特的办公室。 就像梁文辉预料的那样,这里的电话已经疯了。 记者,政敌,质询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几十个记者堵在门外,闪光灯像雷电一样闪烁。 “福特先生!请解释一下你跟和记集团的关系!” “那十亿美金,是不是为了换取你对他们的政治庇护?” “你背叛了美国人民的信任!” 他的秘书贝蒂,挡在门口,拦住了一波又一波试图冲进来的记者。 福特坐在办公桌后,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面色铁青。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他从政三十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危机。 他成了小报上的小丑,政坛的流星。 他的政治生命,似乎在一天之内,就被判了死刑。 “红色资本的走狗。” “被收买的政客。” 他拿起电话,想打给基辛格。 但他放下了。 他知道,现在基辛格的电话,他打不通。 他被孤立了。 他成了一个所有人都急于抛弃的棋子。 就在这时,他的秘书贝蒂,拿着一份文件,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 “先生,和记集团,刚刚发布了公开声明!” 贝蒂把电传稿放在福特面前。 福特看着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和记不仅没有撇清关系,反而用一种近乎炫耀的方式,确认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合作。 当他看到“追加十亿美金投资”那一行字时,他手里的烟,掉在了地毯上。 “疯了……” 福特喃喃自语。 “他们想干什么?想和我一起死吗?” 办公室的电视上,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是和记在纽约的记者会。 一个叫大卫·陈的年轻人,站在台上,向全世界展示了一块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芯片。 “……这代表着未来,代表着美国在全球科技领域的绝对领先。” “和记集团,以及我们尊敬的顾问福特先生,将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福特看着电视屏幕。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按在水底。 “先生!” 贝蒂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惊恐。 她指着电视屏幕下方,刚刚滚动出来的一行红色快讯。 “先生,您看……” 福特抬起头。 “突发新闻:司法部证实,已对副总统斯皮罗·阿格纽,展开正式刑事调查,其涉嫌在担任马里兰州州长期间,收受巨额贿赂。” 第389章 现在,轮到汤普森选了 国会山,福特的办公室。 电视屏幕的光,映着福特铁青的脸。 外面记者的吵嚷声,电话的催命声,好像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只听得到电视里新闻播报员冷静的声音,和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司法部已对副总统斯皮罗·阿格纽,展开正式刑事调查……” 阿格纽。 副总统。 福特猛地站了起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他看着自己的秘书贝蒂,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刚刚收到的,来自和记集团的电传稿。 “追加十亿美金投资。” “我们相信,福特先生是美国最正直,最值得信赖的政治家。” 一个疯狂的,让他脊背窜起凉气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脑中的所有迷雾。 陈山。 那个香港人。 他砸下二十亿美金,顶着全世界的骂名,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不是为了对抗汤普森。 不是为了解救和记的资产。 他是在给一个即将空缺的位置,提前准备一个候选人。 《美国宪法》第二十五条修正案。 一旦副总统职位出缺,总统应提名一名副总统,经国会两院都以过半数票批准后就职。 国会两院。 过半数票。 在水门事件阴云笼罩,共和党信誉扫地的今天,尼克松总统想要提名一个新的副总统,通过国会的批准,他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能让民主党人也投赞成票的人。 一个履历清白的人。 一个在国会人缘极好的老好人。 一个在政治上,足够平庸,不会威胁到任何派系利益的吉祥物。 福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他看到了那个完美的人选。 陈山不是在收买一个议员。 他是在投资一位未来的美国副总统。 甚至…… 福特不敢再想下去。 他看着桌上那部红色的白宫专线,又看了看那份来自香港的声明。 他明白了。 陈山把他推到火上烤,是把他跟这场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彻底隔离开。 当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收了黑钱的丑闻政客时,就没有人会把他和白宫的权力更替联系在一起。 他成了最安全的人。 十亿美金。 追加十亿美金。 这是投名状。 是陈山,替他福特,递给整个美国商业界的投名状。 在所有人都抛弃他的时候,陈山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给他输血。 这份“愚蠢”,现在变成了最耀眼的政治资本。 一个被政敌抹黑,却依旧坚持原则,获得了“国际友人”无条件投资美国商业的受害者形象。 福特的手,伸向那部白宫专线。 他的手指在拨号盘上悬停。 他想问问基辛格,这一切,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先生……” 贝蒂看着福特煞白的脸,声音发颤。 福特摆了摆手。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 他没有打给基辛格。 他知道,现在,他需要直接跟牌桌上的那个人说话。 “贝蒂。” “给我接通香港和记集团梁文辉先生的电话。” “告诉他,我有紧急事务,要和陈山先生通话。” …… 华盛顿,五月花酒店。 梁文辉拿着那杯威士忌,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电视屏幕上那行红色的快讯,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窝黄蜂,嗡嗡作响。 副总统,阿格纽,被刑事调查。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跟和记有什么关系? 他只知道,因为福特这件事,和记集团马上就要被美国政府和港府联手肢解了。 他扭过头,看向陈山。 陈山还坐在沙发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山哥,这……副总统都出事了!” “华盛顿要彻底乱了,我们的事……” 梁文辉的声音都在抖。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 陈山放下手里的报纸,端起茶杯。 “乱了,才好办事。” 梁文辉的脑子跟不上。 “好?山哥,现在汤普森还盯着我们!纽约法院的资产冻结令随时会下来!银行那边的挤兑……” “汤普森?” 陈山笑了,他摇摇头。 “他现在没空理我们了。” 陈山站起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华盛顿灯火辉煌的夜景。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他要站队了。” 陈山指了指电视。 屏幕上,新闻演播室里,几个政治评论员的脸涨得通红,语速快得像在扫射。 “……阿格纽的丑闻,将是尼克松政府执政以来,面临的最严重宪政危机!” “水门事件的调查,正在不断深入,现在又加上了副总统的腐败案,白宫的信誉已经岌岌可危!” “现在的焦点是,谁来接替阿格纽?尼克松总统需要一个能团结两党,稳定政局的人!” “参议院的汤普森议员,刚刚紧急取消了原定今天下午,关于和记集团调查的听证会……” 梁文辉的瞳孔,猛地收缩。 “山哥,你……你从一开始就算到了?” 他的声音干涩。 陈山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酒柜前,又给梁文辉的杯子添满了酒。 陈山把酒杯塞进梁文辉冰冷的手里。 “让大卫·陈准备好。” “华尔街那些之前跟着汤普森一起叫的饿狼,很快就要排着队,来找我们割肉了。” “告诉大卫,我们的收购,现在可以正式开始了。” 梁文辉握着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明白了。 之前所有的防守,所有的被动,都是为了此刻的反击。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彻底颠倒。 就在他准备拿起电话,打给纽约的时候。 套房里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梁文辉下意识地接起电话。 一个冷静,克制的女人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这里是众议院少数党领袖,杰拉尔德·福特的办公室。” “我找陈山先生。” 梁文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捂住话筒,转身看向陈山,喉咙发干。 他的手抖得厉害。 “山哥。” “是福特办公室。” “他要……亲自跟你通话。” 陈山放下茶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他从梁文辉颤抖的手中,接过听筒,声音平稳。 “我是陈山。” 第390章 现在,轮到汤普森选了2 陈山从梁文辉手中,接过听筒。 “我是陈山。”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然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不再是昨夜的谨慎与疲惫。 “陈先生,我看到了水门大厦的新闻。” “那只是个开始。”陈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阿格纽副总统的事……”福特的声音压得很低。 “华盛顿需要一个干净的人。” “我现在可不干净。”福特的话里带了些自嘲。 “脏水泼多了,反而能证明一个人原本的颜色。”陈山说。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电流的微弱声音。 “我明白了。”福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和记的投资,我会亲自监督落实。” “福特先生的品格,国会山都知道。” “告诉你的团队,美国科技公司的大门,为他们敞开。” “合作愉快。” 陈山挂断电话,把听筒放回原位,动作很轻。 陈山指了指套房里那台巨大的电视机。 “看戏。”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突发新闻。 屏幕上是白宫和国会山的全景镜头,画面下方是加粗的红色标题。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一种历史性的重量。 “……副总统斯皮罗·阿格纽,已于五分钟前,正式向尼克松总统递交辞呈。” “白宫方面,已经接受了其辞职请求。” 画面切到一个政治评论节目,几个专家模样的人,表情严肃。 “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有副总统因为刑事调查而辞职!” 其中一个秃顶的评论员提高了音量。“尼克松总统现在必须提名一位新的人选,而且这个人选,必须同时得到国会参众两院的批准!” “现在的焦点是,谁来接替他?尼克松的选择,将决定共和党的未来!” “在水门事件的阴影下,民主党不可能批准任何一个尼克松的亲信!” 另一个评论员接话。“约翰·康纳利?罗纳德·里根?还是纳尔逊·洛克菲勒?他们都太有争议了,不可能拿到过半的票数!” 梁文辉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一个个显赫的名字,从评论员的嘴里蹦出来。 梁文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人,都是真正的政坛巨头,每一个都比福特有实力得多。 “尼克松需要一个能团结两党的人!” 秃顶评论员一拍桌子。“一个在国会山有足够声望,履历清白,最重要的是,在政治上没有任何威胁的过渡人物!”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串热门人选的照片和名字。 没有福特。 梁文辉的目光,从电视机,缓缓移到陈山的脸上。 陈山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不疾不徐。 梁文辉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想起福特那份平庸到乏味的履历。 他想起那份不合时宜的,追加十亿美金投资的疯狂声明。 他想起刚才福特在电话里,那句“我明白了”。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在抖。“你……你不会是……” 陈山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别急。”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又是这句话。 电视上的辩论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激烈,像一群无头苍蝇。 他们把所有热门人选都分析了一遍,然后又一个个否决掉。 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模糊的影子。 “……所以,这个人必须来自国会内部!一个共和党人,但同时受到民主党人的普遍尊重!一个老好人,一个所有人都信得过他品格,不会在背后捅刀子的人!” “他的政治野心不能太强,这样才不会威胁到任何人!” “最重要的是,他的形象必须干净!” 电视上,一个评论员突然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 “……或许,总统需要一个完全不同的选择。一个……不那么有威胁性,但在国会人缘极好,能团结两党的人。” “你是说……” “杰拉尔德·福特。” 当这个名字从电视里说出来的时候,梁文辉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 另一个评论员立刻反驳。 “不可能!他正深陷来自香港的政治献金丑闻!这是自杀!” “不,你不明白。” 最开始的那个评论员摇着手指,“那不是丑闻,那是‘投资’!和记集团的声明你没看吗?他们追加了十亿美金!他们是在投资美国的科技未来!” “福特不是收受贿赂,他是在为美国招商引资!汤普森对他的攻击,现在看来,更像是肮脏的党派斗争!” “在所有人都想把钱从美国抽走的时候,福特的朋友,在往美国砸钱!” “他是被抹黑的爱国者!” 电视里的节目,被突然插播的信号打断。 屏幕上出现“白宫特别简报”的字样。 画面切到了白宫的记者发布厅,尼克松总统正从侧门走出,走向讲台。 他面容憔悴,神情阴郁。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相机的快门声。 尼克松扶了扶讲台上的麦克风,目光扫过台下无数的镜头。 “我的美国同胞们……” “在这个艰难的时刻……为了国家的团结与稳定……” “我决定,提名一位拥有无可指摘品格的人,来接替副总统一职。” “一位在国会,服务了这个国家二十五年的爱国者。” 尼克松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我提名,众议院少数党领袖,杰拉尔德·福特,为美利坚合众国下一任副总统。” 话音落下。 梁文辉手中的威士忌酒杯,从指间滑落。 “啪”的一声,没有碎。 厚重的地毯,接住了它。 金黄色的酒液,像一滩融化的黄金,迅速渗入深红色的羊毛里。 梁文辉没有低头。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老人,看着台下瞬间爆发的闪光灯,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山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喧闹声瞬间消失,套房里恢复了安静。 他站起来,走到吧台,重新给梁文辉倒了一杯酒,塞进他冰冷的手里。 梁文辉机械地接过。 “现在。”陈山看着他,慢慢说。 “轮到汤普森选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雪茄,用剪刀剪开,却没有点燃,只是放在指间把玩。 “通知大卫·陈,启动所有收购计划。” 梁文辉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转动。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准备打给纽约。 “等等。”陈山叫住他。 “先给福特的办公室打个电话。” 梁文辉一愣。 陈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告诉他,‘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二十亿美金,明天早上,会全部到账。” “一分不少。” 就在梁文辉拿起听筒,准备拨号的时候。 套房里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尖锐,刺耳。 梁文辉下意识地接起电话。 “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克制,又带着明显恭敬的女人声音。 是福特的首席秘书,贝蒂。 “梁先生,晚上好。福特先生让我向您和陈先生,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这个语调,和几个小时前,判若两人。 “贝蒂女士。”梁文辉稳住心神。 “福特先生,即将接受总统的提名。” 贝蒂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 “他让我转告您,关于之前国会对和记集团的调查……” “副总统提名人认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 “他将会亲自,向汤普森参议员,表达他个人对此事的高度关切。” 副总统提名人。 亲自。 高度关切。 梁文辉握着电话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抬起头,看向窗边的陈山。 陈山正看着窗外华盛顿的夜色,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391章 汤普森的选择 梁文辉挂断电话,听筒在掌心留下了一道湿痕。 他转过身,看着陈山,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副总统提名人。 亲自。 高度关切。 这几个词,像一柄重锤,把他之前所有的惶恐、不安,都砸得粉碎。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有些飘,“贝蒂说,福特会亲自找汤普森谈。” 陈山把那根没点燃的雪茄,放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他会的。” “那我们……我们那二十亿美金?”梁文辉问。 “明天一早,必须到账。”陈山说。“一分都不能少。” 梁文辉愣住。 “这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政治资本。”陈山补充了一句。 “他需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不是一个被收买的政客。” “而是一个能为美国带来巨大投资的‘功臣’。” 梁文辉懂了。 这二十亿美金,不是送给福特的钱。 这是福特用来堵住所有人嘴的炮弹。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纽约大卫·陈的号码。 “大卫,准备好资金。” “二十亿美金,明天早上九点之前,全部注入‘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账户。” 电话那头,大卫·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辉哥,我看到了新闻……福特他……” “按我说的做。”梁文辉打断他。“一分都不能少。” …… 三天后。 华盛顿国会山,参议院听证会。 杰拉尔德·福特站在证人席上,接受国会议员的质询。 整个听证会,通过电视向全国直播。 但气氛,和所有人预想的完全不同。 原本应该最尖锐的,关于和记集团“政治献金”的问题,被轻轻带过。 一位民主党参议员提问。 “福特先生,关于您接受香港和记集团顾问聘用一事,您有何解释?” 福特清了清嗓子,面向镜头。 “我一生都致力于为美国人民服务。” “当石油危机冲击我们的经济,当无数美国公司挣扎在破产边缘时,我无法坐视不理。” “和记集团的陈山先生,是一位对美国怀有善意的企业家。” “他承诺的二十亿美金,将通过‘美亚友好发展基金’,全部投资于陷入困境的美国科技公司,保住美国的技术,保住美国人的工作岗位。” “我担任基金的监管人,不是为了个人利益。” “是为了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捍卫美国的未来上。” “我为能促成这次合作,感到自豪。” 他的话音落下,会场里一片安静。 第二天,华盛顿的阴霾一扫而空。 国会两院以压倒性的票数,通过了尼克松总统的提名。 杰拉尔德·福特,在圣经上按下手,正式宣誓就任美国第三十八任副总统。 就职典礼结束的第三个小时。 参议员汤普森,那个之前叫嚣着要彻查和记,冻结所有资产的金融委员会主席,主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梁文辉和陈山就在酒店的套房里,看着电视。 汤普森站在几十个麦克风前,对着镜头,一脸严肃。 “关于近期,针对香港和记环球集团,经过我们调查委员会审慎、全面的、细致的调查……” 他清了清嗓子。 “我们并未发现香港和记集团,存在任何危害美国国家安全的行为。” “所谓‘红色资本渗透’的指控,纯属无稽之谈。 “我们确认,和记集团对美投资计划,是纯粹的商业行为。” “该集团成立的‘美亚友好发展基金’,将为美国的科技产业注入宝贵的资金,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 “这是一项对美国有利的,积极的投资行为。” “之前所有的负面指控,均基于不实信息。” 汤普森甚至对着镜头,挤出一个笑容。 “‘美亚友好发展基金’,是一个对美国经济有益的伟大创举。” “我个人,对福特副总统的远见卓识,以及陈山先生的慷慨,表示高度赞赏。” “因此,我宣布,参议院金融调查委员会,即刻解散。” 电视机前的梁文辉,看着汤普森那张脸,只觉得一阵荒谬。 电视画面里,记者们像炸开的蜂群,瞬间举起无数手臂。 “汤普森先生!这是否意味着你对福特副总统的指控是错误的?”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看法?” 汤普森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在助理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了发布会现场。 梁文辉关掉电视。 房间里很安静。 他看向陈山,陈山正拿着一把小剪刀,专注地修剪着一根雪茄。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干。 “纽约的电话,已经打爆了。” 陈山抬起头。 “之前冻结我们授信额度的汇丰和渣打,他们的北美区总裁,一个小时前,就等在了我们纽约办事处的楼下。” “他们想谈谈,如何为我们的‘美国投资计划’,提供‘最优惠’的长期贷款。” “他们的CEO亲自打电话来道歉,说那是一个‘技术性错误’!” “还有华尔街。” 梁文辉拿起一份电传稿。 “高盛,摩根,雷曼兄弟……” “所有之前跟着汤普森一起喊话的投行,现在都发来了合作意向书。” “他们想作为我们的财务顾问,参与到基金的收购计划里。” 陈山“咔哒”一声,剪掉雪茄头。 “让他们等着。” 梁文辉点点头,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另一份更厚的文件。 他把文件摊开在陈山面前的桌子上。 “山哥,这是大卫·陈他们通宵整理出来的第一批收购名单。” “全部都是因为石油危机,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的科技公司。” 陈山拿起那份名单。 梁文辉的手指,点在最上面的一家公司名字上。 “这家,AMD。” “他们的工程师很厉害,但产品卖不出去,银行抽贷,马上就要申请破产保护了。” “还有一家叫英特尔的公司,他们发明了一种叫‘微处理器’的东西,很有潜力,但他们的资金链也快断了!” “他们的创始人,叫诺伊斯和摩尔,急着找投资,我们可以用很低的价格,拿到他们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他又指向另一家。 “还有这家,一家叫MOS的初创公司。” “钱教授的团队评估过,他们手里有一项技术,对我们下一代的16KBDRAM芯片,至关重要。” “他们现在连发工资的钱都没有。” 陈山拿起一支红笔。 他用红笔,在AMD和英特尔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又在“MOS”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波音。 麦克唐纳·道格拉斯。 礼来。 默沙东。 梁文辉的心脏,随着他的笔尖跳动。 陈山的笔没有停。 他继续往下看。 一家研制小型客机的航空公司。 一个研究基因重组技术的生物实验室。 一家开发办公电脑硬件的公司。 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圈,出现在那份名单上。 梁文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山哥,这个……” “这些公司,加起来的收购金额,已经超过了十亿美金。” 陈山放下笔,拿起那根剪好的雪茄,却没有点燃。 “钱。” 他吐出一个字。 “我们在纽约石油期货市场赚的钱,还有做空赚的钱,现在在哪里?” “按照您的吩咐,全部都还留在纽约的账户里。”梁文辉回答。 “足够吗?”陈山问。 梁文辉的脑子飞快转动。 “足够买下名单上所有的公司,甚至……还有很多富余。” 陈山站起来,走到窗边。 “那就不是问题。” 他看着远处华盛顿的城市轮廓。 “告诉大卫·陈,这份名单上的所有公司,我全都要。” “不止是半导体。” “航空,生物制药,计算机,所有这些。” “我要的不是股份,我要的是他们的技术,他们的专利,他们的工程师。” “是一个横跨太平洋的科技帝国。” 梁文辉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这番话里蕴含的巨大野心。 “我马上去办。” 他收起文件,准备转身离开,去执行这个疯狂的计划。 走到门口,他却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着陈山。 那个背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显得很平静。 梁文辉的脑海里,闪过尼克松提名福特的那一夜。 闪过陈山那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 “山哥。” 陈山没有回头。 “福特现在已经是副总统了。” “我们在美国的所有障碍,都清除了。” “我们的目标,已经达成了。” 梁文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 “但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 “你说,他会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梁文辉的喉咙发干。 “山哥,你那句话的意思是……” “难道尼克松他……”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把那根雪茄放到嘴边,梁文辉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上前一步,给他点上。 火光亮起,照着陈山的脸。 陈山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白的烟雾。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表情。 “文辉。” “水门大厦那五个人,你觉得是谁派去的?” 梁文辉的喉咙像是被烟呛过,火烧火燎。 那根点燃的雪茄在陈山指间,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水门大厦那五个人,是谁派去的? 他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捻了捻,站起身。 “这不重要。” 陈山走到窗边。 陈山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去办你的事。” “把名单上的公司,一家一家,全部吃下来。” “纽约那边的资金,不够就说。” 梁文辉不再多问,他拿起桌上的文件,转身走向门口。 他知道,有些问题,他不需要答案。 他只需要执行。 ...... 接下来的几个月,梁文辉感觉自己活在两个世界里。 一个世界,是他在纽约和华盛顿之间穿梭,指挥着大卫·陈的团队,像贪婪的鲨鱼一样,疯狂吞噬着那些因为石油危机而奄奄一息的美国科技公司。 大卫·陈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大卫,我是高盛的约翰,关于AMD的收购案,我们愿意提供最好的杠杆方案。” “大卫,摩根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对英特尔的尽职调查团队,随时可以开始工作。” “陈先生,雷曼兄弟希望,能成为你们在美国西海岸所有收购项目的独家财务顾问。” AMD。 英特尔。 MOS。 一家又一家未来的科技巨头,被他们用廉价的支票,划入和记的版图。 另一个世界,是每天《华盛顿邮报》送来时,头版上关于水门事件的最新进展。 雪球越滚越大。 第392章 我们一直都是美国人民的朋友 “山哥。” 纽约的办公室里,梁文辉拿着一份报告,向视频电话里的陈山汇报。 “AMD的创始人杰里·桑德斯,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收购方案。” “英特尔那边,诺伊斯和摩尔也签了字,我们拿到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成了他们最大的单一股东。” “今天的报纸。” 梁文辉拿起桌上的《华盛顿邮报》。 “他们挖出了一个叫‘深喉’的线人。” “所有证据,都开始指向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 电话那头,陈山的身影在香港的夜色背景下,看不清表情。 只传来一个字。 “继续。” 时间像流水一样,冲刷着华盛顿的丑闻。 阿格纽副总统辞职的风波,很快被一个更大的雪球掩盖。 水门事件的调查,像一头失控的巨兽,开始撕咬白宫的主人。 1974年初。 华盛顿的天气阴冷。 “山哥,国会已经正式启动了对总统的弹劾调查程序。” 梁文辉站在五月花酒店的套房里,对着电话那头说。 “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要求尼克松下台。” “我们的‘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现在是华尔街的明星。” 他看着手里的简报,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亢奋。 “福特副总统,在三个州的演讲里,都公开称赞了我们的投资,是对美国未来的巨大贡献。” “汤普森那个老家伙,上个星期还主动邀请我去他家打高尔夫。” 梁文辉顿了顿。 “他说,美国需要我们这样的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名单上,还剩几家?” 陈山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还剩波音和麦道。” “他们的体量太大了,而且涉及军工,我们的钱……” “钱不是问题。” 陈山打断他。 “给他们开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我要他们的生产线,他们的工程师,他们的全部技术专利。”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 “明白。” 接下来的几个月,梁文辉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来自华盛顿的最新消息,送到陈山面前。 “山哥,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已经正式启动对总统的弹劾程序。” 陈山正在给一盆兰花浇水,动作很慢。 “山哥,最高法院以八比零的投票结果,裁定尼克松必须交出录音带。” 陈山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线装的《资治通鉴》。 “山哥,录音带的内容被公布了……证据确凿,尼克松亲自下令,掩盖水门事件的真相。” 梁文辉把报纸放在陈山面前,头版上,是尼克松憔悴的侧脸。 陈山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书。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梁文辉撑着桌子,大口喘气。 他看着陈山的背影。 “山哥,他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陈山转过身。 他没有看那份电传稿,只是平静地看着梁文辉。 “时候到了。” “订机票。” “我们去华盛顿。” 1974年8月8日。 华盛顿,五月花酒店,总统套房。 电视屏幕上,是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画面。 理查德·尼克松坐在办公桌后,面容憔悴,对着镜头。 他的声音,通过电视,传到全世界。 “我的美国同胞们……” 他的声音沙哑,失去了往日所有的力量。 梁文辉站在电视机前,拳头无意识地攥紧。 他明明已经预见了这个结局,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依然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 “……我将于明天中午辞去总统职务。” “副总统福特,届时将宣誓就任总统。” 梁文辉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那个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辞职的总统,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年前。 也是在这个房间。 陈山跟他说,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现在,子弹击中了目标。 梁文辉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他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沙发。 缓缓转过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陈山。 陈山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紫砂茶杯,吹着上面的热气,动作平稳。 仿佛电视里播放的,只是一部无聊的电视剧。 “山哥……” 梁文辉的喉咙发干。 “你赢了。” 一场价值二十亿美金的豪赌。 换来了一个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的诞生。 陈山放下茶杯。 “这不是输赢。” 他看着梁文辉。 “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中午。 华盛顿时间,上午。 白宫东厅。 杰拉尔德·福特,把手按在圣经上,宣誓就任美国第38任总统。 闪光灯淹没了一切。 他走向讲台,发表了他那段著名的就职演说。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世界。 “我的美国同胞们,我们漫长的国耻结束了。” 梁文辉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个老人。 一年前,这个人还是一个过气政客。 现在,他成了这个星球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而亲手把他推上这个位置的,是身边这个正在给自己倒茶的香港人。 梁文辉感觉自己对陈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 当天深夜。 套房里很安静。 梁文辉处理完纽约发来的最后一份文件,准备去休息。 突然。 套房里那部红色的,从不上锁的专线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 铃声在午夜里,像一声惊雷。 梁文辉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向陈山。 陈山放下手里的书,对他抬了抬下巴。 梁文辉走过去,手有些抖,拿起了听筒。 “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克制,又带着某种无法言说重量的声音。 不再是秘书贝蒂。 是福特本人。 “梁先生。” “我找陈先生。” 梁文辉捂住话筒,几乎是用气声对陈山说。 “山哥。” “是……是总统先生。” 陈山站起身,从他颤抖的手中,接过那个红色的听筒。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一手插在口袋里。 “我是陈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陈先生。” 福特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清晰又稳定。 “我是福特。” 梁文辉站在一旁,连呼吸都忘了。 “总统先生。”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陈先生,我们国家……需要像和记集团一样的朋友。” 陈山看着窗外华盛顿的万家灯火。 “总统先生。” “我们一直都是美国人民的朋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我很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 “随时恭候。” 陈山挂断电话,把听筒轻轻放回原位。 没有一丝声响。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梁文辉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见证历史。 从一个被整个华盛顿喊打喊杀的“红色资本”,到接到美国总统亲自打来的电话。 这中间,隔着二十亿美金的豪赌,一场惊天动地的政治风暴,和一个男人的辞职。 还有陈山那几句云淡风轻的,“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梁文辉看着黑暗中陈山的轮廓,喉结上下滚动。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刚才那通电话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山哥……” 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 陈山转过身,看着已经完全僵住的梁文辉。 “通知下去。” 陈山说。 “和记环球集团,全球战略会。” “三天后,在华盛顿召开。” 第393章 狮子开口 梁文辉猛地一怔。 “在这里开?” “所有核心部门的负责人,全部飞过来。” 陈山没有解释。 “告诉大卫·陈,把他收购的所有公司的技术负责人,也带过来。” 三天后。 华盛顿,五月花酒店,最大的会议厅。 和记环球集团历史上,最奇特的一次高层会议。 梁文辉,大卫·陈,还有从香港,伦敦,纽约飞来的十几个部门主管,坐在一张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茫然。 他们赢了。 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赢下了这场豪赌。 现在,整个华尔街都想跟他们做朋友。 大卫·陈的面前,摆着一叠厚厚的合作意向书。 会议室里的气氛很轻松。 陈山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会议开始。” 他敲了敲桌子。 所有人的笑声都停了下来,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庆功宴可以等。” 陈山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让你们来华盛顿,不是来喝酒的。” 他看向大卫·陈。 “大卫,你先说。” 大卫·陈站起来,打开投影仪。 屏幕上出现AMD,英特尔,MOS这些公司的标志。 “按照您的指示,名单上的半导体公司,我们已经全部完成控股或者大比例入股。” “杰里·桑德斯,诺伊斯,摩尔,这些创始人都很配合。” “他们拿到了急需的资金,我们拿到了技术和董事会席位。” 他翻到下一页。 “波音和麦道的收购,遇到了阻力。” “他们的董事会,以涉及军工和国家安全为由,拒绝了我们的初步报价。” 一个负责欧洲业务的主管也站起来。 “山哥,欧洲那边也是一样。” “我们想收购一家西德的高精度机床厂,被他们的经济部直接叫停了。” “理由也是国家安全。” 会议室里的气氛,又重新变得凝重。 他们可以买下濒临破产的民用科技公司。 但一旦触及到真正的工业核心,航空,精密制造,这些西方国家真正的命脉,一堵无形的墙就挡在了面前。 这是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知道。” 陈山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议论。 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梁文辉。 “把这个,复印,发给每一个人。” 梁文辉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他的手就抖了一下。 那不是商业报告。 也不是财务报表。 那是一份清单。 DEC公司的PDP-11小型计算机。 IBM SyStem/370大型机体系架构。 瓦里安公司的离子注入机。 应用材料公司的化学气相沉积设备。 奥利康的五轴联动数控机床。 普惠公司的JT9D涡扇发动机高压涡轮叶片制造专利。 …… 一个个名字,一串串型号,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脑子里炸开。 在场的,都是各个领域的顶尖人物。 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份清单上的每一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商业。 这是国之重器。 是西方世界,用“巴黎统筹委员会”那道铁幕,死死锁在保险柜里的核心技术。 “山哥,这个……” 大卫·陈看着手里的清单,嘴唇发干。 “这些东西,别说买,我们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任何一家公司,敢把这些卖给我们,第二天就会被FBI和CIA抄家。” 陈山没有理会他的话。 他站起来。 “今天下午,我会去一个地方。” “你们的任务,就是待在这里。” “熟悉这份清单上的每一个字。” “等我回来。” 他拿起外套,没再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手里那份清单,烫得像火炭。 下午。 马里兰州,卡托克廷山公园。 一架海军陆战队一号直升机,降落在戴维营的草坪上。 陈山和梁文辉,从直升机上走下来。 没有记者,没有闪光灯。 美国总统的首席秘书贝蒂,正等在停机坪。 梁文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感觉呼吸困难。 “陈先生,总统在木屋等您。” 她的态度,恭敬里带着一种刻意的亲近。 梁文辉跟在陈山身后,走在这片只在新闻里见过的总统度假地。 他看到远处林间小道上,站着几十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特勤局特工。 一间朴素的木屋门口,一个穿着休闲夹克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杰拉尔德·福特。 他脸上带着微笑,看到陈山走近,伸出手。 “陈先生,欢迎来到戴维营。” 他的手,比上一次见面时,更有力。 梁文辉站在陈山身后,微微躬身。 “总统先生。” 福特拍了拍陈山的肩膀。 “这里没有总统,只有一个叫杰瑞的朋友。” “陈先生,欢迎来到戴维营。” 他握住陈山的手,用力摇了摇。 “我很感谢你,陈先生。” 福特看着陈山,眼神很真诚。 “在美国最困难的时候,你选择了相信美国。” “你和你的投资,帮我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他领着两人走进木屋,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 “贝蒂泡了茶,她说你喜欢中国的红茶。”福特指了指桌上准备好的茶具。 陈山坐到沙发上,拿起茶杯。 “谢谢。” 福特坐在他对面,没有绕圈子。 “陈先生,我代表美国政府,也代表我个人,感谢你和和记集团,在美国最困难的时候,所做的一切。” “‘美亚友好发展基金’,国会那边已经通过了法案,给予最高的免税待遇。” “你们在美国的所有投资,都会得到联邦政府的最大便利。” 福多看着陈山。 “商务部,财政部,甚至五角大楼,他们的大门,都会为和记敞开。” 梁文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福特,这位新任的美国总统,正在许诺一张全世界商人都梦寐以求的通行证。 陈山放下茶杯,动作很轻。 “总统先生,感谢您的善意。” “但是,和记需要的,不是这些。” 福特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挥挥手,让贝蒂和屋子里的其他特勤人员都退了出去。 木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你说。”福特也站直了身体,恢复了总统的姿态。 陈山从梁文辉手里,拿过一个文件夹,放在福特面前的茶几上。 “和记需要的,不是税收优惠,也不是政府补贴。” “是这些。” 福特拿起那份文件夹,打开。 他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肌肉就瞬间绷紧。 他的目光,在那份清单上,一个一个名字地扫过去。 PDP-11。 IBM 370。 五轴机床。 航空发动机。 他看得越久,脸色越难看。 木屋里很安静,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最后,他“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扔在桌上。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陈山的脸上,眼神变了。 不再是朋友杰瑞,而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 “陈先生。” 福特的声音很低。 “你知道这份清单,意味着什么。” 福特的手指,敲了敲那份文件。 “DEC公司的PDP-11小型计算机,这是我们大学和实验室的标配。” “IBM的SyStem/370大型机技术架构,这是我们整个金融系统的骨架。” “应用材料公司的离子注入机,这是半导体制造的核心设备。” “伯克利·吉尔曼公司的五轴联动数控机床,这东西能直接用来加工潜艇的螺旋桨。” 福特每说一个名字,梁文辉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知道那份清单上的东西不简单,但他从没想过,会不简单到这种地步。 福特盯着陈山。 “还有普惠的F100涡扇发动机,它的核心叶片制造专利。” “陈先生,这是F-15战斗机的心脏。”(可怜的F15现在还在服役,而我们已经有了J-36和J-50。) “这份清单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受到《出口管理法案》的严格管制。” “它们都在巴黎统筹委员会的禁运名单上,最高级别。” 福特斩钉截铁。 “我不可能批准。” 梁文辉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被沙子堵住。 陈山终于放下茶杯。 “规矩,是用来服务利益的,总统先生。” 他的声音很平静。 “五十年代,你们为了遏制红色浪潮,扶持了日本。” “你们给了他们技术,给了他们市场,让他们成了亚洲的工厂。” “现在,这家工厂失控了。” 陈山看着福特。 “日本通产省,上个月成立了‘超大规模集成电路研究计划’。” “去年,日本的半导体出口额,已经超过了美国的一半。” “他们的目标,是在五年内,彻底击败美国的半导体产业。” 陈山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 “他们用国家补贴,用财阀联盟,用低价倾销,在攻击你们每一个独立的公司。” “而你们,还在国会里为反垄断法案争吵不休。” “总统先生,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 他看着福特。 “而你有什么?” “你只有AMD,英特尔,这些被华尔街抽干了血,差点破产的公司。” 福特沉默着,没有反驳。 因为陈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和记可以帮助美国赢。” 陈山的声音,在安静的木屋里,清晰无比。 “我收购的那些公司,MOS,AMD,还有英特尔的股份。” “我会把它们整合起来,在香港,建立一个比日本人的VLSI更庞大的研发中心。” “生产基地可以设立在美国。” “和记的研发中心,很快就能拿出16K的DRAM芯片。” “比日本人早至少两年。” “我可以让英特尔,让AMD,用我们的技术,去打赢这场战争。” “我可以让美国,在半导体竞赛里,获得绝对优势。” 木屋里,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福特看着陈山,眼神复杂。 他沉默了很久。 “陈先生,你的胃口太大了。” 福特摇摇头。 “就算我同意,国会也不会同意,五角大楼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我需要一个理由。” 福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一个能让所有人都闭嘴,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商业竞争,不够。” 陈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他走回沙发前,坐下,身体前倾,凑近福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福特能听见。 “苏联。” 他吐出两个字。 福特的瞳孔,猛地收缩。 陈山看着他。 “克格勃的人,最近在香港很活跃。” “他们不止一次,试图接触我在和记半导体的工程师。” “他们对我们研发的那块1KBDRAM芯片,非常感兴趣。” 陈山靠回沙发里,声音放得很轻。 “总统先生,现在是你来选。” “你是想让这些技术,出现在硅谷,帮助你们的盟友赢得战争。” “还是想让它们,出现在乌拉尔山脉的某个秘密基地里,变成对准纽约的导弹?” 感谢兄弟们的打赏,今天更了一万八,拼了老命了 第394章 让美国人看大门 木屋里的壁炉,木柴爆开一声轻响。 福特紧绷的脸,肌肉跳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从陈山脸上移开,落在那份清单上,又移回来。 苏联。 克格勃。 这两个词,比清单上所有技术加起来,分量更重。 梁文辉站在陈山身后,感觉木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着胸口。 “研发中心在香港,我可以接受。” 福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但生产,必须在美国。”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所有的工厂,所有的生产线,都必须建在美国本土,雇佣美国工人。” “我要看到就业,看到税收,看到属于美国的工厂。” “这是我的底线。” 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热气。 “专利和技术,归和记。” “工厂和工作岗位,归美国。” 陈山放下茶杯。 “很公平。” 福特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算计。 但他只看到了平静。 “清单上的东西,商务部会开绿灯。” 福特重新坐下,身体前倾。 “但是,陈先生,我需要一个保证。” “我需要保证,这些技术,不会从你的香港,流到莫斯科。” “美国情报部门,会进驻你的研发中心。” “他们会负责安保,负责人员审查,负责监控每一个环节。” “你接受吗?” 梁文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引狼入室。 陈山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我接受。” 福特靠回沙发里,闭上眼睛,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过了很久,他睁开眼。 “商务部会成立一个特别通道。” “以‘美、日、港三方技术合作框架’的名义。” 福特看着陈山。 “这是给国会和五角大楼的交代。” 陈山站起身。 “总统先生的智慧,将为美国赢得未来。” 福特没有起身相送,只是挥了挥手。 梁文辉跟着陈山走出木屋,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卷起巨大的风。 梁文辉扣上安全带,看着窗外那个越来越小的木屋。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陈山。 陈山正看着一份文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刚才,只是赴了一场普通的茶会。 一周后。 五月花酒店,套房。 梁文辉拿着一份刚刚从使馆商务处传真过来的文件,冲进房间。 他的手在抖。 “山哥!批了!” “商务部!第一批技术出口许可,刚刚通过!” 陈山正在看一份纽约分公司送来的收购报告,他头也没抬。 “念。” “DEC公司的PDP-11小型计算机,二十台。” “瓦里安公司的350D离子注入机,两台。” “应用材料公司的AMC-700化学气相沉积设备,两台。” 梁文辉每念出一个名字,声音就更颤抖一分。 这些过去只存在于绝密技术报告里的名词,现在变成了一张可以兑现的提货单。 “知道了。”陈山翻过一页报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梁文辉愣住了。 “山哥,这就……完了?” 陈山放下手里的报告,抬起头看他。 “通知钱穆老先生。” “告诉他,可以跟港大提,我们和记,要跟中文大学合办一个学院。” 梁文辉的脑子飞快转动。 “把我们从美国请来的所有专家,都安排到这个学院里任教。” “学生呢?” “我们自己招。” 梁文辉马上想到了关键。 “山哥,美国那边,一定会要求对所有入学的学生,进行严格的背景审查。” “尤其是这种接触核心技术的学院。” 陈山嘴角扯了一下。 “正好。”陈山看着他。“用他们的规矩,来办我们的事。” “告诉学校,这个学院招生,门槛要高。所有申请者,我们都要严格筛选,宁缺毋滥。” “你给雷洛打个电话。” “告诉他,我需要学生。” “家庭背景,必须绝对清白。” 梁文辉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懂了。 美国人的安全审查,成了一道完美的防火墙。 他们可以借此拒绝任何他们不想收的人。 他们真正想要的人,会带着雷洛警队伪造的天衣无缝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进这个学院。 而这种“清白”,只有一个地方能提供。 “我马上去办。” …… 一个月后,香港启德机场。 几架隶属于美国空军军事空运司令部的C-5“银河”运输机,降落在专用的货运停机坪。 巨大的机腹舱门打开,一个个印着“美国政府财产”和各种设备公司标志的巨大木箱,被缓缓吊装下来。 钱穆带着几个从内地过来的老专家,站在警戒线外。 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学界泰斗,此刻扶着眼镜框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死死盯着一个印有“Varian”标志的木箱,嘴唇哆嗦着。 “离子注入机……真的是离子注入机……” “老张,你看那个!那是应用材料的CVD!” “天呐……” 巨大的集装箱,被直接运往新界一处戒备森严的全新园区。 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 无尘车间里,钱建华戴着手套,手抖得像是在打摆子。 他抚摸着一台刚刚拆箱的机器,眼圈发红。 梁文辉看着眼前这群陷入癫狂的科学家,又看了看车间里一排排崭新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设备。 他想起了戴维营木屋里,陈山递出的那份清单。 “钱教授。” 梁文辉开口。 “山哥让我告诉你,光有研发中心不够。” 钱建华愣住,脸上的狂喜还没褪去。 “和记会和香港中文大学合办一所新学院。” “‘中大应用技术学院’。” “山哥提名,你做创院院长。” “美国人担心技术外泄。” 梁文辉继续说。 “所以,这家学院招收的所有学生,都必须经过美国领事馆和我们双重的背景审查。” “山哥说,背景一定要清白。” …… 三天后,和记大厦顶楼。 雷洛坐在陈山对面,把一份档案袋,放在陈山的桌子上。 “山哥,您要的档案。” “全部办妥了。” 雷洛拉开椅子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这批人,每一个,从出生纸,到小学毕业证,再到身份证,全部都是真的。” “档案存在警务处的系统里,天衣无缝。” “就算MI6来查,他们也都是在香港土生土长,三代清白的良民。” 陈山打开档案袋,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百个陌生的名字,对应着一百张年轻的面孔。 “辛苦了。” 雷洛转身离开。 梁文辉从里间走出来,拿起那份名单。 “山哥,第一批一百个学生,下个星期就能到香港。” 他顿了顿。 “他们是中国的种子。” 陈山提起水壶,滚烫的热水冲入壶中,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这片土地,需要生根发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王虎推门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他径直走到陈山面前。 “山哥。” 王虎的声音压得很低。 “毛熊急了。” 陈山倒茶的动作停住。 他抬起头。 “说。” “过去一个星期,我们在研发中心外围,抓了三拨人。” 王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颗做成纽扣样式的毒药胶囊。 “不是以前那些小鱼小虾。” “是克格勃的行动组,全是狠角色,抓到就自杀。” “我们的人,伤了两个。” 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昨天,美国领事馆那个家伙,来找我。” “说是CIA香港站的负责人。” “问我们安保上需不需要‘技术支持’。” 梁文辉的心提了起来。 陈山把一杯茶,推到王虎面前。 “你跟他说,需要。” 王虎一愣。 “告诉他,我们的人手不够,经验也不足。” 陈山看着他。 “告诉他们,和记集团的研发中心,正在遭受疑似来自苏联克格勃的大规模、高强度渗透攻击。” 陈山端起自己的茶杯。 “告诉他们,他们提供的,价值数十亿美金的美国尖端技术和设备,正面临被窃取和破坏的巨大风险。” 王虎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们只是一个商业公司,没有能力对抗一个国家级别的谍报机构。” “为了保障美国的技术安全。” 陈山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请求,由美方派驻专业安保力量,全面接管研发中心的所有外部安防工作。” 王虎的眼睛,猛地睁大。 “那我们的人呢?” “我们的人,退回园区内部。” 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我们只负责保护里面的科学家和设备。” “墙外面的事,让美国人自己处理。” “他们的技术,他们自己看门。” 陈山放下茶杯,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如果再有苏联人混进去,或者技术‘不小心’泄露了。” “那是他CIA办事不力。” “与我们和记无关。” 陈山看着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的王虎。 “让美国人去看大门。” “我们安心搞研究。” 王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山哥。”梁文辉的喉咙有些干。 “那些我们自己的人……” 他指的是那些从内地来的学生。 “他们有最清白的身份。”陈山说。 “是美国人亲自审查,亲自批准,放进来的。” “如果他们出了问题。” 陈山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那也是美国人审查不力。” “是他们自己的情报系统,出了内鬼。” 梁文辉站在旁边,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景色,感觉华盛顿和莫斯科的阴云,已经飘到了这片小小的港口上空。 而搅动风云的人,正安静地坐在他面前,喝着茶。 第395章 让美国人看大门2 王虎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外面的风,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 他脸上那道疤,拧成一团。 他脚步很快,站到陈山办公桌前,身体绷得很直。 “山哥,美国人来了。” 梁文辉刚刚放下手里的文件,听到这话,动作停住。 陈山正在给茶杯里续水,头也没抬。 “说清楚。” “CIA香港站的站长,一个叫哈里斯的鬼佬,亲自带队。”王虎的声音压得很低。 “今天早上,他们直接接管了研发中心外围的所有安防点。” “我们的人,全被他们‘请’回了园区内部。” 梁文辉站了起来,走到王虎身边。 “他们想干什么?” “他要园区所有内部人员的详细档案。” “从扫地的阿婶,到钱穆老先生,一个不漏。” “他说这是例行安全审查,为了防止克格勃渗透。” 陈山把一杯茶推到王虎面前,水面没有一丝波澜。 “他就是之前在西贡负责‘凤凰计划’的那个哈里斯。”梁文辉补充了一句,脸色很难看。 “手上沾满了血,是亚洲通,也是个疯子。” 王虎端起茶杯,一口喝干。 他带了自己的人,还有技术专家。”王虎把那根没点的烟在桌上敲了敲。“说是要检查我们的安保系统,防止苏联人渗透。” “他说,为了确保美国技术的安全,他有权审查所有接触到这些技术的人员和设备。” 王虎把空杯子重重放在桌上。 “山哥,这等于把刀递到了他们手里。” 办公室里很安静。 梁文辉感觉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 钱穆是谁?那批学生又是谁? 这件事只有他和陈山,还有雷洛王虎几个人知道。 CIA要查他们的档案? 查什么?查警务处系统里那份天衣无缝的假档案吗? 梁文辉看着陈山,陈山依旧在摆弄他的茶具,仿佛王虎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不好。 “山哥。”梁文辉开口,声音有点干。“这个哈里斯,我听过他的名字。” “他跟我们之前打交道的那些人不一样。” “汤普森要钱,福特要总统的位置。他们的目的很清楚,可以用利益交换。” “这个哈里斯,是个纯粹的特工。他不要钱,也不要权,他只对华盛顿的情报委员会负责。” 梁文辉的呼吸有些急。 “他嘴上说防着苏联人,心里想的,恐怕是把我们自己的研发成果,全部打包带回兰利。” “我们刚刚起步的16K DRAM芯片计划,还有钱教授他们自己的东西,会全部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王虎捏着那根烟,指节发白。 “山哥,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在香港,还轮不到他CIA撒野。” 王虎看着陈山,等着他下命令。 只要陈山一句话,他的人就能让那帮CIA特工,在香港多出几十个失踪人口。 陈山终于抬起头。 他没有看王虎,而是看着梁文辉。 “慌什么。” 陈山的声音很轻。 “他要档案,就复印一份给他。” 王虎也愣住了,他想说什么,被陈山一个眼神制止。 梁文辉一愣。“山哥,那批学生的档案……” 陈山说。“全部真实公章、真实表格,入了警务系统的档案,他还能查出花来?” “让他的人,穿着防尘服,在无尘车间外面隔着玻璃看。让他们知道,我们很‘配合’。” 王虎没说话,他觉得这不像陈山的风格。 太软了。 他转头对王虎说。 “配合他们,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让他们感觉到,这里是他们自己的地方。” 王虎想不通,但他还是点头。 “是,山哥。” 王虎转身离开,脚步带着一股憋闷的火气。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文辉。” “山哥,我担心……” “给纽约打电话。”陈山看着他。 “打给AMD的杰里·桑德斯。” 梁文辉不解地看着陈山。 “告诉他,我们很感谢他提供的先进设备,我们很感谢CIA提供的安全保护。”陈山慢慢说。 “但是,他们的专业人员,似乎对我们的设备更感兴趣。” “但是,这些设备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 “CIA的人,以国家安全为名,正在我们的研发中心里到处乱逛。” “他们拆开了我们一台刚调试好的光刻机,说是要检查里面有没有苏联人装的窃听器。” “导致我们整个研发进度,停滞了。” 陈山看着梁文辉的眼睛。 “再告诉他,我们的研发中心,现在到处都是拿着枪的CIA探员。” “钱穆教授和他的团队,很没有安全感。” “你问他一个问题。” 陈山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问他,AMD授权给我们的技术专利,他希不希望被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特工,天天摸来摸去?” “最后,提醒他一下。”陈山端起茶杯。 “因为CIA的‘安全检查’,我们16K DRAM芯片的研发进度,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 “比原计划,可能要推迟半年。” 梁文辉的脑子,像被一道闪电劈开。 他瞬间明白了。 你CIA不是讲国家安全吗?我跟你谈商业契约。 你哈里斯不是只对华盛顿负责吗?我就让你的金主,从华盛顿给你打电话。 他拿起电话,手因为激动,拨了好几次才拨对号码。 电话接通,梁文辉清了清嗓子,用流利的英语,把陈山的话,用一种充满委屈和忧虑的语气,甚至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 …… 半天后。 美国,弗吉尼亚州,兰利。 CIA总部大楼,一间被铅皮包裹,绝对隔音的办公室里。 哈里斯刚刚听完香港站点的例行汇报。 他很满意。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个香港的地下皇帝,这次表现得很顺从。 档案已经全部送到,技术人员正在园区内部安装监听设备。 他很快就能看到,那个所谓“和记研发中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一个金发下属走进来,脸色很难看。 “长官。” “说。” “兰利刚打来电话……是局长办公室的专线。” 哈里斯皱起眉头。 “AMD的CEO,杰里·桑德斯,半个小时前,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局长那里。” “什么?”哈里斯猛地站起来。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响了。 哈里斯拿起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他的顶头上司,行动局副局长的咆哮。 “哈里斯!你在香港搞什么鬼!” 哈里斯愣了一下。“先生,我正在执行‘壁垒’计划……” “壁垒?你知不知道,AMD的杰里·桑德斯,五分钟前,把电话打到了局长办公室!” “桑德斯在电话里咆哮,说我们的人严重干扰干扰了‘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正常商业运作,侵犯了他们的商业机密。” “他说你的手下,弄坏了他们一台价值百万美金的光刻机!” “他说,如果我们的‘干扰’在二十四小时内不停止,他会立刻联合英特尔、MOS,还有华尔街十几家投行,一起向福特总统的办公室提交正式抗议。” “16K芯片,因为我们的行动,研发被严重拖延了。” 哈里斯的脸色变了。“先生,这是一个误会,我们在进行必要的安全排查……” “排查?总统先生亲自过问了这件事!他让我转告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变得冰冷。 “‘美亚友好发展-基金’,是总统亲自推动的,关系到美国在半导体领域对抗日本国策的战略项目!” “你的任务,是保护那里的美国技术不被克格勃偷走,不是去骚扰我们的商业伙伴!” “桑德斯,诺伊斯,摩尔,这些人是总统的朋友!不是你的犯人!” “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人从园区里撤出来!” “停止你所有愚蠢的内部渗透计划!” “我再重复一遍,你的任务是看好大门,别让苏联人进去!里面的事,不归你管!” “明白了吗!” 哈里斯握着电话,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白了吗!”电话那头又是一声怒吼。 “……是,先生。”哈里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电话被重重挂断。 哈里斯把听筒砸回电话机上,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办公室里死一般安静。 哈里斯看着窗外中环的景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一个商人,一个该死的香港商人,居然能让华尔街的资本家,直接把电话打到中情局局长的办公桌上。 他不是在跟和记一家公司斗。 他是在跟一个由陈山牵头,捆绑了美国顶尖科技公司和华尔街资本的庞大利益集团在斗。 而这个集团的背后,站着一个刚刚上任,急需政绩和支持的总统。 “一群被猪油蒙了心的资本家!”哈里斯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以为自己是来抓狐狸的猎人。 没想到狐狸没抓到,却一脚踩进了猎人自己布置的陷阱里。 他精心策划的渗透计划,还没开始,就被人从内部,用他最无法对抗的方式,直接掀了桌子。 “撤回来。”哈里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把我们所有在研发中心内部的人,全部撤回来。” “长官?”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 香港,和记大厦。 梁文辉放下电话,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 电话是大卫·陈打来的,他在纽约的朋友,刚刚告诉他,华尔街因为CIA插手和记研发中心的事情,已经炸了锅。 高盛和摩根的人,正堵在国会山,要求议员给个说法。 “兰利那边,把哈里斯骂得狗血淋头,让他立刻停止所有内部审查!” 梁文辉忍不住笑出声。 “我听说,杰里·桑德斯在电话里,威胁说如果CIA再碰他的设备,他明天就带着英特尔的诺伊斯和摩尔,一起去国会山开新闻发布会。” 陈山只是笑了笑。 “阿虎,看明白了吗?” 王虎挠了挠头。“山哥,我还是觉得,直接打一顿更省事。” 陈山摇摇头。 “对付君子,用君子的办法。” “对付流氓,用流氓的手段。” “这个哈里斯,他自以为是规则的化身。那我们就用他最信奉的规则,把他捆起来。” “他是狗,就要让他知道,链子在谁手里。” 王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是梁文辉的秘书。 “梁先生,美国领事馆的人刚刚送来一份文件。” 秘书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梁文辉。 “指明要给陈先生。” 梁文辉打开文件袋,抽出一份文件。 他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把文件递给陈山。 “山哥。” 陈山放下剪刀,接过文件。 那是一份措辞彬彬有礼的公函。 标题是,“关于深化‘和记集团’与‘美国驻港总领事馆’安保合作的谅解备忘录”。 陈山翻到第二页。 上面写着,为了更高效地进行情报交流,防范潜在的安全威胁,CIA香港站提议,派遣一名经验丰富的副手,作为“联络官”,常驻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的内部安保团队。 第396章 我们是守法商人 梁文辉把那份备忘录,放在陈山面前。 “山哥,这鬼佬打得一手好算盘。” “明着说是联络官,暗地里就是往我们心脏里插钉子。” 王虎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又转了回来,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 他看完,把文件拍在桌上。 “他妈的,这是蹬鼻子上脸!” 梁文辉点头。 “哈里斯吃了一次亏,学聪明了。” “他知道硬闯不行,就换个法子,从我们内部来。” “这个‘联络官’,只要进了研发中心,我们所有的安保部署,人员调动,都会被他看个一清二楚。” 王虎的拳头捏了起来。 “山哥,不能答应。” “把他的人放进来,等于引狼入室。” 陈山拿起那份备忘录,看了一眼,就扔回桌上。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研发中心的内线。 “我是陈山。” “给CIA来的联络官先生,安排一间办公室。” “就在王虎的办公室隔壁。” 王虎猛地抬头看他。 梁文辉也愣住了。 陈山挂断电话,看着他们两个。 “阿虎,这个人,你来接待。” 王虎一愣。 “接待?” 陈山抬眼看着他。 “他是联络官,你负责安保,你们是同事。” “以后研发中心所有对外的安保情报,都由你汇总,再亲手交给他。” 王虎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山哥,我怕我忍不住。” 陈山笑了笑。 “让他来。” …… 第二天,研发中心。 一个穿着手工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的白人,走进了王虎的办公室。 他身后跟着两个助手,眼神在办公室里扫来扫去。 “你就是王虎先生?” 他用的是英语,语调平直。 王虎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没动,抬了抬下巴。 “我是约翰。” 白人自我介绍,又指了指身后两个人。 “他们是我的助手。” 约翰没有坐下,他从助手手里拿过一个文件夹,直接扔在王虎的桌子上。 “这是哈里斯先生的意思。” “为了更好的‘信息同步’,和记的内部安保团队,需要进行一些人员优化。” 王虎打开文件夹。 里面是一份名单,七八个名字,后面附着简历。 全都是欧洲面孔。 约翰的手指,点在名单上。 “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安保专家。” “我需要你把他们,安排进核心实验室的外围安保岗位。” “尤其是监控室和出入登记处。” 王虎合上文件夹,没有说话。 约翰笑了一下。 “当然,他们的薪水,由我们领事馆支付。” “这只是一个建议,王虎先生。” “为了我们共同的安全。”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给王虎任何拒绝的机会。 王虎看着他的背影,拿起桌上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雷洛的办公室。 “洛哥。” “有件事,要你帮忙。” “帮我查几个人,CIA的,刚刚到香港。” 王虎把那份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念了出来。 “我要知道他们每天去哪里吃饭,在哪里喝酒,和谁见面。” “查得越细越好。” “尤其是私生活。” 电话那头,雷洛笑了一声。 “虎哥,小事一桩。” …… 和记大厦,顶楼。 王虎把约翰的要求,跟陈山说了一遍。 梁文辉的眉头拧成一团。 “山哥,这个哈里斯,是在逼我们动手。” “我们的人,刚刚把CIA的探子赶出去。” “他现在反手就把自己的人往我们嘴里塞。” “我们要是拒绝,他就有理由说我们不配合安保,威胁美国技术安全。” “我们要是接受,等于把大门钥匙交给了他。” 梁文辉看着陈山。 “这件事,会不会闹得太大?” 陈山正坐在一张长桌旁,用一块鹿皮,仔细擦拭着一把鲁格手枪的零件。 他把撞针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又擦了一遍。 王虎站着没动,等着陈山的决定。 陈山把枪械零件一件一件,重新组装起来。 最后,他拉了一下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他把枪放在桌上,看向王虎。 “他要塞人,你就收下。” “不但要收,还要安排到他想要的位子上。” 王虎愣住了。 “山哥?” “文辉。” 陈山转头看着梁文辉。 “我们是商人。” “是遵纪守法的商人。” 梁文辉看着他。 陈山拿起那把枪,在手里掂了掂。 “在香港,有人犯法,我们应该怎么做?” 梁文辉的脑子飞快转动。 陈山看着他,慢慢说。 “当然是报警。” …… 三天后。 湾仔,一家灯红酒绿的酒吧里。 雷洛派去的人,坐在角落,喝着啤酒,眼睛盯着吧台边一个正在跟舞女调笑的鬼佬。 那个鬼佬,就是约翰名单上的人之一,叫米勒。 雷洛的电话,很快就打到了王虎那里。 “虎哥,鱼上钩了。” “那个叫米勒的,这几天天天泡在湾仔的‘红磨坊’酒吧。” “为了一个叫莉莉的舞女,花了不少钱。” “我的人查过,那个莉莉,欠了外面一屁股的债。” 王虎挂断电话,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阿明,派人去湾仔,找到那个叫莉莉的舞女。” “给她一笔钱,让她知道该怎么做。” “再找几个烂仔,到时候配合一下。” “事情要做的真一点。” “让那个米勒,先动手。” 当天深夜。 CIA联络官约翰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 约翰拿起听筒,里面传来手下急促的声音。 “长官!米勒出事了!” “他在湾仔的酒吧跟人打架,被警察当场抓了!” 约翰猛地站起来。 “更糟的是,警察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小包‘白小姐’!” 约翰的脸瞬间黑了。 “FUCK!” 他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 半小时后,湾仔警署。 约翰在审讯室的玻璃外,看到他的手下米勒。 米勒的脸肿得像个猪头,一只眼睛乌青,他被一副手铐,铐在椅子上,神情萎靡。 一个穿着西装的身影,走到约翰身边。 是雷洛。 他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 “约翰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约翰指着里面的米勒。 “雷探长,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手下,为什么会在这里?” 雷洛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 “约翰先生,你的手下,米勒先生,涉嫌在公众场所聚众斗殴,造成三人受伤。” “另外,我的伙计,还在他身上,搜获了五克高纯度的四号海洛因。” 雷洛把一个证物袋举到约翰面前,里面是一小包白色粉末。 “人证,物证,俱全。” “按照香港法律,这两项罪名加起来,足够他把牢底坐穿。” 约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雷探长,你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CIA的雇员……” 雷洛抬手打断他。 “约翰先生,我知道他是谁。” “但这里是香港,受大英帝国法律管辖。” 雷洛摊了摊手。 “他不是外交官,没有豁免权。” “你们是美国人,在英国的地盘上犯了法,我也很难办啊。” 雷洛把那份文件拍在约翰手里。 “我劝你,最好马上给你们领事馆打电话。” “找个好律师。” “我的伙计们,要按程序办事了。” 雷洛说完,转身就走,留下约翰一个人,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 他知道这是个圈套。 一个简单粗暴,却又让他无法反驳的圈套。 …… 美国驻港总领事馆。 哈里斯听完约翰的汇报,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和记,陈山。 他以为自己派去的是一匹狼。 没想到,对方直接把他的人,当成了一头待宰的猪。 用最本土,最野蛮,也最有效的方式。 他可以向港督抗议,可以向伦敦施压。 但他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这是一场陷害。 那个叫米勒的蠢货,被抓了个人赃并获。 他只能通过外交渠道,把这个“犯事”的特工引渡回美国。 他精心布置的,安插“联络官”的计划,还没开始,就以一种屈辱的方式,宣告失败。 和记大厦。 梁文辉放下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山哥,哈里斯那边,把那个米勒引渡回去了。” “约翰送去研发中心的那批人,昨天也全部撤走了。” “他消停了。” 陈山正在看一份文件,头也没抬。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走了进来。 “陈先生,梁先生,研发中心那边,第一批新招的学员,明天就要报到了。” 秘书把一叠厚厚的档案袋,放在桌上。 …… 美国驻港总领事馆。 哈里斯把电话听筒,重重地砸在桌上。 他精心安插的钉子,就这么被人光明正大地拔掉了。 他还得自己去擦屁股。 “陈山!” 哈里斯低吼着,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他的秘书走进来,把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 “长官,和记集团送来的。” 哈里斯看了一眼封面。 《关于“中大应用技术学院”第一批入学学生背景审查报告》。 他打开文件,里面是一百个年轻学生的详细资料。 每一份都附有香港警务处出具的,三代清白的身份证明。 第397章 最清白的中国人 梁文辉拿着一份名单,快步走进陈山的办公室。 他把名单放在桌上,手心全是汗。 “山哥,一百个学生,全部到了。” “雷洛那边安排的身份,档案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发紧。 “但是,哈里斯不信。” “他要亲自面试每一个人。” 陈山正在用小镊子,从一饼普洱茶上取茶,动作很稳。 他没有看梁文辉,只是把取下的茶叶,放进紫砂壶里。 王虎站在一旁,拳头捏得咯吱响。 “这个鬼佬,还没被打怕。” “山哥,我去跟他聊聊。” 陈山提起水壶,滚烫的热水冲进壶中,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让他审。”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我们的档案,比真的还真。” 他盖上壶盖,用热水淋在壶身。 “你告诉钱穆老先生,让孩子们放轻松。” “就当是见工。” “问什么,答什么。” 梁文辉看着陈山,心里的紧张没有丝毫缓解。 “山哥,那可是哈里斯,他手上沾过血。” 陈山把第一泡茶倒掉。 “在香港,他是领事馆的官员,不是西贡的刽子手。” “他要按规矩办事。” 陈山抬起头,看着梁文辉。 “我们就陪他,把规矩走到最足。” …… 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一间被临时改造的会议室外。 梁文辉站在走廊上,看着紧闭的门。 王虎靠在对面的墙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满脸不耐烦。 “一个鬼佬,问东问西,有什么好审的。” “这都三个钟头了。” 梁文辉看了一眼手表,没有说话。 他能听到里面偶尔传出哈里斯那平直的英语,夹杂着带着香港口音的粤语。 每一个进去的学生,都待了将近二十分钟。 哈里斯的秘书,一个金发女人,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表情冰冷。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材瘦弱的年轻人,走进了会议室。 他坐下的时候,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你叫李国?”哈里斯开口,用的是英语。 年轻人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 哈里斯身后的助手,用生硬的粤语重复了一遍。 “我……我叫李国。”年轻人回答,声音不大,带着浓重的观塘本地口音。 “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小学中学在哪里念的。”哈里斯换成了粤语,语调很标准。 “有没有去过大陆,有没有亲戚在大陆。” “我阿爸是和记运输开小巴的,阿妈在和记纺织厂做工,我从小在观塘长大,没离开过香港。” “为什么想来这里工作?” 李国推了推眼镜,眼神躲闪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人工高嘛。”他小声说。 “听我阿妈讲,和记是大公司,福利好,能学到嘢。”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小了。 “将来……娶老婆都易啲。” “李先生,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我们和美国政府有合作,对员工的要求很高。” “阿Sir,我唔识政治喔。” “我一心想人工好,将来先易娶老婆。” 哈里斯盯着他,没有说话。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你可以出去了。”哈里斯挥了挥手。 李国如蒙大赦,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撞到椅子,慌忙扶住,快步走了出去。 哈里斯看着那个仓皇离开的背影,拿起桌上下一份档案。 名字,林建明。 照片上的年轻人,一脸憨厚。 太阳从正午,走到西斜。 会议室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走廊里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 面试一直持续到深夜。 一百个学生,一个接一个。 哈里斯像是铁打的,不吃不喝,只在换人的间隙,喝一杯黑咖啡。 梁文辉和王虎也在外面陪着。 最后,当最后一个学生走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 会议室的门打开。 哈里斯走了出来,脸色疲惫,眼神里带着一种找不到猎物的鹰隼才会有的烦躁。 他看了梁文辉一眼,眼神冰冷。 他一句话没说,径直从梁文辉身边走过。 他的秘书跟了上来,把一份文件递给梁文辉。 文件上,是哈里斯龙飞凤舞的签名。 “梁先生。” “哈里斯先生已经批准了所有学生的入学申请。” “这是审查通过的名单。” 她顿了一下,加了一句。 “哈里斯先生希望,和记集团能加强对这些新员工的管理和监督。” “确保他们不会接触到,与他们工作无关的任何信息。” 梁文辉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点了点头。 “请转告哈里斯先生,我们会的。” 看着哈里斯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王虎把嘴里那根叼了一晚上的烟,狠狠吐在地上。 “妈的,总算滚了。” 梁文辉打开文件,看着上面一百个名字后面,全部打上了绿色的对勾。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 当晚。 研发中心,新建的学生宿舍里。 一百个年轻人,穿着统一的灰色工装,坐在小小的礼堂里。 没有了白天面试时的紧张和木讷。 他们的脸上,是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坚毅。 每个人都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钱穆老先生,带着几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走上讲台。 他看着台下这些朝气蓬勃的面孔,眼眶有些湿润。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沙哑。 “孩子们。” “欢迎你们到来。” 台下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老人的身上。 “你们的档案,我都看过了。” “你们都是在香港土生土长的好孩子,三代清白。” 钱穆老先生说到“清白”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你们是全香港,最清白的中国人。” 他指了指窗外那些灯火通明的实验楼。 “从今天起,你们只有一个任务。” “把那里面所有的知识,所有的技术,每一个字符,每一个数据,都刻进你们的脑子里。” 他看着坐在第一排的李国。 “把它们带回,它们本该属于的地方。” 李国站了起来,对着钱穆,对着所有的老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首长!” 哗啦一声。 身后九十九个年轻人,全部站了起来。 一百个军礼,整齐划一。 “是,首长!” 声音在小小的礼堂里回荡,带着一种砸碎一切的力量。 钱穆抬起手,颤抖着,回了一个军礼。 他身后的老教授们,一个个热泪盈眶。 …… 和记大厦,顶楼。 梁文辉把宿舍里发生的一切,向陈山做了汇报。 “山哥,学生们都安顿好了。” “钱老先生亲自给他们上了第一课。” 陈山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他剪掉一片有些发黄的叶子。 “哈里斯那边,有什么动静?” 梁文辉摇头。 “很安静。” “他把所有审查文件都封存了,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他找不到任何证据,只能认栽。” 陈山放下剪刀,拿起喷壶,给兰花浇水。 “他不是认栽。” “他只是把钉子,埋得更深了。” 梁文辉一愣。 “他会盯着这批学生,盯着每一个人,等他们犯错。” 陈山放下喷壶。 “告诉钱老先生,一切按计划进行。” “研发和学习,两边都不能停。” 梁文辉点头。 “明白了。” 他正准备转身出去,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 “山哥,还有一件事。” “今天下午,日本驻港总领事馆发来一份照会。” 陈山擦了擦手,看向他。 “说。” 梁文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陈山。 “日本通产省的一个高级代表团,下周会访问香港。” “他们指名,要来‘参观’我们的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 陈山接过文件,看了一眼。 上面带队的名字,叫作“垂井直人”。 是日本通产省电子政策课的课长,也是日本“超大规模集成电路研究计划”的实际负责人。 “他们嗅到血腥味了。” 梁文辉的脸色很凝重。 “我们在华盛顿搞出这么大动静,又从美国买走这么多设备,日本人肯定坐不住了。” “垂井直人,是日本半导体产业的鹰派人物,这次来,恐怕是来者不善。” 陈山把那份文件,放在桌上。 “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 梁文辉有些急了。 “山哥,这怎么行?” “我们的16K DRAM项目,刚刚起步,钱教授他们自己的东西,也都在里面。” “这要是让日本人看到了……”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的景色。 “文辉。” “你觉得,哈里斯会希望日本人看到我们的研发中心吗?” 梁文辉的脑子飞快转动,瞬间明白了。 “哈里斯的任务,是防止技术外泄。” “不管是泄露给苏联,还是泄露给日本,对他来说,都是失职。” 陈山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给美国领事馆发一份公函。” “就说,我们和记集团,作为美国人民的老朋友,和‘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重要合作伙伴,诚挚邀请CIA香港站站长哈里斯先生,陪同我们,一起接待即将到访的日本国代表团。” 陈山看着梁文辉。 “告诉哈里斯,我们担心,以我们自己的安保能力,不足以防范怀有恶意的商业间谍。” “为了美国技术的安全,我们需要他专业的指导和帮助。” “请他,帮我们一起看好大门。” 第398章 让美国人当恶人 和记大厦顶楼的电话铃声,响得又急又快。 梁文辉拿起听筒,只听了几秒钟,脸色就变了。 他捂住话筒,快步走到陈山身边。 陈山正拿着一把小剪刀,修剪一盆文竹。 “山哥,纽约的电话,大卫·陈打来的。” 梁文辉的声音压得很低。 “日本人疯了。” 陈山剪掉一截枯黄的枝叶,没有停手。 “他们的人正在华盛顿到处活动,见了十几家报纸的记者,拜访了七八个国会议员。” “他们指责我们是‘技术窃贼’,说我们窃取了本该属于‘美日友好框架’下的技术成果。” “他们要求国会重新审查‘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合法性,说我们的存在,破坏了亚洲的稳定。” “他们指责白宫,说福特的政策,破坏了美日安保框架下的技术合作默契。” “AMD和英特尔那边已经顶回去了,但日本人这次是下了血本,带队的是通产省的副相。” “我知道了。”陈山开口,声音很稳。“你告诉桑德斯他们,按原计划走。” 梁文辉放下话筒,看着陈山,话筒里的声音还在焦急地响着。 “山哥,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梁文辉还没来得及说话,办公室的门被王虎推开。 王虎脚步很快,他把一份文件直接拍在陈山的办公桌上。 “山哥,这帮矮子,不老实。” 梁文辉拿起文件,只看了一眼,手就捏紧了。 那是一份香港政府新闻处发来的传真。 日本国通商产业省副相,垂井直人,率领“日港经济友好考察团”抵达香港。 梁文辉把文件递给陈山。 “他们声称是来考察香港的投资环境。” “但是,他们通过日本驻港总领事馆,向港府提出申请,指名要参观我们的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 王虎在一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帮矮子,是想来偷东西。” 陈山拿起那份文件,看了一眼就扔回桌上。 他没看梁文辉,也没看王虎。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维多利亚港穿梭的货轮。 “哈里斯呢?” 他开口问。 “他有什么动静?” 王虎立刻回答。 “他的人,把研发中心外围又加了一圈人手,围得像个铁桶。” “今天早上,他亲自来找我。” 王虎的眼神里带着一股火气。 “他问我,这批日本人,是不是我们请来的。” 陈山嘴角扯了一下,转过身。 梁文辉和王虎都看着他。 “阿虎。” 陈山看着王虎。 “你再去见他一次。” “你告诉他,我们和记是做正当生意的商人。” “对日本客人,我们没有兴趣。” 王虎点头,听着。 “你再告诉他。” 陈山走到茶台前,坐下,开始摆弄茶具。 “研发中心里面的设备,价值几十亿美金,全都是美国的宝贝。” “它的安保工作,从头到尾,都是他CIA负责。” 陈山拿起茶饼,用茶针撬下一小块。 “我们和记,只是提供了一个地方。” “日本人要来参观,看的是美国的技术,进的是美国人负责安保的地方。” “要不要让他们进。” “让他们看什么,不让他们看什么。” 陈山把茶叶放进壶里。 “这件事,应该由他哈里斯先生,自己来决定。” 王虎的眼睛亮了。 陈山提起水壶,热水冲入壶中。 “你最后再补一句。” “就说我们和记,不想得罪美国朋友,也不想得罪日本客人。” “这件事,我们不方便插手。” “请他自己处理。” 梁文辉站在旁边,脑子瞬间转了过来。 这一手太极,直接把日本人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了哈里斯的怀里。 王虎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明白了,山哥。” “我这就去跟他‘商量’。” 王虎转身就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 两天后。 美国驻港总领事馆,顶楼。 CIA香港站站长办公室。 哈里斯坐在办公桌后,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他面前放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他的手下从华盛顿发回来的密电。 上面详细记录了日本游说团,如何在美国国会山,指责和记集团和白宫的“秘密交易”,如何煽动舆论,声称美国的技术正在通过香港流失。 另一份,是王虎昨天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和记集团关于日本代表团参观事宜的沟通备忘录”。 里面的措辞,谦卑又无奈。 通篇都在强调,和记只是个商业公司,研发中心里全是美国的宝贝,安保全靠CIA的朋友。 现在日本人来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切全凭哈里斯先生做主。 哈里斯的助手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他知道自己的长官,现在正被架在火上烤。 让日本人进去? 开什么玩笑。 垂井直人带的那个所谓“考察团”,里面有一半是日本各大电器公司的顶尖工程师。让他们进去逛一圈,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旦技术泄露,兰利那帮官僚会生吞了他。 他的任务是防止技术外泄,首要目标是苏联,但日本同样在他的防范名单上。 不让日本人进去? 那就等于向所有人,尤其是日本人和躲在暗处的克格勃,公开宣布:这个研发中心,就是CIA罩着的。 和记跟美国政府的关系,就彻底摆在了台面上。 这会坐实日本人“秘密交易”的指控,让福特总统在国会非常被动。 “FUCK!” 哈里斯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被陈山牵着鼻子走的牛。 陈山挖了一个坑,坑里放着美国最想要的诱饵。 他哈里斯跳了进去,负责看守诱饵。 现在,另一群狼来了,想抢诱饵。 陈山却躲在一边,跟他说,狼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 这是一个死局。 他盯着那份来自和记的备忘录,仿佛能看到陈山那张平静的脸。 过了很久,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 “给我接港督府。” …… 当天下午。 半岛酒店,总统套房。 日本通产省副相垂井直人,看着面前一份由港督府派专人送来的公函,脸色铁青。 公函的措辞礼貌又官方。 “关于贵国代表团参观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的申请,经与相关方沟通,兹答复如下:” “该中心目前正值关键的设备调试与内部安全系统升级阶段,为确保技术调试的顺利进行和商业机密的安全,现阶段不便接待任何外部访客。” “望贵方予以理解。” 落款是港督府和和记集团的联合签章。 “八嘎!” 垂井直人一把将那份公函撕得粉碎,狠狠扔在地上。 他指着面前的日本驻港总领事,破口大骂。 “这就是你说的,香港是自由港?” “一个中国的私人公司,竟然敢拒绝大日本帝国通产省的正式访问!” “他们是在害怕!” “他们的研发中心里,一定藏着从美国偷来的东西!他们不敢让我们看!” 总领事在一旁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垂井直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知道,这封信根本不是和记写的。 和记没有这个胆子。 这是美国人的意思。 是那个该死的CIA站长,哈里斯在背后搞鬼。 他们越是阻拦,就越证明这里面有鬼。 “备机!” 垂井直人停下脚步,对着助手吼道。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回去告诉所有人,美国人正在把他们最先进的技术,送给他们的敌人!” …… 和记大厦。 梁文辉放下电话,脸上带着笑意。 “山哥,我的人刚从半岛酒店回来。” “说日本那个副相,在酒店大堂里发了很大的脾气,摔了一个咖啡杯。” “他们订了明天最早的航班,回东京。” 王虎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活该!让鬼佬去咬鬼佬,咱们看戏就行。” 梁文辉看着陈山,表情里带着一丝佩服。 “山哥,这下,哈里斯算是彻底被我们绑在了船上。” “以后谁想动研发中心,都得先问问他CIA答不答应。” 陈山正在给那盆文竹浇水,他把水壶放下。 “这只是第一波。” 他的声音很平静。 “他们这次没看到,下次会用别的法子来。” 陈山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别管他们。” “钱穆老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一百个学生,还习惯吗?缺不缺什么?” 梁文辉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表情变得严肃。 “学生们都很好,学得很快,钱老他们很满意。” “设备和资料,也都在陆续消化。” 他顿了顿。 “就是……缺人。” 陈山看着他。 “不是缺学生,也不是缺普通的工程师。” 梁文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陈山。 “钱老说,我们现在有了设备,有了基础人才,但缺少一个真正能把所有东西串起来的顶尖专家。” “一个能带队,攻克最关键技术难关的领军人物。” 陈山打开文件,那是钱穆亲手写的报告。 “钱老在报告里提了一个人。” 梁文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特殊的重量。 “他说,如果能把这个人请到香港。” “我们的16K DRAM芯片项目,至少能提前一年完成。” 陈山抬起头,目光落在梁文辉脸上。 “谁?” 第399章 国士无双 梁文辉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 “夏婄夙。” 王虎站在一旁,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 梁文辉看着陈山的眼睛,带着一种敬畏又补充了一句。 “钱老说,她是华夏计算机事业的奠基人之一。” “有她在,我们的16KDRAM芯片项目,不是提前一年完成。” 梁文辉看着陈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是能直接追上美国人。” 办公室里很安静。 王虎慢慢坐回沙发上,他不懂技术,但他听懂了“奠基人”和“追上美国人”这几个字的分量。 “山哥,这人这么厉害?” “不是厉害。”梁文辉摇头,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拿起那份报告,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是国宝。” “不是我们从内地接来的那一百个学生,也不是钱穆老先生这种在海外有关系的专家。” “那些学生,我们可以给他们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 “从出生纸,到小学成绩单,再到警务处的档案,雷洛那边办得滴水不漏。” “哈里斯查了三天三夜,也只能认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点在报告上那个名字上。 “她呢?” “她是真正的,从零开始,给国家建立起这个行当的元勋。” 梁文辉把报告推到陈山面前。 “山哥,你看她的履历。” “她在英国爱丁堡大学电机系攻读博士学位,研究方向包括电路理论、自动控制和非线性常微分方程及其应用,51年回国。” “回国,供职于清华大学电机系电讯网络研究室。” “参与107计算机项目,国内第一台通用数字电子计算机,就是她带队设计并研制的。” “夏婄夙这个名字,她的脸,她的学术论文,她在国际会议上的每一次发言,都被人记录在案。” “她的档案,在伦敦军情六处,在弗吉尼亚兰利,挂的密级,可能比港督府的档案还高。” 王虎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全世界的特务都认识?” “对。” 梁文辉点头。 “我们给那一百个学生伪造的身份,天衣无缝,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张白纸,雷洛可以随便往上画。” “钱老他们,大部分时间在海外,身份也相对自由。” “但夏老不一样。” “她从回国那天起,就是国家严格保护的战略资产。” “她的档案,在警务处造不出来,在MI6那里也过不了关。” 梁文辉的手指点在报告上夏婄夙的照片上。 “我们怎么给她造身份?”梁文辉反问,像是在问自己。 “难道跟哈里斯说,这是我们在街上随便找的一个扫地阿婶,恰好长得像一个华夏的国宝级科学家?” 王虎的眉头拧成一团。 “那就让她用假身份,不露面。” “我们把她藏在研发中心最里面,二十四小时派人守着,谁也见不到。” 王虎看着陈山,提出自己的方案。 “给她最好的实验室,她要什么人,我们就从那一百个学生里挑。” “让她在里面安心搞研究,外面天塌下来,我们顶着。” 梁文辉没有说话,他看向陈山。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一个充满了风险,却又不得不考虑的办法。 “不行。” 陈山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他们,而是站起身,走到茶台前。 他拿起茶刀,从一饼老茶上,小心地撬下一小块。 “藏起来?” 陈山的声音很轻,飘在办公室里。 他把茶叶放进紫砂壶,提起水壶,热水冲入,茶香瞬间溢出。 他把第一泡茶水淋在壶身,动作不急不缓。 “她是一个领军人物。” 陈山抬起眼,看向王虎。 “不是一个躲在地下室,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匠。” 他把目光转向梁文辉。 “她是领军人物,不是关在实验室里的技术工人。” “她需要站出来,公开讲学,主持技术研讨会,去跟AMD、跟英特尔的工程师开会。” “她需要用她的名望和学识,把我们现在这盘散沙一样的资源,拧成一股绳。” “AMD那边,桑德斯派来的技术顾问到了,她要不要出面开会,确定技术路线?” 梁文辉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中大应用技术学院开学了,那一百个学生是种子,谁去给他们上第一堂课,谁去从里面挑出真正的好苗子?” 陈山的目光又回到王虎身上。 “从美国运来的新光刻机,调试出了问题,谁去跟仙童公司派来的工程师沟通?靠翻译吗?” “一个只懂技术的翻译,能听懂工程师说的每一个专业术语,能抓住他们话里藏着的关键信息吗?” 陈山拿起茶壶,给三只杯子倒满茶。 “我们费尽心机,把一尊佛请回来,不是为了把她锁在暗室里,每天三炷香地供着。” “把她藏起来,等于废了她一身的武功。” “一个不能公开露面,不能主持会议,不能教导学生,不能和外界交流的领军人物,她的价值还剩下多少?” 陈山把一杯茶,推到王虎面前。 又把一杯,推到梁文辉面前。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王虎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他一口就喝干了,胸口那股憋闷的火气却丝毫没有消散。 梁文辉看着面前那杯清亮的茶水,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无解的死局。 请夏婄夙来,用假身份,等于自欺欺人,CIA和MI6的特工不是傻子。 请她来,藏起来用,等于自废武功,花了天大的代价,请回来一个只能看不能用的神像。 请她来,公开用,等于直接告诉全世界,和记在干什么。第二天,美国就会撕毁所有协议,封锁所有设备,甚至可能直接派人冲进研发中心。 不请她来,这个投资几十亿美金,赌上了一切的半导体项目,就缺了最关键的龙骨,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爬。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沙哑。 “钱老在报告的最后写了一句话。” “他说,夏婄夙,国士无双。” “若她能来,华夏半导体,可开万世太平。” “若她不能来,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沙上建塔。” 哈里斯的阴影还在头顶,日本人在旁边虎视眈眈。 现在,他们自己又给自己找来一个天大的难题。 这个难题的分量,比之前所有麻烦加起来,都重得多。 王虎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步,显得有些烦躁。 他习惯了直接解决问题,用拳头,或者用枪。 但这件事,超出了他能解决的范畴。 “妈的,真是憋屈。” 他低声骂了一句。 “难道就没办法了?” 梁文辉看着陈山。 他知道,如果还有办法,那办法一定在陈山这里。 从九龙城寨火拼,到整合社团,再到跟港英政府周旋,跟美国人斗法。 每一次,陈山都能从死局里,找出那唯一的一条活路。 但这一次,梁文辉看不到任何生机。 陈山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那盆文竹前。 他拿起小喷壶,对着翠绿的叶子,一下一下,慢慢地喷着水雾。 办公室里只剩下喷壶发出的“呲、呲”声。 梁文辉和王虎都没有开口,他们站在那里,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窗外的天色,从傍晚的昏黄,变成了深沉的墨蓝。 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像打翻了的珠宝盒。 陈山放下喷壶。 他转过身,没有回到办公桌前,而是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边。 他看着窗外那片繁华的夜景。 货轮穿梭,帆影点点。 这片小小的港口,承载了太多的东西。 他站了很久。 “文辉。” 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清晰。 “你刚才说,这张脸,是催命符。” “你只说对了一半。” 梁文辉一愣。 “它也是护身符。” 陈山转过身,看着已经完全糊涂了的梁文辉和王虎。 “我们之前做的所有事,给学生造身份,利用哈里斯看门,把日本人挡回去,都是在桌子底下搞小动作。” “因为我们手里没有能放到桌面上的牌。” “现在,钱老把这张牌,递给我们了。” 王虎忍不住问。 “山哥,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夏老这样的人,我们能把她藏起来吗?” 陈山问。 “不能。” “我们能给她换个身份,骗过哈里斯吗?” “不能。” 陈山又问。 “既然藏不住,也骗不过,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她直接摆在桌面上?” 梁文辉的脑子飞快转动,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很模糊。 “摆在桌面上?” “那哈里斯,还有整个西方世界……” “他们会怎么样?” 陈山打断他。 “他们会抗议,会施压,会制裁?” 陈山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关于夏婄夙的报告。 “那要看,是谁请她来的。” “你们出去一下。” “山哥,这……”梁文辉试图组织语言。 “山哥,这事儿,是不是再合计合计?” 王虎难得地没有喊打喊杀,他觉得这盘棋已经超出了他用拳头能理解的范畴。 “我想点事儿。”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王虎和梁文辉对视一眼。 然后他们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陈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将整个计划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漏洞,每一个人的反应,全部复盘了一遍。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博古架前。 架子上摆着一些紫砂壶和古董瓷器。 他拿起一个清代康熙年间的青花笔筒,轻轻旋转。 博古架后方的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个嵌在墙体里的保险柜。 保险柜门弹开,里面是一部没有任何拨号盘的保密电话。 陈山拿起它,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 三秒钟后,终端轻微震动了一下。 “我是陈山。” 电话那头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陈山把听筒拿在手里,静静地等着。 办公室里,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 大概过了五分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听不出男女的声音。 “通了。” “我请求,让夏婄夙同志来香港。” ......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王虎走了进来,他先看了一眼梁文辉,又看向陈山。 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神情有些不对劲。 “文辉,你先出去。” 陈山说。 梁文辉点点头,放下酒杯,带上门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王虎两个人。 “山哥。” 王虎走到陈山面前,声音放得很低。 “苏小姐回来了。” 陈山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把杯子放回桌上,走到茶台前,开始烧水。 “哦?”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带孩子一起,从新加坡过来的。” 王虎盯着他的背影。 “说是回来看看,就待三天。” 水壶里的水开始发出轻微的响声。 陈山拿起茶罐,用茶匙往紫砂壶里添着茶叶。 “三天后就走?” “嗯。” “知道了。” 陈山把茶罐盖好,放回原处。 王虎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终于忍不住了。 “山哥,你不去见一面?” 陈山拿起烧开的水壶,冲洗着茶杯。 “不了。” “行程太赶,见了也待不了多久,算了。” 王虎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也大了起来。 “山哥!什么叫算了!” “孩子都十岁了!” “十年!你一次都没正经抱过他!” 陈山洗杯子的动作停了。 他抬起头,看着王虎。 王虎的眼睛有些红。 “苏小姐呢?你打算让她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一辈子没个名分?” “她一个女人,在新加坡,拉扯一个孩子,十年了!” “我每次去新加坡看他们,孩子问我,爸爸在哪里,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有爸爸接送,他没有。” “你让我怎么说!” 王虎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我跟他说,你爸爸是个大英雄,在外面打怪兽?” 陈山放下茶杯,转过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香港璀璨的夜景。 “阿虎。” 他的声音很轻。 “我有孩子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王虎愣住了。 “没……没了。” “文辉呢?阿明呢?” “他们……都不知道。” “为什么?” 陈山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 王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因为走我们这条路的,未必有好下场。” 陈山的声音里,没有情绪。 陈山转过身,看着王虎。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一旦他们跟我扯上关系,他们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王虎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可……可孩子是无辜的。” 陈山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王虎看不懂的东西。 “让他恨我,总比让他跟我一起死强。”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水壶里的水,在咕嘟咕嘟地沸腾。 过了很久。 陈山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走吧。” 王虎抬起头。 “去哪?” 陈山没有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 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入半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车子停在最角落的阴影里,熄了火。 陈山没有下车,只是摇下了车窗,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王虎坐在副驾驶,顺着陈山的目光看过去。 酒店大堂门口,明亮的灯光下。 苏晚晴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正蹲下身,给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整理着领结。 那个男孩约莫九、十岁的样子,眉眼之间,和陈山有七八分相像。 他有些不耐烦地躲开苏晚晴的手,仰着头,好奇地看着酒店门口巨大的旋转门。 苏晚晴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牵起他的手。 男孩仰起脸,对她说了句什么,脸上带着阳光的笑。 陈山看着那张笑脸,夹着烟的手,僵在半空。 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王虎转过头,看着陈山的侧脸。 他认识陈山这么多年,见过他杀人,见过他谈笑间掀翻港府,见过他跟美国人苏联人拍桌子。 他从没见过陈山这个样子。 那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眼神。 那种混杂着痛苦,思念,还有一丝……恐惧的眼神。 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门童,推着行李车走过来,对苏晚晴说了句什么。 苏晚晴点点头,牵着男孩的手,走进了酒店。 男孩在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似乎和停车场阴影里的那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那只是一瞥,孩子气的,充满好奇的一瞥。 陈山却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猛地向后一缩。 手里的烟,掉在了裤子上。 他好像没有察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 王虎默默地捡起那根还在燃烧的烟,扔出窗外。 车里,只剩下两个人沉默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 “阿虎。” 陈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嗯。” “你说……他长得像我吗?” 王虎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扭过头,看着窗外。 “像。” 陈山笑了。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他重新发动了车子。 黑色的宾利,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停车场,汇入了香港繁华的车流。 “山哥,我们……去哪?” 王虎问。 陈山看着前方变幻的红绿灯,没有回头。 “回公司。” 第400章 舍身饲虎 三天。 和记大厦顶楼的办公室里,安静了三天。 梁文辉送来的文件堆在桌角,王虎叼在嘴里的烟换了十几根,陈山那盆文竹上的每一片叶子,他都快能数清了。 办公室里那股无形的压力,让王虎觉得比在城寨跟人开片还难受。 这三天里,那部藏在博古架后的电话,一次都没有响过。 第四天早上,梁文辉和王虎照常进来。 陈山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海面上的一艘货轮。 “山哥,美国那边新一批设备到港了,码头的人问放哪里。”梁文辉开口,试图打破这片沉闷。 陈山没有回头。 王虎把一份巡逻记录放在桌上,声音有点发干。 “研发中心那边,哈里斯的人还是跟苍蝇一样,二十四小时盯着。” 就在这时。 博古架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声。 梁文辉和王虎的动作同时停住。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问一个字,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陈山走到博古架前,旋转那个青花笔筒。 墙壁滑开,他拿起那部黑色的保密电话。 听筒里只有电流的杂音。 他握着电话,站着,等着。 时间像是凝固了。 过了足足五分钟,一个处理过的声音终于响起。 “已经与夏婄夙同志本人沟通过。” 陈山握着听筒的手,收紧了。 “她的原话是,”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在复述一份神圣的遗嘱。 “为了国家,我这条老命,这辈子的名声,都可以不要。” “如果需要一个‘叛徒’,才能让种子在华夏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那我,就来当这个‘叛徒’。” 陈山拿着电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能想象到,一个为这个国家奉献了一辈子的科学家,在说出这番话时,用的是什么样的语气。 陈山的喉咙发干,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 “请转告夏教授。” “陈山,和记,乃至整个香港,必不负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接收方案,三日后下发。” “保重。” 咔哒。 电话断了。 陈山没有放下听筒,就那么举着,像举着千斤重的东西。 许久,他把听筒放回机座。 保险柜的门自动合拢,博古架缓缓归位。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看着窗外。 维多利亚港的景色依旧繁华,但在此刻的陈山眼里,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他坐了很久,眼中布满了血丝。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梁文辉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三天前还要难看,眼圈是红的。 “山哥!”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王虎跟在他身后,一脸凝重。 梁文辉快步走到陈山面前,把那张信纸递过去,手抖得厉害。 “钱老先生收到的,从内地转来的亲笔信。” 陈山接过那张纸。 纸上只有一行字,字迹瘦硬,却力透纸背。 “为国铸剑,身负骂名,心甘情愿。” 落款,是“夏婄夙”三个字。 陈山拿着那张纸,手在抖。 陈山看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王虎站在旁边,虽然没看内容,但从梁文辉的反应里,也猜到了事情的分量。 陈山拿着信纸,走到烟灰缸旁。 他拿出火机,打着。 橙黄色的火苗,舔上纸张的一角。 纸页卷曲,变黑,然后燃起。 梁文辉和王虎都看着那团火。 “山哥!”梁文辉的脸色煞白。 他明白陈山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同意了。 接受了。 他看着那一小撮灰烬,嘴唇哆嗦。 陈山松开手,任由那燃烧的纸灰,落入烟灰缸。 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一片平静。 他看着纸条化为一堆无法辨认的灰烬。 这个动作,比任何命令都更明确。 计划,启动。 没有回头路。 梁文辉的身体晃了一下。 从这一刻起,夏婄夙这个名字,在国内将与“叛国”二字,永远捆绑在一起。 而他们就是亲手把这顶帽子,戴在一位国士头上的刽子手。 王虎看着那堆灰烬,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 他想砸东西,想杀人。 “山哥!” 梁文辉的脸色瞬间煞白。 “这……这是要把夏教授一辈子的清白.......。” “她用‘叛逃’的身份过来,国内会怎么宣传?会公开谴责,会把她说成是贪图享乐,背叛祖国的败类。” “她的家人,她的学生,以后在国内怎么抬头做人?” “这顶帽子一旦扣上,就再也摘不掉了。” “她的所有功绩会被抹去,她的名字会和卖国贼三个字绑在一起。” “她的家人,会被审查,被隔离,被所有人指着脊梁骨骂。” 王虎听到了梁文辉的话,拳头一下子捏紧了。 “他妈的!凭什么!” 王虎的眼睛也红了。 “凭什么让英雄背上叛徒的名声!老子不服!” 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凭什么要一个老人家,受这种委屈!” “那些鬼佬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打回去就是了!用得着这样吗!” 梁文辉看着陈山,眼圈红了。 “山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 “这是夏老自己的选择。”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们两个。 “我们没有资格替她选。” “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她的牺牲,变得有价值。” 陈山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准备吧。” 梁文辉抬起头,他看着陈山,慢慢消化着这些话。 他的脑子,从刚才的震惊和悲愤中,开始一点点冷静下来,转为一种冰冷的算计。 王虎捏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山哥。” 王虎的声音因为压抑,显得有些低沉。 “怎么做?” 陈山闭上眼睛。 办公室里的光线,仿佛在这一刻暗了下去。 他再睁开眼时,眼神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冰冷。 “夏老舍身饲虎,那我们就来一出英雄落幕,‘叛徒’登场的戏。” 梁文辉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 一个为华夏奉献一生的国宝级科学家,在50岁时“幡然醒悟”,“抛弃”一切,“投奔”西方自由世界的戏。 这将是送给哈里斯,送给整个西方世界,一份他们最想相信,也最无法拒绝的大礼。 他们会张开双臂,迎接这位“投诚者”。 他们会把她当作战利品,向全世界炫耀,证明他们制度的“优越性”。 王虎粗重的呼吸声在办公室里回响。 他想不明白这里面千回百转的道理。 他只知道,一个值得所有人尊敬的老人,要被人当成叛徒,钉在耻辱柱上。 而他就是执行这一切的刽子手。 他紧紧的捏着拳头,骨节因为太过用力,已然没有了血色。 第401章 保安队长,该干活了 王虎一拳砸在办公桌的桌角,厚实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妈的,这活干得憋屈!”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全是血丝。 “让一个老英雄背黑锅,我们当刽子手,这叫什么事!” 梁文辉站在一旁,脸色发白,他看着烟灰缸里那撮已经凉透的纸灰,感觉喉咙发紧。 “山哥,夏老那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陈山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她选的路。” 他拿起桌上那份巡逻记录,是王虎刚刚放下的。 “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这条路,给她铺平了。” 王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怎么铺?” 陈山的手指,点在巡逻记录上一个名字后面。 那个名字属于哈里斯派来“协助”安保的一个CIA探员。 “阿虎,哈里斯的人,还在研发中心外面?” 王虎点头。 “跟苍蝇一样,二十四小时盯着。连送饭的餐车都要翻三遍。” 陈山把那份记录扔回桌上。 “他不是在盯我们。” 王虎和梁文辉同时看向他。 “他是在盯苏联人。” 陈山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 “这是好事。” “说明我们的‘保安队长’,很尽职。” “你的人手不够,就让哈里斯的人帮你一起盯。” “你去告诉他,最近研发中心周围,总有些鬼鬼祟祟的东欧面孔在晃悠。” “你怀疑是克格勃的人想搞破坏。” 陈山放下茶杯,看着梁文辉。 “文辉。” “在。” “你安排一下,找个澳门的渠道。” 梁文辉愣了一下。 “澳门?” “找一个信得过的人。” “然后呢?” 陈山看着梁文辉的眼睛。 “找几个人陪他喝酒,让他吹牛。” “说内地最近不稳,有个搞什么‘计算机’的老女人,动了心思,想往外跑。” 王虎愣住了。 就这么简单? 梁文辉却瞬间明白了。 信息越是模糊,越是从不靠谱的渠道传出来,就越像真的。 CIA在香港有无数的线人,这种混杂在垃圾信息里的只言片语,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消息里,要带上几个词。” 陈山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北方,女的,年纪大,国宝。” “其他的,让他自由发挥,说的越离谱越好。” 梁文辉点头。 “我明白,山哥。” “包装成一个赌徒的胡话,混在几百条假消息里,让CIA自己去捞。” 陈山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 三天后。 澳门,一家破旧的麻将馆里。 一个满身酒气,输红了眼的男人,正抓着一个放数佬的衣领,大声嚷嚷。 “再借我一万!” “我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保证你听了不亏!” “北方!有个国宝要跑路!搞电脑的!比他妈黄金还值钱!” 放数佬一脚把他踹开。 “滚!我看你是输疯了!” 角落里,一个正在吃云吞面的男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离开了麻将馆。 当天晚上,这则消息就混在一大堆杂乱无章的黑市情报里,摆上了几个情报贩子的案头。 “来源:烂赌鬼阿强,葡京输了三十万后的胡话。” “可信度:低。” ...... 两天后。 和记大厦顶楼。 王虎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山哥,鱼咬钩了。” 他的脸上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昨天晚上开始,湾仔和尖沙咀好几家酒吧,突然多了很多生面孔的鬼佬。” “我的人查了,都是哈里斯手下行动组的人。” “他们正在到处找那些情报贩子,见一个问一个。” “开的价码很高,指名要所有关于‘北方’、‘科学家’的消息。” 梁文辉正在旁边整理文件,他抬起头。 “这么快?” “CIA在香港的网,比雷洛的警察网还密。” 陈山正在看一份华商联合银行的财务报表,头也没抬。 “只有CIA?” “不止。” 王虎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我的人说,克格勃的人也动了。” “一个叫伊万诺夫的苏联佬,是克格勃在香港的头,昨天晚上亲自去见了‘百事通’老金。” “还有日本人。” 王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 “日本领事馆的一个二等秘书,叫什么小野的,也在托人打听。” “现在香港的情报黑市,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一个赌鬼的胡话,把美苏日三家的特务,全都炸出来了。” 梁文辉倒吸一口凉气。 他预料到会有反应,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这么快。 这已经不是暗流涌动了。 这是风暴前的宁静。 “他们这是怕自己捡不到,也怕被别人捡了去。” 梁文辉看着陈山,声音有些发紧。 “山哥,夏老这条消息的分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重。”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有这么一件‘国宝’可能要‘流失’。” “谁能拿到手,不仅是技术上的胜利,更是意识形态上的巨大胜利。” 陈山放下手里的报表。 “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我是陈山。” “让大卫·陈在纽约办一件事。” “让他找个可靠的媒体朋友,在报纸的角落里,发一篇不起眼的评论文章。” 电话那头的人在飞快记录。 “文章内容,就写‘华夏近期可能会出现高级别人才流失’。” “措辞要委婉,要像学术分析,不要像新闻报道。” “不用提任何具体的人和事,只要把这个概念,抛出去就行。” “让他把这篇文章,想办法送到几个国会议员的办公桌上。” 他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告诉内地,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梁文辉的身体绷紧了。 “是。” …… 第二天。 北京,某个不对外开放的招待所。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在灯下读一份英文的学术期刊。 她是夏婄夙。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夏老。” 干部把电报放在桌上。 “香港那边,准备好了。” 夏婄夙放下手里的期刊,没有看那份电报。 她推了推眼镜,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我的学生,我的家人,都安排好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安排好了。” 干部点头。 “对外公布的理由,是您身体不适,需要长期静养。” “您的家人和核心学生团队,会转入另一个保密单位,继续项目研究,生活上不会有任何影响。” “只是……” 干部顿了顿。 “只是以后,他们不能再以您的学生和家人的名义,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 夏婄夙沉默了很久。 “知道了。” 她拿起桌上的电报,只看了一眼,就递了回去。 “告诉他们,按计划执行。” 干部接过电报,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 房间里又只剩下夏婄夙一个人。 她重新拿起那本期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 又过了两天。 香港的天气,变得有些潮湿闷热。 王虎推开办公室的门,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山哥,全乱了!” 他把一沓传真件拍在桌上。 “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还有好几家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 王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最精彩的,是香港这边!” “哈里斯的人,昨天晚上开始,像疯狗一样冲了出来!” “我的人看到,他手下最得力的两个行动组长,一个去了湾仔,一个去了九龙城。” “他们在找所有跟澳门赌场有关系的情报贩子,见一个抓一个。” “听说有个倒霉蛋,被直接塞进车里拉走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梁文辉补充道。 “不止是CIA。” “我的人在码头看到,克格勃驻港情报站的副站长,亲自去见了几个船运公司的老板。” “日本领事馆的武官,昨天下午也去拜访了警务处的政治部。” “现在香港黑市上,一条关于‘北方女科学家’的消息,已经从一万块,炒到了十万块。” “而且是有价无市。” 整个香港的情报网络,因为一个来自澳门赌场的醉汉,一篇来自纽约报纸角落的评论,彻底被引爆了。 所有人都闻到了味道。 所有人都想抢到第一手消息。 陈山听完他们的汇报,只是点了点头。 他拿起一旁的喷壶,走到那盆文竹前,慢悠悠地给叶子喷水。 王虎和梁文辉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 而制造这个漩涡的人,却平静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 同一时间。 香港,美国驻港总领事馆。 哈里斯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十几份来自不同渠道的情报简报。 内容大同小异,都指向一个模糊的目标:一位在华夏内地,地位极高,从事尖端科技研究的女性科学家,有叛逃的意图。 他的助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长官,我们分析了所有的情报。” “来源虽然杂乱,但交叉验证后,可以确定几点。” “目标,女性,年龄在五十岁上下。” “领域,极有可能是计算机或者半导体。” “地位,非常高,被称为‘国宝’级人物。” “目前,我们筛查出三个可能的目标,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一个……” 助手把一份档案,推到哈里斯面前。 档案首页的照片上,是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癯的女人。 名字:夏婄夙。 下面是她长达数十页的履历。 从爱丁堡大学的博士,到回国后主持研制华夏第一台通用数字电子计算机。 哈里斯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份履历上。 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FUCK!” 哈里斯低声骂了一句。 如果真的是她,那这件事的价值,将远远超过那个该死的和记研发中心。 这是一个活着的传奇,是整个红色中国计算机科学的奠基人。 得到她,就等于得到了攻击对手最锋利的武器。 “克格勃和日本人呢?”哈里斯问。 “他们也在查,但我们的情报网更快一步,已经锁定了目标。” 助手的声音带着一丝骄傲。 “只要她敢动,我们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哈里斯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不行。 不能等她动。 必须主动出击。 如果让克格勃抢先,或者让她死在叛逃的路上,那将是一场灾难。 他猛地停下脚步。 他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一个能在中国人的地盘上,把他们的国宝,完整无缺地带出来的计划。 他需要帮手。 一个熟悉那片土地,并且有能力封锁所有路线的帮手。 哈里斯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他拨打了一个香港本地的号码。 电话铃声在和记大厦顶楼响起。 梁文辉正在向陈山汇报下一步的细节。 陈山示意他停下,接起电话。 梁文辉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这里是……” 他只听了几秒钟,脸色就变了。 他捂住话筒,转头看向陈山,声音有些发紧。 “山哥。” “是雷洛。” 陈山放下喷壶,转过身。 梁文辉拿起电话,递了过来。 陈山接过听筒。 “阿洛。” 电话那头,传来雷洛带着笑意的声音,但笑意里,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奇。 “山哥。” 陈山没有说话。 “哈里斯刚刚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雷洛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也在消化这个消息的重量。 “他向我借人。” 陈山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海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他要我派警署最精锐的伙计,从明天开始,帮他临时加强罗湖口岸的监控。” “所有关口,二十四小时,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去。” 第402章 疯狗开始抢食 陈山放下听筒。 “他妈的,这鬼佬还真把自己当港督了?” 王虎的拳头捏紧了。 “他这是想干嘛?帮我们看门?” “他不是在帮我们。” 陈山转过身,看着王虎。 “他在帮他自己。” “他把所有门都堵上,摆出天罗地网的架势,是为了告诉华盛顿,他能搞定这件事。” “他怕克格勃和日本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抢走。” 梁文辉的脑子飞快转动。 “他以为自己占了先机。” “他以为,只要封死香港和内地的口岸,夏老就只能从他手里‘叛逃’。” 陈山嘴角动了一下,拿起剪刀,继续修剪那盆文竹。 “让他去封。” “笼子造得越结实,里面的看守,就越觉得安全。” …… 第二天。 梁文辉推开门,脚步很快。 “山哥,哈里斯的人到了。”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一架美国军机,昨晚从冲绳嘉手纳基地起飞,降落在启德机场。” “下来六十多个人,全是行动组的精英。” “现在,从罗湖到沙头角,再到蛇口对面的流浮山,所有陆路水路,都布满了他的眼线。” 王虎在一旁听着,哼了一声。 “搞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开战了。” 陈山剪掉一截枯枝。 “不止他。” “克格勃呢?” 梁文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伊万诺夫疯了。” “昨天晚上,湾仔好几家酒吧被人砸了。” “都是他的人干的,一个叫迪米特里的行动队长带队。” “他们不问话,直接动手,把那些情报贩子从老鼠洞里拖出来打。” “好几个断了手脚,被扔在后巷。” 王虎的眼睛亮了。 “打起来了?” “还没。” 梁文辉摇头。 “雷洛派人去处理,那边的人很嚣张,说是‘私人纠纷’。” “我猜,伊万诺夫是想用最直接的办法,把我们那个‘澳门赌鬼’挖出来。” “他觉得,只要找到消息的源头,就能抢在CIA前面。” 陈山放下剪刀。 “日本人呢?” “他们最安静,也最麻烦。” 梁文辉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日本领事馆的二等秘书小野寺,这两天拜访了港大和中大的好几个教授。” “名义是‘日港学术交流’,私底下在撒钱。” “他成立了一个‘亚洲科技未来基金会’,专门资助那些研究电子和物理的学者。” “条件只有一个,提供所有他们知道的,关于内地同行的信息。” “特别是,过去五年,在国际期刊上消失了的那些名字。” 王虎听得直皱眉。 “这帮矮子,真阴。” “一个用蛮力,一个用阴招,就哈里斯那个蠢货,还以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 陈山走到茶台前,坐下,开始烧水。 “三条疯狗,都闻到味了。” “很快,他们就要开始抢食了。” …… 两天后。 和记大厦顶楼的办公室,气氛有些压抑。 阿明的脸色很难看。 “山哥,伊万诺夫的人,昨天在尖沙咀码头,跟我的人碰上了。” “他们想抓我手下一个专门跑消息的小弟。” “我的人拦了一下,打起来了。” “我们的人没吃亏,但那个小弟被吓得不轻,现在躲在寨城里不敢出来。” 陈山正在冲茶,他头也没抬。 “让他们都撤回来。” “从今天起,和记所有外围的人,全部收缩。” “不打听,不看,不听。” “让那三条狗,自己去咬。” 阿明点头。 “明白了。” 他正准备出去安排,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王虎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想笑又憋着的神情。 “山哥。” 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 “昨天深夜,在葵涌货柜码头,CIA的一个行动小组,跟克格勃的人干了一架。” 阿明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真的打起来了?” “打得很凶。” 王虎点头。 “听码头的人说,双方大概有十几个人,动了刀子。” “起因好像是克格勃的人在秘密接头,被CIA的巡逻队撞见了。” “CIA的人想抓人,克格勃的人不让,就打起来了。” “雷洛接到报警,亲自带人过去的,等他到的时候,现场只剩下血迹。” “码头工人说,看见有三个人被扔进了海里,其中一个好像是苏联人。” 阿明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狗咬狗,活该!” 王虎接着说。 “雷洛气得在电话里骂娘,回来的时候,他那辆宾利的车胎,被人扎了两个。” “他怀疑是CIA或者克格勃的人干的,警告他别多管闲事。” 陈山把一杯茶推到王虎面前。 “还有呢?” 王虎的表情更古怪了。 “日本人那边,也出事了。” “小野寺花大价钱收买的那个港大物理系教授,昨天下午被哈里斯的人带走了。” “连同他整个实验室的资料,全部被封存。” “哈里斯怀疑他是克格勃发展的深层间谍。” “现在,日本领事馆已经向港督府提出正式抗议,说CIA无故抓捕日本公民的商业伙伴,严重破坏了香港的营商环境。” 阿明端起茶杯,一口喝干,烫得龇牙咧嘴,却哈哈大笑起来。 “妈的,这戏越来越好看了!” “一个抓错人,一个被人沉了海,雷洛的车胎还爆了。” “就为咱们澳门赌鬼的一句胡话。” “山哥,现在整个香港的情报圈,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CIA,克格勃,日本领事馆,三方互相指责,互相提防。” “黑市上关于‘北方女科学家’的消息,已经没人敢卖了,也没人敢买了。” “谁沾上,谁倒霉。” 陈山放下茶壶,声音很平静。 “阿明,把人手都撤回来。” “城寨,码头,所有场子,全部安静下来。” “离这些疯狗远一点。” “别被溅一身血。” 阿明收起笑容,郑重点头。 “我这就去办。” “山哥,水已经搅浑了。” “我们的人也撤了。” “那下一步……” “等。” 陈山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清晰。 “等他们咬得最凶的时候。” “等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彼此的嘴,看谁抢到了第一块肉。” “那时候,路就出来了。” 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梁文辉手里攥着一张电报纸,快步走到陈山面前,直接把那张纸拍在桌上。 “山哥!” “内地,来消息了。” “夏教授。” “后天到深圳。” 第403章 肉骨头扔出来了 陈山看着那张纸,没伸手去拿。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阿虎。” 王虎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你留下,看好公司。” 王虎一愣,想开口。 陈山没给他机会。 “山哥,这……” “这是命令。” 陈山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波澜。 王虎把话咽了回去,重重点头。 陈山的目光转向阿明。 “你,带人去罗湖。” 阿明的精神一振。 “衣服换掉,别穿得像古惑仔。” 陈山从桌上拿起一个空茶杯,在手里转着。 “后天下午三点,人会从关口出来。” “哈里斯的人,伊万诺夫的人,日本领事馆的人,都会在那里。” 陈山看着阿明。 “你找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点一串鞭炮。” “然后让你的人扯着嗓子喊‘差佬拉人’,越大声越好。” “喊完就跑,混进人群里,一秒钟都不要多留。” 阿明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想过一百种火拼的场面,没想过是去放鞭炮。 “就……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陈山最后看向梁文辉。 “你守着电话。” “港督府可能会打电话来问责。” “你知道怎么说。”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 “明白,山哥。” “我们是受害者。” “香港的安定,被这些无法无天的外国特务破坏了。” “和记的生意,也受到了惊吓。”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 “都去准备吧。” …… 两天后。 罗湖口岸。 下午两点半。 出关口的人稀稀拉拉,一个个拖着行李,满脸疲惫。 口岸外的广场上,人却不少。 几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蹲在树荫下抽烟,眼睛却死死盯着出口。 不远处,一个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车来回走动,他的眼神,在每一个经过的女人脸上停留。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停在广场的角落。 车窗摇下一条缝。 哈里斯举着望远镜,镜头对准了出关口那道铁门。 “克格勃的人在哪?” 他的助手坐在旁边,压低声音回答。 “十点钟方向,那几个看报纸的,是伊万诺夫的行动队。” “日本人呢?” “一点钟方向,那对假装吵架的情侣,是小野寺的人。” 哈里斯放下望远镜,脸上带着一丝冷笑。 “一群蠢货。” “雷洛的人已经到位,所有路口都安排了‘交通疏导’。” “只要我们的人一拿到目标,他们的车会在第一时间被堵死。” 助手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神情。 “长官,这次我们赢定了。” 另一边,一辆破旧的俄国拉达车里。 伊万诺夫烦躁地敲着方向盘。 “迪米特里,都安排好了?” 副驾驶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点头。 “站长同志,我们的人分了三组。” “只要目标出现,第一组制造碰撞,第二组抢人,第三组断后。” 伊万诺夫看了一眼福特车的方向。 “告诉弟兄们,拿到人,直接开车冲过去。” “谁敢拦,就撞死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广场上的空气越来越粘稠。 每一个从关口走出来的中年女人,都会引来数十道目光的审视。 两点五十分,一个穿着灰色旧衣服的女人走出来,几个CIA探员立刻站直了身体。 女人被一个年轻男人接走,喊了一声“妈”。 探员们又松懈下来。 两点五十九分。 哈里斯重新举起望远镜。 他的手心,也开始出汗。 三点整。 铁门再次打开。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五十岁上下,头发有些花白,梳理得很整齐。 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干部服,手里拎着一个陈旧的网兜。 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眼神躲闪,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哈里斯的呼吸停住了。 就是她! 跟档案里的照片,跟情报里描述的样子,一模一样! “行动!” 他用对讲机低吼。 几乎在同一时间。 伊万诺夫也扔掉了手里的烟头。 “动手!” 树荫下的花衬衫男人站了起来。 看报纸的俄国人合上了报纸。 假装吵架的日本情侣也停止了争吵。 三伙人,从三个方向,像三把张开的钳子,朝着那个刚刚走出关口的女人,无声地合拢过去。 广场上接客的人群,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股暗流。 女人茫然地站在那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CIA的行动组长,一个高大的白人,走在最前面。 他已经能看清女人脸上的皱纹。 还有五米。 三米。 他伸出手,准备抓住女人的手臂。 就在这时。 “砰!啪啪啪!” 一串刺耳的鞭炮声,在广场的另一头猛地炸响。 紧接着,一个凄厉的男声划破了空气。 “差佬拉人啊!有炸弹啊!快跑啊!” 人群静止了一秒。 然后,恐慌像瘟疫一样炸开。 “啊!” “救命啊!” “跑啊!” 尖叫声,哭喊声,奔跑的脚步声,瞬间将整个广场吞没。 原本等待接人的队伍轰然散开,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CIA行动组长伸出的手,被一个逃命的中年胖子狠狠撞开。 他身后的队员,瞬间被混乱的人潮冲散。 克格勃那边更惨。 他们还没靠近,就被一股从侧面涌来的人流,直接推了回去。 迪米特里像一头狗熊,撞开两个人,却发现目标已经消失在人海里。 “FUCK!” 哈里斯在车里狠狠一拳砸在仪表盘上。 他眼看着那完美的包围圈,被一声炮仗炸得粉碎。 “人呢!人呢!” 他对着对讲机怒吼。 “长官!我们跟丢了!太乱了!” “找!给我找!” 伊万诺夫推开车门,冲进混乱的人群。 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抓住一个挡路的人就扔到一边。 小野寺站在他的车旁,脸色铁青地看着这片混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目标已经消失的时候。 混乱的人群中,一辆警用摩托车,闪着灯,艰难地挤开一条路。 车上下来两个警察。 他们扶起了被人群推倒在地的夏婄夙。 “阿婆,你没事吧?” 一个警察大声问。 夏婄夙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这里太乱了,我们送你出去!” 另一个警察不由分说,架起她的胳膊,护着她就往广场外走。 哈里斯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认得那两个警察,是雷洛特意交代过的人。 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突然发动,引擎发出一声咆哮。 车子像一把黑色的刀,直接冲进混乱的广场边缘。 一个急刹车,停在那两个警察和夏婄夙面前。 车门打开。 两个CIA的探员跳下车,从警察手里“接”过夏婄夙。 “谢谢,长官。” 他们对着那两个警察点了一下头,半推半架地把夏婄夙塞进了车后座。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福特车猛地倒车,车轮在地上划出两道黑色的印记,然后调转车头,朝着来时的路,飞驰而去。 等伊万诺夫穿过人群,冲到这里时,只看到福特车远去的背影和一地狼藉。 “啊!” 他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铁皮的垃圾桶被踹得飞出几米远。 警笛声由远及近。 雷洛带着大批警察,终于“姗姗来迟”。 他看着满地狼藉的广场,一脸怒容。 “搞什么鬼!谁在这里放炮仗!” “查!给我查!” …… 黑色的福特轿车里。 哈里斯看着身边那个老妇人。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心跳还在加速。 太惊险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但他赢了。 在克格勃和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他把这条大鱼,捞到了自己船上。 一种巨大的胜利感,冲刷着他的神经。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女士,你安全了。” 他拿起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各单位注意。” “目标已确保。” 他对身边的助手下令。 “直接去浅水湾的安全屋。” “通知华盛顿,我们成功了。”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然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国宝”。 “我要亲自和这位女士,好好谈一谈。” 第404章 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浅水湾,一栋隐蔽在绿树中的三层别墅。 这里是CIA在香港最高级别的安全屋。 哈里斯走进客厅,脱下外套,扔给旁边的助手。 他倒了一杯威士忌,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平静的海面。 夕阳给海滩镀上了一层金色。 “人呢?”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 “在楼上书房,情绪很稳定。”助手回答。“医生检查过了,只是有些受惊和疲劳,没有大碍。” 哈里斯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世界之巅。 他赢了。 在克格勃和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他把这条最大的鱼,从中国的池塘里,直接捞进了自己的网里。 兰利那帮官僚的嘉奖令,已经在路上了。 他转过身,把酒杯放在桌上。 “找一个最好的翻译。” “是,长官。琳达已经在等了,她是华裔,语言学博士。” 哈里斯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走,去见见我们的客人。” …… 书房里。 柔软的地毯,舒适的沙发,桌上放着热茶和精致的点心。 那个从罗湖口岸过来的老太太,正局促地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和周围昂贵的红木家具格格不入。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旧布包,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哈里斯推门进来,脸上挂着他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 他坐在老太太对面的沙发上,示意翻译琳达开始。 “女士,您好。”琳达用标准的普通话开口,声音柔和。“我姓林,您叫我小林就好。这位是哈里斯先生,美国驻港总领事馆的官员。您现在安全了。” 老太太抬起头,看了看琳达,又看了看哈里斯,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夏教授,请不要紧张。” “你现在绝对安全。” 哈里斯示意助手给老妇人倒茶。 “我们知道,你做出这个决定,一定经过了漫长的挣扎。” “请相信我们,自由世界欢迎你的到来。” 哈里斯示意琳达继续翻译,他的语气充满了敬意。“我们代表美国政府和人民,欢迎您的到来。” “您的勇气,值得所有人敬佩。” “我……我想见我的家人。” 哈里斯的笑容不变。 “当然,你的家人,我们会尽快安排。” “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他从助手手里拿过一个文件夹。 “根据我们的资料,你从1952年开始,主持了华夏第一个计算机科研小组。” “你亲手设计了107型通用数字电子计算机。” 哈里斯看着她,眼神锐利。 “与1960年成功运行,据说连续无差错工作20.5小时,技术水平与当时国际先进水平相当。” “你能跟我们讲讲,107计算机的逻辑架构吗?” “它的核心指令集,是基于哪种模型设计的?” 老太太看着琳达,又看看哈里斯。 “你们……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琳达把话翻译给哈里斯。 哈里斯笑了笑,毫不在意。 “教授,您不用紧张,也不用再伪装了。” 他身体前倾,试图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我们知道您的身份,也知道您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您在107计算机项目中的卓越贡献,我们早有耳闻。” 老太太:“......” 哈里斯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 “好吧,那我们换个问题。” “你在爱丁堡大学的博士论文,是关于非线性常微分方程的应用。” “我记得,你在论文的第三章,提出了一个关于‘极限环’的独特解法。” “这个解法,当时在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哈里斯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你能复述一下那个解法的核心思路吗?” 琳达把这段话翻译过去。 老太太的表情更迷茫了。“啥…?我…我不识字啊。” 哈里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看着琳达,琳达也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可能她太紧张了。”助手在旁边低声说。“她毕竟刚刚从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出来。” 哈里斯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他换了个话题。“教授,我们知道,您在爱丁堡大学的导师,是菲利普教授,他对您的评价非常高。” 他死死盯着老太太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一丝熟悉的闪光。 他只看到了全然的陌生。 “爱…啥?”老太太缩了缩脖子。“俺是从北边乡下来的,来香港找俺侄子阿明。” “俺不认识什么教授。” 书房里的空气,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 哈里斯的眉头,拧了起来。 “阿明?”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在哪里工作?” “俺也不知道。”老太太快要哭出来了。“俺们村里人说,他来香港发了财,在码头上做事。俺家的地址丢了,俺……” “够了!”哈里斯低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停下,转头盯着那个老太太。 “你!”他指着她,声音变得冰冷。“你叫什么名字?” “俺…俺叫李淑珍。”老太太被他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 “你再说一遍,你来香港干什么?” “找…找俺侄子,阿明。”老太太带着哭腔回答。 哈里斯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走到老太太面前,弯下腰,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我最后问你一次。” “半导体,16KDRAM,光刻机。” “这些词,你听没听过?”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秀英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头。“没…没有…,俺真的不认识字……” “FUCK!” 哈里斯猛地直起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茶几。 名贵的瓷器茶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助手和翻译吓得一动不敢动。 哈里斯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搜身!” 他对着门口的两个行动队员下令。 一个女队员走上前,动作粗暴地在她身上搜查起来。 很快,女队员从她衣服的内衬里,撕开一个夹层。 夹层里,藏着一张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女队员把油纸包递给哈里斯。 哈里斯打开油纸。 里面是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单薄军装的年轻男人,在冰天雪地里笑得灿烂。 照片背后,有一行已经褪色的钢笔字。 “赠吾妻李淑珍,一九五零年,于长津湖。” 李淑珍。 不是夏婄夙。 哈里斯拿着那张照片,手指捏得发白。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成了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他调动了整个香港站的精英,他向雷洛借人封锁口岸,他在克格勃和日本人的注视下,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胜利大逃亡”。 结果,他从虎口里抢出来的,不是一只金凤凰。 是一个不识字的乡下老太太。 他刚刚向华盛顿报告了胜利。 他刚刚还在嘲笑克格勃和日本人的愚蠢。 现在,他自己成了最大的蠢货。 他被耍了。 “啊!” 哈里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狠狠砸在墙上。 琥珀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他能想象到,伊万诺夫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在莫斯科的报告里嘲笑他。 他能想象到,兰利那帮官僚,会怎么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揪住那个情报分析员的衣领。 “你他妈的告诉我!” “这是怎么回事!” 情报分析员吓得脸色发白。 “长官……我……我不知道……” “她……她是个假的!” “我们被骗了!” “FUCK!” 哈里斯喘着粗气,眼睛血红,他盯着那个缩在沙发角落,抖成一团的李淑珍。 一旦她走出这个门,他哈里斯就会成为整个CIA的笑柄。 他不仅抢错了人,还把动静搞得全世界都知道。 他丢的不是他自己的脸,是整个美国的脸。 哈里斯闭上眼睛,他感觉天旋地转。 过了很久,他睁开眼,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疯狂。 “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李淑珍抬起头,看着哈里斯,怯生生地问。 哈里斯气得笑了起来。 “回去?” “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 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脸几乎贴着她的脸。 “你告诉我,你得了什么好处?” “让你来送死。” 李淑珍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来香港,看看我侄子。” 侄子。 又是侄子。 哈里斯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死水一样的平静。 他对着站在门口的行动组长,抬了抬下巴。 “处理掉。”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长官。” 行动组长从腰间拔出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走到李淑珍面前。 冰冷的金属,抵住了李淑珍的眉心。 她闭上眼睛。 在心里,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呐喊出了那句。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噗。” 一声轻微的,像熟透的西瓜被筷子戳破的声音。 李淑珍的身体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柔软的沙发上。 她的眉心,多了一个小小的,往外冒着血珠的黑点。 血,从那个黑点里涌出来,顺着她满是岁月沟壑的脸颊,流淌下来。 染红了她灰白的头发。 染红了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 她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一种安详的,近乎微笑的平静里。 哈里斯看着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 问题,解决了。 他只要一口咬定,死的就是夏婄夙。 虽然不如活捉那么耀眼,但足以让他体面地度过这次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危机。 …… 和记大厦顶楼。 王虎把一个苹果核,准确地扔进垃圾桶,脸上笑开了花。 “妈的,真他妈解气!” “那个鬼佬,现在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梁文辉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一手‘金蝉脱壳’,玩得漂亮。”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夜幕已经降临,维多利亚港灯火璀璨,像一条流动的银河。 海面上,一艘不起眼的渔船,悄无声息地驶进了避风塘。 船舱里,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在昏暗的灯光下,专注地看着一份电路图。 她才是夏婄夙。 (这章可能很多人有意见,认为李淑珍的牺牲毫无必要。但是没有李淑珍吸引这些人的关注,就没法保证夏教授达到香港第一时间就被陈山保护起来。) 第405章 陈山想黑吃黑 第二天一早。 梁文辉推开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一叠刚从电传机上撕下来的报纸。 他的脚步很快,直接走到陈山面前。 “山哥。” 他把最上面那份英文的《路透社》电讯稿,拍在陈山桌上。 梁文辉指着上面的标题,声音压得很低。 “发出去了。” “全世界都知道了。” 标题用黑体大字印刷,十分醒目。 《华夏‘计算机之母’叛逃,抵达香港寻求庇护》 陈山拿起那份电讯稿,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华夏顶尖计算机专家夏婄夙,于昨日经由秘密渠道抵达香港,并立即向香港警方寻求“政治庇护”。 “全世界现在都以为,夏老在雷洛那里。”梁文辉说。 “内地那边呢?” 梁文辉立刻从文件里抽出另一张纸。 “新华社发的,半个小时前。” “措辞很严厉。” “谴责夏婄夙背叛国家,辜负人民,是贪图享乐的败类,是可耻的叛徒。” 王虎听到“叛徒”两个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起那个名叫李淑珍的老太太。 梁文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李女士的家人,都安排好了。” “她的儿子,已经进了保密单位。对外说,是调去援建西北。” “家里人,国家会养一辈子。” 陈山没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开始变得繁忙的街道。 “那个阿明呢?”王虎问。 “澳门那边的兄弟去信了,说他姑妈在香港找到了远房亲戚,让他不用担心。”梁文辉答道。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王虎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 浅水湾,CIA安全屋。 哈里斯宿醉的头疼得像要炸开。 他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昨晚被他砸碎的威士忌酒瓶残骸。 助手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讯稿。 “长官。” “滚出去!”哈里斯吼道。 “长官,今天的新闻……”助手的声音在发抖。 哈里斯猛地抬起头,抢过那份电讯稿。 《红色的计算机之母,逃向自由世界》。 助手低声说。 “新闻里说,夏婄夙向香港警方寻求了庇护。” “给我接通雷洛的办公室!”哈里斯对着助手咆哮。 助手刚要去打电话,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了。 另一个情报分析员接起电话,听了几秒钟,脸色变得惨白。 他捂住话筒,看向哈里斯。 “长官。” “我们……我们安插在和记码头的线人报告。” “今天凌晨四点,有一艘不起眼的渔船靠岸。” “王虎亲自带人去接的。” “船上下来一个女人,五十多岁,戴眼镜,和我们档案里夏婄夙的照片,有九分像。” 哈里斯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愣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然后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像砂纸。 “然后……然后那个女人,被和记安保级别最高的车队,直接送进了位于将军澳的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 “消息已经被我们另一个在研发中心外围的观察点证实。” 情报分析员的声音越来越小。 “所有特征,都和夏婄夙对得上。” “陈山……” “他一个黑社会头子,凭什么敢吞下这个功劳?” 哈里斯突然笑了。 夏婄夙,对任何国家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陈山把她藏起来,是想待价而沽。 卖给美国?卖给苏联?还是卖给日本人? “他想黑吃黑!” 哈里斯瞬间想通了“真相”。 他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都化为了一股冰冷的杀意。 “召集所有行动组的人!” 他抓起外套,大步向外走去。 “A组,B组,C组,所有人!带上你们的家伙!” 助手跟在他身后,一脸惊恐。 “长官,我们要去哪?” 哈里斯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脸上带着一个狰狞的笑容。 “去拿回我们的东西。” “夏婄夙,是美利坚合众国的财产。” “谁敢碰,谁就得死。” …… 半小时后。 一个由七八辆黑色福特轿车组成的车队,在香港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车队无视所有交通规则,一路闯着红灯,朝着将军澳的方向飞驰而去。 哈里斯坐在头车的副驾驶上。 他手里拿着一把上了膛的柯尔特手枪,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他已经通知了领事馆的海军陆战队戒备。 他还通知了冲绳的基地。 今天,他要把事情闹大。 他要把夏婄夙,从陈山的研发中心里,硬抢出来。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中情局的东西,没人能抢走。 车队在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的门口,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巨大的钢铁闸门紧闭。 门口站着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别着“和记安保”臂章的男人。 他们人手一支雷明顿霰弹枪,面无表情地看着冲过来的车队。 哈里斯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身后,二十多个CIA行动组的精英探员鱼贯而出,手里都拿着乌兹冲锋枪或者AR-15步枪。 他们迅速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攻击阵型,枪口对准了大门后的那些保安。 王虎叼着一根牙签,从保安室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哈里斯,又看了看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像是没看见一样。 他走到大门前,隔着铁栏杆,看着哈里斯。 哈里斯走上前,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冷笑。 他的声音很大,确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我收到可靠情报,你们这里,非法扣押了一位对我们很重要的女士。” “我命令你们,立刻打开大门!” 王虎把嘴里的牙签吐掉,掏了掏耳朵。 “哈你老母。” 他用粤语骂了一句。 然后换上蹩脚的英文。 “SOrry Sir。按照我们的协议,研发中心内部,你们无权进入。” 哈里斯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再说一遍,把门打开。把夏婄夙交出来。” 王虎看着他,笑了。 “夏咩夙?唔识喔。” “这里只有工程师,没有你要找的人。” 哈里斯身后的一个行动组长举起了枪。 “别他妈废话!开门!” 王虎身后的那些保安,齐刷刷地举起了手里的霰弹枪,子弹上膛的声音,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哈里斯的笑容消失了。 他没想到,陈山手下的保安,居然敢用枪指着CIA。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哈里斯的声音变得冰冷。 “你在向美国政府挑衅。” 王虎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只知道,这里是香港,是和记的地盘。” “你想进去?”他指了指大门上的牌子。 “你有资格吗?阿Sir?” 哈里斯死死盯着王虎。 他知道,今天如果自己退了。 他就真的成了全世界最大的笑话。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自己的手枪,指向王虎的头。 “我数到三。” “一。” “二。” “哈里斯先生,这里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王虎眯着眼,对着哈里斯说道。 王虎身后的保安,手指都搭在了扳机上。 “让陈山出来见我。” “山哥很忙。”王虎说。 哈里斯笑了。 他对着身后的行动队长扬了扬下巴。 那个高大的白人行动队长,立刻带着四个人上前,就要去推开研发中心的大门。 王虎身后的人,瞬间围了上来。 双方对峙着,空气里全是火药味。 “我再说一遍。”哈里斯的声音冷了下来。 “让开。” “不然,后果自负。” 王虎咧开嘴,笑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形,直接挡住了哈里斯的视线。 “在香港,敢跟和记说‘后果自负’的鬼佬。” “你还是第一个。” 建了个陈山的粉丝群,对本书有什么想法可以群里讨论。 第406章 用你的规矩,玩死你 哈里斯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枪口黑洞洞的,对着王虎的眉心。 空气像是凝固了。 王虎身后的几十支雷明顿霰弹枪,咔嚓一声,全部打开了保险。 那声音在寂静的对峙中,格外刺耳。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哈里斯和他身后的CIA探员。 哈里斯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额头,有汗珠渗出来。 “我最后说一次。”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开门。” 王虎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白的笑容。 他没动。 他身后的保安也没动。 “呜——呜——”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凝固的空气。 七八辆警用冲锋车,打着闪烁的警灯,呼啸而至。 一个急刹车,在CIA车队的后面,组成了一道新的包围圈。 车门推开,30多个穿着防弹衣,手持斯太尔冲锋枪的PTU机动部队警员跳下车,迅速建立了警戒线。 雷洛穿着一身笔挺的警司制服,戴着白手套,慢悠悠地从他的宾利车上下来。 他看了一眼哈里斯手里的枪,又看了一眼王虎那边黑洞洞的霰弹枪口,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Mr. HarriS。” “你在搞什么?” “这里是香港。” “不是西贡。” “把你的人,和你的枪,都收起来。” 哈里斯转过头,盯着雷洛。 “雷总华探长,我在执行公务。” “公务?” 雷洛走上前,皮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的公务,就是带几十个手持自动武器的人,冲击一个合法商业机构?” 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按下了哈里斯的枪口。 “哈里斯先生,你要搞清楚。” “第一,这里是香港,是大英帝国的领土,不是你们CIA的后院。” “第二,你和你的人,在香港没有执法权,更没有持枪的权力。你们手里的东西,叫非法持有军火。” “雷洛,这是CIA的内部事务,我劝你不要插手。” 雷洛向前走了一步,凑到哈里斯耳边。 “那我现在就可以下令,以非法集结和非法持有军火的罪名,把你和你这这些手下,全部抓回警署。” “到时候,事情闹到港督府,闹到伦敦,你猜谁会难看?” 雷洛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敲在哈里斯的神经上。 哈里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们呢?” 哈里斯抬起下巴,指了指王虎和他身后的保安。 “他们是X香港发展委员会下属城管队,有香港警务处颁发的持枪牌照,他们在这里,是合法保卫私有财产。” 雷洛的目光扫过哈里斯身后的那些CIA探员。 “你们有什么牌照?可以在香港街头,用枪指着别人?” “雷洛,这件事,你最好别插手。” “我必须插手。” 雷洛站到哈里斯面前,个头比他矮了半头,气势却半分不输。 “现在,我命令你,和你的手下,立刻放下武器。” “否则,我只能以‘非法持械’和‘意图冲击私人领地’的罪名,把你们全部拘捕。” 哈里斯的呼吸一滞。 他看着雷洛,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黑洞洞的枪口。 他知道雷洛说的是真的。 他不能开枪。 可他就这么退了,他哈里斯的脸,整个CIA的脸,往哪里放? 哈里斯的胸口起伏着。 他身后的探员们面面相觑,握着枪的手,有些松动。 就在这时,研发中心那扇沉重的钢铁大门,侧面的一个小门,发出轻微的声响,打开了。 梁文辉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推了推眼镜,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现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走到大门前,对哈里斯说。 “哈里斯先生,外面风大。” “山哥在里面等您。” “他让我转告您,有什么事,可以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谈。” 哈里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把枪口从王虎头上移开。 梁文辉补充了一句。 “只请你一个人。” “你的手下,可以在外面等。” 哈里斯看了一眼梁文辉,又看了看他身后那扇打开的门。 又看了看雷洛。 这是一个台阶。 一个让他能从上百支枪口下,体面抽身的台阶。 他收起枪,插回腰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外套。 “好。” 他转头对自己的行动组长交代了一句。 “你们在这里守着。” “我进去十五分钟,如果我没出来,你们自己决定该怎么做。” 行动组长点了点头。 梁文辉为他拉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哈里斯跟着梁文辉,穿过那扇小门,走进了研发中心。 …… 顶楼的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将军澳工业区忙碌的景象。 陈山坐在主位上,面前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正在慢条斯理地洗着茶杯。 他仿佛没有看到推门进来的哈里斯。 雷洛i进来后,直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也不说话。 哈里斯拉开陈山对面的椅子,坐下。 梁文辉站在陈山身后。 “陈先生,我没时间跟你喝茶。” 哈里斯开门见山,声音冰冷。 “夏婄夙在哪里?” 陈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把洗好的茶杯放到一边。 “哈里斯先生,你的人,用枪指着我的伙计。” “这件事,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 哈里斯笑了起来。 “我的人,是在执行美利坚合众国的任务。” “夏婄夙是华夏叛逃的重要人物,根据美港双方的合作协议,像她这样的高价值目标,应该由我们CIA第一时间接管,进行安全评估和情报询问。” “我劝你,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得罪美国政府。” 陈山提起茶壶,给哈里斯面前的空杯里,倒了一杯茶。 茶水澄黄透亮。 陈山放下茶壶,示意了一下。 梁文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哈里斯面前的桌上。 哈里斯皱着眉,拿起那份文件。 他以为会是敲诈勒索的价码,或者是什么谈判条件。 他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一份装订整齐的聘用合同。 上面是几个醒目的黑体字。 《和记环球科技(香港)有限公司首席技术顾问聘用合同》。 甲方:和记环球科技。 乙方那一栏,是一个他做梦都想得到的名字。 夏婄夙。 合同上写明,和记环球科技聘请夏婄夙女士,担任公司首席技术顾问,负责16KDRAM芯片的研发项目。 合同期限,五年。 年薪,五十万港币。 配有独立实验室,研究团队,以及位于浅水湾的别墅一栋。 合同的最后一页,不仅有夏婄夙的亲笔签名,还有一个鲜红的,属于和记环球科技的公章。 签署日期,就是昨天。 哈里斯的手指,捏着那份合同,指节发白。 陈山把一杯泡好的茶,推到哈里斯面前。 “哈里斯先生,我想你搞错了。” 他的声音很平。 “夏女士是一位自由学者,她选择离开一个不适合她的地方,来香港,寻求更好的学术环境和职业发展机会。” “我们和记,欣赏她的才华,所以为她提供了一个符合国际标准的职位和薪酬。” “她接受了我们的聘请,并且签了合同。” 陈山喝了一口茶。 “从法律上讲,这是一件纯粹的商业行为。” “受香港法律保护。” 哈里斯拿着那份合同,手指捏得发白。 陈山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哈里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把那份合同,狠狠拍在桌子上。 “商业行为?” “狗屁的商业行为!” “她是华夏的叛徒!她的大脑里,装着红色中国最核心的计算机机密!” 陈山笑了。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他看向旁边的雷洛。 “雷探长,在香港的法律里,有‘华夏叛徒’这条罪名吗?” 雷洛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身体,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 “没有。” 他放下茶杯,看着哈里斯。 “哈里斯先生,你说话要讲证据。” “在香港的法律里,没有‘华夏叛徒’这个罪名。” 雷洛看着哈里斯,一字一句地说。 “哈里斯先生,我提醒你。” “夏婄夙女士现在是和记集团的合法雇员,她的劳务合同已经在劳工处备案。” “她持有香港政府签发的临时工作签证。” “从法律上讲,她现在是一位受大英帝国法律保护的合法居民。” 雷洛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看着哈里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哈里斯先生,我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你刚刚带着几十个武装人员,是准备在英国的土地上,绑架一位守法公司的合法雇员吗?” 哈里斯的嘴唇哆嗦着。 绑架? 这个词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他的耳朵里。 他盯着陈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以为,一份合同,就能保住她?” “你以为,英国的法律,能挡得住CIA?” 陈山站起身,慢慢走到哈里斯面前。 他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我当然知道挡不住。” 他看着哈里斯的眼睛。 “但是,哈里斯先生,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这个研发中心,是谁的项目?” 这是‘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的重点扶持项目。” “这个基金的成立,是你们总统先生亲自推动的国策项目,目的是为了联合亚洲的盟友,在半导体领域,对抗苏联。” 陈山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夏教授的加入,只会让16KDRAM芯片的研发速度,大大提前。” “意味着我们能更快地,把你们美国人都没搞定的16KDRAM芯片,给研发出来。” “这不仅是和记的成功,更是你们美国‘科技援亚’政策的巨大胜利。” “这对我们双方,对你们美国,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陈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你确定,要为了你那点所谓的情报,破坏总统先生亲自关心的国策项目吗?” “还是说,你给兰利写的那份报告,比白宫的战略,更重要?” 哈里斯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陈山。 他调动了整个香港站的精英。 他向雷洛借人封锁口岸。 他自以为是地和克格勃、日本人上演了一场追逐战。 他亲手杀了一个无辜的老太太,来掩盖自己的愚蠢。 他带着人,像个疯子一样冲到这里,准备用武力抢人。 结果,对方只用了一份薄薄的合同,一张法律的网,就把他所有的武器和暴力,都变成了一场荒唐的闹剧。 他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从头到尾。 他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像是要炸开。 他看着陈山那张平静的脸,又看了看桌上那份滴水不漏的合同。 他想咆哮,想掀桌子,想拔出枪打爆眼前这个男人的头。 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陈山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他不能,也不敢。 第407章 狗链子,要套在狗脖子上 哈里斯的手在抖。 他看着陈山,又看看旁边的雷洛,最后目光落回桌上那份合同。 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哈里斯先生,茶要凉了。” 哈里斯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死死盯着陈山,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被棉花堵住。 威胁?对方不怕。 动手?雷洛的PTU就在外面。 “陈山。”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你赢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梁文辉替他拉开会议室的门。 哈里斯走出去,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像是要把地板踩穿。 他穿过走廊,推开那扇小小的铁门,回到了研发中心外面。 阳光刺眼。 他的手下,那些CIA的行动精英,还保持着对峙的姿态。 雷洛的警察,也同样举着枪,形成了第二道包围圈。 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命令。 他看到自己的行动组长投来询问的目光。 他看到王虎靠在门边,嘴里叼着牙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看到雷洛的下属,那些华人警察,眼神里透着看戏的轻松。 哈里斯深吸一口气。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 “收队。”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CIA的探员们愣了一下,随即放下了手里的枪。 王虎身后那些和记的保安,也跟着放下了霰弹枪,但姿态依旧戒备。 哈里斯没有上自己的车。 他走到行动组长面前。 “A组留下。” “在这里,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着。” “一只苍蝇飞进去,我都要知道。” 行动组长点头。 “是,长官。” 哈里斯转身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黑色的福特轿车发动,调转车头,带着剩下的车队,狼狈地离开了现场。 雷洛走到王虎身边,看着远去的车队,吐出一口烟。 “妈的,便宜他了。” 王虎把嘴里的牙签吐掉。 “要不是山哥拦着,我真想让兄弟们把他打成筛子。” 雷洛拍了拍他的肩膀。 “山哥的玩法,比打成筛子,更让他难受。” 他看了一眼身后还剑拔弩张的现场,大手一挥。 “收队!” 警笛声再次响起,警车一辆辆开走,刚刚还水泄不通的现场,很快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几辆黑色的福特,和十几个CIA探员,像一群无家可归的野狗,尴尬地停在和记研发中心的大门外。 …… 和记大厦顶楼。 陈山回到办公室,梁文辉跟在他身后。 王虎一脚踹开门,大步走进来,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山哥!痛快!真他妈痛快!” 他拿起桌上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大口。 “我从没见过鬼佬的脸能变得那么难看,跟死了老豆一样!”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嘴角也挂着笑意。 “哈里斯现在,应该是这世界上最不想见到夏教授,又最怕夏教授出事的人。” 陈山走到茶台前坐下,开始煮水。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王虎哼了一声。 “他还能怎么样?派人冲进来抢?给他十个胆子。” “我的人现在就在外面看着,我看他们能守到什么时候。” 陈山看了梁文辉一眼。 “文辉。” “在,山哥。” “天亮之后,以和记环球科技的名义,给美国驻港总领事馆,发一份公函。” 梁文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内容呢?” 陈山拿起茶夹,夹起一个杯子,用开水冲洗。 “首先,代表公司,诚挚感谢哈里斯先生和CIA,对我们研发中心安保工作的高度重视。” 王虎在一旁听着,差点把嘴里的苹果喷出来。 感谢? “然后,跟他们说明情况。” 陈山继续说。 “就说,因为夏婄夙教授的加入,我们的16KDRAM项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但也因此,引起了某些敌对势力的觊觎。” “尤其是苏联克格勃。” “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会对夏教授的人身安全,以及研发中心的技术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我们和记,只是一个商业公司,能力有限。” “我们的安保压力,非常大。” 王虎听得张大了嘴,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陈山放下茶杯,看着梁文辉。 “最后,向他们提出请求。” “恳请美国领事馆,为了保护这位刚刚投奔自由世界,对美港科技合作有巨大贡献的科学家,” “也为了保护‘美亚友好发展基金’那笔数十亿美金的投资安全,” “就说,我们相信,只有CIA的专业能力,才能确保夏教授的安全万无一失。” “措辞要恳切,姿态要低。” 梁文辉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王虎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 “我操。” 这他妈是把刀递到哈里斯手里,逼着他往自己身上捅。 王虎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山哥!高!实在是高!” “这是要把狗链子,硬套到哈里斯的脖子上去啊!” “他要是不接,夏教授万一出点什么事,这黑锅就得他来背。” “他要是接了,他就从抓我们的人,变成了帮我们看门的人!” 梁文辉扶了扶眼镜,强压下心中的震动,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山哥。” “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 浅水湾,CIA安全屋。 哈里斯的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哈里斯把一个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在墙上。 玻璃碎片混着烟灰,撒了一地。 “FUCK!FUCK!FUCK!” 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一个助手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 “长官……” “滚!” 哈里斯抓起桌上的文件,扔了过去。 文件散落一地。 “长官,我们的人报告,雷洛的警察已经撤了。” “但是和记的人,在研发中心门口,又加派了一倍的人手,换上了防弹衣。” 哈里斯停下脚步,喘着粗气。 “增派人手!把研发中心给我围起来!” “所有出入口,二十四小时监控!” “一只老鼠从里面跑出来,我都要知道是公是母!” 助手点头。 “是,长官。” “另外……” 助手犹豫了一下。 “伊万诺夫那边,到处在找您。” “他说,您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交代?”哈里斯冷笑起来,“让他去跟陈山要去!” 他现在没空理那头只会用蛮力的俄国熊。 他已经向兰利汇报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他隐去了李淑珍那部分,只说陈山用阴谋诡计,抢先一步用商业合同绑住了夏婄夙。 他本以为会收到一顿臭骂,或者直接被召回的命令。 兰利的回电却异常平静。 电报上只有一句话。 “确保资产安全,等待后续指令。” 第二天一早。 哈里斯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面前的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了将军澳研发中心周围所有的监控点。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滚!” 哈里斯吼道。 门被推开一条缝,他的助手探进头来,脸色惨白。 t他手里拿着一个印着和记集团标志的信封。 “长官,和记集团送来的一份公函。” “指明要您亲启。” 哈里斯猛地转过身。 “拿过来!” 助手把一份装在精美文件夹里的公函,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哈里斯一把抓起,扯了出来。 公函是英文写的,措辞优雅,格式标准。 他一眼就看到了开头那句。 “……诚挚感谢哈里斯特派员及贵方,对我司研发中心安全之高度关切……” 哈里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往下看。 “……苏联克格勃……巨大威胁……” 他冷笑一声。 陈山,你这是在求我? 他继续往下看,看到了最后一段。 “……恳请由贵方专业团队,全面接管研发中心外部安防,以确保夏婄夙教授之人身安全,及美方重大投资之万无一失……” 哈里斯拿着那张纸,手指捏得发白,纸张的边缘都被他捏皱了。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死死掐住,一口气喘不上来。 这不是公函。 这是一封战书。 一封用最谦卑的姿态,写下的,最恶毒的战书。 陈山的意思很明白。 人,是你CIA盖章认定的“叛逃者”。现在她有危险了,你管不管?她要是被克格勃杀了,或者绑走了,你CIA就是全世界的笑话!你哈里斯,就是把天大的功劳办成了天大丑闻的头号蠢蛋! “FUCK!” 哈里斯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他猛地一挥手,把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电话,文件,台灯,摔了一地。 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被将死了。 彻彻底底地,被钉死在了这块案板上。 他不能拒绝。 拒绝,就等于他承认自己无能,承认CIA保护不了一个他们自己捧上天的“投奔者”。 他甚至不能向兰利抱怨,因为兰利刚刚的指令就是“确保资产安全”。陈山的这份公函,简直就是为兰利的指令量身定做的执行方案。 办公室的红色内线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是兰利打来的专线。 助手哆哆嗦嗦地接起电话,听了几秒,然后把话筒递给哈里斯。 “长官……兰利。” 哈里斯深吸一口气,接过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上司冷漠的声音。 “哈里斯,我们收到了驻港领事馆转发的和记公函。” “白宫很欣赏陈先生的合作态度。” “在国会批准新的接触方案之前,她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 “更不能让她落到克格勃或者其他任何人手里。” “从现在起,夏婄夙的安全,是你唯一的任务。” “调动你能调动的一切资源,军方,领事馆陆战队,所有行动组。” “我要你把那个研发中心,围得像铁桶一样。” “在项目完成前,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明白吗?” 哈里斯闭上眼睛。 “明白。” …… 将军澳工业区。 王虎站在研发中心大楼的顶层,拿着望远镜,看着外面的景象。 原本在门口徘徊的CIA探员,全都动了起来。 更多的黑色福特轿车开了过来。 穿着西装的CIA探员,开始在研发中心外围一公里的所有路口,设立固定的观察哨。 两辆伪装成电力公司工程车的厢式货车,停在了不远处的高地上,车厢里架起了长焦摄像机和监听设备。 甚至有海军陆战队的便衣吉普车,开始在附近区域巡逻。 他们拉起了警戒线,盘查每一个试图靠近研发中心的可疑人员。 那架势,比港督出门还要紧张。 陈山走到王虎身边,也看向窗外。 王虎放下望远镜,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 “山哥。” “这帮鬼佬,现在比我们自己的人,还紧张夏教授的安全。” 陈山看着那群忙碌的CIA探员,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狗链子,要套在它自己脖子上。” “它才会卖力气。” 第408章 你这个叛徒,不配教我们 和记大厦顶楼。 王虎把玩着一个黄铜打火机,咔哒一声打着,又吹灭,脸上全是笑。 “山哥,你说那个叫哈里斯的鬼佬,现在是不是正躲在屋里哭呢?” “他把自己的脸,送过来给我们打,还生怕我们打得不响。” 他扭头看向窗外,正好能看到将军澳方向。 “妈的,自己花钱,派人,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帮我们看大门。”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的事?”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也笑了。 “他不是在帮我们看门。” “他是在保住他自己的官位。” 梁文辉拿起一份文件。 “我刚收到消息,伊万诺夫到处在找哈里斯,说要他给个交代。” “日本人那边也没动静了,估计也懵了。” 王虎把打火机拍在桌上。 “这帮蠢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都以为夏教授在雷洛那,结果山哥你一手金蝉脱壳,直接把人接到研发中心。” “现在又让CIA当保安,克格勃和日本人都得干瞪眼。” 陈山没说话,他安静地煮着水,给茶壶里添上茶叶。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脸。 王虎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兴奋得停不下来。 “现在好了,夏教授安全了,外面的狗也有人看着了。” “我们可以安心搞我们的芯片了。” …… 同一时间。 将军澳,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 学生宿舍里,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几十个年轻人,围在一张桌子旁,桌上摊着一张今天刚送来的《人民日报》海外版。 《寡廉鲜耻的叛国者,人民的败类——夏婄夙!》 《背弃祖国,贪图享乐,夏婄夙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收音机里,也正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播报着新闻。 “……夏婄夙,罔顾国家培养,背叛人民信任,寡廉鲜耻,贪图资本主义世界的奢靡享乐,叛逃至香港……” “……其行为,是建国以来最严重、最恶劣的科学家叛国事件,是人民的公敌,是民族的败类……” “……在此,我们对其无耻行径,予以最严厉的谴责!” 收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宿舍里,死一样的安静。 那名叫李国的年轻学生,拳头捏得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 他就是这群学生的临时负责人。 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睛里却烧着一团火。 他旁边的一个同学,声音发抖,把刚刚从收音机里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新华社的……广播。” “措辞,跟报纸上的一模一样。” “严厉谴责……可耻的叛徒。”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响应国家号召,被挑选出来的天之骄子。 他们怀着一腔热血,把建设祖国的理想,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他们被告知,来香港,是执行一项绝密的,能改变国家命运的任务。 他们将师从一位德高望重的科学家,学习全世界最顶尖的技术。 可现在,报纸和广播,用最严厉,最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他们。 你们的老师夏婄夙,是一个叛徒。 一个背叛了国家和人民的败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国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晃。 “这绝对不可能!这是敌人的阴谋!” 他的眼睛通红,扫视着周围的同学。 “夏老是什么人?她是国内计算机科学的奠基人!她怎么可能叛国?” “肯定是那些鬼佬,是美国人搞的鬼!他们想污蔑夏老!” 另一个学生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 “夏教授是英雄!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偶像!这一定是搞错了!” “这肯定是帝国主义的阴谋!是他们故意抹黑夏教授!”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声音很低。 “可是……这是新华社的通稿。” “我们自己的报纸,我们自己的广播……”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如果这是美国的报纸,他们可以当成废纸。 可这是他们从小看到大,从小听到大的声音。 那个声音,代表着国家,代表着党。 李国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自己的报纸,要说夏老是叛徒? 他的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他想起临行前,领导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话。 “小李,你们这些人,是我们从全国上万名大学生里挑出来的精英。” “去香港把最先进的技术学回来!” “国家等着用,人民等着用!” “你们身上,是国家的未来!” 国家的未来? 跟着一个叛徒,建设国家的未来? “我们被骗了。” 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们都被骗了!” 这句话,像一桶汽油,浇在了烧得通红的铁板上。 整个宿舍,瞬间炸开了锅。 一个瘦高的男生站起来,他指着窗外研发中心的方向。 “什么他妈的绝密任务!什么他妈的报效祖国!” “她用我们,来跟美国人换钱!换她的荣华富贵!” “我……我不干了!” 一个学生突然哭出声来,把手里的书狠狠摔在地上。 “我爹是解放军,我娘是劳动模范,我不能给他们脸上抹黑!” “我也要走!我们被骗了!这根本不是为了建设祖国!” “我们是被骗来给资本家当苦力的!” “我就说事情不对劲!为什么外面有那么多鬼佬?那是美国中情局的人!” “我们成了什么?叛徒的帮凶?” “我的天啊,我们该怎么跟家里人说?说我们在香港,帮一个叛徒搞研究?” 争吵声,质问声,夹杂着压抑的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信仰,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他们感觉自己像一群傻子,被人卖了,还在兴高采烈地帮人数钱。 一个学生猛地冲回自己的床位,从床底下拖出自己的行李包。 “我要回去!我不能待在这里!我不能跟一个叛徒做事!” “对!我们回去!向组织说明情况!” “我们是被蒙骗的!”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收拾东西。 整个宿舍乱成一团。 李国猛地一拍桌子。 “都别吵了!” 他红着眼睛,扫视着所有人。 “这件事,我们必须去问个清楚!” 他转身就往外冲。 “我们去找钱老!他肯定知道!” 十几个学生跟着他,冲出了宿舍。 钱穆的办公室里。 他正戴着老花镜,看一份技术资料。 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李国带着一群学生,冲了进来。 “钱老!” 李国把那份报纸,狠狠拍在钱穆的桌子上。 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您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报纸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夏教授她……她真的是叛徒吗?” 钱穆拿起报纸,看着那刺眼的标题,手指也跟着抖了一下。 看着眼前这些满脸悲愤、眼睛通红的孩子。 他预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 “钱老,我们是相信您,才跟着您来香港的。” 另一个女学生红着眼眶开口。 “您告诉我们,这是国家的需要,是组织的安排。” “可现在,组织上说,夏教授是叛徒。” “我们到底该信谁?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李国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着哀求。 “钱老,您就告诉我们真相吧。” “哪怕这个任务再危险,我们也不怕死。” “我们就怕……我们就怕自己稀里糊涂地,站错了队,成了民族的罪人啊!” 钱穆看着这些孩子,看着他们脸上那种信仰崩塌后的痛苦和迷茫。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能说什么? 他能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一个计划吗? 他能告诉他们,这是为了骗过全世界,为了保护夏婄夙,而演的一场戏吗? 不能。 这个计划的保密级别太高了。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和陈山、梁文辉等几个人,没人知道真相。 一旦泄露,满盘皆输。 钱穆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说。 “孩子们,事情……很复杂。” “不是报纸上这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你们要相信组织。”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疲惫。 李国看着钱穆躲闪的眼神,看着他无法回答的样子。 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复杂? 没有否认。 那就代表是真的。 “有什么复杂的?” 李国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全是失望。 “背叛就是背叛!” “钱老,我们以为您和夏教授一样,都是我们敬仰的科学家。” “没想到……” 他没再说下去,转身就走。 “我们要回去!我们不在这里待了!” “对!我们回去!” 学生们跟着李国,潮水一样地退了出去。 钱穆伸出手,想叫住他们,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钱穆一个人。 他无力地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那份报纸,手止不住地发抖。 过了很久,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陈先生。” 钱穆的声音,苍老而疲惫。 “孩子们……快顶不住了。” ...... 学生宿舍,彻底乱了套。 “收拾东西!我们走!” “去哪?怎么走?外面都是资本家的地盘!” “就算游水,我也要回去!我不能当叛徒!” 有人开始往帆布包里塞衣服和书本。 有人坐在床边,抱着头,无声地哭。 有人聚在一起,激烈地争吵。 “你们都疯了!现在回去怎么交代?” “那也比待在这里强!留在这里,我们这辈子都完了!” “技术是真的!夏教授就算……就算人有问题,技术没有问题!我们把技术学到手,再回去报效祖国,不是一样吗?” “你放屁!吃着叛徒的饭,用着叛徒的东西,学来的技术也是脏的!” 李国靠在墙边,听着这些争吵,心脏一阵阵抽痛。 …… 夜深了。 研发中心灯火通明。 实验室里,夏婄夙戴着老花镜,正趴在一张巨大的图纸上,用铅笔专注地计算着什么。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从罗湖口岸过来时穿的蓝布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 她身边,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和草稿纸。 突然。 “砰!” 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夏婄夙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向门口。 李国红着眼睛,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站在门口。 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同样情绪激动的学生。 是那群孩子。 李国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她脸上因为熬夜而透出的疲惫。 他看着她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电路图和公式。 他曾经无比敬仰这个老人。 可现在,这份敬仰,已经变成了愤怒和屈辱。 他指着夏婄夙,红着眼眶,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你这个叛徒!” 实验室里,死一般地安静。 只有李国粗重的喘息声。 “我们瞎了眼,才会把你当成英雄!” “你不配教我们!” 夏婄夙看着他。 看着这个昨天还满眼崇拜地向自己请教问题的年轻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里的铅笔,轻轻放在了图纸上。 第409章 泥土,还是丰碑 实验室里,只有李国粗重的喘息声。 夏婄夙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没有辩解,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她只是默默地,把手里那支磨短了的铅笔,轻轻放在了画满符号的图纸上。 然后,她拿起旁边另一张干净的草稿纸,低头,继续推演一个复杂的公式。 沙,沙,沙……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死一样寂静的实验室里,清晰得刺耳。 李国和身后几个学生准备好的满腔怒火,那些质问,那些斥责,像是重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他们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好像根本没听见那句“叛徒”。 她的世界里,只有那张纸,那支笔,和那些符号。 这份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人难受。 它让李国的怒吼,显得像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你……你说话!” 李国往前冲了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报纸上说的,广播里念的,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夏婄夙的手没有停。 她用笔在图纸上一个节点旁,仔细地标注了一个新的参数。 动作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张图纸。 一个跟在后面的女生,也忍不住红着眼眶开口。 “夏教授,我们只是……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 “我们不相信您会是叛徒,可……可那是我们自己的报纸啊!” 沙沙声停了。 夏婄夙拿起另一支红色的铅笔,在图纸的另一处,画了一个圈,然后又拿起橡皮,轻轻擦掉旁边的一条辅助线。 她做完这一切,才抬起头,再次看向李国。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 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李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就弱了下去。 “夏教授……” 李国身后一个学生,声音干涩地开口,却不知道该接什么。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钱穆走在前面,脸色灰败。 他的脸色很难看,他看着对峙的学生和夏婄夙,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陈山扫了一眼屋里的情景。 他看到地板上那份被揉皱的报纸,看到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学生们,看到低头专注计算,仿佛与世隔绝的夏婄夙。 他没有开口训斥任何人。 他走到钱穆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拉过一张凳子。 “钱老,您坐。” 钱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他的力道坐了下去。 又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都站着干什么?” “坐。”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学生们面面相觑,僵在原地,没人敢动。 陈山也不催促,他只是看着他们。 终于,李国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第一个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其他人也跟着,一个个找地方坐下,实验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陈山走到实验室中间,那里摆放着一台刚刚拆箱的,崭新的仪器,外壳上印着一排英文字母。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 “这个东西,你们有人认识吗?” 学生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没人说话。 “泰克公司的示波器,最新型号。” 陈山收回手,声音很平静。 陈山又指了指另一台机器。 “那是惠普的频谱分析仪。” “这些机器,整个亚洲,算上日本,不超过五台。” “这些,还有那些,你们在国内学校的实验室里,见过吗?” 一个学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 李国的头垂得更低了。 陈山自问自答。 “不是。” 陈山继续说。 “是我,是和记,是钱老,是夏教授,是用你们想都想不到的代价,换回来的。” 李国的心猛地一跳。 “什么代价?出卖国家的代价吗!”他还是吼了出来。 陈山看着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 他拿起桌上一张废弃的图纸,上面画满了夏婄夙修改过的痕迹。 “你们看到了报纸,听到了广播,你们觉得自己被骗了。” “你们觉得,跟着一个‘叛徒’,是耻辱。” 陈山站起身,走到李国面前。 “我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要让一棵树长起来,长成一棵能为后面所有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需要有人,自愿跳进坑里,烂在土里,变成最脏,最臭的淤泥,去滋养这棵树的根。” 陈山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敲在学生们的心上。 “你们告诉我,那捧淤泥,是肮脏的,还是伟大的?” 整个实验室,落针可闻。 学生们抬起头,看着陈山。 他们看到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的那团火,好像被一盆冷水浇下。 淤泥? 他们转头,看向那个依旧在伏案计算的瘦弱身影。 她花白的头发,她疲惫的眼神,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 这就是……淤泥吗? 李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你们以为,外面那些鬼佬是来度假的吗?” 陈山指了指窗外。 “哈里斯,CIA香港站的负责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长在这里。” “克格勃的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周围打转。” “他们为什么来?” 陈山笑了,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们是为了抢!” “抢这栋楼里的设备,抢这栋楼里的图纸,抢夏教授脑子里的东西!” “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正在做的东西,能让我们的国家,在未来挺直腰杆子!” “挺直腰杆子!”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学生的心口。 他们来香港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报纸上写什么,重要吗?” “广播里说什么,重要吗?” 陈山的声音冷了下来。 “重要的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当别人用我们自己造出来的东西时,他们会不会记得,今天是谁,把自己变成了淤泥!” “你们是天之骄子,你们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没有错。” “你们可以现在就走。” “收拾东西,我派船送你们回去,向组织说清楚,你们是被蒙骗的,你们跟‘叛徒’划清了界限。” “你们清清白白,一辈子都是英雄。” 陈山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然后呢?” “这些机器,就堆在这里生锈。” “这些图纸,就变成废纸。” “然后,我们等十年,等二十年,再花一百倍,一千倍的价钱,去向今天被我们骂作‘敌人’的人,买他们淘汰下来的东西。” “你们觉得,哪样更耻辱?” 李国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他看着陈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沙沙”的写字声,停了。 夏婄夙放下了手里的铅笔。 她抬起头,扶了扶脸上的老花镜,目光越过陈山,落在了李国的脸上。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显得有些沙哑和疲惫。 “我不重要。” 她看着李国,缓缓开口。 “历史会给我答案。” “但是,你们的时间很重要。” “因为你们,就是答案。” 说完,她又低下头,拿起那支铅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了新的一行公式。 仿佛刚刚那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答案…… 我们,就是答案。 李国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句话。 他想起临行前,学院领导拍着他的肩膀,说“国家的未来,在你们身上”。 他想起钱老说的,“要相信组织”。 他想起陈山问的,“淤泥,是肮脏的,还是伟大的?”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了夏教授那句沙哑的,“你们,就是答案。” 李国看了一眼依旧在工作的夏婄夙,然后转身,带着其他同学,默默地退了出去。 陈山看着这群年轻人,没再说话。 他朝钱穆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实验室。 门,被轻轻关上。 走廊里,一片寂静。 回到学生宿舍,里面的混乱还没平息。 有人还在收拾行李,有人还在低声争吵。 看到李国他们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一个收拾行李的学生站起来问。 “怎么样,李国?我们什么时候走?”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李国的回答。 李国走到宿舍中间,他看着一张张迷茫、愤怒又无助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那个还在收拾行李的同学面前,把他塞进包里的书,一本一本,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回了桌上。 “不走了。” “从今天起,谁再说一个‘走’字,谁就是看不起我李国。” 他抬起头,环视所有人。 “都把东西给我放回去。” “睡觉。” “明天早上七点,所有人,实验室门口集合。”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第410章 以我所学,尽我所能 夜里,学生宿舍死一样安静。 昨天晚上的争吵,哭喊,还有摔东西的声音,好像被这片寂静全部吞了下去。 天蒙蒙亮。 李国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然后猛地坐起来。 他没说话,直接下床穿衣服,动作很轻,但很坚决。 宿舍里其他人也被惊醒了,一个个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眼神复杂。 有人想开口,被李国一个眼神制止了。 “起床。” “洗漱。” “七点,楼下集合。” 他的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 没人反驳,也没人询问。 昨晚那种歇斯底里的混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机械的服从。 一群人默默地穿衣,默默地去水房洗漱,毛巾摩擦脸颊的声音,牙刷摩擦牙齿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六点五十分。 一百个学生,整整齐齐地站在宿舍楼下。 他们排成了松散的队列,没人说话,都看着站在最前面的李国。 李国看着手表,一秒一秒地数着。 七点整。 梁文辉从远处走了过来,依旧是一身笔挺的西装。 他走到队伍面前,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跟我来。”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就走。 李国跟了上去,身后的一百个学生,像一条沉默的河流,跟随着他。 他们被带到研发中心主楼的一侧,一扇厚重的双开门前。 梁文辉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国第一个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礼堂,空空荡荡,能容纳上千人。 所有的窗户都被黑色的幕布遮蔽,礼堂里只开着几盏昏暗的壁灯。 唯独舞台的正中央,一束雪亮的追光灯从天花板上打下来。 光束的正中心,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鲜红的旗帜。 五颗黄色的星星,在光芒里,耀眼得刺目。 学生们陆续走进来,当他们看到那面旗帜时,所有人的脚步,都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 他们呼吸都停了。 这里是香港。 是资本家的地盘。 外面,是美国人的层层监视。 可就在这里,在这栋大楼的最深处,他们看到了这面比自己生命还熟悉的旗。 陈山就站在舞台的阴影里。 他看着这群年轻人脸上混杂着震惊,迷茫,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表情。 等所有人都站定,礼堂的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昨天。” 陈山的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回响,很清晰。 “有人问,我们是谁。” “有人问,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李国的脸上。 “你们说,你们怕站错了队,成了民族的罪人。” 李国的身体猛地一震,头垂得更低。 陈山伸手指了指身后那面巨大的红旗。 “现在,我把它挂在这里。” “你们自己看,我们站的是什么队。” “你们自己告诉我,这面旗,代表的是什么!” 陈山看着他们,声音变得低沉。 “我告诉你们,外面那帮鬼佬为什么怕。” “他们不是怕我陈山,不是怕和记。” “他们怕的,是这面旗!” “是这面旗下,站着的不肯认输,不肯低头的中国人!” “他们怕的,是你们!” “我知道你们心里很痛。” 陈山的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回响。 “你们从小读到大的道理,被人打碎了。” “你们觉得天塌了。” 学生们抬起头,看向他。 陈山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到那面旗帜的下方,沐浴在光束里。 “你们来香港之前,都有领导跟你们谈话。” “告诉你们,你们是天之骄子,是国家的希望,你们要去学最先进的技术,回来报效祖国。” 李国的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 “这些话,都对。” 陈山看着他们。 “但他们没告诉你们,报效祖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绣花画画。” “报效祖国,是要流血的,是要死人的,是要有人,心甘情愿地,烂在泥里。” 他伸手指了指头顶那面鲜红的旗帜。 “你们看它。” “它是什么?是一块红布吗?” “不是。” “是无数的英雄,用自己的血,把它染红,然后告诉后来人,把腰杆挺起来!” “你们昨天,为了‘叛徒’两个字,要死要活。” “你们觉得自己的名声,自己的清白,比天都大。” “那我问你们。” 陈山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跟这面旗比起来,你们个人的那点荣辱,那点名声,算个屁?” 李国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夏教授是英雄还是叛徒,历史会写。” “钱老是功臣还是罪人,也轮不到你们来评判。” “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你们的脑袋,从个人的那点情绪里拔出来,想清楚一件事。” 陈山往前走了一步。 “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是为了那点可笑的清白名声,灰溜溜地滚回去。” “还是为了十年,二十年后,我们自己的军舰,自己的飞机,自己的工厂,能用上我们自己造出来的东西!” “让外面那群鬼佬,再也不敢用枪指着我们的头,告诉我们该做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告诉我,你们要选哪条路!” 礼堂里,死一样的安静。 只有学生们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看着台上的陈山,看着他身后那面鲜红的旗。 他们感觉自己的血,从脚底板,一点点烧到了头顶。 陈山没有在说话,缓缓转过身,面向那面旗帜。 他就那么站着,背对着所有人,仰头看着那面旗。 一分钟。 两分钟。 礼堂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然后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拳,举到太阳穴的高度。 “我再问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愿意把自己的名字扔掉,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把自己变成一块无人知晓的基石,铺在国家前进的路上。” “愿意把个人的荣辱毁誉,都他妈的丢进垃圾桶里,只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拼上这条命的。” “举起你的右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学生,都僵在原地。 一秒。 两秒。 李国猛地抬起头。 他看着那面旗,眼泪夺眶而出。 他想起陈山昨天问他的话。 “淤泥,是肮脏的,还是伟大的?” 他想起了夏教授那句沙哑的。 “你们,就是答案。” “唰!” 李国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右拳举了起来,手臂绷得像一根钢筋。 他的动作,像一个信号。 “唰!唰!唰!” 他身后的学生,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所有人都举起了自己的右拳。 一百零一只手臂,像一片沉默的森林。 有人在哭,却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有人在抖,却挺直了胸膛,不肯弯下半分。 陈山看着旗帜,他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在礼堂中庄严地响起。 “我宣誓!” “为中华崛起而奋斗!” “投身于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之伟业!” 李国跟着吼了出来,声音嘶哑。 “我宣誓!为中华崛起而奋斗!投身于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之伟业!” 一百个学生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 “保守国家机密!” “保守国家机密!” “不怕牺牲!” “不怕牺牲!” “忠于人民,忠于祖国!” “忠于人民,忠于祖国!” “以我所学,尽我所能!”陈山继续。 “以我所学!尽我所能!”怒吼声,让整个礼堂都在震动。 “忠于使命!” “忠于使命!” 陈山吼出最后一句。 “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一百零一道声音,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的雷鸣。 吼声在巨大的礼堂里反复回荡,经久不息。 当最后一个音节散去。 礼堂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只有一百零一个人粗重的呼吸。 他们依旧举着拳,像一百零一座沉默的丰碑。 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全新的,灼热的光。 那不是迷茫,不是愤怒。 是信仰。 是在烈火中重生的,钢铁一样的信仰。 陈山缓缓放下手臂,转过身,面对着这片沉默的森林。 他看着他们,一张张年轻的,挂着泪痕,却无比坚毅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去工作。” pS:在民族危亡与国家发展的关键时期,总有一群人将个人命运与家国大义紧密相连。 他们为了集体利益,主动隐匿姓名,切断与过往的联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承担起艰巨使命;他们可能因长期缺席家庭责任而被亲友误解,甚至背负“不孝”“冷漠”的骂名,但始终坚守初心,以隐忍和执着践行对国家的忠诚。 更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主动褪去姓名与荣光,潜入历史的暗流,以双重身份行走于刀锋之上。当同胞的误解如荆棘刺穿脊背,当至亲因蒙羞而痛彻心扉,他们仍将真相吞咽入腹,任由污名锈蚀自己的尊严。在至暗时刻,他们以血肉为火炬,照亮前路却灼伤自身。 他们以“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信念,为民族独立、国家富强奠定了坚实基础。 他们的隐忍与牺牲,是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激励着后人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奉献力量。 我也不知道这本书还能写多久,可能哪天就被封了,也可能因为没有收益把这阶段写完就完结了。 最近身体也不太好,胃病一直困扰着我,每天只能睡三个多小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且行且珍惜。 第411章 毒蛇出洞 研发中心,顶楼。 王虎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靠在落地窗前,用望远镜看着楼下。 “山哥,你说这帮鬼佬是不是有病?” 他放下望远镜,回头看向正在给文竹浇水的陈山。 “我的人说,他们连送菜的车都要查三遍,司机祖宗十八代都快问出来了。” “哈里斯派了三班人,二十四小时轮着,比我们自己的人还上心。” 梁文辉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份项目进度报告,头也没抬。 “他不上心不行。” “夏教授现在是CIA捧上神坛的‘投诚英雄’,她要是在哈里斯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兰利那帮人能生吞了他。” 王虎咧嘴笑了。 “他妈的,自己挖的坑,哭着也得给咱们填平了。” “现在好了,外面有狗看着,里面的人也能安心做事。” 梁文辉合上报告,脸上也露出笑意。 “何止是安心。” “钱老说,学生们那股劲头,比在内地的时候还足。” “夏教授来了之后,整个项目的进度,至少提前了半年。” “昨天晚上,夏教授带着李国他们几个,通宵攻克了一个内存寻址的难题。钱老说,按这个速度,年底之前,我们就能拿出第一块样品。” 王虎走到陈山旁边,看着那盆愈发翠绿的文竹。 “山哥,这盘棋,下得真他妈漂亮。” 陈山放下水壶,没说话。 他看着窗外,将军澳工业区一片繁忙。 但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些厂房,看向了更远的海面。 …… 莫斯科,卢比扬卡广场。 克格勃总部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办公室里。 一个肩上扛着将星的男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件。 文件不厚,只有三页。 首页贴着一张夏婄夙的黑白照片。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副官,站在桌旁,身体站得笔直。 “主席同志,根据我们在香港和北京的情报网交叉验证,夏婄夙的叛逃,基本可以确认属实。” “她目前在香港一个由美国资本控制的研发中心,主持16KDRAM芯片项目。” 男人翻到第二页,上面是关于16KDRAM技术的威胁评估。 “我们的专家分析,如果让她成功,西方阵营在下一代计算机技术上,将对我们形成代差优势。” “这将直接威胁到我们导弹防御系统和核潜艇的静默能力。” 男人没说话,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情报部门给出的最终建议。 “建议:启动‘清除’方案,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其为西方服务。” 男人合上文件夹,用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 办公室里,只有通风系统发出的轻微嗡鸣。 过了许久。 他抬起头,看着副官。 “让‘信号旗’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主席同志。” 副官敬了个礼,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办公室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安静。 …… 和记大厦顶楼。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王虎快步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山哥。” 他走到陈山面前,声音压得很低。 “出事了。” 陈山正在擦拭茶具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头。 “说。” “我的人,在研发中心外面,发现了几张生面孔。” 王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这几个人,很专业。” “他们从不凑在一起,互相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 “一个伪装成电话公司的维修工,在路边的电线杆上鼓捣了半天。” “一个装成在路边等活的苦力,蹲了一上午,换了三个地方。” “还有一个,开着一辆收垃圾的车,在研发中心周围转了两圈。” 梁文辉也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难看。 “苏联人?” 王虎点头。 “除了他们,我想不到别人。” “伊万诺夫那头蠢熊还在到处找哈里斯要交代,克格勃不可能把宝都押在他身上。”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目光深邃。 哈里斯的CIA,像一群被主人拴在门口的狗,看似凶猛,却只能叫唤。 而现在,真正的狼来了。 无声无息,亮出了獠牙。 “山哥,怎么办?”王虎问。 “要不要让我的人,先去把他们做了?” 陈山摇了摇头。 “现在动他们,就是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发现了。” “他们只会躲得更深,下一次出手,会更致命。” 他转过身,看着王虎。 “让所有人都撤回来。” “从现在起,研发中心外围一公里,不留我们一个眼线。” 王哥一愣。 “山哥,那不是把地方全让给他们了?” “不。” 陈山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 “我们把地方,让给我们的‘保安队长’。” …… 浅水湾,CIA安全屋。 哈里斯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张将军澳的详细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各种标记。 “报告长官,A组回报,目标在上午九点进入实验室,没有外出。” “B组回报,外围一切正常。” “C组回报,通往研发中心的所有路口,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助手在一旁,一丝不苟地汇报着。 哈里斯烦躁地挥了挥手。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一个CIA的王牌特派员,现在成了一个保安头子。 每天的工作,就是听这些鸡毛蒜皮的报告。 那个该死的陈山,把他当猴耍。 更可气的是,兰利那边,居然还发来了嘉奖令,表扬他“应对得当,成功保护了重要资产的安全”。 这简直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就在这时。 桌上那部红色的,代表着最高加密等级的专线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哈里斯一个激灵,猛地抓起电话。 “哈里斯。” 电话那头,传来他上司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寒暄。 “我们刚刚收到欧洲站的紧急情报。” “克格勃的‘信号旗’特种部队,一个小队,已经潜入了香港。” 哈里斯的脑子嗡的一声。 “信号旗?” 他握着电话的手,瞬间冰冷。 那不是普通的特工。 那是克格勃最顶尖的暗杀部队,是苏联的最高机密,是执行“湿活”的幽灵。 “他们的目标是谁?”哈里斯的声音在发抖。 “你说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夏婄夙。” “哈里斯,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她要是死在你的地盘上,你就不用回兰利了,直接去阿拉斯加喂熊吧。” “白宫和国会山,绝对不能接受一个刚刚‘投奔自由’的英雄,被克格勃的子弹打死在英国的土地上。” “这对整个自由世界,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 哈里斯举着听筒,愣在那里,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 他终于明白,陈山为什么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了。 这不是保安。 这是在玩命。 “FUCK!” 他猛地站起来,对着助手咆哮。 “所有人!所有人!一级戒备!” “把所有休假的人都给我叫回来!” “通知领事馆,我需要海军陆战队的支持!立刻!马上!” “把研发中心给我围起来!一只蚊子都不许飞进去!” 助手被他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传达命令。 哈里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夏婄夙,绝对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他手里。 …… 将军澳工业区。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一辆印着“市政洁净局”字样的垃圾车,慢悠悠地行驶在研发中心后面的一条小路上。 他停在路边一个垃圾桶旁,费力地把里面的垃圾袋拖出来,扔进车里。 垃圾车在一个垃圾桶旁停下。 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清洁工,从车上跳下来。 他动作熟练地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倒进车里,然后拿起扫帚,在周围清扫。 几个在附近巡逻的CIA便衣探员,看了他一眼,没发现任何异常,继续往前走去。 清洁工扫完地,靠在垃圾车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上一根。 他抽着烟,目光懒散地看着研发中心的方向。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垃圾车的侧面。 他的手指,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按了一下。 垃圾车侧面一块伪装成工具箱盖板的钢板,无声地滑开。 里面,是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的凹槽。 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一支被拆解开的狙击步枪的部件。 清洁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他左右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 他的手伸进凹槽,不到三十秒,一支带着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就在他手里组合完成。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弹匣,推进枪膛。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机簧声。 他把枪架在堆满垃圾的垃圾车边缘,枪管从一个破纸箱的缝隙里伸出去。 他靠在垃圾车上,右眼凑近了瞄准镜。 整个世界,瞬间被拉近,浓缩成一个圆形的画框。 实验大楼的玻璃门被推开。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有说有笑。 狙击手的手指,搭在扳机上,纹丝不动。 他的呼吸,平稳得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又过了几秒。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在李国的陪伴下,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是夏婄夙。 瞄准镜里的十字准星,瞬间移动,稳稳地套住了她的头部。 就在她的眉心。 狙击手的手指,开始缓缓用力。 他已经能想象到,零点一秒后,那颗7.62毫米的子弹,会如何掀开目标的头盖骨。 任务,即将完成。 “砰!” 第412章 鬼佬,报坐标 一声截然不同的枪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尖锐地撕裂了午后的空气。 它狠狠地撞在垃圾车的铁皮上,距离狙击手的脸颊不到3Cm。 暴露了! 他想都没想,立刻放弃目标,枪口一转,就要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还击。 “哒哒哒哒!” 研发中心二楼一个不起眼的窗口,王虎早就安排好的观察哨,喷出了火舌。 子弹像一条鞭子,狠狠抽在垃圾车上。 “有枪手!” “敌袭!” “保护夏老!” 王虎在对讲机里发出的咆哮,和CIA探员的示警声,几乎同时响起。 守在门口的四个和记保安,猛地扑上去,身体撞在一起,组成一道血肉铸成的人墙,把夏婄夙和李国死死地护在身后。 “趴下!” 一个保安队长把夏婄夙按倒在地,用自己的后背对着外面。 李国和其他几个学生被保安们连拖带拽地拉向大楼门口的立柱后面。 几乎在同一时间。 周围那些看似平静的角落,瞬间变成了地狱。 “FUCk!AmbUSh!” 街对面的咖啡馆里,CIA的现场指挥官一脚踹开桌子,对着耳麦咆哮。 “所有人,开火!压制!” 潜伏在周围制高点的CIA探员,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砰!砰!砰!” 子弹从四面八方射来,目标只有一个,那辆垃圾车。 垃圾车上的克格勃狙击手反应极快,他放弃了目标,就地一滚,躲到车头后面。 子弹打在车身上,迸出连串的火花。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哒哒哒哒!” 研发中心对面的一栋居民楼三楼,一扇窗户猛地破碎。 一个穿着黑衣的枪手,架着一把AK,朝着护送夏婄夙的人墙,开始了疯狂的扫射。 子弹像密集的雨点,打在地上,溅起一蓬蓬尘土。 “噗!” 挡在最外围的一个和记队员,后背中弹,身体猛地向前一扑,鲜血瞬间染红了黑色的制服。 几乎在同一时间。 周围那些看似平静的角落,瞬间变成了地狱。 一辆停在路边的货车,车厢帆布被猛地掀开,两个穿着工人服的男人,端着AK步枪,朝着CIA的便衣探员疯狂扫射。 对面一栋居民楼的楼顶,也闪现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子弹像雨点一样泼洒过来,打在研发中心的外墙上,水泥碎屑四处飞溅。 “COntaCt! 三点钟方向,屋顶!九点钟方向,蓝色面包车!“ CIA的现场指挥官,一个叫汤姆的白人,躲在一辆福特车后面,对着无线电怒吼。 他的探员们立刻散开,依托车辆和建筑,开始还击。 乌兹冲锋枪和AR-15的射击声,与AK步枪沉闷的点射声,混杂在一起。 一时间,枪声大作。 研发中心门口,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型战场。 “掩护!需要掩护!”CIA的指挥官在对讲机里嘶吼。 他的两个手下试图从侧翼包抄,刚冲出掩体,就被另一个方向射来的子弹撂倒在地。 又有两个枪手! 一个在街角的报刊亭后面,一个在天桥的桥墩下。 一个CIA探员刚探出头,旁边飞来的一颗子弹,就掀飞了他的半个脑袋。 红白之物溅在车窗上,缓缓滑落。 “FUCK!” 躲在两公里外一辆伪装成工程车的指挥车里,哈里斯的耳朵里塞着耳机,里面同时传来好几个频道混乱的嘶吼和枪声。 “汤姆!汤姆!三点钟方向!楼顶!” “他妈的!是AK!” “麦克中弹了!我需要火力压制!重复,我需要压制!” 他对着对讲机咆哮。 “他们有多少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长官!至少十个人!他们有备而来!火力很猛!” “是信号旗!他们疯了!” 哈里斯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他没想到,克格勃的攻击会这么快,这么狠。 …… “轰!” 一辆停在路边的货车突然爆炸,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 爆炸的气浪将两个试图靠近的CIA探员掀飞出去。 克格勃的人,算好了一切。 他们不仅有枪手,还有炸弹。 王虎的人墙,在密集的火力下,已经倒下了三个。 “鬼佬!你们他妈的都是废物吗!”王虎站在三楼窗边,一边换着弹匣,一边怒吼。 他看了一眼还在苦苦支撑的弟兄,又看了一眼被压得抬不起头的CIA探员。 “操!” 他猛地拿起对讲器,按照CIA频率,切了过去。 对讲机里,传来CIA指挥官气急败坏的吼声。 “……无法确定狙击手位置!我们需要支援!重复,我们需要……” “闭嘴,蠢货!”王虎对着对讲机,用蹩脚的英文吼道。 频道里瞬间安静了。 “WhO the fUCk iS thiS?”指挥官愣了一下。 “是你老豆!”王虎骂了一句,然后切换回英文,“十一点钟方向,对面居民楼,三楼,左边第二个窗口!” “开火!”王虎咆哮。 一个埋伏在另一侧的CIA狙击手,调转枪口,对着那个窗口,扣动了扳机。 “砰!” 窗口的玻璃应声而碎,紧接着,一团血花从里面爆开。 那个用AK扫射的枪手,身体从窗户里栽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目标被清除!”CIA狙击手报告。 “报刊亭后面!一个!”王虎的声音再次响起。 “天桥下面,七点钟方向!还有一个!” 两名CIA探员,同时从掩体后探出身,对着报刊亭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子弹,瞬间将那个薄薄的铁皮亭子打成了筛子。 亭子后面的枪手,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血泊里。 另一个方向,CIA的狙击手再次开火,天桥下的枪手应声倒地。 “干得漂亮!”指挥官忍不住喊了一声。 “漂亮你老母!”王虎吼道,“那辆垃圾车!用你们的重火力,把它给我炸了!” “收到!” 一个CIA探员从车里扛出一具M72火箭筒,对准了那辆还在冒着烟的垃圾车。 “嗖——” 火箭弹拖着尾焰,呼啸而出。 “轰!” 垃圾车被炸得四分五裂,变成一团燃烧的废铁。 战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当最后一辆接应的轿车,冒着黑烟消失在街角。 研发中心门口,恢复了死一样的安静。 空气里,只剩下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我们的人受伤了!”一个队员在里面大喊,“手臂中弹!需要医生!” 王虎松了一口气,身体靠着柱子,滑坐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自己这边,倒了四个人,伤了六个。 他又看向CIA那边,同样是一片狼藉,至少死了三个,伤了更多。 街道上,到处都是弹壳和血迹。 几分钟前还平静的工业区,现在看起来,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战争。 远处,警笛声终于响了起来。 几分钟后。 陈山的车队,在一片狼藉的现场停下。 他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弹坑,脸色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雷洛带着大批警察封锁了现场。 哈里斯也从他的指挥车里走了出来,脸色惨白,西装上沾着灰尘。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有克格勃的,也有他自己的手下。 他深吸一口气,穿过警戒线,径直走到了陈山面前。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先生。”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一个合适的词。 “我们……需要谈谈。” 第413章 日本人想掀桌子,那就陪他们玩 哈里斯走到陈山面前,空气里还飘着硝烟和血混合的味道。 他看着陈山,喉结动了动。 “陈先生。”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抛开那些不愉快。我们,需要谈谈。” 陈山看了一眼地上的弹坑,又把目光移到哈里斯苍白的脸上。 “谈什么?” “谈你的人差点害死我的伙计?还是谈你这个保安队长,当得不称职?” 哈里斯的脸抽动了一下。 “这不是我的错!是克格勃!是信号旗特种部队!” “克格勃是你引来的,夏婄夙这个名字,是你捅出去的。”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哈里斯深吸一口气。 “你说的对。” “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的情报。我需要知道克格勃下一步会做什么,他们还有多少人。” “我们的人,可以全面合作。” 王虎在旁边冷哼一声,没说话。 陈山看着哈里斯。 “合作?怎么合作?” “刚才你的手下,连敌人在哪个窗口都找不到,还要我的伙计,在枪林弹雨里给你们报坐标。” 哈里斯的脸涨红了,那是羞愧。 “这次是意外。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内外联动,信息共享。” “它的安保级别,就是CIA在全球的最高级别。” 陈山没说话,他看向旁边的雷洛。 雷洛掏出烟,递给陈山一根,自己点上,耸了耸肩。 “好。” 陈山终于开口。 “尸体,你处理干净。香港的地面上,不能留下这些东西。” “账单,我会让梁文辉送到你的办公室。” “我死了四个伙计,伤了六个。医药费,安家费,精神损失费,一分都不能少。” 哈里斯立刻点头。 “没问题。” …… 三天后。 半岛酒店,宴会厅。 来自全世界的记者,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闪光灯像密集的星辰,不停地闪烁。 所有人的镜头,都对准了台上那个穿着中山装,面容平静的男人。 陈山。 梁文辉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 一个金发碧眼的《路透社》记者抢到了第一个提问的机会。 “陈先生,三天前的枪战,和记是否与CIA达成了某种协议,共同保护传闻中已经‘叛逃’的华夏科学家夏婄夙?” 问题尖锐,直指核心。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陈山的回答。 陈山看了一眼那个记者,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轻轻敲了敲麦克风。 “今天,我在这里,只宣布一件事。” 他侧过身,梁文辉立刻上前,将手里的文件打开,展示给所有人。 那是一块被固定在黑色丝绒板上的,指甲盖大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薄片。 “和记环球科技,在夏婄夙教授和钱穆教授的带领下,成功研制出华夏第一块,也是目前全球技术最领先的16K DRAM动态随机存取存储器样品。” 轰——! 整个会场,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 “什么?16K DRAM?” “这不可能!IBM和德州仪器都还在实验室阶段!” “日本人也才刚刚宣布攻克4K的技术难关!” 记者们疯了,他们拼命往前挤,长枪短炮全部对准了那块小小的芯片。 陈山的声音,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经过初步测试,我们的样品,良品率超过百分之十。” “技术水平,领先目前市面上最先进的日本同类产品,至少一年半。” 他看着台下那些震惊到失语的脸。 “从今天起,和记环球科技,将正式向全球客户,提供16K DRAM的授权与定制服务。” “和记,欢迎全世界的朋友,来香港,谈生意。” 说完,他放下麦克风,在梁文辉和王虎的护卫下,转身离场。 …… 和记大厦顶楼。 王虎兴奋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拳砸在掌心。 “山哥!痛快!真他妈的痛快!” “我真想看看那帮日本矮子现在是什么表情!” 梁文辉的脸上也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个小时,公司接到了超过二十个来自欧美大厂的咨询电话,包括德州仪器和仙童半导体。” 王虎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梁文辉走过去,接起电话。 他只听了几秒,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他捂住话筒,转头看向陈山。 “山哥。” “是日本的信越化学。” “他们刚刚发来正式通知,说因为‘生产线突发故障,需要检修’,单方面暂停了对我们所有高纯度硅晶圆的供应。” 王虎的笑声戛然而止。 “操!这帮狗娘养的,玩阴的?” 话音未落,另一部电话,那条红色的专线,也响了。 梁文辉快步过去接起。 “大卫。” 电话那头,传来大卫·陈焦急的声音,他是和记在美国的负责人。 “山哥!出事了!” “我刚刚联系了所有日本的供应商,包括东京应化工业的光刻胶,住友电木的封装材料,还有日立金属的引线框架……” “他们全部,用各种理由,拒绝了我们的订单!” “我找了线人打听,这是通产省直接下的命令!” 大卫·陈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他们要在源头上,直接掐死我们!” 梁文辉放下电话,脸色已经一片铁青。 他看着陈山,声音干涩。 “山哥,这是釜底抽薪。” “没有原材料,我们的研发中心和即将投产的生产线,就是一堆废铁。” 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睛里冒着火。 “这帮王八蛋!不讲规矩!” 办公室里,刚刚还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陈山一直没说话。 他安静地坐在茶台前,给面前的几个杯子倒满茶水,热气氤氲。 他端起一杯,吹了吹。 然后,他看向王虎和梁文辉。 “日本人想玩规则外的游戏。” “那我们就把桌子掀了。” 他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越洋长途。 电话很快接通了。 “杰里,是我,陈。” 电话那头,传来AMD创始人杰里·桑德斯爽朗的笑声。 “陈!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恭喜你!16K DRAM!你们干得太漂亮了!简直是个奇迹!” 陈山打断了他。 “杰里,我们被日本人卡住脖子了。” 桑德斯的笑声停了。 “什么意思?” “他们断了我们所有的原材料供应。硅晶圆,光刻胶,所有的一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FUCK!这帮狗娘养的!他们对我们也用过这招!”桑德斯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陈山声音很平。 “日本人在搞我们,也是在搞你们。” “他们今天能卡我的脖子,明天就能卡你的脖子。” “我有一个提议。” 陈山顿了顿。 “我们合资。” “在你们美国,建一座我们自己的硅晶圆厂。” 电话那头,桑德斯倒吸一口凉气。 “陈,你知道那要多少钱吗?而且技术壁垒……” 陈山打断他。 “钱,我出。” “技术,我们也有。” “我只需要你,用AMD的名义,去跟国会山的老爷们说,美国需要自己的半导体供应链,不能让日本人攥着所有人的卵蛋。” 桑德斯沉默了。 他能听出陈山话里的疯狂,也能听出那疯狂背后巨大的机遇。 “陈,你让我好好想想。” “我明天给你答复。” 陈山挂了电话。 王虎和梁文辉都愣愣地看着他,还没从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里反应过来。 自己建厂? 还是在美国建? 陈山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 他看着梁文辉,眼神平静。 “再给福特总统的办公室,发一份报告。” 梁文辉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山哥,内容是?”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港口。 “标题。” 他吐出一口烟。 “就叫——” “《论日本产业政策对美国国家技术安全的系统性威胁》。” 他转过身,看着梁文辉,一字一句地说道。 “告诉总统先生。” “我们,和记,愿意在美国,建立一条完整的,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半导体产业链。” “从高纯度硅材料,到芯片设计,再到生产封装。” “前提是。” 陈山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美国政府,要为我们扫清所有的障碍。” 第414章 给我最好的律师,最贵的 陈山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哈里斯先生,现在是凌晨一点。” “如果你是想谈怎么赔偿我那几个受伤伙计的医药费,明天早上可以让你的秘书直接找我的会计。” “不,陈先生。”哈里斯的声音急促,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我收到消息,今天晚上,您见了一位来自莫斯科的客人。” 陈山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梁文辉,嘴角微微上扬。 消息传得真快。 “你的消息很灵通。”陈山对着话筒,语气平淡,“没错,是见了一个俄国人。怎么,CIA现在连我跟谁吃晚饭都要管?” “陈先生,那个叫瓦西里的,是克格勃第十三局的高级军官!”哈里斯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他找您绝对没有好事!您不能和他们合作!” “哈里斯先生,我是个生意人。” 陈山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工厂要开工,我的工人要吃饭。现在日本人断了我的原材料,我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俄国人很有诚意,他们愿意提供一些我急需的东西。”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五秒钟,才传来哈里斯变了调的声音。 “FUCK!” 哈里斯在电话那头骂出了声。 “陈先生!听着!你绝对不能答应他们!”哈里斯近乎咆哮,“给我一点时间!日本人那边,我会想办法!” “哈里斯先生,我的耐心有限。” 陈山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的工厂每停工一天,损失都是天文数字。如果美国朋友不能帮我解决问题,我就只能接受俄国朋友的‘好意’了。” “三天!给我三天时间!” “我等你消息。” 陈山挂断电话,随手把话筒扔回座机上。 …… 华盛顿,兰利总部。 哈里斯的加急电报,像一颗深水炸弹,在CIA高层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苏联人疯了!”一位主管拍着桌子。 “这说明他们对和记的芯片势在必得!”另一位分析师语速飞快,“如果让苏联人得到16K DRAM技术,他们的导弹制导系统将升级换代。更可怕的是,如果和记倒向苏联,我们在亚洲好不容易建立的技术封锁线就全完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日本人!”哈里斯在越洋电话里大声吼道,“是通产省的愚蠢政策,把和记推向了莫斯科!如果我们在亚洲失去这个盟友,苏联人就会填补真空!”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家香港公司的商业问题,而是美苏争霸的前沿阵地出了大漏洞。 一份标着“绝密”的报告,连夜送进了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 一周后,旧金山。 圣弗朗西斯科费尔蒙酒店的金色大厅里,挤满了数百名记者。 镁光灯把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陈山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站在讲台前。他身边站着AMD的创始人杰里·桑德斯。 “女士们,先生们。” 陈山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我很高兴地宣布,和记环球科技将与AMD公司达成战略合作。” “我们将共同出资两亿美元,在加利福尼亚州建立一座最先进的半导体晶圆厂。” “这将为美国创造至少两千个高薪就业岗位,并将打破某些国家对上游原材料的垄断。” 台下掌声雷动。桑德斯笑得合不拢嘴,两亿美元的投资,对他那个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AMD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 “等一下!”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头发花白的白人男子站了起来。他的胸牌上写着“德州仪器”。 “陈先生,我是德州仪器的法律顾问罗伯特。” 他手里挥舞着一份文件,声音尖锐。 “据我们所知,和记的芯片价格,远低于市场平均水平。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在进行不正当的倾销!” “你们用的资金,是不是来自某些红色政权的补贴?” 全场哗然。记者们的镜头瞬间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 陈山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着那个罗伯特,像是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这位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德州仪器的芯片价格,是日本同类产品的两倍。” 陈山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竞争不过日本人,就想来指责我?” “至于资金来源……” “每一分钱,都经过了美国联邦储备系统的审查。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去问问美联储的主席。” 罗伯特脸色涨红,还想说什么。 陈山没给他机会。 “我们来美国,是来投资,是来创造就业,是来帮助美国重建半导体产业链的。”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度,目光扫视全场。 “有些人,自己不思进取,被日本人打得节节败退,现在看到有人来帮忙,反而要反咬一口。” “我想问问,你们到底是在维护美国的利益,还是在维护你们自己那点可怜的市场份额?” 桑德斯立刻接过话头,大声说道:“AMD欢迎和记的投资!这是美国半导体行业的强心剂!任何阻挠这项合作的人,都是在帮助我们的竞争对手!” …… 发布会结束后,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梁文辉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他把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茶几上。 “山哥,麻烦来了。” “说。”陈山解开领带,扔到沙发上。 “日本那边动手了。”梁文辉推了推眼镜,“东芝和日立,联合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提起了诉讼。” “他们指控我们的16K DRAM芯片,侵犯了他们总共四十七项专利。” “同时,他们还向美国商务部申请了‘337调查’,要求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禁止和记的所有芯片产品进入美国市场。” 王虎正拿着一个苹果啃,听到这话,把半个苹果狠狠砸进垃圾桶。 “操!这帮日本矮子,正面打不过,就开始玩阴的!” “四十七项专利?他们怎么不去抢!” 梁文辉叹了口气:“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用海量的专利诉讼拖死对手。就算最后我们赢了,两三年时间也过去了,市场早就被他们占完了。” “山哥,怎么办?”王虎问,“要不我去跟那几个日本公司的代表‘谈谈’?” “这里是美国,不是九龙。” 陈山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旧金山繁华的夜景。 “他们想用法律玩死我们。” “那我们就用法律,玩死他们。” 他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文辉,去帮我办件事。” “山哥您吩咐。” “去起诉东芝、日立,还有他们背后的通产省。” 梁文辉愣了一下:“起诉他们什么?专利我们确实绕不开他们的一些基础布局……” “不起诉专利。” 陈山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起诉他们——违反《谢尔曼反托拉斯法》。” “垄断。” “我要指控日本半导体企业结成非法卡特尔,操纵市场价格,试图扼杀美国本土的竞争对手。” 梁文辉的眼睛瞬间亮了。 在美国,反垄断是大杀器。一旦沾上这个罪名,不死也得脱层皮。 “明白了,山哥!我这就去办!” …… 三天后,硅谷,沙山路。 威尔逊·桑西尼·古奇·罗萨蒂律师事务所(WSGR)最豪华的会议室里。 长条形的红木会议桌两边,坐满了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 坐在首位的,是律所的创始合伙人,拉里·桑西尼。即使在硅谷这个富豪遍地走的地方,他也是教父级的人物。 此刻,这位大律师正盯着桌上的一张支票。 支票上的数字是一千万美元。 “陈先生。”桑西尼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陈山,目光中多了几分敬意,“这笔预付款非常有诚意。但我想确认一下,您的目标是什么?” “是迫使日本人撤诉?还是达成某种和解?” 陈山摇了摇头。 他靠在真皮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不和解。” “我要他们出血。” “我要让每一个试图用专利大棒敲诈我的日本公司,都付出十倍的代价。” “我要让美国人都看清楚,真正威胁他们饭碗的,不是我这个来投资的香港人,而是大洋彼岸那个有组织、有预谋的庞大国家机器。” 桑西尼笑了。那是一种鲨鱼闻到血腥味时的笑容。 “陈先生,您找对人了。” 他合上面前的文件夹,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合伙人。 “先生们,干活了。” “我们的客户想要一场战争。” “那就给他们一场战争。” …… 听证会的前一天晚上。 和记在美国临时租用的办公楼里,灯火通明。 走廊里堆满了半人高的纸箱,里面全是律师团准备的法律文件、证据材料和专家证词。 王虎随手翻开一本,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法律术语,看得他头大如斗。 “乖乖,这么多纸,能砸死人啊。” 梁文辉正在指挥几个助理分类文件,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这就是美国的战争方式,虎哥。” 陈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闪烁的警灯。 明天,就是第一场听证会。 日本人的代表团已经到了,据说包下了整整两层酒店。 CIA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哈里斯已经动用关系,给ITC的几位委员打了“招呼”,暗示这次调查涉及国家安全,希望他们“慎重考虑”。 各方势力都已经入场。 大幕即将拉开。 陈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在手指间翻转着。 “山哥。”王虎走过来,“明天要是那帮鬼佬在听证会上找茬,是不是……” “明天你只需要穿好西装,坐在那儿,当个安静的听众。” 陈山收起硬币,转过身,目光如炬。 “明天,轮到我们讲故事了。” 感谢 喜欢虎鲸的韦天明、宁王府的闵兹映 送出的礼物! 第415章 最大的理,是国家安全 华盛顿特区,宪法大道。 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的听证大楼,像一座灰白色的巨兽,盘踞在闷热潮湿的空气中。 三号听证大厅内,冷气开得很足,却压不住空气里那股子火药味。 左侧的长条桌后,坐着以日立、东芝、NEC为首的日本半导体联盟律师团。 足足四十人的庞大队伍,清一色的深色手工定制西装,每个人面前都堆着像城墙一样厚的案卷材料。 他们交头接耳,神情轻松且傲慢,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右侧那片显得格外单薄的区域。 右侧,和记环球科技的席位上,只有寥寥五人。 首席律师拉里·桑西尼,硅谷法律界的传奇人物,此刻正安静地翻看着手里几张薄薄的纸片,脸上看不出喜怒。 旁听席第一排,陈山翘着二郎腿,神色平静如水。王虎坐在他左边,正一脸难受地扯着脖子上的领带,那根昂贵的真丝领带对他来说,比绞索还要难受。 “山哥,这帮鬼佬叽里呱啦说了快一个钟头了,嘴都不干的吗?”王虎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咱们花大价钱请的这个桑西尼,怎么跟个哑巴似的,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都不还手?” 梁文辉坐在陈山右侧,推了推眼镜,低声说道:“虎哥,这叫伺机而动。这种场合,说得多不如说得准。” 台上,日方首席律师,一位名叫史密斯的美国王牌大律师,正处于他表演的高潮。 他猛地挥舞手臂,像一位激昂的指挥家,指着投影幕布上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红色数据。 “委员先生们!数据是不会撒谎的!” “请看这张图表!和记环球科技的16K DRAM芯片,其在美国市场的批发价,竟然比我们日本客户的平均生产成本还要低百分之三十五!” “这是什么?这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这是赤裸裸的、野蛮的、毫无底线的倾销!” 史密斯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充满了正义感。 “他们利用来源不明的巨额资金补贴,试图用低于成本的价格,摧毁自由市场的定价机制,扼杀像德州仪器、摩托罗拉这样优秀的美国本土企业!”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经济屠杀!如果不加以制止,不出三年,美国的半导体产业将沦为一片废墟!” “因此,我代表我的委托人,恳请委员会,为了维护美国法律的尊严,为了保护美国工人的饭碗,立即对和记的所有产品,实施最严厉的惩罚性关税和无限期禁令!” 话音落下,听证席上那五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委员,纷纷交头接耳,频频点头。他们看向和记席位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 旁听席后排,几个来自美国本土芯片公司的代表,更是忍不住发出了低声的叫好。 局势,已经完全倒向了日方。 王虎急得手心冒汗,要不是陈山在旁边坐镇,他恨不得冲上去给那个唾沫横飞的律师一拳。 委员席正中央,满头银发的主席敲了敲手里的木槌,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肃静。”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拉里·桑西尼。 “桑西尼先生,现在轮到你们了。对于日方提出的‘恶意倾销’指控,以及那些详实的数据证据,你们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瘦削的中年人身上。 拉里·桑西尼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像对方那样走向发言台,也没有准备长篇大论的演讲稿。他只是拎着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牛皮纸档案袋,径直走到了委员席的正前方,距离那五位委员只有不到两米的地方。 “主席先生,各位委员。” 桑西尼的声音不大,温和而平缓。 “我的当事人,和记环球科技陈山先生,并没有授权我就‘价格’或者‘成本’问题,做任何辩解。” 轰——! 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大厅里瞬间炸了锅。日方律师团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随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表情。 这是什么路数?不战而降?直接认输? 连见多识广的主席都皱起了眉头,身体微微前倾:“桑西尼先生,我希望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放弃辩解,那就意味着你们默认了所有指控。我们将直接进入裁决程序。” “不,主席先生,您误会了。” 桑西尼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冷笑。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档案袋上缠绕的细绳。 “我们不辩解,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关于几美分价格差的商业纠纷。” 他猛地抬起头,刚才的温和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美利坚合众国国家安全的绞杀战!” “反对!”日方首席律师史密斯猛地跳起来,脸色涨红,“这是毫无根据的阴谋论!他在转移话题!这与本案的贸易主题毫无关系!” “有关!而且是生死攸关!” 桑西尼骤然提高音量,他的声音像洪钟一样在大厅里炸响。 “砰!” 他将档案袋里抽出的文件,重重地拍在主席面前的橡木桌子上。 那是一份带着五角大楼黑色徽章的简报。 “这是美国陆军装备司令部,关于最新型AGM-88反辐射导弹系统的核心供应链风险评估报告!” 桑西尼并没有等待委员们去翻阅,而是直接用手指着其中被红笔重重圈出来的一段文字,大声朗读出来。 “AGM-88反辐射导弹火控雷达极其关键的陶瓷封装处理器,其特种陶瓷外壳,百分之百依赖日本京瓷公司的独家供应!” “导弹红外导引头的核心传感器基板,百分之九十的产能,掌握在日本东芝公司手中!” “就连我们引以为傲的F-14‘雄猫’战斗机,其火控计算机里的存储芯片,也有超过七成来自日本NEC!” 大厅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刚才还一脸傲慢、胜券在握的日方律师们,此刻脸色煞白,如丧考妣。他们知道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 桑西尼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先生们,你们以为你们今天坐在这里,只是在审理一起普通的商业倾销案?” “大错特错!” “你们在审理的,是美国未来的战争能力,还要不要被掌握在大洋彼岸另一个国家的手里!” 他猛地转身,手指向日方那庞大的律师团,目光如刀。 “今天,他们背后的通产省,可以为了商业利益,联合起来,利用专利和诉讼,绞杀一家愿意来美国投资、愿意帮美国建立独立自主供应链的香港公司!” “那么明天呢?” “如果太平洋的局势发生变化,如果他们和苏联人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是不是只要东京的一个电话,就能切断这些关键零部件的供应?” “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拥有爱国之心的委员,以及五角大楼里的将军们。” 桑西尼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死死盯着主席的眼睛。 “这个风险,美利坚合众国,承担得起吗?!” 振聋发聩的质问,在大厅里久久回荡。 就在这时,旁听席的最后一排,两名一直沉默不语、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站了起来。 他们面容冷峻,径直穿过过道,走到了主席台前。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证件夹,向主席展示了一下,然后低声耳语了几句。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主席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润变得惨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看了一眼那份绝密简报,又看了一眼台下已经乱成一团、不知所措的日方代表。 “砰!” 木槌重重落下。 “鉴于本案涉及重大国防安全机密,情况极其复杂特殊!” “根据联邦法律相关条款,我宣布,本次听证会立即无限期休庭!” “所有相关材料,即刻移交国防部和联邦调查局进行国家安全审查!” “在审查结论出来之前,暂停一切针对和记环球科技的制裁措施!” 一锤定音。 日方那四十人的庞大律师团,像是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椅子上。他们带来的那些堆积如山的证据,此刻都成了废纸。 在这一刻,他们赢了商业逻辑,却彻底输给了政治现实。 王虎在台下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半天没合上,连领带勒得喘不过气都忘了。 “乖乖……山哥,这就……这就赢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刚才还要杀要剐的,几句话就翻盘了?” 陈山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没有任何褶皱的西装袖口,神色依旧平静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我说过,在美国,从来不是什么自由市场。” 他看都没看那些如丧考妣的日本人一眼,转身向大门走去。 第416章 301的铁锤 华盛顿特区,威拉德洲际酒店。 总统套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威士忌混合的味道。 “刺啦”一声。 王虎一把扯下脖子上那条勒了他整整一天的真丝领带,狠狠地摔在天鹅绒沙发上。 “妈的!痛快!真他妈痛快!”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粗壮的脖颈,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横肉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山哥,你看见没?啊?你看见那帮日本矮子刚才在国会山门口的那副德行没?” 王虎抓起茶几上的冰桶,也不用夹子,直接伸手进去抓了几块冰,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含混不清地吼道。 “前两天在听证会上,一个个鼻孔朝天,恨不得用下巴看人。今天呢?那个带头的什么次官,脸绿得跟那发霉的酱菜一样!” 梁文辉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份《华盛顿邮报》晚报版。 “虎哥,这次他们是真被打疼了。”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报纸头版那行触目惊心的黑体大标题——《贸易战开打?福特总统对日挥舞“301”大棒》。 “百分之百的惩罚性关税,没有谈判余地,没有缓冲期,即刻生效。” 梁文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那是过度亢奋后的生理反应。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堆在西海岸港口的那几十船芯片,还没卸货,成本就已经翻了一倍。” “他们引以为傲的价格优势,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我刚收到消息,东京股市开盘就崩了。通产省的代表团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华盛顿乱撞,据说在白宫西翼门口坐了三个小时冷板凳,连个端茶送水的实习生都没见到。” 陈山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华盛顿特区的夜景灯火辉煌。远处的国会大厦圆顶,在夜色中泛着冷白的光,像一只俯瞰众生的巨眼。 他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冰的纯麦威士忌,并没有回头。 “他们当然见不到。” 陈山的声音与屋内的狂热气氛格格不入。 “白宫现在需要的,不是日本人的解释,而是五角大楼的订单。” 他轻轻晃动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那些将军们,比我们更着急。他们绝不会允许美国的导弹能不能发射,还要看东京某间办公室的脸色。” 陈山转过身,目光扫过兴奋的王虎和激动的梁文辉。 “我们并没有创造历史,我们只是在历史转弯的时候,顺手推了一把。” “顺便,递给了美国人一把他们早就想用,却一直没找到借口用的刀。” 王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冲着陈山竖起大拇指,一脸的崇拜。 “山哥,还得是你!这招借刀杀人,玩得太溜了!比咱们在九龙砍人还要过瘾!” 梁文辉平复了一下情绪,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郑重其事地取出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 “山哥,还有个更好的消息。” “国防部后勤局半小时前派专人送来的,热乎的。” 他双手将文件递到陈山面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第一份长期供应协议。” “五年,独家供应。首批订单的预付款,五亿美金,已经打到了我们在花旗银行的监管账户上。” 王虎一听这个数字,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威士忌差点喷出来。 “咳咳……多少?五亿?美金?” 他瞪大了牛眼,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 “乖乖……这得卖多少条牛仔裤,盖多少栋楼才能挣回来?” 陈山接过合同。 他只扫了一眼封面上那个带着白头鹰徽章的蓝色钢印,就随手把它扔在了茶几上,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钱,现在对我们来说,只是个数字。” 陈山走到沙发前坐下,翘起二郎腿。 “重要的是这张纸本身。” “有了它,和记就不再是一家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香港小公司,而是美国国防工业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 “从今天起,谁动和记,就是在动美国的国家安全。”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护身符。” “行了,都早点休息。” 陈山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快感。 “明天一早回旧金山。工厂那边是重中之重,量产在即,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是,山哥!” 王虎和梁文辉齐声应道,准备各自回房。 就在这时。 “铃铃铃——”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地在安静的套房里炸响。 这种时候,这个电话响,通常意味着麻烦。 梁文辉看了一眼陈山,见陈山微微点头,才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我是梁文辉。” 电话那头的人语速极快,背景音嘈杂不堪,似乎是在一个极其混乱的环境中。 梁文辉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说了三个字。 “知道了。” “出什么事了?” 陈山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山哥……硅谷那边,刚收到的急电。” “我们在美国的核心设备供应商,GCA公司……” 王虎一愣,脑子还没转过弯来:“GCA?就是那个卖……什么光刻机的?他们能出什么事?工厂炸了?” 梁文辉摇了摇头。 “就在一个小时前,GCA董事会突然发布公告,接受一家名为‘高岭产业’的神秘公司的全资收购要约。” “溢价百分之四十,全现金交易,闪电达成,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他们接手后的第一道指令……” 梁文辉顿了顿。 “以‘内部合规审查’为由,无限期冻结所有尚未交付的海外订单。” “我们定好的那二十台光刻机,全部在冻结名单里。” “什么?!” 王虎猛地跳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 “什么狗屁高岭产业?哪冒出来的野种?凭什么扣我们的货!老子给了钱的!” “一家注册在巴拿马的离岸空壳公司,背景极其神秘,暂时查不到任何有效的股东信息。” 梁文辉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没有光刻机,正在建设的芯片工厂就是一堆昂贵的钢筋水泥废墟。 那份刚刚到手、还热乎的国防部五亿大单,瞬间就会变成一张催命的违约通知书。 这是一招绝户计。 狠辣,精准,直插心脏。 陈山一直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那个空的威士忌酒杯。 刚才胜利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目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杯,看着里面残留的琥珀色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高岭……” 陈山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却让人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山哥,我现在就动用所有关系,去查这个高岭产业的底!”梁文辉急切地说道,想要弥补这个突如其来的漏洞。 “不用查了。” 陈山慢慢抬起头。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 “他们输不起,所以掀桌子了。” 王虎急得直跺脚:“谁?谁掀桌子?” 陈山站起身,走到王虎面前,帮他把刚才扯乱的衣领一点点整理好。 动作慢条斯理,却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我们的老朋友。” “他们知道在正面战场打价格战赢不了我们,就绕到了我们的大后方。” 陈山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大洋彼岸那个岛国。 “他们是要从源头上,直接掐断我们的喉咙,让我们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好手段。” 第417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香港,将军澳。 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雨,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和记环球科技研发中心的三号无尘车间里,静得可怕。 几十个穿着白色防尘服的工程师,像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 钱穆背着手,在观察窗前来回踱步。他的布鞋底摩擦着环氧树脂地面,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吱吱”声。 “三天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李国,眼里的血丝比前两天又多了几条。 “美国那边还没有消息?” 李国摇摇头,声音干涩。 “大卫·陈刚打过越洋电话。GCA的工厂已经被新东家派去的保安封锁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我们的二十台分步光刻机,就锁在他们的成品仓库里,上面贴着封条。” “说是‘内部审计’,其实就是扣着不发货。” 钱穆一巴掌拍在窗台上,力道之大,震得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混账!这是我们的命根子!” “没有光刻机,我们设计的那些线路图就是一堆废纸!这几个月大伙儿没日没夜熬出来的成果,全都要烂在肚子里!” 他指着楼下那片空荡荡的卸货区,手指都在哆嗦。 “再拖半个月,我们跟美国国防部签的第一批交付合同就要违约。” “五亿美金的订单啊!到时候,光违约金就能把我们赔个底掉!” 夏婄夙从实验室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数据单。她看起来比前几天更憔悴了,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 “钱老,沉住气。” 她的声音虽然还在尽力维持平静。 “陈先生在想办法。他不会看着咱们的心血就这么毁了。” “想办法?这都火烧眉毛了!”钱穆急得直跺脚,“这是硬设备,不是靠脑子就能变出来的!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 王虎像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暴龙,在屋里转圈。 “妈的!欺人太甚!” 他一脚踹在真皮沙发上,昂贵的意大利小牛皮瞬间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坑。 “给钱不发货,还要扣我们的定金?这他妈是做生意?这是明抢!” 他猛地转身,看向坐在茶台后面一言不发的陈山,眼珠子瞪得溜圆。 “山哥,你给我一句话。” “我现在就带几个兄弟。” “那个什么高岭公司的老板,我不把他屎打出来,我就不姓王!” 角落里,梁文辉手里捧着一叠刚从传真机里吐出来的热敏纸。 “虎哥,没用的。” 他站起身,把那叠纸摊在茶几上。 他伸出手指,在一张复杂得像迷宫一样的股权结构图上点了点。 “这个‘高岭产业’注册地在巴拿马,通过开曼群岛、维尔京群岛和列支敦士登的三层离岸公司控股。” “表面上看,跟谁都没关系,就是一家普通的投资公司。” “但是……” 梁文辉的手指滑到图表的最底端,那里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他们收购GCA用的四千万美金现金,是从东京三菱银行纽约分行转出来的。” “这笔巨款的担保方,是三菱商事。” 王虎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的火更旺了,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 “又是这帮日本矮子?!” “上次没被打够?还敢来阴的?” “他们学聪明了。” 陈山放下茶杯。 “现在,他们不跟我们正面打了。” “他们绕到我们背后,掐我们的脖子。” “GCA是全美唯一能生产高精度分步光刻机的厂家。控制了GCA,就等于控制了我们工厂的命门,也控制了整个美国半导体产业的上游。” “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陈山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从一堆文件中翻出一个红色的文件夹。 他翻开《美亚友好发展基金》章程备忘录,目光落在第一页那行烫金的英文字母上。 “总统特别关注项目:以科技合作促进亚洲盟友对抗苏联扩张。” 陈山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行字、。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文辉。” “在,山哥。”梁文辉立刻上前一步。 “帮我起草一份备忘录。” 陈山把文件夹“啪”的一声扔在桌上。 “发给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还有国会参议院军事委员会。”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神情专注。 “内容呢?” 陈山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 “告诉他们。” “日本三菱集团,通过非法手段,恶意收购美国核心军工上游企业GCA。” “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打击商业竞争对手。” “他们是在有预谋地,窃取美国最核心的半导体制造技术。” 梁文辉记录的手顿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向陈山,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变成了兴奋的光芒。 这不仅仅是商业指控了。 陈山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语气越来越重。 “更重要的是。” “他们试图切断美国国防工业的供应链,把美国的导弹、飞机、潜艇的命运,捏在他们手里。” “你在备忘录里问问华盛顿那些老爷们。” “他们是愿意相信一个把全部身家都投在美国、帮美国建厂、对抗苏联的香港人。” “还是愿意相信一个三十多年前刚偷袭过珍珠港,现在又想在经济上再来一次‘珍珠港事件’的国家?” 王虎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张得老大。 “山哥,这帽子……扣得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这要是坐实了,三菱在美国还能混得下去?” 陈山冷笑一声,眼中的寒光比窗外的闪电还要刺眼。 “大吗?” “日本人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他走到梁文辉面前,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那份备忘录。 “措辞要激烈,越激烈越好。” “要把事情往大了说,往天捅破了说。” “就说,这次收购,直接破坏了福特总统亲自制定的‘科技援亚’大战略。” “谁在这个时候帮日本人说话,谁就是总统先生战略部署的叛徒。” “是苏联人的帮凶。” 梁文辉合上笔记本,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山哥。” “我这就去办,用最高等级的加密电传发过去。” 陈山转过身,重新走到落地窗前。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雷声滚滚,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塌下来。 “他们想玩资本游戏,仗着钱多欺负人。” “那我就陪他们玩玩政治游戏。” “看看是在华尔街有钱好使,还是在白宫有权好使。” 他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神坚定而冷酷。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既然他们把剑递到了我手里,就别怪我用这把剑,砍了他们。” 第418章 强行否决权 华盛顿特区,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 白宫西翼的战情室。 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他们是这个国家权力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斯考克罗夫特、国防部副部长克莱门茨、财政部长西蒙,以及中情局局长科尔比。 桌子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陈山发来的《关于日本三菱集团恶意收购美国国防核心企业的紧急备忘录》。 另一份,是中情局刚刚送来的,标着“绝密(TOp SeCret)”字样的红色文件夹。 “先生们。” 斯考克罗夫特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闷。 “总统要在三十分钟后看到我们的结论。” “关于三菱收购GCA的案子,我们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 财政部长西蒙皱着眉头,手里转着一支钢笔。 “从纯商业角度来看,这笔交易无可挑剔。溢价百分之四十,全现金支付,GCA的股东们很高兴,华尔街也很高兴。” “如果我们强行干预,会被指责为破坏自由市场原则。这对我们的国际信誉是个打击。” “自由市场?” 坐在对面的克莱门茨冷笑一声,猛地合上面前的文件夹,发出一声巨响。 “当苏联人的核潜艇开到我们家门口的时候,你跟他们去谈自由市场吗?”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GCA生产的光刻机,是我们下一代导弹制导芯片的唯一来源!” “现在,日本人要把它买走,还要把产能优先供给他们自己的公司?” “如果明天太平洋上打起来了,我的导弹需要芯片,我是不是还得先给东京打个报告,求他们批给我几台机器?” 西蒙的脸色变了变。 “将军,你这是在做有罪推定。日本是我们的盟友……” “盟友?” 一直沉默不语的中情局局长科尔比突然开口了。 他伸手打开那份红色的绝密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扔到桌子中央。 照片上,是一艘停靠在越南海防港的货轮。货轮的侧面,印着三菱商事的标志。正在吊装的货物箱上,隐约可见俄文标识。 “这是上个月,我们的卫星拍到的。” 科尔比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 “三菱的一家子公司,一直在通过第三国,向北越和苏联提供‘非军事用途’的重型机械设备。” “当然,他们可以说这是正常的商业往来。”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突然不惜代价要控制我们的光刻机企业……” 科尔比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人。 “我们有理由怀疑,这背后的动机,并不单纯。”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如果说刚才克莱门茨的话只是基于军人的直觉,那么科尔比扔出来的这份情报,就是实锤。 在这个冷战最寒冷的年代,任何与苏联扯上关系的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斯考克罗夫特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陈山赢了。 那个香港人,极其精准地抓住了华盛顿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斯考克罗夫特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总统办公室。 “总统先生。” “战情室建议,立即启动《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 “以‘危害国家安全’为由,无限期冻结三菱对GCA的收购案。” …… 四十八小时后。 华盛顿,宪法大道,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听证大厅。 这里正在进行一场不对外公开的闭门听证会。 三菱方面的代表,一位头发花白的副社长,此刻正满头大汗地站在发言席上。他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声音发抖。 “委员先生们,这……这是一个误会!” “我们与苏联方面的贸易,完全是民用级别的!是合法的!我们绝对没有……” “够了!” 坐在委员席正中央的财政部副部长,冷冷地打断了他。 “副社长先生,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不是来听你解释那些复杂的转口贸易流程的。” 他举起手里的一份文件。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你们收购GCA的资金中,有至少三笔,来自几个背景不明的离岸账户。” “而这些账户,曾经在过去五年里,频繁与莫斯科人民银行有过资金往来。” 副社长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当然是欲加之罪。那几个账户,是三菱为了避税设立的,跟苏联人八竿子打不着。 但在国家机器面前,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华盛顿需要它们是“通苏”的脏钱。 “鉴于此。” 副部长一锤定音。 “委员会一致决定,否决三菱集团对GCA的收购申请。” “并建议司法部,对三菱集团在美国的所有业务,进行全面的国家安全审查。” …… 旧金山,圣弗朗西斯科湾区。 和记临时办公楼。 “耶——!” 王虎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兴奋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他手里抓着刚收到的传真,用力挥舞着。 “否了!真的否了!” “那帮日本矮子灰溜溜地滚蛋了!” 梁文辉也长出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GCA的董事会刚发来急电,说收购案被迫终止,他们现在面临巨大的财务危机,希望我们可以尽快支付之前订单的尾款,帮他们渡过难关。” 陈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繁忙的港口。 加州的阳光很刺眼,照在他的脸上,却照不透他眼底的深沉。 “支付尾款?” 陈山转过身,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他们想得美。” 王虎愣住了。 “啊?山哥,咱们不给钱?那机器咱们不要了?” “机器当然要。” 陈山走到办公桌前,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但不是买机器。” “是买下整个公司。” 梁文辉的眼镜差点掉下来。 “山哥,GCA虽然现在遇到了麻烦,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市值至少在五千万美金以上,如果全资收购,我们可能要拿出七千万甚至更多……” “钱不是问题。” 陈山打断了他。 “三菱这次虽然被打退了,但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只有把GCA变成我们自己的公司,这把悬在头顶的剑,才算真正摘下来。” 他看着梁文辉,目光灼灼。 “文辉,你现在就去做两件事。” “第一,联系桑德斯,让他以AMD和和记合资公司的名义,向GCA发出新的收购要约。” “第二。” 陈山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给斯考克罗夫特先生发一份私信。” “告诉他,为了彻底消除美国国防供应链的安全隐患,和记愿意挺身而出,接手GCA这个烂摊子。” “我们将保证,GCA的所有核心技术和产能,优先满足美国国防部的需求。” 梁文辉听得热血沸腾。 这一手,太绝了。 先利用美国政府打压竞争对手,把GCA逼入绝境,压低它的身价。 然后再以“救世主”和“爱国者”的姿态出现,用最低的成本,把它收入囊中。 这不仅仅是商业并购。 这是把政治影响力变现到了极致。 “明白了,山哥!” 梁文辉合上笔记本,转身就走。 “我这就去安排!” …… 一周后。 纽约,华尔街。 GCA的股价在经历了连续三个跌停板后,终于迎来了一则重磅消息。 “香港和记环球科技与美国AMD公司组成的财团,宣布以每股15美元的价格,全资收购GCA。” 这个价格,比之前三菱的出价,整整低了百分之三十。 但在华盛顿的默许下,在没有其他竞争对手的情况下,GCA的董事会别无选择。 他们只能捏着鼻子,签下了这份“城下之盟”。 消息传出,整个美国半导体行业一片哗然。 有人说陈山是趁火打劫的强盗。 也有人说他是拯救美国技术的英雄。 但不管外界怎么说,最大的赢家,只有一个。 ...... 和记大厦,顶楼办公室。 陈山站在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的目光,从北美大陆,慢慢移向了亚洲。 移向了那个位于东亚的岛国。 “山哥,接下来咱们干什么?” 王虎凑过来,一脸期待地问道。 “工厂设备齐了,订单也有了,是不是该好好歇歇,数数钱了?” 陈山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在地图上的日本位置,重重地敲了一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们送了我们这么大一份礼,我们怎么能不回敬一下?” 王虎眼睛一亮,摩拳擦掌。 “怎么回敬?” 陈山转过身,走到茶台前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泡茶。 “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抬起头,看向梁文辉。 “文辉,通知下去。” “和记环球科技,从下个月开始,启动代工业务。” 梁文辉一愣。 “代工?我们自己的产能都不够用……” “挤出来。” 陈山的声音不容置疑。 “用最低的价格,去接市场上所有的订单。” “尤其是那些日本公司的老客户。” “告诉他们,只要把订单转给我们,价格比日本人的低两成。” 梁文辉倒吸一口凉气。 “山哥,这是要跟他们打全面价格战啊?这得烧多少钱?” 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烧钱?” 他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我们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美国国防部预付的定金。” “用美国人的钱,去打日本人的脸。” “这笔生意,怎么算都划算。” 第419章 把飞机卖给“敌人” 西雅图,阴雨连绵。 这座被称为“翡翠之城”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像块发霉的抹布。 波音埃弗雷特工厂,世界上最大的建筑,此刻安静得像座坟墓。 巨大的停机坪上,几十架涂了一半油漆的客机,像被遗弃的巨鲸,静静地淋着雨。 厂区门口,在那条著名的“波音大道”上。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竖在那里,上面的标语触目惊心:“最后一个离开西雅图的人,请关灯。” 陈山坐在林肯车的后座,车窗降下一半,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袖。 他看着路边那些举着牌子抗议裁员的工人。 他们大多穿着皱巴巴的夹克,胡子拉碴,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绝望的麻木。 “真惨。” 王虎坐在副驾驶,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摇了摇头。 梁文辉坐在陈山旁边,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简报,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 “能源危机,油价暴涨了三倍,航空公司都在亏钱,没人买新飞机。” 梁文辉翻过一页。 “再加上之前几次空难事故,联邦航空局搞了个什么安全大检查,把波音折腾得半死。” “股价跌了八成,裁员六万人。” 梁文辉合上文件夹,叹了口气。 “山哥,现在是抄底波音股票的好机会。只要他们能挺过这一关,回报率至少十倍。” 陈山收回目光,升起车窗。 “抄底股票?”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 “文辉,你的格局还是小了。” 梁文辉一愣:“山哥,您的意思是?” “我们不买股票。” 陈山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狼一样的光。 “我们买飞机。” “买飞机?”王虎回头,一脸懵,“山哥,咱们和记又不搞航空公司,买那玩意儿干啥?当摆设?” “我们不搞,有人搞。” 陈山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递给梁文辉。 梁文辉接过来,只看了一眼,手就抖了一下。 信纸上没有抬头,只有一行毛笔字:“急需远程运力,打破空中封锁。” “北京?” 梁文辉的声音压得很低。 “山哥,这……这是红线啊。” “‘巴统’的禁运名单里,大到飞机发动机,小到航空铝材,全是违禁品。” “咱们要是敢往内地卖整机,CIA和FBI能连夜把咱们抄了。” 陈山笑了。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行。” 他指了指窗外那些像行尸走肉一样的失业工人。 “但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人在快饿死的时候,是不会嫌弃给他面包的人,到底是不是魔鬼的。” …… 第二天上午,波音总部大楼。 会议室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阴沉。 波音总裁威尔逊坐在长桌尽头,眼袋浮肿,看起来像是三天没睡好觉。 他对面坐着的,是几个主要的债权人代表,正咄咄逼人地要求波音变卖资产还债。 “威尔逊先生,我们不能再等了。” 花旗银行的代表敲着桌子。 “如果下个月还没有新订单,我们只能启动破产清算程序。” 威尔逊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在跟泛美航空谈……” “泛美自己都快破产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秘书一脸慌张地跑进来。 “总裁先生,有位客人……他说能解决我们的问题。” 威尔逊皱眉:“我没时间见什么推销员!” “不,他不是推销员。” 秘书咽了口唾沫。 “他说他叫陈山,来自香港。” “他带来了……十亿美元的订单。”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 十亿美元。 在这个年代,这是一笔能把波音从地狱拉回天堂的巨款。 五分钟后。 陈山带着王虎和梁文辉,走进了这间充满了绝望气息的会议室。 他没有废话,直接把一张支票拍在桌子上。 “一亿美金,定金。” 陈山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环视了一圈目瞪口呆的波音高管和银行家。 威尔逊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那张支票。 他的呼吸都急促了。 “陈先生,您……您是认真的?” “当然。” 陈山往后一靠。 “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 “您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威尔逊现在的态度,比见了他亲爹还亲。 “这些飞机,我要喷上中国民航的涂装。” 陈山淡淡地说道。 “收货地点,北京首都机场。” “什么?!” 威尔逊像被烫了一下,一屁股跌回椅子上。 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北京?那怎么可能!” “绝对不行!国防部和国务院不会批准的!” 几个银行家也变了脸色,纷纷把面前的文件收起来。 陈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的反应。 等他们吵够了,他才伸手,把那张一亿美金的支票,慢慢往回拉。 “看来,各位并不缺钱。” 威尔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正在远离他的支票。 那是十架飞机。 那是五万个工作岗位。 那是波音的命。 “等一下!” 威尔逊猛地按住陈山的手。 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陈先生,这……这太难了。国会那边……” “那是你的问题,威尔逊先生。” 陈山把支票留在桌子中间,站起身。 “我只知道,如果这笔订单成了,你就是拯救波音的英雄。” “如果没成……” 他指了指窗外。 “你就跟他们一样,去街上举牌子吧。” 说完,陈山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 华盛顿特区,国会山。 波音要向中国出售客机的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把整个华盛顿都炸晕了。 鹰派议员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着脚地骂娘。 “这是通敌!是叛国!” 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赫尔姆斯在听证会上咆哮,唾沫星子飞出两米远。 “稍微改装一下,就是军用运输机!甚至是空中加油机!” “那个叫陈山的香港人,是在帮华夏建立战略空军!” 国务院也发了措辞严厉的声明,坚决反对任何违反“巴统”协定的交易。 媒体更是炒翻了天。 《华盛顿邮报》的头版标题是:《波音的灵魂,值十亿美金吗?》 压力像山一样压向西雅图。 威尔逊一天给陈山打了八个电话,声音听起来快哭了。 “陈先生,顶不住了……真的顶不住了。白宫那边已经派人来调查了……” 陈山在酒店的套房里,接着电话,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报道。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 “慌什么。” 他挂了电话,看向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梁文辉。 “文辉,让你联系的人,联系上了吗?” 梁文辉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联系上了。华盛顿州的两个参议员,还有西雅图的工会领袖。” “他们现在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是选票,一边是政治正确,两头受气。”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的雨还在下。 “政治正确不能当饭吃。” 他转过身,看着王虎。 “老虎,去办件事。” “山哥你吩咐!”王虎早就憋坏了,恨不得现在就去国会山揍那帮老头子一顿。 “联系那边的洪门兄弟。” 陈山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要雇人。” 王虎一愣:“雇人?干谁?” “不干谁。” “雇他们去‘上班’。” “告诉那边,明天早上八点,我要在波音工厂门口,看到五万人。” “每个人手里,都要拿一面美国国旗。” “还有一块牌子。” 陈山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牌子上就写一句话——” “‘我们要工作,不要政治’。” 王虎的眼睛亮了。 “山哥,你是要……” “他们不是喜欢玩民主吗?” 陈山冷笑一声。 “那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民意’。”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 “通知媒体,明天有好戏看。” “我要让全美国人都看看,是华盛顿那帮老头子的嘴硬。” “还是五万个失业工人的拳头硬。” 第420章 民主的妙用 西雅图的雨夜,冷得刺骨。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福特轿车,在唐人街一家名叫“金龙”的地下赌档后门停下。 这里是当地洪门的堂口,连西雅图警察局长都不愿意轻易涉足的地方。 王虎压低了帽檐,在两名洪门兄弟的带领下,穿过嘈杂的麻将馆,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密室。 密室里烟雾缭绕,圆桌前坐着几个穿着宽大西装的中年白人。 领头那个叫汤普森,是波音最大的机械师工会主席。 他身材发福,满脸横肉,脖子上的肥肉把衬衫领口撑得几乎要爆开。 看到王虎进来,汤普森并没有起身,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黄皮肤的来客,手里还捏着半截雪茄。 王虎没废话,直接走过去,把一个沉甸甸的黑皮箱重重地拍在桌上。 “啪”的一声,箱子弹开。 里面是绿油油的、整整齐齐的二十捆美金现钞。 汤普森原本傲慢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夹着雪茄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烟灰掉在了他那条并不便宜的西装裤上。 “这是给汤普森先生和各位委员的‘活动经费’。” 王虎大马金刀地在他对面坐下,用蹩脚的英语说道,眼神比外面的雨夜还冷。 “事成之后,还有两倍。”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自己的雪茄,旁边的洪门兄弟立刻帮他点上。 王虎吐出一口浓烟,隔着烟雾看着这几个掌握着数万工人生计的“领袖”。 “陈先生还让我带句话给各位。” “和记未来在加州的芯片工厂,需要大量的管理岗位和熟练技工指导。我们会给工会高层预留二十个‘高级顾问’的头衔,年薪五万美金。” 王虎伸出两根手指,在全是美金的箱子上敲了敲,发出的声音像是敲在汤普森的心脏上。 “汤普森主席,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 汤普森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伸出肥厚的手掌,猛地盖在了那箱美金上。 “告诉陈先生。” 他的声音因为贪婪而变得沙哑。 “明天早上,西雅图会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但西雅图的空气,比下雨时还要压抑。 通往波音埃弗雷特工厂的公路上,出现了第一辆大巴车。 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 不到一个小时,数百辆大巴车像一条钢铁长龙,堵塞了整个工业区的交通。 数万名穿着蓝色工装的波音工人,带着他们的妻子、孩子,浩浩荡荡地走上了街头。 他们手里举着的不是讨薪的标语,而是一面面巨大的星条旗。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满脸悲愤的汤普森。 他手里举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用鲜红的油漆写着一行大字: “我们不是失业者,我们是美国制造!” 在他身后,五万人的怒吼声汇成了一股洪流。 “要工作!不要政治!” “我们要面包!不要空谈!” 声音震耳欲聋,连几公里外的市中心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 陈山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他身后的电视机里,正在直播西雅图的画面。 “山哥,场面搞大了。” 梁文辉手里捏着一叠刚收到的电报,声音里透着兴奋。 “CBS、NBC、ABC三大电视网都派了直升机去现场直播。” “现在的舆论风向全变了。” “昨天还在骂我们‘通敌’的报纸,今天都在质问白宫:‘为了所谓的意识形态,让五万个美国家庭破产,值得吗?’” 陈山转过身,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那片蓝色的海洋。 “这就是美国。” 他喝了一口茶,语气平静。 “在这里,没有什么主义是不能谈的,唯独选票和钞票不能谈。” “动了他们的选票,比挖了他们的祖坟还严重。”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 “国会那边也炸锅了。” “华盛顿州的两位参议员,今天早上在参议院跟鹰派的赫尔姆斯吵翻了天。” “他们指着赫尔姆斯的鼻子骂,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他亲自去西雅图,跟那五万个失业工人解释什么是‘国家安全’。” 陈山放下茶杯,走到办公桌前。 “火候差不多了。” “该给我们的总统先生,递个台阶下了。” 他看向梁文辉。 “告诉他们,和记愿意做出书面承诺。” “这批飞机,仅用于民用客运与货运,绝不进行任何军事化改装。” “我们欢迎,甚至主动邀请美国联邦航空局(FAA)派专员,对这批飞机的后续使用进行‘永久性监督’。” 梁文辉一愣。 “永久性监督?山哥,这会不会……” “形式而已。” 陈山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能堵住鹰派嘴巴的借口。” “只要飞机到了我们的地盘上,看一眼还是看十年,有什么区别?” “再给他们加个码。” 陈山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告诉白宫,只要飞机订单批下来。” “我们在加州的芯片工厂,第一批产能,优先供应给五角大楼。” “价格,打八折。” 梁文辉的眼睛亮了。 “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 “总统先生这下不想签也得签了。” 华盛顿的舆论场,像被扔进了一块巨石。 主流媒体的态度,一夜之间变了风向。 《纽约时报》头版评论文章的标题,直指核心。 “让工人失业,真的是为了自由世界吗?” 媒体开始采访那些被裁员的波音工程师。 他们对着镜头哭泣。 “我的女儿需要学费,我需要这份工作。” “我不在乎飞机卖给谁,我只在乎我的房贷。” 道德高地,已经从华盛顿的鹰派手里,转移到了西雅图那些绝望的工人手里。 梁文辉从电视新闻中收回目光。 “山哥,这次舆论战,我们赢了。” “工人们的眼泪,比赫尔姆斯那老头子的口水有说服力多了。” 陈山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 这是CIA发给他的最新简报。 内容是白宫幕僚团队的内部分析。 “他们认为,如果波音倒闭,将直接引发华盛顿州和加州的就业连锁反应。” “这将是福特总统在明年大选中的最大隐患。” 陈山把报告扔回桌上。 “福特总统是个聪明人。” “他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意识形态,拿自己的总统宝座冒险。” 王虎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他脸色兴奋。 “山哥,西雅图那边有消息了。” “工会主席汤普森说,华盛顿州的州长,已经直接飞去华盛顿,要跟总统当面谈。” “他说,州长带的话是,要么给工作,要么就等着看西雅图变天。” 陈山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天空已经放晴。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 “文辉。” “在,山哥。” “准备回香港。” 梁文辉一愣。 “不等白宫的批文下来吗?” “不用等了。” 陈山的声音平静。 他看着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 “他们会批的。” 第421章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西雅图,四季酒店总统套房。 门口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六个大行李箱。 王虎烦躁地在屋里转圈,嘴里那根雪茄已经被他咬得稀烂。 “妈的,真邪门了!” 他几步走到落地窗前,指着下面被雨水和人潮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 “山哥,咱们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前天就说要回香港,结果这帮兄弟太实在,把通往机场的路堵了整整三天!” “我现在看见那帮举牌子的就头疼,恨不得下去给他们两脚,让他们赶紧散了!” 陈山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神色悠闲。 “急什么。” 梁文辉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叠刚送来的加急电报,表情并没有陈山那么轻松。 “山哥,怕是有人不想让我们走。” “刚刚收到消息,联邦航空局(FAA)突然发布临时通知,以‘安全检查’为由,暂时冻结了西雅图塔科马机场的所有国际离境航班。”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神色凝重。 “日本人那边也急眼了。通产省通过驻美大使馆,向国务院递交了一份秘密照会。” “他们指控和记的背景‘极其复杂’,要求白宫重新评估这项交易,甚至……彻查我们在美国的所有资金来源。” 王虎一听就炸了,一脚踹在行李箱上。 “操!这帮日本矮子,正面打不过就玩阴的?” 陈山放下茶杯,杯底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们越急,说明我们打得越准。” 就在这时,套房里那部一直沉默的红色加密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这部电话是CIA专门安装的,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响。 梁文辉走过去接起,只听了一句,脸色就变了。 他捂住话筒,看向陈山,声音压得极低。 “山哥。” “基辛格博士的办公室。” “他说,西雅图的雨太大,怕陈先生路上不安全,想请您在走之前,喝杯咖啡。” …… 太空针塔,顶层旋转餐厅。 整个餐厅空无一人,周围站满了戴着墨镜、神情冷峻的特勤局特工。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卷曲的男人。 亨利·基辛格。 他正用小勺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目光透过雨雾,看着下面那片蓝色的工装海洋。 “陈先生,好手段。” 基辛格头也没回,就听出了陈山的脚步声。 “五万人,三天,不打砸,不抢劫,就这么静坐。” “你给美国的工会领袖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 陈山走到他对面坐下。 “博士过奖了。” “我只是告诉他们,想要面包,就得让人听到肚子叫的声音。” 基辛格转过头,目光锐利如鹰。 “但声音太大了,有时候会吵到不该吵的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纸,推到陈山面前。 那是日本大使馆提交的秘密照会的复印件。 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行字:“疑似与红色中国存在深层战略关联”。 “陈先生,华盛顿现在很热闹。” “很多人拿着这份东西来问我,说我是不是正在把绞索卖给未来的敌人。” 陈山看都没看那张纸一眼。 他招手叫来服务生,要了一杯冰水。 “博士,您是战略大师。” “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的世界格局下,谁才是美国真正的敌人。” “苏联人盯着越南金兰湾,他们的轰炸机每周都在绕着日本列岛飞。” “这时候,您担心我卖几架民航客机给北京?” 基辛格盯着陈山的眼睛,似乎想看穿他的灵魂。 “客机和运输机,只有一线之隔。” “陈先生,我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说服总统,也能说服我自己的理由。” “你,到底是谁的人?”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旋转餐厅机械转动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陈山喝了一口冰水。 “我是生意人。” “我看中的,是那个十亿人的市场。” “博士,您打开了中美关系的大门,不就是为了让美国商品多一个倾销地吗?” “我只是比别人跑得快了一点。” 基辛格沉默了许久。 他突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跑得太快,容易摔跟头。”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上面盖着白宫的蓝色印章。 “总统已经签署了特别出口许可。” “那十架波音,可以去北京了。” 陈山伸手去拿文件,基辛格的手却按在上面没动。 “但是,陈先生。” 基辛格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 “从这一刻起,你在美国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显微镜下。” “如果你让我发现,这批飞机里哪怕有一颗螺丝钉被用在了军用机场……” “我会让你知道,美利坚合众国的国家机器,碾碎一家香港公司,需要几秒钟。” 陈山神色不变,手上微微用力,将文件从基辛格掌下抽了出来。 “多谢博士提醒。” …… 回到酒店。 王虎和梁文辉立刻围了上来。 看到陈山手里的文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妈的,吓死我了!”王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还以为那老头子要扣人呢!” 梁文辉也是一脸喜色:“山哥,有了这个,咱们这次美国之行算是圆满了。” 陈山把文件扔给梁文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圆满?” 他冷笑一声,辛辣的酒液烧得胃里一阵火热。 “文辉。” “在,山哥。” “传我的话回香港。” “从今天起,切断和内地的一切直接联系。” “所有的人员往来、资金流动,全部走第三国,多绕几道弯。” “启用我们在澳门和南洋的备用渠道。” 梁文辉愣住了:“山哥,这是为什么?基辛格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陈山转过身,眼神冰冷。 “他同意,是因为他现在需要用北京来牵制莫斯科。” “但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们。” “那份许可证,既是通行证,也是催命符。” 他看着窗外依然没有散去的人潮。 “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走钢丝。” “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 第422章 直升机,在楼顶 一九七五年,四月三十日。 香港,和记大厦。 陈山办公室里的那台二十英寸彩色电视机,正播着来自西贡的画面。 画面抖动得很厉害。 一架接着一架的UH-1直升机,像受惊的蝗虫,争先恐后地降落在美国大使馆的楼顶。 人太多了。 南越的官员、军官家属,哭喊着,推搡着,试图挤上那些已经严重超载的飞机。 镜头一转。 美国海军的航母甲板上,水兵们合力把一架刚降落的直升机推进了大海,腾出地方让下一架降落。 价值几百万美金的战争机器,就像垃圾一样沉进了南中国海。 王虎站在电视机前,嘴里的烟掉在了地毯上。 他都没察觉。 “乖乖……” 王虎指着屏幕,手指头有点僵硬。 “山哥,美国佬这就……跑了?” “号称世界第一强国,跑得比当年鬼子投降还狼狈。” 梁文辉站在旁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文件。 他的脸色发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撼。 他看了一眼电视上混乱的画面,又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的陈山。 “山哥。” 梁文辉的声音有点干涩。 “四月三十日,早晨八点。” “和您半年前在推演沙盘上写下的时间,分秒不差。” 陈山没有看电视。 他在擦拭一把紫砂壶。 壶身被热茶淋过,泛着温润的光泽。 “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惊讶的。” 陈山放下茶壶,抬起眼皮。 “文辉。” “在,山哥。” “那个信封,可以发出去了。” 梁文辉身体一震。 那个信封,已经在他的保险柜里锁了整整三个月。 封面上没有任何字,只有三个红色的“A”,代表最高等级绝密。 “现在就发?” 梁文辉问了一句。 “趁热。” 陈山拿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等美国人回过神来,这剂药就不灵了。” “要在他们最疼、最慌、最找不到北的时候,扎进去。” …… 华盛顿,白宫地下战情室。 这里现在的混乱程度,不比西贡大使馆的楼顶好多少。 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 咖啡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福特总统解开了领带,袖子卷到手肘,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眼睛通红。 “告诉我!” 他冲着满屋子的将军和情报高官咆哮。 “我们的几十万军队,几千亿美金,就换来这个?” “全世界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没人敢说话。 中情局局长科尔比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报告,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基辛格坐在总统左手边。 他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西贡的陷落,意味着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巴黎和平协定”彻底成了一张废纸。 美国的亚洲战略,崩了。 就在这时。 一名机要秘书快步走进来,径直走到基辛格身边,递上一个牛皮纸信封。 “博士,香港急电。” “和记的加密频道。” 基辛格眉头一皱。 这个时候,那个香港商人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是来看笑话的? 他烦躁地拆开信封。 里面只有薄薄的两页纸。 标题很简单:《关于西贡陷落后的亚洲地缘安全报告》。 基辛格只看了第一段,瞳孔就猛地收缩了一下。 “苏联人将在三个月内,进驻金兰湾海军基地。” “苏联的战略轰炸机,将以金兰湾为跳板,直接威胁马六甲海峡。” “整个东南亚,将成为红色的海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基辛格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巨幅世界地图。 如果金兰湾丢了…… 苏联海军就能从海参崴南下,在南中国海拥有一个不冻港。 美国的太平洋防线,将被拦腰斩断。 “该死!” 基辛格低声骂了一句。 他顾不上还在咆哮的总统,抓起那份报告,转身冲出了战情室。 …… 和记大厦顶楼。 电话铃声准时响起。 那部红色的专线。 王虎被铃声吓了一跳。 陈山笑了笑,做了个手势,示意梁文辉去接。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 “这里是和记。” “我是基辛格。”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让陈先生听电话。” 陈山接过话筒,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气。 “博士,西贡的雨,停了吗?” 基辛格沉默了两秒。 “陈,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打哑谜。” “你的报告我看了。” “你凭什么判断苏联人一定会进金兰湾?” 陈山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平静的海面。 “因为贪婪。” “北极熊饿了太久,突然看到这么大一块肥肉掉在嘴边,它会忍住不吃?” 电话那头传来了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基辛格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在东南亚已经没有支点了。” “菲律宾的马科斯在动摇,泰国的局势也不稳。” “你们……可能真的要失去整个亚洲了。” 这位一向以冷酷著称的战略大师,第一次在一个商人面前,流露出了软弱。 陈山知道,火候到了。 “博士,您手里其实还有一张牌。” “一张最大的牌。” 基辛格愣了一下。 “什么牌?” 陈山站起身,看着那个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的目光,越过越南,越过南中国海,落在了那片红色的雄鸡版图上。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谁比你们更不希望看到苏联人在东南亚坐大。” “那一定是北京。”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基辛格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 他当然明白陈山的意思。 联华抗苏。 这是一个疯狂的设想。 “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基辛格的声音压得很低。 “那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刚刚在朝鲜和越南跟他们打了两仗。”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陈山的声音冷得像冰。 “博士,您比我更懂这句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现在,只有北方那个巨人,能按住越南这头喂不熟的狼,也能挡住苏联南下的路。”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久到梁文辉都以为电话断线了。 终于,基辛格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不再有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下注时的决绝。 “你想要什么?” 陈山笑了。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一个商人,为了打开一个十亿人口的巨大市场。” 基辛格没有立刻答应。 他在权衡。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将重新定义冷战的格局。 赌输了,他就是美利坚的罪人。 “给我三天时间。” 基辛格说完,挂断了电话。 …… 台北,士林官邸附近的一栋不起眼的小灰楼。 这里是“军情局”的一处秘密据点。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台老式的盘式录音机在缓缓转动。 几个戴着耳机的特工,正全神贯注地监听着来自各个渠道的加密讯号。 突然,一个组长模样的人摘下耳机,脸色铁青。 他快步走到里间办公室,把一份刚刚破译出来的电文放在桌上。 “局长,出事了。” 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抬起头,鹰钩鼻在台灯下投出一道阴影。 “慌什么?” 组长的声音在发抖。 “美国传来的消息,基辛格这几天频繁调阅关于北京的档案。” “还有……” 他顿了顿,似乎不敢说下去。 “还有什么?吞吞吐吐的!” “还有,所有这些迹象的源头,都指向香港。” “指向那个叫陈山的人。” 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 “陈山……” 他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 “又是他!” “上次波音飞机的事还没找他算账,这次他又想干什么?” “局长,我们分析,他可能是在……” 组长咽了口唾沫。 “在给北京和美国人拉皮条。” “砰!” 中年男人一拳砸在桌子上,紫檀木的笔筒被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妈的!” “他在掘我们的根!” 中年男人的眼里充满了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如果美国人真的和北京走到一起…… 那宝岛算什么? 弃子? “不能让他得逞!” 中年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陈山站在和记大厦门口,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拿起一支红笔,在陈山的脸上,狠狠地画了一个叉。 力道之大,划破了照片。 “通知香港站。” 他的声音阴冷得像从地狱里传出来。 “不惜一切代价。” “我要这个人,消失。” 第423章 危机逼近,暗箭南来 跑马地马场。 人声鼎沸。 看台上,几万名马民挥舞着手里的马报,嘶吼声能把顶棚掀翻。 陈山坐在贵宾包厢里,手里拿着一只高倍望远镜。 他看的不是赛道上疾驰的马匹。 镜头微微下移,穿过嘈杂的人群,落在看台角落几个不起眼的人身上。 那三个人穿着普通的夹克,混在人群里,眼睛却从来不看马。 他们的手始终插在兜里。 “山哥,三点钟方向,两个。九点钟方向出口,还有一个。” 王虎站在陈山身后,嘴里嚼着口香糖。 “跟了三天了。” “这帮孙子挺能忍,前两天在公司楼下转悠,硬是没动手。” 陈山放下望远镜,端起茶几上的盖碗,刮了刮茶沫。 “能看出路数吗?” 王虎冷笑一声。 “走路腰板挺得太直,一看就是部队里出来的。” “虎口全是老茧,眼神发飘,不是本地捞家。” 他吐掉口香糖。 “是宝岛那边过来的‘外省挂’。” 梁文辉坐在沙发另一头,正在翻看马会的财务报表。 听到这话,他的手顿了一下。 “保密局?” 王虎点点头。 “八九不离十。用的家伙应该是勃朗宁大威力,他们那边的标配。” “山哥,要不要让雷洛动手?” 梁文辉合上报表,推了推眼镜。 “这里是香港,他们带枪入境已经是重罪。让O记出面,扣个‘非法持械’的帽子,够他们喝一壶的。” “只要进了监狱,是死是活,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到时候,对外就说是黑帮仇杀,死无对证。这样最稳妥。” 陈山喝了一口茶,没说话。 下方的赛道上,十几匹赛马冲过了终点。 看台上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叹息声,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尖叫。 有人赢了大钱,更多人输得精光。 “那不如现在就做了他们。” 王虎立刻接话,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我这就安排人。等会儿散场,人多眼杂,往人堆里挤一挤,我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地捅了这三个王八蛋。” “然后呢?” 陈山放下茶杯,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过两个月,那边再派一批新的来?” 梁文辉愣了一下。 陈山重新拿起望远镜,看着那三个依然在四处张望的特工。 “留着他们。” “不但要留着,还要给他们制造机会。” 王虎和文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山哥,这帮人是来要你命的。” 王虎急了。 “他们是专业杀手,不是街边的小混混。给他们机会,万一……” “没有万一。” 陈山打断他。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跑马地。 “如果我今天,死在这四个人的枪下,白宫那帮人会是什么反应?” 梁文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一个不听话的合作者死了,他们可能会松一口气,然后重新在亚洲找一个新的代理人。” “没错。”陈山点了点头,“他们只会觉得少了个麻烦。” “但如果……” 陈山的声音顿了顿。 “如果我,是死在克格勃的枪下呢?” 王虎和梁文辉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们瞬间明白了陈山的意思。 梁文辉的嘴唇在发抖,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宫会震怒。”陈山替他说出了答案。 “一个刚刚帮他们撬动了整个亚洲战略,帮他们卖了十亿美元飞机,帮他们对抗苏联的‘亲密盟友’,在英国人的地盘上,被苏联人暗杀了。” “这对整个自由世界,意味着什么?” “基辛格会发疯的。他会把这件事,当成苏联对美国最直接的挑衅。” 陈山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这叫,移花接木。” “我要用我的命,给中美这艘船,加上最后一道锁。” “不行!” 王虎猛地往前一步,一把抓住陈山的胳膊,眼睛通红。 “我绝不同意!” “山哥,这是在玩命!是拿你的命在赌!万一……万一失手了怎么办?” “那帮人是专业的杀手!子弹不长眼!” 这是王虎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对陈山的决定。 在他心里,陈山的命,比天大。 “阿虎。” 陈山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命。” “这是国运。” 王虎抓着陈山胳膊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国运。 这两个字,太重了。 重到可以压垮一切。 他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了手。 眼里的凶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和痛苦。 “山哥。”王虎的声音沙哑。 “你他妈的,要是敢少一根头发。” “我发誓。” “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个局长给你做了。” 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 “阎王爷想收我,还没那么容易。” 他转向梁文辉。 “文辉。” “在,山哥。”梁文辉站直了身体,他知道,最关键的命令要来了。 “准备一下。” “把我们在苏联那条线上的几个人,悄悄调过来。” “让他们,做好接锅的准备。” 梁文辉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办。” …… 九龙,一间不起眼的宾馆房间里。 戴云东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把被拆解开的手枪的零件。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 “队长。”一个队员低声问,“什么时候动手?” 戴云东将最后一颗零件装好,拉动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不急。” 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陈山会意气风发的样子。 第424章 苦肉计,栽赃克格勃 戴云东把枪管里的最后一滴油擦干净。 他没开灯,只靠窗外霓虹灯那点微弱的光。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长一短。 一个队员推门进来,带进一股潮湿的霉味。 “队长。” 队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 “目标今晚十点,会去中环四号码头的一个旧仓库。” 戴云东把枪重新组装好,动作熟练得像个钟表匠。 “消息来源可靠吗?” “绝对可靠。” “目标要去见一个从南洋来的船老板,谈橡胶生意。” 戴云东拿起桌上的香港地图,手指在四号码头的位置点了点。 那里三面环海,只有一个陆路出口。 简直是个天然的坟场。 戴云东站起身,把枪插进腰后的皮套里。 另一个队员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长条形的帆布袋。 “家伙都准备好了,队长。” 戴云东看了一眼窗外灯火辉煌的维多利亚港。 “通知兄弟们,九点半,码头集合。” 他转过身,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今晚,给陈先生送行。” 九龙,和记大厦。 陈山换上一件黑色的中山装。 王虎站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件厚重的防弹衣,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山哥,非要去吗?” “让阿明带队去就行了。” “你只要露个面,对方一样信。” 王虎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已经劝了不下十遍。 陈山慢条斯理地扣好最后一颗纽扣。 “戏要做全套。” “我不去,鱼怎么会从洞里出来?” 陈山拍了拍王虎手里的防弹衣。 “穿上这个,怎么像中枪的样子?” 王虎的眼眶红了。 “山哥……” “按计划来。” 陈山的声音不大,却让王虎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陈山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梁文辉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山哥,都安排好了。” “雷洛的人,会在十分钟后赶到。” “哈里斯那边,我也打了电话。他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陈山点点头。 “走吧。” 他率先走出了办公室。 中环,四号码头。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在空无一人的旧仓库门口停下。 雨刚停,地上全是积水。 车门打开,陈山从车上下来。 王虎紧跟在他身后,手一直按在怀里。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仓库。 仓库里漆黑一片,只有几缕月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就在他们走到仓库中央的一瞬间。 “砰!” 一声枪响,划破了死寂。 子弹擦着陈山的肩膀飞过去,打在身后的集装箱上,迸出一串火花。 “趴下!” 王虎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把陈山扑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 “哒哒哒哒!” 仓库二楼的窗口,三个黑影同时探出身,手里的冲锋枪喷出三道火舌。 子弹像冰雹一样,狠狠地砸在陈山和王虎身边的地面上,水泥碎屑四处飞溅。 “操!” 王虎死死地把陈山护在身下,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陈山的后背渗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衬衫。 “山哥!你中枪了!” 王虎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陈山趴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动手……” 王虎抬起头,冲着对讲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开火!” 他话音刚落。 “砰!” 一声截然不同的枪响,从仓库外一个集装箱的顶上传来。 那是一声沉闷的狙击步枪的声音。 二楼的一个枪手,眉心爆开一团血雾,身体像麻袋一样从窗口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戴云东愣住了。 他趴在窗口,看着自己倒下去的同伴,脑子嗡的一声。 还有第三方? 这不是他们自己的狙击手! “队长!我们暴露了!有埋伏!” 耳机里传来同伴惊慌的喊声。 “撤!” 戴云东当机立断,从窗口缩了回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 “哒哒哒!” 又是一串密集的点射,从另一个方向的阴影里扫了过来。 另一个队员惨叫一声,胸口炸开几个血洞,仰面倒下。 “妈的!是圈套!” 戴云东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想不明白,这些枪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对方的火力,比他们预想的要猛烈十倍不止。 戴云东端着枪,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疯狂扫射,掩护着唯一幸存的队员,向仓库后门退去。 他没有看到。 在他刚才趴过的窗口下面,一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悄悄地放在了窗台上。 那是一把马卡洛夫手枪。 枪身上,刻着一串歪歪扭扭的西里尔字母。 仓库里,枪声渐渐平息。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 远处,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十几辆警车呼啸而至,把整个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雷洛穿着一身笔挺的警司制服,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 他看了一眼仓库里的惨状,脸色铁青,挥了挥手。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准靠近!”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几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直接冲破了警察的封锁线,一个急刹车停在仓库门口。 车门打开,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CIA探员冲了出来,手里全都拿着枪。 哈里斯走在最前面,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雷洛!这里现在由我们接管!” 雷洛冷笑一声,挡在他面前。 “哈里斯先生,这里是香港。” “你想办案,先去跟律政司申请。” “FUCK!” 哈里斯一把推开雷洛,径直冲进了仓库。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陈山。 两个和记的马仔正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半个身子。 哈里斯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如果陈山死在这里…… 他不敢想下去。 “叫救护车!快!” 哈里斯对着手下咆哮。 就在这时,一个CIA探员快步跑到他身边,手里举着一个证物袋。 “长官,在二楼发现的。” 哈里斯接过袋子。 里面是一把黑色的手枪。 当他看到枪身上那串熟悉的俄文字母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几具尸体。 其中一具尸体的脚边,散落着几枚黄铜色的弹壳。 7.62毫米。 AK步枪的子弹。 哈里斯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克格勃! 是克格勃干的! 他们在报复! 他们要破坏美国和北京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联系! 哈里斯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猛地转过身,抢过一个探员手里的对讲机,切换到最高加密频道。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接通兰利总部!最高优先级!” “让科尔比局长立刻到战情室等我电话!” “立刻!” 第425章 这一枪,换一个新世界 华盛顿特区,白宫西翼战情室。 哈里斯的加密电报,被打印出来,摆在长条会议桌的正中央。 中情局局长威廉·科尔比的脸色,比桌上的文件还要白。 “总统先生,证据确凿。” 科尔比的手指,点在几张被放大的照片上,照片上是那把马卡洛夫手枪和几枚黄铜弹壳。 “苏制武器,专业的行刺手法,事后不留活口。” “这是克格勃第十三局的典型作风。” “他们在英国人的地盘上,公然刺杀我们的重要战略合作者!” 福特总统的拳头,重重砸在厚重的橡木桌上,震得咖啡杯“哐当”作响。 “混蛋!” 他的眼睛扫过在座的每一张脸,从国防部长到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 “越南的账还没跟他们算完,他们现在又把手伸到了香港!” “他们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羞辱的对象?” 福特总统扯开自己的领带,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我要你们拿出方案!立刻!第七舰队能不能开进南中国海?我们在欧洲的战略轰炸机,能不能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房间里一片死寂,没人敢接这个话头。 在这个冷战最紧张的时刻,任何军事上的误判,都可能直接点燃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总统先生。” 一直沉默的基辛格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 “军事报复,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苏联人正愁找不到借口,把我们在亚洲最后一点影响力彻底抹除。” 福特猛地转头,盯着他最信任的这位国务卿。 “那你说怎么办?亨利!”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们的朋友一个个杀掉?然后等着他们把红旗插到夏威夷?” “我们有更锋利的武器。” 基辛格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巨幅世界地图前。 他没有看苏联那片广袤的红色疆域。 他的手指,落在了那只红色的雄鸡版图上。 “苏联人为什么这么着急要除掉陈山?” “因为他们害怕。他们害怕我们和北京真的走到一起。” 基辛格转过身,目光如炬。 “一个军事上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被彻底孤立的敌人。” “总统先生,我正式建议,启动‘马可波罗’计划。”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由您亲自出访北京。” “向全世界宣布,美利坚合众国,将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共同建立一个新的亚洲秩序。” “我们要用苏联人最恐惧的方式,来回应他们的挑衅。” …… 台北,阳明山。 保密局里,气氛压抑。 戴云东的顶头上司,那位被称为“局长”的中年男人,把一份刚刚破译的密电,狠狠地摔在地上。 纸张散落一地。 “废物!一群废物!” 他指着面前几个瑟瑟发抖的下属,破口大骂。 “三个人,一把冲锋枪,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商人都杀不掉?” 一个组长战战兢兢地捡起地上的电文。 “局长……根据华盛顿传回的消息,美国人已经认定是克格勃干的。” “他们……他们好像要……” “要什么!” “要跟北京建交了!” “砰!” 局长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 陈山用他们的手,递给了美国人一把刀。 一把足以把宝岛彻底捅死的刀。 而他们,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 香港,玛丽医院。 顶层的高级私家病房,被几十个黑西装的马仔围得水泄不通。 雷洛亲自带队,在走廊里拉起了警戒线。 王虎靠在病房门口,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眼神凶狠地瞪着每一个靠近的医生和护士。 病房内。 陈山靠在床上,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白色的病号服上还渗着点点血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山哥,你感觉怎么样?” 梁文辉坐在床边,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后怕和激动。 “医生说你命大,子弹再偏半寸,就打穿肺叶了。” 陈山动了动胳膊,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死不了。” 他看向梁文辉。 “华盛顿那边,有动静了吗?” “何止是有动静。” 梁文辉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封好的电传文件。 “简直是地动山摇。” 他打开文件,念给陈山听。 “第一,白宫发来的官方慰问电,福特总统亲自署名。他称您为‘为自由世界流血的勇士,美利坚最坚定的朋友’。” 门口的王虎听到这话,往地上啐了一口。 “妈的,一帮伪君子。” 梁文辉没理他,继续念道。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就在三个小时前,福特总统发表全国电视讲话。” “他强烈谴责了这次‘野蛮的、有预谋的针对美国盟友的袭击’。” “然后……” 梁文辉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 “他宣布,他将在今年年内,对中华人民共和国,进行正式的国事访问。”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王虎愣愣地看着陈山,嘴巴半天没合上。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陈山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演这出戏。 陈山缓缓闭上眼睛。 良久,他才睁开,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枪,值了。” 王虎的眼眶红了,他走到床边,声音沙哑。 “山哥,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他妈的先把我砍死!” “不然,我死都闭不上眼!” 陈山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 “放心,这种机会,一辈子也就一次。” 就在这时,梁文辉的目光落在了文件的最后一行,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山哥,还有一件事。” 他把文件递到陈山面前。 “这是……基辛格博士的私人电文,通过CIA的最高加密渠道发过来的。” 陈山接过文件。 上面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陈先生,我为你所遭遇的不幸感到万分抱歉。” “为了弥补这份亏欠,也为了让你亲眼见证我们共同开启的新时代,我诚挚地邀请您,作为我的私人顾问,以及美方商业代表团的团长,在一个月后,随同先遣队,秘密访问北京。” 王虎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什么?!” “让……让你跟着美国人,去北京?” 陈山看着那封邀请函,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历史的航道,已经被他强行扳过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第426章 钓鱼台的夜,两场会 香港玛丽医院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缝。 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阴影里。 陈山被扶着走出医院,夜风吹在他脸上,带着海水的咸味。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王虎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袋,脸上全是压不住的担忧。 “山哥,非走不可?” “要不,等伤好利索了再说?” 陈山没有回头,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告诉下面的人,我还在医院养伤。” “任何人来探病,都说我在睡觉。” 梁文辉坐在驾驶座上,递过来一个信封。 “巴基斯坦的签证,还有一套新的身份文件。” “卡拉奇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飞机落地,会有人直接在停机坪接应。” 王虎把行李袋放进后备箱,重重地关上。 他绕到车窗边,看着车里的陈山。 “山哥,到了那边,千万小心。” “美国佬没一个好东西。” 陈山笑了笑,摇上车窗。 黑色轿车没有开车灯,缓缓滑入夜色,消失在香港纵横交错的街巷里。 两天后,巴基斯坦,卡拉奇。 一架通体银白,没有任何航空公司标识的波音飞机,静静地停在军用机场的跑道尽头。 基辛格站在飞机下面,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正和几个穿着西装的下属低声交谈。 看到陈山,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后。 “陈先生,你的伤,还好吗?” 基辛格走上前,目光在陈山缠着绷带的左肩上停留了一秒。 “一点小伤,死不了。” 陈山看着眼前这架专机,它的配置和美国总统的“空军一号”几乎一模一样。 基辛格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这是备用机。” “总统先生认为,用最高的诚意来接待一位‘为自由世界流血的朋友’,是必要的。” 陈山没说话,跟着他走上舷梯。 机舱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里不像客机,更像一个被搬到天上的白宫办公室。 基辛格指了指一套柔软的真皮沙发。 “还有十六个小时到北京。”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聊聊。” 陈山坐下,一个金发的女服务生端来一杯热茶。 基辛格在他对面坐下,挥退了所有人。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陈,你觉得,他们最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尊重。” 陈山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 “一个可以和你们平起平坐的,棋手的位置。” 基辛格摇了摇头。 “太虚了,陈。” “我需要更具体的东西。” “比如,具体的援助?还是具体的贸易条款?” 陈山放下茶杯。 “博士,如果你带着一堆清单去,准备和他们讨价还价。” “那这次访问,不会有任何结果。” 基辛格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你的建议是?” “什么都别谈。” 陈山看着他。 “就去握手,去参观,去吃饭。” “向他们,也向全世界,展示你们的态度。” “让他们自己看清楚,和美国站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和苏联站在一起,又会失去什么。” 基辛格沉默了。 他在脑中飞快地推演着陈山所说的这种策略。 “可是,国会那边需要看到实际的利益回报。” “总统也需要向选民交代。” “利益会有的。” 陈山靠在沙发上,伤口又开始作痛。 “博士,你知道中国最古老的生意经是什么吗?” 基辛格看着他。 “先交朋友,后谈生意。” “你这次去,是去交朋友的。” …… 十六个小时后。 飞机降落在北京南苑机场。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红地毯,甚至没有记者。 舷梯下,只停着几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和几个穿着中山装,神情严肃的中年人。 北京的空气,干燥而清冷。 陈山走出机舱,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回家的感觉真好。 没有人和他说话,一个中年干部走过来,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引向了单独的一辆红旗车。 车队驶入市区,街道空旷而安静。 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路边偶尔闪过的红墙黄瓦。 钓鱼台国宾馆。 基辛格住进了最豪华的十八号楼。 而陈山,被单独安排在了幽静的五号楼。 “陈先生,XX原本想今晚见您。” 负责接待的干部,说话声音很轻,带着一股子京腔。 “但美方代表团那边的行程突然有了变动,会谈提前了。” 陈山点点头。 “国事为重,我这里不急。” 干部似乎松了口气。 “首长交代,您在这里的一切需求,都可以告诉我。” “您晚饭想吃点什么?” 陈山看着房间里黄花梨的家具,墙上挂着齐白石的真迹。 “一碗面就行。” 干部愣了一下。 “阳春面。” 人走后,五号楼恢复了死寂。 陈山没有休息。 他让服务员泡了一壶浓茶,然后坐在书房里,静静地等着。 一个小时后。 五号楼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没有警卫通报,门直接被推开。 两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位,五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但眼神极其锐利。 “陈山同志。” 他快步走上前,伸出双手。 “让你久等了。” 这一声“同志”,让陈山恍惚了一下。 他站起身,握住对方的手。 “客气了。” 来人没有过多的寒暄,他在陈山对面坐下,神情变得严肃。 “XX还在同基辛格博士会谈。” “他特意嘱咐我,利用这个空档,先来听听你的想法。” 陈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信封。 他把它推到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打开信封。 里面只有薄薄的三页纸。 但他看得很慢,每一行字,都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第一页,是半导体。 从16K DRAM存储芯片的完整生产线,到光刻机的核心光学组件参数。 第二页,是材料学。 高强度航空铝合金的配方,以及大尺寸单晶硅的拉制工艺。 第三页,是机床。 五轴联动数控机床。 十分钟后。 中年人慢慢合上信封。 他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陈先生……”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震撼。 “这些东西,都是西方对我们严密封锁的禁运品。” “你……真的能搞到?” 陈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能写在纸上,我就能运到岸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美国人现在有求于我们。” “他们想利用我们去牵制苏联,就必须付出代价。” “基辛格博士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中年人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 “国家现在太需要这些了。” “我们的工业基础太薄弱,很多关键领域都被人卡着脖子。” “有了这些,至少能让我们少走十年弯路。” 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山。 “陈先生。” “你人在香港,心却比我们很多人,都要红。” 陈山笑了笑。 “红不红,不在嘴上,在事上。” 送走中年人,陈山重新坐回书桌前。 窗外,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他知道,十八号楼那边的灯,应该也快熄了。 这一夜。 台面上的,谈的是主义和格局。 台面下的,谈的是生意和实力。 而这两样,缺一不可。 第427章 白宫的价码 华盛顿,威拉德洲际酒店。 陈山从北京回来后,并没有返回香港。 他住进了这家距离白宫仅一个街区的酒店,左肩的伤口在最好的医疗条件下,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房间里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再次响起。 梁文辉接起电话,听了几秒,便捂住话筒,转身看向正在窗边看报纸的陈山。 “山哥,白宫的电话。” “福特总统的办公室主任。” “他说,总统先生想在下午三点,和您在椭圆形办公室进行一次私人会面。” 陈山放下报纸,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 “知道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僵硬的左肩。 “文辉,帮我准备一套西装。” 下午三点,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没有记者,没有随从。 福特总统亲自给陈山倒了一杯咖啡。 “陈先生,首先,我代表美国政府,再次为你所经历的袭击,致以最深的歉意和慰问。” 福特将咖啡杯递给陈山,眼神真诚。 “我已经下令,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将不惜一切代价,追查那些躲在阴影里的凶手。” 陈山接过咖啡杯,热气氤氲。 “总统先生客气了。” “能为自由世界尽一份力,是我个人的荣幸。” 福特笑了笑,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 他转动着手里的钢笔,看似随意地问道。 “这次北京之行,感觉如何?” “我听说,他们在钓鱼台,谈得很愉快。” 陈山抿了一口咖啡。 “他们很热情,也很有诚意。” 福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陈,我们是朋友。我希望你能坦诚地告诉我,你和北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这对于我们评估未来的合作,至关重要。” 陈山放下咖啡杯,神色平静地迎上福特的目光。 “总统先生,我是个中国人。” “我忘不了我的祖国,也忘不了那片土地上,还有几亿人吃不饱饭。” “我的教员告诉我,落后就要挨打。” “我所做的一切,不为任何主义,也不为任何政党。只是希望有一天,我的同胞们,能挺直腰杆,活得像个人样。”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福特沉默了。 他从陈山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虚伪。 他叹了口气,把话题转开。 “那你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处理和北京的关系?” “国会里吵成了一锅粥。有人说,应该立刻和他们建交,联手对抗苏联。也有人说,那是在与魔鬼做交易,后患无穷。” 福特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陈,我想听听你最真实的想法。” “总统先生。” 陈山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那面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这是您留给这个世界,什么样的历史遗产的问题。” 福特愣住了。 “尼克松总统打开了中美关系的大门,他因此被载入史册。” 陈山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片红色的版图上。 “但真正完成这步棋,和这个拥有十亿人口、并且与苏联有着漫长边境线的国家,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的总统……” 他转过身,看着福特。 “他的名字,将和尼克松一样,被刻在历史的丰碑上,甚至会更加耀眼。” “因为他不仅结束了一个旧时代,更亲手开启了一个新世界。” 福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历史地位。 对于一个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来说,这四个字的诱惑,比任何东西都大。 他看着陈山,眼神复杂。 “可是,国会山那帮人,还有国内的反对声音……” “他们需要一个交代。” 福特盯着陈山,一字一句地问道。 “如果我这么做了,和记或者说你,陈山,想要得到什么?” 陈山笑了。 他走回沙发前,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 “总统先生,我想要的,您已经给了我。” 福特眉头一皱。 “我给了你什么?” “一个机会。” 陈山看着福特,“一个可以让我,让和记,在美国投资,建厂,帮助美国重建半导体产业链,同时也能让我为我的祖国做点事情的机会。” “我不需要额外的奖赏。” “这个全新的世界格局,本身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 …… 半小时后,陈山走出了白宫。 坐上等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梁文辉立刻递上一杯热茶。 “山哥,怎么样?” “总统跟你说什么了?” 陈山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他问我想要什么。” 梁文辉的眼睛亮了。 “那您……” “我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 梁文辉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都不要?” “山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只要您开口,别说几亿美金的订单,就是要一颗卫星上天,他们都得掂量掂量!” 陈山睁开眼睛,看着一脸不解的梁文辉。 “文辉,格局小了。” “主动开口要来的,那是赏赐。” “我要的,是他们求着我收下的价码。” 梁文辉还是没明白。 陈山没有再解释,他拿出三根手指。 “你现在,马上去办三件事。” 梁文辉立刻拿出笔记本和钢笔,神情专注。 “第一,想办法放出风声,就说我这次回香港之后,要去一趟欧洲。” “法国的空客公司,还有德国的西门子,都对我们的芯片技术很感兴趣,想和我谈谈技术合作的可能性。” 梁文辉笔尖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陈山,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明白了,山哥。这是在敲打波音和通用电气。” “第二。”陈山继续说道,“让阿明那边,找几个靠得住的南洋小报,散播一点消息。” “就说,日本的几家财团,最近日子不好过,正在偷偷和苏联人接触。想用他们手里的民用技术,换一点苏联的重工业设备,比如大型锻压机之类的。” 梁文辉倒吸一口凉气。 “山哥,这是要离间美日啊!” “这要是让五角大楼和CIA知道了……” “他们会去查。”陈山冷笑一声,“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第三件事。”陈山的语气变得更冷。 “通知华商联合银行在纽约的交易室。” “从明天开始,每天少量持续地抛售日元,买进黄金。” “动静不要太大,但要让华尔街那帮嗅觉灵敏的鲨鱼,闻到血腥味。” “我要让全世界的资本都觉得,日本的经济,可能要出大问题了。” 梁文辉记录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这是要把日本人当日本人整了。 他合上笔记本,抬头看着陈山。 “我明白了,山哥。” 陈山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 车子正驶过林肯纪念堂。 “总统给的,是舞台。” “戏怎么唱,唱多大,得我们自己定。” “他们现在需要一个稳定的亚洲,需要一个能牵制苏联的伙伴,更需要一个能帮他们把产业链从日本人手里抢回来的代理人。” 陈山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回响。 “这个代价,不是我去求来的。” “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送到我手上的。” 跪求5星好评。上个月月底达到了8.5,但是后来又给我降到了8.4,现在8.5和8.4的来回跳。 希望兄弟们五星好评一下,让我能稳定在8.5。我可以多拿一点奖励。 第428章 龙的牙齿 华盛顿的街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懒散。 黑色轿车平稳地滑向威拉德酒店。 “山哥,风放出去了。” 梁文辉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车窗外的平静。 “华尔街日报的专栏记者,明天会发一篇评论,探讨欧洲航空和半导体企业,在全球市场上的新机遇。” 陈山靠在后座,闭着眼睛,左肩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闷痛。 “波音那边什么反应?” “他们的公关副总裁,半小时内打了三个电话过来,想约您吃饭。” “说是要‘增进友谊’。” 陈山没睁眼。 “不见。” “告诉他,我的伤口需要静养,医生建议我去欧洲的疗养院。” 梁文辉在笔记本上迅速记下,推了推眼镜。 “第二件事,关于日本和苏联接触的消息,已经通过我们控制的南洋渠道,送到了CIA驻马尼拉站长的办公桌上。” “哈里斯刚才打来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您对日本财团的信誉怎么看。” “你怎么回的?” “我说,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日本人被我们和美国政府联手打压,日子不好过,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陈山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很好。” “第三件事呢?” “纽约的交易室,已经开始行动了。” 梁文辉的语气里,多了一点兴奋。 “今天上午,他们分批次,小单量,一共抛售了价值五千万美金的日元期货。” “动静不大,但高盛和摩根的人,已经开始打听是谁在出手了。”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 陈山睁开眼,眼神里没有波澜。 “让交易室继续。” “把节奏放慢,像钝刀子割肉,别一下把他们吓跑了。” …… 三天后,纽约。 一家门面毫不起眼的意大利餐厅。 这里是曼哈顿银行家和政客们最喜欢的密会地点之一,因为后门直接通向一条可以随时上车的窄巷。 基辛格穿着便装,坐在角落的位置。 “陈,你在华盛顿刮起了一阵风。” 基辛格晃了晃酒杯,看着里面暗红色的液体。 “国会山那帮老顽固,现在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军工复合体和能源巨头的代言人为首,他们觉得你是个巨大的威胁,正在想办法给你下绊子。” 陈山切着盘子里的牛排,没抬头。 “另一派呢?” “另一派,”基辛格笑了,“以中西部的农业州,还有西海岸的科技公司为代表。他们觉得你打开了一扇通往天堂的门。” “今天跟你一起吃饭的,就是农业州参议员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位。”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白人老者,在餐厅经理的引导下走了过来。 “亨利,这位就是拯救了波音,也即将拯救我们堪萨斯州农场的陈先生吧?” 老者伸出手,握力很大。 “陈先生,我是罗伯特·多尔。我们州的农场主,都盼着能把他们的大豆和玉米,卖到一个有十亿张嘴的市场去。” 陈山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 “多尔先生,我也盼着我的同胞,能吃上美国最好的面包。” 三人落座。 多尔开门见山。 “陈先生,我听亨利说,你认为和北京的贸易,应该从民生开始?” “是的。” 陈山放下刀叉。 “再强大的军队,士兵也需要吃饭。” “当他们习惯了用你们的拖拉机耕种,用你们的化肥增产,当他们的餐桌上摆满了来自堪萨斯州的面包时,这种联系,比任何军事盟约都牢固。” “可国会里有些人,担心我们会因此喂饱一个未来的敌人。”多尔盯着陈山的眼睛。 “敌人?”陈山笑了。 “先生,您觉得,是开着拖拉机,吃着面包的农民可怕,还是开着坦克,饿着肚子的士兵更可怕?” “如果他们的人民生活富足,他们为什么还要战争?” “况且,市场是双向的。”陈山补充道,“你们的农民需要市场,他们的工厂也需要技术。比如孟山都的良种,约翰迪尔的农机。” “如果这笔生意做不成,我想,德国的拜耳和克虏伯,会很乐意接手。” 多尔和基辛格对视了一眼。 他们听出了陈山话里的意思。 威胁,也是机遇。 多尔端起酒杯。 “陈先生,我明白了。” “我会告诉我的同僚们,这不是一笔政治交易。” “这是一笔能让几百万美国农民和工人,保住饭碗的生意。” …… 纽约,中央公园。 湖边的长椅上。 陈山穿着一件深色风衣,手里拿着一份《纽约时报》。 一个戴着鸭舌帽,看起来像是在晨练的华人中年男人,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目光都看着湖面上嬉戏的野鸭。 “陈山同志。” 中年男人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情绪。 “组织上感谢你为国家所做的一切。” 陈山翻过一页报纸。 “份内之事。” “你的胆子很大。”中年男人继续说道,“但这很危险。” “一旦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抛弃。” 陈山终于放下了报纸。 “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的仁慈。” “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在他们还有求于我们的时候,尽可能地从他们身上,撕下更多的肉。” 陈山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两人中间的长椅上。 “这是我能争取到的第一批东西。” 中年男人没有立刻去拿。 “家里让我问你一句。” “香港的产业,美国的布局,这些终究是别人的地盘。你一个人在外面,能撑多久?” “我的根,在内地。” “我希望,我带回去的这些技术和设备,不是被锁在仓库里,成为几篇报告的点缀。” “我希望它们能落地,生根,发芽。” “能建立起我们自己的产业链,培养出我们自己的人才。” “这样,就算有一天,我倒下了,和记不在了。” “我们还有自己的波音,自己的IBM,自己的德州仪器。” 中年男人沉默了。 许久,他才拿起那个信封,站起身。 他看着远处的摩天大楼。 “我们不单单是在等你带回种子。” “我们已经在南方的海边,开垦好了试验田。” “缺的,就是你这样懂技术,懂资本,也懂外面世界的人。” 中年男人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山。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说完,他压低帽檐,转身汇入了公园里晨练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陈山独自坐在长椅上。 清晨的凉风吹过湖面,带着水汽。 他的伤口,似乎不那么疼了。 第429章 河两岸,都要说我们的规矩 香港,和记大厦顶楼。 办公室里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屏幕上,是福特总统在白宫玫瑰园发表讲话的画面。 声音关得很小。 “……为了世界的和平与稳定,我已决定,派遣国务卿先生,在本月内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两国关系正常化,展开具有历史意义的谈判……” 王虎瞪着电视屏幕,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猛地回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陈山。 “山哥!真……真他妈让他们去了!” 梁文辉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份电报。 电报是路透社的快讯。 他的手心有点湿。 “比我们预估的时间,提前了至少三个月。”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电视屏幕的光。 陈山关掉电视,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拿起紫砂壶,给自己的茶杯里续上水,热气缓缓升起。 “疯了?” “他们只是闻到了钱的味道。” 陈山放下茶壶,抬起眼皮。 “这只是开胃菜。” …… 第二天上午,和记大厦的顶层会议室。 能坐进这个房间的,都是和记集团旗下各个产业的掌门人。 从地产、航运、纺织,到新兴的半导体和金融。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杯热茶,但没人去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坐在主位的陈山身上。 “昨天的新闻,大家都看了吧。” 坐在他左手边的,是负责和记置业和航运的霍东升。 霍东升的脸上透着压不住的兴奋。 “山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美国和内地一旦通商,别的不说,光是货运量就要翻几番!” “我们和记码头的吞吐量,还有远洋船队,生意要做到天上去了!” 他旁边负责金融业务的大卫·陈立刻接话。 “霍先生只看到了货。” “我看到的是钱。” “以后美元和人民币的贸易结算,走哪里最方便?最安全?只能是香港!” “我们华商联合银行,只要能拿到这个独家代理权,就等于扼住了两条大河的交汇口!” 会议室里的气氛热烈起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黄金时代的到来。 梁文辉清了清嗓子,众人的议论声才小了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 “各位只看到了生意。” “但山哥的布局,远不止于此。” “美国人为什么需要我们?因为他们需要一个窗口,一个能把他们的技术、资本,安全地输送到内地的窗口。” “我们和记,就是这个独一无二的窗口。” “这个窗口的价值,才是我们未来十年,真正的护城河。” 梁文辉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把控中美贸易的唯一窗口,这是何等庞大的利益! “你们说的都对。” 陈山终于开口。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但你们,都只看到了眼前。” 他伸出手,在地图上,从北美画到亚洲,中间经过了香港。 “窗口,迟早会被拆掉。” “或者,当他们熟悉了彼此之后,会绕开我们,自己再开一扇更大的门。” “到那个时候,我们算什么?”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火热的气氛,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陈山转过身,看着这群已经被他喂得脑满肠肥的下属。 “文辉。” “在,山哥。” “第一,半导体。立刻启动欧洲计划。我要你在一个月内,和德国西门子、法国汤姆逊,签订技术合作备忘录。把AMD和GCA的技术,打包一部分卖给他们。” 梁文辉一愣:“山哥,这……这是我们自己的命根子……” 陈山打断他,“美国人需要竞争者,我们来帮他们制造。只有他们急了,才会把更多的好东西,主动送到我们手上。” “第二,金融。华商联合银行,立刻在纽约、伦敦、苏黎世开设分行。我们的目标,不是服务香港人,是服务全世界的华人资本。告诉他们,这里是离内地最近,也最安全的资金港湾。” “第三,实业。”陈山看向霍东升,“码头和船,要继续扩建。但不是为了运普通的货。”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中国的东北角。 “我要你,想办法和约翰迪尔公司谈。” “我们要的不是买他们的拖拉机。” “我要他们在跟我们合资建厂。” “用他们的技术,我们的资金和市场,造我们自己的农机。” 陈山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从今天起,和记的目标,不再是赚多少钱。” “而是控制多少技术,制定多少标准。” “我要让‘和记制造’这四个字,成为一个绕不开的门槛。”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茶杯。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山哥!” …… 会议结束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山哥,港府那边,这两天电话都快打爆了。” “麦理浩想约您吃饭,探探口风。”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穿梭不息的车流。 “不急。” “让他多等几天。” “你去替我见他。” 梁文辉立刻明白了陈山的意思。“我带什么东西去?” “带一份规划书去。”陈山说道,“名字就叫《关于香港在全新国际格局下,十年发展机遇的战略草案》。”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 “他会认真听的。因为除了我们,现在没人能告诉他,香港的船,下一步该往哪里开。” “在规划书里,重点提三条。” “第一,成立‘科技工业园’。地点就在新界,靠近深圳河。港府负责出地,和记负责招商和基建。我们要把全世界的高科技公司,都吸引到那里去。” “第二,推动‘新市镇’计划。把所有的贫民窟,彻底推平。和记来建,建成廉租房,低价卖给市民。我们要让所有香港人,都有房住。” “第三,”陈山顿了顿,“加强警队和内地的联络机制。告诉麦理浩,未来的香港,最大的威胁不是街头的烂仔,而是从世界各地涌进来的间谍。” “让他把政治部里那些没用的英国佬,换掉一批。” “换上我们的人。” 梁文辉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这已经不是商业规划了。 这是在接管香港的未来。 从经济,到民生,再到安全。 “我明白了,山哥。”梁文辉合上笔记本。 “还有。”陈山补充道,“告诉阿明,问问他怎么管的,我听说又有白面进入了香港。谁敢碰,家法处置。” “香港以后是国际金融中心,是科技之城。” “我不希望,我的地盘上,还有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第430章 花生与国王 陈山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 电视机里,正在转播来自北京的画面。 福特总统穿着厚重的大衣,在寒风中走下“空军一号”的舷梯。 当他的手,和前来迎接的那位身材瘦削、目光坚毅的老人的手握在一起时,画面定格了。 “咔嚓。” 王虎手里的打火机响了一声,火苗蹿得老高。 他点燃一根雪茄,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几乎遮住了电视屏幕。 “山哥!成了!” 霍东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盖子直跳。 “那老美总统真去了!你看他笑那德行,跟见了亲爹似的!” 大卫·陈扶了扶金丝眼镜,脸颊因为兴奋泛着红光。 “虎哥,这下咱们的银行要忙疯了。中美贸易结算,以后就是金山银山!” “我提议,今晚海运大厦顶楼,包场!不醉不归!”王虎一拍胸脯,吼声震天。 整个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即将到来的黄金时代。 梁文辉推门走了进来。 他没有参与众人的狂欢,径直走到陈山身边,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文件是蓝色的,封面上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鹰徽。 “山哥。” “华盛顿最新传回的民调数据。” 王虎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 “文辉,这种时候看什么民调?管他谁当总统,生意还不是照做?” 梁文辉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陈山。 “福特总统的支持率,这个月又跌了五个点。” “因为特赦尼克松,还有国内的失业率问题,他在中西部几个关键的摇摆州,已经全面落后。” “什么?”王虎的嗓门又提了起来,“那帮美国佬是傻子吗?福特给他们找了这么大个买家,他们还不乐意?” 梁文辉翻开第二页。 上面是一张黑白照片。 一个笑容淳朴,牙齿雪白的男人,站在一片农田里。 “民主党那边,出了一个黑马。” “吉米·卡特。” “佐治亚州的前州长,种花生的农场主。” 大卫·陈凑过来看了一眼,嗤笑一声。 “种花生的?他凭什么跟现任总统斗?” “凭他干净。” 梁文辉的手指,点在照片旁边的履历上。 “他不是华盛顿圈子里的人,跟水门事件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到处演讲,说要给美国人民一个‘值得信赖的政府’。” “就凭这个?”霍东升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外交政策呢?对苏,对华,他什么态度?” 梁文辉摇了摇头。 “没人知道。” “他在外交上的表态,非常模糊。” “只说要搞‘人权外交’,听起来就像一句空话。” 会议室里的气氛,从刚才的火热,慢慢冷却下来。 一种不确定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他们所有的布局,所有的胜利,都建立在福特和基辛格这个组合之上。 如果白宫换了主人…… 一个他们完全不了解,也从未接触过的主人…… “一个我们不认识的总统,比一个反对我们的总统,更危险。” 陈山终于开口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心腹。 “我们所有的牌,都在福特这张桌子上。” “他要是下去了,新来的人,会直接掀桌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那怎么办?”王虎急了,“山哥,咱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不能就这么算了啊!要不,咱们再给福特捐点钱?” “现在捐钱,晚了。”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是香港繁华的中环。 车水马龙,一片生机。 但他知道,支撑这一切的,是几千公里外,那个看似稳固的政治天平。 一旦天平倾斜,香港这艘船,会第一个被浪头打翻。 “我们不弃船。” 陈山转过身。 “我们造一艘新的。” 他看向梁文辉。 “这个卡特,竞选资金很紧张,对吗?” 梁文辉立刻点头。 “非常紧张。他的团队,现在连全国电视网的广告时段都买不起。” “他的外交智囊是谁?” “布热津斯基。” 梁文辉翻到资料的最后一页。 “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一个波兰裔的移民。极端反苏,他写过好几本书,认为对付苏联,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 陈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一下,一下,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文辉。” “在,山哥。” “你跑一趟美国。” “去佐治亚州。” 梁文辉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您是想……” 他走到梁文辉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 “和记旗下,新成立一个子公司,叫‘和记农业’。” “你去告诉卡特的家人,我们要投资他们的农场,引进最新的加工设备,签订长期的采购合同。” “告诉他们,香港和未来的整个中国,都需要他们的花生。” 王虎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山哥,咱们啥时候还搞起农业了?” 陈山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梁文辉的眼睛。 “找到他的钱袋子。” “然后,找到他的脑袋。” 梁文辉瞬间明白了。 钱袋子,是卡特的竞选资金缺口。 脑袋,是那个叫布热津斯基的教授。 “我明白了,山哥。” 梁文辉合上文件。 “我现在就去准备。” 陈山点点头。 “记住。” “明面上,我们依旧是福特总统最坚定的支持者。” …… 半个月后。 美国,佐治亚州,普莱恩斯镇。 这是一个尘土飞扬的小镇。 空气里弥漫着花生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镇上唯一的餐厅里,苍蝇在嗡嗡作响。 梁文辉穿着一身本地人常穿的卡其布衬衫,坐在角落的卡座里。 他面前摆着一杯加了太多糖的冰茶,甜得发腻。 他对面,坐着一个满脸红光,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白人。 他是卡特家族花生仓库的经理,也是吉米·卡特的远房表弟。 “陈先生,您是说……您想买下我们仓库未来五年的全部产量?” 经理的眼睛瞪得像牛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文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合同,推了过去。 “不是买。” “是投资。” “我们出钱,帮你们升级所有的仓储和烘干设备。” “我们还要建一条新的铁路专线,直接连到萨凡纳港。” “作为回报,和记农业,需要拿到你们未来十年花生产量的独家出口代理权。” 经理拿起合同,他的手在抖。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单子。 这笔钱,别说升级仓库,把整个普莱恩斯镇翻新一遍都够了。 “这……这我需要跟吉米商量一下……” “当然。” 梁文辉笑了笑,站起身。 “我会在镇上的旅馆住几天。等你好消息。” 他走出餐厅,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拉开车门,坐进那辆租来的福特轿车里。 车子发动,汇入空旷的公路。 梁文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家破旧的餐厅。 餐厅对面的街角,停着一辆深蓝色的雪佛兰。 车牌是弗吉尼亚州的。 车里坐着两个男人,戴着墨镜。 梁文辉的心,沉了一下。 FBI。 他们跟过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 华盛顿特区,福特总统连任竞选总部。 一个年轻的助理,快步走进一间烟雾缭绕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主人,是福特最核心的竞选策略师。 “先生。” 助理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们刚收到中情局那边的通报。” 他把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桌上。 “您让我们盯着的那个香港人,陈山。” “他的头号马仔,梁文辉,刚刚出现在了佐治亚州的普莱恩斯镇。” 策略师皱起眉头。 “他去那里干什么?” 助理咽了口唾沫。 “他正在接触卡特的家人。” “以农业投资的名义。”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策略师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翻开。 里面只有一张梁文辉在餐厅门口的照片。 他的目光,在那张东方面孔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加密号码。 “接基辛格博士。” 山东的兄弟给大家发个红包,今天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不是山东的也可以发,都哥们 第431章 双面下注,两头通吃 华盛顿,威拉德酒店。 陈山刚换下西装,梁文辉的电话就从佐治亚州打了过来。 “山哥,有尾巴。” 梁文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本地警察?” “不是,开车的是两个白人,穿衣风格像华盛顿来的人。” “车牌是弗吉尼亚州的。” 陈山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 “他们没跟你接触?” “没有,只是远远跟着。” “继续你的事,当他们不存在。” 陈山挂断电话,还没等他端起酒杯。 房间里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发出了急促的尖叫。 王虎正在旁边擦一把匕首,被铃声吓得手一哆嗦。 “妈的,催命呢!” 陈山做了个手势,王虎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王虎听了两句,捂住话筒,转头看向陈山。 “山哥,白宫的电话。” “是福特总统的办公室主任,切尼。” “他让你听电话。” 陈山接过电话,还没开口。 对面切尼的咆哮声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 “陈!你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佐治亚州?普莱恩斯镇?你的人跑去那个种花生的乡巴佬家里干什么!” “你是在背叛我们吗!” 陈山把听筒拿远了一点,等对方吼完。 然后,他用比切尼更愤怒,也更震惊的声音吼了回去。 “你说什么?” “你派人跟踪我的人?!” “切尼先生!我刚为你们挡了一颗子弹!我的伤口还没长好!你就派FBI来监视我?” 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 “这他妈就是你们对待朋友的方式?” 陈山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委屈。 “我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福特总统身上!我帮你们打开了北京的大门!我甚至愿意把自己的技术拿出来,帮你们重建半导体产业链!” “你现在来质问我?” 切尼的语气软了下来,但依旧充满了怀疑。 “那你告诉我,梁文辉去见卡特的家人,是为什么?” “为什么?” 陈山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自嘲。 “因为我比你们任何一个美国人都更害怕那个花生农场主上台!” 切尼沉默了。 “他一上台,就会推翻福特总统和基辛格博士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 “我那刚刚签下的十亿美金飞机订单,会变成一张废纸!” “我的和记集团,会因为你们美国国内的政治斗争,一夜之间破产!” 陈山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激动。 “我能不急吗?我能不派我最信任的人,去探探他们的底牌吗?” “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是为了福特总统!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结果呢?你们就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在背后捅我的刀子!” 这番话说完,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切尼的呼吸声很重。 他无法反驳。 因为从陈山的立场来看,这一切都太合理了。 一个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外国商人,在发现篮子可能要翻的时候,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完全可以理解。 “陈……” 切尼的声音干涩。 “这是个误会。” “误会?” 陈山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希望如此。” “我现在就让文辉回来。你们的选举,你们自己的事,我不管了。” “别!” 切尼急了。 “陈,你听我说。你的想法……很好。” “总统先生需要知道对手的真实想法。如果你能……拿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陈山没说话。 “FBI的人,我会让他们立刻撤走。” 切尼的声音变得诚恳起来。 “陈,我们依然是朋友。最坚定的那种。” “我累了,切尼先生。” 陈山疲惫地说道,随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王虎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山……山哥,你这……” 他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让对方感恩戴德。 陈山把电话扔在沙发上,端起那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 “阿虎。” “在!” “你信吗?” “我……我他妈的差点就信了。” 陈山笑了。 “他们也会信。” “因为他们不敢不信。” 他走到电话旁,拨了一个号码。 这次是酒店的普通外线。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陈先生。” “多尔先生,晚上好。” 陈山看着窗外的夜景,华盛顿的灯火连成一片。 “我刚和白宫的朋友通了电话,他们对选情有些……焦虑。” 电话那头的参议员罗伯特·多尔,笑了一声。 “何止是焦虑。” “卡特在中西部拿下了几个关键的工会,福特现在很被动。”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陈山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和记农业,刚刚和佐治亚州的花生农场签订了一份价值三千万美金的合作协议。” “我们准备在未来的五年,从美国进口价值十亿美金的大豆和玉米。” 多尔的呼吸声,立刻重了一点。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陈山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就是,白宫的主人,不能换。” 多尔沉默了。 他当然明白陈山的意思。 “陈先生,我只是堪萨斯州的参议员。” “但你的朋友,遍布整个南部农业带。” 陈山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多尔先生,你需要告诉他们。” “选票可以换来面包,也可以换来大萧条。” “是把粮食卖给十亿人的市场,还是让它们烂在筒仓里,选择权在他们手上。” “我需要看到你们的诚意。” 陈山补充道。 “我需要南方的农业州,全力支持福特总统连任。” 多尔在那边沉默了很久。 “陈先生,你这是在用市场,来影响选举。” “我只是一个希望生意能继续做下去的商人。” 陈山挂断电话,拿起桌上的日历。 他在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二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圈。 大选投票日。 时间不多了。 王虎凑了过来,看着日历上的红圈,又看了看陈山。 “山哥,咱们这……两边下注啊?” “万一……福特输了,那个种花生的上台,发现咱们耍他,那怎么办?” 陈山坐回沙发,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所以,我们要确保福特不会输得太惨。” “也要确保,就算卡特赢了,他也不敢掀桌子。” 第432章 大选之夜,一张牌桌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二日。 香港,和记大厦顶楼。 整个楼层灯火通明。 三台巨大的彩色电视机并排摆在墙边,分别播放着美国三大电视网NBC、CBS、ABC的大选特别报道。 屏幕上,红蓝两色的美国地图犬牙交错,数字在不停地跳动。 空气里全是雪茄的味道。 王虎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脚下的地毯上已经扔了七八个被他咬烂的雪茄屁股。 “妈的!这都几点了!投个票比女人生孩子还慢!” 霍东升端着茶杯,手心全是汗,眼睛死死盯着CBS那个白发主持人的嘴。 “佛罗里达还没出结果,这州要是丢了,福特就悬了。” “现在看,德州也咬得很紧。”大卫·陈扶了扶眼镜,他面前摊着一堆纸,上面全是数字和曲线,“市场已经开始恐慌了,黄金价格五分钟前跳了三个点。” 梁文辉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他面前的桌子上,一部电传打字机正“哒哒哒”地吐出最新的数据。 他比电视上的评论员们,更早知道每一个郡的投票结果。 只有陈山最安静。 他坐在办公室最里面的红木茶台前,慢条斯理地温着壶,洗着杯,仿佛外面那场决定世界未来走向的豪赌,与他无关。 “山哥。”梁文辉拿着一张刚撕下来的电传纸走过来,声音很轻,“佐治亚州,卡特拿下了。” 王虎一听就炸了。 “操!他老家的人肯定帮他啊!” “别急。”梁文辉推了推眼镜,“但是,他的优势比预期的要小很多,只赢了不到五个百分点。” “路易斯安那、亚拉巴马、密西西比……这几个南方深处的州,全都翻红了。”梁文辉的手指在电传纸上划过,“全投给了福特。” 王虎愣住了,他扭头看向茶台前的陈山。 霍东升和大卫·陈也凑了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纸。 美国的“铁票仓”,被撬动了。 “多尔那老家伙,还挺卖力气。”王虎嘟囔了一句。 陈山提起紫砂壶,将滚烫的茶水冲入盖碗,茶叶在水中翻滚。 “不是他卖力气。”陈山拿起盖碗,刮了刮浮沫。 “是堪萨斯州农场主的拖拉机,跑得比民主党的竞选大巴快。”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视。 NBC的主持人正一脸困惑地分析着南方各州的选情。 “这真是本届大选最令人意外的现象,我们看到,在传统的民主党票仓,福特总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支持,尤其是在农业地区……” 王虎“嘿嘿”笑出了声。 凌晨四点。 战局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 俄亥俄州。 宾夕法尼亚州。 这两个北方的工业重镇,成了决定谁将入主白宫的最后战场。 票数交替领先,每一次刷新,都让顶楼办公室里的这群人心脏跟过山车一样。 王虎已经不走了,他搬了张椅子,就坐在电视机前,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啪!”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 “妈的!匹兹堡那帮钢铁工人搞什么鬼!怎么又投给卡特了!” 梁文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依旧平静。 “工会的票,一直都是民主党的。” “但是山哥,我们之前通过五角大楼给的那几家钢铁公司的军工订单,好像起作用了。” “费城的票数,福特正在追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宾夕法凡尼亚州那片蓝得发紫的地图上,一抹微弱的红色,正在从东部顽强地渗透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ABC的演播室里,主持人突然打断了评论员的发言。 他拿起耳机,侧耳倾听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几乎颤抖的声音宣布。 “我们刚刚收到消息……美联社……预测……” “杰拉尔德·福特,赢得了宾夕法凡尼亚州。” “他已经获得了超过270张选举人票。” “杰拉尔德·福特,成功连任美国第三十九任总统!” “耶——!” 王虎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手里的雪茄直接扔向了天花板。 、 梁文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在窗框上,感觉腿有点软。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茶台前。 陈山刚刚泡好一壶新的茶。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还有点抖,“我们赢了。” 陈山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天亮了。” …… 两个月后,华盛顿特区。 林肯纪念堂倒映在结了薄冰的反思池上,空气冷冽。 一场盛大的就职典礼内部晚宴,正在白宫不远处的一家酒店宴会厅举行。 这里聚集了美国最有权力的一群人。 参议员,内阁部长,财团领袖,将军。 陈山的左肩已经完全康复,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端着一杯香槟,站在人群中。 但他不是旁观者。 “陈!我的朋友!” 参议员罗伯特·多尔大笑着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堪萨斯州的每一位农场主,都应该感谢你!” “他们现在不关心上帝了,他们只关心和记农业的采购订单!” 迪克·切尼,这位刚刚被福特总统任命为白宫幕僚长的男人,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的笑容比多尔要内敛得多。 “陈,总统让我转达他的谢意。”切尼压低声音,“他说,幸好有你。不然我们现在应该都在讨论,怎么跟一个花生农场主打交道了。” 陈山微笑着和他们碰了碰杯。 就在这时,人群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福特总统,在特勤局特工的簇拥下,径直向他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黄皮肤的香港商人身上。 “陈。”福特总统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伸出手,“欢迎来到华盛顿。” “这是我的荣幸,总统先生。”陈山握住他的手。 “不,这是我的荣幸。”福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不仅是个成功的商人,更是一位卓越的战略家。” 福特总统的目光扫过全场。 “我需要你的智慧。” “从今天起,我希望你能成为白宫的非官方顾问。” “专门负责亚洲事务。”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嫉妒、和敬畏。 一个非美国公民,成为白宫的政策顾问。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陈山看着福特,看着切尼,看着不远处正对他举杯示意的基辛格。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那个在门外窥探的客人。 他拿到了这间屋子的钥匙。 他成了牌桌上的玩家。 …… 晚宴结束后,陈山被请到了酒店顶层的一间小书房。 书房里只有他和基辛格。 “恭喜你,陈。”基辛格靠在沙发上,手里转着一个地球仪,“你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中国人之一了。” “博士过奖了。”陈山在他对面坐下,“我只是一个想做点好生意的商人。” “生意?”基辛格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跟北京的生意,可以正式开始了。” “总统已经授权我,在下个月,正式开启两国的建交谈判。” 陈山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 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是,”基辛格的语气沉了下来,“国会山那帮人,给我们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文件的标题,是黑体的大写字母。 “The TaiWan RelatiOnS ACt.” 《与宝岛关系法》。 “他们想用一部国内法,来规定美国必须如何处理与宝岛的关系。包括向他们出售武器,保护他们的安全。” 基辛格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这份东西,像一根毒刺。它一旦通过,就会成为中美关系正常化道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陈山拿起那份文件。 冰冷的纸张,透着一股政治的寒意。 “北京那边,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第433章 可口可乐 那份《与宝岛关系法》的草案复印件,就摊开在茶几上。 基辛格坐在沙发里,指间的雪茄已经烧了一长截灰,但他似乎忘了弹。 “他们这是在给我们上眼药。”基辛格的声音沙哑,透着深深的疲惫,“国会里那些老家伙,有些人是拿了钱,有些人是脑子还停在五十年代。他们不在乎什么战略大局,他们只在乎自己选区里那些听了半辈子‘红色恐惧’宣传的选民。” 陈山坐在他对面,没有去碰那份文件。他的目光越过基辛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博士,您比我更清楚。”陈山收回目光,“如果福特总统签了字,北京那边的谈判桌就会立刻被掀翻。如果不签,国会就会让总统接下来的两年寸步难行。” 基辛格苦笑了一声,终于把雪茄灰弹进了水晶烟灰缸里。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绕过国会,直接触达普通民众神经的突破口。” 他抬起头,鹰一样的眼睛盯着陈山,“总统现在的压力太大了。最新的民调显示,仍然有超过七成的美国人,认为华夏是一个危险的、封闭的‘红色帝国’。在这样的民意基础下,任何实质性的让步,都会被政敌攻击为软弱。”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沉闷的“嘀嗒”声。 梁文辉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笔记本,大气都不敢出。 他能感觉到,两位巨头之间的空气正在被压缩到极限。 “谈判已经陷入僵局了。” 基辛格继续说道,语气里多了一丝焦躁,“我们派去的先遣工作组,在北京谈了整整一周。除了在公报措辞上抠字眼,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双方都充满了不信任。” “因为你们缺乏一个共同的语言。”陈山突然说道。 “共同语言?”基辛格皱起眉头,“我们有最好的翻译。” “我指的不是英语或中文。”陈山站起身,走到房间的酒柜前。但他没有拿酒。 他打开了旁边的小冰箱。 基辛格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 陈山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褐色的、还在冒着冷气的玻璃瓶饮料。 “咔嚓。” 他用开瓶器撬开了瓶盖,一股白色的气体瞬间冒了出来,伴随着那种全世界都熟悉的“嘶嘶”声。 陈山拿着这瓶饮料,走回茶几前,把它轻轻放在了那份《与宝岛关系法》的文件上。 褐色的瓶身,红色的商标,上面写着花体的白色英文字母:COCa-COla。 基辛格愣住了。他看了看那瓶可乐,又看了看陈山,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甚至是被戏弄的恼怒。 “陈,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基辛格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们在讨论的是两个核大国的未来。” “我从来不开玩笑。”陈山重新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瓶身,发出清脆的声响。 “博士,您刚才说,七成美国人觉得华夏是危险的。”陈山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在那里,看到过他们熟悉的东西。” “对于一个俄亥俄州的钢铁工人,或者一个堪萨斯州的农民来说,什么‘联合公报’,什么‘战略制衡’,都太遥远了。” 陈山指了指那瓶可乐。 “但这个,他们懂。” 基辛格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但他没有打断陈山。作为顶级的战略家,他有一种直觉,陈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超出他的认知框架。 “想象一下,博士。”陈山的声音变得富有感染力,像是在描绘一幅画面,“当《时代周刊》的记者,在北京的长城上,拍到一张照片。” “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华夏士兵,或者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华夏孩子,手里拿着一瓶可口可乐,脸上露出那种被碳酸气冲到鼻子的笑容。” 陈山顿了顿,观察着基辛格的表情变化。 “当美国人在早餐桌上看到这张照片时,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哦,原来那里的人,也喝这玩意儿。原来他们和我们一样,也喜欢这种甜腻腻的气泡水。” “在那一瞬间,‘红色恐惧’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就会出现一道裂缝。” “因为恐惧来源于未知。而可口可乐,是他们最已知、最熟悉、最没有政治色彩的东西。” 基辛格沉默了。他的目光盯着那瓶冒着气泡的褐色液体。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陈山。 “你想用糖水,去融化铁幕?” “不仅是融化。”陈山笑了,笑容里带着强大的自信,“是渗透。” 就在这时,套房的门被敲响了。 福特总统的幕僚长迪克·切尼,带着两名高级战略顾问走了进来。他们是来参加紧急战略会议的,脸上都带着那种华盛顿特有的、永远在处理危机的焦虑神情。 切尼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可乐,和压在下面的绝密文件。 “这是什么情况?”切尼皱着眉头,不满地看向陈山,“我们在这里开派对吗?” 他身后的一名顾问更是发出一声嗤笑:“陈先生,如果您渴了,可以让服务生送上来。把这种廉价的糖水放在总统需要审阅的文件上,是不是太不专业了?” 陈山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基辛格。 他在等。 等这位美国最聪明的大脑,做出决断。 基辛格慢慢地伸出手,拿起了那瓶可乐。瓶身冰凉,水珠顺着他的手掌滑落。 “迪克,闭嘴。”基辛格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呵斥了自己的同僚。 切尼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基辛格举起瓶子,透过褐色的液体,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光线被折射得光怪陆离。 “有时候,最幼稚的东西,往往最有力量。”基辛格喃喃自语。 他猛地转过身,盯着陈山,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看到绝世好牌时的疯狂。 “陈,你这个疯狂的家伙。” “如果你能做到……”基辛格深吸了一口气。 他把可乐重重地顿在桌子上,气泡剧烈翻腾。 “我就有办法,让国会那帮老顽固闭嘴!” 第434章 糖衣炮弹与特洛伊木马 北京,深秋的夜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里,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峻。 会议室的灯光有些昏暗,烟雾缭绕中,几位穿着深色中山装的老人面色凝重。 “胡闹!简直是胡闹!”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子嗡嗡作响。 他指着桌上那份关于引进“可口可乐”的建议书,手指都在颤抖。 “我们国家现在外汇这么紧张,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用来买机器,买化肥!现在倒好,有人竟然提议要用宝贵的外汇去买这种……糖水?” 老人的声音在狭小的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愤怒。 “这是什么?这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是西方腐朽生活方式的典型代表!让我们的老百姓喝这种东西,我们的艰苦朴素还要不要了?我们的民族气节还要不要了?”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那位一直与陈山单线联系的中年人。 他此刻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任由对方发泄着怒火。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一个极其敏感的政治符号问题。 在那个年代,可口可乐从来就不只是一瓶饮料。 在朝鲜战场上,它是美国大兵手里的必需品;在宣传画里,它是资本家剥削工人的象征。 要把这样一个浑身贴满“敌对”标签的东西引进来,阻力之大,超乎想象。 …… 香港,和记大厦。 陈山放下了手中的红色电话听筒。电话是北京打来的,内容很短,只有四个字:“此路不通”。 “山哥,我就说这事儿悬。” 王虎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削着一个苹果。“那帮老人家要是能同意这玩意儿进北京,太阳都得从西边出来。咱们费这劲干啥?卖飞机卖芯片不香吗?” 梁文辉站在一旁,神色也有些严峻。 “山哥,北京的顾虑是可以理解的。现阶段引进消费品,确实不符合他们的优先序列。而且,这个符号太敏感了,容易授人以柄。”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给出了理性的建议,“要不,这个项目先放一放?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倒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放一放?”陈山冷笑一声,“文辉,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转过身,指了指桌上那份基辛格给他的《与宝岛关系法》草案复印件。 “华盛顿那边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那帮议员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随时准备把福特和基辛格撕碎。如果我们不能在三个月内,拿出一个能让美国民众看得见、摸得着的‘改变’,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陈山走回办公桌前,拿起一支钢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中粮。 “路是人走出来的。既然正门走不通,那我们就走后门。”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梁文辉。 “文辉,你马上联系中粮在香港的代表。告诉他们,我有一个能帮他们‘躺着赚外汇’的生意。” 梁文辉一愣:“躺着赚外汇?” “北京反对的理由是什么?一是浪费外汇,二是思想污染。” “那如果,我们一分钱外汇都不用他们出呢?” “我们采用‘寄售’模式。” 陈山用钢笔在纸上重重地画了几条线,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商业闭环。 “由和记出资,从美国采购可口可乐,运到香港。然后,我们把它‘寄放’在中粮的仓库里。中粮负责把它运进北京、上海、广州的那些专门接待外宾的涉外饭店。” “记住,只准在涉外饭店卖。卖给谁?卖给那些来华旅游、工作的洋鬼子!” 陈山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那些洋鬼子在自己的国家喝惯了这玩意儿,到了北京买不到,他们难受不难受?现在我们把货送到了他们嘴边,他们会不会掏美金买?” “这一买一卖,中粮除了提供个场地和运输,什么成本都没有,净赚外汇差价。这算不算为国家创汇?” 王虎听得眼珠子都直了,手里的苹果削了一半都忘了吃。 “我靠……山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都行?” 梁文辉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个方案简直是天才般的“曲线救国”。 陈山淡淡地说道,“只要货进去了,放在了北京的土地上,我们的第一步就算赢了。至于以后它会不会流出涉外饭店的高墙……那是以后要操心的事情。” …… 三天后,北京。 当这份全新的“寄售创汇”方案摆在那位拍桌子的老干部面前时,他沉默了整整十分钟。 他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试图从中找出什么漏洞,或者什么“亡我之心不死”的阴谋。但是,他失败了。 方案里写得清清楚楚:不占用国家一分钱外汇额度,仅在封闭的涉外环境销售,服务对象仅限外籍人士,所得利润全部为国家急需的美元现钞。 “如果……只是卖给外国人的话……”老干部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一下。” 防线,就这样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周后,第一批三千箱原装进口的可口可乐,贴着“中粮代销”的白色标签,静悄悄地装上了从香港开往广州的九广铁路货运列车,随后一路北上。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货船刚刚离港的时候,一个越洋电话打到了陈山的办公室。 电话是亚特兰大打来的。 “陈先生,我们董事会经过慎重考虑,认为目前进入红色市场的政治风险太高……” 电话那头,可口可乐国际部副总裁的声音充满了犹豫和退缩,“万一那边的政策突然变了,我们的货被扣了,这个损失谁来承担?而且,这可能会影响我们在宝岛的庞大市场份额……” 陈山握着听筒,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这帮目光短浅的美国佬! 货都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却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撤梯子? “告诉你们的董事会。”陈山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如果不想要未来五十年的世界第一大市场,他们现在就可以滚。百事可乐的人,明天就会在我的会客室里喝茶。” “嘟”的一声,陈山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抬起头,看着梁文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帮我订最早一班去美国的机票。” “去华盛顿?”梁文辉问。 “不。”陈山穿上西装外套,大步向门口走去,“去亚特兰大。我要去给那帮只知道盯着财务报表的土财主,好好上一课。” 第435章 一帮土财主 亚特兰大,桃树街,可口可乐总部大楼。 顶层的董事会会议室里,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长条形的桃花心木会议桌旁,坐着十二位西装革履的白人男性。 他们大多年过半百,神情倨傲,用一种审视甚至带着些许排斥的目光,看着刚刚走进来的陈山。 对于这些来自美国南方的保守派商业巨头来说,陈山这个黄皮肤的香港人,虽然在美国政界有些名气,但在他们眼里,依然是个“外人”。 更何况,他带来的提议,是要让他们把最引以为傲的美国符号,送到那个曾经在朝鲜战场上把美国大兵打得灰头土脸的红色国家去。 “陈先生,” 坐在首位的董事长奥斯汀率先开口,语气冷淡而礼貌,“我们很欣赏你的勇气。但是,生意就是生意。我们看不到在一个连私有财产都不受保护的国家,如何能保证我们的投资安全。” 另一位秃顶的董事附和道:“而且,据我们所知,那里的人民非常贫穷,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谁会花半个月的工资去买一瓶他们根本不认识的饮料?”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充满了不屑。 陈山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像是一个面对陪审团的辩护律师。 梁文辉站在他身后,紧张得手心冒汗。他带来的厚厚一沓市场分析报告,此刻似乎变得毫无分量。 “诸位说得都没错。”陈山终于开口,“那里现在确实很穷,也很封闭。” 他走到会议室前端的黑板前,拿起一支粉笔。 “但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唰唰唰”,陈山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巨大的数字:1,000,000,000。 十亿。 “十亿个喉咙。”陈山转过身,粉笔头轻轻敲击着黑板,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即使每人每年只喝一瓶你们的饮料,总销量也将达到十亿瓶。这个数字,相当于你们现在整个欧洲市场的总和。” 董事们的笑声停止了。他们当然知道这个数字的含义,但他们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过它的冲击力。 “你们担心他们买不起?”陈山冷笑一声,“人是会变的。十年前的日本,二十年前的欧洲,谁能想到他们今天会成为你们最大的海外市场?” “那个国家正在醒来。他们渴望现代化,渴望和世界接轨。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最先接触到的西方商品,将会成为他们心中‘现代化’的代名词。” 陈山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这是一个抢占市场的绝佳机会。谁第一个进去,谁就能等于‘可乐’这个品类本身。” “如果你们不去,我敢保证,百事可乐明天就会派人去北京。到时候,你们失去的不是一笔生意,而是一个时代。” “百事可乐”这个词,就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这些董事的神经上。在七十年代末,百事可乐的“新一代”营销攻势正让他们焦头烂额。 奥斯汀董事长的脸色变了变。“陈先生,你说的前景很诱人。但政治风险依然存在。我们不能拿股东的钱去赌博。” “所以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零风险的方案。” 陈山打了个响指,梁文辉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寄售协议”分发给每一位董事。 “前期不需要你们建厂,不需要你们投入巨额资金。你们只需要把货运到香港,剩下的交给我和中粮。” “货在香港离岸前,所有权依然归你们。只有当它在北京卖出去,收到了美元,我们才进行结算。” 陈山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前倾,像一头盯着猎物的狼。 “这不仅仅是一笔生意,先生们。这是在创造历史。当第一瓶可口可乐出现在北京街头的时候,它所产生的广告效应,将超过你们过去十年在全球投入的所有广告费总和。”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翻动文件的沙沙声。 贪婪,正在和恐惧进行着激烈的搏斗。 终于,奥斯汀合上了文件。他抬起头,看着陈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敬畏。 “陈先生,你是个可怕的说客。”奥斯汀缓缓说道,“你不仅懂得生意,更懂得人心。”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的董事。“我提议,批准这个‘试水计划’。第一批,三千箱。” 所有的手,一只接一只地举了起来。全票通过。 …… 一个月后,北京,北京饭店。 这座位于长安街上的豪华饭店,是当时极少数允许接待外宾的地方之一。金碧辉煌的大堂里,人来人往,大多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在大堂一角的酒吧柜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红色的易拉罐。那鲜艳的颜色,在周围略显沉闷的灰蓝色调中,显得格外扎眼。 一个刚下飞机的美国商人,一脸疲惫地走到柜台前。当他看到那一排熟悉的红色罐子时,眼睛瞬间亮了。 “上帝啊,我没看错吧?”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在这里居然能买到这个?” 服务员微笑着点了点头,用熟练的英语报出了价格:“四美元一罐,先生。” 这个价格在当时简直是天价,但在异国他乡看到“家乡水”的美国人,根本不在乎。 他立刻掏出一张五美元的钞票,迫不及待地拉开拉环,“嘶”的一声,仰头灌下一大口。 “爽!” 这一幕,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在北京饭店、友谊宾馆、国际俱乐部不断上演。三千箱可乐,以惊人的速度在消耗。 然而,陈山并没有感到高兴。 “山哥,销量很好啊。”梁文辉拿着销售报表,有些不解,“按照这个速度,下周就要补货了。中粮那边也很满意,第一笔外汇已经入账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陈山低声说道。 “什么?” “它被困住了。” “它就像被关在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只有买了门票的人才能看到。” “普通的北京老百姓,根本进不来这里,也看不到它。它对那个封闭的社会,没有产生任何冲击。” “基辛格要的,不是几个美国商人在北京喝得开心。”陈山的目光深邃,“他要的是美国人民在电视上看到,华夏人也在喝可乐。”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陈山喃喃自语,“一个打破这堵墙的契机。” 第436章 长城上的那个男孩 北京的冬日,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水晶,但阳光却没有丝毫温度。 詹姆斯·安德森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脖子上挂着莱卡相机,呼哧呼哧地爬着八达岭长城。 作为《时代》周刊派驻北京的摄影记者,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很郁闷。 能拍的东西太少了。除了千篇一律的街道、自行车流和穿着一样颜色衣服的人群,他很难找到什么能让大洋彼岸的读者感到兴奋的画面。 “该死的天气。”詹姆斯嘟囔着,在烽火台的背风处停下来休息。他从背包里掏出早晨在北京饭店花高价买的一罐可口可乐。 就在他准备拉开拉环的时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华夏小男孩,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绿色旧军装,戴着一顶略显宽大的棉帽子,脸蛋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 他正躲在父母身后,好奇地盯着詹姆斯手里那个红色的铁罐子。 在那个年代,外国人对于普通华夏人来说,就像外星人一样稀奇。 詹姆斯笑了。他看出了孩子眼中的渴望——那不是对外国人的恐惧,而是对新鲜事物最纯粹的好奇。 鬼使神差地,詹姆斯没有自己喝,而是走过去,蹲下身,把那罐可乐递到了小男孩面前。 “给你的。”詹姆斯用生硬的中文说道。 男孩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母。 那一对朴实的华夏夫妇也显得有些局促,但看着外国记者友善的笑容,他们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男孩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冰凉的红罐子。詹姆斯帮他拉开了拉环。 “嘶”的一声轻响,冒出的白色气体把男孩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又被那种甜甜的气味吸引了。 他试探着喝了一小口。 碳酸气泡瞬间在口腔里炸裂,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直冲鼻腔。 男孩皱起了眉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嗝,紧接着,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毫无杂质的笑容。 就在这一瞬间。 “咔嚓!” 詹姆斯的职业本能让他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镜头里,古老沧桑的长城烽火台,穿着绿军装的华夏男孩,手里鲜艳的红色可乐罐,以及那个因为味蕾受到“文化冲击”而绽放的纯真笑容。 这一刻,历史与未来,东方与西方,封闭与开放,在一张底片上完美地交汇了。 …… 一周后,美国。 这一期的《时代》周刊摆上了全美各大城市的报摊。 封面上,正是那个站在长城上喝可乐的华夏男孩。 标题只有一行大字:《红色华夏的新味道》。 这张照片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美国社会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他们脑海中的“红色华夏”是灰暗的、严肃的、充满敌意的。 但这个男孩的笑容,那罐他们最熟悉的可口可乐,瞬间击碎了这种刻板印象。 “看啊,他们也和我们一样!” 一位俄亥俄州的家庭主妇在超市排队结账时,指着杂志封面即使对身边的朋友说,“那个孩子笑得多可爱,就像我的小比利第一次喝可乐时一样。” 华尔街的精英们则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这意味着那个庞大的市场正在打开大门。” 一位投资银行家在早餐会上挥舞着杂志,“如果他们开始喝可乐,接下来他们就会需要福特的汽车,还有我们的贷款!” 民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逆转。 最新的盖洛普民调显示,支持华美关系正常化的比例,在一周内飙升了十五个百分点。 …… 然而,大洋彼岸的北京,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 “这是什么?这是出洋相!出到了全世界面前!” 还是那个熟悉的会议室,还是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干部。他手里挥舞着那本空运来的《时代》周刊,气得浑身发抖。 “一个华夏的孩子,站在我们的万里长城上,喝着美国人的饮料!这成何体统?这是在宣传什么?宣传我们向资本主义生活方式投降了吗?” 这一次,压力直接传导到了最高层。 保守派的声音甚嚣尘上,要求立刻停止可口可乐在华的一切销售活动,并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中粮”那边也顶不住了,给陈山发来了紧急电报,表示可能不得不暂时将剩下的可乐全部封存。 香港,和记大厦。 陈山看着桌上的《时代》周刊,并没有惊慌。相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危机,就是转机。” 他拿起那部直通白宫的红色电话。 “文辉,给我接基辛格博士。” 电话很快接通了。 “博士,您看到那张照片了吗?”陈山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看到了,陈。非常精彩。”基辛格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它比我们发表一百篇声明都管用。国会里那些反对派现在的声音小多了。” “但是,博士,北京这边的压力很大。”陈山话锋一转,“有人试图把这解读为一种‘文化入侵’的屈辱。” “我们需要您那边的配合。” “怎么配合?” “让白宫发言人,在今天的例行记者会上,主动提这张照片。” 陈山早就想好了对策,“不要说这是美国生活方式的胜利。要说,这是华夏自信和开放的表现。” “只有伟大而自信的民族,才敢于接纳外来的事物。” 电话那头的基辛格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陈,你真是个天生的外交家。你比我们更懂得如何跟北京打交道。” “这只是第一步。”陈山看着窗外风起云涌的天空,握着话筒的手微微用力。 第437章 文化的海啸 华盛顿的清晨被一份报纸打破了宁静。 《华盛顿邮报》的头版头条,用加黑加粗的字体印着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红色糖水:一场廉价的感情骗局?》 文章的署名是著名的鹰派专栏作家。 他在文中极尽嘲讽之能事。 “一瓶碳酸饮料,一张精心摆拍的照片,就让我们的某些政客失去了理智。” “他们以为这就是开放的标志,却忘了在铁幕背后,依然是数百万吨的钢铁和随时可能对准自由世界的炮口。” “这是最廉价的统战攻势,而白宫正在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被几颗糖果骗走手里的枪。” 这篇文章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刚刚因为“可乐男孩”而泛起涟漪的湖面。 保守派的电台开始跟进。 国会里的鹰派议员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在接受采访时表达“深切的担忧”。 舆论的风向,似乎又要变了。 威拉德酒店的豪华套房里。 梁文辉手里捏着那份报纸。 “山哥,他们反击了。” “力度很大,几个主要的电视网今晚都要做专题节目,讨论所谓的‘糖衣炮弹’。” 陈山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刚磨好的黑咖啡。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预料之中的事。” “如果他们连这点反应都没有,那才是怪事。” 陈山轻轻吹了吹咖啡上的热气。 “他们说这是‘廉价的感情攻势’?” “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昂贵的文化海啸。” 他放下咖啡杯,从茶几下面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扔给梁文辉。 “钱,已经打到账上了。” “两千万美金。” 梁文辉接住信封。 “山哥,这是要……” “我要你在纽约、旧金山、华盛顿,这三个美国最重要的城市,同时举办‘中国文化周’。”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权力之城的车水马龙。 “他们不是说我们只有廉价的糖水吗?” “那我们就把五千年的家底亮出来给他们看看。” “从明清瓷器,到兵马俑复制品,还有最顶级的京剧团、杂技团。” “我要让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黯然失色。” “我要让百老汇的那些剧目看起来像乡下草台班子的表演。” 陈山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告诉负责策展的人,不要怕花钱。” “门票全免。” “现场还要提供免费的烤鸭试吃。” “我要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轰开美国普通民众的心防。” …… 半个月后。 纽约,曼哈顿,麦迪逊广场花园。 巨大的红色横幅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中国文化周”几个金色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开展的第一天。 几个鹰派议员纠集了一批抗议者,举着标语站在广场对面。 他们高喊着口号,试图阻拦前来参观的市民。 “不要被红色的谎言欺骗!” “抵制!抵制!” 然而,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 不是被反抗的口号淹没,而是被人潮。 从早上六点开始,麦迪逊广场花园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队伍蜿蜒了几个街区,一眼望不到头。 有牵着孩子的中产阶级夫妇,有戴着眼镜的大学生,还有坐着轮椅来的二战老兵。 他们对那些政客的嘶吼充耳不闻。 他们只想亲眼看一看,那个神秘的、古老的、传说中遍地是黄金和丝绸的东方国度,到底是什么样子。 “上帝啊,这太不可思议了。” 《纽约时报》的记者站在高处,看着这壮观的一幕,喃喃自语。 他采访了一个正在排队的老妇人。 “夫人,您为什么来这里?您不担心这是一种宣传吗?” 老妇人白了他一眼。 “年轻人,我活了七十岁,听够了政客们的谎言。” “我只想知道,能造出那么精美瓷器的民族,怎么可能是魔鬼?” 这一幕,不仅仅发生在纽约。 在旧金山的唐人街,在华盛顿的国家广场,同样的人潮正在涌动。 这不仅是一场展览。 这是一次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好奇心的总爆发。 梁文辉的电话打到了陈山的房间。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山哥!爆了!彻底爆了!” “三个城市的首日参观人数加起来超过了三十万!” “纪念品商店里的熊猫玩偶和丝绸围巾,两个小时就被抢光了!” “最新的盖洛普民调,美国民众对华好感度飙升了二十个百分点!” “这是建交最好的民意基础!” 陈山听着电话里的喧嚣,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挂断电话,门铃响了。 特勤局的特工站在门口,态度恭敬了许多。 “陈先生,总统想见您。”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福特总统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热情地握住陈山的手,用力摇晃着。 “陈!你真是个魔法师!” “你用那些泥做的士兵和盘子,帮我解决了最大的麻烦。” “现在国会山那些老家伙的电话都被选民打爆了,他们要求尽快和北京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福特总统走到办公桌后,拿起一份文件。 “借着这股东风,我已经决定,加快建交谈判的进程。” “我们准备在公报的措辞上,做出一些关键性的让步。” 陈山微笑着点点头。 “总统先生英明。” “顺应民意,才是最大的政治智慧。” 走出白宫的时候,华盛顿的天空格外晴朗。 但陈山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软的方面突破了,硬的方面,必然会迎来更猛烈的反扑。 当天晚上。 基辛格秘密来到了陈山的酒店房间。 他的脸色比上次来时更加凝重。 “陈,你赢了面子,但可能要输掉里子。” 基辛格没有废话,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那不是之前的草案了。 那是一份已经获得了参众两院军事委员会多数票支持的正式法案文本。 标题上的字眼,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 《对岛军售法案》。 “军工复合体急了。” 基辛格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搞的文化热潮,让他们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 “如果中美真的全面和解,他们每年数十亿的军火订单卖给谁?” “他们动用了所有的资源,要在建交之前,埋下一颗最大的地雷。” 陈山拿起那份法案。 冰冷的纸张,仿佛带着火药的味道。 法案里明确规定,美国将继续向宝岛提供“防御性武器”,并维持在该地区的“必要军事存在”。 这是北京绝对不可能接受的底线。 一旦通过,就意味着谈判彻底破裂。 甚至,意味着战争。 陈山抬起头,看着基辛格。 “他们这是在玩火。” 基辛格苦笑一声。 “他们不在乎。” “对他们来说,战争就是生意。” “而且,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 基辛格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什么?” “五角大楼已经下令,第七舰队的‘小鹰号’航母战斗群,取消了原定的休假。” “它们正在从日本横须贺基地起航。” “目标,南中国海。” 第438章 航母战斗群逼近 一九七六年的冬天,寒流似乎不仅仅在气象图上蔓延。 整个西太平洋的局势,在一夜之间被冻结到了冰点。 《对岛军售法案》即将在国会强行表决的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太平洋两岸激起了滔天巨浪。 北京的反应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激烈。 新华社在深夜播发了一则简短却杀气腾腾的声明。 “华夏人民解放军将于近期在东南沿海进行大规模实弹演习。” “我们严正警告一切试图干涉华夏内政的外部势力,不要低估华夏人民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决心。” 没有外交辞令的委婉。 只有刺刀见红的决绝。 华盛顿,威拉德酒店。 陈山的套房已经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战情指挥中心。 三台电视机同时开着,分别锁定着CNN、CBS和BBC的新闻频道。 房间里充斥着刺耳的电流声和新闻主播紧张的播报。 “……五角大楼证实,‘小鹰号’航空母舰及其护航编队已经离开日本海域,正在高速向南航行……” “……据悉,此次航母战斗群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舰载机联队已挂载实弹……” “……苏联太平洋舰队也有异常调动,两艘核潜艇去向不明……” 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紧张感。 这已经不是什么商业博弈了。 这是真正的战争边缘。 王虎站在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妈的!美国佬这是要硬来啊!” “咱们花了那么多钱,搞了那么多事,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 梁文辉手里拿着一沓刚收到的加密电报,额头上全是冷汗。 “山哥,北京那边的态度非常强硬。” “内部消息说,二炮部队的部分导弹已经起竖了。” “如果我们不能阻止‘小鹰号’进入宝岛海峡,擦枪走火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 陈山坐在沙发中央,脸色阴沉得像铁。 他手里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 基辛格半小时前打来的电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陈,我控制不住了。” “军方那帮疯子认为这是一次测试北京底线的绝佳机会。” “福特总统现在被夹在中间,他不敢在这个时候显得软弱。” “如果你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陈山猛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蔚蓝色的西太平洋。 那里,一支代表着人类工业文明巅峰的毁灭力量,正在逼近他的祖国。 硬碰硬? 现在的华夏海军,在那支庞大的航母编队面前,就像是拿着长矛冲向坦克的勇士。 悲壮,但毫无胜算。 必须让他们停下来。 必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陈山的目光在地图上快速移动。 欧洲?不行,苏联人在那里太安静了,他们巴不得中美打起来。 南美?那是美国的后院,他们控制力太强。 陈山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地图中央,那片黄色的区域。 中东。 世界的油库。 也是美国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围魏救赵。” 陈山嘴里轻轻吐出四个字。 他转过身,眼中的阴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般的狠厉。 “文辉。” “在,山哥。” “启动‘红色警报’。” 梁文辉浑身一震。 “红色警报”是和记内部最高级别的应急预案,意味着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潜伏的暗线。 “我们要动哪里?” 陈山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波斯湾那条狭窄的出海口上。 霍尔木兹海峡。 “让美国人知道,他们的屁股后面起火了。” “而且是烧得他们肉疼的大火。” “阿虎。” “有!” “通知我们在中东的那几个‘老朋友’。” 陈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告诉他们,那些埋在沙子下面的管子,该‘检修’了。” “还有,那些整天喊着要复仇的部落武装,不是一直抱怨手里没有趁火的家伙吗?” “给他们。” “让他们闹出点动静来。” “越大越好。” 王虎的眼睛亮了,透出一股嗜血的兴奋。 “明白了,山哥!” “我这就去安排。” “保证让那帮石油大亨尿裤子!” 房间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一道道看不见的电波,从这个豪华的酒店套房飞向万里之外的沙漠。 陈山重新坐回沙发上。 他点燃了那支雪茄,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在玩火。 他在利用一个地区的混乱,来阻止另一个地区的战争。 这很残忍。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大国博弈的棋盘上,小国和普通人的命运,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他不是圣人。 他只是一个想保护自己国家的商人。 如果为了保护家里的坛坛罐罐,必须在别人家的后院放一把火。 他会毫不犹豫地划着火柴。 夜深了。 华盛顿的街头依然灯火通明。 而在遥远的阿拉伯半岛,太阳刚刚升起。 炙热的阳光下,几只看似不起眼的“蝴蝶”,正在扇动它们的翅膀。 一场足以撼动全球能源市场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 纽约,华尔街。 还是上午九点半,纽约商品交易所刚刚开盘。 原本平稳的原油期货价格曲线,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拽了一把,呈九十度垂直拉升。 “上帝啊!发生了什么?!” 交易大厅里一片混乱。 经纪人们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交易单,电话铃声响成一片。 “波斯湾出事了!航道被堵死了!” “沙特的管道被炸了!预计减产三百万桶!” 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像病毒一样蔓延。 恐慌情绪瞬间引爆了整个市场。 原油价格在短短十分钟内,暴涨了百分之十五,创下了十年来的最大单日涨幅。 道琼斯指数应声跳水,重工业板块一片哀鸿遍野。 华盛顿,白宫西翼。 福特总统正在和几位内阁成员讨论对华策略。 一名高级助理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 “总统先生!紧急情况!” 他把一份刚刚从电传机上撕下来的报告放在福特面前。 “中东……乱了。” 福特总统的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 他拿起报告,越看脸色越难看。 “是谁干的?苏联人?” 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立刻站了起来,眼中闪着鹰隼般的光芒。 “很有可能!这是他们的一贯伎俩!在我们在远东用兵的时候,在我们的后院放火!” “那我们的舰队怎么办?” 国务卿基辛格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小鹰号’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刚刚通过关岛。”拉姆斯菲尔德回答道。 “让它继续前进!” 拉姆斯菲尔德一拳砸在桌子上。 “我们不能被苏联人的小动作吓倒!如果我们现在撤回舰队,那就是向全世界示弱!” 福特总统陷入了两难。 一方面是远东的战略博弈,一方面是国内岌岌可危的经济形势。 油价暴涨,意味着通货膨胀将再次失控。 第439章 战略忽悠局 威拉德酒店。 陈山看着电视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油价新闻,脸上并没有一丝轻松的表情。 “山哥,咱们这一把赚翻了!” 大卫·陈从纽约打来电话,声音因为极度兴奋而变了调。 “我们在期货市场提前埋下的多单,现在的浮盈已经超过了五亿美金!” “而且还在涨!还在疯涨!” 陈山淡淡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分批平仓,不要贪。” 挂断电话,他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梁文辉。 “五角大楼那边有动静吗?” 梁文辉摇了摇头,脸色依然严峻。 “没有。” “根据我们在冲绳基地的线人报告,‘小鹰号’并没有减速,反而……加速了。” 陈山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加速了?” “是的。看来这次鹰派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分析道:“中东的乱局虽然让他们头疼,但还没有伤筋动骨。他们认定这是苏联人的牵制战术,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好胜心。”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前。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得可怕。 他低估了这部战争机器的惯性。 仅仅靠金钱和资源的损失,还不足以让那些杀红了眼的将军们冷静下来。 必须给他们一点更直接的刺激。 一点能让他们感到生命威胁的刺激。 “文辉。” 陈山转过身,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 “既然他们不怕花钱。” “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把命留下’。” 他走到保险柜前,转动密码锁。 “咔哒”一声。 厚重的柜门打开。 陈山从最里面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红色的档案袋。 档案袋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画着一枚简笔画的导弹。 这是他手中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张底牌。 一张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底牌。 “山哥,这是……” “是时候给五角大楼那帮自以为是的将军们,看点‘真家伙’了。” 陈山拿起那份文件,轻轻拍了拍。 “这里面,是关于一种新型反舰弹道导弹的‘绝密数据’。” “它的代号,叫‘东风-21D’。” 在那个年代,“东风-21D”还只是一个遥远的科幻概念。 但陈山文件里的数据,却是无比真实的。 那是几十年后,华夏军工真正的杀手锏。 真实的理论模型,详尽的弹道参数,还有那种足以突破现有宙斯盾系统拦截的末端机动能力。 这一切,在七十年代的美国人眼里,既是天方夜谭,又是最可怕的噩梦。 因为他们无法证伪。 “通过我们在CIA里的那条线,把这个送给哈里斯。” 陈山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告诉他,这是我们花了大价钱,从北京二炮部队的一个变节军官手里买来的。” “让他们好好研究一下。” “我要让五角大楼的那帮人知道。” “他们引以为傲的航母,在某些东西面前,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铁棺材。” 兰利,弗吉尼亚州。 美国中央情报局总部大楼,隐藏在一片茂密的树林深处。 即使是白天,这里的走廊也显得格外阴森,仿佛每一块砖石里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间没有窗户的分析室里,灯光惨白。 哈里斯,这位负责亚洲事务的高级情报官,正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阅着一份刚刚送来的红色档案袋。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份情报的来源极其隐秘,是他们安插在香港和记集团内部的一颗“钉子”,冒着生命危险偷拍出来的。 据说,这是陈山准备带回北京的绝密技术资料之一。 “这……这不可能……” 哈里斯看着文件上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和弹道轨迹图,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在桌面上。 他虽然不是导弹专家,但作为资深情报人员,他能看懂这些数据的含义。 “东风……” 他喃喃自语,念出了文件抬头那个醒目的中文代号。 根据文件描述,这是一种全新的、还在试验阶段的武器系统。 它不是用来打击固定城市的。 它是用来打击海上大型移动目标的。 比如……航空母舰。 “末端机动变轨……再入大气层速度10马赫……主动雷达寻的……” 每一个技术名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哈里斯的心脏上。 如果这些数据是真的,那么美国海军引以为傲的航母战斗群,在它面前将毫无还手之力。 十分钟后。 这份文件被列为“总统最高机密”,直接送到了五角大楼。 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作战室里,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十几位佩戴着将星的军方高层,围坐在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死死盯着那份被投影到大屏幕上的文件。 “这一定是假的!是战略欺骗!” 海军作战部长霍洛威上将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以华夏现在的技术水平,根本不可能造出这种东西!连我们都还在理论探索阶段!” “可是,部长先生……” 一位来自国防情报局的技术专家,扶了扶厚重的眼镜,声音怯懦。 “我们刚才组织了顶尖的弹道专家进行了初步验算。” “这些公式……在理论上是成立的。” “虽然工程实现难度极大,但不能排除他们已经取得了某种突破性进展的可能。”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排除”这四个字的分量。 在冷战的核威慑博弈中,任何一点技术代差的误判,都可能导致毁灭性的后果。 他们敢赌吗? 拿造价数十亿美元、载有五千名美国水兵生命的“小鹰号”去赌一个“不可能”? 福特总统的视频连线接入了会议室。 屏幕上,总统的脸色极其难看。 “先生们,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福特的声音疲惫而严厉。 “如果我们的航母继续前进,如果他们真的发射了这种东西,我们能拦截吗?” 霍洛威上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坚定的“能”字。 现有的防空系统,面对10马赫的末端突防速度,拦截成功率几乎为零。 “我……无法保证。” 霍洛威最终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这一刻,那份薄薄的文件,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整个第七舰队的头顶。 …… 威拉德酒店。 陈山正在和梁文辉下棋。 棋盘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杀得难解难分。 “山哥,他们会信吗?” 梁文辉落下一子,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份数据里,七分真,三分假。真的部分是理论,假的部分是工程进度。” 陈山捻起一枚黑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 “对于疑心病重的人来说,这三分假,比十分真还要可怕。” “因为他们承担不起赌输的代价。” 就在这时,红色电话再次响起。 这一次,铃声似乎没有那么刺耳了。 陈山没有急着去接。 他先把手里的黑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中央,形成了一条贯通南北的“大龙”。 “将军。” 陈山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才站起身,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了基辛格如释重负的声音。 “陈,五角大楼刚刚下令,‘小鹰号’航母战斗群停止前进,在冲绳以南三百海里处待命。”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躲避即将到来的台风。” 陈山看了一眼窗外。 华盛顿的天空虽然阴沉,但哪里有什么台风的影子。 这不过是一个让大家都体面的借口罢了。 “明智的选择,博士。” 陈山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那么,我们的建交谈判,可以继续了吗?” 基辛格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可以继续了。” 挂断电话。 陈山回到棋盘前。 王虎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大袋刚买的快餐。 “山哥!好消息!” “外面新闻都在报,那艘破航母停了!说是怕台风!” “哈哈哈,我就说这帮美国佬是纸老虎,吓唬一下就软了!” 王虎抓起一个汉堡,大口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 陈山看着兴奋的王虎,又看了看如释重负的梁文辉。 他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喜悦。 他知道,这一次是用“空城计”吓退了司马懿。 但空城计只能用一次。 “文辉。” 陈山看着棋盘上那条刚刚成型的“大龙”。 “通知国内。” “那份数据,虽然现在是假的。” “但我们必须把它变成真的。” “只有手里真有剑,才能让别人永远不敢拔刀。” 梁文辉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山哥。相关资金和设备,我会安排第一批次运回去。” 第440章 静默的幽灵 一九七六年的冬天,西太平洋的海面上,风暴似乎暂时停歇了。 “小鹰号”航母战斗群的转向,像是一剂强效镇定剂,让全世界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和记大厦顶层,陈山刚刚挂断与北京的通话。 王虎甚至让人开了一瓶香槟,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陈山也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毯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 梁文辉正在整理最新的财务报表,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山哥,中东那边的油价还在高位震荡,咱们的平仓工作很顺利,这一波的利润已经落袋为安了。” 陈山穿着睡袍,站在咖啡机前,看着黑色的液体缓缓滴入杯中。 “落袋才是钱,在账面上永远只是数字。” 他端起咖啡,走到落地窗前。 维多利亚港依然繁忙,巨大的货轮进进出出,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平,那么繁荣。 但陈山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太顺利了。 美国军方那帮鹰派,绝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主。 他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旦咬住目标,除非崩掉满嘴牙,否则绝不会轻易松口。 “文辉,冲绳那边还要继续盯着。” “再确认一遍,美国第七舰队的所有船只位置。” 陈山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不少。 “‘小鹰号’虽然停了,但它的舰载侦察机还在飞。” “他们不会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的。” 梁文辉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 “十分钟前刚确认过,航母编队的主力都在冲绳以南。其他的辅助舰只也都……” 话音未落,办公室角落里那部专门用于接收紧急情况的电传机,突然发疯一样地响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 那声音急促、尖锐,像是在用铁锤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梁文辉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 “山哥……” “出事了。” 陈山大步走过去。 电传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紧急:东经12X度,北纬2X度,发现不明国籍电子侦察船,已深入我军预定实弹演习区域核心。】 那个坐标。 陈山闭上眼睛都能在地图上指出来。 那是宝岛海峡最敏感的中心点。 也是明天早上,二炮部队预定进行首轮火力覆盖的靶心。 “怎么回事?” 王虎也凑了过来,看到电传内容,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不是说都撤了吗?这他妈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孤魂野鬼?” 陈山一把扯下那张电传纸。 “是‘静默’。”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就推演出了最有可能的情况。 “这艘船一定是在执行某种绝密的抵近侦察任务,为了防止被发现,他们保持了无线电静默。” “所以,五角大楼的撤退命令,他们根本没收到!” 梁文辉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 “北京那边一定会认为这是美国人的回马枪!是挑衅!甚至是进攻的前奏!” 陈山没有回答。 他死死盯着墙上的挂钟。 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生死线上。 就在这时。 办公室里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这声音在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的惊悚。 不是那种普通的铃声,而是最高级别的紧急呼叫蜂鸣。 陈山的手一抖,滚烫的咖啡溅了几滴在手背上。 他顾不上擦,几大步跨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起听筒。 “我是陈山。” 电话那头,传来了基辛格的声音。 不再是往日的沉稳、睿智,甚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从容。 这一次,这位美国国务卿的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焦躁。 “该死!陈!告诉北京,那是个误会!” “那是一艘隶属于国家安全局的电子侦察船!普韦布洛二号!” “他们的通讯设备出了故障!该死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 “该死!” 陈山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你们的船长是白痴吗?那里现在是禁区!全世界都知道那里是禁区!” “博士,你觉得在这个时候,北京会相信这种鬼话吗?” “一艘满载着最先进窃听设备的间谍船,‘刚好’通讯故障,‘刚好’闯进了实弹演习区?” 基辛格在那头几乎要崩溃了。 “我发誓!陈!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这绝对是个愚蠢的意外!” “这艘船在执行某种绝密的抵近侦察任务,他们保持了无线电静默。” “所以,五角大楼的撤退命令,他们根本没收到!” “现在福特总统已经下令 StrategiC airmand(战略空军司令部)进入二级战备了!” “因为我们监测到他们的火控雷达已经锁定了那艘船!” “如果他们开火,我们就必须做出反应!这就是该死的冷战逻辑!” 陈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二级战备。 这意味着美国的核潜艇甚至已经打开了发射井盖。 “还有多少时间?” 陈山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基辛格的声音瞬间低沉下来。 “五角大楼的评估是……十三分钟。” “十三分钟后,它将进入你们反舰导弹的最佳攻击包线。” “我们的战略空军已经进入了战备,关岛的轰炸机正在挂弹。” 十三分钟。 这是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时间。 “陈,你必须阻止这一切。” “现在只有你能阻止这一切!” “要让他们相信,这真的只是一个该死的、愚蠢的错误。” 这是一场极其致命的误会。 北京认为这是美军不死心的试探,是赤裸裸的挑衅,必须予以最坚决的回击。 而华盛顿这边,一旦侦察船被击沉,无论福特总统多想缓和关系,都必须做出军事回应。 否则,他将被国内汹涌的民意和政敌的口水淹死。 第三次世界大战,可能就因为这一艘破船,因为一个愚蠢的无线电静默,而全面爆发。 陈山看着手里的话筒,感觉它有千斤重。 十三分钟。 拯救世界。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劣质的好莱坞剧本。 但现在,它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我需要授权。” “什么授权?” “我要你,还有福特总统,给我一个底线。” “如果我能让它停下来,你们打算拿什么来换这艘船,还有船上那一百多条美国大兵的命?” 基辛格沉默了两秒。 “只要不开火,什么都好谈。” “好。” 陈山挂断了电话。 “文辉!” “清场!把这一层的所有人都赶出去!” “任何人不许靠近我的办公室五十米之内!” 梁文辉从未见过陈山如此失态,他吓得脸都白了,但他没有问为什么,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陈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博古架前。 后面是直通北京的一部没有任何拨号盘的保密电话。 陈山拿起它,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十三分钟,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亿万人的生死。 第441章 十三分钟的赌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疯狂加速。 和记大厦顶层的办公室,此刻变成了一座孤岛。 两部红色的电话机并排摆在红木办公桌上,像两只随时会爆炸的雷管。 一部通向华盛顿白宫地下战情室。 一部通向北京中南海。 陈山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桌面上。 他的面前,摆着一块从手腕上摘下来的百达翡丽。 秒针“嘀嗒、嘀嗒”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他的神经。 还剩十二分钟。 电话终于接通了。 “我是陈山。” 陈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不带一丝颤抖。 “我有最高级别的紧急军情,需要立刻向首长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显然,陈山这个名字,是有特殊分量的。 “请讲。” “误入演习区域的船只,不是挑衅,是误操作。” 陈山语速极快,但字字清晰。 “它处于无线电静默状态,没有收到通告。” “我以我的生命担保,这绝对不是鹰方高层的授意。” 电话那头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度。 “陈山同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头鹰的军舰已经顶到了我们的鼻子底下。” “前线指挥部三次请示开火。我们的雷达看得很清楚,它正在走蛇形机动!这是典型的战术规避动作!” 陈山的心里“咯噔”一下。 该死的山姆船长! 一定是发现了被锁定,出于本能做出了规避动作。 但这恰恰加深了北京的误判。 “那是它发现了我们的雷达波!” “我用我的党性和人头担保,这是一次因技术故障导致的误入。” “山姆大叔比我们更不想打这一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 “陈山同志,你太年轻了,不要被帝国主义的纸老虎蒙蔽了双眼。” “他们这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如果我们这次退了,他们下次就会直接开进我们的领海!” “基辛格博士就在另一部电话上。” 陈山咬了咬牙,抛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福特总统已经授权,只要我们不开火,他们愿意做出实质性的政治补偿。” “什么补偿?” “搁置《关系法》。” 陈山说出了这几个字。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也是北京目前最头疼的战略难题。 陈山对着话筒大吼。 “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如果它十分钟内没有掉头,再开火也不迟!” 战机稍纵即逝。 如果这真的是敌人的试探,哪怕迟疑一秒,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五分钟。” 那个冷硬的声音最终说道。 “我只能给你五分钟。” “五分钟后,如果没有掉头,不管是误会还是挑衅,都要坚决消灭!” “嘟——” 电话没有挂断,只是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陈山知道,首长就在电话机旁等着。 陈山立刻抓起右手边的红色电话。 基辛格一直在监听着这边的通话,虽然需要翻译,但他已经明白了大致的意思。 “五分钟!陈!这太疯狂了!” 基辛格在咆哮。 “那艘船还在无线电静默!我们根本联系不上它!” “那就用明码呼叫!” 陈山几乎是把话筒当成了扩音器在吼,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失态过。 “用国际海事公共频道!用所有能用的频率!” “用英语,用中文,用摩尔斯电码!” “告诉那个蠢货船长!” 基辛格愣了一下。 “可是……那样会暴露它的具体位置和身份,它是一艘绝密侦察船……” “去他妈的绝密!” 陈山彻底爆发了,他第一次对这位美国国务卿爆了粗口。 “亨利!” “如果五分钟内它不掉头,导弹就会把它炸成碎片!” “到时候,你就等着去国会山,向那些死难水兵的家属解释,为什么为了保密,你让他们送了命!” 华盛顿,战情室。 福特总统脸色苍白地盯着大屏幕。 他转向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 “照他说的做。” “马上!” 拉姆斯菲尔德咬着牙,抓起通往太平洋司令部的专线。 “命令F-4鬼怪式战机,全速飞往目标海域!” “不管用什么办法,把那帮蠢货给我叫醒!” 太平洋上空。 两架F-4战机打开了加力燃烧室,拖着长长的尾焰,刺破了天空。 “普韦布洛二号”侦察船上。 舰长正端着咖啡,看着雷达屏幕上那些奇怪的波形,还在为自己收集到了宝贵的情报而沾沾自喜。 突然。 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 两架涂着美军徽章的战机,以超低空掠过桅杆。 紧接着。 几颗耀眼的照明弹在船头前方炸开,将整片海域照得如同白昼。 舰长冲出驾驶舱,抬头看去。 只见那两架战机正在疯狂地摇晃机翼。 ...... 香港,和记大厦。 梁文辉死死盯着秒表。 “还有一分钟……” 陈山的眼睛盯着那部通往北京的红色电话。 它一直安静着。 没有响,就意味着前线还没有接到开火的最终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陈山死死盯着手表上的秒针。 陈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他不敢擦。 他怕错过了任何一点声音。 红色电话里,突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口令声。 “一号发射阵地准备完毕!” “目标锁定!” “导弹通电!” 陈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对着另一部电话疯狂地喊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亨利!快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电话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紧接着是基辛格的声音。 “它动了!陈!” “它正在一百八十度掉头!全速脱离!” 几乎同一时间。 红色电话里,那些令人窒息的口令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那个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 “目标已掉头。” “威胁解除。” “发射中止。” 陈山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两部电话的话筒,从他手里滑落,“咣当”一声掉在桌子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一个刚从深水里浮上来的人。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梁文辉探进头来,看到陈山的样子,吓了一跳。 “山哥,你没事吧?” 陈山摆了摆手,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指了指桌上的凉咖啡。 梁文辉连忙端过来,递到他嘴边。 陈山一口气喝干了那杯苦涩冰凉的液体。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衬衫已经完全湿透,黏在背上,冰凉刺骨。 “文辉。”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把窗户打开。” “我想……透透气。” ......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危机过后的四十八小时,华盛顿和北京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没有抗议,没有声明,没有互相指责。 就像两个在黑暗中持刀对峙的人,突然发现灯亮了,彼此的刀尖距离对方的咽喉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足以让最狂热的好战分子冷静下来。 威拉德酒店。 陈山的客房里,烟雾缭绕。 基辛格坐在他对面,手里也夹着一支烟。这位很少吸烟的国务卿,今天已经连抽了三支。 “总统先生让我转达他对你的……不仅仅是感谢,还有敬意。” 陈山冷冷地说道:“敬意就不必了。” “我只想知道,你们承诺的东西,什么时候兑现?” 基辛格沉默了片刻。 “福特总统已经召集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紧急会议。” “之前的事情,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包括那些最强硬的鹰派。” 基辛格吐出一口烟圈,苦笑了一声。 “当拉姆斯菲尔德看到核弹发射井的准备状态灯亮起的时候,他的脸比死人还要白。” “他们终于意识到,没有一个直接的、官方的沟通渠道,在这个核武器时代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陈山靠在沙发上,神情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恐惧。” 陈山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博士,有时候,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们之前喊打喊杀,是因为他们觉得战争很遥远,是在地球另一端的一场局部冲突。” “但这次,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核战争的阴云就在他们头顶。” 基辛格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总统反复问我同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和北京有正式的大使级外交关系,有直通的热线电话,这种事还会发生吗?” 陈山坐直了身体,他知道,收获的时刻到了。 “当然不会。” “如果有热线,这就只是一个三分钟就能澄清的误会,而不是一场差点毁灭世界的危机。” “博士,这就是你们现在最需要的。” “不是什么《关系法》,不是什么战略模糊。” “而是一个能随时拿起电话,找到对方最高层,说一句‘嘿,那是误会’的渠道。” 基辛格掐灭了手里的烟蒂,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你说得对,陈。” “总统已经决定了。” 基辛格看着陈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搁置《关系法》,全力推进建交谈判。” “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下一次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们要赶在圣诞节之前,和北京发表联合公报。” “我也希望能快一点。” 陈山吐出一口烟雾。 “北京那边,我会去说。” “这次事件,同样让他们意识到了建立互信的紧迫性。” 陈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草稿。 “既然要快,那我们就别在那些无关紧要的形容词上浪费时间了。” “我参考了双方的底线,用了一种模糊但双方都能接受的表述方式,来处理最敏感的那个问题。” 基辛格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越看,他的眼睛越亮。 “天才的想法……” 基辛格忍不住赞叹道。 “陈,你玩文字游戏的水平,比国务院那帮专职律师还要高。” 陈山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深沉。 “博士,我们东方人,讲究求同存异。” 基辛格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份文件,就像收好一份无价之宝。 “我会立刻把它呈给总统。” “如果一切顺利,三天后,我们就能在北京草签。” 基辛格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陈山。 “陈,你是个可怕的人。” “你利用了一场危机,达成了你想要的一切。”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那艘侦察船的船长,是不是也被你收买了。” 陈山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基辛格。 “博士,我只是一个希望世界和平的商人。” “和平,才好做生意,不是吗?” 第443章 用钱,砸开他们的嘴 华盛顿的冬天,来得又急又快。 一场暴雪过后,整个城市都裹在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里。 威拉德酒店的套房里,暖气开得很足。 陈山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林肯纪念堂的倒影在结冰的水池上,变成一幅模糊的油画。 危机过去了一周。 那艘差点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侦察船,已经成了华盛顿政客们闭口不谈的禁忌。 建交的谈判,却在最后的关头,卡住了。 像被冻在了这冰天雪地里。 门被敲响。 梁文辉领着一脸疲惫的基辛格走了进来。 这位国务卿脱下沾着雪花的大衣,直接瘫坐在沙发上,连领带都懒得解。 “来杯热的,陈。” 他的声音沙哑,眼窝深陷。 陈山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总统先生还在犹豫?” 基辛格端起茶杯,让热气熏着自己的脸。 “他不是在犹豫,他是在害怕。” 基辛格喝了一口热茶,苦笑了一下。 “那次误会之后,国安会开了三天三夜的会。” “所有人都同意,必须和北京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必须有一条能随时拿起就通话的热线。” “包括拉姆斯菲尔德那样的疯子,都闭上了嘴。” 陈山看着他,没有说话。 等着下文。 “但是,亨利……”基辛格揉着眉心,“一谈到具体细节,他们就又变回了政客。” “断交、废约、撤军。” 基辛格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三个北京方面坚持的原则。 “党内的一些人,觉得我们的步子迈得太大了。” 陈山靠在窗边,看着远处白宫屋顶上飘扬的星条旗。 他没有回头。 “所以,那一百多条美国水兵的命,只换来了几周的政治安宁?” 基辛格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 “陈,这不是交易。” “政治比你想的更复杂。” “福特总统刚刚连任,根基不稳。他如果现在就签署一份看起来像是‘全面投降’的协议,等于把武器交到了政敌手上。” 基辛含糊地补充道,“他刚刚连任,根基不稳。如果他在就职后的第一个月,就宣布和宝岛‘断绝’一切官方关系,废除共同防御条约……” “国会的反弹会非常大。” 陈山的眼神冷了下来。 “所以,他想拖?” “他想把这件事拖到明年夏天。”基辛格的声音压得很低,“等他彻底坐稳了位子,再来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明年夏天?” 陈山几乎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博士,你觉得北京会等他一个夏天吗?” 陈山转过身,嘴角带着一丝嘲弄。 “博士,你忘了。现在国会正在休会。” “等到明年一月,那帮议员重新回到国会山,你觉得他们会比现在更友善吗?” 基辛格无言以对。 他当然知道,夜长梦多。 现在是阻力最小的窗口期。 一旦错过,那些军工复合体的说客,那些亲宝岛的议员,会立刻重新集结,筑起更高的壁垒。 “总统的意思是,能不能分阶段进行?” 基辛格的声音低了下去。 “比如,先发表一份模糊的联合声明,把最棘手的部分,留到明年再谈。” 陈山笑了。 “博士,你是在跟我谈,还是在跟北京谈?” “拖延,就是倒退。” “我想,这个道理你们比我更懂。” 基辛格拿起那杯冰冷的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 “我会尽力说服总统。”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坐皱的西装。 “但是,陈,你要有心理准备。” “政治,有时候就是一门关于妥协的艺术。”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寂。 只有壁炉里的火苗在噼啪作响。 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似乎要把这最后一点谈判的希望也彻底掩埋。 就在这时,梁文辉的内线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他放下电话,走到陈山身边。 “山哥。” “北京来的消息。” “外交部的措辞很严厉,对美方的拖延和缺乏诚意,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和失望。” “谈判代表团已经准备召回大部分技术人员,只留下几个人维持基本联络。” 这是一种外交姿态。 一种近乎于掀桌子的姿态。 “该死!” 基辛格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 他知道,陈山不是在吓唬他。 北京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陈,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再去跟总统谈谈。” 陈山站起身,走到基辛格面前。 “博士,你还没明白吗?” “现在的问题,不在你,也不在他。” 陈山俯视着这位美国最有权力的外交官。 “福特总统缺的,不是战略眼光,也不是历史责任感。” “他缺的是一个能让他堵住国内所有人嘴的理由。” “一个实实在在的,能让每个美国人都看到的好处。” 基辛格愣住了,他抬起头,看着陈山。 “什么意思?” 陈山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看向梁文辉。 “文辉。” “在,山哥。” “美国最新的经济数据,出来了吗?” 梁文辉立刻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 “出来了。” “失业率,百分之七点八,还在涨。” “通货膨胀率,百分之六点五,居高不下。” “特别是在中西部的几个工业州,情况非常糟糕。钢铁、汽车行业的订单,比去年同期下降了超过百分之二十。” 梁文辉念出的每一个数字,都让基辛格的脸色更白一分。 这些才是福特政府目前最大的痛点。 是悬在他头顶,比任何外交问题都更致命的剑。 “看到了吗?博士。” 陈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你们的工厂需要订单,你们的工人需要工作。” “而我们,有世界上最大的市场。” “你们的政客在国会山吵着要保护宝岛,因为那能给军火商带来生意。” “那如果,我能给你们带来比军火生意大十倍、甚至一百倍的生意呢?” “博士,你觉得那些正在为失业发愁的议员们,会怎么选?” 陈山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博士,你回去告诉福特总统。” “政治上的分歧,我们可以慢慢谈。” “但生意,不能等。” 基辛格看着陈山,看着这个总是能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从帽子里变出兔子的东方人。 他慢慢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我需要一个具体的方案,陈。” “一个能让总统拿到国会,堵住所有人嘴的方案。” “明天早上。” 陈山端起茶杯。 “明天早上,我会派人送到白宫。” 送走基辛格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山和梁文辉。 王虎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瓶威士忌。 “山哥,那老狐狸走了?看他那死样子,事情没办成吧?” 王虎拧开一瓶酒,就要给陈山倒上。 “别喝了。” 陈山开口道。 “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他看向梁文辉。 “文辉,你现在,立刻,替我草拟一份文件。” 第444章 百亿美金的敲门砖 陈山看着梁文辉。 “一份清单。” “一份能让福特总统用来堵住所有人嘴的清单。” 梁文辉没有立刻动笔,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 “山哥,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这份清单怎么写?” “我们是和记,是香港公司,我们怎么能替北京做出采购承诺?” “这不是承诺。”陈山摇了摇头,“这是意向。” “一份由我,陈山,以和记集团和华商联合银行联盟的名义,牵头发起的‘未来十年对美投资与贸易一揽子计划意向书’。”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落在北美大陆上。 “文辉,你记下来。” “第一,农业。” 陈山的手指点在了美国中西部那片广阔的平原上。 “芝加哥期货交易所,我们刚刚在那里赚了五亿美金。现在,我们要把一部分钱还回去。” “以和记粮油公司的名义,向美国农场主协会,发出未来五年,采购总额不低于二十亿美元的小麦、大豆和玉米的意向。” 梁文辉握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抬起头,嘴巴微微张开。 “第二,航空。”他的手指移动到了西雅图。 “联系波音公司。告诉他们,华夏民航总局正在考虑更新换代他们的机队。作为他们的香港总代理,和记航空有意向,在未来八年内,协助引进不少于五十架波音客机。” 梁文辉的呼吸变得急促,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重重的痕迹。 “第三,机械制造。”陈山的手指滑到了五大湖工业区,底特律、匹兹堡……那些正在锈蚀的城市。 “以和记重工的名义,向卡特彼勒、通用电气等公司,发出采购大型工程机械、发电设备的意向。这个盘子更大,也更复杂。你先框算一个三十亿美元的额度。” 王虎彻底听傻了,他手里的威士忌瓶口对着自己的嘴,却忘了往里倒酒。 “山哥……这加起来……八十亿了……美元?” “还不够。”陈山转过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 “剩下的二十亿,是留给华尔街的。告诉他们,华商联合银行,计划在纽约设立分部,参与美国的金融市场投资。” “总计,一百亿美元。” 梁文辉放下了笔,他感觉自己握不住了。 “山哥,您这是……您这是要把整个和记都押上去啊!” “所以,我才说是‘意向书’。”陈山走到梁文辉身边,拿起那张写满天文数字的草稿。 “文辉,你记住。钱,只有花出去,才能变成力量。” “这份清单上的每一个字,都会告诉福特总统,告诉所有美国人,和华夏建交,不是政治施舍,而是一笔能让美国经济起死回生的天大生意。” 陈山把那份草稿递给梁文辉。 “找最好的律师和会计师团队,把它变成一份无懈可击的正式文件。” “我要蓝色的文件夹,烫金的标题。” “明天早上八点,送到白宫。”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 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白宫南草坪。 陈山没有带任何人,独自走进了那栋象征着世界权力的白色建筑。 椭圆形办公室里,壁炉的火烧得很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福特总统,副总统切尼,国务卿基辛格,三个人都在。 “陈先生,欢迎。”福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基辛格给陈山递过一杯咖啡,低声说:“总统昨晚一夜没睡。” 陈山点了点头。 “总统先生,我想您找我来,不是为了讨论华盛顿的天气。” 福特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陈,亨利把你的想法都告诉我了。我也承认,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但是,政治的运作有其固有的逻辑。国会里的声音很复杂,那些代表着传统盟友利益的议员,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 “他们会说我们背信弃义,会说我们为了眼前的利益,放弃了立国之本……” 福特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政治困境。 陈山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福特端起水杯喝水的时候,陈山才缓缓从公文包里,取出了那个蓝色的文件夹。 “啪。” 文件夹被放在了福特面前的红木大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办公室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福特、切尼、基辛格,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了那个蓝色的文件夹上。 烫金的英文标题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闪着让人心跳加速的光芒。 《未来十年对美投资与贸易一揽子计划意向书》 福特总统的眼神变得锐利,他伸出手,翻开了文件夹。 切尼和基辛格立刻凑了过去。 第一页,就是那份长长的清单。 “采购二十亿美元美国农产品……” “引进五十架波音系列客机……” “采购三十亿美元重型机械、发电设备……” “在纽约设立金融分支,投资二十亿美元……” 切尼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起来,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膝盖上敲击着,眼神从最初的审视,逐渐变成了无法掩饰的贪婪。 他太清楚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了。 二十亿美元的农产品订单,足以让整个中西部的农业州州长们,集体跑到国会山去为福特总统站台。 三十亿美元的波音订单,能让西雅图的失业率瞬间下降好几个百分点,那些工会领袖会把福特当成救世主。 还有那三十亿美元的重工业采购……那意味着宾夕法尼亚的钢铁厂将重新点燃高炉,密歇根的汽车工人们能拿到新的合同。 这哪里是一份意向书。 这是一份足以扭转美国当前经济颓势的强心剂! 是一份能创造至少十万个高薪就业岗位的竞选支票! 福特总统的手指在那些数字上缓缓摩挲着,仿佛能感受到它们滚烫的温度。 他抬起头,看向陈山,目光复杂。 “陈先生,这份文件的分量……太重了。” “这仅仅是第一批。”陈山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个拥有八亿人口,并且即将全面开启工业化进程的国家,她的市场潜力到底有多大,我想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 “这份百亿订单,只是一个敲门砖。是给美国人民的一份见面礼。” 陈山站起身,走到福特总统的办公桌前。 “总统先生,您可以拿着这份文件。” “告诉那些因为工厂倒闭而失业的工人们,是谁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工作。” “告诉那些担心通货膨胀的主妇们,是谁让她们的菜篮子变得更轻松。” “至于那些所谓的政治顾虑,所谓的盟友承诺……” 陈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总统先生,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当您用这份订单,为美国带来实实在在的繁荣时,没有人会记得您今天做出的‘妥协’。” “他们只会记住,您是带领美国走出滞胀泥潭的伟大总统。”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在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福特总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蓝色的文件夹。 他的手指,在那烫金的标题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 他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堵住所有人嘴的理由吗? 现在,陈山把这个理由,用一百亿美元的真金白银,砸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他需要这个。 他太需要这个了。 这份政绩,足以让他堵住所有政敌的嘴,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任期里高枕无忧。 所谓的政治困难,所谓的国会压力,在这份实实在在、沉甸甸的百亿美金面前,瞬间变得苍白而可笑。 政治家谈论信仰和主义,但他们最终只对选票和利益负责。 福特总统缓缓合上了文件夹。 他抬起头,眼中的犹豫和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决断。 他看向基辛格。 “为了美国的就业率,我们必须迈出这一步,亨利,准备公报。” 基辛格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闪过狂喜。 福特总统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们要在圣诞节前,给美国人民,送一份真正的大礼。” 第445章 和时间赛跑的人 雪后的华盛顿,空气清冽。 基辛格离开后,椭圆形办公室的壁炉依然烧得正旺。 福特总统拿着那份蓝色的文件夹,反复地看。 切尼副总统站在他的身侧,呼吸声略显沉重。 “杰拉尔德,这份清单……”切尼的声音有些干涩,“一百亿美元,只是意向。” 福特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离开文件。 “我知道。” “迪克,你觉得陈山这个人,会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吗?” 切尼沉默了。 福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白宫南草坪上覆盖的皑皑白雪。 “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陈山会不会认账。” “而是我们必须在这份清单带来的热度冷却之前,把事情彻底定下来。”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坚定。 “拖延,只会给我们的敌人集结的时间。” “那些军火商,那些亲台的说客,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破坏这件事。” 福特转身,看向基辛格离去的方向。 “所以,我们必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通往白宫战情室的电话。 “亨利。” “总统先生。” “制定一个最快的时间表,我需要一个绝对保密的时间表。” “在国会那帮议员从圣诞假期里反应过来之前,我要让建交公报出现在全世界所有报纸的头版上!” “是的,总统先生!” …… 三天后。 威拉德酒店,套房内。 陈山正在看一份梁文辉刚刚整理好的简报。 那一百亿美元的意向书,如同深水炸弹,在美国的政界和商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波音公司的股价在两天内上涨了百分之十五。 卡特彼勒的CEO直接飞到华盛顿,希望能亲自拜访“尊敬的陈先生”。 中西部的几个农业州州长,联名向白宫请愿,希望“促进与新市场的友好关系”。 “山哥,效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梁文辉推了推眼镜,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现在整个华盛顿都在讨论这份清单,讨论和记集团,讨论我们华商联合银行。” “这只是开始。”陈山放下简报,“等建交的靴子落地,这份清单上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真金白银。” 就在这时,王虎拿着一份报纸,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山哥!出事了!” 他把一份《华盛顿星报》狠狠拍在桌子上。 报纸的头版,一个用超大号字体印刷的标题,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白宫的秘密交易:建交倒计时七十二小时?》 文章详细披露了福特政府准备在12月16日,也就是美国时间15日,突然公布中美建交联合公报的绝密计划。 字里行间,充满了煽动性的词汇,暗示这是一场“出卖盟友”、“绕开国会”的肮脏交易。 梁文辉的脸色瞬间煞白。 “这……这怎么可能?这么核心的机密,怎么会泄露出去?” “一定是白宫内部出了问题!”王虎一拳砸在桌子上,“肯定有内鬼!” 陈山拿起报纸,快速扫了一遍。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 福特想打一个时间差,但他的对手们,显然没有坐以待毙。 套房里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在此时发出了尖锐的蜂鸣。 陈山走过去,拿起听筒。 电话那头,是基辛格焦头烂额的声音。 “陈!你看到新闻了吗?” “看到了。”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该死!我们内部出了叛徒!”基辛格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挫败,“戈德华特那个老混蛋,已经拿着报纸去联邦法院了!” 巴里·戈德华特,亚利桑那州的共和党参议员,最坚定的亲台派,也是军工复合体在国会最重要的代言人。 “他要干什么?”陈山问。 “他正在向联邦地区法院申请紧急禁令!以‘总统越权,侵犯国会条约审核权’为由,要求法院禁止白宫在国会复会前,单方面宣布废除《共同防御条约》!” 基辛格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哀嚎。 “陈,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法院受理,并且发布了禁令,整个事情就会陷入漫长的司法程序!几个月,甚至一年!” “等官司打完,一切都晚了!我们的政治窗口期就彻底关闭了!” “总统现在压力巨大,他……” “博士。”陈山打断了他的话。 “法官什么时候会做出裁决?”陈山问道。 “最快……最快今天下午就会有结果。戈德华特找的是一个和他关系密切的保守派法官,发布禁令的可能性非常大。”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陈,几个小时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这是司法程序!” “博士,你忘了。”陈山淡淡地说,“我是一个商人。” “商人最擅长的,就是和时间赛跑。” 挂断电话。 陈山转过身,看着已经慌了神的梁文辉和王虎。 “文辉。” “在,山哥。” “联系我们在纽约收买的所有媒体渠道。” “电视台、广播电台、报社……所有!” 梁文辉不解地看着他:“山哥,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他们不是想把水搅浑吗?”陈山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那我们就把这潭水,彻底煮沸!” “不等官方宣布,我们自己来宣布!” 陈山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让所有媒体,立刻,用‘据可靠消息’、‘据知情人士透露’的方式,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滚动报道!” “报道的标题就一个——《一个时代的开启:中美明日建交》。” 梁文辉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明白了。 既然敌人想用法律程序拖延时间,那他们就用舆论,彻底压缩掉所有的时间! “我马上去办!”梁文辉转身就冲向电话。 “等等。”陈山叫住他。 “光有标题还不够。”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华盛顿阴沉的天空。 “我要让每个美国人,都能看到这份建交公报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把那份一百亿美元的清单,给我掰开了,揉碎了,送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告诉西雅图的工人,波音的飞机订单,明天就能签!” “告诉匹兹堡的钢铁厂,他们的生产线可以重新点火了!” “告诉艾奥瓦的农民,他们仓库里的小麦和玉米,已经找到了买家!”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在戈德华特拿到那张废纸一样的禁令之前,让‘中美建交’,变成一个所有美国人都已经接受的既定事实!” 纽约,时代广场。 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可口可乐的广告突然被切断。 一行醒目的红字,占据了整个屏幕。 【突发新闻:白宫将于明日正式宣布与华夏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 ABC、NBC、CBS,美国三大电视网的晚间新闻,主持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用最严肃的口吻,播报了同一条新闻。 收音机里,汽车的喇叭里,酒吧的电视里…… 无数的声音在重复着一句话。 “一个拥有八亿人口的巨大市场,即将向美国敞开大门。” “一份价值百亿美元的订单,预计将为美国创造超过十万个就业岗位。” 戈德华特议员刚刚结束一场小范围的吹风会,他坐在轿车里,正志得意满地等着联邦法院的好消息。 车载收音机里传出的新闻,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停车!”他对着司机大吼。 他冲下车,在街角的电器商店橱窗里,看到了电视上正在接受采访的工会领袖。 那个一向对他毕恭毕敬的胖子,此刻正对着镜头,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这是我们盼了整整三年的好消息!感谢上帝!感谢总统先生为我们带来了工作!” 戈德扎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冲进一家酒吧,酒吧里所有的人都举着啤酒杯,对着电视屏幕欢呼。 屏幕上,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正对着记者泣不成声。 “我的农场保住了……我的孩子们可以继续上大学了……” 戈德华特冲到电视机前,气急败坏地指着屏幕大吼。 “这是非法的勾当!这是白宫的阴谋!” 周围的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失业工人,抓着他的衣领。 “嘿,老头!你他妈是谁?你凭什么说这是假的?你知道吗,老子明天就能回工厂上班了!” 戈德华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欢呼和咒骂声中。 他狼狈地逃出酒吧,他的手机响了。 是他安插在联邦法院的线人。 “议员先生……情况不太对劲。” “法官……法官他犹豫了。” “什么?”戈德华特的声音变了调。 “他看到了新闻……他说,他说民意已经沸腾了,如果他现在签署禁令,等于站在了全国人民的对立面……” “他……他需要时间,重新评估。” 戈德华特握着电话,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输了。 他不是输给了福特,不是输给了基辛格。 他是输给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东方人。 输给了那场用金钱和媒体发起的,摧枯拉朽的闪电战。 与此同时,威拉德酒店的套房内。 陈山放下了电话。 梁文辉和王虎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山哥……” “法官把皮球踢回去了。”陈山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他让戈德华特去拿国会多数议员的联署签名,再来谈禁令的事。” 王虎一拍大腿,“那不就结了!现在那些议员,谁敢跟那一百亿过不去?” “还没完。”陈山摇晃着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 “这场舆论战,只是为我们争取了最后一点时间。” 他看向墙上的挂钟。 距离预定的公报发布时间,还剩下最后两个小时。 白宫新闻发布厅,已经挤满了来自全世界的记者。 无数的摄像机镜头,对准了那个空无一人的讲台。 第446章 震动世界的早晨 王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 地上,又多了几个被他踩扁的雪茄屁股。 “妈的!” 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他妈比等我儿子出生还紧张!” 梁文辉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了,但他似乎毫无察觉。 他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墙上的挂钟,和电视机黑色的屏幕。 秒针每跳动一下,他的眼皮就跟着抽动一下。 只有陈山最安静。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房间里的两人,看着漆黑夜色中,远处华盛顿纪念碑那个模糊的尖顶。 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杯中的冰块早已融化。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站了快一个小时了。 “山哥,你说……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王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山没有回头。 “不会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牌桌已经清场,现在是开牌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时钟的时针,稳稳地指向了“三”字。 房间里那台电视机屏幕上,CNN的演播室背景被撤换,取而代之的是白宫新闻发布厅那面深蓝色的幕布。 无数的闪光灯在画面中爆开,像一片躁动的星海。 一个身影从侧门走出,径直走向那个空置了许久的讲台。 福特总统。 他没有带任何讲稿。 他站定,双手扶住讲台两侧,目光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王虎和梁文辉几乎是同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凑到电视机前。 福特总统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通过电视信号,传到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美国同胞们,女士们,先生们。” “我今晚来到这里,是为了宣布一个将改变世界未来走向的决定。” “经过多轮磋商,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决定。” “美利坚合众国政府,自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十六日起,承认华夏人民共和国政府是华夏的唯一合法政府。” “在此范围内,美国人民将同宝岛人民保持文化、商务和其他非官方关系。” “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将于一九七七年一月一日,与华夏人民共和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 “轰——!” 王虎猛地跳了起来,把手里那杯没喝完的威士忌直接砸向了天花板。 “成了!操!他妈的成了!” 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玻璃渣四散飞溅,他却浑然不顾,像个孩子一样在房间里又蹦又跳。 梁文辉站在原地,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做了两次才成功。 他低下头,摘下眼镜,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当他再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 陈山慢慢地转过身。 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电视屏幕。 画面切换到了北京。 播音员用同样庄严的语调,播送了《建交公报》的全文。 几乎在同一时间,全世界的电波都被这个消息引爆了。 电视画面被分割成无数个小窗口。 东京,日经指数的交易大厅。 开盘的钟声刚刚敲响,屏幕上的数字就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红色,瀑布般向下狂泻。无数穿着西装的交易员抱头惨叫。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塔斯社的评论员对着镜头,用最严厉的措辞,连发五篇评论文章,痛斥这是“帝国主义与修正主义最无耻的勾结”,是“对全世界革命人民的背叛”。 纽约,华尔街。 纽约证券交易所里却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道琼斯指数高开高走,交易员们兴奋地将交易单抛向空中,像下了一场五彩斑斓的雪。 波音、通用、卡特彼勒的股票,全部上涨。 一个最戏剧性的画面,来自华盛顿的街头。 宝岛驻美“大使馆”门口,挤满了记者。 那个曾经在国会山呼风唤雨的“大使”,此刻脸色惨白地被特勤人员护送着,挤上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一言不发,眼神空洞。 闪光灯像利剑一样,刺穿了他最后的尊严。 旧的时代,在这一刻,被宣告了终结。 “山哥……” 梁文辉走到陈山身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们……做到了。” “嗯。” 陈山应了一声,拿起桌上那瓶一直没有打开的香槟。 王虎咧着大嘴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三个杯子。 “快!山哥!开酒!” “回香港!我他妈要摆三天的流水席!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 “砰”的一声。 木塞冲向天花板。 白色的泡沫喷涌而出。 陈山给三人都倒上了酒。 “敬这个时代。” 他举起杯。 “叮。” 三只酒杯轻轻碰到了一起。 王虎一饮而尽,激动地满脸通红。 梁文辉小口地抿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滴进了酒杯里,咸的,涩的,也是甜的。 陈山端着酒杯,走到窗前,看着天边泛起的那一抹鱼肚白。 华盛顿的黎明,到了。 桌上的红色电话,在此时响了起来。 陈山走过去,拿起听筒。 “陈。” “我们做到了。” “世界,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我知道,博士。”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 基辛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谢谢你,陈。” “不客气。” 挂断电话。 陈山看着依旧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王虎和梁文辉。 “阿虎。” “在!山哥!” “流水席可以摆。” “但事情,才刚刚开始。” 陈山转身,走到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的目光,越过了刚刚平息的太平洋,落在地图最北方的广袤土地上。 那里,一片红色的版图,像一头沉睡的巨熊。 “蜜月开始了。” 陈山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 “但这只是拿到了一张昂贵的入场券。” 他收回手,看着梁文辉。 “他们最关心的,是那份百亿清单。” 梁文辉立刻收起了情绪,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明白,山哥。波音和卡特彼勒的人,已经在酒店楼下等了两天了。” 陈山摇了摇头。 “飞机和拖拉机,是要买的。” “但那只是面子。”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接下来,我们要利用这个‘蜜月期’,趁着他们还需要我们的时候……” 他的目光,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 “往家里,搬点真家伙回来。” 第447章 蜜月期的第一张订单 威拉德酒店的套房,像是变成了华盛顿的另一个商务部。 电话铃声从早上六点开始就没有停过。 “山哥,通用电气的董事长已经在大堂等了两个小时。” 梁文辉放下电话,又拿起另一份访客名单,眉头拧成一团。 “波音的CEO说他可以等到午夜。” “还有卡特彼勒、孟山都、ADM……” 他念出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足以撼动美国经济的商业帝国。 这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巨头,此刻都像等待被召见的臣子,耐心十足。 王虎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雪茄,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得意地念着。 “‘东方来的陈,用一百亿美金拯救了美国的圣诞节’。” 他把报纸拍在桌上,大笑起来。 “妈的,这帮美国佬,给点钱就叫爹。早知道这么简单,我们还费那么大劲干嘛?” 陈山没有参与他们的兴奋。 他背对着喧嚣的电话,站在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北美,而是牢牢锁定了北方那片巨大的红色版图。 “文辉。” “在,山哥。” “把这些会面都推掉。” 梁文辉愣住了。 “推掉?山哥,这都是百亿清单上的合作伙伴,我们……” “让他们去北京谈。” 陈山转过身,眼神里没有一丝庆祝后的喜悦,只有冰冷的算计。 “蜜月期,是用来办正事的。不是用来跟商人喝香槟的。” 他指了指地图上,华夏与苏联那条漫长而曲折的边境线。 “苏联人有什么新动静?” 梁文辉立刻反应过来,从一堆商业报告下抽出另一份加密文件。 “有。”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建交公报发布后,苏联太平洋舰队的活动频率增加了百分之三十。” “他们在远东的三个集团军,取消了冬季休整,进入了战备值班。” “北约情报评估,他们至少有五十个师的兵力,可以随时投入远东战场。” 王虎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凑过来看了看那份文件,骂了一句。 “这帮老毛子,是看我们跟美国人好了,不爽了?” “他们不是不爽。” 陈山走到办公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他们是害怕。” “一个工业化的华夏,是他们最恐惧的噩梦。现在这个噩幕有了变成现实的可能。” 陈山喝了一口水,看着梁文辉。 “美国人也害怕。” “他们的战略重心在欧洲,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同时在两个方向上对抗苏联。” “所以,他们需要我们。” 陈山把水杯重重放下。 “他们需要一条强壮的东方盟友,帮他们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盯死那头北极熊。” 梁文辉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山哥,您的意思是……” 陈山的拿起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 “给我接基辛格博士。” …… 电话打过去半小时后,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酒店后门。 “山哥,去哪里?” 梁文辉问道。 “五角大楼。” 轿车穿过波托马克河,驶向弗吉尼亚州。 目的地不是那座著名的五边形建筑,而是旁边一栋毫不起眼的灰色小楼。 国防情报局的秘密据点之一。 没有欢迎,没有客套。 陈山在一个狭小的、没有窗户的会议室里,见到了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 这位鹰派的代表人物,脸色比房间的墙壁还要冷。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陈先生,我希望你今天来,不是又带来什么关于台风的笑话。” 拉姆斯菲尔德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陈山拉开他对面的椅子,自己坐下。 “部长先生,我来是为了帮你一个忙。” “帮我?” 拉姆斯菲尔德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我想,你可能搞错了。现在是你们需要我们的投资,需要我们的技术。” “不。” 陈山摇摇头。 “是你们需要我们在远东,顶住苏联五十个师的压力。” 拉姆斯菲尔德的笑容僵住了。 陈山身体微微前倾。 “部长先生,欧洲的局势很紧张,对吗?” “西德前线的兵力缺口,至少有五个装甲师。” “如果苏联人这个时候在远东动手,你们的太平洋舰队,是保护日韩,还是去驰援欧洲?”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陈山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五角大楼最痛的软肋上。 拉姆斯菲尔德的眼神变了,审视,警惕,还有一丝被看穿的恼怒。 “你想说什么?” “你们需要一个能把那五十个苏联师,牢牢钉死在远东的盟友。” “但你们的盟友,现在连牙都没有。” 陈山摊开手。 拉姆斯菲尔德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国会不会同意的。把武器卖给一个刚刚建交的共产主义国家?做梦。” “我不要武器。” 陈山说。 “我只要一个运输工具。”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到拉姆斯菲尔德面前。 照片上,是一架线条流畅的黑色直升机,正悬停在半空中。 “西科斯基公司的S-70型直升机。” 拉姆斯菲尔德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叫它S-70?” 他死死地盯着陈山。 “陈先生,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它的军用代号,叫UH-60。” “黑鹰。” 这是美军刚刚装备部队的最新一代通用直升机。 是美国陆军空中突击力量的绝对核心。 “这不可能。” 拉姆斯菲尔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是严格管制的军用物资,每一架的出口,都需要总统和国会的双重批准。” “你们的技术水平,根本消化不了。” 陈山没有跟他争辩。 他拿出另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部长先生,看看这个。” 拉姆斯菲尔德狐疑地拿起文件。 那是一份情报简报。 标题是《苏联中亚军区最新动态》。 “根据我们在阿富汗的朋友传来的消息,苏联第40集团军的两个摩托化步兵师,正在向瓦罕走廊地区集结。” “一旦他们彻底控制了阿富汗,下一步就是南下,染指印度洋。到时候,你们在中东的石油生命线,就彻底暴露在他们的兵锋之下。” 拉姆斯菲尔德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瓦罕走廊,那片夹在帕米尔高原上的狭长地带,是世界上最敏感的战略要冲之一。 苏联人一旦控制了那里,就等于一把刀插在了华夏的背后,同时也威胁着整个南亚。 “那里的平均海拔超过四千米。” 陈山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 “我们现有的直升机,飞不上去。” “苏联人的米-24,也飞不上去。” 陈山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张黑鹰直升机的照片上。 “但它,可以。” “想象一下,部长先生。” “当苏联人的坦克还在山口下面艰难爬坡的时候,我们的人,已经搭乘着‘黑鹰’,出现在了山顶的阵地上。” “部长先生,算一笔账吧。” “你们只需要付出二十四架‘黑鹰’的代价,就可以让十万华夏士兵,替你们在世界屋脊上站岗放哨,获得一支可以快速机动,随时威胁苏军侧翼的力量。” “这笔账,我想您会算。” 拉姆斯菲尔德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份情报,还有那张黑鹰的照片。 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不得不承认,陈山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在他的心窝上。 贪婪和理智,在他的脑海里激烈地交战。 陈山的提议,对他,对整个美国的全球战略,诱惑太大了。 这意味着不用付出一个美国大兵的生命,就能在苏联最柔软的腹部,放上一支致命的奇兵。 五角大楼的战略推演,早就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华夏,是牵制苏联最廉价,也最有效的棋子。 许久。 拉姆斯菲尔德才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陈山,眼神复杂到极点。 “你真是个魔鬼,陈。” 陈山笑了笑。 “我只是个商人。” 拉姆斯菲尔德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做最后的权衡。 几分钟后,拉姆斯菲尔德摇了摇头,语气却不像刚才那么坚决了。 “国会通不过,国务院也会反对。把‘黑鹰’卖给你们,我们在亚洲的盟友,日本,韩国,他们会怎么想?” “那就换个名义。” 陈山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顾虑。 “谁说我们要买军用版的‘黑鹰’了?” “我们是采购一批‘高原型民用多功能直升机’,用来进行青藏高原的地质勘探、气象研究、以及……紧急医疗救援。” “地质勘探?医疗救援?”拉姆斯菲尔德几乎要被气笑了,“陈先生,你这个借口,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只要能骗过国会山那帮议员就行了。” 拉姆斯菲尔德掐灭了手里的雪茄,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但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可以让西科斯基公司,向你们提供二十四架S-70C-2型直升机。” “但是飞机上所有的武器火控系统、电子战设备,都必须全部拆除。” “民用版。白色的涂装,上面会印着红十字。” 拉姆斯菲尔德盯着陈山,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失望。 但他失败了。 陈山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站起身,伸出手。 “成交。” 他要的,本来就只是这个平台。 武器? 华夏的军工专家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第448章 高原上的黑鹰 仅仅一周后,香港启德机场。 一架泛美航空的波音客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降落。 三名穿着昂贵西装,拎着硬质皮箱的美国人,走出了贵宾通道。 他们是西科斯基飞机公司的高级代表团,由一位名叫哈德利的副总裁带队。 梁文辉早已等候在此。 “哈德利先生,欢迎来到香港。”梁文辉伸出手,脸上的笑容职业而标准。 哈德利与他握了握手,眼神却越过梁文辉,在人群中扫视。 “陈先生呢?”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美国大公司高管特有的傲慢。 梁文辉的笑容不变。 “山哥在公司等您。” “他说,时间宝贵,我们应该直接谈正事。” 哈德利皱了皱眉,似乎对这种安排不太满意,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和记大厦顶层。 会议室里没有多余的客套。 哈德利打开皮箱,将一份制作精美的宣传册和一份厚厚的技术文件推到桌子中央。 “陈先生,这就是我们为您准备的S-70C-2型直升机方案。” “它拥有优异的性能,是我们在S-70平台基础上开发的最佳版本。” “相信它一定能满足贵方‘高原科考’的全部需求。” 哈德利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这份订单对西科斯基至关重要。 “黑鹰”项目耗费了巨额的研发资金,他们急需一份大订单来摊薄成本,缓解财务压力。 拉姆斯菲尔德的电话打到他们董事长办公室时,整个公司高层都沸腾了。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笔送上门的生意。 一个急需先进装备,但又毫无议价能力的买家。 陈山没有碰那份宣传册。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哈德利。 “发动机。” 陈山轻轻敲了敲桌面。 哈德利愣了一下。 “是的,发动机。我们为它配备了通用电气的T700-GE-700涡轴发动机,单台功率超过1500匹马力,非常可靠。” 陈山摇了摇头。 “不。” “我要T700-GE-701A。”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哈德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身后的两名技术工程师,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 T700-GE-701A。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型号代码。 这是还没有正式投产的美国现役UH-60A“黑鹰”专用的升级版发动机型号。 相较于民用版,它的高温高原性能提升了百分之十五,并且拥有更长的寿命和更强的抗喘振能力。 这个型号,属于五角大楼严格管控的出口清单,连北约盟友都很拿不到。 眼前这个香港商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先生,您可能搞错了。” 哈德利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701A是军用型号,我们无权出口。” “而且,700型发动机的性能已经足够了。” “是吗?” 陈山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扔到哈德利面前。 那是一份全英文的报告,封面印着西科斯基公司自己的LOGO。 《S-70系列直升机高原环境飞行测试报告》。 哈德利看到封面的瞬间,瞳孔就是一缩。 这是他们的内部测试资料。 “根据你们自己的数据。” 陈山的手指点在报告的某一页上。 “在海拔4500米,气温摄氏25度的环境下,搭载700型发动机的S-70,其有效载荷将下降百分之三十。” “我需要的是一架能在帕米尔高原上,吊起一吨重地质钻探设备和一整个班组人员的直升机。” 陈山抬起头,目光像两把手术刀,剖开哈利德的伪装。 “而不是一架只能在夏天,把几个科学家空手送到山顶的观光机。” “你管这叫‘足够’?” 哈德利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商人谈判。 而是在接受一个五角大楼审查官的质询。 “陈先生,我再说一遍,这是军用型号……” “那我们就没得谈了。” 陈山干脆地合上了文件。 “文辉,送客。” 哈德利急了,他连忙站起身。 “等等!陈先生!” “二十四架订单,价值近两亿美元。你不能这么草率!” 陈山转过头看着他。 “是你太草率了,哈德利先生。”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讨价还价的吗?” “我是来拿货的。” 哈德利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看着陈山,咬了咬牙。 “发动机的事情,我可以向董事会申请特批。” “但是,价格需要重新计算。” “可以。”陈山重新坐下。 “现在,我们来谈谈航电系统。” 哈德利松了一口气,连忙让技术人员拿出了第二套方案。 陈山只是扫了一眼。 “不行。” “为什么?”哈德利不解。 陈山指着清单上的一行字。 “多普勒导航系统,你们给的是从‘休伊’直升机上拆下来的旧货。” “S-70的标准配置,是AN/ASN-128。别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冤大头。” 哈德利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 AN/ASN-128,这是另一个敏感的军用代号。 眼前这个人,对“黑鹰”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们公司的金牌销售。 “陈先生……这……这个也是管制零件……”哈德利的声音开始发虚。 陈山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明白了。 拉姆斯菲尔德虽然松了口,但五角大楼的技术官僚们,依然想在细节上做手脚。 他们想卖一头瘸腿的骡子,而不是一匹真正的战马。 “够了。” 陈山站起身,这一次,他连“送客”都懒得说了,直接走向门口。 “陈先生!请留步!”哈德利彻底慌了。 这份订单要是丢了,他回去没法向董事会交代。 “价格好商量!航电系统我们也可以再谈!” 陈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哈德利,你还没明白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态度问题。” “你们想做生意,却又藏着掖着,毫无诚意。”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梁文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山哥。” “法国宇航公司的代表已经到了。” “他们带来了‘超美洲豹’的最新方案,非常有诚意。” “而且,对于引进‘海豚’直升机生产线的事,他们也表示,一切都可以谈。” 哈德利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退了。 超美洲豹! 那是西科斯基在国际市场上最强的竞争对手! 法国人为了抢占市场,什么都敢卖! 如果陈山真的转头去买了法国货…… “不!陈先生!” 哈德利一个箭步冲到陈山面前说道。 “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陈山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所有系统,必须是美军现役的最新标准。” “我要全部的技术资料、维修手册、以及足够五年的备用零件。” “另外,你们需要负责培训我们至少五十名飞行员和一百名地勤工程师。” “直到他们能独立完成所有维护工作。” 哈-德利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没问题!全部没问题!” “成交。” 陈山伸出手。 哈德利连忙双手握住,手心里全是汗。 一份价值两亿四千万美元的合同,在香港和记大厦的顶层,草签了。 名义是:华夏科学院高空物理研究所采购二十四架高原型多功能科考飞行平台。 消息第一时间通过绝密渠道,送回了北京。 一座守卫森严的办公楼里。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围着一张刚刚从电传机上打印出来的纸,看了足足十分钟。 “‘黑鹰’……” 一位老将军用颤抖的手,抚摸着那几个字。 “真的是‘黑鹰’……” “有了它,我们就能上高原了。” “我们就能在世界屋脊,站稳脚跟了!” 另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技术干部的将军,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不仅仅是飞机本身!” “是它的发动机!是T700-GE-701A!这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了它,我们的国产直升机,心脏病就有救了!” 整个房间里,洋溢着一种压抑了许久的,终于扬眉吐气的激动。 几十年的技术封锁,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至关重要的口子。 …… 香港,和记大厦。 送走了哈德利一行人,王虎还在回味刚才谈判桌上的那一幕。 “山哥,你刚才真他妈牛逼!” “把那帮美国佬唬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门道?” 陈山笑了笑,没有解释。 这些型号代码,这些技术参数,是他上辈子就刻在脑子里的。 “文辉。” 陈山看向梁文辉。 “跟法国人那边的接触,继续保持。” “‘海豚’的生产线,我们要定了。” 梁文辉点了点头。 “我明白,山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陈山走到窗前。 天上的事情,暂时解决了。 但他的目光,却投向了楼下,那片波光粼粼的维多利亚港。 一艘灰色的军舰,正缓缓驶过。 “天空,现在有鹰了。” 陈山喃喃自语。 “但是海里呢?” “我们还是一群瞎子。” 陈山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了美国东海岸,康涅狄格州的一个小镇上。 第449章 天塌了 和记大厦的顶层,几乎成了香港最繁忙的地方。(之前一直犹犹豫豫的不敢写这些内容,怕被封掉。经过考虑还是写吧。把这几件事全部写在这一章里。其实按照时间线这些事已经发生一年了,就当是时间线倒流了吧。哪怕封书,这一章我也要写出来。)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三部电话机就没停过,此起彼伏的铃声几乎要将人的神经撕裂。 “是的,波音先生,陈先生看了你们的方案,但他认为诚意还不够。” “卡特彼勒的董事长?让他下午三点再打来,山哥现在没空。” “什么?法国宇航的人愿意把‘海豚’的生产线转让给我们?让他们把具体条款发过来!” 王虎则更加兴奋,他叼着雪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脚下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各种标记。 蜜月期。 每个人都沉浸在这三个字带来的巨大红利之中。 金钱、技术、设备,像潮水一样,通过香港这个小小的窗口,涌向那个刚刚打开一丝缝隙的庞大国度。 陈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桌上堆满了各种技术资料和情报简报。 一月八日,深夜。 陈山正在看一份关于美国声呐技术的资料。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梁文辉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里捏着一张刚刚从加密电传机上撕下来的纸。 那张纸很薄,在他手里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山哥……”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陈山抬起头,看到梁文辉的表情,心里猛地一沉。 “出什么事了?” 梁文辉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张纸递了过去。 上面没有多余的字,只有短短一行电码译文。 【总理,走了。】 陈山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他手里那支万宝龙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没有去捡。 他只是看着那几个字,一动不动。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窗外的维多利亚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依旧繁华。 但陈山觉得,这个世界的声音,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王虎也闻讯赶来,他看到屋里的气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山哥,文辉,怎么了?是不是美国佬又他妈反悔了?” 没人回答他。 王虎急了,一把抢过陈山手里的电传纸。 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了原地。 “总理……” 他的嘴唇哆嗦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下一秒,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猛地转身,一拳砸在身后的红木书柜上。 “砰!” 坚硬的木头发出沉闷的响声,王虎的手背瞬间血肉模糊。 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 “为什么啊!” 他通红着眼睛,冲着陈山和梁文辉嘶吼。 “他还没看到我们把‘黑鹰’飞上天,他还没看到我们的军舰开进太平洋啊!” 梁文辉低下头,扶了扶眼镜,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看着山下那片他亲手打下来的江山,眼神空洞。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在最艰难的岁月里给予他信任和支持的老人, 那个总是笑呵呵,在谈判桌上能把美国人耍得团团转的老人, 那个曾经秘密接见过陈山,拍着他肩膀说“国家不会忘记你”的老人。 那句“我们等你的好消息”,还回响在耳边。 可他,却再也等不到了。 陈山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他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山哥,节哀……”梁文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陈山拿起那杯没有喝的酒,走到窗前,对着北京的方向,将杯中的酒,一滴一滴,洒在了窗外的夜空中。 “他的工作。” 陈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还没有做完。” 他转过身,看着几乎要崩溃的王虎。 “我们得替他做完。” 这一夜,和记大厦顶层的灯,亮到了天明。 ……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 总理的逝世,像一场无声的寒流,席卷了整个华夏大地。 和记大厦顶层的办公室,也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里。 王虎戒了雪茄,每天只是闷头喝茶。 梁文辉的电话业务量翻了一倍,他每天都在跟纽约、华盛顿、北京三地通话,竭力维持着那份百亿清单的脆弱平衡。 出乎意料的是,美国人那边,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动摇。 基辛格在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就通过秘密渠道,向北京发来了唁电。 福特总统也在一次公开讲话中,含蓄地表示,“一位伟大的政治家的离去,不会改变历史前进的方向。” “山哥,看来美国人那边,比我们想的要稳。” 梁文辉放下电话,脸上多了一丝血色。 “他们更怕苏联人。”陈山看着桌上的情报简报,头也没抬。 “不过……”陈山的手指在简报上点了点,“苏联人在边境上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了。” “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陈山抬起头,看向王虎。 “阿虎,我们在阿富汗的那几个朋友,最近是不是缺钱了?” 王虎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去。 “山哥,现在这个时候,是不是……” “就是这个时候。”陈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家里越是办丧事,越是要把外面的狗给看住了。” “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让莫斯科那帮人,没空往东边看。” “明白了,山哥。”王虎站起身,身上的颓气一扫而空。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和暗流涌动中,一天天过去。 春天来了,又走了。 夏天,带着黏腻的湿热,笼罩了香港。 七月的某一天,梁文辉再次拿着一张电传纸,走进了陈山的办公室。 他的脸色,比上一次更加难看。 “山哥。” 陈山的心里“咯噔”一下。 【委员长,于七月六日病逝。】 又一位。 开国元勋,总司令。 那个胖胖的、总是笑呵呵的老元帅。 王虎看着那张纸,嘴里喃喃道。 “今年……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 整个国家,仿佛都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下。 如果说,总理的逝世,是擎天玉柱倒了一根。 那老总的离去,就像是支撑着屋顶的另一根大梁,也出现了裂缝。 这一次,连美国人都感觉到了不安。 《纽约时报》的社论标题是:《巨人的黄昏:红色华夏将走向何方?》 基辛格的电话打得更勤了,话里话外,都在试探北京未来的政治走向。 陈山每天都睡得很少。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 脚下是万丈深渊,手里那根用来平衡的长杆,正在一节一节地断裂。 他只能靠着自己,靠着和记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强行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把更多的钱,砸向华尔街。 把更多的订单,送到底特律和西雅图。 用实实在在的利益,捆绑住那些见钱眼开的美国资本家,让他们去游说白宫,不要动摇。 …… 如果说,总理和老总的离去,是支撑着天空的柱子断了两根。 那么,两个月后,就是天,塌了。 在此之前,整个世界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那位伟人的健康状况已经岌岌可危。 但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所有人都还是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 深夜。 陈山听取梁文辉关于收购格罗顿那家“海洋数据公司”的初步方案。 “山哥,对方的要价很高,而且,通用动力的背景很深,恐怕……” 梁文辉的话还没说完。 办公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是王虎。 他甚至忘了敲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样,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半导体收音机。 收音机里,正反复播送着一段哀乐。 那段所有华夏人都无比熟悉的哀乐。 “山哥……” 王虎的嘴唇在哆嗦,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刚才……刚才发布了讣告……”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虎手里的那个小小的收音机上。 哀乐过后,是一个男播音员用极度悲痛、颤抖的声音,宣读公告。 “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 “……我们敬爱的伟大领袖、伟大导师,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 梁文辉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猛地站起身,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瘫在沙发上,双手捂住了脸。 没有嚎啕,没有嘶吼。 只有肩膀在剧烈地、无法控制地抖动。 陈山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 只有一阵阵剧烈的轰鸣。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在心里,彻底地、无可挽回地,崩塌了。 天。 塌了。 收音机里,播音员还在继续念着。 但已经没有人听得进去了。 陈山缓缓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维多利亚港,车水马龙,一片繁华。 可是在他眼里,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 这是他打下的江山。 可这一刻,他看着这片繁华,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陌生。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但他比谁都清楚,那个老人,对于这个国家,对于这个民族,意味着什么。 他是旗帜。 是方向。 是定海神针。 可是让他从一个街头烂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老人,走了。 那个在他心里,如同神明和父亲一样的存在,走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茫茫大海上,失去了灯塔的舵手。 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方向。 第450章 深海里的眼睛 天,终究是塌了。 但日子,还要过。 和记大厦顶层的办公室,再也听不到王虎的笑骂声。 他戒了雪茄,也戒了酒,每天就坐在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酽茶。 梁文辉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三部电话机轮番轰炸,他只是机械地处理着一切。 纽约、伦敦、东京……全世界的资本都在看着这个东方巨人倒下后的方向。 没有人敢动。 也没有人敢撤。 那份百亿美金的清单,像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信心。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根针,能定多久,没人知道。 陈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已经三天了。 他没见任何人,包括基辛格打来的加密电话。 桌上的威士忌瓶是满的,烟灰缸是空的。 他只是坐着,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一看就是一整天。 “山哥。” 梁文辉推门进来,声音沙哑。 “美国人,有点坐不住了。”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基辛格连发了三封密电,福特总统也通过秘密渠道表达了关切。” “关切什么?”陈山终于开口,声音像是生了锈。 “他们关切,我们之前达成的所有协议,是否还……有效。”梁文文辉小心翼翼地措辞。 “尤其是,关于在远东共同遏制苏联的战略默契。” 王虎也走了进来,他一把抓起那份文件,粗暴地揉成一团。 “操他妈的美国佬!” “老爷子尸骨未寒,他们就想着自家的那点破事!” 陈山没有阻止他。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那片巨大的红色版图上。 “他们不是在担心。” 陈山的声音很冷。 “他们是在害怕。” 梁文辉拿起另一份情报简报。 “山哥,您说得对。” “我们的人从冲绳和横须贺发回了最新情报。” “苏联太平洋舰队的核潜艇,最近的活动频率,高得吓人。” “至少有两艘‘维克托’级攻击核潜艇,已经突破了第一岛链,去向不明。” “第七舰队的声呐监听网络,几乎被打成了筛子。他们疲于奔命,但根本找不到那几个水下幽灵。” 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帮老毛子,是想趁我们病,要我们的命!” “他们不敢。” 陈山的手指,在地图上,从海参崴,划到对马海峡,再划到东海。 “他们只是在试探,在炫耀肌肉。” “他们在告诉美国人,没有了东方巨人的坐镇,这片太平洋,随时可能改姓‘苏’。” 办公室里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在这时,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陈山看了一眼。 他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我是陈山。” 电话那头,是基辛格疲惫不堪的声音。 “陈,我想,你已经知道西太平洋发生的事情了。” “知道。” “我们的舰队快被他们拖垮了。”基辛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他们的潜艇就像海里的蟑螂,又多又快,打死一只,又冒出来三只。” “这是你们的问题,博士。” “不,陈,这也是华夏的问题。”基辛格的语气加重了,“海参崴离北京,比离夏威夷更近。” “你想说什么?” “我们需要华夏的帮助。”基辛格终于说出了来意,“我们需要华夏的舰队,在黄海和东海,建立一道反潜屏障。” “用什么?”陈山反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 陈山的声音像是结了冰。 “用那些装了五十年代声呐的破船吗?” “博士,你知道华夏的海军是什么水平。让华夏的船去抓‘维克托’,不是帮忙,是去送死。” 基辛格的呼吸声在电话里变得粗重。 “陈,我知道这对华夏不公平。”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只要华夏能提供前沿的预警,哪怕只是报告一个模糊的方位,就能为我们的反潜机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收获的时刻,又到了。 他用这段时间的沉默,用整个国家的悲痛,积蓄了足够的情绪和筹码。 “博士。”陈山缓缓开口。 “你想让华夏的海军,变成你们在深海里的眼睛和耳朵。” “但你不能让他们又瞎又聋地去跟人拼命。” 基辛格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你需要什么?” “需要能看见东西的‘眼睛’。” 陈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AN/SQS-53声呐。” “还有,MK46轻型反潜鱼雷。” AN/SQS-53,那是美国海军“斯普鲁恩斯”级驱逐舰和“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上才装备的主力舰壳声呐,是整个西方世界最先进的反潜探测系统。 至于MK46鱼雷,更是北约海军的标准装备。 把这两样东西给华夏? 五角大楼的海军将领们会疯的。 “陈……这不可能。”基辛格的声音变得干涩,“这是我们海军的核心技术,国会不会批准的。” “那就让他们看着苏联的潜艇,开到长滩的港口外面去。” 陈山挂断了电话。 …… 一周后,华盛顿。 五角大楼一间戒备森严的会议室里。 一场秘密听证会正在进行。 出席的,是国会武装力量委员会的几位核心议员,以及来自海军和国防情报局的高级将领。 陈山就坐在他们的对面。 “先生们,我很理解海军的顾虑。” 陈山看着那位脸色铁青的海军作战部长,语气平静。 “把你们最先进的声呐卖给华夏,听起来像是一个疯狂的主意。” 一位来自德州的议员,翘着腿,语气傲慢。 “陈先生,这不是疯狂,是通敌。” 陈山笑了笑。 他没有反驳,只是让梁文辉,在投影仪上,放出了一张巨大的海图。 海图上,画着十几条触目惊心的红色轨迹线。 “这是过去三个月,我们搜集到的,苏联核潜艇在西太平洋的活动轨迹。” “其中三条,已经越过了所谓的‘安全线’,进入了菲律宾海。” 海军作战部长霍洛威上将冷哼一声。 “这些情报我们也有。陈先生,你想用这些东西来吓唬我们吗?” “我不是在吓唬你们。” 陈山走到海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他把其中一条轨迹线,继续向东延伸。 穿过茫茫的太平洋。 一直画到了美国西海岸的圣迭戈军港外。 “霍洛威将军,你在害怕技术泄露。” 陈山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些潜艇,每一次从海参崴出发,都要经过华夏的家门口。” “它们带着足以毁灭世界一百次的核弹头,在华夏的渔船下面穿行。” “你们希望华夏帮忙看着这些狼。但你们给华夏的,只是一根木棍。” 陈山把记号笔重重地拍在桌上。 “先生们,这不是一笔军火交易。” “这是一份保险。” “你们卖给华夏一套声呐,就等于在西太平洋,部署了几十个,未来甚至是几百个,永不沉没的监听站。” “帮华夏看家,就是帮你们守门。”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安静。 那位德州议员脸上的傲慢,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陈山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冷战时代,所有美国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红色十月”的噩梦。 苏联核潜艇兵临城下的恐惧。 霍洛威上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一套声呐的技术机密,和整个美国西海岸的安全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这笔账,太好算了。 三天后。 福特总统,在他的任期即将结束之前,签署了一份代号为“和平珍珠”的绝密行政令。 行政令的核心内容,是大幅放宽对华“非杀伤性防御技术”的出口限制。 清单上,包括大型防空雷达、反潜声呐系统、电子对抗设备……共计六百多个品类。 消息传回香港。 梁文辉拿着那份长长的清单。 “这哪里是‘和平珍珠’,这简直是把五角大楼的家底都搬过来了!” 陈山看着那份清单,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酒。 最后一杯,他端在手里,走到了窗前。 他对着北方的天空,将杯中的酒,缓缓洒下。 “这才只是个开始。” 陈山转过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名秘书探进头来。 “山哥,法国驻港领事馆的商务参赞来了。” “他说,他们带来了‘海豚’直升机的最终方案。” “而且,他们还想跟您谈谈,关于‘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的技术合作问题。” “他们说……关于‘海豚’和‘超黄蜂’直升机的技术转让,他们可以提供比美国人更优惠的条件。” “甚至……可以包括生产线。” 王虎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千瓦的灯泡。 “西北风?那不是他们海军的宝贝疙瘩吗?” 陈山看着窗外。 暴雨过后,维多利亚港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绚烂的彩虹。 天,虽然塌了。 但他正在用敌人的恐惧和贪婪,一块砖,一块瓦地,重新建起一根,永远不会再倒下的擎天之柱。 第452章 垃圾,我们来清理 一九七九年,一月。 香港。 和记大厦顶层的办公室,终于有了一点久违的人气。 王虎叼着一根牙签,脚翘在桌子上,正对着电视屏幕指指点点。 屏幕上,美国ABC电视台的主播,正用一种亢奋的语调播报着一则新闻。 “……这将是红色华夏的领导人,第一次对美利坚合众国进行正式访问。白宫方面称,这将是一次‘真正开启新时代’的访问……” “邓先生的专机,将于一月二十八日抵达华盛顿。” “华盛顿、亚特兰大、休斯顿、西雅图……嘿,这帮美国佬这次搞得挺隆重啊!” “妈的,这帮美国佬,现在知道喊爹了。”王虎吐掉牙签,抄起桌上的茶缸子喝了一大口。 他的酒戒了,雪茄也戒了,但身上那股子悍匪的气焰,随着时局的明朗,又回来了。 梁文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山哥,最新的简报。” 陈山从文件中抬起头,看了一眼电视。 画面里,是邓公的照片。 他的目光停留了几秒,又重新落回文件上。 “美国那边,比我们想的还要急。”梁文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轻松,“那份百亿清单的后续项目,都想赶在这次访问期间敲定。” “波音的董事长,通用电气的CEO,还有华尔街那帮银行家,排着队想拿到访问期间的宴会请柬。” 陈山翻动着文件,没有说话。 梁文辉继续说道:“不过,还有点别的东西。” 他抽出简报的后半部分,放在陈山面前。 “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的内部风险评估。” “‘三K党’,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的极右翼民兵组织,威胁等级被调到了最高。” “他们公开宣称,要让这次访问,变成一场‘葬礼’。” 王虎“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帮杂碎,找死!” 办公室里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在此时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梁文辉走过去,接起,听了几句,然后捂住话筒,对陈山说。 “山哥,基辛格。” 陈山走过去,接过了电话。 “博士。” “陈,我想你已经看到新闻了。”基辛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掩饰不住一种如释重负的兴奋。 “看到了。”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我们所有人努力的结果。”基辛格客套了一句,然后直奔主题。 “总统先生希望,你能作为‘总统特别顾问’和‘杰出华人代表’,全程陪同访问团。” “陈,我们都希望这次访问,能成为一个完美的开始。” “但……总有一些不希望看到和平的人,存在于阴影里。” 陈山握着话筒,没有立刻回答。 “陈,我们知道,你在美国华人社会,有着……无人能及的影响力。”基辛格的措辞很谨慎,“有你在,很多事情会方便得多。” “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博士。”陈山淡淡地说。 “不是顾虑。”基辛格立刻纠正,“是需要你的帮助。” 挂断电话。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凝重。 “杰出华人代表?”王虎冷笑一声,“我看是想让山哥你去当保镖。” “他们自己的人呢?”陈山问梁文辉。 “CIA刚刚通过我们的人,共享了他们的初步安保方案。”梁文辉的脸色很难看,“我看了,漏洞百出。” 他走到墙边的美国地图前。 “第一个致命盲点,是地方势力。” “特勤局的权力,出了华盛顿就大打折扣。他们在亚特兰大、在休斯敦,就是一群穿着西装的睁眼瞎。” “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警局、本土帮派,他们根本摸不透。” “第二个,也是最要命的。”梁文辉推了推眼镜,“他们对华人社团,抱着极大的戒心和防备。” “方案里,把唐人街列为了和三K党据点同等级的‘高风险监控区’。” “他们觉得,我们的人,也有可能构成威胁。” 王虎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茶缸子跳了起来。 “我操他妈的!这帮白皮猪,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陈山看着地图,眼神冰冷。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电话本。 他翻到某一页,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哪位?” “林叔,是我,陈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 “山哥!” 那个声音里透出巨大的惊讶,随即转为无比的恭敬, “很久没给您请安了。” “林叔,客气了。” “国家有贵客到访美国。” “从华盛顿,到亚特兰大,到休斯敦,再到西雅图。” “邓先生要走的路。” 陈山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希望上面,有一只不属于我们的苍蝇。” 电话那头,林叔的呼吸声瞬间变得粗重。 他瞬间明白了这几个字的份量。 “山哥,我懂了。”林叔的声音变得决然,“洪门三十六堂,所有兄弟,从今天起,听您号令。” “要人有人,要枪有枪。” “沿途的每一条街,每一个路口,都会有我们的人。” “好。” 陈山挂断了电话。 他转身,看着已经愣住的梁文辉和王虎。 “开会。” 十五分钟后,和记集团的最高层,全部聚集在会议室。 “文辉。” “在,山哥。” “对接美国所有跟我们有合作的商业巨头。波音、通用、西科斯基……告诉他们,百亿清单的第二批采购合同,能不能签,就看这次访问的成果。” “我要让他们动用所有的政府关系,向白宫和地方州政府施压,确保一切顺利。” “明白!”梁文辉重重地点头。 陈山又转向王虎。 “阿虎。” “在!”王虎的腰杆挺得笔直。 “你立刻飞去美国。” “动用和记和洪门,在美国积累的所有人脉和力量。” “从街头的混混,到码头的工头,从地方警局的线人,到开卡车的老兵。” “我要你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给我织一张网。” “一张能覆盖邓先生访问路线每一个角落的网。” 王虎的眼睛里,燃起了嗜血的光。 “山哥,您就说吧,要做到什么程度?” 陈山走到巨大的美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笔。 他沿着地图上的几个城市,画出了一条清晰的路线。 华盛顿、亚特兰大、休斯敦、西雅图。 每一个城市下面,他都标注了一个名字。 那是当地洪门堂口的龙头。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在当地盘踞了数十年S上百年,势力根深蒂固的华人社团。 一张覆盖全美,由无数华人构成的地下情报和安保网络,在这一刻,被悄然激活。 这张网,比CIA的监控更深入街巷,比FBI的线人更了解社区。 它无形,却无处不在。 “我要比特勤局,更早知道每一条街道的动向。” “我要比联邦调查局,更清楚每一个三K党成员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王虎的目光最后落在地图上的亚特兰大。 那里是三K党的发源地,也是他们势力最猖獗的老巢。 “山哥,亚特兰大那边……” “林叔会亲自过去坐镇。”陈山放下笔,“你负责统筹全局。” 陈山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阿虎,你的飞机,一小时后起飞。” “是!” 王虎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陈山又看向梁文辉。 “通知我们在特勤局里的朋友。” 梁文辉抬起头。 “告诉他们,可以专心应付媒体和欢迎人群了。” “沿途的垃圾,我们来替他们清理干净。” 第453章 这里的垃圾,我们来清 华盛顿,威拉德酒店。 套房的会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 王虎面前的茶,已经换了第三泡。 他没有看对面那个翘着腿,一脸假笑的白人。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 灰色的天空下,是国家广场光秃秃的树枝。 “王先生。” 对面的男人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种常年发号施令的腔调。 他是卡特,联邦特勤局的高级探员,这次邓公访美全程安保的现场指挥官之一。 卡特今天没有穿制服,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华尔街的银行家。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助手,手始终插在西装口袋里。 “你的茶不错。”卡特端起面前的茶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又放下。 他并不喝。 “招待不周。”王虎开口,声音很平。 “王先生太客气了。”卡特笑了笑,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我今天来,是代表白宫,和特勤局,感谢你和你的……同乡,对这次历史性访问的热情。” 卡特把“同乡”两个字,咬得很重。 王虎的眼皮抬了一下。 他终于正眼看向卡特。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不。”卡特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更盛,“热情是好事,但有时候,过度的热情,会给我们官方的安保工作,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王虎的表情。 王虎面无表情。 卡特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他从助手手里接过一个文件夹,抽出一张照片,推到王虎面前。 照片上,是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华人青年。 背景是华盛顿的唐人街。 “洪门的人,对吗?”卡特问。 “他们只是在帮忙维持秩序,欢迎贵客。”王虎说。 “维持秩序,是华盛顿警局和我们的工作。”卡特的语气加重了,“王先生,我需要你向他们传达一个信息。” “约束好他们。” “我不希望在车队经过的任何一个街区,看到任何一个,没有佩戴官方证件的‘安保人员’。” 卡特的目光扫过王虎,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我们不希望发生任何误会。” 王虎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卡特探员,你的意思是,你们的人,不信任我们?” “这不是信任问题。”卡特靠回椅背,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这是专业问题。” “我们监控到了几个极右翼组织的异常活动,包括三K党。我们的反狙击小组、排爆小组、快速反应部队,都已经就位。” “我们有一套完整且成熟的安保体系。任何计划外的因素,都可能破坏这个体系,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卡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这是给你的贵宾观礼证。” “位置很好,视野开阔,也很安全。” “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就在那里,安静地,欣赏这场历史性的盛会。” “不要给我们添乱。”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慢又清晰。 王虎笑了。 他拿起那张观礼证,看了一眼,又放回桌上。 “卡特探员,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我们都希望邓先生的访问,圆满成功。” 卡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希望如此。” 他带着人,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了一句。 “哦,对了,王先生。你可能对华盛顿的帮派不太了解。这里的地下世界,不比香港简单。” “你的人最好老实待在唐人街。” “出了那片地方,出了什么事,我们可管不了。” 门关上了。 王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拿起桌上的那张观礼证,慢慢地,把它撕成了碎片。 “我操他妈的。” …… 同一时间。 华盛顿郊外,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 刺鼻的枪油味,混合着汗臭和劣质啤酒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地上扔满了快餐盒和啤酒罐。 一个名叫杰布的白人胖子,正仔细地擦拭着一把AR-15的枪机。 他是这个三K党行动小组的头目。 房间里,还有另外四个人,都在检查自己的武器。 手枪,霰弹枪,还有几枚自制的燃烧瓶。 “都检查好了吗?”杰布头也不抬地问。 “好了,头儿。”一个瘦高个回答,“子弹都上满了,一共八个弹匣,足够把他们的车打成筛子。” “路线图再确认一遍。”杰布把枪重新组装好,拉了一下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放心吧,头儿。”瘦高个指着桌上摊开的地图,“从机场到国宾馆,必定会经过这里,罗斯福大桥。” “那里的桥墩结构复杂,车队一定会减速。” “我们就在桥下的维修通道动手,打完就跳进准备好的快艇,顺着波托马克河往下游走。警察连我们的影子都抓不到。” 杰布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联邦调查局那帮蠢货,肯定以为我们会在欢迎人群里动手,或者在楼顶上玩狙击。”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给他们来一次零距离的火力突袭。”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这是上帝赋予我们的使命。”杰布转过身,脸上是一种狂热的表情,“把共X产主义的毒瘤,彻底从我们伟大的土地上铲除。” “为了白人!为了美利坚!” “为了白人!” 他们举起手里的啤酒罐,轻轻碰了一下。 没有人注意到,旅馆对面的马路上,一辆印着“管道维修”的工程车,已经停了超过两个小时。 驾驶座上,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华人司机,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轻轻说了一句。 “鱼已入网。” …… 夜,深了。 汽车旅馆的停车场,一片寂静。 杰布和他的手下,正在房间里打牌,为明天的“大行动”养精蓄锐。 旅馆外。 一辆送披萨的外卖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旅馆的后门。 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华人外卖员,拎着保温箱下了车。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两辆管道维修车,从不同的方向,堵住了旅馆所有通往公路的出口。 车上下来十几个穿着蓝色工服的男人。 他们手里提着的,不是扳手和管钳,而是一个个沉重的工具箱。 一切都在绝对的静默中进行。 旅馆二楼。 杰布扔出手里的一对K。 “我赢了。” 他正准备收钱,房间的门锁,突然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不是被撞开,而是被从外面,用万能钥匙拧开了。 杰布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枪。 晚了。 门被推开。 三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华人,闪身进来。 杰布只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砰。” 沉闷的声音,像是在敲一块湿透的木头。 橡胶子弹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后飞起,撞在墙上,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他身边的同伙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另外两个人按倒在地。 一人反剪双手,另一人拿出一块浸了乙醚的毛巾,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隔壁的两个房间,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五分钟后。 几名“管道工”,推着收换床单的布草车,从二楼的走廊走过。 车里装的,是五个被装在黑色帆布袋里,不省人事的三K-党成员。 外面的停车场上。 另外几个人,已经把那几间客房里的所有武器,打包放进了工具箱。 他们甚至用专业的设备,检查了房间里是否留下任何指纹和毛发。 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 几辆工程车和外卖车,发动引擎,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旅馆,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清晨。 阳光明媚。 邓公的车队,在数十辆警车的护卫下,平稳地行驶在华盛顿的大道上。 沿途是挥舞着旗帜的欢迎人群。 特勤局的移动指挥车里。 卡特正盯着一排屏幕,脸上是志得意满的表情。 一切尽在掌握。 “报告,车队已顺利通过罗斯福大桥。” “报告,沿途未发现任何异常。” “空中支援报告,所有制高点干净。” 一个情报分析员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长官,有点奇怪。” “说。”卡特连头都没回。 “我们昨晚锁定的那个三K党小组,代号‘铁十字’,失联了。” “他们入住的汽车旅馆,房间是空的。手机、车辆,所有追踪信号全部中断。” 卡特皱了皱眉。 “跑了?” “不像。现场太干净了,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留下。旅馆老板说,他们昨晚还在。” “一群乌合之众。”卡特嗤笑一声,“估计是内讧,或者被我们的阵仗吓破了胆,自己溜了。” 他摆了摆手。 “不用管他们。一群成不了事的垃圾。” “把监控重点,继续放在唐人街那几个堂口。” “是,长官。” 卡特端起咖啡,看着屏幕里秩序井然的车队,还有道路两旁那些华人社团拉起的巨大欢迎横幅。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微笑。 看,没有这帮业余的家伙添乱,一切多么完美。 …… 威拉德酒店,顶层套房。 陈山站在窗前,也在看电视上关于车队抵达的直播。 他手里没有端酒,也没有抽烟。 放在桌上的那部加密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没有铃声。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 只有四个字。 【华府,已净。】 陈山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虎从外面走了进来。 “山哥,车队已经安全到国宾馆了。” “卡特那孙子,刚才还专门打电话过来,‘感谢’我们的‘配合’。” 王虎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陈山没有理会他。 他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美国地图前。 他的手指,越过了华盛顿,落在了东南方,一个被重点标注出来的城市上。 亚特兰大。 三K党的发源地,南方种族主义势力的大本营。 “阿虎。” “在,山哥。” “通知林叔。”陈山的声音很平静,“让他现在就飞去亚特兰大。” “告诉那边的兄弟们,把家伙都擦亮。” 他转过头,看着王虎,眼神冰冷。 “华盛顿的,只是些出来捡食的野狗。” “亚特兰大的,才是真正的狼窝。” “那里的垃圾,比这里多,也比这里更难清理。” 第454章 茶杯里的百亿生意 华盛顿的喧嚣,随着车队驶入国宾馆而暂时平息。 威拉德酒店的套房内,胜利的气氛却没能持续超过一个小时。 梁文辉拿着一份刚刚从美国国务院礼宾司传真过来的日程表,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山哥,这是白宫联络办公室刚刚送来的最终版本。” 梁文辉的手指,点在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上。 “明天上午,国会山演讲。” “中午,副总统午宴。” “下午,参观林肯纪念堂。” “晚上,白宫国宴。” 梁文辉的手指顺着日程表一路滑下去。 “后天,亚特兰大,会见州长,参观可口可乐公司……” “大后天,休斯顿,参观航天中心,德州农场主晚宴……” “从早到晚,每一分钟都安排好了。全是官方活动。” 王虎凑过来看了一眼,嗤笑一声。 “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干嘛?直接谈生意不就完了。” “问题就在这。”梁文辉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神情很不好看。 “波音的威尔逊,通用电气的韦尔奇,还有华尔街那帮人,电话都快把我的办公室打炸了。” “他们都想在访问期间,跟邓先生见一面,哪怕只有十分钟。” “可这份日程表里,根本没有留给他们的时间。” 王虎听明白了,一拍大腿。 “那不就是白来了?咱们费这么大劲,不就是为了那份百亿清单的后半部分?” 陈山没有说话。 他看着那份日程表。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栏杆,把真正的利益,牢牢地挡在了门外。 政治是皮,经济是骨。 美国人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却只给皮看,不让摸骨。 “要不要……通过基辛格博士,跟白宫那边沟通一下?”梁文辉试探着问。 “不行。”陈山摇头。 “官方对官方,谈的就不是生意了。” “他们会跟你谈人权,谈意识形态,谈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然后把价格抬上天。” “这事,不能走官方渠道。”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盛顿的灯火次第亮起。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白宫的轮廓。 他忽然转过身,对梁文辉说。 “给特勤局的卡特探员打电话。” 梁文辉愣了一下。 “找他?山哥,那家伙……” “就说我有重要的安保事宜,要跟他面谈。”陈山说。 半小时后。 卡特探员独自一人,出现在了套房门口。 他脱下风衣,神情复杂地看着王虎,又看了看沙发上的陈山。 “陈先生,我听手下说,你找我?” 他的语气,比上次客气了不少。 罗斯福大桥那件事,虽然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欠了陈山一个巨大的人情。 如果不是陈山的人提前清理了那几个疯子,他现在可能已经在国会听证会上,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坐,卡特探员。”陈山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王虎给他倒了杯水。 “邓先生长途飞行,又经过了一天的密集活动,身体很疲惫。”陈山缓缓开口。 卡特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 “最好的休息,是不被打扰。”陈山看着他。 “我希望,在明天的行程中,能有两个小时的,完全私人的休息时间。” 卡特皱起了眉。“陈先生,日程是国务院和白宫共同制定的,我无权更改。” “我不是让你更改日程。”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 “国会山的演讲结束后,到副总统午宴开始前,有三个小时的空档。” “官方的安排,是参观国会图书馆。” “我要你把这个安排,换成返回酒店休整。” 卡特的面色有些为难。“这……不符合安保预案,频繁变更路线,会增加很多不确定风险。” “卡特探员。”梁文辉打断了他,“我们只是转达一个合理的请求。” “邓先生的安全和健康,是第一位的。我想,这一点我们有共识。” “至于媒体那边,我相信以特勤局的能力,找一个‘技术原因’来解释行程的临时变动,应该不难。” 梁文辉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或者,你希望我们通过另一条渠道,直接向总统先生提出这个请求?” “我需要绝对的私密,和绝对的安全。”陈山的声音再次响起。 “邓先生休息的楼层,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记者,任何一个闲杂人等。” “甚至,包括你们的人。” “不!不必了!”卡特立刻改口,“我完全理解!” “两个小时是吗?没问题!” “我会亲自负责清空酒店的整个楼层,确保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请放心,这会是一段绝对私密的……休息时间。” “我可以保证,那两个小时里,整个楼层,除了你们,不会有任何一个活人。” 卡特走后。 梁文辉立刻看向陈山,眼神里全是兴奋。 “山哥,您这一手太高了!” “我马上去通知那些CEO!” “不急。”陈山摆了摆手。 “让他们再等一晚。” 他让梁文辉起草了一份邀请函。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只有一句话。 “明日上午十点,威拉德酒店总统套房,一位能决定未来十年订单归属的先生,愿意见你一面。” 这份神秘的邀请函,在当晚,被送到了通用、波音、卡特彼勒等十几家全美顶级公司CEO的手中。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 威拉德酒店的总统套房所在的整个楼层,已经被特勤局清空。 电梯口和安全通道,都站着表情冷峻的黑衣人。 但真正的门神,只有一个。 王虎穿着一身笔挺的阿玛尼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靠在总统套房的门边。 他的面前,是一条平日里只会在《财富》杂志封面上才能看到的队伍。 通用汽车的董事长墨菲,一个以强硬和傲慢著称的爱尔兰后裔。 波音公司的CEO威尔逊,那个能让五角大楼的将军们排队等他电话的男人。 卡特彼勒的掌门人,华尔街的银行家,硅谷的新贵…… 这些执掌着美国经济命脉的商业帝王,此刻却像一群等待面试的小学生,安静地在走廊里排成一列。 他们手里紧紧攥着各自的计划书,表情紧张,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期待。 没有人交谈。 走廊里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墨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试图走上前,跟王虎套个近乎。 “这位先生……” 王虎眼皮都没抬,只是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排队。” 墨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乖乖退了回去。 十点整。 王虎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梁文辉手写的名单,慢悠悠地看了一眼。 “波音,威尔逊。” 队伍里的威尔逊精神一振,连忙上前一步。 “你,先进去。” 王虎侧开身,露出了门缝。 “十五分钟。” 威尔逊连忙整理了一下领带,快步走了进去。 套房的客厅里,没有想象中的谈判桌。 邓公正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喝着一杯龙井茶。 陈山站在他的身侧。 “邓公。”,这位是波音公司的董事长,威尔逊先生。”陈山用中文介绍。 “他们希望,能在未来五年,能成为华夏民航机队更新换代的主要供应商,并且,愿意转让配套的发动机维修技术。” 邓公放下茶杯,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美国人,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除了卖飞机,你们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陈山在旁边,用英文同步翻译。 威尔逊愣了一下,他准备了一肚子的销售数据和性能对比,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邓公那双深邃的眼睛,瞬间明白了这个问题背后的分量。 他深吸一口气,抛开了所有的商业辞令。 “技术。” “我们愿意转让737系列部分零部件的制造技术,并且帮助华夏建立一个现代化的飞机维修基地。” “我们还可以为华夏培训第一批掌握现代化客机驾驶技术的飞行员。” 陈山将他的话,逐字逐句地翻译给邓公。 邓公听完,不置可否。 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叶。 “可以谈。” 短短三个字。 威尔逊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陈山。”邓公又开口。 “在。” “具体的事情,你来跟进。” “是。” 陈山转向威尔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威尔逊先生,你的时间到了。” 十五分钟,分秒不差。 威尔逊如蒙大赦,连连鞠躬,退出了房间。 门外,王虎看了看表,喊出了下一个名字。 “通用汽车,墨菲。” 一个又一个在美国乃至世界范围内呼风唤雨的名字,就这样,在王虎的点名下,轮流走进这间小小的会客厅。 又在十五分钟后,带着或狂喜、或凝重的表情,走出来。 没有繁琐的谈判,没有激烈的讨价还价。 只有高屋建瓴的问答,和一锤定音的允诺。 短短两个小时。 数十亿美元的合作意向,就在这一杯清茶的雾气里,悄然达成。 这是一场席卷了美国整个工业和金融界的风暴。 风暴的中心,却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五点整。 最后一位CEO心满意足地离开。 ...... 王虎关上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妈的,过瘾!” 他走到陈山身边,“山哥,这帮美国佬,平时牛气冲天,今天跟孙子似的。” 陈山笑了笑,刚想说点什么。 会客厅的另一扇门被推开。 梁文辉拿着一份刚刚从加密电传机上撕下来的电报,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山哥。” “刚收到的消息。” “访问的最后一站是休斯顿,德克萨斯。” 王虎的笑声停了。 “那里是三K党的传统势力范围,也是他们现在全国总部的所在地。” 梁文辉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 “他们的‘全国大巫师’,一个叫大卫·杜克的人,刚刚通过媒体,向所有白人至上主义团体发出了一封公开信。” “他说……” “他要在休斯顿,搞出一个‘世界性的大新闻’。” 第455章 你的活儿,还是我的活儿? 德克萨斯的太阳,炙烤着休斯敦。 西蒙顿镇的露天竞技场里,尘土飞扬,混杂着牛粪和汗水的味道。 王虎站在竞技场贵宾席的后排,解开了西装最上面的扣子。 他讨厌这种天气。 也讨厌这种地方。 震耳欲聋的乡村音乐,混杂着牛粪和汗水的味道,还有周围德州佬们夸张的叫好声。 一切都让他烦躁。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场内那些追着牛跑的牛仔身上,而是在观众席上一排一排地扫过。 卡特探员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的可乐,递了一瓶给王虎。 “放轻松,王先生。”卡特脸上带着德州人特有的那种自来熟的笑容,“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王虎没有接可乐。 “这里比华盛顿安全多了。”卡特自己拧开一瓶,灌了一大口。“大卫·杜克那条疯狗,不过是叫得凶。我的人已经把他所有能喘气的洞都盯死了。” 他用下巴指了指散布在会场各处的便衣。 “我手下这些伙计,都在这里长大。哪个是来看热闹的,哪个是来找麻烦的,他们闻味儿都能闻出来。” 卡特的语气里充满了主场作战的自信。 “我听说,你们的人,在休斯顿的唐人街,也搞了点小动作?” “维持秩序。”王虎说。 “我懂。”卡特笑了,“不过在这里,真的没必要。你们就当是来度假,好好欣赏这场牛仔秀吧。” 梁文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蒙了一层细细的黄土。 “山哥,卡特探员过来了。” 穿着防风夹克的卡特,快步走到陈山身边,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微笑。 “陈先生,现场情况都在控制之中。” “观众都经过了三道安检,所有制高点都有我们的狙击手。” “不会有任何问题。” 卡特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在说服陈山,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有劳了。”陈山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看他,而是投向了场地另一侧。 那里是工作人员和家属的区域,人员混杂,流动性也最大。 王虎顺着陈山的目光看过去,不屑地撇了撇嘴。 “放心吧,山哥。” “林叔已经把休斯敦翻了三遍了。” “所有叫得上号的白人帮派,堂口都派人去‘拜访’过了。” “杜克那个老杂毛,连他昨晚吃了几个汉堡,我们都知道。” “他要是敢露面,不等卡特的人动手,洪门的兄弟就能把他剁了喂狗。” 卡特听着王虎毫不掩饰的话,脸色有些尴尬。 这些天,他手下的情报部门,每天都会收到十几份来自“匿名市民”的举报信。 内容从三K党成员的秘密集会地点,到某个极右翼分子的武器藏匿处,精准得让他心惊。 他很清楚这些“匿名市民”是谁。 但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场内的表演进入了高潮。 一个牛仔骑着烈马,在飞驰中精准地套中了远处奔跑的牛犊,引爆了全场的欢呼。 老人也露出了笑容,和身边的主人,得克萨斯州的州长,轻松地交谈着。 气氛热烈而祥和。 卡特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对着衣领的麦克风低声说。 “各单位注意,保持警惕,活动即将结束。” 王虎的视线,从左侧看台的最后一排,缓缓移向右侧。 他看到一对年轻情侣在接吻。 看到一个父亲把儿子扛在肩上。 看到几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在高声叫骂,为自己支持的牛仔下注。 他的目光停住了。 在场地出口附近,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一顶泛白棒球帽的清洁工。 他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个扫帚,却没有在扫地。 周围的人都在为场内一个精彩的“套牛”动作而欢呼,身体前倾,激动地挥舞手臂。 只有他,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没有看场内,而是死死地盯着贵宾席的方向。 他的表情,和周围狂热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是一种压抑到极点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王虎的喉结动了一下。 他伸手,重新扣上了西装的扣子,将领带扶正。 他看似随意地挪动脚步,从陈山的身后,移动到了更靠近护栏的位置。 他与那个清洁工之间,隔着大约十五米的距离,和三排兴奋的观众。 “轰!” 场内,最后一项压轴表演开始了。 八头愤怒的公牛从牛栏里同时冲出,背上的牛仔们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在牛背上坚持更长的时间。 全场的观众都站了起来,呐喊声几乎要掀翻整个竞技场的顶棚。 安保人员的注意力,在这一刻被分散到了极限。 他们一边要盯着疯狂的人群,一边要留意场上随时可能失控的公牛。 就是现在! 那个清洁工动了。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突然扔掉了手里的垃圾袋。 整个人像一头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暴起。 他一个翻滚,直接越过了隔离护栏。 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有刺客!” 离得最近的一名特勤局探员,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地嘶吼,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太晚了。 那名清洁工落地的瞬间,腰一拧,身体没有丝毫停顿,从怀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尖刀,疯了一般冲向仅有十米之遥的老人。 他的脸上,是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 嘴里嘶吼着意义不明的口号。 “为了上帝!为了白色美国!” 离他最近的两名特勤局探员,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们下意识地去拔腰间的配枪,但人群的阻挡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的动作慢了不止一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 卡特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看到了探员们惊恐的脸,看到了他们拔枪时慌乱的动作。 他也看到了那把尖刀,在德州的阳光下,反射出的致命寒光。 完了。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的大脑。 他已经能预见到明天全世界的报纸头条。 这将是美国历史上,最耻辱的一天。 他完了。 整个特勤局都完了。 然而,一道黑色的影子,比声音更快,比所有人的反应都更快。 王虎动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陈山一眼。 在刺客翻越护栏的瞬间,他嘴里的牙签“噗”地一声被吐了出去,像一颗出膛的子弹。 他没有拔枪。 对付这种杂鱼,还用不上那东西。 在刺客翻越护栏的同一时间,他右脚在地面重重一踏,整个人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迎着刺客直直撞了过去。 他根本没有走通道。 他直接踩着前排的座椅靠背,一步就跨越了三米的距离,在半空中,用自己的身体,开辟出了一条最短的直线。 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径直撞向了刺客的怀里。 “砰!” 一声沉闷得让人牙酸的撞击声。 像是一辆全速行驶的卡车,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那个狂热的刺客,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狰狞的嘶吼上。 他的身体,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向后倒飞出去。 众人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是肋骨被整个撞断的脆响。 还没等他落地。 王虎的第二步已经跟上。 他像一头捕食的猎豹,一把抓住了刺客持刀的手腕,向外一拧。 “咔嚓!” 又是一声骨裂。 刺客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手里的尖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几米外的地上。 王.虎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 他单手将刺客一百五十多磅的身体,像扔一个破麻袋一样,狠狠掼在地上。 然后,他那只穿着定制皮鞋的脚,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 “咔!” 这一次,是膝盖骨碎裂的声音。 最后,他上前一步,膝盖死死地顶在了刺客的后颈上,让他整张脸都埋进了滚烫的尘土里。 整个过程,从王虎启动,到刺客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 不到三秒。 快到不可思议。 快到那些刚刚拔出枪的特勤局探员,连瞄准的动作都还没完成。 全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震耳的音乐停了。 数万人的欢呼声,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场边发生的一幕。 卡特举着枪,保持着瞄准的姿势,整个人像一尊雕像。 他看着那个东方男人,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简单、粗暴、却有效到令人发指的方式,结束了这场足以颠覆世界的危机。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专业?体系?预案? 在刚才那摧枯拉朽的三秒钟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陈山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他只是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昏死过去的刺客,然后目光落回了卡特身上。 梁文辉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用身体挡在了陈山和老人之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王虎站起身,拍了拍西装上沾染的尘土,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刺客,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如临大敌,用枪指着他的特勤局探员。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已经彻底傻掉的卡特身上。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 然后,他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生硬的英语,慢悠悠地问。 “Hey, man.” “YOUr iOb, Or my iOb?” 第456章 辛苦了 卡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 他的手还举着枪,保持着瞄准的姿势,但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周围的特勤局探员,像一群被惊扰的黄蜂,终于反应过来,蜂拥而上,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指向场中的王虎。 “别动!放下武器!” “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刺耳的警告声此起彼伏。 王虎根本没理会他们。 他只是踩着地上那个刺客的后颈,又碾了碾,然后抬起头,冲着卡特,咧嘴一笑。 “Hey, man.” “YOUr iOb, Or my iOb?”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卡特的脸上,也抽在每一个在场特勤局探员的脸上。 卡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辱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嘴唇都在哆嗦。 “把他……把他们都控制起来!”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几名探员迟疑着,想要上前。 陈山动了。 他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此刻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王虎的身侧。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眼睛,扫过卡特,扫过那些用枪指着他们的探员。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那种目光,不是愤怒,不是挑衅,而是一种彻底的漠视。 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脚下几只张牙舞爪的蚂蚁。 梁文辉也走了过来,他挡在邓公和骚乱的人群之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卡特耳朵里。 “卡特探员。” “我想,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封锁现场,疏散人群,并且向全世界宣布,一位‘喝醉的牛仔’在竞技场闹事,已经被成功制服。” “而不是把枪口,对准刚刚拯救了这场灾难的人。” 卡特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梁文辉那张斯文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是啊。 他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应该庆幸,庆幸这场足以颠覆世界的刺杀,被一个他看不起的“业余人士”,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三秒钟内解决了。 他应该立刻启动危机公关,把这件天大的丑闻,按死在德州的尘土里。 而不是在这里,跟真正的功臣对峙,把事情闹得更大。 “都他妈把枪放下!”卡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着手下疯狂咆哮。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王虎面前,看着地上那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刺客,又看了看王虎。 “他……他还活着吗?” 王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起了脚。 “死不了。” 陈山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贵宾席上。 邓公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历经风浪后的平静。 他甚至还对身边的州长,安抚性地笑了笑。 看到邓公安然无恙,陈山才回过头,目光落在卡特身上。 “陈先生……王先生……”卡特的喉咙发干,“我代表美国政府,感谢你们……” “你的感谢,一文不值。”王虎打断了他,“管好你的人,管好你的地盘。” 他说完,不再看卡特一眼,转身回到了陈山身后。 当晚,休斯敦地方电视台的晚间新闻里,一则不起眼的短讯一闪而过。 “今日在西蒙顿牛仔竞技场发生一起意外,一名醉酒男子试图冲入会场引发骚乱,被安保人员迅速制服,并未对现场嘉宾造成任何影响……” …… 休斯敦,访问团下榻的酒店。 顶层的总统套房,已经被彻底清空。 陈山、王虎、梁文辉,三个人坐在客厅里,谁都没有说话。 王虎的手上缠着纱布,那是刚才跟人对撞时,擦破的皮。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妈的,这帮美国佬,过河拆桥。” “用得着咱们的时候叫‘先生’,用不着了,就让咱们滚蛋。”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看着陈山。 “山哥,访问的官方日程已经全部结束了。” “明天一早,专机就会从这里直接返回北京。” “我们……是不是也该回香港了?” 陈山没有回答。 他看着窗外的夜景,沉默着。 这次任务,从香港到华盛顿,再到休斯敦,一路走来,如履薄冰。 现在,终于要结束了。 可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想起了那个在风雨飘摇中,拍着他肩膀说“国家不会忘记你”的老人。 想起了那个在临终前,还惦记着大洋彼岸这场世纪破冰的老人。 他做到了。 他用自己的方式,替他们完成了这最后一步。 可是,然后呢? 他终究只是一个行走在灰色地带的影子。 当阳光普照的时候,影子,就应该消失。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是邓公身边的一位工作人员。 他没有多言,只是对着陈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邓公,想见您。” 王虎和梁文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和激动。 陈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迈步走了出去。 书房里没有别人。 邓公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看到陈山进来,他放下书,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 陈山在他面前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美国人,怕我们。”邓公忽然开口,语气很平淡。 陈山愣了一下。 “他们怕我们穷,又怕我们富。” “怕我们弱,更怕我们强。” 邓公笑了笑,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笑容。 “所以,他们需要朋友,又提防朋友。” “这次的事,我听说了。” 邓公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你做得很好。” 陈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改变了整个国家命运的老人。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邓公摇了摇头。 “你做的,是很多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你走的路,比我们更难。” 邓公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了陈山的面前。 陈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身体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他看到邓公伸出了那只手。 那只在联合国大会上,向全世界宣告华夏永远不称霸的手。 那只在南海边,画下一个圈的手。 陈山伸出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邓公的手,温暖,干燥,却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 他没有说太多感谢的话,也没有说什么宏大的道理。 他只是看着陈山的眼睛,用那带着浓重川音,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辛苦了。” 轰—— 这三个字,像一股无法抗拒的暖流,瞬间冲垮了陈山心中所有的坚冰、疲惫和委屈。 从香港的街头喋血,到华盛顿的政坛博弈。 从五角大楼的唇枪舌剑,到休斯敦的生死一瞬。 他扛着一个国家的嘱托,行走在黑暗里,双手沾满了血腥和铜臭。 他背负着误解,承受着孤独。 他不能向任何人解释,也从不奢求任何人的理解。 他以为,这就是他的宿命。 直到这一刻。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给了他所有的答案,所有的注解。 陈山感觉自己的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用力的,回握着那只手。 …… 第二天清晨,休斯敦国际机场。 巨大的专机,已经停在了停机坪上。 舷梯下,是最后的告别仪式。 卡特总统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与邓公握手道别,脸上是标准的外交笑容。 陈山,王虎,梁文辉,三个人站在送行人群的最末端。 他们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墨镜,像三尊沉默的雕像。 任务完成了。 他们即将回到属于自己的阴影里。 王虎看着那些在镜头前谈笑风生的美国官员,不屑地撇了撇嘴。 梁文辉的目光,则一直追随着邓公的身影。 陈山什么都没看。 他的脑海里,还在回响着那三个字。 辛苦了。 足够了。 专机的舱门缓缓关闭。 引擎开始发出巨大的轰鸣。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加速,然后昂首,直冲云霄。 陈山怔怔地看着那架银色的飞机,在蓝天中,变成一个小小的白点,最终消失不见。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也像是一个远行的游子,终于得到了家人的认可。 “山哥。” 梁文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陈山问。 “刚收到的消息。”梁文辉的声音压得很低。 “日本通产省牵头,联合NEC、日立、东芝等六大企业,组建了“超大规模集成电路技术研究组合”,投入数万亿日元,目标是在一年内量产64K DRAM,抢占全球市场。” 最近看病,只能保证每天六千字 第457章 牌桌换了,规矩也换了 休斯敦的阳光,落在脸上,没有半分温度。 专机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回荡,梁文辉的声音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 “超大规模集成电路?” 王虎一把抢了过去,只扫了一眼,就骂了出来。 “我操!这帮小日本,又他妈搞什么飞机?” 陈山的目光,还停留在飞机消失的那个方向。 心里的那点温热,正在迅速冷却。 “山哥,事情不对劲。”梁文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日本人这次是倾国之力。” “他们刚刚在东京开了联合发布会,向全世界展示了样品。” “最关键的,是价格。”梁文辉的镜片下,眼神凝重。 “他们宣布的预估量产价格,只有美国同类产品的一半。” 王虎听明白了。 “我操!一半?” “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宣布,不是巧合。” 梁文辉立刻反应过来。 “他们是在老爷子访问结束的这一天,向美国人宣战。” “也是在向我们示威。” 王虎骂了一句。 “这帮小日本,是看我们跟美国人走近了,不爽了?” “他们不是不爽。” 陈山转身,走向机场的贵宾出口。 “他们是怕了。” “他们怕的,是一个工业化的华夏,和一个掌握了高科技的华夏。” “之前,他们可以在我们和美国之间左右逢源,两头通吃。” “现在,他们发现牌桌上多了一个玩家。” “所以,他们想在我们就座之前,先把桌子给掀了。” 陈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王虎和梁文辉。 “回香港的机票,取消。” “订最近一班,去加州。” 王虎愣了一下。 “加州?山哥,我们去那干嘛?” “去硅谷。” 三天后,加州,圣何塞。 仙童半导体公司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秘密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英特尔的创始人,戈登·摩尔,这位半导体行业的教父,此刻却满脸疲惫。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AMD的创始人,杰里·桑德斯,则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他那身标志性的花花公子西装,此刻也显得皱皱巴巴。 “戈登,你看看!《华尔街日报》的标题!‘日本人的珍珠港偷袭’!” 戈登·摩尔,这位半导体行业的传奇人物,此刻也只是沉默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东京那场发布会,像一颗核弹,在整个硅谷的上空引爆。 英特尔的股价,在过去二十四小时里,暴跌了百分之十五。 整个纳斯达克,一片哀嚎。 所有人都清楚,日本人的目的很简单。 用国家补贴,用无限的资金,用不计成本的倾销,彻底冲垮美国的半导体产业,然后独占这个未来的黄金市场。 会议室里,还有几家硅谷小公司的创始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 陈山就坐在主位上,安静地看着他们。 王虎和梁文辉站在他身后,像两尊门神。 “陈先生,你把我们找来,就是为了看我们怎么死吗?”桑德斯终于把矛头对准了陈山,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和嘲讽。 “杰里,日本人打的是价格战。他们的背后,是日本政府的无限补贴。” “他们的目的,就是用海量的、廉价的芯片,冲垮我们,占领整个市场。” “在成本上,我们不可能打得过一个国家。” 摩尔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 “我们的64K DRAM,良品率刚刚爬到百分之六十。” “日本人的实验室数据,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 “这意味着,我们每生产一片芯片,成本都比他们高。” “这场仗,没法打。”摩尔放下了咖啡勺,像是做出了最终的宣判。 “情况比你们想的,还要糟。”陈山开门见山。 梁文辉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的人,从华尔街拿到的最新模型。” “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的分析师一致认为,如果日本人的64K DRAM如期量产并投放市场,英特尔和AMD的内存业务,会在三个月内彻底崩溃。” 桑德斯惨笑一声,“三个月?他们太看得起我们了。” “一个月,我们就会被彻底打垮。” “所以我来,不是为了听你们抱怨的。”陈山走到桌前,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他把文件推到摩尔和桑德斯面前。 “放弃64K。”陈山说。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摩尔和桑德斯,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陈山。 “你说什么?”桑德斯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放弃64K DRAM。”陈山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日本人想玩价格战,想用这个把我们拖死在泥潭里,那我们就不玩了。” “把战场,留给他们自己。” 摩尔掐灭了烟头,眉头紧锁。 “陈,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们在这上面投入了数亿美元的研发资金,所有的生产线都是为了64K准备的。你说放弃就放弃?” “那你们是想看着这几亿美元,连同你们的公司,一起被日本人埋进土里吗?”陈山反问。 摩尔被噎得说不出话。 陈山的手指,点在那份文件上。 “日本人以为这是一场阵地战。” “他们集中了所有的兵力,想在64K这个阵地上,跟我们打一场惨烈的消耗战。” “那我们就把这个阵地,直接送给他们。” 陈山抬起头,目光在摩尔和桑德斯脸上扫过。 “我们跳过去。” “直接研发下一代产品。” 他翻开了文件的第一页。 标题,是用加粗的黑体字打印的。 《关于整合英特尔、AMD及和记科技三方资源,共同研发256K DRAM及全新32位微处理器架构的计划书》。 256K DRAM! 32位微处理器! 摩尔和桑德斯看到这几个字,瞳孔同时收缩。 这两个,都是目前只存在于实验室理论中的东西! 256K DRAM的集成度,是64K的四倍。 32位处理器的运算能力,比现在主流的16位处理器,是一个代际的碾压。 他们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 那需要的研发投入,是一个天文数字!技术上的难关,更是多如牛毛! “你疯了!”桑德斯第一个跳了起来。 “这是自杀!” “陈,你知道研发256K需要多少钱吗?你知道良品率是多大的挑战吗?” “我们的实验室样品,良品率还不到百分之一!” 摩尔接过话,他的语气比桑德斯冷静,但眼中的震惊丝毫不少。 “陈,你的想法很大胆,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不现实。” “这需要至少三年,不,五年!还需要烧掉我们两家公司所有的利润!” “我们等不了五年,也烧不起那么多钱。” “如果钱不是问题呢?”陈山问。 摩尔和桑德斯都愣住了。 陈山从梁文辉手里,接过另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那不是什么计划书。 而是一份银行的授信文件。 签发方:香港华商联合发展银行。 受益方:英特尔公司,AMD公司。 “这是第一笔。”陈山淡淡地说。 摩尔的目光,却还停留在技术问题上。 他摇了摇头,语气却不像刚才那么坚决了。 “钱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陈先生,研发不是靠钱就能堆出来的。它需要时间,需要灵感,需要无数次的失败。” “我们的工程师,不是上帝。” “钱的问题,我来解决。”陈山淡淡地说。 “至于研发进度……” “有时候,压力和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催化剂。” 摩尔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陈山画出的这张饼,太诱人了。 用一代人的技术差距,直接宣判日本人的死刑。 这是釜底抽薪! 这根本就不是商业竞争,这是降维打击!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硅谷晴朗的天空。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戈登。” “你觉得,日本的工程师,比你们美国的工程师,更聪明吗?” 摩尔的身体猛地一震。 桑德斯也愣住了。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们这些硅谷天才们,内心最深处的骄傲。 是啊。 他们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一群人。 他们创造了半导体产业。 他们凭什么要被日本人压着打? 桑德斯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 那是属于赌徒的,疯狂的光。 摩尔紧紧地抿着嘴,陷入了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是个疯子。 但情感和骄傲,却让他忍不住想跟着这个疯子,赌一把。 “就算我们同意。”桑德斯的声音还在发颤,“就算我们真的能在一两年内搞出来。” “那这一两年怎么办?” “日本人会用他们的64K芯片,彻底占领整个市场!他们会把我们所有的客户都抢光!” “等到我们的新产品出来,这个世界,可能已经没有英特尔和AMD的位置了!” “日本政府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发现我们的意图后,会用海量的资金,在资本市场上,把我们活活耗死。” “他们会收购我们的股票,挖走我们的工程师,甚至收买我们的供应商。” 陈山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会议室里这两个已经被他说得心动的半导体巨头。 “战争,从来不只在实验室里打。” 他的目光,越过这间小小的会议室,投向了遥远的太平洋对岸。 “东京的金融市场,也是个好战场。” 第458章 谁赞成,谁反对? 圣何塞的阳光明媚,却一丝一毫也照不进英特尔总部的董事会会议室。 这里的空气,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 “我反对!”一个名叫哈里森的董事,他是华尔街一家大型基金的代表,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肥胖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戈登,我再说一遍,我坚决反对这个疯狂的计划!放弃我们已经投入了数亿美元,即将成熟的64K,去赌一个在实验室里都像神话一样的256K? 这是在拿所有股东的钱,去满足你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香港人的幻想!”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位代表着公司创始元老势力的董事,查尔斯,也冷冷地开了口。 “戈登,我们尊重你作为技术先驱的眼光。但经营一家市值数十亿美金的上市公司,靠的不是眼光,是稳健。 日本人打价格战,我们可以寻求白宫的贸易保护,可以和他们打官司,甚至可以暂时性地让出部分低端市场,专注于高端领域。 我们有很多牌可以打,但自杀,绝对不在选项之中。” “没错!” 哈里森立刻附和,“那个香港人,他懂什么叫光刻机吗?他知道什么叫良品率爬坡吗?他只是个投机客!一个趁火打劫的秃鹫! 他今天可以为了所谓的‘梦想’投钱进来,明天就能在我们最需要资金的时候,把所有股份抛售一空,卷走利润,留给我们一个烂摊子!” “戈登,你太冲动了。” “董事会绝不会批准这项预算。” “我们应该立刻削减256K项目的预算,集中所有资源,确保64K的量产!” 此起彼伏的反对声,像浪潮一样拍打着坐在主位上的戈登·摩尔。 他揉着太阳穴,听着耳边这些熟悉又刺耳的论调,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糟糕的噩梦里,无法醒来。 他试图解释,试图告诉他们陈山描绘的那个未来是多么的诱人,那种降维打击的策略是多么的致命。 但没用。 这些人的眼睛里,只有财报、只有数据、只有风险控制模型。 他们看不到五年后的星辰大海,只看得到下个季度的利润率。 “投票吧。”戈登·摩尔终于放弃了,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声音沙哑。 结果毫无悬念。 压倒性的票数,否决了256K处理器的全额研发计划。 预算被无情地削减了百分之七十,只保留了一个小规模的预研团队。 会议室的门打开,董事们三三两两地离去,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戈登·摩尔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看着窗外,第一次对亲手创立的这家公司,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AMD的总部,创始人杰里·桑德斯正暴跳如雷地砸着电话。 “FUCK!那群只知道盯着自己钱包的蠢猪!他们亲手扼杀了我们唯一反超的机会!” 电话那头,是戈登·摩尔同样疲惫的声音。 “杰里,冷静点。这就是资本。” “冷静?我怎么冷静!”桑德斯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最好的光刻工艺工程师,戴维,向我递了辞职信!东芝的人给他开了三倍的薪水,还有东京市中心的一套公寓!三倍!上帝,他们是在用印钞机挖人!” 戈登·摩尔那边沉默了。 “我们完了,戈登。”桑德斯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们的人才在流失,我们的未来计划被董事会扼杀。日本人甚至不需要开战,我们自己就已经从内部腐烂了。” …… 仙童半导体公司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王虎听完梁文辉的报告,爆了一句粗口。 “我操!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给脸不要脸!山哥,我看也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让洪门的兄弟过去,把那几个叫得最凶的董事腿打断,我看他们还敢不敢反对!” 梁文辉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推了推眼镜,递上另一份文件。 “山哥,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糟。日本人不光在挖人,他们还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散播对我们不利的言论,唱衰英特尔和AMD的未来。华尔街那边,已经有几家小的评级机构,开始下调他们的股票评级了。” 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他妈是组合拳啊!釜底抽薪,还他妈舆论围剿!山哥,不能再等了!” 陈山终于抬起头。 他看着梁文辉,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华商银行在纽约的团队,都就位了吗?” 梁文辉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回答:“山哥,全部就位了。由大卫亲自指挥,随时可以启动。” “那就开始吧。”陈山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头看向窗外,纳斯达克交易所的方向。 “我希望在今天收盘前,听到我想听到的声音。” “是,山哥!”梁文辉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亮光,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进了隔壁那间摆满了电话和终端机的临时指挥室。 纽约,下午两点。 华尔街,纳斯达克交易大厅。 刺耳的电话铃声和交易员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充满了金钱和汗液的味道。 英特尔的股票代码INTC,和AMD的股票代码AMD,在巨大的电子屏上,呈现出一种令人绝望的绿色,并且还在缓慢下跌。 “该死的,又是一笔五万股的抛单!谁还在卖?” “还能有谁,那些听到风声的基金,都在逃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两只股票今天将以暴跌收场时,异变陡生! “上帝!快看INTC!那是什么?!”一个年轻的交易员指着屏幕,发出了见鬼一样的惊叫。 只见英特尔的买盘位置,突然出现了一张前所未见的巨额买单! 五十万股! 市场瞬间凝固了一秒。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张买单,就像一头饥饿的巨兽,一口就吞掉了屏幕上所有挂着的卖单。 紧接着,第二张五十万股的买单,再次出现! 第三张! 第四张! “疯了!疯了!是谁?!是谁在买?!” “不止英特尔!AMD也一样!快看!” 整个交易大厅彻底陷入了混乱。无数的交易员,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绿色的股票代码,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近乎垂直的角度,疯狂地向上拉升。 “查!快查!这笔资金是从哪里来的?!” 高盛的首席交易员对着电话疯狂咆哮。 很快,一个模糊的信息被传递了回来。 “报告!资金来自瑞士和开曼群岛的多个离岸账户……” …… 第二天上午,英特尔总部,董事会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的气氛,比昨天更加凝重。 如果说昨天是追悼会,那今天就是等待审判。 所有董事都到齐了,包括昨天最嚣张的哈里森,此刻也只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公司的股价一夜之间暴涨百分之十五,他们手里的股票价值飙升,但没有一个人感到高兴。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市场的馈赠,而是战争的号角。 会议室厚重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陈山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是整整八名来自纽约最顶尖律师事务所的精英律师。 他们每个人都拎着一个厚重的皮箱。 “陈先生?”哈里森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厉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英特尔的董事会,是内部会议!请你立刻出去!” 陈山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戈登·摩尔身边那个空着的座位,施施然坐了下来。 他甚至还自己动手,给面前的空杯子倒了杯水。 为首的那名金发律师,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分发到了每一个董事的面前。 “各位先生。” “我的当事人,陈山先生,通过其全资控股的‘香港华商联合发展银行’,以及该银行旗下的三十二家离岸基金,已于昨日纽约时间下午四点收盘前,以平均每股28.7美元的价格,共计购入英特尔公司2100万股普通股。” 律师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瞬间变得惨白的脸。 “同时,我们以溢价百分之三十的价格,与布莱克先生、斯科特先生和怀特先生达成协议,全额收购了他们三人持有的全部股份。” “从现在这一刻起,陈山先生及其代表,共计持有英特尔公司百分之十六点八的股权,是英特尔公司无可争议的,第二大股东。” “根据公司章程,他有权列席、参与并表决所有董事会决议。” 轰! 整个会议室,仿佛被一颗无形的炸弹引爆。 死一般的寂静。 昨天还声色俱厉,指点江山的董事们,此刻像被集体施了石化咒,僵在原地。 哈里森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山端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环视一周,淡淡地开口。 “那么,现在,我们重新讨论一下,关于256K DRAM及全新32位微处理器架构的全额研发计划。” 他把水杯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脸色已经变成死灰色的哈里森脸上。 “我赞成。” 陈山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平静地问。 “谁反对?” 哈里森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瘫坐回椅子里。 反对? 拿什么反对? 用他们手上那点可怜的股份吗? 在绝对的资本力量面前,所有的技巧、规则、资历,都成了一个笑话。 陈山站起身,似乎已经对这个会议失去了兴趣。 “很好。” 他转向那名金发律师。 “另外,通知公司的法务和人力资源部。” “我将以我个人及和记集团的名义,成立一个总额为五亿美金的专项激励基金。所有参与256K项目的核心工程师,除了他们原有的薪酬,还将根据贡献,获得这个基金的期权。” 陈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份期权,与英特尔的股价无关。它只与一件事挂钩——256K项目成功的速度。” “告诉那些天才们,他们不是在为英特尔打工,也不是在为AMD打工。” “他们是在为自己的财务自由打工。”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失魂落魄的董事一眼,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 东京。 帝国饭店最顶级的宴会厅“孔雀厅”,已经被通产省和六大电子公司包下。 无数的记者,从世界各地涌来,长枪短炮早已架设完毕,等待着见证历史的时刻。 整个日本,都沉浸在一片技术反超、国运昌隆的狂热海洋里。 “昭和的奇迹!日本半导体技术全面超越美国!” “帝国饭店,世界将为我们加冕!64K DRAM,大和民族的骄傲!” 通产省大臣,面对镜头,意气风发地宣布:“这将是日本继汽车产业之后,送给傲慢的美国人的又一份‘大礼’!我们将彻底掌控未来信息时代的命脉!” 六大电子公司的股价,在万众期待中,每天都在创造新的历史高点。 东京证券交易所的日经指数,像一头被注入了兴奋剂的公牛,疯狂地向上冲撞。 没人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张由数百亿美元构建的,冰冷的绞索,已经悄无声息地,套在了这六家公司,乃至整个日本股市的脖子上。 香港,中环,华商联合银行总部,顶层交易室。 大卫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 代表着日经指数和那六家公司股价的绿色线条,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不断向上攀升,刺得他眼睛生疼。 四十亿美金。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交易室里,几十名从世界各地招募来的,最顶级的交易员,都屏住了呼吸。 每个人面前的咖啡杯都已经空了,烟灰缸早已堆满。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大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拿起桌上那部连接着越洋加密线路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 “山哥……”大卫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东京股市……今天又涨了三个点。” “我们针对那六家公司的空头头寸,浮动亏损已经……已经突破了四十亿美金。” 电话的另一端,加州,圣何塞,费尔蒙酒店的顶层套房里。 整个香港交易室,所有听到梁文辉电话外放声音的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声在嘶鸣,放大了所有人的焦虑。 陈山拿起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在台历上,找到了后天,那个被全世界财经媒体标注为“审判日”的日期。 他沉默地,用那支红色的马克笔,在那个日期上,画了一个巨大而醒目的,血色的叉。 然后,他才对着话筒,平静地问。 “发布会是几点?” 电话那头的大卫,身体下意识地一绷,立刻回答:“东京时间,下午两点。” “好。”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椅子移动声,似乎陈山靠在了椅背上,准备小憩片刻。 “那就让子弹,” “再飞一会儿。” 第459章 断头饭 拉斯维加斯,国际消费电子展(CES)。 会展中心最核心的位置,被日本人包了下来。 巨大的“JAPAN”字样,和日之完的旗帜,悬挂在展台的最顶端。 NEC、日立、东芝、富士通、三菱、冲电气。 六大电子巨头的LOGO,像六颗闪亮的星星,拱卫着中心的太阳。 王虎站在展台对面的过道上,嘴里叼着一根牙签,眼神不耐烦地扫过那片喧嚣。 “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把美国买下来了。”他低声骂了一句。 展台上,人头攒动。 无数的记者,把长枪短炮对准了正在接受采访的几个人。 其中一个,是通产省的官员,满面红光,声音亢奋。 “64KDRAM的胜利,不是一个产品的胜利,而是日本模式的胜利!是日本精神的胜利!” 他身边,东芝的社长,一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感谢全世界消费者的期待。我们承诺,将以最优惠的价格,让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科技进步的成果。” 就在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记者,突然高声提问。 “先生!就在刚才,英特尔、AMD,还有一家来自香港的和记科技,联合宣布,将在一小时后,于希尔顿酒店召开一场临时的‘未来个人计算平台架构’新闻发布会。” “请问,您对此有何评论?” 那个通产省官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秒。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 “临时发布会?”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我想,这或许是我们的美国朋友,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做出的一些……可以理解的反应。” “但事实是,任何挣扎,在绝对的技术优势和成本优势面前,都是徒劳的。” “我们欢迎竞争,但我们不惧怕任何形式的竞争。” 他说完,引起了周围日本记者的一片哄笑。 一小时后,希尔顿酒店,三楼会议厅。 这里没有华丽的展台,没有铺天盖地的旗帜和LOGO。 只有一个简单的背景板,上面印着三个公司的名字:Intel,AMD,和记科技。 台下,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全球科技媒体记者。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和好奇。 窃窃私语中,会议厅的灯光暗了下来。 三个人,并肩从后台走了出来。 戈登·摩尔,杰里·桑德斯,陈山。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台下的记者们疯了。 硅谷的两位传奇教父,和一个神秘的东方人。 这个组合,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新闻。 杰里·桑德斯走到了演讲台前。 他今天穿了一身骚气的粉色西装,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他招牌式的花花公子笑容。 而是一种复仇的快意。 “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以为我们今天,是来宣布一个坏消息的。” “很抱歉,要让你们失望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最后,落在了第一排某个日本记者的镜头上。 桑德斯猛地一挥手,身后的巨大屏幕,瞬间亮起。 不是什么复杂的数据图表,也不是什么煽情的宣传片。 而是一段简单的,电脑程序的运行画面。 “这是什么?3D渲染?” “不!你看那个光影!还有模型的复杂度!这……这不是现在任何一台个人电脑能跑得动的东西!” “天哪!这是实时演算的吗?!” 台下的开发者和技术记者们,瞬间骚动起来。 屏幕上的画面,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觉得惊艳。 但在他们这些内行眼中,这代表着一场革命。 一场彻彻底底的,碾压式的技术革命。 “如各位所见。”桑德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骄傲。 “今天,我们重新定义,个人计算机。” 他身后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块电路板的特写。 电路板的中央,是一块从未有人见过的,方形的黑色芯片。 “Intel-AMD-Heii,联合研发。” “全球首款,32位个人电脑处理器,代号:盘古。” “以及,与之配套的,全新一代主板架构,代号:昆仑。” 轰—— 整个会议厅,像是被引爆了一颗炸弹。 32位! 这个只存在于大学实验室和大型机里的概念,被他们,商业化了! “其性能,是上一代16位平台的……八倍。”桑德斯伸出手指,比了一个“8”的手势。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戈登·摩尔走上前,接过了话筒。 这位半导体行业的教父,此刻脸上没有了前几日的疲惫和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掌权柄的沉稳。 “为了适配‘盘古’的强大性能,我们为它,准备了一颗同样强大的心脏。”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片小小的硅晶片样品。 “128KDRAM,工程样品。” “我们已经解决了所有技术难题,预计在六个月内,实现大规模量产。” 台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如果说32位处理器,是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那128K的DRAM,就是直接宣判了日本人数千亿日元豪赌的死刑。 最后,陈山走到了台前。 他没有像桑德斯那样激情四射,也没有像摩尔那样沉稳厚重。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台下,那一张张震惊的脸。 “今天,我们三家公司,将联合全球所有有志于推动技术进步的伙伴,共同成立一个全新的商业联盟。” “开放架构联盟。” “‘盘古’处理器、‘昆仑’主板,以及后续所有的技术标准,都将对联盟成员,开放授权。” 陈山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 “我们欢迎所有朋友的加入。” “除了那些,试图用技术壁垒和价格壁垒,来扼杀创新、建立封闭帝国的所谓‘联盟’。” 这句话,已经不是暗示了。 是赤裸裸的宣战。 会议的最后,有记者高声提问。 “摩尔先生!请问,你们将如何应对日本厂商即将上市的64KDRAM?他们拥有巨大的价格优势!” 戈登·摩尔拿起话筒,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山和桑德斯。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 “关于64KDRAM……” “我们对开发者和硬件厂商的建议是,直接跳过这一代,为即将到来的32位时代,做好准备。” “至于64K本身……”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它或许会成为半导体产业历史上,最短命的一代产品。” “一个刚一出世,就已经被淘汰的……时代的弃儿。” …… 拉斯维加斯,凌晨四点。 东京,下午六点。 距离东京证券交易所收盘,还有最后几分钟。 通产省的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安静。 巨大的屏幕上,正在直播希尔顿酒店那场发布会的录像。 当戈登·摩尔说出“时代的弃儿”那几个字时,通产省大臣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只剩下一片死灰。 “八嘎!”东芝的社长,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们在撒谎!这是阴谋!是美国人的阴谋!” “六个月量产128K?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日立的社长也在嘶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电话铃声,在此时尖锐地响起。 是交易所打来的。 一名助理颤抖着手,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 “大臣……交易所……交易所请求指示……” “日经指数……开盘半小时,暴跌百分之十……” “现在……现在挂在上面的卖单,已经超过了……五万亿日元……” “没有……没有一分钱的买盘……” “怎么办?” “怎么办?!” 通产省大臣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陈山那张平静的脸。 他仿佛看见,一张由数百亿美金编织而成的绞索,正在缓缓收紧。 “救市!”他猛地转头,通红着眼睛,对着手下咆哮。 “立刻!马上!宣布!我们通产省,将为六大企业,提供无限额的贷款支持!” “所有的64K芯片,全部给我抛售出去!” “价格,再降三成!不!五成!向全世界倾销!” “我要用海量的产品,淹死他们的新标准!让他们一张主板都卖不出去!” 一个年轻的官员,脸色惨白地站起来,试图劝阻。 “大臣!这……这是自杀啊!我们的亏损会……” “闭嘴!”大臣像一头疯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这是战争!战争!” “就算我们死,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 香港,华商银行,顶层交易室。 大卫看着屏幕上那条刚刚弹出的,来自路透社的快讯,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拿起电话,手都有些发抖。 “山哥……日本人……日本人他们疯了……” 电话那头,加州,圣何塞。 陈山刚刚结束了和联盟新成员的会议。 他听完大卫的报告,没有任何意外。 他只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为新时代而欢呼雀跃的人群,淡淡地问。 “我们的空单,平仓了吗?” “刚……刚刚全部平掉了。”大卫的声音还在发飘,“山哥,我们……我们这次……” “赚了多少?” “扣除所有成本……净利润,一百三十亿。” “美金。” 王虎在旁边听着,狠狠挥了一下拳头。 “妈的!这帮小日本,还真他妈是来送钱的!” 他凑到电话边,大声问:“那他们现在搞这个倾销,不是赔本赚吆喝吗?” 陈山从他手里拿回电话。 “阿虎。” “那不叫吆喝。” 他的声音很轻。 “那叫断头饭。” 第460章 飞鸟与猎犬 圣何塞,费尔蒙酒店顶层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加州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电视屏幕上,NHK的女主播,正用一种近乎哭泣的声调播报着新闻。 【……受“硅谷绞索”事件影响,日经指数今日开盘再度熔断,六大电子巨头股价已不足巅峰时期的两成……】 【……NEC公司宣布,将裁撤半导体部门百分之七十的员工,日立、东芝等公司亦将启动史上最大规模的重组计划……】 【……通产省大臣田中角荣,已于今日上午,向国会递交辞呈……】 “哈哈哈!好!死得好!” 王虎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震得茶几上的杯子嗡嗡作响。他指着屏幕上那个鞠躬谢罪的日本官员,笑得前仰后合。 “断头饭?山哥,我看这他妈是断子绝孙饭!” 梁文辉的脸上,也带着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扶了扶眼镜,看着那条不断向下滚动的股市数据,轻声说。 “一百三十亿美金,这只是开始。日本半导体产业,至少要倒退十年。他们失去了市场,失去了人才,最重要的是,失去了信心。” 王虎看着新闻,痛快地灌了一大口酒。 “活该!让这帮小日本再嚣张!” 他走到陈山身边,咧着嘴笑。 “山哥,咱们什么时候回香港?兄弟们都等着给你开庆功宴呢!”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电视屏幕,目光平静。 屏幕的角落里,一个财经评论员正在发表评论。 “……‘硅谷绞索’事件,虽然以美国科技业的完胜告终,但也暴露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隐忧。英特尔、AMD,这两家美国半导体产业的基石,如今都处在一个来自香港的,神秘的‘和记集团’的强力影响之下。” “‘开放架构联盟’的成立,更使得这个东方商业帝国,事实上掌握了未来个人电脑技术标准的定义权……” 王虎听着,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帮吃饱了撑的记者,又在放屁。咱们帮他们打赢了,他们还唧唧歪歪。” 梁文辉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山哥,舆论的风向,好像有点不对。” 陈山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王虎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山哥,你的意思是……这帮美国佬要翻脸?” “不是要。”陈山放下茶杯,声音很轻。 “是已经翻脸了。” 话音刚落,电视画面突然切换。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面孔。 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来自德州的强硬派参议员,约翰·塔沃尔。 他正站在国会山前,被一大群记者包围着。 “……是的,我们赢得了对日贸易战的阶段性胜利。但我们必须警惕,在杀死了一头来自东方的猛虎之后,我们是否喂养出了一头更难以控制的巨龙!” “一个由香港资本控制的,名叫‘和记’的集团,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与英特尔、AMD组建的‘开放架构联盟’,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技术垄断!它的处理器标准,将决定未来整个信息产业的走向!” “这个联盟的背后,是一个名叫陈山的人。他不受任何法律的监管,他的商业帝国横跨金融、科技、运输,甚至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我们不能允许一个游离于秩序之外的影子帝国,来掌控美国的经济命脉!” 话音刚落,王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瞬间红了。 “我操他妈的!过河拆桥!” ...... “就在刚才,我已联合多位议员,正式向司法部和联邦贸易委员会,提交了一份联名议案!” 塔沃尔参议员的声音,通过电视,清晰地传到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的表情严肃,义正辞严。 “我们要求,立刻对‘和记集团’及其在美国的所有关联公司,展开最严厉的反垄断调查!” “美国的技术,是美国人民的财富!我们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外国实体,通过投机性的金融手段,扼住美国高科技产业的咽喉!”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必须回答一个问题。” 他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问。 “谁来监管陈山?谁来监管他背后那个庞大的、不透明的商业帝国?” 王虎手里的酒杯,“砰”的一声,被他生生捏碎了。 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手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我操他妈的!” 一声怒吼,像野兽的咆哮。 “这帮过河拆桥的杂种!” 墙角的传真机,在此时发出了刺耳的“滴滴”声。 梁文辉快步走过去,撕下了那张刚刚吐出来的纸。 他只看了一眼,身体就僵在了原地。 他拿着那份刚刚通过加密传真机接收的文件影印件,走到陈山面前。 “山哥。” “美国司法部……正式文件。” “以‘涉嫌不正当竞争’、‘操纵市场’以及‘危害国家经济安全’三项罪名,对和记科技、华商银行,以及您个人名下的所有关联公司,正式启动……反垄断调查。” 梁文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补充道。 “白宫联络办公室的人传来消息……福特总统对此,不予置评。。” “白宫新闻发言人,对外的口径是……‘相信司法部的公正性,并对调查结果拭目以待’。” “不予置评,就是默许!”王虎一脚踹在茶几上,昂贵的红木茶几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帮白皮猪!用得着我们的时候,叫我们‘英雄’,用不着了,就把我们当肥羊宰!” “山哥!跟他们干!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把手里的英特尔和AMD股票全抛了,再把钱从美国抽出来,你看华尔街崩不崩!”王虎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没用的,阿虎。”梁文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这次不是商业对手,是美国政府。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冻结我们的资产,限制我们的高管离境。到时候,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阿虎。” 陈山终于开口了。 他站起身,从王虎手里,拿过那张沾着血的传真纸。 他看都没看上面的内容,只是随手,用它擦了擦王虎手上的血迹。 然后,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拼?” 陈山笑了笑。 “为什么要拼?”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酒,也给王虎倒了一杯。 “他们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 陈山把酒杯递给王虎。 “在美国的地盘,就要用美国的规矩。” 他看向梁文辉。 “通知我们在华盛顿的律师团。” “告诉他们,准备工作吧。” 梁文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跟整个美国司法部对抗? 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是在跟一个国家的国家机器宣战。 陈山看出了他的疑虑。 “文辉。” “你觉得,塔沃尔参议员,为什么会跳出来?” 梁文辉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回答:“为了选票?为了政治声望?” “他是德州的参议员。” 陈山提醒道。 “德州,有什么?” 王虎在一旁,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石油……还有牛仔?” “德州仪器。” 梁文辉的脑子里像是有道闪电划过,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德州仪器!还有摩托罗拉!” “我们的‘开放架构联盟’,动了他们的蛋糕!我们的32位处理器,让他们的军用和工业订单,都面临着被抢走的风险!” “所以,他们借着国家安全的名义,让塔沃尔出面,对我们发起了攻击!” 陈山点了点头。 “你说的,只是第一层。” “那第二层呢?”梁文辉追问。 陈山端起酒杯,和王虎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打官司,是很花钱的。” “尤其是这种级别的反垄断官司,可能会打上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律师费,就是个天文数字。” “我们的对手,希望用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把我们拖垮在美国。” “耗尽我们的现金流,让我们无力再去进行下一代的技术研发。” “等到官司打完,我们就算赢了,也已经输掉了整个时代。”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山喝了一口酒,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圣何塞的夜景。 “‘开放架构联盟’的创始成员名单,最终版本,出来了吗?” 梁文辉愣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山哥怎么还在关心这个?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回答:“出来了。除了我们和英特尔、AMD,以及欧洲的西门子和飞利浦……一共十二家公司。” “很好。” 陈山点了点头。 “把这份名单,以及我们‘盘古’和‘昆仑’的所有公开技术资料。” 陈山顿了顿,目光扫过王虎和梁文辉那两张写满了震惊和不解的脸。 “给克里姆林宫,送一份过去。” 什么? 王虎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给……给克里姆林宫?给那帮老毛子?! “山……山哥……”梁文辉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是说……” “你没听错。” “美国人想跟我们谈‘国家安全’,那我们就跟他们好好谈谈。” “他们想把我们当成恶龙来屠。” 陈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像一团燃烧的火。 “那就要做好,被龙息烧成灰的准备。” 他把空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告诉基辛格博士。” “那颗‘和平珍珠’,现在,开始算利息了。” 第461章 你的规矩,不是我的规矩 联邦司法部的黑牌轿车,停在了和记科技硅谷总部的楼下。 车门打开,十几个穿着深色西装,表情冰冷的男人走了下来。 为首的男人叫哈里斯,司法部反垄断司的高级调查员,一个以冷酷和高效闻名的狠角色。 他没有出示任何搜查令,只是一张由司法部长亲自签发的调查通知书。 “梁先生,我们接到举报,贵公司涉嫌不正当市场竞争及操纵行为。” 哈里斯的眼神扫过梁文辉。 “根据法律,我们需要查阅和记科技与英特尔、AMD之间的所有商业协议、邮件往来、会议纪要。” “另外,还有华商联合银行过去六个月,在美国境内的所有资金流水。” 他身后的调查员们,已经熟练地在各个部门的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员工们被要求离开自己的工位,站在墙边,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这是一场突袭,更是一场示威。 “哈里斯先生,你们这样做,会严重影响我们公司的正常运营。”梁文辉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哈里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这是我们的工作,梁先生。”哈里斯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配合调查,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当晚,费尔蒙酒店的套房。 和记聘请的美国顶级律师团,带来了最坏的消息。 为首的大律师奥康纳,一个在华盛顿混迹了三十年的老油条,将一份厚厚的风险评估报告放在桌上。 “陈先生,情况很糟。” 奥康纳直接跳过了所有的客套。 “这不是一场法律战,这是一场政治绞杀。” “起诉我们的是司法部,但背后站着的,是国会山,是德州和摩托罗拉的院外游说集团,甚至……是白宫的默许。” “我们分析了所有卷宗,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我们垄断。但这不重要。” 奥康纳的十指交叉,看着陈山。 “他们可以把官司拖下去,三年,五年。” “在这五年里,他们可以申请禁制令,冻结你们的资产,限制你们高管的活动,审查你们所有的商业往来。” “等到官司打完,就算我们赢了,和记科技也已经死了。” 王虎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捏得咯咯作响。 “操,那不就是明抢吗?” “王先生,欢迎来到华盛顿。”奥康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电视新闻里,塔沃尔参议员那张义正辞严的脸。 “有没有别的办法?”梁文辉问。 “有。”奥康纳的目光转向陈山,“庭外和解。” “他们会提出一个你们无法拒绝的条件,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让一切恢复正常。”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第二天,基辛格的邀请就送到了。 一个穿着信使制服的人,送来了一张国家美术馆的门票,背面用钢笔写着一个时间和展厅号。 东馆,现代艺术展区。 基辛格站在一幅马克·罗斯科的巨大红色色块油画前,仿佛在欣赏艺术。 他看起来比在休斯敦时更老了些,脸上的疲惫无法掩饰。 “陈,事情变得复杂了。”基辛格率先开口。 “是吗?”陈山看着那副画,“我倒觉得,事情变得简单了。” 基辛格转过身,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白宫的压力很大,国会那边群情激奋。塔沃尔是个难缠的家伙。” 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抱怨。 “我来,是想为你,也为我们,找到一条出路。” 王虎站在几米外,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这个老狐狸。 “总统先生希望看到一个……更符合美国利益的解决方案。”基辛格终于说到了正题。 “只要和记科技愿意将控股权,转让给一个由我们认可的美国财团。” “并且,接受美国商务部和联邦贸易委员会的联合监管。” “我可以保证,司法部的调查,会以‘证据不足’结案。” 基辛格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带着诱惑与威胁。 “陈,你是个聪明人。你已经赚到了足够多的钱。没必要为了一点控制权,和整个美国为敌。” 陈山笑了。 他从那副巨大的红色油画前走开,站到一扇窗户旁,看着外面广场上的游客。 “博士,你忘了。” “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替我做决定。” 基辛格的脸色变了。 “陈!你这是在拒绝总统的善意!” “善意?”陈山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怎么闻到了抢劫的味道?” “你!” “回去告诉他们。”陈山打断了基辛格的话,“和记的事,我会给美国政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 套房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山哥!这帮杂种欺人太甚!他妈的这就是明抢!”王虎一拳砸在墙上,“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把股票全抛了,我看他们救不救市!” “没用的,阿虎。”梁文辉的脸上满是无力感,“我们的钱在他们的银行里,我们的公司在他们的土地上。他们是庄家,我们是赌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山身上。 陈山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手里捏着那份来自司法部的调查通知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王虎和梁文辉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难道,这次真的没有办法了? “通知奥康纳。” 陈山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告诉他,我们原则上,同意进行业务重组。” “什么?!”王虎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哥!你……” 梁文辉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具体方案,由我们来出。”陈山补充了一句,便不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三天后。 一场震惊了整个美国科技界和金融界的新闻发布会,在纽约召开。 陈山亲自出现在了发布会现场。 面对着数百名记者的长枪短炮,他脸上没有半分被迫的屈辱,反而带着一种从容的微笑。 “为了回应美国社会对和记集团的一些关切,也为了促进全球半导体市场的健康发展。” “我在此宣布,和记集团,将进行一次彻底的战略重组。” 台下的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 塔沃尔参议员和司法部的人,此刻一定在电视机前,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首先,我们将把高利润的芯片设计、技术标准授权、以及市场渠道业务,从集团中剥离。” “组建成一家全新的、在美国注册、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美国公司。” “我们欢迎,并邀请美国资本,包括我们的合作伙伴英特尔、AMD,共同参股,接受美国法律的全面监管。” 轰—— 台下一片哗然。 这个方案,比白宫和华尔街想象中最大胆的预期,还要彻底。 这已经不是让出控股权了,这是直接送出了核心盈利业务! “疯了!他疯了!” 某个角落里,一名来自德州仪器的观察员,喃喃自语。 一个《华尔街日报》的记者,敏锐地抓住了关键,高声提问。 “陈先生!那至关重要的半导体制造业务呢?那些晶圆厂和生产线,将如何处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肢解方案的核心。 失去了制造能力,那家新的美国公司,不过是一个空有设计图的空壳。 陈山脸上的笑容不变。 “问得好。” “至于制造业务(Fab),为了应对日益激烈的全球竞争,我们将把它整合进一家在香港注册的新公司——‘和记实业’。” “为了优化资产配置,并为新成立的美国公司提供更灵活的供应链选择,‘和记实业’将会对现有生产线进行全面升级和搬迁,以寻求更具成本优势的生产基地。” 这番滴水不漏的商业说辞,让记者们面面相觑。 升级?搬迁?这都是上市公司的常规操作。 他们想追问,却找不到任何破绽。 美国人以为自己赢了,他们得到了一家符合所有法律监管,并且能持续带来利润的美国公司。 至于那家香港公司和它要搬去哪里的生产线,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剥离出去的重资产包袱。 发布会结束后,梁文辉立刻走进了酒店房间里,那间布满了电传机和加密线路的临时指挥室。 “山哥的发布会结束了。‘春燕’计划,即刻启动。” 一道道指令,通过加密电报,飞向香港,飞向美国各地的港口和机场。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百名早已签好“内部调动协议”的和记核心工程师与技术工人,带着家人登上了飞往香港的包机。 各个工厂里,早已打包完毕的生产线设备,被贴上了“老旧设备淘汰,转运至东南亚处理”的标签,由和记自己的运输公司,运往港口,装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货轮。 一切都在以“资产重组”和“产业升级”的名义,静悄悄地进行。 一个星期后。 华盛顿,商务部。 副部长汉密尔顿正端着咖啡,和同僚们庆祝这次“反垄断”的伟大胜利。 一名助理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从中央情报局送来的紧急密电。 “部长先生!出事了!” “我们的人确认,过去一周,至少有五艘满载精密仪器的货轮从西海岸出发,目的地……不是香港。” “船运公司的最终报关单显示,这些货物的终点,是南中国海的一个港口,卸货地是一个叫……深圳的地方。” 汉密尔顿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疯了一样冲到办公室,抓起电话,通过白宫总机,用最快的速度接通了陈山下榻的酒店房间。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陈!你到底在干什么?!国会绝不会批准你把一条完整的先进生产线搬出美国!” 电话里,汉密尔顿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极度扭曲。 “你这是在掏空美国的制造业根基!” 电话那头,陈山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讨论天气。 “部长先生,别激动。” “你应该比我更懂。” “这是市场经济。” 陈山看着窗外,纽约的天际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资本,永远只会流向成本更低,效率更高的地方。” “这不是我说的。” “这是你们,教给全世界的。” 第462章 回家 一九七九年,冬。 中国,深圳,蛇口。 海风依旧带着咸湿的凉意,吹过这片昔日荒凉的滩涂。 这里是整个中国,乃至整个世界,最热火朝天的一片工地。 地平线上,数百台塔吊林立如林,巨大的吊臂在空中缓缓挥舞,像是在谱写一曲新时代的序曲。 “呜——” 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声,划破了工地的喧嚣。 三艘巨大的远洋货轮,悬挂着鲜红的五星红旗和和记集团的蓝白旗帜,在拖船的牵引下,缓缓靠向刚刚落成的深水码头。 王虎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铁皮屋顶上,嘴里咬着半截牙签,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 码头上,几十台巨大的龙门吊,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 一个个印着“和记运输”和“精密仪器”字样的集装箱,被从悬挂着和记旗帜的巨大货轮上,稳稳吊起,再轻轻落在等候已久的重型卡车上。 箱体上,用中英双语喷涂着醒目的红色大字。 【精密仪器 - 轻拿轻放】 【PRECISION INSTRUMENT - HANDLE WITH CARE】 “妈的……” 王虎吐掉牙签,喃喃自语。 “壮观。” 他身后,梁文辉推了推被海风吹得有些滑落的眼镜。 梁文辉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货运清单。 “三百七十个标准集装箱。” “包含了从光刻机、离子注入机、到晶圆切割机、封装测试的全套设备。” “还有足够武装三个研发中心和五座晶圆厂的备用零件和耗材。” “我们……我们把整个硅谷的半导体产业链,连根拔起,搬了回来。” 王虎回头看了他一眼。 “别他妈说得这么文绉绉的。” “我们这是抢!” “抢了美国佬的饭碗,回来建咱们自己的锅灶!” 他跳下铁皮屋,走到一排刚刚卸下的集装箱前。 箱体上,“Made in USA”的字样,在南中国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王虎走过去,从一个工人手里拿过一桶红色的油漆,拿起刷子,狠狠地,将那行字涂抹掉。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刷上了两个歪歪扭扭,却力透箱壁的大字。 “中国”。 …… 蛇口工业区后方,一座临时搭建的指挥部所在的小山丘上。 陈山穿着一身简单的夹克,双手插在口袋里,平静地看着山下那宏伟壮观的一幕。 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他的眼神,深邃如海。 他的身边,站着几位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两鬓斑白的特区负责人。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拓荒者,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革命。 但此刻,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袁姓老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刚刚由梁文辉递过来的,关于“华夏集成电路产业基地”的规划图,图纸的边缘已经被汗水浸湿。 他的嘴唇哆嗦着,看着那一个个从天而降的集装箱,浑浊的老眼里,噙满了泪水。 “陈……陈先生……” 这位在南海边画圈伟人身边工作,见惯了大场面的老人,此刻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这些……就跟做梦一样……” 他指着山下那片塔吊林立,热火朝天的工地。 又指了指图纸上那个宏伟得如同科幻电影一般的园区规划。 “有了这些,有了这些设备……” 另一位负责人接过话,他的眼眶是红的。 “我们……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看美国人的脸色了?” “是不是就不用再求着日本人卖给我们那些他们淘汰下来的破烂了?” 陈山从他们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言语中,收回目光,落在山下那片热土上。 他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那是一种被封锁、被压抑了几十年后,一朝看到曙光迸发的狂喜与宣泄。 他从袁姓负责人手里,拿过那张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图纸,用一块石头压住。 他看着山下。 看着那些被吊起的集装箱,正在搭建一个国家的未来。 …… 与此同时,在广州白云机场,在罗湖口岸。 一架又一架的民航客机降落,一列又一列的火车进站。 数千名曾经在和记科技美国公司、在英特尔、在AMD工作过的华人工程师、技术员、管理人员,拖家带口,跨越重洋,踏上了这片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他们之中,有马来西亚华人,有第二代移民,也有有拿着南美护照的香蕉人。 但他们的胸口,都别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徽章。 上面写着四个字——“支援建设”。 他们带回的,不仅仅是世界顶尖的技术,更是先进的管理经验、严谨的工作流程,和一种敢于挑战权威的创新思维。 他们是种子。 撒在这片贫瘠但充满希望的土地上,即将生根发芽,长成一片足以庇护整个民族的参天大树。 …… 深圳,迎宾馆。 陈山临时下榻的房间里。 梁文辉端着一杯浓茶,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山哥!” “第一批人,已经到了。” 他将一份名单放在桌上。 “以原仙童公司华人工程师协会会长,李建国博士为首的第一批回国技术专家团,共计三百一十二人,已于今日下午,搭乘我们的包机,抵达羊城白云机场。” 王虎凑过来看了一眼那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和履历。 “这帮人……都是之前在英特尔和AMD干活的?” “不止。”梁文辉的眼中闪着光,“还有德州仪器、摩托罗拉,甚至贝尔实验室的。” “我们在美国公司里的那些‘朋友’,把这份‘支援祖国建设’的名单,送到了每一个心向故土的华人工程师手上。” “这是第一批。”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 “未来三个月,还会有超过两千名,在半导体、计算机、通讯等各个领域,拥有最顶尖技术的华人工程师,带着他们的家人和经验,陆续回来。” 王虎看着陈山,咧嘴一笑。 “山哥,您这一手,真他妈绝了。” “釜底抽薪,抽完柴火,连锅都给端回来了。” “不光端了锅,连厨子都一起打包了!” 陈山看着那份长长的名单,目光在一个个名字上停留。 这些名字背后,是一个个家庭,是一份份抛弃了优渥生活的决心。 “安顿好他们。” 陈山的声音很轻。 “告诉他们,过去受的委屈,吃的苦。” “从今天起,都不会再有了。” “国家,记得他们。” “家,欢迎他们回来。”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梁文辉接起,听了一句,便将话筒递给了陈山。 “山哥,基辛格博士。” 陈山接过电话,走到窗边。 窗外,是初生的深圳。 夜幕下,零星的灯火,与远方工地上彻夜不息的焊光,交相辉映。 “博士。”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复杂的,带着些许疲惫的叹息。 “陈,我看d到了卫星图片。” “很壮观。” 陈山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工地上星星点点的灯火。 “基辛格博士打这个电话来,就是为了夸奖我的工地建设得不错吗?”陈山淡淡地问。 基辛格顿了顿。 “陈,你用我们最信奉的规则,给了我们最沉重的一击。” “这不是我的功劳,博士。”陈山淡淡地说,“这是你们的功劳。” “美国教会了我,资本没有国界。” “它只会流向效率最高,成本最低,也最需要它的地方。” 基辛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感慨,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我很好奇,陈。” “为什么?” “以你的手腕和财力,你本可以成为第二个洛克菲勒,第二个摩根。” “你可以在纽约,在伦敦,在任何一个地方,建立一个真正不朽的金融帝国。受人敬仰,也受人畏惧。”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最艰难,也最不被理解的路?” 电话那头,基辛格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政客所特有的,对于纯粹理想主义者的困惑与不解。 “不过,你最终还是赢了,陈。” “你赢过了日本人,也赢过了我们。” “我很好奇,陈。” “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你赚到的,甚至已经足够你买下某些国家。” “为了权力?你在香港,已经是无冕之王。” 基辛格的声音里,带着一个政治家对一个纯粹生意人,最后的,也是最深的困惑。 陈山沉默了。 他看着窗外那片土地。 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滩涂。 现在,这里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出钢铁的森林。 他仿佛能看到,几年后,十几年后,一座座现代化的厂房拔地而起。 能看到,那些今天归来的工程师,将在这里,点亮华夏科技的第一缕曙光。 他想起那个老人。 想起那些在黑暗中,为这个国家默默付出的,无名的英雄。 他完成了他们的嘱托。 他把火种,带回来了。 他完成了作为一个商人,能达到的财富巅峰。 也实现了一个地下战士,所能肩负的最高使命。 “博士。” 陈山缓缓开口。 “我从未想过要赢过谁。” “我只是一个离家很久的孩子。” 他转过身,背靠着窗户,看着王虎和梁文辉那两张写满了紧张和期待的脸。 “把我从别人家学来的手艺,带回了自己家。” “仅此而已。”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陈山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 “陈。”基辛格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竟然带着一丝郑重。 “保重。” 电话挂断了。 王虎走过来。 “山哥。” “接下来呢?” 陈山走到那张巨大的规划图前,看着上面那个被命名为“华夏集成电路产业基地”的园区。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 在园区旁边,一片预留的空地上,画了一个圈。 圈里,他写下了四个字。 “东方硅谷”。 第463章 和记速度 纽约的喧嚣,被彻底甩在了太平洋的另一边。 一九八零年,春。 深圳,蛇口。 王虎站在一片红色的泥地上,脚下的皮鞋早就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放眼望去,上百台推土机和起重机在这片巨大的滩涂上发出震天的轰鸣。 远处,是刚刚打好地基的厂房骨架,在南方刺眼的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妈的,这鬼地方,比南美的雨林还折磨人。” 王虎吐掉嘴里的草根,摘下头上的安全帽扇着风。 梁文辉撑着一把伞走了过来,白色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背上。 “山哥,第一批宿舍楼已经封顶了,配套的食堂和诊所下个星期就能投入使用。” 他指着不远处几栋拔地而起的灰色小楼,镜片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建筑公司那边说,按照这个速度,年底之前,一号晶圆厂的主体结构就能完工。” “人呢?” 陈山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没穿西装,只是一身简单的工装,和工地上那些挥汗如雨的工人没什么两样。 梁文辉的脸色沉了一下。 “这是最大的问题。”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报告。 “我们从美国高薪聘请来的那批工程师,已经有十几个人提出要提前中止合同了。” 王虎一听就火了。 “操!这帮美国佬,就是一群娇生惯养的少爷!” “嫌这里热,嫌这里吵,还嫌我们食堂的牛排不是五分熟!” “老子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扔进海里喂鱼!” “阿虎。”陈山打断了他。 “这不是牛排的问题。”梁文辉推了推眼镜,“他们带来的家属,孩子没有合适的国际学校,生了病要去香港的医院,连个像样的购物中心都没有。” “更关键的,我们的本地工人,大部分连英文字母都认不全,更别说操作那些精密设备了。那些美国人根本不愿意手把手地教。” “他们觉得,我们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 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声一刻不停。 这里有全世界最快的建设速度,却没有能让这些机器高效运转起来的人。 “我操他妈的!”王虎一脚踹在一旁的钢筋上,“那怎么办?就让这堆废铁在这里晒太阳?” “那就建。” 陈山看着远处那片一望无际的工地,声音沉稳有力。 “建学校,建医院,建商场。” 王虎和梁文辉都愣住了。 “山哥,我们的资金……” “告诉建筑公司。”陈山没有理会梁文辉的疑虑,“从今天起,再加三个施工队。” “不只是建工厂。” “我要在这里,建一座城。” 陈山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工地,投向更远的地方。 “告诉那帮美国人,他们的孩子,不出蛇口,就能上全英文教学的国际学校。” “他们的太太,在这里能买到所有从巴黎空运过来的东西。”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王虎和梁文辉。 “我要让全世界所有最顶尖的人才都明白一件事。” “这里,才是未来。” …… 半年后。 夜,深圳。 和记实业的临时指挥部,灯火通明。 梁文辉的脸色,比半年前在工地上还要难看。 他快步走进陈山的办公室,将一份刚刚从美国传真过来的文件,拍在桌上。 “山哥,出事了。” “我们订购的第二批光刻机,还有那三台离子蚀刻机,被美国海关扣了。” 王虎“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又来这套?!” “理由是什么?”陈山放下手里的图纸,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技术复核。”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发干,“他们说,我们的进口许可,需要重新进行国家安全评估。” “评估个屁!”王虎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他妈就是故意找茬!明着抢不过,就来阴的!” “山哥,这次怎么办?我们派人去华盛顿疏通关系?”梁文辉问。 “急什么。不过是美国人最后的阻挠罢了。”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深圳规划图前。 图上,厂房、住宅、学校、医院,一片片红色的区域已经被点亮。 “他们不给,我们不会自己造吗?” 王虎愣住了。“自己造?山哥,那可是光刻机!” “原子弹我们不也造出来了吗?”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们。 “告诉我们在欧洲的朋友,飞利浦,西门子。” “和记愿意出三倍的价格,买断他们手里所有相关的技术专利。” “还有,通知国内的科学院和那几所大学。” “钱,我来出。” “人,他们来出。” “我要在深圳,建一个全国最大的光电技术研究所。” “美国人想卡我们的脖子?” 陈山笑了。 “那我们就把这根卡脖子的绳子,从他们手里,抢过来。” …… 一年后。 美国国会,德州参议员约翰·塔沃尔的办公室内。 “先生们,这次去中国的实地考察,至关重要。” 塔沃尔看着面前几位来自商业委员会的议员,表情严肃。 “根据情报,陈山把生产线搬到了一个叫深圳的渔村。那里的基础设施几乎为零。” “我需要你们,带回一份最真实的报告。” “一份能向所有美国民众证明,他们引以为傲的高科技产业,在离开美国的土地后,会变成怎样一堆废铜烂铁的报告。” “让他们看看,没有美国的监管和市场,那个所谓的‘和记实业’,现在是什么样的下场。” 几天后,深圳。 当美国考察团的车,缓缓驶入蛇口工业区时,车内的议员们,脸上的自信和傲慢,一点点消失了。 如果说一年前这里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那么现在,这里就是一座正在咆哮的钢铁巨兽。 地平线上,一期工程的厂房群已经封顶,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与周围简陋的民房形成了光怪陆离的对比。 一条双向八车道的柏油马路,从园区中央笔直地刺向远方,连接着刚刚建成的码头。 道路两旁,运载着设备和建材的重型卡车川流不息,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 空气中,弥漫着机器的轰鸣和工人们带着天南地北口音的号子声。 一座座设计现代的玻璃幕墙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路上,穿着整齐工装的男男女女,骑着自行车,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这……这里是深圳?”带队的一名议员,喃喃自语。 他甚至在路边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在和一个中国孩子,用流利的中文交谈。 当他们被带进一号晶圆厂时,那种震撼,变成了恐惧。 巨大的无尘车间里,听不到一点噪音。 隔着巨大的玻璃墙,他们看到,一条条生产线,正在有条不紊地运行。 穿着白色无尘服的工人,安静地坐在控制台前,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让那名带队议员彻底失语的,是研发中心里的一幕。 在一个挂着“光电技术研究所”牌子的实验室里,一群年轻的中国工程师,正围着一台他们从未见过的机器,激烈地讨论着。 那台机器上,刻着一行他们看不懂的汉字。 “国产实验型光刻机01号”。 考察结束,返回的飞机上,机舱里死一般的安静。 许久,带队的议员才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助理,声音沙哑地说。 “我们好像……犯了一个历史性的错误。” 而在深圳,莲花山顶。 陈山站在这里,俯瞰着脚下这座拔地而起的科技新城。 工厂、写字楼、住宅区、学校、医院……像一块块巨大的积木,构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完整生态。 梁文辉走到他的身边,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 他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片在晨光下,闪耀着复杂而精密纹路的硅晶圆。 还带着一丝刚刚从生产线上取下的余温。 “山哥。” 梁文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第一批,拥有我们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龙芯一号’,486兼容芯片。” “成功流片了。” 第464章 我们的规矩 王虎凑过来,看着那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东西,眼睛瞪得很大。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粗大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 “我操……就这么个玩意儿,让咱们花了十几亿美金?” “是二十三亿。”梁文辉纠正道,“算上整个深圳基地的投资。” “值了。” 陈山从盒子里拿起那片芯片。 阳光下,上面镌刻的电路密密麻麻,闪闪发光。 他没有笑,只是平静地看着。 王虎兴奋地一拍大腿。 “山哥!这他妈得好好庆祝一下!今晚必须摆酒!全厂庆功!不醉不归!” 梁文辉脸上的喜悦却迅速褪去,他看了一眼陈山,欲言又止。 “怎么了?”陈山问,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芯片。 “山哥,是工地上的事。”梁文辉的眉头拧了起来,“二期工程的进度……已经比计划慢了半个月了。” “一号晶圆厂的建设,比原计划,滞后了百分之三十。” 王虎的笑声停了。 “慢了?怎么回事?钱没给够,还是材料跟不上?” “钱和材料都源源不断地运过来,但人……”梁文辉叹了口气,“人不动。” “内地的施工队,现在天天磨洋工。” “早上八点上工,八点半还在抽烟喝茶。下午五点下班,四点半就收拾工具等着敲钟。” “我去问过几个工头,他们说,反正干多干少一个样,谁愿意出死力气?” 王虎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大锅饭”的毛病。 “那他妈的就改啊!咱们和记在香港的规矩,计件!多劳多得!” “我提了。”梁文辉推了推眼镜,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问题不在他们。” 梁文辉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之前按照您在香港的模式,制订了一套计件工资和超额奖金的方案,只要肯干,一个月的收入能顶过去在内地干一年。” “方案报上去,被本地主管单位给卡住了。” 王虎的眼睛眯了起来。“卡住了?什么理由?” “他们说……”梁文辉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古怪,“我们这是在搞资本主义的物质刺激,会造成工人之间的贫富差距,破坏团结,不利于队伍的稳定。” “我操!”王虎气得直接爆了粗口,“这他妈是人话吗?稳定?都他妈躺平了当然稳定了!” “山哥,这事交给我,我找几个本地的头头‘聊聊’,保证他们明天就把文件批下来!”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聊?”陈山终于把目光从芯片上移开,看着他,“跟谁聊?怎么聊?” 王虎被问得一愣。 是啊,这里不是香港,不是美国。 在这里,你的拳头再硬,也打不穿那层无形的墙。 …… 第二天下午。 山顶开上来一辆蓝色的吉普车。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梁文辉低声说:“山哥,他就是市里派来负责协调我们项目的主管,李主任。” 李主任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目光在陈山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陈山身上。 “你就是和记的陈山同志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陈山点了点头。 “李主任,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李主任笑了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就是来传达一下上级的精神,顺便,指导一下你们的工作。” 他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开了口。 “陈山同志啊,你们作为爱国港商,回内地投资建设,热情是好的,精神是可嘉的。” “但是呢,我们搞建设,不能只算经济账,更要算政治账。” “你们那个工资方案,我看了,出发点是好的,想提高生产效率嘛,我们理解。” “可步子迈得太大了,容易扯着蛋嘛!”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风趣的笑话。 周围的几个跟班立刻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还是要循序渐进,要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 “工人们的思想觉悟,需要一个慢慢提高的过程。你们不要急,大方向是好的嘛。” “我们搞的是社会主义建设,强调的是集体主义精神,是奉献。你那个又是奖金,又是计件,把人都搞得眼里只有钱,那我们的队伍还怎么带?” 王虎在一旁听着,脸都绿了,要不是陈山一个眼神递过来,他早就发作了。 李主任完全没察觉,继续“指导”工作。 “所以啊,这个事要循序渐进,要慢慢来。要先做好工人的思想工作,让他们认识到,自己是国家的主人,是为了四个现代化而奋斗,不是为了你陈老板的几块港币!” 李主管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陈山一眼,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陈老板,我知道你们在国外赚了大钱。但是这里是内地,有内地的规矩。” “大家都是为国家做贡献,不要总想着搞特殊化,要照顾大多数同志的情绪嘛!” 他说完,拍了拍陈山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行了,精神我就传达到了。你们好好领会。工地那边,我还有个会。” 说完,他背着手,又慢悠悠地晃回了吉普车上,绝尘而去。 王虎看着远去的吉普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操。” 梁文辉的脸上,满是无力感。 “山哥,现在怎么办?按他的说法,我们这工地就得跟他们一样,按部就班,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建好。” 陈山没有说话。 他转身,看着山下那片死气沉沉,进度缓慢的工地。 看了很久。 他忽然转过头,对梁文辉说。 “他们的规矩,管不了我的人。” 梁文辉愣住了。 “山哥,您的意思是?” “给香港的银行打电话。”陈山的眼神,像深海一样平静,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我要一千万。” “现金。” “全部换成港币。” “十块、二十、五十、一百,我全都要。” …… 当晚,夜幕降临。 工地的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三三两两地回到简陋的宿舍区。 食堂的晚饭还是老三样,白菜,萝卜,几片肥得流油的猪肉。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种麻木的表情。 就在这时,几道雪亮的车灯,刺破了工地的黑暗。 三辆黑色的押运车,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接开到了宿舍楼前的空地上。 车门打开,王虎带着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和记安保人员跳了下来。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不是建材,也不是设备。 而是一个又一个,用厚帆布缝制的,沉甸甸的麻袋。 麻袋被扔在临时用脚手架搭起来的高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宿舍区里所有的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了出来,黑压压地围在台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那十几只麻袋,就在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王虎走上台,解开其中一只麻袋的绳子,然后猛地一脚踹在袋子中部。 “哗啦——” 数不清的,花花绿绿的钞票,像瀑布一样从麻袋的破口处倾泻而出,洒满了整个台面。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数千名工人,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台上那座由钞票堆成的小山,粗重的呼吸声,汇成了一片压抑的海洋。 王虎拿起一个铁皮大声公,对着下面已经陷入疯狂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 “从今天起!在和记的工地干活,就一个规矩!” 他一脚踩在那堆钱上,声音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干多少活!” “拿多少钱!” “工头现场点数,当晚结账!” “日结!” “只要你肯干!台子上这些钱,就全是你们的!” 夜色中,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那几座由港币堆成的小山。 那些眼睛里,不再是麻木和疲惫。 而是被点燃的,最原始的欲望和火焰。 人群中,有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有人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而在工地远处的一间亮着灯的办公室里。 几个刚刚开完会的本地干部,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那疯狂的一幕。 李主任的脸,已经由红转青,由青转紫。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浑身哆嗦着,指着远处的王虎。 “这是在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我们的工人阶级!这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干部,反应了过来,脸色惨白地冲向角落里的电话亭,一把抓起了那部黑色的电话。 “喂?!喂!接县委!蛇口这边出大事了!” 第465章 四分钱事件 电话亭里的吼声,并没有传出多远。 就被工地新一轮的轰鸣给淹没了。 天刚蒙蒙亮,蛇口工业区的入口处,就已经排起了望不到头的长龙。 这些人,都是从四里八乡闻讯赶来的农民和镇上待业的青年。 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同样的光。 一种对钞票最原始的渴望。 一夜之间,和记工地“拿钱砸人”的消息,比任何招工广告都管用。 昨天还慢悠悠晃荡的本地施工队,今天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数千双等着干活的手,和数千张等着吃饭的嘴。 王虎叼着牙签,站在临时搭建的岗楼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妈的,这才叫干活的样子。” 他转头对身边的工头喊道:“告诉他们!人,我们全要!” “按队分组!电工、木工、泥瓦工、钢筋工!告诉他们,只要有力气,这里就有干不完的活,拿不完的钱!” 效率,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展现出来。 三天。 只用了三天。 二期工程原本滞后了半个月的进度,被硬生生地追了回来。 钢筋水泥的消耗量,翻了五倍。 一台塔吊,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工人们干劲十足,白天在工地上挥汗如雨,晚上就拿着当天结算的工钱,去路边的大排档喝着廉价的啤酒,吹着牛逼。 整个工地,都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水、尘土和港币味道的,亢奋的气息。 直到第四天,一张纸,一辆车,打破了这种亢奋。 “山哥。” 梁文辉拿着一张印着红头的文件,快步走进陈山的办公室,脸色难看。 “省劳动厅发来的,措辞很严厉。” 王虎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官样文章,看得他头疼。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狗屁不通。” “他们说,我们严重违反了国家关于工资和奖金发放的管理规定。”梁文辉的声音有些沉。 “具体点。”陈山放下手里的图纸。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让王虎差点笑出声的事实。 “起因是一个电焊小组。” “他们三人一组,昨天一天,除了基本工资,因为超额完成任务,按照我们计件的规矩,每人额外拿到了四分钱的奖金。” 王虎愣了一下,然后爆发出大笑。 “四分钱?我操!就为四分钱?!” “就为了这四分钱。”梁文辉推了推眼镜,“文件上说,我们这是在搞‘恶性高额奖金’,要求我们‘立刻纠正’,并且就‘四分钱事件’,向省里做出深刻的书面检讨。” 王虎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然而,真正的“笑话”,还在后头。 一辆半旧的伏尔加轿车,直接开到了工地指挥部门口。 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干部服,脸上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官气。 “省里派来的联合调查组,带队的是王副主任。”梁文辉在陈山耳边低声说。 王副主任走进办公室,目光在陈山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径直坐到了主位上。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轻轻拍在桌上。 “陈山同志,你在蛇口搞的这套东西,省里很重视啊。” 王副主任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今天来,就是代表省委,跟你谈谈这个‘四分钱’的问题。”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这是个原则问题,是路线问题!”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搞社会主义建设,靠的是工人们的主人翁精神,是无私奉献的革命热情。你倒好,直接用钱来砸,这是什么性质?” “这是赤裸裸的金钱腐蚀!这是在瓦解我们工人阶级的革命斗志!” “工地上那些人,现在眼里还有国家吗?还有集体吗?他们眼里只有你陈老板的港币!” 王副主任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陈山脸上。 “你这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你知不知道?!” 王虎在一旁听得青筋暴起,拳头已经捏紧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工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上全是汗。 “陈……陈老板,不好了!” “外面……外面那几个拿了奖金的电焊工,听说省里来人了,吓坏了,非要把那四分钱退回来!” 话音刚落,王副主任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陈山,慢悠悠地说。 “你看,陈山同志。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的思想觉悟,也不是你那几分钱就能腐蚀的。” “怎么样?事实胜于雄辩吧?” 办公室里气氛骤然紧张。 梁文辉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这下麻烦了。 陈山却像是没听到王副主任的话。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王副主任愣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他以为陈山是出去处理那几个工人,准备向他低头认错了。 办公室外,那三个电焊工正惴惴不安地站在空地上。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官。 为首的那个汉子,手里紧紧攥着三枚皱巴巴的硬币,看到陈山出来,连忙递了上去,声音都在发抖。 “陈……陈老板,这钱……我们不能要,给国家添麻烦了……” 陈山看着他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的手,没有去接那几枚硬币。 周围,闻讯赶来的工人们,已经围成了一个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 王副主任背着手,站在陈山身后,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等着看陈山如何收场。 陈山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比昨天王虎发下去的任何一个都要厚。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把那个红包,直接塞进了那个电焊工的怀里。 “拿着。” 陈山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这是你们应得的。”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几个已经彻底傻掉的工人,落在了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的王副主任身上。 “谁敢让你们退一分钱,就是跟我陈山过不去。” 说完,他转头,对着身后的王虎,提高了声音,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文辉!” “在!” “通知财务,从今天起,给所有超额完成任务的班组,再发一笔奖金!” “名目,就叫‘爱岗敬业突出贡献奖’!” “奖金的额度,就在他们原有奖金的基础上,翻一倍!” 轰—— 人群,瞬间炸了。 欢呼声,口哨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整个工地的顶棚。 王副主任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脸,由青转紫,由紫转白。 他指着陈山,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好!好得很!”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猛地一甩手,转身就走。 “你们等着!这件事,我一定会上报北京!” 伏尔加轿车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工地的尽头。 当晚。 指挥部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王虎还在为白天的场景而兴奋不已,手舞足蹈地跟梁文辉吹嘘。 梁文辉却只是沉默地看着桌上那台加密电传机,眉头紧锁。 突然,电传机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响,开始吐出一行行文字。 梁文辉快步走过去,撕下那张还带着温度的纸条。 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他拿着电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个依旧在狂欢的工地,声音干涩。 “山哥。” “北京,刚来的消息。” 梁文辉咽了口唾沫。 “一位元老,已经启程南下了。” “目的地,深圳。” 前一天还喧嚣震天的工地,今天突然没了声音。 机器的轰鸣声停了,工人们的号子声也没了。 数千名工人,或蹲或站,聚集在工地的各个角落,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不安。他们都听说了,京里要来一位天大的人物,就是为“四分钱”的事来的。 王虎烦躁地在临时指挥部门口来回踱步,脚下的泥地被他踩出了一条沟。 “妈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陈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越过山下那些忐忑不安的人群,落在远处那几栋刚刚封顶的宿舍楼上。 雪白的墙壁,崭新的玻璃窗,甚至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在当时看来奢侈到极点的独立阳台。 那里,是他想给这个国家和人民的未来。 就在这时,远处地平线上,扬起一阵烟尘。 三辆挂着军牌的绿色吉普,和一辆黑色的“大红旗”,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剪开了工地的宁静,径直开了过来。 车队在指挥部前停下。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客套寒暄。 “大红旗”的车门打开,一个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一众地方官员众星拱月般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他就是袁振邦。 一位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老革命,思想领域的保守派旗手。 袁振邦没有看任何人,甚至没有理会身边深圳市一把手的殷勤介绍。他背着手,迈开步子,直接走向工地。 第466章 钦差大臣 袁振邦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走过一堆堆码放整齐的钢筋水泥,眉头皱了一下。 他看到工人们虽然衣衫朴素,但脸上都带着一种吃饱穿暖后的红润,眼神深处藏着对未来的期盼,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几栋崭新的,带阳台的宿舍楼。 “哼!” 一声冷哼,从他鼻腔里发出。 陪同的干部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连忙上前解释:“袁老,这是和记集团为回国专家和优秀工人援建的宿舍,都是按照香港那边的标准……” “标准?”袁振邦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市委书记的脸上。“什么标准?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标准吗?” “我们的工人阶级,住的是牛棚,点的是煤油灯,靠的是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打下了一个红色的新中国!不是靠你这个小小的阳台!”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乌烟瘴气!”袁振邦指着整个热火朝天的工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哪里还有一点社会主义建设的样子!” ...... 王虎隔着窗户,看着那个老人,嘴里的牙签“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山哥,看这气场,来头不小。” “元老。”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扶了扶眼镜,“当年管过工业和计划的。” ...... 袁振邦没有进指挥部。 他背着手,直接走向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陪同前来的省市官员,一个个噤若寒蝉,跟在他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人走在刚刚铺好的水泥路上,眉头越皱越紧。 他看到工人们的脸上,没有他熟悉的麻木,而是一种混杂着疲惫和满足的笑容。 他看到工人们下工后,不是直接回宿舍,而是涌向路边新开的小卖部,用刚到手的工钱,买一瓶汽水,或者一包烟。 袁振邦的脚步停下了。 “你们看看!看看这些工人!眼里还有集体吗?还有奉献精神吗?他们眼里只有钱!” “你们就是这么搞改革开放的?我看你们这是在引狼入室!” 怒斥声在工地的喧嚣中并不响亮,却让周围所有陪同官员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 临时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袁振邦坐在主位,手里拿着那份关于“四分钱事件”的报告,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地方官员。 “同志们,我这次来,是受北京委托,来纠偏的!” “深圳是特区,是改革的试验田,但不是法外之地!” “有些人,打着改革的旗号,干的却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情!”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跳了起来。 所有人的身体,都跟着一颤。 袁振邦的目光,终于像刀子一样,落在了陈山身上。 “陈山同志!” “你在美国,在日本,打得那几场仗,我听说了。” “有本事,是个人才。” 话锋一转,他的声音骤然变冷。 “但有本事,不代表可以无视党纪国法!不代表可以把资本主义那套腐朽的东西,带到我们社会主义的土地上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这是引狼入室!” 王虎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要不是陈山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他已经掀了桌子。 袁振邦冷哼一声,对王虎的反应不屑一顾。 他拿起梁文辉递上来的园区规划图,指着上面带着阳台的宿舍楼,痛心疾首。 “看看!你们看看!” “我们的工人阶级,住的是什么?是需要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不是这种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靡靡之音!” “你们这不是在关心工人,你们这是在麻痹他们的革命斗志!” 他说完,将图纸狠狠摔在桌上,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痛心疾首。 “我决定,今天,就在这里!开一个现场干部工人大会!”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们走的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 半小时后。 工地上临时用脚手架搭起的高台上,袁振邦拿着铁皮大声公,面对着台下数千名刚刚被从工地上叫停的工人。 工人们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安。 “同志们!”袁振邦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工地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巨大的穿透力。 “今天,我这个老头子站在这里,心情很沉痛!” 他举起那份报告。 “几天前,这里发生了‘四分钱事件’!区区四分钱的奖金,就让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 “我们的一些同志,被资本家的糖衣炮弹蒙蔽了双眼!认为拿了奖金,就是天经地义!认为谁给钱多,就给谁干活!” “资本家给你们一点小恩小惠,你们就感恩戴德,就替他们卖命!你们的阶级觉悟呢?你们的革命立场呢?” “糊涂啊!” 他痛心疾首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你们忘记了吗?你们是这个国家的主人翁!我们建设四个现代化,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我们无产阶级的革命热情和无私奉献!不是靠资本家施舍的这几分臭钱!”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工人们低着头,不敢看他。 袁振邦的目光,扫过台下,最后,像利剑一样,落在了站在最前排的陈山身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种用金钱腐蚀我们工人阶级队伍的歪风邪气,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我代表上级决定!” 他提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从即刻起,蛇口工业区,和记集团承建的所有项目,全面停工!” “进行思想整顿!” “什么时候,大家的思想统一了,认识提高了,什么时候,再谈复工!” 轰——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所有本地官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王虎的眼睛红了,他死死地攥着拳,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梁文辉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无力。 完了。 一句话,就让这个倾注了无数心血,承载了一个国家高科技梦想的庞大计划,被判了死刑。 “陈山同志!” 袁振邦的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请你上台,就你的错误行为,向全体工人同志,做出深刻的检讨!”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陈山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山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上了高台。 他没有看袁振邦,也没有看那些惊慌失措的官员。 他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台下那数千张朴实而又迷茫的脸,对着台下的梁文辉,轻轻招了招手。 “我没什么好检讨的。” 梁文辉快步上台,将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的木箱上。 陈山拿起第一份文件。 “这是我们和施工队签的计件合同。每一块砖,每一根钢筋,价格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拿起第二份文件。 “这是上个月的工资条。这位师傅叫王贵,泥瓦工,他一个月拿到了三百二十块。是他过去在老家,三年的收入。” 他拿起第三份文件,那是一张照片。 “这是我们修的路。路通了,山里的东西才能运出来。” 他又拿起一张照片。 “这是我们建的发电站。有了电,孩子们晚上才能点灯读书。” “袁老。” 陈山终于看向了台下那个脸色铁青的老人。 “我不太懂什么主义。” “我只知道,工人们用自己的手干活,拿到了钱,过上了好日子。” “他们不用再饿肚子,他们的孩子有学上,他们的老婆生病了能去医院。” “如果这就是您说的资本主义,那我无话可说。” 台下,人群开始骚动。 那些刚刚被压下去的火焰,似乎又有重新燃烧的迹象。 “巧言令色!” 袁振邦被陈山这种平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他一拍身边的桌子,指着陈山。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混淆视听!” “我给你三天时间!” “把你们这套计件、奖金的所谓‘规矩’,全部清退!恢复原来的工资体系!” “否则,后果自负!” 陈山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对台下的梁文辉说了一句。 “文辉,去把王贵师傅一家人请过来。” 几分钟后,那个叫王贵的汉子,带着他老婆,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局促不安地走上了台。 女人抱着孩子,结结巴巴地说,现在,他们家一个星期,能吃上两顿肉了。 孩子不怕生,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拨浪鼓,笑得很开心。 袁振邦看着那个孩子天真的笑脸,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动摇。 但那丝动摇,只持续了一秒钟,就重新被坚冰覆盖。 他知道,他不能退。 一旦退了,他所捍卫了一辈子的东西,就会彻底崩塌。 他举起手,制止了台下越来越大的议论声。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坚定。 “此风绝不可长!” 老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工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要求蛇口工业区和记项目,即刻停工整顿!” “我会立刻返回北京,亲自汇报!” “我以我个人的革命声誉担保,建议在全国范围内,全面取缔、彻底批判蛇口这种模式!” 第467章 明天,复工 第467章明天,复工 袁振邦走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过这片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土地,然后带着胜利者的决绝扬长而去。 留下的,是一片死寂。 昨天还咆哮着吞吐钢筋水泥的巨兽们,此刻都成了沉默的钢铁骨架,在南国毒辣的阳光下,被晒得滚烫。 工地上,所有的机器都熄火了。 数千名工人像被抽掉了主心骨,三五成群地蹲在阴凉处,抽着最劣质的卷烟,眼神里是昨天还不敢想象的茫然和恐慌。 钱,还能拿到吗? 活,还让不让干了? 那个陈老板,是不是要倒了? 没人知道答案。 空气里,那股混杂着汗水与希望的亢奋味道,被一种压抑的不安取代了。 王虎站在指挥部的二楼阳台,看着这死气沉沉的一幕,烦躁地把嘴里的牙签嚼得粉碎。 “妈的!憋屈!太他妈憋屈了!” “山哥,就让他这么走了?一句话,就把咱们几十亿的投资,几千号人的饭碗给砸了?” 远处,那辆蓝色的吉普车又开了过来,停在楼下。 还是那个李主任,只是脸上的官气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搓着手,走到陈山面前,额头上全是汗。 “陈老板,您看……袁老还在气头上。” “这事儿闹得太大了,惊动了省里。” “您……您要不先写个检讨,服个软,态度摆出来,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嘛。” 王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检讨?检讨个屁!我们错哪儿了?” 李主任的脸僵了一下,求助似的看向陈山。 陈山把目光从山下那些茫然的工人脸上收回来,看着李主任。 “李主任,辛苦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我们有我们的规矩。” 李主任还想说什么,梁文辉从办公室里快步走了出来,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 他径直走到陈山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山哥。” “省行那边来了电话。” “说……为配合上级调查,我们和记在内地所有银行的账户……暂时冻结了。” “砰!” 王虎一脚踹在铁皮文件柜上,柜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轰然倒地。 “操!” 李主任听到这动静,吓得脸都白了,连个招呼都没敢打,转身就钻回车里,一溜烟跑了。 …… 蛇口招待所,最简陋的一间客房里。 袁振邦伏在吱嘎作响的木桌上,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奋笔疾书。 钢笔的笔尖划过粗糙的稿纸,发出沙沙的声响。 稿纸的抬头,一行字力透纸背。 《关于深圳特区蛇口工业园出现严重资本主义倾向及思想倒退问题的紧急报告》。 【……以香港商人陈山为首的和记集团,以‘效率’为名,行‘金钱腐蚀’之实,严重破坏了我党长期以来建立的劳动观念与集体主义精神……】 【……其‘计件工资’、‘高额奖金’等手段,是典型的资产阶级糖衣炮弹,使得部分工人同志见利忘义,丧失了主人翁精神……】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此歪风断不可长!恳请中央即刻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对‘蛇口模式’进行严肃批判与彻底取缔!】 他身边的秘书,小心翼翼地给他换上一杯热茶。 “袁老,您歇歇吧,这都写了一下午了。” 袁振邦头也没抬,声音嘶哑但有力。 “不行!” “这股歪风,必须从根上刹住!” “这份报告,天亮之前就要通过机要渠道发回北京!要让北京的同志们都看到,再这么搞下去,我们的革命的成果,就要被这些投机商人窃取了!” 他写完最后一句,重重地放下钢笔。 窗外,工地的方向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袁振邦看着那片黑暗,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在他看来,这才是拨乱反正后,应有的平静。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捍卫信仰的伟大使命。 他拿起报告,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眼神里,是老一辈革命家特有的坚定与决绝。 明天一早,这份报告,就会通过机要渠道,直送北京。 …… 指挥部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虎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山哥!钱都冻了!人也停工了!再不想办法,咱们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了!” 梁文辉坐在角落,面前摊着一堆报表,他死死盯着上面的数字。 “停工一天,直接损失一百三十万。” 陈山没有理会他们的焦虑。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深圳规划图前。 图上,厂房、住宅、学校、医院,一片片红色的标记,勾勒出一个未来的雏形。 他看着那张图,看了很久。 “文辉。”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山哥,我在。”梁文辉抬起头。 “给我起草一份报告。” 梁文辉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报告?给……给省里?” “不。”陈山摇了摇头。 他的手指,点在图纸上那片代表着一号晶圆厂的红色区域。 “给北京。” “给能看懂这份报告的人看。” 王虎和梁文辉都愣住了。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们。 “报告的题目,就叫——《关于“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在蛇口工业区的实践与思考》。” “第一部分,”陈山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像是在口述一份技术说明书。 “建设速度对比。把我们工地的建设进度,和国内同类型项目的平均建设周期,做成最直观的图表。我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一个月,能干完他们一年的活。” “第二部分,”他的手指移到图纸上那些宿舍楼和配套设施上。 “投资与回报。计算我们在基础建设、人才引进、技术研发上的总投入。再把我们已经拿到的海外芯片订单预付款,换算成外汇,并排罗列。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花的每一分钱,都能从美国人、日本人那里,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第三部分,社会效益。统计这几个月,我们在本地解决了多少就业,培养了多少技术工人,带动了多少相关产业。把工人的平均收入增长率,和全国平均水平做个对比。” “第四部分,”陈山转过身,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梁文辉。 “结论。” “只有让创造价值的人,拿到远超平均水平的回报,才能吸引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用全世界最快的速度,去追赶我们已经落后了几十年的科技差距。” “我们是在为国家赚钱,为民族争利。谁要挡这条路,谁就是历史的罪人。”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王虎和梁文辉同时重复了一遍这句口号,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这句袁老口中“资本家的腐朽口号”,山哥竟然要把它堂而皇之地写进报告里! ...... 梁文辉把自己关在隔壁房间,里面只剩下打字机清脆的敲击声。 王虎的暴躁,渐渐被一种巨大的疑惑取代。 终于,办公室的门开了。 陈山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看着远处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沉默的吊车剪影之后。 那座钢铁巨兽,像一具冰冷的骨架,横亘在暮色里。 王虎迎了上去,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焦急。 “山哥,报告写了。然后呢?” “我们就这么干等着?等北京那边的消息?” 陈山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平静。 “通知所有工头。” 王虎精神一振,“要他们做什么?” “明天天亮。” 陈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砸进了死寂的夜色里。 “准时复工。” ..... 次日。 天,刚泛起鱼肚白。 “轰隆隆——” 沉寂了一整天的蛇口工地,仿佛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钢铁巨兽,再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推土机巨大的铲斗开始翻动红色的泥土,塔吊的长臂在晨曦中缓缓转动,刺耳的电焊弧光划破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 数千名工人,在各自工头的带领下,重新涌向了昨天还死气沉沉的岗位。 他们的脸上,不再有茫然。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 陈老板没倒! 活,还能干! 钱,还能挣! 招待所内,袁振邦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鸣声惊醒。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快步走到窗前。 当他看到窗外那片重新沸腾的工地时,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的手,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反了!简直是反了!”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手都在哆嗦。 “接市公安局!我是袁振邦!” 电话接通,他对着话筒,几乎是在咆哮。 “立刻出警!去蛇口工业区!把所有带头复工的工头,给我抓起来!谁敢反抗,就地制服!” “陈山!还有那个和记的负责人!全部控制起来!等候处理!” “这是命令!” 第468章 大胆尝试 半小时后,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五辆绿色的警用吉普,卷着尘土,直接冲到了工地入口。 车门打开,十几名公安人员跳了下来,迅速拉起了警戒线。 为首的,是市局的一位副局长,他认识陈山,也知道袁振邦的身份。 此刻,他夹在中间,脸上汗流浃背。 工人们被这阵仗吓坏了,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惊恐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王虎叼着牙签,带着几十个穿着黑色制服、身材魁梧的和记安保人员,堵在了工地门口。 气氛,一触即发。 “陈老板……”那位副局长擦了擦额头的汗,硬着头皮走到陈山面前,压低了声音,“袁老下了死命令……您看,要不让工人们先停一下,走个过场……” 陈山的目光,落在那些手持警棍,却同样紧张的年轻公安脸上。 他对着身后的王虎,淡淡地说了一句。 “阿虎。” 王虎愣了一下,但还是挥了挥手,让安保人员让开了一条路。 副局长松了一口气,连忙对身后喊道:“都把警棍收起来!” 最后,王虎扔掉对讲机,举起了双手。 “行。” “我跟你们走。” 几个带头的工头,看到王虎被拷上了手铐,也跟着站了出来。 “人是我们叫来干活的!跟他们没关系!要抓抓我们!” 手铐冰冷的金属声,在工地上接连响起。 机器的轰鸣彻底停了。 整个工地,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工人都看着王虎他们被押上警车,眼神里,刚刚燃起的火苗,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 警车呼啸而去。 袁振邦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拿起那份写好的报告,递给身边的秘书。 “发回北京。” 蛇口工业区,一夜之间,风声鹤唳。 袁振邦的工作组,正式进驻了和记的指挥部。 财务室的大门,被贴上了交叉的封条。 所有的账本、合同、凭证,全部被搬走审查。 一间间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工人们被挨个叫进去“谈话”。 “陈山给了你们多少钱?” “计件工资,是谁提出来的?” “你们是不是为了奖金,才拼命干活的?” “为什么要复工?谁让你们复工的?” “是不是陈山用钱收买你们对抗调查?” 审问的语气,不像是在了解情况,更像是在诱导“罪证”。 之前还围着陈山打转的本地干部,现在一个个避之不及。 那个李主任,在走廊里碰到梁文辉,直接扭头就走,仿佛撞见了瘟神。 整个蛇口工业区,都笼罩在一片高压的政治阴云之下。 这座刚刚展现出蓬勃生机的未来之城,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倒春寒,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面前的烟灰缸已经满了。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脸色比纸还白。 “山哥,王虎他们被关在局子里,不让见。” “我们所有的账目都被封存了,工作组的人,还在找工人单独问话,明显是要把事情往‘煽动工人,对抗审查’上引。” “舆论对我们很不利。” “再这么下去,不用等北京的批示,光是这些罪名,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陈山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新的规划图,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铅笔在上面勾画着。 “急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 同一时间。 北国,京城。 一座没有挂牌的红墙大院内,气氛凝重。 一张宽大的梨木办公桌上,并排摆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袁振邦用了一整个下午,含愤写就的紧急报告,上面用词激烈,字字泣血,将“蛇口模式”定性为动摇国本的“资本主义歪风”,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要求“悬崖勒马,拨乱反正”。 另一份,是梁文辉连夜赶出,通过特殊加密渠道,在凌晨四点送达的报告。 《关于“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在蛇口工业区的实践与思考》。 这份报告里,没有一个字谈“主义”,通篇只有数字。 ——冰冷、客观,却又触目惊心的数字。 第一笔,效率账。 一张巨大的图表,直观地对比了蛇口工地的建设速度,与国内同类型项目的平均周期。 蛇口一个月完成的土方工程量,等于内地一个大型工程局一个季度的总量。 第二笔,收入账。 一长串的数据,详细罗列了蛇口工地工人的平均收入,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五倍。一个熟练的泥瓦工,一个月赚的钱,顶得上一个内地国企工程师半年的工资。 第三笔,国家账。 和记实业在蛇口的所有投资,全部来自境外,没有花国家一分钱。 而已经签订的芯片出口预售合同,将在未来三年内,为国家带来超过三十亿美元的宝贵外汇。 一场小范围的会议上,争论异常激烈。 一位穿着军装,肩上扛着将星的老人,放下手里的报告,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袁振邦同志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我们革命几十年,为的就是共同富裕,不能因为要效率,就丢了公平,走了回头路。” 另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经济学家立刻反驳。 “我不同意!什么是最大的公平?让国家富起来,让人民吃上饭,就是最大的公平!我们穷了这么多年,摸着石头过河,现在好不容易有人趟出一条路来,我们不扶一把,还要把他拉下水吗?” 争论,在一瞬间变得激烈起来。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每一个人都神情严肃。 他们知道,今天讨论的,不只是一个深圳,一个蛇口。 而是整个国家,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要走的路。 坐在主位上的那位老人,一直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手里拿着那份来自蛇口的报告,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当他看到那张工人工资与全国平均收入的对比图表时,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抽了一口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老人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没有在袁振邦那份洋洋洒洒的报告上停留。 而是直接在那份全是图表和数字的报告封面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浓重的乡音,却像一声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我看,深圳的同志,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北京,就是要给他们这样的权!” 蛇口,招待所。 袁振邦正在召开一个临时的新闻通气会。 他准备向全国,通报这次“蛇口整顿”的阶段性胜利。 他要让全国人民都看看,与资本主义歪风邪气斗争的决心和成果。 “同志们,事实证明,我们走的道路是正确的……” 他刚刚念了一个开头,身边的秘书就脸色惨白地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袁老,北京来的加密电话,中办的,要您立刻去听。” 袁振邦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悦。 但他还是放下了稿子,走进了里间的保密通讯室。 他拿起了那部红色的电话。 “喂,我是袁振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熟悉,却毫无感情的声音。 是办公厅主任。 “振邦同志,我向你传达北京的最新指示。” 袁振邦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北京认为,蛇口模式,是改革的排头兵,要坚决支持,。”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袁振邦的神经上。 “你现在要做的,是配合,而不是阻挠。” “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 “这是总设计师的原话。” 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嘟——嘟——”,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袁振邦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整个人像是被施了石化咒,僵在原地。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听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 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真理,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阻挠”? 自己捍卫了一辈子的信仰,怎么就成了要被“杀出一条血路”的旧事物?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远处,工地的方向,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响彻云霄。 那声音,不再是让他愤怒的噪音。 而像一个新时代碾碎旧梦时,发出的隆隆巨响。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连同他所坚守的一切,都被那滚滚向前的车轮,无情地碾进了历史的尘埃里。 “山哥!” 梁文辉快步走进陈山的办公室,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北京来消息了!” “我们赢了!” 陈山却只是平静地看着桌上一份新的规划图,头也没抬。 “袁老走了吗?” 梁文辉愣了一下。 “还没。公安局那边刚放了王虎哥他们,工作组的人已经连夜撤了。但听说,袁老他……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下午都没出来。。” “刚刚……他让秘书传话,说想在深圳,多留些日子。” “要……亲眼看看。” 陈山放下手里的铅笔。 “也好。”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重新沸腾的土地。 “那就让他,好好看看吧。” “毕竟,是为这个国家,奋斗了一辈子的老人。” 第469章 那个圈 一则只有寥寥数十字的加密电报,送到了梁文辉的手上。 他只看了一眼,握着电报纸的手,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快步冲进陈山的办公室,连门都忘了敲。 “山哥!” 陈山正看着一张晶圆厂内部的管道设计图,头也没抬。 “慌什么。” “人……人要来了。”梁文辉的声音干涩,他咽了口唾沫,才把话说完整,“总设计师,后天到深圳。”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虎刚从外面巡视工地回来,满身的汗,他听到这话,整个人僵在原地。 “咳咳……我操!”王虎捶着胸口,脸涨得通红,“谁?你说谁要来?!” 梁文辉没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山,等待着指示。 这半年,蛇口工业区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厂房拔地而起,宿舍楼鳞次栉比。 但消息传出去,整个深圳市的官僚系统,瞬间炸了锅。 半小时内,李主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老板!我的亲老板!这可是天大的事!你们工地……那些口号标语是不是得换换?工人们的衣服是不是得统一一下?” 他几乎是在哀求。 陈山听完,只说了四个字。 “维持原样。” 电话那头的李主任,沉默了足足十秒,然后只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挂断了电话。 “山哥,这……不准备准备?”王虎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满脸不解,“万一被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他想看的,就是我们最真实的样子。” 陈山放下图纸,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震天的轰鸣依旧。 ...... 袁振邦一直没有走。 他像个沉默的影子,每天都在工地上转悠。 他不说话,只是看。 看那些工人如何为了多挣几块钱而挥汗如雨。 看他们晚上领到工钱时,脸上那种最朴实的喜悦。 看他们在新盖好的宿舍楼下,讨论着要不要给老家的婆娘孩子也接过来。 老人的背影,一天比一天佝偻。 陈山收回目光,对王虎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用做。” “工地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路上的泥,是卡车压出来的。” “工棚里的味道,是工人汗水浸出来的。” “我们建的是工厂,不是公园。他想看的,就是这些。” “我们要是把这里打扮得花团锦簇,那才是骗他。” …… 两天后,一支由几辆普通轿车和一辆中巴车组成的低调车队,驶入了深圳。 车队没有走新修的迎宾大道,而是拐进了一条老路,直奔蛇口对岸的一家国营造船厂。 中巴车里,气氛有些压抑。 袁振邦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一言不发。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那位总设计师。 老人穿着一件普通的夹克,手里夹着烟,同样沉默地看着窗外,偶尔跟身边的人员低声交谈几句。 造船厂到了。 巨大的龙门吊,安静地矗立着。 宽阔的船坞里,只有一艘旧船在维修,几个工人有气无力地敲打着船身,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厂区里显得格外孤独。 陪同的市领导额头上全是汗,他想解释几句,说厂子效益不好,正在等上级的技改拨款。 总设计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 他只是在厂区里慢慢走了一圈,没说什么,转身回了车上。 “去蛇口。”他对司机说。 车队重新启动,穿过一片荒凉的滩涂,朝着那片塔吊林立的工地驶去。 当车队驶过那块写着“蛇口工业区”的界碑时,车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墙。 墙外是寂静,墙内是轰鸣。 墙外是慵懒,墙内是亢奋。 车窗外的声音,陡然间被放大了几百倍。 推土机的咆哮,打桩机的闷响,卡车的喇叭,工人们带着天南地北口音的号子……所有的声音,汇成了一股滚烫的声浪,拍打着车窗。 道路两旁,工人们在巨大的钢铁骨架间穿梭。 没有人注意到这支不起眼的车队。 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手里的活,和远处计件员手里的记工单。 车内的官员们,脸上的表情从惊愕,慢慢变成了震撼。 他们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份报告里冰冷的数字,在现实中是怎样一幅令人心跳加速的画面。 总设计师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掐灭了手里的烟,又点上了一根,目光透过车窗,看着那一张张被汗水和灰尘弄得看不清面目,却闪动着光亮的脸。 车,在和记指挥部的楼下停稳。 陈山带着梁文辉和王虎,早已等在门口。 没有横幅,没有鲜花。 “首长好。”陈山迎了上去。 老人走下车,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巨大的工地,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笑了笑,伸出手。 “你这动静,搞得可不小啊。” …… 临时改成的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微妙。 总设计师坐在主位,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翻看着梁文辉刚刚递上来的,一份更详细的工程进度和财务报告。 报告上全是图表和数字,没有任何形容词。 陪同的省市官员,一个个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 袁振邦坐在会议桌的末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老人放下了报告。 他看向袁振邦。 “振邦同志,你在这里看了这么久,有什么想法,说说看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袁振邦身上。 老人抬起头,脸色很复杂。 有困惑,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现实冲击后的疲惫。 “我承认,我老了,思想有些跟不上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里的发展速度,是我没想到的。工人们的干劲,也是我近些年没见过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我还是有担忧。” “我看到,工地上开始出现了‘万元户’,他们一个月挣的,比内地一个大学教授一辈子挣的都多。” “我也看到,为了抢工期,工地上出现了好几次安全事故。” “计件工资,拉大了收入差距。有的工人一个月拿几百,有的还是几十块。” “长此以往,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会不会产生新的阶级?人心都向着钱看,我们革命几十年,为之奋斗的理想和信念,还要不要了?” “我们冲击了计划经济,但市场经济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我们谁心里都没底。”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总设计师,问出了那个盘桓在他心里,也盘桓在无数人心里的终极问题。 “我们搞的是社会主义,现在这么搞,到底是姓‘社’,还是姓‘资’?”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能听到心跳。 这是一个谁也回避不了的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主位上的那位老人。 等着他,为这场席卷全国的争论,一锤定音。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许久,他才开口。 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不争论。” 三个字,如三座大山压下所有嘈杂。 “我的态度,就是不争论。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不要争论。看实践。一争论,时间就都浪费了,什么都干不成了。”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那些紧张的省市官员脸上。 “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我们这些人,说了不算。” “要让实践来说话,要让人民来说话。” “人民高兴不高兴,人民赞成不赞成,人民答应不答应,这才是唯一的标准!” “无论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只是一种资源配置手段,与政治制度无关。 资本主义可以有计划,社会主义也可以有市场。 只要能够发展生产力的,都可以在实践中使用。” “不管黑猫白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 他拿起桌上的铅笔,在报告的封面上,重重地敲了敲。 “中Y的政策,就是允许看,允许试。办特区,不是画地为牢,是给你们政策,给你们权力!” “不要怕犯错误!” 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 “就是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 会议结束了。 莲花山顶,杂草丛生。 陈山陪着老人,站在这座还只是一片荒芜的小山包上。 山风吹动着老人花白的头发。 他指着山下那片初具规模的工地,和更远处,一望无际的滩涂。 “地方还是小了点嘛。” 他转头对陪同的省领导说:“把地图拿来。” 一张巨大的规划图,在山顶的石头上被铺开。 老人接过一支红铅笔,没有丝毫犹豫。 他在地图上,从蛇口开始,向着西北方向的南头,画下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圈。 他把整个后海湾,都圈了进去。 圈画完了。 他把铅笔递给陈山,看着他的眼睛。 “干得很不错。” “但是,步子可以再大一点,要迈得更快一些,胆子可以再大一点。” 袁振邦就站在几米外,看着地图上那个刺眼的红圈,看着那个年轻人。 风吹过,他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470章 告全球洪门仲昆书 莲花山顶的风,带着一股雨后的清新,吹散了最后一丝压抑。 车队早已远去,只留下那张石头上被铅笔画下巨大红圈的地图。 袁振邦就站地图边上,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他看着山下那片已然沸腾的土地,看了很久。 “一个深圳,很快。”袁振邦的声音沙哑粗糙,“可全中国,有二十八个省。光一个四川,就有八千万人还吃不饱饭。” 他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疲惫。他不再谈主义,也不再谈路线。 他看着陈山,问出了一个更沉重的问题。 “外面的穷山恶水,怎么办?光靠一个深圳,怎么拉得动这么大一架破车?” 陈山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那张画着圈的地图,仔细地折好,收进了怀里。 “袁老。”他看着远处天边的晚霞,“您会看到的。” …… 指挥部,办公室。 气氛在袁振邦走后,再次变得凝重。 王虎和梁文辉看着陈山,等着他接下来的指示。是扩大规模,还是招募更多的人? 陈山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沉默不语。 王虎憋不住了。“山哥,刚才那老头问的,也不是没道理。咱们现在摊子铺得大,可花的都是咱们自己的钱。这深圳就像个无底洞,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啊。”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山哥,我算过一笔账。要完成图纸上‘东方硅谷’的全部规划,需要的资金,至少是现在我们总资产的三倍。这还不算后续的技术研发投入。” 这是一个死结。 一个靠陈山自己,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死结。 “所以,不能只靠我们自己。” 陈山终于开口,他转过身,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两个手下。 “我要写一封信。” “一封信?”王虎愣住了,“给谁写信?给美国那帮银行家?他们不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 “不。”陈山摇了摇头,“写给自家人。” 他的目光扫过王虎和梁文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以洪门天宝山山主的身份,号令全球洪门,召集海外华人华侨,回国投资。” “山哥!你疯了?!”王虎的脸都白了,“现在这帮所谓的‘兄弟’,哪个不是占山为王?北美那几个堂口,跟宝岛那边眉来眼去的,就差把‘反攻’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你一封信过去,人家不把你当成投共的肥羊宰了才怪!” 王虎清楚如今洪门的现状。早已不是当年同仇敌忾的铁板一块,而是烂到了根子里的利益集合体。 “阿虎说的没错。”梁文辉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着陈山平静的脸。 “山哥,钱是次要的。关键是政治风险。” “我们在内地,身份本就敏感。现在公开跟‘洪门’这种在档案里被定义为‘封建会道门’的组织扯上关系,北京会怎么看?袁老那样的保守派,不是正好抓住了把柄?说我们勾结‘海外反动势力’?” “这顶帽子扣下来,别说建工厂了,我们能不能走出深圳,都是个问题!” 王虎和梁文辉的担忧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这是在走钢丝,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陈山听完,却没有反驳。 他只是重新走回那幅世界地图前。 他的手指,越过太平洋,点在了东南亚,那个叫马来西亚的地方。 “你们说的,都对。” “但你们不知道,在这里,有一批人。” “他们被英国人、荷兰人、日本人欺负了一百多年。骨子里,就盼着祖国能真正站起来。他们的钱,不比香港那些英资洋行少。他们的根,扎得比任何人都深。”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王虎和梁文辉。 “他们缺的,不是钱,也不是爱国的心。” 陈山的目光变得锐利。 “他们缺的,是一个信得过的人,和一个让他们看到希望的机会。” 当晚,指挥部的灯,亮了一夜。 陈山没有让任何人代笔。 他铺开一张宣纸,亲自研墨,提起毛笔。 王虎和梁文辉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笔走龙蛇。 他们看到,那封信的抬头,写着一行让他们心脏都漏跳一拍的大字。 《告全球洪门仲昆书》 “天宝山陈山,敬告我洪门全球三十六山,七十二堂口诸位仲昆兄弟……” 梁文辉只看了一个开头,就感觉一股磅礴的、跨越了百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山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缓缓响起,像是在诵读一篇祭文。 “天下洪门本一家,炎黄子孙同根生。自陈近南总舵主立誓反清,三百载以降,我洪门何曾负国?驱除鞑虏,有我辈之热血;创立民国,有我辈之头颅;抗击日寇,有我辈之尸骨。百年国难,我洪门从未缺席!” 王虎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场面。 “然今时不同往日。祖地之上,巨龙初醒,百废待兴。然国库空虚,缺良将,缺巧匠,更缺四方之资。” “我等伶仃海外,纵有金山银山,终是无根浮萍。午夜梦回,所思所想,不过故里一捧黄土。今,龙脉复苏,血亲相召,岂有坐视之理?” 陈山笔锋一转,墨迹变得激昂。 “或有人言,内地行赤色之政,与我辈不同道。然,此言差矣!血脉所系,岂是主义可隔?肤色相同,言语相通,拜同一个祖宗,敬同一方神明!此乃天道!” “陈山不才,今于故国南海之滨,为我华夏民族之科技未来,开山辟路。观此间:工地铁骨,昼夜不息,非为碎银几两,实为温饱三餐;工程师归,抛家舍业,非为高官厚禄,只为故土情深……” “此路,非我陈山一人之路,乃我炎黄万世之路。凡我洪门兄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所投之利,可归于己,更利于国,此为大义。” “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海不辞水,故能成其深。祖国今日,正是需土需水之时。我陈山,愿为诸君归家之路,铺第一块石,填第一个坑。” 写到这里,陈山放下笔,取出一枚古朴的龙头大印,重重地盖在了信的末尾。 那印泥的红色,鲜艳如血。 他将信纸吹干,递给已经看得痴了的梁文辉。 “发出去。” “用最快的加密渠道,送到每一个山主和堂主的手上。” 梁文辉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还带着墨香的信纸,他看到信的最后,还有一行字。 那一行字,笔锋锐利如刀。 “家国有召,时不我待。” “三月之后,香港半岛酒店。” “共商国是,逾期不候。” 第471章 告全球洪门仲昆书全文 告全球洪门仲昆书 洪门天宝山山主陈山 泣血敬禀: 全球三十六山、七十二堂口,及四海之内,凡我炎黄胄裔、洪门仲昆兄弟,见字如晤。 山河飘摇,岁月峥嵘。 自康熙甲寅,总舵主陈近南于红花亭畔,燃香结义,立“反清复明”之大志,我洪门于危难之际应运而生,至今已三百余载。 三百载风雨,三百载铁血,我洪门之名,未曾有半分愧对“忠义”二字,未曾有一刻忘记我等皆为华夏苗裔,龙之传人! 溯我洪门之源流,本为家国之痛。 昔日满清入关,圈地屠城,剃发易服,断我华夏衣冠,毁我民族脊梁。 我辈先祖,不甘为奴,遂以“洪”字为号,聚天下义士,以“滴血为盟,插草为香”之简,行“恢复中华,保我汉室”之实。 其情其景,何其悲壮! 此非为个人之私利,非为一家之荣辱,实为我天下华人争一线生机,为我华夏文明存一缕薪火! 此乃我洪门之初心! 岁月流转,星斗迁移。 及至晚清,国势衰微,列强环伺,如群狼噬骨。 我中华大地,遍地疮痍,民不聊生。 当是时,国父孙中山先生奔走海外,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为号,振臂一呼。 我海外洪门兄弟,闻风而动! 或毁家纾难,倾囊相助,献上毕生积蓄,以为革命之资粮;或毅然归国,投身行伍,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在所不辞! 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其忠骨之上,至今犹刻我洪门之忠义! 若无我洪门兄弟之鼎力,辛亥革命之功,何能竟此? 此非为一党一派之兴衰,实为我四万万同胞摆脱帝制,走向共和,此乃我洪门之大义! 民国初立,军阀混战,国已不国。 继而日寇入侵,铁蹄踏遍神州,南京之屠,惨绝人寰;华北之掠,罄竹难书。 山河破碎,国破家亡,此诚我中华民族千年未有之浩劫! 当是时,我海内外洪门兄弟,再度同仇敌忾,共赴国难。 国内堂口,组织义勇,深入敌后,刺杀倭寇,护送志士;海外各埠,成立筹饷总会,变卖产业,节衣缩食。 我辈之父祖,或为无名之英雄,战死沙场;或为沉默之砥柱,散尽家财。 其所求者,非为青史留名,非为高官厚禄,只为我炎黄血脉不至断绝,只为我华夏子孙不为亡国之奴! 此乃我洪门之担当! 三百年以降,每逢民族危亡之秋,我洪门从未退缩,从未旁观! 我辈流淌之血,是忠义之血;我辈传承之魂,是家国之魂! 此史,天日昭昭,可告慰于先祖! 然,仲昆兄弟们! 抚今追昔,陈山不禁扪心自问:我等今日之光景,可对得起先辈之牺牲? 我辈漂泊海外,饱经风霜,筚路蓝缕,以我中华儿女之勤勉坚韧,于异国他乡,创下偌大家业。 或富甲一方,或为商界巨擘,住洋房,驾豪车,锦衣玉食,看似风光无限。 然,午夜梦回,可有片刻心安? 我辈虽有金山银山,于洋人眼中,不过是会赚钱之黄皮肤、二等之公民。 我辈子女,生于斯,长于斯,黄皮白心,言必称外语,问及祖宗桑梓,竟茫然不知所对。 此非我等之过,然此情此景,岂不痛心! 我等勤苦一生,赚得万贯家财,却换不来子孙后代堂堂正正之脊梁,买不回洋人社会发自内心之尊重! 何也? 因我等身后之祖国,积贫积弱! 国不强,则民无尊! 此如无根之浮萍,无本之茂木,纵一时繁盛,终将飘零枯萎。 此为我海外华人百年之痛! 再观我神州故土。 红旗之下,虽已扫清百年之沉疴,然亦经数十年之动荡,至今仍是一穷二白。 百姓勤勉,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者,仍遍于乡野。 国家欲强,然技术落后,工业不兴,处处受制于人。 此非为政者之过,实乃历史之重负,非一代人所能轻易担起。 陈山此番归国,于南海之滨,深圳之地,亲眼所见:数万工人,不分昼夜,于尘土泥泞之中,筑我华夏未来之基石。 其挥汗如雨,非为碎银几两,实为温饱三餐,为家中老小求一安稳; 数千工程师,抛却海外优渥生活,舍家弃业,归来报效,非为高官厚禄,只为故土情深,欲以所学,补我民族科技之短板! 其情其景,令陈山感佩!亦令陈山心痛! 此景,如我神州大地之缩影——有无穷之人力,有不屈之精神,有复兴之渴望,然独缺登天之梯,渡海之舟! 此梯,是为资金;此舟,是为技术! 或有兄弟言,内地行赤色之政,与我辈不同道,恐一朝投入,血本无归。 此言差矣! 陈山敢问诸位:血脉之亲,岂是主义可以隔断? 肤色相同,言语相通,拜同一个祖宗,敬同一方神明! 我辈在海外,求神拜佛,所求者何? 不过“国泰民安”四字! 今家国初开,欲行富强之路,虽道路曲折,然其心可鉴。 我等血脉至亲,岂能因政见之不同,而坐视其于艰难之中蹒跚独行? 若如此,我等与数百年前坐视大明江山沦亡之腐儒,何异? 我洪门以“忠义”立世。 何为忠? 忠于国家,忠于民族。 何为义? 义之所在,利我同胞。 今日之中国,正是我辈践行“忠义”二字之所在! 故,陈山今日泣血为书,敬告我全球洪门仲昆兄弟: 家国有召,时不我待! 我辈当以实业为基,携四海之资,归故里,建工厂,为桑梓修桥铺路,使我亿万同胞,皆有工可做,有饭可食。 我辈当以科技为翼,引全球之智,回中华,立研发,为国家攻坚克难,使我华夏子孙,不再因技不如人而受制。 我辈当以教育为本,筹天下之善款,办学校,助学子,使我贫寒之家,亦能读书明理,得见天日。 此番归国投资,非为投机,乃为投民族之未来! 所赚之利,九分归己,以安身立命;一分利国,以图民族复兴! 此,方为我洪门昆仲之大义! 陈山不才,忝为天宝山主,不敢自比先贤。 然匹夫尚有兴亡之责,陈山安敢坐视! 今已于深圳之地,倾我所有,为我华夏开山辟路。 此路非我一人之路,乃我炎黄万世之路! 此业非我一人之业,乃我中华复兴之业! 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海不辞水,故能成其深。 祖国今日,正是需土需水之时。 我辈海外华人,如散落四海之百川,今龙脉复苏,正当万川归海,汇成波澜壮阔之势,助我中华巨龙,再次腾飞于九天之上! 陈山愿为诸君归家之路,铺第一块石;愿为万川归海之途,掘第一道渠! 我心昭昭,我血沸腾! 只为此生不悔为炎黄子孙! 只为此心无愧于洪门先祖! 三月之后,香港半岛酒店。 陈山备薄酒一杯,扫榻相迎。 与诸君共商国是,共谋大业! 逾期,不候! 洪门天宝山山主 陈山 公元一九八零年春 叩首再拜 第472章 故土召唤心所向 一封封由梁文辉亲手誊抄的副本,通过和记集团遍布全球的商业网络,涌向四方。 从香港出发,飞向吉隆坡的华人商会,飞向曼谷的宗亲祠堂,飞向温哥华的武馆,飞向旧金山那座挂着“天下为公”牌匾的古老红砖小楼。 每一份电文的末尾,都附带着一个独特的加密标记,那是只有各地山主、堂主才能看懂的洪门密押。 还有纽约、敦、悉尼…… 每一封信,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起初,悄无声息。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横跨全球的风暴,正在酝酿。 …… 蛇口,依旧热火朝天。 只是,陈山的身影,不再频繁出现在工地上。 他整日待在指挥部的办公室里,对着一张张更为复杂的图纸,时而勾画,时而沉思。 这在外人看来,别有深意。 李主任偷偷打来电话,旁敲侧击地问:“陈老板,是不是上次袁老的话,让您心里有了疙瘩?您放心,现在政策好,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嘛……” 他以为,陈山是被袁振邦那个“如何拉动一架破车”的终极问题,给问住了。 就连袁振邦自己,也没有离开深圳。 他每日在蛇口溜达,看到那依旧狂热的建设场面,不再呵斥,只是沉默。 他以为,这个年轻人终于撞上了南墙,终于认识到了个人力量的局限和渺小。 仅凭他一人,如何撼动这个积贫积弱的庞大国家? 这个年轻人,大概是在“冷静思考”吧。 他们都猜错了。 陈山不是在思考,他是在等。 等风来。 三天后。 指挥部里那台从香港运来的电传机,沉寂了数日之后,突然发出了清脆急促的“滴滴答答”声。 梁文辉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撕下了那张刚刚吐出来的纸条。 电文很短。 来自美国旧金山洪门致公堂。 【山主钧鉴:文告已阅,血脉贲张。堂中叔父兄弟,彻夜未眠,争相传阅,无不泪下。家国所需,万死不辞!美西洪门致公总堂决议,即刻组建第一批工商考察团赴港!】 落款,是致公堂现任堂主的名字,和一个鲜红的“公”字印章。 梁文辉的手,抖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窗边的陈山,眼神里是全是狂喜。 旧金山致公堂! 那是国父当年奔走革命的海外大本营,是整个北美洪门的龙头! 他们,应了! 不等梁文辉开口,电传机再次疯狂地嘶鸣起来。 第二封,来自加拿大,温哥华,洪顺堂。 【山主钧鉴:我等海外孤魂,今闻故土召唤,如闻天籁!愿倾尽家资,以报万一!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第三封,来自南美,巴西,忠义堂。 【山主钧鉴:巴西铁矿,华人血泪。今有机会报效祖国,虽远隔重洋,亦愿效死!共襄盛举!】 一封。 两封。 十封! 电传机像是疯了一样,彻夜不休。 来自世界各地的电报,像雪片一样飞来。 措辞或许不同,有的文雅,有的粗犷,但那份被点燃的赤诚之心,滚烫得几乎要灼穿纸背。 王虎拿着一叠电报,粗大的手指都在哆嗦,他看着陈山,眼眶通红。 “山哥……这……这他妈的……都来了?” 他以为会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江湖内斗,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八方来援的漫天烽火。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泰国《星暹日报》的头版刊登了一篇署名文章。 作者是泰国正大集团的董事长谢国民。(正大集团有着深圳市“001号”中外合资企业营业执照。) 谢国民用他那支沉稳的笔,深情地回忆了华人下南洋的百年血泪史。 从被当成“猪仔”卖到种植园,到在异国他乡夹缝求生,再到凭借惊人的毅力和智慧,创下偌大家业。 文章的结尾,他写道: “……我等海外游子,汲汲营营一生,纵有万贯家财,于洋人眼中,终究是异类。 膝下儿孙,黄皮白心,忘却祖宗言语。 此中悲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何也? 因我身后故土积弱,我辈腰杆不硬!国不强,则民无尊!” “……今有陈山先生,以商报国,振臂一呼,言辞恳切,字字泣血。 此非为一人之私利,实为我千万海外华人谋万世之基业! 以实业强国,以科技兴邦,此乃行侠之大事,仗义之大举! 郭某不才,愿附骥尾,以尽绵薄之力!” 文章一出,华人震动! 如果说,洪门的响应,还只是江湖层面的风雷。 那谢国民的公开站台,则代表着整个东南亚顶层华商圈子的态度! 紧接着,新加坡、马拉西亚、菲律宾的各大华文报纸,纷纷转载。 【仲昆之召,敢不应乎?倾家为国,在所不辞!】 【家国有召,时不我待!即日组团启程!】 一时间,“回国投资”、“实业报国”,成了整个东南亚华人圈最热门的话题。 王虎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去指挥部门口,看梁文辉张贴那些从世界各地传来的电报。 “马尼拉华商总会响应!” “伦敦安良工商会响应!” 那一张张写满了支持与激情的电报,像军功章一样,贴满了整面墙壁。 王虎看着那面墙,咧着嘴,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就没停过。 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查询电话,询问投资的具体政策和项目。 他脸上的喜悦,已经快要溢出来。 “山哥,成了!这次真的成了!” 陈山站在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看着那些被他用红笔圈出的城市,一个个亮了起来。 他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 因为他知道,最关键的一个地方,还没有声音。 马来西亚,吉隆坡。 那里,有整个东南亚最庞大、最富有,也最保守的华人商业集团。 他们的领袖,是一位在整个华人世界都享有崇高声望的人物。 拿督,林梧桐。 就在全球华人圈热情被彻底点燃的第五天。 马来西亚最大的华文报纸《南洋商报》,头版刊登了一篇林梧桐的署名文章。 文章的标题,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爱国之心当珍重,华人血汗非赌注》。 办公室里,王虎死死地盯着那份报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有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冲撞。 梁文辉一字一句地,将报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拜读陈先生《告全球洪门仲昆书》,心潮澎湃,夜不能寐。陈先生拳拳爱国之心,实令我辈汗颜,深感敬佩。” “……然,我等南洋华人,根基浅薄,每一分钱,皆是几代人勤俭克己,省下的血汗钱。 我林某人,忝为商会总长,身后是数百万同胞的信任与托付,不敢不慎。” “……内地之政策,风云变幻。今日座上宾,或为明日阶下囚。 我辈之心,虽向往故土,然亦不能拿千万同胞之身家性命,去为一个未卜的前途,下一个豪赌。” “故,陈先生之召唤,我心向往之,然身不能至。 望先生能理解我辈之苦心,待他日故土政策清明,法制健全,我等必将组团归乡,以报万一。” “在此,我恳请所有南洋同胞,冷静,再冷静。” “我操他妈的!”王虎一拳狠狠砸在桌上,红木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 “这老东西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他在那说风凉话!” “他说我们是赌博?!他妈的,不赌,难道等着烂死在外面吗?!” 王虎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林梧桐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他的每一句质疑,都精准地戳在了所有海外华人最担忧、最脆弱的神经上。 梁文辉也沉默了。 他知道,林梧桐这篇文章的影响力,足以抵消掉之前所有正面的声音。 这位拿督,在南洋华人中的地位太高了。 他的“冷静”,足以让无数刚刚燃起热情的华人富商,重新收回他们准备伸出的手。 这一招,釜底抽薪,又狠又准。 “山哥……”梁文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写篇文章反驳他?” “反驳?” 陈山转过身,脸上依旧平静。 “你反驳不了。” “因为他说的是对的。” 王虎和梁文辉都愣住了。 “隔着千山万水,你跟他们讲再多的大道理,画再大的饼,都没用。” 陈山拿起那份《南洋商报》,目光落在林梧桐那张印在报纸上,布满皱纹却眼神锐利的老脸上。 “他想要的,不是解释。” “他想要的,是眼见为实。” 陈山看着梁文辉,缓缓开口。 “以和记集团的名义,公开回应所有海外媒体。” 梁文辉立刻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第一,我们完全理解并尊重林梧桐拿督,以及所有海外侨胞的审慎和疑虑。” “第二,百闻不如一见。” 陈山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和记集团,在此正式向林梧桐拿督,以及所有心存疑虑的南洋侨领,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请你们,组团回国。” “亲眼看一看,今日之中国。” “亲眼看一看,深圳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陈山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 “所有费用,包括头等舱机票、五星级酒店,全部由我陈山,个人承担。” 这则回应,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再次引爆了全球的华文媒体。 不解释,不争辩。 直接邀请你来看。 这种从容和底气,远比任何辩驳都有力。 吉隆坡。 拿督林梧桐的办公室里,挤满了各大商会的头面人物。 所有人都看着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的老人。 许久,林梧桐才放下手里的电报,抬起头,环视一周。 “人家已经把梯子递到脸上了。” “我们,没有不接的道理。”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南洋商报》的总编室。 “替我,回复陈先生。” 林梧桐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遍了整个东南亚。 “邀请,我们接受。” “但是,我此行,只为求一个‘真’字。” “若我所见非实,所闻非真,只是你们搭好的戏台,演给我们看的样板戏……”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那就请陈先生,能理解我辈的苦心,也请陈先生,不要再拿‘爱国’二字,来消耗我海外华人的信任。” 第473章 巨贾始归来 林梧桐的回应,像一颗投入油锅的冰块,瞬间让沸腾的舆论冷却下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 之前那些热血上头的响应电报,频率明显慢了下来。 所有人都悬在半空,等着看陈山如何接下这记来自南洋的重拳。 王虎急得在办公室里团团转,嘴里的牙签换了十几根。 “山哥!那老东西摆明了是来者不善!他要看‘真’字,咱们就给他看!我这就带人去白云机场等着,他只要敢下飞机,老子亲自给他当导游!保证让他看得明明白白!”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王虎焦躁的脸。 “阿虎,这事没那么简单。林梧桐是带头大哥,他来了,就代表着整个南洋的资本都在看。他不是一个人来,他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的眼睛和耳朵。” “我们准备得再好,只要他回去说一个‘不’字,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陈山一直沉默。 直到远处一架银白色的飞机,划破云层,出现在天际线上。 机身上,一个醒目的红蓝色“CP”集团标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是泰国正大集团的私人飞机。 “山哥,是谢国民!”梁文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震惊。 陈山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文辉,备车。” “阿虎,跟我去接人。” …… 广州,白云机场。 一架湾流公务机平稳地停在了专用停机坪上。 没有红毯,没有鲜花,甚至没有一个官方的接机人员。 舷梯放下,一个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眼神却异常精明的中年男人,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专家簇拥下,走了下来。 正是泰国首富,正大集团董事长,谢国民,一个在泰国跺跺脚,能让整个东南亚农产品市场都抖三抖的传奇人物。 陈山早已等在停机坪上。 他身后,只站着王虎和梁文辉。 再后面,是闻讯赶来,却被拦在几十米开外,一个个神情紧张,手足无措的省市接待官员。 谢国民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团队留在原地,自己快步走了过去。 两人相隔数米,同时停下脚步。 一个是南洋的商业帝王,一个是香港的地下教父。 两个在不同领域,都站到了权力顶峰的男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试探,没有客套。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谢国民看着陈山,第一句话,带着浓重的潮汕口音,诚恳,且有力。 “陈先生。” “我来晚了。” 王虎在一旁听着,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一句“来晚了”,胜过千言万语。 这代表着,这位南洋巨贾,看懂了,也认可了陈山那封信里的所有东西。 这不是拜访,这是响应召唤! “谢先生,路上辛苦。”陈山松开手,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车备好了。” 简单的两句对话,周围的人却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王虎站在陈山身后,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气场,在眼前这个笑呵呵的胖子面前,竟有些不够看。 返回深圳的车队里,气氛有些安静。 谢国民没有看窗外飞速倒退的农田和村庄,而是从他那个昂贵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直接摊在了陈山面前。 “陈先生,我这次来,不是来观光的。” 他的手指,点在计划书的封面上,上面用中英泰三国文字写着——《关于利用中国大陆农业资源优势,构建现代化农牧产业链的可行性报告》。 “我这辈子,只干一件事,就是研究怎么‘吃’。” 谢国民看着陈山,眼神里闪动着商人独有的光芒。 “中国有十亿人,这是全世界最大的市场。但现在,大多数人还吃不饱,更别说吃好肉。” “我计划,在未来五年,投资二十亿美元。” “第一期,在深圳,建立亚洲最大的现代化饲料生产基地,引进我们在美国和荷兰最先进的配方和生产线。” “第二期,以深圳为中心,向内陆辐射,建立十个大型现代化养猪场、养鸡场示范基地。” “第三期,打通从育种、饲料、养殖、屠宰、加工到零售的‘一条龙’产业链。” 谢国民收回手,看着陈山,目光灼灼。 “我要用10年的时间,让中国的普通老百姓,都能吃上便宜、干净、优质的肉。” “我赚钱,老百姓得实惠,国家也解决了副食品供应难题。一举三得。” 谢国民合上计划书,将目光投向了陈山。 “陈先生,这个生意,你觉得,做得做不得?” “这生意,不仅要做。”陈山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而且要大做,快做。” “政策方面,我会帮你拿到最好的。土地方面,你看上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建。” 谢国民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就在车队抵达深圳,梁文辉收到了助手的报告。 “山哥。” “马来西亚宏泰集团的曾华檀先生,也到了。” “他没走广州,直接从香港坐船过来的,现在人已经在蛇口码头了。” “他说……他不想走官方安排的路线,就想自己随便看看。” …… 蛇口码头,一片繁忙。 一个穿着普通衬衫,皮肤黝黑,看起来像个普通南洋小老板的中年人,正背着手,站在一堆刚刚卸下的集装箱前。 他就是马来西亚五大财团之一,宏泰集团的掌门人,曾华檀。 他看着那些印着“和记运输”字样的集装箱,看着码头上工人们挥汗如雨的场面,眼神闪烁不定。 当陈山的车队抵达时,他才缓缓转过身。 “陈先生,不请自来,冒昧了。”曾华檀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福建口音。 “曾先生客气。” 没有多余的寒暄,曾华檀直接切入主题。 “我不如谢先生家大业大,我只会做点小生意。” 他指着那些正在建设中的厂房。 “我带来了三十条生产线。” “从纺织、成衣,到塑料制品、小家电。” “我不要土地,不要政策优惠。”曾华檀看着陈山,一字一句地说,“我只要三样东西。” “第一,稳定的电力供应。” “第二,足够多、足够勤劳的的工人。” “第三,一个能让我把货卖到全世界去的港口。” “陈先生,这个生意,你接不接?” 王虎已经麻木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看神仙打架。 这些只存在于财经杂志封面上的传说人物,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谈论着动辄几十亿美金的生意,就像在讨论晚上吃什么一样简单。 而他们之所以会来,都只是因为山哥的一封信。 …… 当晚,和记指挥部,最大的会议室被临时征用。 一边,是以谢国民、曾华檀为首,刚刚抵达的十几位东南亚顶级华商。他们西装革履,身后跟着精明干练的助理和律师团队。 另一边,却只坐着一个人。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面容枯槁,沉默不语。 正是袁振邦。 这是陈山安排的会面。 他没有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巨商们接风洗尘,而是直接把他们带到了这位保守派旗手的面前。 会议室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资本家,遇到了最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 良久的沉默后,还是谢国民先开了口。 他对着袁振邦,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 “袁老,我们这次来,是响应陈先生的号召,回国投资,为家乡做点贡献。我们信陈先生,也信总设计师的魄力。” “但是,我们心里,都有一个疑问。” 谢国民抬起头,问出了在场所有华商心中,最关键,也是最根本的问题。 “我们在这里投下真金白银,建厂,招工,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这里。” “我们的投资,安全吗?” “今天给我们政策,明天会不会又收回去?今天说我们是爱国商人,明天会不会又打成‘资本家’?” “钱没了是小事,身后几万员工的饭碗,不能拿来赌。” “袁老,您是北京来的大领导,您给我们交个底。这条路,我们到底能不能放心走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袁振邦的身上。 他的回答,将决定这数百亿美金的最终流向。 也决定着深圳,乃至整个中国的未来。 袁振邦沉默地看着他们,看了很久。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在桌子下面,死死地攥着。 这段时间,他看到了太多他过去无法理解,甚至深恶痛绝的东西。 他也看到了那些东西背后,所迸发出的,让这片土地重获新生的惊人力量。 他想起了自己写的报告,想起了自己对“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痛斥。 他又想起了总设计师那句“杀出一条血路”。 想起了工地上,那些拿到工钱后,喜笑颜开的脸。 想起了王贵那个胖乎乎的孩子,手里摇着拨浪鼓,天真的笑声。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谢国民、曾华檀,最后落回到陈山脸上。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西装革履,却神情紧张的巨商。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掷地有声的力量。 “只要你们,是真心回来建设,不是来搞那些投机倒把、祸国殃民的歪门邪道。” 老人停顿了一下,佝偻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重新挺直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名老革命家,捍卫国家利益时的决绝与火焰。 “谁敢动你们,破坏我们的大好局面……” “我这个老头子,第一个不答应!” 第474章 请君归来看人心 一周后,广州白云机场。 一架从吉隆坡起飞的波音客机,平稳降落。 当舱门打开,以拿督林梧桐为首,一行二十余人的南洋华商考察团,出现在舷梯口时,停机坪外,早已严阵以待的省市接待队伍,瞬间一阵骚动。 这支考察团的分量太重了。 林梧桐走在最前,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鹰一样,审视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他身后,跟着的都是在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等地跺一跺脚,就能让当地经济抖三抖的顶级华人富商。他们每一个人,代表的都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家族和数以万计的同乡。 他们此行,不为观光,只为求证。 他们是带着最挑剔的眼光,来审判一个新时代的。 “林先生,欢迎!欢迎!” 市里的李主任,穿着他最好的一套中山装,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想要握手。 林梧桐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几辆擦得锃亮的黑色“大红旗”轿车,和一排准备献花的女青年。 李主任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林先生,首长们对您这次来访非常重视,特地安排了最高规格的接待……” 他话没说完,一辆极其普通的中巴车,不知道从哪里开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舷梯旁。 车门打开,陈山从车上走了下来,依旧是一身简单的夹克。 他走到林梧桐面前,伸出手。 “林先生,一路辛苦。” 林梧桐看着陈山,又看了看那辆普通得甚至有些寒酸的中巴车。他沉默了两秒,然后,也伸出手,与陈山紧紧一握。 “陈先生,有劳。” 他的目光,扫过陈山身后空荡荡的停机坪,没有谢国民,也没有任何一位已经抵达的华商。 林梧桐心中了然。 这位陈山主,是要让他自己,亲眼看,亲耳听,不受任何人的影响。 “李主任,”陈山转头,对一脸尴尬的李主任说道,“心意我们领了。接下来的行程,由我们和记自己安排。” 说完,他对着林梧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先生,请上车。” 考察团的成员们面面相觑,但还是跟着林梧桐,一个个登上了那辆与他们身份格格不入的中巴车。 车门关上,将窗外所有官方式的热情,隔绝在外。 车子缓缓启动,没有驶向为他们准备好的迎宾馆,而是拐了个弯,朝着市区边缘一个老旧的工业区开去。 …… “吱嘎——” 半小时后,中巴车停在了一家国营造船厂的大门口。 门口的墙上,“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八个红色大字,已经在风吹日晒下斑驳脱落。 林梧桐一行人走下车,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厂区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巨大的龙门吊像一具史前巨兽的骨架,沉默地矗立着。几个工人正靠在墙角下象棋,不时发出一阵哄笑。更远处,几个穿着油污工服的人,围在一起抽烟,对他们这群不速之客,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 “林先生,这是我们省最大的造船厂,有过很辉煌的历史。” 李主任跟在旁边,满头大汗地小声解释着,声音里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底气不足。 “效益不太好,工人们……积极性不高。我们已经向上级打了报告,申请技改资金……” 林梧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他背着手,走在空旷的厂区里。脚下,是裂开的水泥地,缝隙里长出了野草。他看到车间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几台老旧的机床,蒙着厚厚的灰尘。 一位考察团的成员,是新加坡的船王,他走到一台车床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抹了一下,手套上立刻沾满了黑色的油污。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考察团里,开始响起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他们看到的,和他们来之前听说的,甚至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一个庞大的,生了锈的,正在缓慢走向死亡的机器。 林梧桐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目光扫过那些懒散的工人,那些废弃的设备。 参观结束,众人默默地回到了中巴车上。车厢里的气氛,比来的时候更加压抑。 李主任的脸色,已经和白纸没什么两样。他知道,第一印象,已经彻底搞砸了。 他完了。 “陈先生,”林梧桐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这就是你让我们看的‘真’字?” 车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山的身上。 陈山看着窗外,淡淡地开口。 “这,是过去。” 他转过头,对司机说。 “去深圳。” …… “轰隆隆——” 发动机的咆哮声,打桩机沉闷的撞击声,钢筋被切割时刺耳的摩擦声,还有工人们带着天南地北口音的号子声…… 所有的声音,汇成了一股看不见的洪流,狠狠地撞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车窗外,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 上百台推土机,在大地上移动,所过之处,红色的泥土被翻开。 数不清的塔吊长臂,在空中挥舞,将一捆捆钢筋、一车车水泥,精准地投喂给那些正在疯狂生长的钢铁骨架。 双向八车道的柏油马路上,满载着建材的重型卡车川流不息,汇成一股奔腾的钢铁河流。 考察团的成员们,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一个个都把脸贴在了车窗上。 这不是建设。 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人类向时间,向贫穷,发起的总攻! 林梧桐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看到,路边没有一个闲人。 每一个人,都在奔跑,在呼喊,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建造着什么。他们的脸上,被汗水和灰尘覆盖,看不清面目,但那双眼睛里,都燃烧着同一种火焰。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之后,终于看到希望的,最原始的生命力。 “这……这是深圳?”一位印尼的纺织业大亨,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轻得像一片羽毛。 中巴车没有开往窗明几净的指挥部,而是直接开到了一个用活动板房搭建的,巨大无比的临时食堂前。 饭点刚到,数千名工人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手里拿着搪瓷大碗,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陈山第一个走下车。 “林先生,各位。” “吃饭。” …… 食堂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 空气里,混杂着饭菜的香气,汗水的咸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希望”的味道。 没有包厢,没有单间。 陈山带着这群身家加起来足以买下某些小国的富商们,和工人们一起排队,打饭。 饭菜很简单,大锅的红烧肉炖土豆,炒白菜,管够的白米饭。 考察团的成员们,端着饭碗,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们这辈子,都没在这样的环境里吃过饭。 他们被安排在一张长条桌上。周围,全是光着膀子,吃得满头大汗的工人。 工人们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他们几眼,就继续埋头猛吃。在这里,时间就是金钱,吃完饭,还要上工。 林梧桐端着饭碗,却久久没有动筷子。 他看着对面的一个年轻人。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后生,皮肤黝黑,身材瘦小,但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吃饭的速度极快,像是在抢,一大碗饭,几口就扒拉完了,又去盛了满满一碗。 陈山似乎看出了林梧桐的心思,他对着那个年轻人招了招手。 “王涛,过来一下。” 那个叫王涛的年轻人愣了一下,看到是陈老板在叫他,连忙放下碗,局促地擦了擦嘴,走了过来。 “陈……陈老板。” “别紧张,坐。”陈山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这位是马来西亚来的林先生,想跟你聊几句。” 林梧桐看着这个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年轻人,放下了商界枭雄的所有气场,用一种尽量温和的,带着福建口音的普通话问道: “后生仔,你是哪里人?” “四……四川的。”王涛的声音还有些发抖。 “来这里多久了?” “三个多月。” “活,累不累?” 王涛挠了挠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累!咋不累!累得晚上躺床上骨头都散架了!” “那为什么还干得这么起劲?” 王涛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他看了看陈山,又看了看林梧桐,眼神里有些不解,仿佛在问,这还用问吗? 他伸出三根手指,有些骄傲,又有些羞涩地说: “我来这里三个月,寄回家的钱,有这么多了。” 他比划了一个数字。 “九百块。” “俺爹收到信,说他活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村干部,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给俺婆娘写信,让她明年,也带着娃过来。工地上分了夫妻房,有厕所,能洗澡,比老家好多了。” “娃,也能在旁边新盖的学校里念书,听说,老师都是从北京请来的。” 他说着,又憨厚地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丝对未来的憧往。 “等再干两年,攒够了钱,我就回家盖个大房子,青砖大瓦房!” 他说完了,又埋头开始扒拉碗里的饭,仿佛刚刚说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整个饭桌,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身家亿万的巨商们,都沉默了。 林梧桐端着饭碗的手,在微微颤抖。 碗里的红烧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却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咽不下去。 他这一生,听过无数份精彩绝伦的商业计划书,看过无数份详尽缜密的市场分析报告。 但所有那些东西加起来,都不如此刻,这个四川后生,这几句朴实到掉渣的话,来得震撼。 什么叫希望? 这就是希望! 让一个普通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有能力靠自己的双手,去规划一个他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未来。 晚上。 工棚宿舍区,灯火通明。 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工人们,三五成群,在路边的大排档喝着廉价的啤酒,吹着牛,笑声和划拳声,传出很远。 陈山陪着林梧桐,走在这片由汗水和希望浇灌的土地上。 林梧桐沉默了很久,他指着远处一排排工棚里透出的,温暖的灯光,和隐约传来的笑闹声,轻声开口,像是在问陈山,又像是在问自己。 “陈先生,1937年,我到了南洋。” “那时候,我回头看唐山,唐山的晚上,是黑的,是安静的。” “死一样的安静。” 他转过头,看着陈山,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戒备和审视,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感动与酸楚的复杂情绪。 “现在……” “不一样了。” 第475章 千帆竞归航 林梧桐没再说话。 他只是在第二天一早,当着所有考察团成员的面,用指挥部那台电传机,给吉隆坡的办公室,发回了一封只有一行字的电报。 “速来。带钱。” …… 这封电报,像一把烧红的钥匙,捅开了蓄势已久的洪流闸门。 仅仅三天后。 广州白云机场,深圳蛇口码头,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全世界最繁忙的交通枢纽。 从新加坡、马尼拉、雅加达、曼谷……一架架私人飞机和包机,密集地降落在跑道上。 一艘艘悬挂着方便旗的货轮和客轮,排着队等待进入港口。 梁文辉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和电传机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二十四小时没有停歇过。 他手下的助理团队,扩充了三倍,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山哥!印尼林氏集团的船到了!他们带来了五十条方便面和饼干生产线!” “山哥!菲律宾华人商会的包机落地了,他们想在福建投资罐头厂!” “山哥!美国洪门致公堂的考察团也到了……” 王虎彻底不往工地上跑了。 他每天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指挥部的门口,看着一辆辆挂着各地牌照,前来接洽的轿车,进进出出。 他嘴里的牙签越嚼越快,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兴奋,变成了震惊,最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见过的世面,在来到深圳的这几个月里,被翻来覆去地碾了十几遍。 “我操,”王虎看着梁文辉递过来的,一份厚达半尺的来访企业名单,喃喃自语,“山哥,咱们这儿是联合国开会吗?” 归国投资的狂潮,以一种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姿态,席卷了整个南中国的海岸线。 这股浪潮的中心,不再仅仅是深圳。 华商们,根据自己的行业特点和祖籍亲缘,像一滴滴落回故土的雨水,迅速向内陆渗透。 福建、广东、浙江的各个著名侨乡,几乎每天都有黑色的轿车开进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 那些在海外被称作“先生”、“拿督”、“董事长”的体面人,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的牌位长跪不起,嚎啕大哭。 然后,他们会擦干眼泪,指着村口那条泥泞的小路,指着镇上那间漏雨的小学,对身边陪同的乡镇干部,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出那句已经成为流行语的话。 “修!钱,我来出!” …… 在这股狂潮之中,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在谢国民的引荐下,走进了陈山的办公室。 “陈先生,久仰大名。”男人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柯约瑟,做点小本的地产生意。” 王虎在旁边撇了撇嘴。 香港世茂集团董事长,柯约瑟。 一个在香港、东南亚地产业叱咤风云,以“快、准、狠”著称的过江猛龙。 手笔之大,连和记置业都要避其锋芒。 这叫小本生意? 陈山与他握手。“柯先生,请坐。” “陈先生快人快语,我也不绕圈子了。”柯约瑟没有坐,他直接走到了那张巨大的中国地图前,目光没有停留在深圳。 他的手指,点在了两个地方。 上海,福州。 “工厂,谢先生他们在建了。我这个人,对机器没兴趣,我只对人有兴趣。” 柯约瑟转过身,看着陈山,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超越普通商人的,对未来的洞察力。 “未来二十年,中国会有数以亿计的人,离开农村,涌进城市。他们需要地方住,需要地方工作,需要地方消费。” “我要在上海的浦东,建一个全新的金融贸易区。” “我要在福州的台江,建全福建最高档的住宅和商业中心。” “我准备了五十亿港币的启动资金。”柯约瑟看着陈山,问出了那个和所有人一样,却又不一样的问题,“陈先生,这笔生意,北京那边,做得做不得?” 陈山看着他,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柯约瑟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土地是国有的,不能买卖。” “但,我们可以‘租’。” 他从计划书里抽出一页纸。 “长期租赁,一次性支付五十年,甚至七十年的租金。我们获得开发权,政府拿到一大笔启动资金。双赢。” “陈先生,这个生意,比开一百个工厂,更有想象力。” 这个在后世被称为“土地财政”的恶魔与天使的结合体,在这一刻,被一个香港地产商,轻描淡写地摆上了桌面。 陈山终于开口。 “你的胃口很大。” “所以,我才来找陈先生。”柯约瑟笑了。 这一次,不等陈山回答,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袁振邦走了进来。 他这几天,旁听了所有的会议,也看到了所有他过去无法想象的场景。 老人走到柯约瑟面前,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个野心勃勃的地产商。 “只要你不是来圈地炒楼,是真心要为我们的城市建设添砖加瓦。” 袁振邦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柯约瑟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上海和福州的市领导,我这个老头子,亲自帮你去联系。” 柯约瑟没想到,这位传说中思想最保守的老干部,会亲口为他这个“资本家”背书。 “袁老,有您这句话,我心里,有底了。” 如果说,柯约瑟的到来,是将投资的领域从工业扩展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那么,另一位福建商人的到来,则彻底引爆了所有人的认知。 …… 就在柯约瑟的“造城计划”还在图纸上时,另一场更直接、更暴力的震撼,已经上演。 蛇口工业区,一号晶圆厂的签约仪式现场。 今天的主角,是一位祖籍福建泉州,在菲律宾发家的商人,魏可英。 签约仪式顺利完成。 就在主持人准备宣布仪式结束时,魏可英却走到了话筒前。 他清了清嗓子,面对着台下数百名记者和官员,用浓重的闽南口音说道: “各位领导,各位乡亲。” “今天,除了投资,我还有一件私人的事情,想在这里宣布。”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支票,对着镜头,缓缓展开。 “我魏可英,以我个人的名义,向我的家乡福建,捐赠一千二百万港币。” 轰——! 现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摄像师忘记了按快门,记者忘记了记录,官员们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千二百万! 港币! 捐赠!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超越声音的巨大冲击波,将所有人的大脑都轰成了一片空白。 那个年代,万元户就已经是凤毛麟角,是报纸上需要大书特书的时代先锋。 而现在,有人,一次性,捐出了一千二百万! 这笔钱,比当时整个福建省一年的教育经费总和,还要多! “这笔钱,”魏可英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六百万,用来为我的家乡泉州,修一条从县城到每个村镇的水泥路。” “剩下的六百万,用来为全省中小学,盖教学楼。钱不够,我接着出!” “我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我不想让咱们福建的后生仔,再走我的老路。” “让他们,都有书读。” 袁振邦也坐在台下,坐在那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为了让穷人翻身得解放,抛头颅,洒热血。他所追求的,不就是让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病能医,有书可读吗? 他奋斗了一辈子,用尽了所有的政治智慧和革命热情。 而眼前这个“资本家”,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鄙夷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实现了他毕生的梦想。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看着台上那个笑容淳朴的小个子男人,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从始至终,都面色平静的年轻人。 袁振邦突然觉得,自己,连同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那个世界,都好像……过时了。 …… 当晚。 这份印着《关于菲律宾爱国华侨魏可英先生捐赠1200万港币支持家乡教育及基础建设的情况通报》的红色内参文件,加急送到了北京,摆在了几位核心元老的案头。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几位老人传阅着这份薄薄的,却重如泰山的报告,久久无语。 他们打过仗,搞过运动,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 但眼前这种事情,闻所未闻。 这是一种全新的,他们从未设想过的“爱国方式”。 它不讲主义,不谈口号,只是用一种最直接、最朴素,也最震撼的方式,告诉你,什么是血浓于水。 第476章 爱的奉献 京城,红墙之内。 烟雾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凝成一团,又缓缓散开。桌上的那份红色内参文件,已经被传阅了好几遍,纸张的边角都起了毛边。 文件不厚,内容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一千二百万港币。 捐赠。 教育。 这几个词,每一个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一种让在座这些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人们,都感到陌生的化学反应。 一位老人拿起桌上的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凉透了。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坐在主位上的总设计师,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他拿起那份文件,轻轻在桌上敲了敲,打破了沉默。 “钱,是好东西。” “但比钱更好的,是人心。”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个魏可英,还有之前的那些华商,他们带回来的,不只是资金和技术。” “他们带回来的,是几代海外华人,对故土的期盼。” “这股力量,用好了,胜过千军万马。” 老人停顿了一下,将文件递给身边的秘书。 “把这份通报,原文转发给各省市的主要负责同志。” “让他们都看一看,都想一想。” “我们搞开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有人担心,开了窗,会飞进来一些苍蝇蚊子。” “我看,飞进来的,还有凤凰。” …… 魏可英一千二百万港币的捐款,如同一颗引爆的深水炸弹,余波至今未平。 整个深圳,乃至整个粤省的官场,都还沉浸在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感中。 指挥部的办公室里,王虎叼着牙签,正手舞足蹈地跟梁文辉吹嘘。 “文辉,你是没看到袁老头那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妈的,我当时就想跟他说,这才哪到哪?这才刚开胃!” 办公室里,陈山正在和谢国民喝茶。 潮州功夫茶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谢国民放下精致的茶杯,看着窗外喧闹的场面,脸上却带着一丝深思。 “陈先生,这股热情,是好事。”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但也是洪水。如果不能善加引导,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会淹死人。” 他指的是,这笔笔巨款涌入地方后,如何监管,如何使用,都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陈山点了点头,他知道谢国民看透了问题的本质。 “谢先生,你知道邵逸夫吗?”陈山突然问。 “六叔?”王虎愣了一下,“听说他对家里人抠得要死,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但是打算给内地大学捐楼,眼睛都不眨一下。逸夫楼,要盖满全中国。” “没错。”梁文辉点头,“六叔的善举,值得所有人尊敬。但他的模式,是捐楼,是硬件。而魏先生的捐款,一半修路,一半……是直接针对教育本身。” 谢国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邵老先生的善举,值得敬佩。” “逸夫楼。”陈山说出这三个字,语气平静,“但我觉得,还不够。” 谢国民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陈先生的意思是?” “楼,是死的。人,才是活的。”陈山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中国地图前。 “中国太大了,太穷了。缺的不是几栋教学楼,而是能让所有孩子,都能走进教学楼的机会。”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些偏远的山区。 “一个孩子,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几块钱的学费,辍学了。你给他盖一栋再漂亮的逸夫楼,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我们捐的钱,应该像春雨,润物无声,洒在最干涸的土地上,洒在每一个需要它的孩子身上。” 谢国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一个魏可英,可以修泉州的路,盖福建的校舍。但中国,有两千多个县,几十万个村庄。光靠一个个的‘魏可英’,零敲碎打,什么时候是个头?” “各位的钱,都是血汗钱。捐出来,是情分,是义举。但我们,有没有可能,把这份情分和义举,用一种更高效,更持久,更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式,落到实处?” “陈先生……你的意思是……”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袁老当初在莲花山顶问我的那个问题。” “一个深圳,怎么拉得动一架破车?” “工厂,能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和温饱。修路,能打通经济的血脉。但这些,都只是在修补这架破车。” “想要让这架车自己跑起来,甚至飞起来,靠的是什么?” “是人!” “是千千万万有知识,有文化,有眼界的年轻人!” “中国的未来,不在深圳,不在上海。而在那些我们看不见的穷山恶水,在那些失学的孩子身上。” “一个孩子失学,只是一个家庭的悲剧。” “一百万个孩子失学,就是一个民族的灾难。” “谢先生,你的正大集团,需要无数的农业技术专家、市场营销人才。” “我们的企业,我们未来的商业,都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去支撑。” “我们是在为国家投资,也是在为我们自己的未来投资。” “我要成立一个基金。”陈山转过身,看着这位南洋巨贾,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个覆盖全国的助学基金。” “我的目标,很简单。” “要让全中国的每一个孩子,都不会因为贫穷,而上不起学。” “它的名字,我想好了。” 陈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就叫——希望工程。” “这个基金会,只做三件事。” 陈山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建学校。在全国最贫困的地区,为孩子们建设最坚固、最明亮的‘希望小学’。”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助学子。设立专项助学金,确保任何一个孩子,不因家庭贫困而失学。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敬师长。设立教师津贴,补贴那些扎根在贫困地区的教师。我们要让老师,成为全社会最体面,最受尊敬的职业!” “我个人,”陈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先期,以和记集团的名义,注资五亿港币,作为启动资金。” “并且,我承诺,和记集团未来在内地所有产业利润的百分之五,将永久性地注入‘希望工程’基金会!” “这个基金,我希望和谢先生的正大集团,一起来做。”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谢国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那张总是挂着和善笑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是个商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助学基金”背后,蕴藏着多么恐怖的能量。 这不是钱。 这是人心!是未来!是这个国家最根本的希望! 这是用再多钱也买不来的,最宝贵的政治资本和民族声望! “陈先生!”谢国民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陈山的手,“你不是在做生意,你是在做一项功德无量的伟业!我谢某人,岂能落后!” “这个基金,怎么搞,你说了算!要钱出钱,要人出人!” …… 夜深了。 指挥部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王虎和梁文辉,还沉浸在白天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平复。 陈山站在窗边,看着远处那片依旧喧嚣的工地。 他的脑海里,却响起了一段旋律。 一段他前世,在每一个危难关头,在每一次举国动员时,都会听到的旋律。 他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 “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 梁文辉愣住了。 那旋律,悠扬,温暖,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巨大力量。 “山哥,这……这是什么歌?” “一首还没写出来的歌。”陈山转过身,对梁文辉说,“把它记下来。找香港最好的词曲作者,把这首歌做出来。” “它就是我们‘希望工程’的主题曲。” 歌词简单,朴实,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梁文辉的心。 他反复吟诵着那句“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眼眶,竟有些湿润。 “好!好一个‘爱的奉献’!”梁文辉激动地一拍桌子。 …… 三天后。 一场史无前例的新闻发布会,在蛇口工业区临时搭建的礼堂里召开。 全球上百家媒体的记者,长枪短炮,将现场挤得水泄不通。 所有应邀而来的华商巨贾,悉数到场。 甚至连一直深居简出的袁振邦,也破天荒地坐在了第一排。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关于投资签约的总结大会。 陈山和谢国民,并肩走上了主席台。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陈山走到话筒前,环视一周,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 “今天,我不想谈生意,不想谈投资。” “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 他把那个叫王涛的四川后生,如何靠自己的双手,改变一家人命运的故事,平铺直叙地讲了一遍。 “在今天的中国,有成千上万个王涛。” “他们勤劳,朴实,对未来充满了最美好的渴望。他们,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基石。” “但是,在更多的,我们看不见的角落,还有无数个孩子,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那片贫瘠的大山。” “只因为,他们的父母,拿不出那几块钱的学费。” 陈山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会场。 “楼倒了,可以再盖。钱没了,可以再赚。” “但一个孩子的未来,如果被耽误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国家的希望,如果从根上断了,那才是真正的国将不国!”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所以,今天,我与正大集团的谢国民先生,在这里,共同发起一项全新的事业!” “我们决定,联合所有在座的爱国华商,共同成立——” “中华希望工程助学基金会!” 轰! 人群炸了! 所有记者都疯了,他们冲向主席台,话筒恨不得塞进陈山的嘴里。 “陈先生!基金会的规模有多大?” “陈先生!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的投资重心将转向慈善?” 谢国民走上前,接过话筒,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庄重。 “我宣布!” “为了支持‘希望工程’,我正大集团,将首期捐赠——”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亿港币!” 全场死寂。 一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原子弹,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引爆。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陈山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陈山,以我个人的名义,以及和记集团的名义,捐赠——” “五亿港币!” 六亿! 启动资金,六亿港币! 台下,那些华商巨贾们,也坐不住了。 林梧桐第一个站了起来,他走到台前,从助手手里接过话筒。 “我林梧桐,代表马来西亚华人商会,捐赠五千万!” “我曾华檀,捐三千万!” “……” 现场,彻底变成了捐款的海洋。 数字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向上翻滚。 就在这时,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 一束追光,打在舞台的角落。 一个穿着朴素的本地女歌手,拿着话筒,有些紧张地走了出来。 悠扬而简单的旋律,缓缓响起。 女歌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清澈,干净。 “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 歌声在会场里回荡。 没有华丽的技巧,没有复杂的编曲。 只有最真挚的情感,和最朴素的旋律。 台下的喧嚣,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 那些身家亿万的巨商们,眼眶红了。 那些见惯了风浪的记者们,放下了相机。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经久不息。 袁振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悄然滑落。 他的眼前,不再是金碧辉煌的宴会厅,而是漫天烽火的战场。 他仿佛又闻到了刺鼻的硝烟味,看到了那个替他挡下了一颗子弹的年轻战友,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笑着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袁……替我……看看那个……美好的人间……” 战友的面容,渐渐和台上意气风发的陈山重叠在一起。 他曾经以为,通往那个“美好人间”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用枪炮和鲜血去捍卫。 倒下一个,再顶上一个,前赴后继。 可现在他看着陈山,看着谢国民,看着台下那些双眼通红、拼命鼓掌的华商们,忽然明白了。 那条路,不止一条。 用枪炮是捍卫,用算盘和钞票,同样是! 战争年代,他们用生命去填平沟壑。 和平年代,陈山他们,正用财富和爱心,去填平另一条叫“贫穷”的沟壑! 战场变了,敌人变了,但那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从未改变。 终点,始终是同一个。 pS::不知道还有多少读者朋友,记得当年由正大集团赞助播出火遍大江南北的《正大综艺》,和那首由韦唯演唱的主题曲《爱的奉献》? 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家进入中国的外商投资企业,正大集团数十年来,在中国区的公益慈善捐助总额,已经超过了20亿元人民币。 而这,仅仅是千千万万爱国华商的一个缩影。 我想通过这一段剧情,去描绘一种深植于我们民族血脉中的情感。 每当故土家园遭遇灾难时,无论身在世界何处,我们总能看到无数华人华侨,第一时间慷慨解囊,踊跃捐输。 那份血浓于水、心系桑梓的赤子之心,是任何言语都难以完全描摹的。 这份情感,就是家国。这份奉献,就是爱。 第477章 此岸,彼岸 《爱的奉献》的歌声,还在南中国的上空回荡。 “希望工程”的成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甘霖,浇灌了整个华夏大地。其引发的舆论海啸,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京城的红色内参,以前所未有的篇幅,连续三天报道了蛇口的这场“慈善风暴”。总设计师的批示,只有一个字。 “好。” 一个字,重于千钧。 它意味着,陈山所走的这条路,不仅被允许,更被肯定。 粤省和深圳市的电话,几乎要打爆梁文辉的办公室。内容只有一个:全力配合!要钱给钱,要地给地,要政策给政策! 王虎这几日,走路都带风。他把那份写着报纸揣在怀里,见人就想掏出来显摆一下。 他妈的,这辈子就没这么舒坦过。 什么叫排面?这就叫排面! 山哥一句话,撬动了全球华商。再一句话,定鼎了国家未来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教育大计。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股狂热的氛围中时,一个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抵达了蛇口。 …… 一艘来自香港的普通客轮,停靠在码头。 一个穿着一件时髦的喇叭裤,花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着胸口,头发烫成了当时最流行的卷发的年轻人,走下了舷梯。 他约莫三十出头,眼神桀骜,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 这股气质,和之前那些谦逊或精明的南洋华商,格格不入。 守在码头的和记安保,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赶紧报告给了阿明。 “站住!干什么的?” “喂!你们是和记的人吗?陈山呢?”年轻人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阿明,扯着嗓子喊道,带着一股浓重的闽南腔。 安保人员对视一眼,皱起了眉。 直呼“陈山”之名,而不是称“陈老板”或“陈先生”,这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阿明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他妈的,这小子管谁叫“喂”呢? 要不是陈山提前打了招呼,他现在已经让这小子知道香港的规矩是谁定的了。 ...... 王虎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跟梁文辉吹牛。 “宝岛的?”王虎接过名片,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就变了。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杀气。 “把人给我盯死了!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山哥!”王虎冲进陈山的办公室。 陈山正在看一份关于半导体光刻技术的资料,头也没抬。 “慌什么。” “来了一个宝岛的!指名道姓要见你!” 梁文辉也跟着走了进来,他推了推眼镜,脸色同样难看。 “山哥,去年,现在两边还处于军事对峙状态,连正常的信件往来都做不到。现在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跑过来……这事的性质,太严重了!” 在这个年代,是一个比美国、苏联更敏感的词。 梁文辉他扶了扶眼镜,压低了声音:“山哥。我们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在‘爱国华侨’这个框架内。一旦跟那边扯上关系,性质就全变了。袁老那边刚刚安抚好,北京那边刚点了头,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很明白。 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这已经不是商业风险,这是政治上的灭顶之灾。 陈山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资料。 他拿起那张名片,沉默了片刻。 “让他过来。” 两个小时后,指挥部的会客室里。 年轻人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不停地抖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简陋的陈设。 王虎像一尊铁塔,站在陈山身后。 “你就是陈山?”年轻人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审视,“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跟一位声震海内外的商界领袖和社团教父说话,更像是在跟一个同龄的街头兄弟聊天。 王虎的拳头,瞬间捏紧了,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陈山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有事?”陈山的语气很平淡。 “当然有事!”年轻人坐直了身体,脸上那股玩世不恭瞬间褪去。 “我看了你的那封《告全球洪门仲昆书》,写得好!够劲!”他一拍大腿,“我虽然不是洪门的人,但我也是中国人!” “我这次来,就是要问你一句话。” 他死死盯着陈山,“我,能不能也来这里,投资建厂?” “我们宜兰食品,是做米果的。我要在大陆,建一个亚洲最大的米果工厂!让全中国的娃娃,都吃上我们宝岛产的米果!”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在描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梁文辉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差点没忍住上去捂他的嘴。 我的小祖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山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你知不知道,你会有‘麻烦’?” “麻烦?”年轻人笑了,笑得极其嚣张,“我只知道,我是中国人,这里是中国的地盘!我回家,有什么麻烦?”(一个宝岛人说自己是中国人你不让说???) “我爹天天跟我说,我们蔡家的根,在福建石狮。他做梦都想回来看看。” “你们这边,又是减税,又是给地,政策好得不得了。那些南洋的阿伯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论血缘,我比他们还近呢!” “我带的,是美金!是技术!是生产线!我来这里,给你们交税,解决工人就业,你们把我当瘟神?” 他这番话,说得又直又冲,像一串鞭炮,在安静的会客室里炸响。 王虎和梁文辉都听傻了。 他们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这小子,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我只认一个,我们都是中国人,都姓‘中’!”年轻人梗着脖子,“陈山,你就给句痛快话!” 会客室里,陷入了死寂。 陈山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棱角,像一头浑身是劲,却不知天高地厚的犟牛一样的年轻人,忽然笑了。 他看到了二十年后,那个喊出“你区区一个省,在我们中国算什么”的男人,年轻时的影子。(一句怼岛毒的话,你也要审核,你在怕什么?你是什么立场?) 热血,纯粹,莽撞,又可爱得要命。 “工厂,可以建。”陈山缓缓开口。 一句话,让年轻人瞬间狂喜,也让王虎和梁文辉,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陈山话锋一转,“不是现在。” “为什么?!”年轻人猛地站了起来,满脸不解和愤怒。 “你带来的,不只是钱,还有天大的政治风险。”陈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这个风险,我担得起。但你的身家性命,我不能拿来开玩笑。” “在政策没有明朗之前,你不能以‘台商’的身份出现。”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年轻人急了。 “等一个机会。”陈山看着他,“等我,帮你创造一个机会。” 他转头对梁文辉说:“文辉,以和记集团的名义,在香港注册的一家空壳公司。然后,以这家港资公司的名义,与我们签订投资意向书。” “你本人,暂时作为和记的‘商业顾问’,留在深圳。” 梁文辉的脑子飞速运转,瞬间明白了陈山的用意。 这是在偷天换日! 用一个合法的“港商”外壳,来掩盖年轻人真实的“台商”身份。 这是在钻政策的空子,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 “山哥……”梁文辉还想说什么。 “按我说的做。”陈山打断了他。 “你的工厂,建在大陆。你的品牌,也要有个大陆的名字。” “没问题!”蔡衍明一口答应,“我都想好了!我二儿子小名叫旺仔,我的厂,就叫‘旺旺’!两岸一家亲,大家旺,我也旺!” 陈山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一个‘旺旺’。” 他转头对梁文辉说:“文辉,帮蔡先生安排一下。最好的酒店,最好的车。” “山哥……”梁文辉还想说什么。 “按我说的做。”陈山打断了他,“另外,去把袁老请过来。就说,我这里有位从宝岛来的‘亲戚’,想见见他。” ……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保守派的旗手,会勃然大怒。 然而,袁振邦只是走到了那张巨大的中国地图前,看着孤悬海外的那个小岛,看了很久。 “他……想回来?”袁振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陈山点了点头。 “他想回家。” 袁振邦又沉默了。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几十年来,隔着一湾浅浅的海峡,无尽的思念和对峙。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最后却分属两岸的同乡、同学,甚至亲人。 他看到了一个年轻人,用一种最朴素,甚至有些幼稚的方式,在表达着他对这片土地的好奇和亲近。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惶恐的李主任,和同样紧张的陈山、王虎、梁文辉。 老人佝偻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重新注入了钢铁般的意志。 那是一个老革命家,在面对民族大义时,抛却一切个人立场和派别之见的决绝。 “天塌下来,”袁振邦的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这个老头子,先给你们顶着!” 第478章 风起香江 袁振邦那句“我给你们顶着”,让会议室死寂的空气有了震动。 李主任的腿一软,差点没坐到地上去。 王虎和梁文辉,更是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身形佝偻、满脸皱纹的老人,第一次感觉他不是什么保守派的旗手,而是一座山。 一座为这个国家,扛了一辈子风雨的山。 蔡衍明愣愣地看着袁振邦,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分量”。 他那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在这个老人的面前,竟显得有些可笑和幼稚。 袁振邦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 他转过身,径直走到了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前。 他拿起话筒,动作沉稳,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寒暄。 “我是袁振邦。”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蔡衍明,对着话筒,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有个事情,我向你们通报一下。” “一位从宝岛来的年轻人,一个爱国的企业家,要回大陆投资建厂。” “手续,你们尽快办。政策,你们参照给港商的最高标准执行。” “他在这里的安全,和他的投资,我来负责。”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急切的、带着疑问的声音。 袁振邦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决断力。 “什么性质?这是大势所趋!是人心所向!这是我们自己的同胞,回家!” “你们要讨论,就去讨论。但我的意见,很明确。” “这扇门,我们不仅要开,还要大开!” “出了任何政治问题,我袁振邦,一力承担!” 说完,他“啪”的一声,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 李主任的额头上,汗如雨下。他知道,袁老这通电话,是打给谁的。他也知道,这通电话的分量,有多重。 这是在用他一生的政治声誉,在做担保。 “后生仔,”袁振邦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看着蔡衍明,眼神复杂,“路,给你铺好了。” “你就在这里,大胆地干。” “让所有人都看看,回家的路,到底好不好走。” …… 风波,被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强行压了下去。 蔡衍明被陈山按在了深圳。 他脱下了那身招摇的花衬衫和喇叭裤,换上了和工地技术员一样的蓝色工作服,顶着“和记集团商业顾问”的头衔,每天跟着王虎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上转悠。 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疯狂吸收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他看到,一个命令下去,数万工人可以在一夜之间平掉一座山头。 他看到,为了几十块钱的奖金,工人们可以冒着酷暑,在工地上连轴转几十个小时,眼睛里却闪着光。 他看到,梁文辉的团队,用最原始的算盘和纸笔,统筹着一个比宝岛全省预算还要庞大的工程,竟然没有出一丝差错。 他所看到的这一切,都颠覆了他过去三十年的认知。 这个他印象中贫穷、落后、僵化的故土,正在以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疯狂生长。 深圳的阳光,依旧热烈。 袁振邦站在那片为蔡衍明规划出的厂区空地上,看着不远处一队测绘人员正在打桩拉线。 这个满嘴“我们中国人”的宝岛年轻人,浑身是劲,操着一口嚣张的闽南腔,正对着图纸跟工程师比比划划,唾沫星子横飞。 “袁老。” 陈山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 “要回香港了?”袁振邦没有回头,声音沙哑。 “嗯。” “香港那边,怕是快要不平静了。” 袁振邦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英国人那个首相,是个铁娘子,刚打赢了仗,气焰正盛。她来北京,不会好好说话的。” “他们要是在谈判桌上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在谈判桌下动手。” 老人看着陈山,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深圳这片地,是你一手拉扯起来的。北京都看着。你现在不只是一个香港商人。”袁振邦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更是个风向标。” “他们动不了北京,就一定会想办法,先把你这个风向标,给折断了。” “我明白。”陈山点头。 “你明白就好。”袁振邦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放手去做吧。这边,我帮你看着。只要你们还是在为这个国家做好事,天,就塌不下来。” …… 深圳的局势,彻底稳了。 有袁振邦这尊“大神”坐镇,再也没有任何不长眼的人,敢来这里指手画脚。 谢国民的饲料厂,曾华檀的三十条生产线,柯约瑟的造城计划,都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图纸变成现实。 “希望工程”的账户里,来自全球的捐款,像滚雪球一样,迅速突破了十亿港币的大关。 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一场真正的风暴,却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地方,悄然酝酿。 九月中旬的香港,天气依旧炎热。 和记大厦,顶层办公室。 陈山回到香港已经三天了。 他没有理会任何找上门来的拜访者,只是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平静的海面。 梁文辉推门而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陈山面前的桌上。 “山哥。” “英国人,出牌了。” 文件第一页,是一张放大的新闻剪报。 《泰晤士报》的头版。 一张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的照片,占据了半个版面。这位刚刚打赢了马岛战争,气势正盛的“铁娘子”,在接受采访时,对着镜头,态度强硬。 照片下的标题,字字诛心。 【首相:大英帝国从不废除有效的国际条约】 矛头直指决定香港命运的那三个,用炮舰和刺刀逼迫一个衰弱帝国签下的,不平等条。 “消息一出来,恒生指数今天开盘,就暴跌了八十点。” 梁文辉的声音干涩,“市面上,开始出现恐慌性抛售港币,兑换美元的风潮。” “怡和、太古、汇丰这些英资大行,已经开始悄悄收紧对我们华资企业的信贷,有几家小银行,甚至被直接抽走了全部资金,濒临破产。” 王虎在一旁听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妈的!这帮英国佬,是想在谈判桌上拿不到好处,就直接掀桌子?” “这不是掀桌子。” 陈山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冰冷。 “他们是想在谈判之前,先在我们的钱袋子上,捅一把刀子。” “他们要让北京看到,他们随时可以让香港的经济崩溃。他们要用香港几百万人的饭碗,来当谈判的筹码。” 梁文辉点了点头,补充道:“汇丰银行刚刚宣布,暂停对所有地产项目的抵押贷款审批。现在整个香港的房地产市场,已经停摆了。”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敌人,是掌控了香港经济命脉长达百年的日不落帝国,是整个西方的金融资本。 “山哥,我们怎么办?”王虎看向陈山,“要不要把那些想浑水摸鱼的,先砍了再说?” “砍人,解决不了问题。”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维多利亚港依旧繁华,但在这份繁华之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谈判桌上的事情,让北京的同志去谈。” 陈山的目光,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 “谈判桌下的事情,我们来做。” 他转过身,看着梁文辉和王虎。 “文辉。” “在!” “立刻召开华商银行联盟紧急会议。以联盟的名义,向全港市民承诺,所有成员银行,无限量提供港币兑换服务!市民想换多少,我们就给换多少!必须稳住汇率!” “是!”梁文辉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另外,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战备预案。” 陈山看着窗外,那栋代表着英资最高权力的汇丰银行大厦,眼神冰冷。 “把我们在‘硅谷绞索’计划中,套现的所有利润,一分不剩,全部调回香港。” “大卫那边,让他做好准备。” 陈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在办公室里回荡。 “英国佬以为,他们还能像一百年前一样,用几艘炮舰,几家银行,就能决定中国的命运。” “时代,变了。” “他们想卖,我就敢买。股票、地皮、公司……只要是他们吐出来的,我全都要。”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手里的货多,还是我手里的钱多。” “这一战,不只是保住香港。”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我要把他们这些所谓的‘贵族’,从他们盘踞了一百多年的山顶上,一个个,亲手给拽下来!” “我要让他们,净身出户!”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名助理快步走了进来,神色紧张。 “老板。” “怡和洋行的大班,约翰·凯瑟克,刚刚打来电话,说想跟您见一面。” 怡和洋行 英资四大行之首。香港实际上的“第二港督府”。 它的历任大班,都被称为“太班”,权力之大,甚至可以影响港督的人选。 “他说……想跟您谈谈,关于香港的未来。” 王虎冷笑一声:“他妈的,一个快滚蛋的洋鬼子,他也配谈香港的未来?” 陈山端着茶杯,沉默不语。 维多利亚港的上空,乌云密布,一场倾盆大雨,眼看就要落下。 陈山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陈山的目光,穿透了玻璃,仿佛看到了那个此刻正坐在怡和顶楼,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英国人。 “告诉他。” 陈山的声音,比窗外的风雨,还要冷。 “香港的未来,他说的不算。” 第479章 有多少买多少 中环,文华酒店顶楼,船长吧。 巨大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璀璨如钻,但酒吧内的气氛,比这夜色更加醉人。 怡和洋行的大班,约翰·凯瑟克,正与汇丰银行的行政总裁桑达士,以及太古集团的主席施雅迪,举杯相庆。 “CheerS.” 水晶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约翰,你这一手‘迁册百慕大’,实在是神来之笔。”桑达士摇晃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嘴角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市场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剧烈。” 凯瑟克靠在真皮沙发上,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特有的傲慢。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中国人只懂政治,只懂那些虚无缥缥的口号。他们以为靠着那个叫陈山的泥腿子,在深圳搞出点动静,就能跟我们平起平坐了?” “金融,是一门艺术,是一门我们家族玩了一百多年的艺术。” 他呷了一口威士忌,语气轻描淡写,“等恒生指数跌破一千点,等香港一半的人失业,等他们的外汇储备被抽干 。到那时,北京的那些老头子,就得乖乖回到谈判桌前,接受我们‘主权换治权’的方案。” 施雅迪也笑了:“听说那个陈山,最近在搞什么‘希望工程’,真是可笑。一个黑社会头子,也想学着做慈善家?他的钱,很快就要在他自己制造的废墟里,烧成灰烬了。” “CheerS,”凯瑟克举起杯,“为了日不落帝国,永不落下的金融霸权。” “CheerS!”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脚下这座城市的无数个角落,一张由美金编织而成的无形巨网,已经悄然张开。 风暴,在第二天的清晨,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正式降临。 星期一。 后世被称为“香港金融史黑色星期一”的一天。 早上九点,香港联合交易所开市前。 怡和集团通过所有官方渠道,正式对外宣布:董事会一致通过,将怡和集团控股公司注册地,由香港,迁往百慕大。 消息一出,石破天惊。 这不仅仅是一家公司的商业行为,这是一个政治信号,是一颗引爆所有恐慌的核弹! 怡和,这家与香港开埠同岁的“洋行之王”,用最极端的方式,表达了它对香港未来的“不信任”。 九点三十分,开市钟声响起。 恒生指数的电子屏上,数字没有像往常一样跳动,而是直接以断崖式的姿态,向下坠落! “跌了!开盘暴跌一百五十点!” “置地,暴跌!” “太古,暴跌!” “汇丰……汇丰在砸盘!他们在抛售手里的所有蓝筹股!” 交易大厅内,一片鬼哭狼嚎。红色的电话灯疯狂闪烁,交易员们的嘶吼声此起彼伏,但都淹没在巨大的恐慌性卖盘之中。 无数持有股票的市民,看着自己毕生的积蓄在屏幕上迅速缩水,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媒体的闪光灯,记录下了这末日般的一幕。 《信报》头版标题,用触目惊心的黑色字体写着——《信心崩溃,港股末日》。 下午两点。 和记大厦的门口,停满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豪华轿车。 香港总商会、地产建设商会、华人银行公会……几乎所有香港有头有脸的商界团体领袖,都聚集在了这里。 这些人,平日里个个都是媒体追逐的焦点,是大亨,是巨贾。 但此刻,他们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倨傲与从容,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惶恐。 他们坐在和记大厦的会客室里,坐立不安,连助理端上来的顶级大红袍,都无人有心情去碰一下。 王虎靠在门边,冷眼看着这群人,嘴里叼着牙签,内心一阵冷笑。 妈的,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真到了事上,比谁都怂。 英资动手的时候没见你们吱声,现在火烧到自己眉毛了,倒想起山哥来了? 终于,办公室的门开了。 陈山走了出来。 “陈先生!” “陈老板!” 李黄瓜、李兆基、郑裕彤……这些日后威震亚洲的地产大亨,此刻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全都“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围了过去。 “陈先生,救救香港吧!”一位银行公会的主席,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再这么跌下去,我们都要破产了!香港就完了!” “是啊陈先生,现在只有您能站出来了!只有您有这个实力,跟汇丰他们掰手腕了!” 王虎在一旁听着,翻了个白眼,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 “早干嘛去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这些大亨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到了极点。 陈山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各位的心情,我理解。”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英国人想做什么,我也很清楚。” “各位回去吧。” 众人一愣,脸上瞬间血色褪尽。这是……不管了? “陈先生……” “回去,安抚好你们的员工,守好你们的生意。”陈山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天,塌不下来。”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对梁文辉说道:“文辉,通知下去。” “是,山哥。” “上午十点,华商联合银行,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 …… 上午十点整。 华商联合银行总部大楼,新闻发布厅。 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来自全球的上百家媒体,将这里挤得密不透风。长枪短炮,对准了空无一人的主席台。 所有的摄像机,所有的收音设备,都在实时向全世界直播。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 所有人都想知道,面对英资财团毁天灭地的金融绞杀,香港的华资力量,将如何应对?是跪地求饶,还是……坐以待毙?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陈山独自一人,走上了主席台。 他没有带任何助理,没有拿任何讲稿。 一身简单的黑色中山装,让他整个人显得沉稳如山。 他走到话筒前,环视全场。 原本喧闹嘈杂的发布厅,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记者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发言。 陈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无数镜头,看到了正在电视机前,得意洋洋看着这一幕的凯瑟克、桑达士等人。 他缓缓开口。 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传遍了香港的每一个角落,传到了伦敦,传到了北京。 他只说了一句话。 “从现在起。” “凡英资今日抛售的香港核心资产,无论股票、地产、码头……” “我陈山,代表和记集团,代表华商银行联盟,照单全收。”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声惊雷,在所有人的心头炸响。 “不设,上限。” 死寂。 长达三秒钟的死寂。 然后,整个发布厅,轰然引爆! “天呐!” “他疯了吗?!” “无限量接盘?他哪来这么多钱?!” 记者们疯了一样地往前挤,无数问题如同暴雨般砸向陈山。 但陈山,已经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个如山般厚重的背影,和那句足以载入香港金融史册的宣言。 …… 大战,正式爆发! 消息传回联合交易所,瞬间点燃了多头的反击烽火。 “买入!所有置地公司的卖盘,全部吃进!” “港灯!太古!有多少要多少!” 华商联合银行的交易室里,一片肃杀。 平日里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大卫,此刻双眼布满血丝,领带被扯开,衬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 他站在交易台的最高处,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一道道指令从他口中,冷静而迅速地发出。 “报告!汇丰在砸和记黄埔!三千万股的卖盘!” “给我顶住!三千万股,一秒钟之内,全部吃掉!告诉他们,我们还想要更多!” 屏幕上,红绿色的数字以毫秒级的速度疯狂跳动。 天文数字般的资金,在盘面上激烈地绞杀、碰撞。 一边,是以汇丰为首的英资空头联军,他们凭借着百年积累的雄厚资本,如同轰炸机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倾泻着巨量卖盘,企图将市场彻底砸穿。 另一边,是以华商联合银行为首的神秘多头,他们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堤坝,无论多么汹涌的抛售洪峰,都被他们照单全收,鲸吞入腹。 整个香港的流动资金,都被卷入了这场世纪豪赌。 这是刺刀见红的绞肉机! …… 与交易室的腥风血雨截然不同。 和记大厦顶层,陈山的办公室里,云淡风轻。 悠扬的古琴声中,陈山正与梁文辉对坐品茶。 茶香袅袅,仿佛隔绝了窗外的一切喧嚣。 梁文辉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手边的报告,声音沉稳。 “山哥,开盘到现在,一个半小时。我们已经成功吃进置地集团百分之五,港灯公司百分之三的流通股份。” “动用资金,二百三十亿港币。” 陈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眼皮都没抬一下。 “告诉大卫。” “别急。” “让他们再多卖一会儿,价格,还能再便宜点。” 梁文辉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山哥这哪里是救市。 这分明是趁你病,要你命。 他要把英资一百多年来,从香港这片土地上掠夺的财富,连本带利,一口气,全部抢回来! 第480章 狂潮 陈山那句“不设上限”,通过无数电波,在一秒钟内传遍了香港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恐慌被点燃了。 “港币要变废纸了!英国人跑了!” 不知道是谁在街头喊了这么一嗓子,紧接着,一场席卷全港的巨大风暴,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轰然爆发。 中环的银行门口,排队的人龙从营业厅的门口,一直甩到了几条街之外。人群拥挤、推搡,咒骂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换美金!我要换美金!” “我一辈子的积蓄都在里面啊!” 银行的玻璃门被挤得咯吱作响,手持警棍的警察组成的防线,被一次次冲撞得摇摇欲坠。 银行经理满头大汗,对着电话嘶吼:“顶不住了!总行!市民在挤兑!我们的美金储备马上就要见底了!” 同样的场景,在全港数百家银行网点同时上演。 比银行更疯狂的,是超市。 柴米油盐,罐头腊肉,所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被蜂拥而至的市民一扫而空。货架上,空空如也。 最离谱的,是卫生纸。 两个师奶,为了争夺最后一提卫生纸,在超市的过道里,像泼妇一样扭打在一起,扯头发,撕衣服。 整个香港,病了。 这座以高效、理性和秩序闻名的国际金融都市,在英资财团釜底抽薪的金融打击下,瞬间倒退回了最原始的丛林状态。 ...... 就在香港陷入一片混乱之时。 和记大厦顶楼,却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梁文辉的办公室。 一名穿着精致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白人,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手里紧紧攥着一顶礼帽。 他是澳门总督府派来的特使,卡洛斯先生。 “梁先生!”卡洛斯看着气定神闲坐在那里喝茶的梁文辉,几乎要哭出来了,“您一定要帮我跟陈先生转达!我们葡萄牙,是真心实意地……想把澳门,还给中国!” 梁文辉放下茶杯,心里一阵无语。 他妈的,还有上赶着送殖民地的? 昨天,在纽约联合国大会的走廊里,上演了极其滑稽的一幕。 葡萄牙的外交官,追着中国的外交官,满脸诚恳地表示,希望就“澳门问题”立刻展开谈判,希望中国能“尽快”收回澳门。 而中国的外交官,则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我们总督说了,只要陈先生点头,我们愿意……我们愿意立刻开启防务移交!” “甚至,我们可以先让和记的‘城管队’过去,协助维持治安……” 梁文辉的脸皮抽了抽。 好家伙,这是直接快进到“请王师”的环节了? 他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卡洛斯先生,您的意思,我会转达。但现在,陈先生正在处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 “山哥。” “说。”陈山头也没抬。 “澳门那边来人了。”梁文辉的表情更加怪异,“澳督府秘书长,卡洛斯先生,非要见您。” 王虎在旁边听着,眉头一皱:“澳门?这节骨眼上他们来凑什么热闹?又想跟英国佬一样玩花样?” “不。”梁文辉摇了摇头,似乎在组织语言,“他……他是来求我们,接收澳门的。” “噗——”王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啥玩意儿?接收澳门?他妈的,这帮葡萄牙佬脑子进水了?” 梁文辉苦笑着点头:“卡洛斯先生说,香港的金融风暴吓坏了他们。他们认为,既然英国人要滚蛋,那他们留在澳门也没什么意思。与其等着被清算,不如现在主动一点,姿态好看些。” “……” 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王虎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 以前是人家拿着炮舰逼我们割地赔款。 现在倒好,人家哭着喊着要把地还回来,我们还嫌烦,躲着不见? 陈山擦拭茶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 “告诉那个卡洛斯。” “我很忙。” “让他有事,去跟北京谈。” “好的,山哥。”梁文辉憋着笑,转身出去了。 王虎看着陈山,终于忍不住了,咧开嘴。 痛快! 他妈的,这辈子就没这么痛快过! …… 华商联合银行,交易大厅。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尼古丁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汇丰在砸盘!目标,置地!” “三百万股!五百万股!他们疯了!” “置地股价跌破40块!还在跌!” 大卫站在交易台的最高处,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片由红色数字组成的瀑布。 置地公司,怡和系的旗舰,香港最大的地主。 它的股价,就是整个香港地产市场的定海神针。 现在,这根针正在被汇丰用巨资,一寸寸地砸断。 一旦置地崩盘,整个香港的地产信贷体系,将瞬间灰飞烟灭。 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报告!九龙仓开始放量下跌!” “港灯也撑不住了!有巨量卖盘涌出!” 英资四大行,联手做空。 如同四支配合默契的装甲集团军,从四个方向,同时对着华资的阵地,发起了最猛烈的总攻。 大卫抓起总指挥话筒,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气,响彻整个交易大厅。 “A计划,启动!” “所有备用金,全部入场!” “命令!” “英资抛多少,我们吃多少!” “一直打到他们……无产可抛!” 轰——! 整个交易大厅,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瞬间从死寂中复活! “收到!” “收到!” 所有交易员的眼中,都燃起了疯狂的火焰! 干! 不就是钱吗! 山哥有的是钱! 屏幕上,那道代表着卖盘的红色洪流之下,一道绿色的堤坝,瞬间拔地而起! “一百万股置地卖单!吃进!” “五百万股九龙仓!吃进!” “一千万股港灯!全部吃进!” 绿色的买盘,像一头苏醒的远古巨兽,张开了它深不见底的巨口,开始疯狂吞噬着市场上所有的卖盘。 之前还势不可挡的抛售洪峰,撞在这道绿色的城墙上,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多空双方,在置地公司35港币的价位上,展开了最血腥的刺刀战! 天文数字般的资金,在这里反复绞杀,碰撞! 每一秒,都有数以千万计的资金灰飞烟灭。 …… 汇丰银行总部。 菲利普·格雷脸色惨白地看着彭博终端,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上帝……他们的资金……他们的资金是无限的吗?!” 他们已经砸下去了超过一百亿的筹码。 这个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的中小型银行直接破产清算。 但是,对方的买盘,却像一个无底洞,无论他们扔进去多少石头,都瞬间消失。 …… 华商联合银行,交易大厅。 “山哥的指令!”大卫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目标,置地!给我买!不计成本地买!” “是!” 一个操盘手的额头青筋暴起,嘴里嘶吼着,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祈祷。 “买!买!买!把他们打爆!” 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数据分析的交易员,看着屏幕上跳出的一个数字,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老大!” “置地的股价……已经跌破它的每股净资产了!”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一秒。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从纯粹的价值投资角度看,这只股票已经便宜到了极点。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意味着,市场对它的恐慌,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个年轻的交易员,声音颤抖地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它的股价已经跌破净资产了!我们……我们还买吗?再买下去……就是炮灰了!” 大卫没有回头。 他只是看着屏幕上那条顽强向上的绿色线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山哥让我们买,” “我们就买到它退市为止。” …… 汇丰银行总部,交易部。 部门主管菲利普·格雷,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彭博终端,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他名贵的丝质衬衫。 屏幕上,代表着置地公司股价的K线图下,一条粗壮得令人心悸的绿色买盘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城墙,横亘在那里。 无论他们砸下去多少筹码,那道绿色的城墙,都只是轻微地晃动一下,然后便将所有的抛盘,吞噬得一干二净。 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F*Ck!他们的钱是哪里来的?!” 菲利普发出一声低吼,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接通了行政总裁桑达士的办公室。 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老板……” “我们……我们可能,踢到铁板了。” “对方的资金,像是……像是无穷无尽。” 第481章 攻守之势异也 三天后。 恒生指数的电子屏,仿佛大病初愈的病人,数字的跳动不再是断崖式的坠落,而是在一片令人心安的绿色中,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爬。 华商联合银行的交易大厅里,不再有嘶吼。 死寂。 所有交易员都瘫在椅子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球里布满血丝,却无人能睡着。他们的目光,空洞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代表着置地、九龙仓、港灯这些英资核心资产的K线图,在经历了地狱般的垂直下跌后,横盘了。 横盘的K线毫无动静 空头,弹尽粮绝。 大卫站在最高处,他只是默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英俊的脸庞显得无比疲惫,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野兽饱餐后的满足。 这三天,他们吃掉了英资联军抛出的,总价值超过五百亿港币的筹码。 香港股市的流通盘,几乎被他们扫荡一空。 …… 汇丰银行总部,行政总裁办公室。 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桑达士面如死灰,手里那杯他最爱的蓝山咖啡,已经凉透了。 怡和的凯瑟克、太古的施雅迪,这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英资大班,此刻全都像斗败的公鸡,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们……输了。” 菲利普·格雷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们手里的子弹,全部打光了。但是对方……对方的资金,根本没有见底的迹象。” “现在,我们手里只剩下现金。”凯瑟克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而我们所有的核心资产……置地、九龙仓、港灯、电话公司……它们的控股权,已经……已经全在那个中国人手里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感觉像是在亲手割自己的喉咙。 他们本想通过做空自己公司的股票,制造恐慌,逼迫北京让步。 可现在,他们成功地,以地板价,把自己一手养大的亲儿子,全部卖给了他们最瞧不起的敌人。 这是金融史上,最愚蠢,也是最昂贵的自杀。 “砰!” 桑达士一拳砸在桌上,咖啡溅得到处都是。 “F*Ck!他到底哪来这么多钱?!美国人?日本人?到底是谁在背后支持他?!” 没人能回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助理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份刚刚从通讯社传来的电讯稿。 “老板……北京,出新闻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张纸上。 照片上,是人民大会堂东门外那段长长的石阶。 一位身着蓝色套裙,发型纹丝不乱的英国女首相,在全世界的镜头前,高跟鞋一歪,整个人扑倒在地,手包和文件散落一地。 画面极具冲击力。 下面的新闻标题,言简意赅。 《英首相访华,于人民大会堂前失足》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凯瑟克看着那张照片,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 当撒切尔夫人在谈判桌上失利,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足。 他们这场在香港掀起的金融战争,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一个字。 输。 输得彻彻底底。 …… 和记大厦,顶楼。 王虎将一份《明报》拍在桌上,指着头版那张巨大的照片,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白牙。 “山哥!你看这老娘们摔的,狗吃屎啊!” 他凑到陈山旁边,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嘿嘿笑道:“咱们的人,手艺不错啊。这台阶,擦得是真‘干净’,真‘滑溜’。” 陈山正在看一份文件,闻言,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什么你们我们的人,那是首相自己不小心。” 王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对对!不小心,纯属意外!” 梁文辉推门而入,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山哥,怡和的凯索克,托了霍先生做中间人,想约您吃个饭。” “哦?”王虎的牙签在嘴里打了个转,冷笑一声,“怎么?鸿门宴?想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他们也配?” “不。”梁文辉摇了摇头,“是求和。” 陈山放下手里的文件,端起茶杯。 “告诉霍先生,面子,我给。” 他看着窗外恢复了些许生机的维多利亚港,嘴角带着一丝冰冷。 “地点,我定。” …… 三天后,福临门鱼翅海鲜酒家。 香港最顶级的富豪饭堂。 凯瑟克到的时候,陈山已经坐在那里了。 没有王虎,没有梁文辉,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位怡和的大班,换上了一身中式的丝绸衬衫,脸上挤出他自己都觉得僵硬的笑容。 “陈先生,几天不见,风采依旧。”他主动伸出手。 陈山没站起来,只是端着茶杯,示意他坐。 凯瑟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知道,今天自己是来当孙子的。 “陈先生,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是一些……误会。”凯瑟克坐下来,姿态放得极低,“市场嘛,总有些非理性的波动。我们怡和,扎根香港一百多年,对这片土地,是有深厚感情的。” 陈山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茶。 凯瑟克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堵墙说话,额头开始冒汗。 他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们……我们想回购之前在市场上‘误抛’的一些置地股份。陈先生,您开个价。我们愿意在您的成本价上,上浮百分之二十,作为补偿。”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陈山,心脏砰砰直跳。 百分之二十,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大诚意。这代表着上百亿港币的真金白银。 陈山终于放下了茶杯。 他看着眼前这位曾经不可一世,此刻却满脸谄媚的英国人,笑了。 “可以。” 凯瑟克闻言大喜,刚想说“谢谢”。 陈山竖起了两根手指。 “二十块。” “……什么?”凯瑟克以为自己听错了。 “置地的股票,二十块一股。”陈山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凯瑟克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色,涨成了红色,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二……二十块?!”他的声音都在发颤,“陈先生!你买进来的均价,还不到两块!你这是十倍的价格!你……你这是在抢劫!” 他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彼此,彼此。” 陈山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刚上来的水晶虾饺,放进嘴里。 他甚至没有看凯瑟克一眼。 “你们之前想抢的,是香港几百万人的饭碗,是香港的未来。” 他嚼着虾饺,声音含混不清,却清晰地传进凯瑟克的耳朵里。 “我只要十倍的价钱。” “已经很仁慈了。” “你!”凯瑟克指着陈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胸口的气血在疯狂翻涌,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了喉咙。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羞辱! “当然,你也可以不买。”陈山用餐巾擦了擦嘴,终于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反正用不了多久,我就是置地公司最大的股东了。到时候,开个股东大会,把怡和的管理层全部换掉,应该也不难。” 凯瑟克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明白了。 陈山不是在跟他谈生意。 他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要么,接受这十倍价格的羞辱,花上千亿的资金,买回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东西。 要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家族一百多年来建立的商业帝国,就此易主。 “你……你这个魔鬼!”凯瑟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谢谢夸奖。”陈山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菜还不错,凯瑟克先生,慢用。” “我不吃了!” 凯瑟克猛地一拂袖子,转身便走。 他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死死地盯着陈山。 “陈山!你会后悔的!我们大英帝国,是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陈山拿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他头也没抬。 “慢走,不送。” …… 凯瑟克拂袖而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绝望。 第二天,太古、汇丰、渣打……所有参与了这次金融绞杀的英资财团,都收到了一份来自和记集团的“资产回购报价单”。 报价单很简单。 每一项资产的价格,都是他们当初在市场上抛售均价的,整整十倍。 童叟无欺,一口价。 整个香港的英资圈子,哀鸿遍野。 他们终于明白,那个中国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要用他们自己定的规则,玩死他们。 和记大厦,顶楼办公室。 梁文辉将一份厚厚的资产清单,放在了陈山的桌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山哥,统计出来了。” “这次,我们总共动用资金五百八十亿港币,吃下了怡和、太古、汇丰等英资财团旗下,涉及地产、电力、通讯、港口等核心领域的三十七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权。”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眼神狂热。 “按照今天的收盘价计算,这部分资产的总市值,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亿港币。” “香港经济的半壁江山……” “现在,姓陈了。” 王虎在一旁听着,咧着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千亿! 他妈的,他王虎这辈子,居然参与了一场上千亿的战斗!而且还打赢了! 陈山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份清单,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 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璀璨。 但这座城市的天空,已经换了颜色。 许久,他轻声开口。 “还不够。” 梁文辉和王虎都是一愣。 “山哥,这还不够?那帮英国佬的裤子都快被咱们扒下来了!” “只要港币还能自由兑换美元,只要他们还能通过汇率来兴风作浪,他们就有翻盘的可能。”陈山的目光,深邃如海,“我们只是赢了一场战役,还没赢得整场战争。” 他转过身,看着梁文辉,一字一句地说道。 “联系金管局,联系中国银行。” “是时候,把他们最后的念想,也彻底断掉了。” 梁文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陈山的意思。 一个在他脑海里盘旋了许久,却始终觉得太过疯狂的计划,浮出了水面。 “山哥……你是说……” “嗯。”陈山点了点头,吐出五个字。 “联系汇率制。” 第482章 规矩,我来定 股市的硝烟散了。 但战争,换了个地方,以一种更隐蔽,也更致命的方式在继续。 中环,街头。 一家茶餐厅的电视里,财经新闻播报着恒生指数连续三日的大幅反弹。 “老板,一杯冻柠茶!” “十五蚊!” “什么?昨天不是十二蚊吗?”食客瞪大了眼睛。 老板一脸无奈,指了指门口挂着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因汇率波动,所有餐品价格,随时调整。 “大佬,别讲了。今天港币兑美金又跌了,我进的柠檬和冰块,明天什么价都不知道。这生意没法做了!” 街角,一家电器行门口。 老板刚刚换下最新的索尼电视标价,从港币美金。 “不收港纸!只收美金!港纸一天一个价,谁顶得住啊!” 抢购卫生纸的风潮过去了。 一场更汹涌的,抢购美金的风潮,席卷了全港。 银行门口的人龙依旧,只是人们脸上的表情,从恐慌,变成了焦灼与愤怒。 股市稳住了,但所有人的钱袋子,正在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快速缩水。 “妈的,这帮英国佬,股市上打不赢,就玩阴的!” 和记大厦顶楼,王虎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梁文辉将一份报告放在陈山面前,脸色凝重。 “山哥,汇丰联合渣打,在银行公会内部,通过连续提高银行同业拆借利率的方式,恶意做空港币。他们手上还握有发钞权,可以随时印钱,稀释市面上的港币价值。” “他们这是要让港币的信誉,彻底破产。” “只要港币的定价权还在他们手里,香港就是他们的提款机。我们救市投入的几百亿,早晚会被他们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吸干。” 陈山的目光,落在窗外。 维多利亚港的海面,风平浪静,但水面下,是足以绞碎钢铁的暗流。 他拿起了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直接拨通了雷洛的号码。 “阿洛,帮我约一下财政司。” …… 半山,港府财政司官邸。 这是一栋充满殖民地风格的白色小楼。 财政司司长,彭励治,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的英国人,亲自为陈山倒了一杯红茶。 “陈先生,这次香港能够稳住局面,您居功至伟。我代表港府,向您表示感谢。”彭励治的中文说得很好,脸上带着政客标准化的微笑。 “彭司长客气。”陈山端起茶杯,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和司长先生,谈谈港币的未来。” 彭励治的眼皮跳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不变。 “哦?陈先生有什么高见?” “联系汇率制。”陈山吐出五个字,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将港币与美元,以一个固定的汇率挂钩。彻底稳定市场信心。” 彭励治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 他放下茶杯,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摆出了一个防守的姿态。 “陈先生,您的想法很大胆。但是,香港是自由港,汇率由市场决定,这是我们赖以成功的基石。政府强行干预,会破坏自由市场的信誉。” 陈山笑了。 “彭司长,现在还有人信‘自由市场’这四个字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彭励治伪装出来的从容。 “汇丰和渣打,正在用他们的发钞行地位,恶意操纵市场。这叫自由市场吗?市民的毕生积蓄,正在因为他们的贪婪而蒸发。这叫信誉吗?” 彭励治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陈先生,发钞制度是香港金融体系的根基,不能轻易改动。您的建议,我们会……慎重研究。” “研究?”陈山看着他,缓缓摇头,“彭司长,我不是来跟你商量,或者提建议的。”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港英政府的财神爷。 “我是在通知你。” “三天。” 陈山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之内,如果港府不能给全香港市民一个交代。” “那这个交代,我来给。”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彭励-治一个人,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手里那杯滚烫的红茶,已经彻底凉透。 …… 两天后。 华商联合银行总部,顶层会议室。 李黄瓜、李兆基、郑裕彤、霍先生……全香港排得上号的华资银行家、地产商,全部到齐。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因为就在今天早上,港币兑美元的汇率,已经跌破了8.5。 再这么下去,一场比股市崩盘更可怕的金融海啸,将彻底淹没香港。 陈山坐在主位,环视一周。 “各位,英国人想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他们想告诉北京,也想告诉我们,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让香港变成一座死城。” “今天,我请大家来,就是想问一句。” 陈山的目光,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 “这座城,我们自己的家。” “是让它烂在英国人手里,还是我们自己,把它扛起来?”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许久,霍先生第一个开口,声音沉稳。 “陈先生,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对!跟那帮英国佬拼了!” “我把全部身家都押上!” 群情激奋。 陈山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很好。” 他看向身边的梁文辉。 梁文辉站起身,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发到每个人手中。 “从明天上午九点开始。”陈山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华商联合银行成员单位,旗下所有银行网点,统一执行一个新的汇率。”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7.8港币,兑1美元。” “无限制兑换。市民想换多少,我们就换多少。” 轰——! 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7.8?现在黑市都快到9了!我们这么换,一天要亏多少钱?!”一位银行家失声叫道。 “这是在跟汇丰、渣打公开宣战啊!他们可以无限印钞,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拼?!” “是啊陈先生,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所有声音都平息下去。 “亏了,算我的。” 他平静地说道。 “我只要你们做一件事。” “把‘7.8’这个数字,给我贴满全香港的大街小巷。让所有市民都知道,我们华人的银行,才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陈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一个拿着上千亿现金,准备跟两家发钞行对赌的,疯狂的赌徒。 李黄瓜看着陈山,他那双精明了一辈子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震撼。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陈山之间的差距,不在于钱多钱少。 而在于,陈山敢把钱,不当钱。 “我跟!”李黄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跟!”李兆基也站了起来。 “算我一个!” 一个又一个巨贾,站了起来。 他们的脸上,有激动,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 第二天,清晨。 香港市民一觉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华资银行的门口,挂出了巨大的横幅,上面用鲜红的大字写着——“本行承诺:7.8港币兑1美元,无限量供应!” 消息像病毒一样,瞬间传遍全港。 还在银行门口排队换美金的人潮,犹豫了片刻,然后“轰”的一声,掉头涌向了最近的华资银行。 汇丰银行的门口,瞬间变得门可罗雀。 港府,财政司司长办公室。 彭励治看着紧急送来的报告,双手都在颤抖。 他拨通了伦敦唐宁街的电话,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 “首相阁下……我们……我们失去了对港币的控制权。” “那个中国人……他建立了一个自己的,独立的货币体系。” “他正在……架空整个港英政府。” 当天深夜。 一辆没有挂任何官方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悄驶入了和记大厦的地下车库。 彭励治独自一人,走进了陈山的办公室。 他脱下了那身笔挺的西装,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脸上再无半分白天的傲慢,只剩下彻夜未眠的疲惫和颓然。 “陈先生。”彭励治的声音沙哑,“你赢了。” 陈山正在练字,闻言,头也没抬。 “坐。” “我请求你,立刻停止这种……扰乱市场的行为。”彭励治看着陈山,几乎是在恳求,“再这样下去,香港的金融体系,会彻底分裂,崩溃。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陈山终于放下了毛笔。 他走到彭励治面前,俯视着这个失魂落魄的英国人。 “好处?” “你们吃了一百多年的好处,还不够吗?” 陈山的声音冰冷。 “香港需要一个稳定的未来。这个未来,你们给不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万家灯火。 “彭司长,回去告诉你的首相。” “从今天起,香港的规矩,我说了算。” …… 第三天,上午十点。 港英政府新闻处,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 财政司司长彭励治,面色凝重,双眼布满血丝,对着全世界的镜头,一字一句地宣布: “为稳定香港金融市场,维持港币汇率稳定……港府决定,自即日起,实施联系汇率制度。” “港币与美元挂钩,汇率为……7.8港币兑1美元。” 消息一出,全场哗然。 抢购美金的风潮,瞬间平息。 持续动荡了近半个月的香港,终于尘埃落定。 和记大厦顶楼。 电视里,彭励治正艰难地回答着记者们雪片般的问题。 王虎痛快地关掉电视,哈哈大笑:“山哥!这下那帮英国佬,裤衩都输没了!彻底没戏唱了!” 陈山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越过维多利亚港,投向了遥远的北方。 “戏,才刚刚开始。”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牛皮纸的封面上,印着一行烫金的大字。 ——《关于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的中英联合声明(草案)》。 第483章 一个时代的落幕 电视的雪花点闪烁了一下,画面变得清晰。 庄严肃穆的签字仪式,通过电视信号,传递到香港的千家万户。 当双方交换签署完毕的《中英联合声明》文本,起身握手的那一刻。 茶餐厅里,嘈杂的人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台小小的电视机。 当那份红色的文件被交换,当两国首脑握手,镜头定格。 香港的街头,响起了零星的欢呼,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默。 有人在路边失声痛哭,有人茫然四顾,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方向。 一个长达一百五十五年的殖民时代,在这一刻,正式画上了句号。 香港,和记大厦顶楼的办公室里,电视机前的王虎“嗷”一嗓子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梁文辉的背上,拍得他一个踉跄。 “成了!成了!他妈的,回家了!” 梁文辉扶了扶被震歪的眼镜,眼眶却有些发红。 电视画面切换到了香港街头。 中环,皇后广场。 巨大的户外屏幕前,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市民。 当握手的画面传来,人群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有人将手中的报纸抛向天空,有人相拥而泣,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在人群中被缓缓展开。 一个时代,结束了。 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中环,怡和集团总部大楼。 曾经象征着日不落帝国在远东最高权力的地标建筑,此刻显得格外萧索。 一辆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口。 最后一批英国高管,拎着昂贵的皮箱,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他们没有回头,径直上了车,奔赴启德机场。 没有欢送,没有仪式。 只有几家报社的记者,用镜头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照片上,这些曾经在香港呼风唤雨的“太班”,背影落寞,像是被时代抛弃的过客。 王虎站在和记大厦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支远去的车队,嘴里的牙签嚼得咯吱作响。 “妈的,滚蛋了,终于滚蛋了。”他低声骂了一句,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痛快。 一百多年。 这些洋鬼子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了一百多年。 现在,他们像一群丧家之犬,夹着尾巴滚回了老家。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窗边那个正在安静看报的男人。 港督府。 往日里戒备森严的总督府邸,今晚举行了一场告别酒会。 名义上,是为即将离任的老港督送行。 但所有到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更像是一场权力的交接仪式。 新任港督尤德,在发表就职演说时,目光频频望向台下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里,只坐着一个人。 穿着一身普通的中山装,安静地品着茶,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香港的繁荣稳定,离不开所有市民的共同努力,也尤其要感谢像陈先生这样,为香港的未来,做出过卓越贡献的杰出人士。” 尤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刹那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华商巨贾,还是留任的英方官员,全都默契地,集中到了那个角落。 目光中,有敬畏,有恐惧,有好奇,也有彻底的臣服。 股市上的惊天一战,汇率上的釜底抽薪。 这个男人,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了所有人,谁才是这座城市新的规矩制定者。 港督? 那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管理者。 他,陈山,才是香港真正的,无冕之王。 面对全场的注视,陈山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但这种沉默,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都更具分量。 酒会进行到一半,尤德端着酒杯,亲自走了过来,姿态放得极低。 “陈先生,香港的未来,还要请您多多费心。” 陈山放下茶杯,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尤德先生,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香港,是中国的香港。” 尤德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是,我明白。” 他看着陈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片深渊。 酒会结束。 陈山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攀谈,径直离开了港督府。 车队穿过灯火璀璨的中环。 王虎坐在副驾驶,兴奋得满脸通红。 “山哥!痛快!真他妈痛快!你看到那帮英国佬的表情没?跟死了爹一样!还有那个新来的港督,在你面前跟个孙子似的!” “这下,香港就是咱们的了!真真正正,咱们说了算!”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靠在后座上,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迷人。 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片繁华,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王虎的兴奋,他能理解。 但在一场战役中取胜,从来不是陈山的目标。 赢下香港,只是一个开始。 他要的,是让这片曾经苦难的土地,彻底挣脱所有枷锁,站在世界之巅。 轿车停在了深圳莲花山脚下的一座疗养院门口。 袁振邦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老人坐在藤椅上,正戴着老花镜,看一份《人民日报》。 陈山推门而入。 袁振邦抬起头,看到是他,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摘下了眼镜。 “你来了。” “我来看您。” “坐。”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寒暄。 沉默了许久,袁振邦指了指桌上那份报纸,头版头条,正是关于《联合声明》的报道。 “我这个老头子,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了。” 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解脱般的释然,“以前,我们是用命去换。没想到,现在,用算盘也能换回来。” 他又看了一眼陈山,眼神复杂。 “深圳这边,你不用担心了。蔡衍明那个小子,干劲很足,他的‘旺旺’工厂,地基都打好了。” “‘希望工程’的第一批捐款,已经全部到位。第一所希望小学,就在我老家的那个穷山沟里动工了。我还回去看了一眼,娃们高兴坏了。” 老人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已经洗得发白的布袋,递给陈山。 “这是我老婆子,给你纳的两双千层底。她说,你路走得多,费鞋。” 陈山接过那个还有些温热的布袋,入手很沉。 他张了张嘴,那句“谢谢”,却哽在了喉咙里。 “回去吧。”袁振邦摆了摆手,重新戴上了老花镜,“香港那边,离不开你。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战场。” 陈山站起身,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当车子驶出疗养院,陈山回头望去。 那盏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安静地矗立在山脚下。 第二天。 启德机场。 一架飞往伦敦的英航客机前,怡和的大班凯瑟克,汇丰的总裁桑达士,这些曾经在香港跺跺脚就能让股市震三震的英资巨头,正提着行李,排队登机。 没有欢送的人群,没有鲜花和掌声。 只有几家报社的记者,在远处,用长焦镜头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幕。 凯瑟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 他的目光,越过停机坪,望向远处那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和记大厦,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不甘,和一丝……恐惧。 他知道,他们不是被政治打败的。 他们是被那个坐在大厦顶楼的年轻人,用他们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规则,活生生玩死的。 《信报》的记者,按下了快门。 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刊登了这张照片。 标题,只有四个字。 《昨日之主》。 香港经济的版图,在一夜之间,被彻底重塑。 和记集团,这个曾经只涉足运输和地产的商业巨舰,如今已经将它的触角,伸向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命脉。 电力,通讯,港口,零售…… 梁文辉的团队,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初步完成了对这次“世纪收购”的资产整合。 一份厚达数百页的报告,放在了陈山的桌上。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我们现在,是置地、九龙仓、港灯、中华煤气、香港电话……三十七家蓝筹公司的第一大股东。” “整个香港,以后每天亮起的灯,打出的电话,烧开的热水,都有我们的份。” 王虎在旁边听得咧着嘴,一个劲地搓手。 他妈的,以前觉得收几条街的保护费就算出人头地了。 现在才明白,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 这才是真正的收租!收全香港七百万人的租! 陈山只是平静地翻阅着报告,他没有看那些天文数字般的资产总额,而是将目光,停留在了最后一页。 那是华商联合银行的全球资金流向图。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 越过了伦敦,越过了纽约。 最后,停留在一个岛国上。 东京。 好几章因为写了宝岛人认可自己是中国人被卡在放不来,我真没辙了。 第484章 东京,下一个目标 和记大厦,最高层。 一间不对外公开,连楼层按键都没有的秘密会议室里。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前,只坐着三个人。 陈山,梁文辉,还有刚刚从纽约飞回来的大卫。 房间里,烟雾缭绕。 大卫的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却异常亢奋。他指着面前投影幕布上的一条陡峭的曲线图,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山哥,这是过去五年,美国对日本的贸易逆差曲线。” “一个字,炸了!” “美国人生产的汽车、家电、半导体,在日本市场被全面击溃。而日本的索尼、丰田、松下,却在美国长驱直入,所向披靡。去年,美国贸易赤字历史性地突破一千亿美元,其中三分之一,来自日本。”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接过了话头,他的语气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们设在华盛顿的情报小组分析,白宫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为了扭转局面,为了即将到来的中期选举,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他按动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了一个词。 “美元贬值。” “通过一份多国协议,强行让美元对日元、马克等主要货币大幅贬值。这样,既能刺激美国出口,又能打击竞争对手的商品价格优势。” 大卫猛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个烟圈。 “这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金融风暴。风暴的中心,就是日元。” “只要协议达成,日元将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迫大幅升值。任何做多日元的头寸,都将获得几十年来最丰厚,也是最确定的回报。” 他的眼神锐利,死死地盯着陈山。 “山哥,这是送上门的钱!规模,比这次在香港打的仗,大十倍不止!”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梁文辉和大卫,都看着陈山,等待着他的决断。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不是一个“做不做”的问题,而是一个“做多大”的问题。 陈山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的目光,从华盛顿,移到东京,又从东京,移回北京。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们看到的,是钱。” “我看到的,是国运。” 梁文辉和大卫都是一愣。 陈山转过身看着他们,眼神深邃。 “美国人让美元贬值,只是想在日本身上割一块肉,缓解一下自己的失血。” 他摇了摇头,嘴角带着冰冷的笑意。 “太温柔了。” “我要的,不是让他出点血。”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像是在切割什么东西。 “我要他……断一条腿。” 大卫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山哥的差距在哪里。 他看到的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套利盛宴。 而山哥看到的,是一场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国运之战! “日本的经济,过度依赖出口。日元的大幅升值,对他们的实体制造业,将是毁灭性的打击。”陈山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两人心上。 “经济受创,他们会怎么办?只能放水印钱,刺激股市和楼市,制造虚假的资产泡沫。等泡沫吹到最大,我们再反手……” 陈山没有说下去。 但大卫和梁文辉已经懂了。 先捧,再杀! 先做多日元升值,赚第一波。 等日本被逼上资产泡沫的绝路,再反手建立天量的空头头寸,做空他们的股市,做空他们的楼市! 这是连环计! 这是要将整个日本的经济,连根拔起! “山哥……”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么做……日本,会倒退二十年。” “不止。”陈山淡淡道,“一个失去了进取心和自信心的民族,会倒退一百年。” 他走到大卫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中国要崛起,要发展,前面不能有拦路虎。” “日本人,就是离我们最近,也最危险的那一只。” “现在,美国人要替我们,把这只老虎的牙齿拔掉。我们要做得更彻底一点。” 陈山一字一句,下达了那个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的指令。 “大卫。” “在!”大卫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动用我们在华尔街、伦敦、苏黎世,所有注册的影子公司。” “从现在开始,用未来五年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悄无声息地,建立起一个……史上最大的,做多日元的杠杆头寸。” “记住,所有的交易,都必须通过最复杂的衍生品合约进行。不能在香港,不能在任何我们自己的账户上,留下哪怕一美分的痕迹。” “我要让这笔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无人可以追踪。” 大卫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知道这个计划的疯狂。 “山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的对手,将是日本央行,是整个日本的国家机器。” “不。”陈山看着世界地图,手指在华盛顿上空,轻轻一点。 “我们不是在跟日本赌。” “我们是在等美国人……” “替我们,扣动扳机。” 瑞士,苏黎世。 班霍夫大街,一间毫不起眼的私人银行办公室里。 一个名叫汉斯·穆勒的交易员,接到了来自和记集团瑞士分公司的一个加密指令。 指令很简单:买入一份为期一年,价值一百万美元的,日元兑美元的远期外汇合约。 对于每天经手上百亿资金流动的穆勒来说,这笔交易小得就像太平洋里的一滴水,微不足道。 他甚至没有多想,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完成了这笔交易。 他不知道,就在他按下回车键的那一刻。 一场针对一个主权国家国运的,人类金融史上最漫长,也最残忍的猎杀,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 同样的指令,通过上百个不同的加密渠道,被发送到了伦敦、纽约、法兰克福、新加坡…… 一个个与和记集团,与陈山,看似毫无关联的影子公司、信托基金、投资顾问,开始像幽灵一样,在庞大的全球金融市场中,悄无声息地吸纳着日元的多头头寸。 每一笔交易的金额,都不大。 一百万,五十万,甚至十万美元。 但这些涓滴细流,在未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将汇聚成一股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洪流。 和记大厦,秘密会议室。 大卫站在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来自全球各大金融中心的数据流。 “山哥,‘深海’计划,已经启动。” “我们在苏黎世,通过一家名叫‘雪绒花信托’的基金,买入了第一笔头寸。资金已经通过我们在巴拿马和开曼群岛的七家影子公司,进行了隔离清洗,无法追踪。” “接下来的一年,我们将以每天分批、分散地建仓。预计到明年下半年,我们将在不动声色间,建立起一个总价值超过三十亿美元的原始头寸。” 大卫的脸上,混合着兴奋与敬畏。 “再通过最高五十倍的金融杠杆,这笔资金撬动的总规模,将超过一千五百亿美元。” “这笔钱,足以买下半个东京。” 王虎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他只听懂了“一千五百亿”和“美金”这两个词,这已经足够让他把嘴里的牙签嚼得粉碎。 他妈的,以前跟人讲数,说自己身家几千万,都觉得牛逼得不行。 现在才知道,在山哥的世界里,亿,只是一个基础计量单位。 “太慢了。” 陈山的声音,打断了大卫的汇报。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还慢? 再快,就会在市场上引起察觉了! “山哥,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隐蔽的速度了。”大卫苦笑道,“再快,日本央行那帮人不是傻子,他们会发现异常的。” “我说的不是建仓速度。” 陈山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海面。 “我说的,是这个世界,变化的速度。”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即将在几年后,轰然倒塌的红色帝国。 看到了那场席卷整个东南亚的金融风暴。 看到了那座在烈火中轰然倒塌的纽约双子塔。 历史的车轮,正在滚滚向前。 而他,必须赶在所有巨变发生之前,为这个刚刚走上牌桌的国家,为他身后的十亿同胞,赚够足以掀翻牌桌的筹码。 “大卫,告诉华尔街那帮饿狼。” 陈山转过身,声音沉稳,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命令。 “我再追加五十亿美金的授权。” “把杠杆,给我拉到一百倍!” “我要在五年后,看到一个总价值……五千亿美金的盘子。” “嘶——”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五千亿美金! 一百倍杠杆! 大卫感觉喉咙发干,看着陈山,眼神里满是敬畏与恐惧。 “山哥……这……这是在赌上整个和记集团的未来!” “不。”陈山摇了摇头。 “我是在赌,一个帝国的黄昏。” …… 就在苏黎世那笔微不足道的交易完成的同一天。 东京,首相官邸。 刚刚上任的日本首相,正意气风发地接受着国内外媒体的采访。 闪光灯下,他握紧拳头,神情激昂。 “一个属于我们大日本的时代,已经到来!” “在半导体,在汽车,在所有高科技领域,我们已经全面超越了美国!用不了十年,东京的地价,将可以买下整个美国!” “二十一世纪,将是日本的世纪!” 他的身后,是一幅巨大的富士山油画。 红日初升,光芒万丈。 第485章 星球大战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还凝固着那“五千亿美元”带来的重量。 大卫和梁文辉的呼吸依然没有完全平复,一个横跨五年针对主权国家国运的猎杀计划,刚刚在他们手中成型。 这已经不是生意。 这是战争。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隔音门被猛地推开,破坏了这间密室里沉闷的寂静。 王虎大步走了进来,他那张总是挂着几分吊儿郎当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没有看梁文辉和大卫,目光直直地射向陈山。 “山哥。”王虎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喉咙里滚过,“有客到。” 陈山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挑。 这间会议室,是和记大厦的绝对核心,安保等级堪比五角大楼。 能不经通报直接让王虎亲自来报信的客人,全香港,不超过三个。 “谁?” “不知道。”王虎摇了摇头,脸色更加难看,“直接打的内线电话。只说了一句话。” “他从华盛顿来,要见你。” “让他上来。” …… 十分钟后,还是这间会议室。 一个身形高大的白人走了进来。 他约莫六十岁上下,头发灰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 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锐利,透着审视一切的冰冷与傲慢。 他不是商人,更不是政客。 他的身上,有一种常年身处权力暗面的,独特气息。 来人没有寒暄,径直走到陈山面前,伸出手。 “陈先生,威廉·凯西。”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他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只是报出了一个名字。 但这个名字,足以让梁文辉的瞳孔,瞬间收缩。 中央情报局(CIA)副局长,威廉·凯西。 里根总统最信任的“冷战牛仔”,一个双手沾满了血,名字足以让克格勃都感到头疼的狠角色。 陈山坐在他对面,表情平静无波。 “凯西先生,幸会。” 陈山坐在主位上,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与他握了一下手。 “请坐。” 王虎像一尊铁塔,站在陈山身后,双臂抱在胸前,眼神不善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凯西却完全无视了他。 他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刺陈山。 “时间宝贵,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凯西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剖向陈山,“总统先生上个月,向全世界宣布了一项伟大的计划。”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陈山的反应。 “战略防御倡议,你们的媒体,似乎更喜欢称之为……‘星球大战’。” 王虎在旁边撇了撇嘴。 什么狗屁星球大战,不就是前几天电视上那个美国老头,说要搞个天网,把苏联人的导弹全都拦在外太空吗?全世界都当笑话看。 凯西无视了王虎的不屑,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陈山身上。 “这是一个能彻底改变美苏力量天平的计划。但是,苏联人很狡猾,他们需要看到一些……更可信的证据,才会相信我们真的拥有了这种颠覆性的技术。” “而你,陈先生,就是我们选中的,那个提供‘证据’的人。”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梁文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是一个骗局。 一个针对苏联的,史诗级的战略欺骗! 而他们,需要陈山来扮演一个角色——一个掌握了某些“星球大战”关键技术,并且正在寻求商业化的,神秘的东方富豪。 王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听懂了。 这他妈不是来谈生意,这是来下命令!是拿他们当枪使,去跟苏联人玩命! “我操你……” 王虎刚要发作,陈山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轻轻抬了一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王虎瞬间把后面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为什么是我?”陈山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因为你最合适。”凯西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公式化笑容。 “第一,你有钱,非常有钱。刚刚结束的香港金融战,让我们看到了你的实力。一个能拿出几百亿港币救市的人,再拿出几十亿美金投入一项‘未来科技’,合情合理。” “第二,你有名义。你在深圳投资的晶圆厂,是目前亚洲最先进的半导体项目。‘星球大战’计划的核心,就是超级计算机和高能激光。你的投资背景,能为这个谎言,提供最完美的技术背书。” “第三,”凯西的目光变得深邃,他刻意放慢了语速,“你的身份很复杂。华商领袖,社团教父,北京的座上宾,也能让华尔街信服,甚至……莫斯科那边,对你似乎也有些兴趣。由你来释放这些‘技术突破’的信号,远比任何一个美国公司,都更具迷惑性。” “我们需要你,扮演一个角色。” “一个掌握了部分‘星球大战’核心技术,并且正在寻求全球资本合作的……神秘投资者。” 他说完,靠回了沙发上,重新恢复了那副雕塑般的姿态。 他不是在商量。 他是在宣布一个已经决定的事实。 陈山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凯西看着他,似乎对他的沉默有些意外。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 “当然,陈先生,我理解你的顾虑。” 他的语气依然平淡,但办公室里的气氛却骤然变冷。 “我们也不会让朋友白白帮忙。” 凯西靠在椅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慢条斯理地说道,“和记集团,在美国的投资规模很大。银行,地产,还有……你在硅谷的那几家高科技公司。” “我们不希望看到这些优秀的资产,因为一些……国际上的误会,而受到不必要的审查和限制。” 梁文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这不是一个请求,也不是一个威胁。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命令。 和记集团的命脉,猎杀日本国运的“深海”计划,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美国主导的全球金融体系之上。 陈山的软肋,正被对方死死地攥在手里。 答应,意味着和记集团将彻底被绑上美国的战车,卷入两个超级大国之间,你死我活的终极博弈。行差踏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拒绝,美国政府只需要一个行政命令,就能让和记集团在美国的数百亿资产瞬间冻结。那个针对日本的,价值五千亿美金的惊天布局,也将彻底胎死腹中。 这是一个死局。 凯西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山,等待着他做出那个唯一正确的选择。他见过无数枭雄、政客在他面前屈服,他不认为眼前这个东方人会是例外。 漫长而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梁文辉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 许久。 陈山终于动了。 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轻轻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 他缓缓开口。 “凯西先生。” “你的计划,漏洞百出。” 凯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锐利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错愕。 他错愕地看着陈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以为自己会听到讨价还价,会听到愤怒的咆哮,甚至会听到无奈的屈服。 他唯独没想过,会听到……一句点评。 在凯西无法理解的目光中,陈山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根本骗不了克格勃那帮人。” 在凯西愈发震惊和不解的目光中,陈山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不过,”陈山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第486章 总统的烫手山芋 威廉·凯西脸上公式化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鹰一样死死锁住陈山,冰冷的怒火在眼底燃烧。 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里,他威胁过军阀,策反过将军,颠覆过国家政权,还从没有人敢在他宣布“决定”后,用这种近乎轻蔑的语气,说他的计划“漏洞百出”。 他习惯了命令,习惯了交易,习惯了用别人的弱点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唯独没有习惯,在一个被他用枪指着脑袋的人面前,听到对方说他的枪有毛病。 “陈先生。”凯西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傲慢褪去,只剩下刀锋般的寒意,“这不是在香港的交易所,这里没有股票给你买卖。” “国家安全,不容讨价还价。” “总统先生需要的,是你的配合,而不是你的意见。” 陈山靠在椅背上,仿佛没有听出那份威胁。 他只是拿起桌上的雪茄剪,慢条斯理地剪掉一支雪茄的头部。 “所以,” 陈山抬起眼皮,看着他,语气平静。 “你们打算用一些伪造的技术参数,画几张漂亮的图纸,再收买几个所谓的苏联科学家,让他们去克里姆林宫作证?” 凯西的眉头锁得更紧。这确实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荒谬。” 陈山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克格勃的科学技术局,网罗了苏联最顶尖的头脑。他们或许造不出一流的芯片,但他们辨别真伪的能力,绝对是世界第一流。” “你把一堆假文件扔给他们,结果只有一个。”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在凯西面前摇了摇,“他们会用三个月的时间,成立十几个专家组,从物理学、材料学、弹道学等所有角度,证明你们的‘星球大战’,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你,凯西先生,将成为莫斯科的年度笑柄。” 凯西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 因为陈山说的,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担忧。 这个计划太大,太依赖于技术细节的欺骗,而任何技术细节,都有被勘破的风险。 “那你的‘好主意’呢?”凯西冷冷地问。 “要让一个多疑的人相信一件事情,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去‘分析’。”陈山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而是让他去‘看见’。” “看见一些……他无法理解,但又真实到让他恐惧的东西。” 在凯西无法理解的目光中,陈山终于说出了他那个疯狂的想法。 “凯西先生,你在好莱坞,有熟悉的人吗?” 这个跳跃性的问题,让凯西的眉头紧紧皱起。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计划,太小家子气了。” 陈山将雪茄放在桌上,双手交叉,“伪造文件,收买科学家……这种事,苏联人自己也在干,他们比你们更专业。” “我要是你,就换一种玩法。”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我个人出资,在好莱坞,成立一家电影特效公司。” 这个开场白,让在场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电影公司? 这是在谈论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战略欺骗,还是在聊周末的娱乐八卦? “山哥……”梁文辉忍不住开口,他觉得陈山今天的状态不太对。 陈山抬手,制止了他。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从震惊变得满脸狐疑的凯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我会找到乔治·卢卡斯,找到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找到这个世界上所有最顶级的模型师、特效总监和概念设计师。” “然后,我会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价钱,让他们为我拍一部电影。” “一部……关于‘星球大战’的科幻电影。” 凯西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他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地看着陈山,大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用一部商业电影,去执行最高级别的国家战略欺骗? 他这辈子,杀过的人,颠覆过的国家,比普通人看过的电影都多。 他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如此……异想天开的计划! “我们不给苏联人看任何一份图纸,不给他们任何一段代码。” 陈山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我们直接给他们看……‘泄露的武器测试录像’。” “一段从外太空卫星传回来的,画质粗糙,信号断断续续的视频。” “视频里,一束高能激光,从近地轨道精准地射下来,将地面上的一辆坦克,瞬间气化。” “镜头要晃动,充满了现场的瑕疵感,甚至能听到背景里传来几声混杂着电流声的、因为震惊而发出的惊呼。” “我们要把这段视频,通过最不可思议的渠道,‘不经意’地,送到克格勃主席的办公桌上。” “真实到,让他们用尽全国的专家,都找不到任何特效的破绽。” “然后,再过半年,我们再泄露第二段视频。这次,是天基动能武器,一根从太空投下的钨金棒,将一座模拟的导弹发射井,连同它周围一公里的地面,砸成一个巨坑。” “我们会配上以假乱真的遥测数据,配上“内部科学家”的争论录音,配上各种真真假假的情报……” 陈山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凯西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他本能地想要反驳。 这根本不是情报工作!这是好莱坞式的幻想! 可是,他的大脑深处,另一个声音却在疯狂叫嚣。 这个计划……可行! 它的核心,根本不是技术,而是心理!是利用人类“眼见为实”的本能!是利用苏联领导层对美国科技优势根深蒂固的恐惧! 当他们看到那些让他们无法理解,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时,他们不会去怀疑视频的真假。 他们只会陷入一种更深的恐惧——美国人,真的造出了这种神魔般的武器! 而我们,远远落后了! 为了追赶,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会不计成本地,将国家最后的资源,全部投入到他们自己那个同样虚无缥缥的“星球大战”计划中去! 他们会被这场由电影特效编织的军备竞赛,活活拖垮! “当然,”陈山重新坐回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凯西,“成立公司,挖人,买设备,都需要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中情局,作为第一个天使投资人,需要为这个项目,提供第一期……二十亿美元的‘研发经费’。” “至于回报嘛……”陈山笑了笑,“总统先生,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凯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踏进这个办公室开始,就已经掉进了对方的节奏里。 他以为自己是来下命令的猎人。 结果,他才是那个被请君入瓮的猎物。 “钱不是问题。”凯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很好。”陈山点了点头,“这个项目,我来主导,你们提供创意和技术‘方向’。事成之后,和记集团在美国的所有资产,以及未来所有的投资项目,我需要得到总统先生的,最高级别的安全承诺。” 他把凯西之前用来威胁他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凯西看着陈山,许久,他缓缓站起身,重新伸出了手。 “陈先生,欢迎加入‘星球大战’。”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再无半分居高临下,只剩下一种复杂到极点的,对同类的敬畏。 “合作愉快。”陈山与他握了握手。 送走了凯西,王虎终于忍不住了。 “山哥!牛逼!你这招真是……他妈的,我愣是没想出来,仗还能这么打!”王虎兴奋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拍电影吓唬人!亏你想得出来!” 陈山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二十年后,另一场战争。那个国家,不就是用一管“洗衣粉”,就发动了一场战争吗? 骗术,有时候比炮弹,更有用。 …… 半个月后。 一笔二十亿美元的神秘资金,通过数十个复杂的离岸账户,悄无声息地,注入了和记集团旗下的一家风险投资基金。 好莱坞,一家名为“工业光魔”的特效公司,正式挂牌成立。 它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开始疯狂吸引着这个时代所有最顶尖的特效天才。 而这一切的喧嚣,似乎都与深圳无关。 指挥部的办公室里。 王虎推门而入,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他先看了一眼正在看图纸的梁文辉,又看向窗边的陈山。 “文辉,你先出去一下。”陈山说。 等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王虎才走到陈山面前,声音放得很低。 “山哥……那个……你儿子回来了。” 陈山翻阅文件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头。 “哦?” “那小子新加坡国立大学建筑系第一名毕业的。” 王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骄傲,“他说,他看报纸,知道国家现在最需要人才回去搞建设。他不要我安排,自己跑到深圳,报名参加了特区建设青年突击队。” 陈山沉默了。 “现在,当一个最底层的技术员。每天跟着那些工人吃住在一起,晒得跟个煤球一样……” 王虎盯着陈山的背影,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山哥,我去看了。那股犟脾气跟你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都快两个月了,你……真不去看看?” 陈山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回答王虎的问题,只是看着他,问了一句。 “晚晴……知道吗?” 王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嫂子不知道。他小子是偷跑回来的。我没敢跟嫂子说。” 陈山又沉默了。 许久,他才走到那张巨大的中国地图前,看着深圳那个小小的红点。 “他现在……安全吗?” “安全!”王虎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派了两个兄弟,二十四小时便衣跟着。工地上没人知道他的身份,都当他是个愣头青大学生。那小子自己也争气,从不惹事,就是一根筋干活。” 陈山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王虎看不懂的沧桑。 “那就好。” “山哥……” 王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他现在在国内,安全得很。再说了,还有谁敢动您的人?” “让他再磨练磨练吧。”陈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玉不琢,不成器。我们陈家的男人,没那么娇贵。” 王虎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第486章 烈士之后 深圳,蛇口工业区。 八十年代的阳光炽热而直接。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水和水泥搅拌后的独特气味。推土机的轰鸣声、打桩机的撞击声、工人们夹杂着各地方言的号子声,交织成一曲野蛮生长的狂野交响乐。 一辆黑色的虎头奔,与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格格不入。 它停在一片临时工棚外的土路上,车窗摇下,露出王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没有下车,只是看着不远处。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戴着一顶黄色安全帽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跟一个老工程师比对着一张巨大的建筑图纸。 年轻人很高,很瘦,皮肤被南中国的太阳晒成了黝黑的古铜色。 当年苏晚晴抱着襁褓里的他,问陈山,孩子叫什么。 陈山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看了很久。 他说,就叫陈念吧。 思念的念。 汗水浸透了陈念后背的衣衫,在尘土的混合下,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 他指着图纸上的一个节点,眉头紧锁,似乎在跟老工程师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他的语速很快,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那股子犟劲,让王虎的眼神有些恍惚。 像。 太他妈像了。 除了那份不谙世事的青涩,那股子神态,跟三十年前,刚刚在九龙城寨崭露头角的陈山,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虎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牙签,叼在嘴里。 他已经在这里看了半个小时了。 最终,似乎是老工程师被说服了,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竖起了大拇指。 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那笑容干净纯粹。 王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阿念。”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喝水的陈念猛地回过头。 当他看清来人时,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惊喜和一丝拘谨的表情。 “王……王叔?” 他放下手里的搪瓷大水杯,快步走了过来,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满是灰尘的裤子上擦了擦手。 “您……您怎么来了?” 王虎看着他,看着他额头上被安全帽勒出的红印,看着他干裂的嘴唇,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却已经有了几分疲惫的眼睛。 王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习惯了杀人,习惯了流血,习惯了在谈判桌上拍碎别人的骨头。 但他唯独不习惯看到眼前这个孩子,受这种苦。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王虎的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沙哑。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揉揉他的脑袋,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孩子,长大了。 已经比他还高了。 “走,找个地方吃饭。”王虎说。 “不了王叔,工地上马上要开饭了,伙食很好的,有肉。”陈念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炊烟,“您别破费了。” 王虎的眉头,皱了起来。 “让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他习惯性地拿出了在和记发号施令的口气。 陈念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低下头,没再说话。 王虎立刻就后悔了。他放缓了语气,拍了拍陈念的肩膀,那肩膀瘦削,但很结实。 “叔好久没见你了,陪叔喝两杯。” …… 工地附近唯一一家还算干净的小饭馆。 几个简单的炒菜,一瓶二锅头。 王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就干了半杯。 辛辣的液体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疼。 陈念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王虎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欣慰,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王虎看着对面正在埋头扒饭的陈念,沉声问道,“新加坡不好吗?国立大学建筑系第一名,多少世界顶级的设计所抢着要你,跑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吃灰?” 陈念咽下嘴里的饭,抬起头,看着王虎。 “王叔,我妈……她不知道我回来了吧?” “不知道。”王虎摇了摇头,“你要是让她知道你在这,她能过来打断你的腿。” 陈念又扒了两口饭,忽然停下筷子,抬起头,看着王虎。 “王叔,我爸……他最近怎么样?” 王虎的心,咯噔一下。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挤出一个笑容:“老样子,在外面忙着呢,打……打怪兽嘛。你懂的。” 陈念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用一种王虎从未见过的,极其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王叔。” “我爸……他是不是已经牺牲了?” “哐当!” 王虎手里的酒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半杯白酒洒了出来。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收缩。 “你……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王虎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被踩到尾巴的狮子,“你爸好好的!他在外面……在外面执行很重要的任务!” 这是他说了快二十年的谎言。 从陈念五岁记事起,每一次去新加坡,每一次孩子睁着天真的大眼睛问“爸爸去哪了”,他都用这个谎言来回答。 你爸爸是个大英雄。 你爸爸在外面打怪兽,保卫国家。 等任务完成了,他就会回来看你。 以前,孩子总是信的。 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怪兽”故事哄骗的孩子了。 陈念没有被王虎的咆哮吓到。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伤和了然。 “王叔,我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陈念的声音很轻,却刺破了王虎所有的伪装。 “你每次来新加坡看我,都这么说。” 陈念的目光,从王虎的脸上移开,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工地,声音里没有埋怨,只有一种探寻真相的执着。 “你说,他是个大英雄,在外面执行很危险的任务,不能回家。” “你说,他让我好好读书,听妈妈的话。” “你说,等他打完了怪兽,就回来陪我。” 陈念每说一句,王虎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王叔,你别骗我了。” 陈念转回头,重新看向王虎,目光灼灼。 “我爸爸……他是不是已经牺牲了?” “我回来之前,在新加坡大学的图书馆,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新中国建立之后的历史,都看了一遍。” “我知道,从抗日战争、朝鲜战争,到后来的边境冲突,再到那些我们看不见的,在秘密战线上的斗争……这个国家,能有今天,是无数人拿命换回来的。” “牺牲,才是常态。” 王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陈念,心脏狂跳。 “小时候,我信你的话。我以为我爸爸是超人,是孙悟空,总有一天会驾着七彩祥云回来接我。”陈念的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开始怀疑。为什么别人的爸爸都有周末,都有假期,我的爸爸却永远在‘出任务’?他是国家的,不是我的吗?” “再后来,我看到书上写的那些烈士。他们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他们的家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埋在哪里。” 陈念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滩洒出来的酒上。 “王叔,你每次来看我,都跟我说,我爸爸是个英雄。是个为了国家,可以连家都不要的英雄。” “前几年,您每次喝醉了,都会拉着我说,让我一定要争气,要对得起我爸。” “我以前不懂,现在我懂了。” 陈念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个让您这样的人,都发自内心敬佩的英雄,一个二十年都不能回家的英雄,他的任务,该有多危险?” “这样的任务,九死一生。” “所以,他大概率是……回不来了,对吗?” 王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想反驳,想大声告诉他不是,想再说一遍那个“打怪兽”的谎言。 可是,看着陈念那双清澈、认真,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用最冷静的逻辑,一步步地,将自己编织了二十年的谎言,撕得粉碎。 他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你爸活得好好的!他就在离你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他比你想象的,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强大! 可是,他不能。 陈山的命令,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让他恨我,总比让他跟我一起死强。” 王虎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捏得骨节发白。 他猛地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小半杯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翻江倒海的酸楚。 陈念看着王虎的反应,眼神中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猜对了,是吗?” “不……不是……阿念,你别胡思乱想!”王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沙哑得不像话,“你爸他……他好好的!” “王叔。”陈念打断了他,脸上反而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你不用再为难了。” “那么多革命先烈,为了建立一个新中国,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就牺牲了。” “你告诉我,我爸爸是个大英雄。那他执行的,一定是最高级别的,最危险的任务吧?” 王虎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执行这种任务的英雄,有多少,是能活着回来的呢?”陈念的逻辑清晰得可怕,也残忍得可怕。 “所以,‘在外面执行任务’,‘不能暴露身份’,‘不能跟家人联系’……这些话,都是用来安慰烈士家属的,对不对?” 他看着王虎,一字一句地问。 “我爸爸,是烈士,对吗?” 王虎看着眼前这个才二十出头,本该在享受青春的年轻人,却用这样冷静的方式,在剖析自己父亲的“死亡”。 王虎的沉默,在陈念看来,就是默认。 陈念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少年时代所有幻想的破灭,有得知真相的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包袱的解脱,和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 “怪不得。”陈念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怪不得我每次考试拿第一,妈妈都那么高兴,她说,爸爸知道了,一定会为我骄傲。” “原来,他是真的在天上看着我。” 王虎再也忍不住,他猛地转过身,抬起手,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 “王叔,你哭什么。”陈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而坚定,“我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王虎没有回头。 “现在我明白了。”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都有爸爸,我没有。我很羡慕,甚至有些……怨他。” “我不是没有爸爸。我的爸爸,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把自己的命,都给了这个国家。” “那我,作为烈士的后代,怎么能躲在新加坡,心安理得地享福呢?” “所以我回来了。” “王叔,你别告诉我妈妈。她会担心的。” “我要留在这里。”陈念站起身,看着眼前这片巨大的,充满了噪音和尘土的工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的专业是建筑。国家现在要搞四个现代化,到处都需要建设。这里,就是我的战场。” “我爸爸,还有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的英雄,用命给我们换来了今天。” “我作为烈士的后代,我有什么资格躲在国外,享受安逸的生活?我有什么资格去住高楼大厦,开漂亮汽车?” “我学的,是建筑。那我就应该回到这片最需要建设的土地上!” “我爸爸没能走完的路,我来替他走!” “他没能亲眼看到的那个美好人间,我来亲手,一砖一瓦,把它建出来!” “王叔,你放心。”陈念看着目瞪口呆的王虎,郑重地说道。 “我不会给他丢人的。” “我不能丢了我们烈士家属的脸面!” 说完,他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没动的茶水,对着王虎,郑重地一敬。 然后,一饮而尽。 像是,在跟那个已经“牺牲”的父亲,立下一个誓言。 王虎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动作,被撞得向后翻倒,发出一声巨响。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重重地拍在桌上,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饭馆。 他怕。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钟,就会忍不住,把所有的真相,都吼出来。 他一路狂奔,冲回那辆虎头奔里,然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 “呜——” 喇叭发出一声沉闷而悠长的悲鸣,像是一头受伤野兽的呜咽。 王虎趴在方向盘上,这个在香港黑白两道,杀人都不眨眼的男人,此刻,肩膀却在剧烈地耸动着。 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眶里,决堤而出。 山哥啊山哥…… 你听到了吗? 你那个你不敢认的儿子,他把你,当成了他一辈子的信仰! 他以为你是烈士! 他正踩着你铺好的路,以你为荣,为你……在拼命! 第487章 好莱坞的魔法师 三天后。 加利福尼亚州,马林县,天行者山谷。 一辆黑色的林肯城市轿车,平稳地行驶在绿树成荫的私家公路上。梁文辉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宁静如画的田园风光,手指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他的西装口袋里,放着一份天衣无缝的合作框架协议,由和记集团法务部、华尔街顶级律所及五角大楼秘密顾问共同草拟。 协议的甲方,是一家刚刚在特拉华州注册,名叫“神盾电影工业(AegiS PiCtUreS)”的空壳公司。 协议的乙方,是这家山谷的主人,一个改变了好莱坞,乃至全世界电影工业的男人——乔治·卢卡斯。 车子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主建筑前停下。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身材敦实,留着标志性灰白胡子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和蔼的大学教授,而不是那个创造了《星球大战》宏伟史诗的电影暴君。 “梁先生,欢迎来到我的‘农场’。”乔治·卢卡斯主动伸出手,脸上带着商业化的微笑。 “卢卡斯先生,久仰。”梁文辉与他握手,姿态不卑不亢。 会客厅里,没有剑拔弩张的商业谈判。卢卡斯让助理送上咖啡,自己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来自东方的客人。 “我很好奇,”卢卡斯开门见山,“梁先生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突然对电影特效产生兴趣?” 梁文辉放下咖啡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协议。 “有一位匿名的亚洲富豪,准备成立一家全新的特效公司,专攻最前沿的视觉技术。我们提供无限的资金,最先进的设备,你可以从全世界挖走任何你想要的人才。”梁文辉的声音平静,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他将协议推了过去。 卢卡斯拿起协议,翻开了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他那双阅尽好莱坞风云的眼睛里,就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协议内容简单粗暴到近乎蛮横。 “神盾影业”将注资两亿美元,作为新公司的启动资金。 新公司将全盘接收“工业光魔”最核心的技术人员和设备,并承诺在未来五年内,再投入至少十亿美元,用于技术研发和设备采购。 “工业光魔”团队,在新公司中,占股百分之三十。 最关键的一条是,卢卡斯本人,将拥有绝对的创作自由和无上限的预算。 这根本不是一份合作协议。 这是一张空白支票。 卢卡斯合上协议,眉头紧锁:“条件非常优厚,优厚到让人不安。我想知道,这家新公司,到底要做什么?拍一部超越《星球大战》的史诗电影?” “不。”梁文辉摇头,“我们不拍电影。” 他看着卢卡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的第一个项目,是制作一段……模拟的,军事演习录像。” 卢卡斯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军事演习录像?花十几亿美金,请全世界最顶级的特效团队,去伪造一段军事录像?这是什么荒唐的逻辑?哪个疯子会这么干? “我无法理解。”卢卡斯直截了当地说,“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这不属于商业范畴。”梁文辉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一个……科学实验。一个关于‘视觉欺骗’的心理学实验。我们的客户,对这个实验的结果,非常感兴趣。”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卢卡斯先生您只需要负责技术。至于实验本身的目的和内容,属于最高级别的商业机密。” 卢卡斯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背后,水深得可怕。甚至可能牵扯到他根本不想触碰的国家力量。 但他的另一面,那个作为技术狂人和电影梦想家的一面,却在疯狂叫嚣。 无上限的预算。 绝对的创作自由。 去创造一个从未有人涉足过的,“真实的幻境”。 这对任何一个艺术家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来自魔鬼的诱惑。 “我需要见陈先生本人。”许久,卢卡斯沉声说道。 …… 一个月后,洛杉矶,伯班克。 一家刚刚被“神盾影业”整体收购的摄影棚,被改造成了全世界安保最严密的“黑盒子”。 这里没有窗户,出入需要三重身份验证,所有通讯信号都被屏蔽。 王虎亲自从香港调来了他最精锐的安保团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任何试图靠近这里的苍蝇,都会被当场拍死。 摄影棚内,气氛压抑。 乔治·卢卡斯,以及丹尼斯·穆伦、菲尔·蒂贝特、理查德·艾德兰……这些日后将成为特效界封神级人物的“工业光魔”创始元老,此刻全都表情凝重地站着。 在他们对面,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东方男人,正安静地坐在导演椅上。 陈山。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面前巨大的监视器。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刚刚完成的特效片段。 画面瑰丽雄奇。 一艘造型充满未来感的巨大星际战舰,正缓缓驶出星云,战舰的舰体上,闪烁着复杂的能量光弧,充满了赛博朋克式的美感。 “狗屎。” 陈山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整个摄影棚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 卢卡斯团队的一个年轻特效师,忍不住开口反驳:“陈先生!这个镜头我们用最新的技术渲染了整整两个星期!它的复杂程度和光影效果,是目前全世界最顶尖的!” 陈山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那个年轻人,平静,却让对方瞬间闭上了嘴。 “我不是在拍科幻电影。” 陈山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 “我要的,不是美感,不是想象力。”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没有欣赏,只有一种看待工具般的冰冷。 “我要的,是真实。是粗糙,是瑕疵的……恐惧感。” 他走到一台模型前,那是一台按照1:10比例完美复刻的苏联T-72坦克模型。 “下一个镜头,”陈山指着那台坦克,“我要在模拟的卫星视角下,看到它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束,瞬间气化。” “没问题!”特效总监丹尼斯·穆伦立刻应道,“我们可以设计一道充满能量感的蓝色或者红色激光,击中坦克的瞬间,会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能量爆炸……” “不。”陈山打断了他。 “没有颜色。光是无色的。真正的能量,你看不到它的轨迹,你只能看到它造成的结果。” “爆炸也不要漂亮。我要物理上的‘气化’。金属在瞬间超过熔点,变成过热的等离子态,然后向四周无规则地喷射。没有火光,只有一瞬间的强光,和强光过后,地面上那个焦黑的,不规则的深坑。” “还有,”陈山走到负责摄影的理查德·艾德兰面前,“镜头,为什么要这么稳?” “因为……这是最清晰的呈现方式。”艾德兰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 “我要的不是清晰!”陈山的声音陡然提高,“我要的是‘偷拍’!想象一下,你是一个潜伏在西伯利亚的间谍,用一台八十年代的长焦镜头,在几公里外偷拍这场秘密实验!天寒地冻,你的手在发抖,你很紧张,你随时可能被发现!” “所以,镜头要晃!要失焦!要因为大气干扰,出现色散和噪点!甚至在最关键的击中瞬间,信号要给我中断零点五秒!” “我要让看的人觉得,这不是在看电影,这是他们花了上亿美金,才从内鬼手里买来的,一段不完整的,但该死的,真实的情报!” 死寂。 整个摄影棚,落针可闻。 卢卡斯和他的团队,像一群第一次接触到现代物理学的原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山。 他们引以为傲的艺术,想象力,在眼前这个男人简单粗暴的“真实”逻辑面前,被碾压得粉碎。 “F*Ck……”菲尔·蒂贝特,那个日后创造了《侏罗纪公园》里栩栩如生的恐龙的定格动画大师,此刻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这家伙……是个魔鬼。”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这个被命名为“上帝之杖”的项目组,彻底陷入了陈山一手打造的“真实地狱”。 他否决了上百个充满艺术感的镜头。 “激光的边缘太清晰了!能量是不稳定的!给我加上随机的能量溢出和电弧!” “坦克的残骸不对!气化之后,应该有熔融的金属液滴溅射在周围的雪地上,而不是变成一堆规整的碎片!” “声音!谁让你们配音的?去掉所有音效!我只要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和一声因为极度震惊而倒吸凉气的人声,而且这声呼吸,必须经过处理,听起来是从一个质量很差的通讯器里传出来的!” 为了一个镜头晃动的真实感,他甚至让人专门搭建了一个模拟西伯利亚环境的零下四十度的冷库,让摄影师穿着厚重的伪装服,在里面待上两个小时,用真实的肌肉颤抖去操控摄像机。 为了模拟卫星信号传输的失真,他买下了一家通讯技术公司,让他们的工程师专门编写了一套能生成最真实信号干扰和数据丢包的程序。 金钱,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它变成了实现陈山那偏执想法的最冰冷的工具。 …… 三个月后,深夜。 “神盾影业”的内部放映厅里,只有四个人。 陈山,梁文辉,王虎,卢卡斯。 巨大的银幕上,一片漆黑。 只有“嘶嘶”的电流声。 突然,画面亮起。 那是一段画质粗劣,充满了雪花噪点的黑白画面。镜头在剧烈地晃动,仿佛拍摄者正身处一个极其不稳定的环境。 通过长焦镜头,可以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停着一辆孤零零的坦克。 画面的右上角,跳动着一串意义不明的遥测数据。 时间仿佛停滞了。 突然!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强光,从屏幕的顶端一闪而过!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甚至连光束的轨迹都看不清。 屏幕,瞬间白屏。 刺耳的电流声,淹没了一切。 零点五秒后,画面恢复。 雪原上,那辆坦克已经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个边缘还在冒着青烟的,焦黑的,不规则的深坑。 镜头猛地向那个深坑拉近,画面因为焦距的改变而变得更加模糊,拍摄者的呼吸声,混杂着电流,清晰可闻。 那是一种因为目睹了神迹,而发出的,混杂着恐惧与狂喜的,剧烈喘息。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屏幕,重新陷入黑暗。 放映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梁文辉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他的大脑告诉他,这是假的,是他亲眼看着做出来的。但他的眼睛,他的身体,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最原始的恐惧信号。 如果苏联人看到了这个,他们会怎么想? 第488章 莫斯科相信眼泪 放映厅的灯光亮起。 陈山没有说话。 他从桌上拿起一盘崭新的索尼录像带,亲手将其放入一台转录设备中。他没有直接复制,而是通过一台加装了特殊干扰器的设备,在复制过程中,加入了微弱的、随机的磁道损伤。 一盘完美的母带是产品,而一盘带有岁月痕迹和传输瑕疵的孤品,才是情报。 他将这盘处理过的录像带递给王虎。 “告诉‘信使’。”陈山的声音平静无波,“开价一千万美金,一分不能少。” 王虎接过那盘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录像带,重重点头。 …… 一个月后,纽约,华尔道夫酒店。 夜色深沉。 苏联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一名武官,德米特里少校,在确认了走廊无人后,闪身进入一间客房。 房间里只有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 “东西呢?”德米特里的声音很低。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用报纸包裹的硬物推了过去。 德米特里迅速打开报纸,是一盘录像带。 “线人说,这是从五角大楼一个四星上将的私人保险柜里弄出来的。为了这个,他手下一个小组全折了。”兜帽男的声音沙哑。 德米特里将一个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成捆的美金。 “钱货两清。” 他拿起录像带,没有片刻停留,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 莫斯科,卢比扬卡广场,克格勃总部。 一间代号“透镜”的绝密放映室里。 迪米特里·沃尔科夫上校,克格勃科学技术局的副局长,将一盘录像带,亲手送入播放器。 他的身后,坐着留里克将军。这位满头银发,戴着厚厚镜片的老人,是苏联空间技术与导弹防御体系的奠基人之一,国宝级的科学家。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来自不同技术部门的顶级专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 画面亮起。 摇晃的镜头,粗劣的画质,充满了雪花噪点。 45秒后,画面戛然而止,屏幕陷入黑暗。 放映室里,一片死寂。 “笑话。” 留里克将军第一个开口,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镜,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这是好莱坞的廉价把戏。”他指着屏幕,像一个老师在训斥不用功的学生,“光束的边缘过于清晰,没有考虑大气层内的衍射效应。典型的电影特效。” 他身旁的一位材料学专家也跟着点头:“将军说得对。而且,能量源是个巨大的问题。要驱动如此威力的激光,需要的瞬时功率是天文数字。除非美国人能把一座核电站搬到近地轨道上去,否则这在物理上根本不可能实现。” 沃尔科夫上校的眉头皱了起来。“可是,将军,这份情报的来源……非常可靠。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代价?”留里克将军冷笑一声,“上校同志,有时候,代价越大,谎言才越逼真。这是心理战的入门课程。” 他站起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把这份报告的结论写上‘低劣的战略欺骗’,然后归档吧。不要再为这种东西,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其他几位专家也纷纷起身,脸上带着看了一场拙劣闹剧的无聊表情。 沃尔科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 将军的判断是权威,不容置疑。 然而,三个月后。 一份新的情报,再次被送到了沃尔科夫的办公桌上。 这次不是录像带。 而是一份厚达两百页的“技术文档”。 情报的来源,是另一个潜伏在北约多年的深海鼹鼠,传回这份情报后,他便彻底失联。 而这份文档的“价格”,让沃尔科夫都感到了心惊肉跳。 五千万美金。 当沃尔科夫将文档送到留里克将军的实验室时,将军正在伏案计算着什么。他看了一眼封面,便不感兴趣地将其推到一边。 “又是美国人的笑话吗?” “将军,请您过目。”沃尔科夫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留里克不耐烦地拿起文档,随意翻开了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 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国宝级科学家,握着文件的手,猛地一僵。他的瞳孔,在那厚厚的镜片后面,急剧收缩。 文档里,没有一张图片,没有一句废话。 全是密密麻麻的,如同天书般的数学公式、复杂的函数图表和海量的实验数据。 他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其中一篇论文的标题上——《关于X射线激光在电离层高能粒子流中的聚焦与稳定性研究》。 这…… 这怎么可能?! 这个理论模型,这个数学推导,竟然与他自己领导的,苏联最绝密的“伽马”计划中,一个悬而未决的前沿课题,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 不,不是相似。 是……更进一步! 这份文档里的公式,解决了他实验室里整整三个月都毫无头绪的一个关键瓶颈! “放映室!快!” 留里克将军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甚至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他完全顾不上,抢过那份文档,像疯了一样冲向门外。 还是那间“透镜”放映室。 还是那段45秒的录像。 但这一次,留里克将军的表情,再无半分轻蔑。他的脸上,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苍白。 他让人将画面定格。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指着屏幕上那道一闪而过的光束周围,一圈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微弱的辉光。 “等离子通道……”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们……他们真的做到了……用粒子束提前在轨道上建立一条等离子通道,来约束和引导激光……上帝……这是魔鬼的构想……” 他猛地翻开手中的文档,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一个复杂的公式,对着身边的沃尔科夫嘶吼道:“看!这里!这个公式计算出的等离子体鞘的衰变周期,和画面里辉光消失的速度,完全吻合!完全吻合!” 在场的所有专家,都看着状若疯魔的留里克将军,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屏幕上那模糊的画面,再看看文档上那些天书般的公式。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巧合? 一次是巧合。 两次呢? “再放一遍!”留里克将军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录像,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放映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播放器单调的转动声,和几位科学家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科学、理性和逻辑,在这一刻,被那段粗糙的、该死的画面,和那份冰冷的、该死的文档,碾压得粉碎。 “啪!” 留里克将军突然将手里的文档,重重地摔在桌上。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沃尔科夫上校,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个提供录像带的线人,还能联系上吗?” 沃尔科夫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 “告诉他!”留里克将军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赌徒般的疯狂,“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这个项目的全部资料!钱不是问题!” …… 香港,和记大厦顶楼。 陈山正在练字,笔走龙蛇,气势沉稳。 王虎推门而入,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山哥!” 王虎凑到陈山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鱼,咬钩了。” 陈山笔锋一顿,在宣纸上留下一个力透纸背的墨点。 “莫斯科那边疯了。”王虎的嘴角咧到了耳根,“他们说,愿意出一个亿的美金,买我们手上的‘全套技术资料包’。” 陈山放下毛笔,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回复他们。” “技术资料,可以卖。价格,十亿美金。” 第489章 红色帝国的豪赌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地下的斯帕斯基大厅,橡木墙壁厚重得能吸收掉一切声音。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一群能够让地球抖三抖的男人。 正中央的,是总书记。他面容疲惫,指间的香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烟灰。 左手边,是国防部长乌斯季诺夫元帅。他那张刻满战争痕迹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 右手边,是克格勃主席切布里科夫。他的表情冰冷,毫无温度。 大厅中央的屏幕上,那段45秒的黑白录像,已经循环播放了第十七遍。 每一次,当那辆T-72坦克在一瞬间无声地气化时,会议室里的空气就压抑一分。 “十亿。” 克格勃主席切布里科夫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美金。” 他补了两个字。 “放屁!” 国防部长乌斯季诺夫元帅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水杯嗡嗡作响。他的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西伯利亚大仓鼠。 “他们这是在勒索!用我们同志的鲜血换来的情报,反过来敲诈我们!这是对苏维埃的无耻羞辱!” 财政部长加尔布佐夫的脸色比留里克将军还要难看,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颤抖:“十亿美金……同志们,这几乎是我们今年计划从西方进口粮食总额的三分之一。我们的公民还在为面包和黄油排队,我们拿什么去支付这笔赎金?” “赎金?”乌斯季诺夫元帅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财政部长,“加尔布佐夫同志!如果那道光明天落在莫斯科,你的面包和黄油能挡住它吗?!” “这……”财政部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安静。” 总书记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平静却有力,让咆哮的元帅重新坐下,让颤抖的部长闭上了嘴。 他的目光,转向了从会议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科学家。 “留里克同志,我再问一遍,你的最终结论。” 留里克将军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厚厚的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混合着恐惧、狂热与一个科学家信仰崩塌后的绝望。 “我……我无法推翻它。” 留里克的声音干涩。 “我组织了科学院最顶尖的五十名专家,分成七个小组,不眠不休地分析了七十二个小时。” “结论是,”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这份录像是真实的。” 国防部长乌斯季诺夫元帅猛地一拍桌子,这位以强硬著称的鹰派元帅,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美国人已经把绞索套在了我们每个人的脖子上,而我们还在这里看电影?!” “元帅同志,请冷静。”沃尔科夫没有退缩,他打开一份文件,投影到屏幕上。 “我们分析了画面的每一帧。镜头的晃动频率,符合一个在零下四十度环境下,使用长焦镜头的摄影师,因肌肉不自主颤抖而产生的抖动模型。” “画面的信号衰减和数据丢包,与通过非加密民用卫星,进行超长距离传输的特征完全吻合。” 他指着画面定格处,那束强光周围微弱的辉光。 “最关键的是这里。这道‘不完美’的辉光,是高能粒子束在电离层中形成的等离子通道的衰变特征。这种‘瑕疵’,好莱坞的特效师根本想象不出来!” “这恰恰证明了它的真实性!”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曾经被留里克将军嗤之以鼻的“瑕疵”,此刻,却变成了最无法辩驳的铁证。 “情报的来源呢?”一位主管工业的委员,提出了最后的疑问,“有没有可能,这是美国人故意喂给我们的假情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克格勃主席伊万诺夫。 伊万诺夫站起身,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这份录像带,是我们潜伏在五角大楼最高层的‘信使’,用一个行动小组的生命,和一千万美金的代价换来的。” “而那份技术文档,”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我们付出了五千万美金,和一名服役超过二十年的鼹鼠的失联。” “同志们,”伊万诺夫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血腥味,“克格勃的信誉,是用同志的鲜血和生命铸就的。” 再无人提出质疑。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会议室里蔓延。 如果这是真的…… 那意味着,苏联耗费几十年心血建立起来的,足以与美国相互摧毁的核威慑平衡,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打破。 他们引以为傲的数万枚核弹头,在对方的“天基武器”面前,变成了一堆飞不出国土的废铁。 美国人,可以随时随地,对克里姆林宫,对任何一个战略目标,发动无法防御,无法拦截的外科手术式打击。 而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宣战!是单方面的核讹诈!”乌斯季诺夫元帅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们必须立刻回应!用我们的方式!” “怎么回应?”主管经济的委员苦涩地反问,“把我们所有的洲际导弹都竖起来吗?然后等着它们在发射井里,就被美国人的激光点名?” “我们必须建立自己的‘星球大战’系统!”一直沉默的留里克将军,此刻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科学家的狂热与偏执,“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能!给我足够的人,足够的钱,十年!不,五年!我就能为苏维埃,铸造一面同样坚固的太空盾牌!” 争论,在一瞬间变成了竞赛。 一场关于如何追赶,如何反制的竞赛。 没有人再怀疑,所有人都在思考,如何才能活下去。 许久。 一直沉默的总书记,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巨大的苏联地图前,看着那片广袤的红色疆域。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个‘信使’,还有后续的情报吗?” 伊万诺夫上将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有。对方声称,拥有一份完整的,关于美国‘上帝之杖’项目的全套技术资料包。” “开价……十亿美金。” “买!” 总书记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钱,我们给!” “但我们不能把祖国的命运,赌在一份买来的情报上!” 他走到会议桌前,用他那因为常年抽烟而变得焦黄的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 “我决定,” “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战略应急预案。” “启动代号为‘暴风雪-红星’的综合太空防御计划。” “从今天起,国家预算向该计划无限倾斜。所有民用、农业、轻工业项目,全部为‘红星’计划让路。” “我要看到,全苏维埃最优秀的头脑,最顶尖的资源,都汇集到这个项目里!”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美国人有他们的星球大战。” “我们,也要有我们的!” “而且,要比他们更快!更强!” …… 命令,如同一股红色的洪流,在当天深夜,席卷了整个庞大的帝国。 乌拉尔山脉深处的秘密工厂,接到了将坦克生产线,改为生产特种合金的指令。 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所有预定的民用卫星发射计划,全部无限期推迟,发射塔架被紧急改造,以适应更大推力火箭的测试。 西伯利亚的冻土上,一座座新的“科学城”开始破土动工。 数以万计的科学家、工程师,告别家人,被一列列闷罐火车,秘密送往那些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数以百亿计的卢布,从本已捉襟见肘的民生、农业领域被疯狂抽调,注入到这个名为“暴风雪-红星”的无底黑洞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追赶的,是一个由好莱坞特效、伪造的文档和一个东方男人的疯狂想象力,共同编织出的……幽灵。 一个伟大的帝国,在对未来的巨大恐惧之下,踩下了通往深渊的油门。 而此刻,万里之外的香港。 和记大厦顶楼。 王虎放下电话,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他看着窗边那个正在逗弄金鱼的男人,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妈的。 一个亿美金的定金,真的到账了。 第490章 总统先生的影评 王虎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山哥……一……一亿……美金?” 他活了半辈子,从九龙城寨的烂仔,一路拼杀到今天执掌数千人准军事力量的“城管队”大队长,见过的钱,烧掉的钱,加起来早已是天文数字。 但一个亿,还是美金,仅仅作为“定金”,从那个红色帝国手里敲出来……这已经超出了他想象力的极限。 这他妈的,已经不是抢银行了,这是在抢国库! 然而,窗边的陈山反应平淡。 他没有回头,只是从旁边的小瓷罐里捻起一撮鱼食,均匀地撒进巨大的落地鱼缸里。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锦鲤争相啄食。 “他们……他们真的信了?”王虎喃喃自语,仿佛在问自己,“就凭……我们拍的那点东西?” “他们信的不是胶片,是恐惧。” 陈山终于转过身,他走到酒柜前,没有开酒,只是用指尖轻轻滑过一瓶陈年威士忌的瓶身。 “他们害怕被时代抛弃,害怕失去和对手平起平坐的资格。当这种恐惧压倒一切时,任何一根看似能救命的稻草,他们都会死死抓住。” 他的目光深邃,能穿透万里,看到乌拉尔山脉深处的轰鸣与西伯利亚冻土上的绝望。 “我们给他们的,不是一份情报。”陈山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冰冷。 “是一份通往深渊的……地图。”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永远一丝不苟的梁文辉身着西装走了进来。他没有看王虎,径直走到陈山面前,递上一份文件。 “山哥,第一步棋,落子无悔。”梁文辉的声音冷静而克制,“但这一个亿的美金,账户设在瑞士,要如何分批、分渠道转进我们在内地的秘密户头,而不引起美国人的注意,需要一个周详的计划。” 陈山接过文件,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问题,但不是最棘手的问题。 他相信大卫陈有能力处理好这些资金的“漂白”和转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个比资金转移棘手一百倍的“巨大麻烦”,正在地球的另一端,急速酝酿。 …… 与此同时。 华盛顿,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浓郁气味和一种高级别的紧张感。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房间里只有机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演员出身的总统,罗纳德·里根,正像一个第一次看电影的孩子,身体前倾,双手拄着膝盖,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他的身边,坐着国家安全顾问和CIA副局长威廉·凯西。两人脸上的表情,远不像总统那么轻松。 幕布上播放的,正是那段被“信使”送往克里姆林宫的,长达45秒的“上帝之杖”绝密演示录像。 “看!就是这个!” 里根总统猛地从沙发上坐直,激动地指着屏幕,因为兴奋,脸颊微微泛红。 “比尔!看看!这就是我一直说的力量!来自太空的绝对威慑力!这简直……简直是上帝的杰作!” 凯西副局长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上帝的杰作? 不,总统先生,这是好莱坞工业光魔特效公司的杰作。 录像播放完毕,房间里亮起灯。 里根总统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在昂贵的地毯上兴奋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赞叹着:“太棒了!太不可思议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的幕僚团队,脸上的兴奋逐渐被一种属于总统的严肃所取代。 “那个香港人,陈山。” 里根的目光灼灼,“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他不仅深刻理解了我的‘星球大战’战略防御构想,甚至……他已经秘密地把它变成了现实!” 听到这句话,凯西副局长的眼皮狂跳了一下。 他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里根总统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大脑宕机的命令。 “我命令,立刻成立一个最高优先级的专项小组,由五角大楼和中央情报局联合负责。”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总统特有的权威。 “动用一切资源,不惜任何代价!” 他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地指向凯西。 “也要从陈山手里,把这项‘上帝之杖’的全套技术,给我买过来!” “这是总统令!现在!立刻!执行!” “轰!” 凯西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看到了国家安全顾问脸上同样见了鬼的表情。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四个字。 ——完犊子了。 计划,是他们和陈山共同制定的。 目标,是制造一个“美国已经拥有天基动能武器”的假象,诱骗苏联投入巨额资金进行军备竞赛,从而拖垮其经济。 电影特效,是他们默许陈山去找人做的。 甚至特效制作费,走的都是CIA的秘密经费。 可现在…… 现在总统先生居然信了! 他居然真的相信已经有了这种武器,而且还被一个香港商人掌握着,现在他还要花钱……把它买回来?! 这叫什么事?我买我自己?! “总统先生……”凯西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快要冒烟,“这件事……可能……有些复杂。” “复杂?有什么复杂的?”里根总统大手一挥,显得格外豪迈,“钱不是问题!国会那边我去说服!我们不能让如此伟大的技术,掌握在一个商人手里,它必须属于美利坚!” “陈山是个对美利坚充满感情的商人,我相信他会理解的。给他足够的钱,给他荣誉,他会卖的!” 凯西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他看着一脸“我为国家捡了个大便宜”的总统先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维持着镇定:“是,总统先生。我需要……去一趟洗手间,整理一下思路。” 说完,他不等总统回复,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椭圆形办公室。 凯西一头扎进不远处的专用洗手间,反锁上门,从怀里掏出一部电话。 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几次按错了号码。 终于,电话拨通了。 “嘟……嘟……” 香港,和记大厦顶楼。 陈山看着梁文辉草拟的资金转移方案,桌上一部红色的加密电话突然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挑,示意梁文辉和王虎噤声,然后接起了电话。 “凯西。”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CIA副局长那标志性的沉稳冷静的声音,而是一阵压抑着、几近崩溃的哀嚎。 “陈!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我们遇到了一个……一个我们谁都解决不了的巨大麻烦!” 陈山的表情依旧平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慢慢说。” “慢慢说?我他妈没法慢慢说!”凯西的声音带着哭腔,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总统!总统他看了你的那部电影!他……他现在相信‘上帝之杖’是真的了!” “他刚刚下了死命令,是最高级别的总统令!让我们必须从你手里……买到你的‘轨道激光炮’技术!” 电话那头,凯西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陈!你告诉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上哪儿去给他变一个真的出来?!” 第491章 椭圆形办公室里的新玩家 马里兰州,卡托克廷山公园。 戴维营。 总统度假木屋里,没有椭圆形办公室的森严,只有壁炉里哔剥作响的火焰,和空气中飘散的淡淡松木香气。 罗纳德·里根穿着一件褪色的牛仔衬衫和卡其布长裤,脚上是一双磨旧的马靴,看起来更像一位即将去自家牧场巡视的农场主,而非世界最强国家的元首。 他亲手给陈山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我的朋友。”里根将酒杯递给陈山,脸上是标志性的,充满亲和力的笑容。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热切与欣赏,“我看了你的‘作品’。不,那不是作品,那是神迹!” 威廉·凯西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尽管木屋里的温度并不高。 他不敢去看里根,也不敢去看陈山,只能死死盯着壁炉里那跳动的火焰,仿佛要将自己一同焚化。 “那是我职业生涯里,见过的最震撼,也是最伟大的画面。”里根在陈山对面的沙发坐下,身体前倾,双手交握,“它完美诠释了我的构想。现在,告诉我,将这个神迹,从银幕搬到现实,需要什么?”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钱?国会那帮吝啬鬼,我会去搞定。” “技术?五角大楼所有实验室,都为你敞开。” “人?麻省理工和加州理工最顶尖的头脑,随你挑选。” 里根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山,像是在看一件即将属于自己的无价国之重器。 “开个价吧,陈。让这个伟大的武器,真正刻上美利坚的鹰徽。” 木屋里的空气在这一刻静得可怕。 凯西的心脏,几乎停跳。他能感觉到,总统那山呼海啸般的期望,即将撞上一堵由谎言构筑的,冰冷的墙壁。 然而,陈山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他没有碰那杯酒,只是看着里根的眼睛,平静地,陈述了一个足以让这座木屋都为之崩塌的事实。 “总统先生。” “那种武器,现实中,并不存在。” 轰——! 凯西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颗炸弹轰然引爆。他猛地闭上眼睛,脸上血色尽褪。 来了。 审判,来了。 里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微微前倾的身体僵住了,那双充满热切的蓝色眼睛,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山,像一头审视着猎物的雄狮,沉默中酝酿着雷霆之怒。 木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最后的声响。 “它只是由光和影子构成的魔法。” 陈山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是我和卢卡斯先生,在好莱坞的摄影棚里,用塑料模型和计算机,为您编织的一场……华丽的梦。” 凯西感觉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的场景:总统暴怒,咆哮着叫来海军陆战队,将他们——这个胆大包天的东方骗子,和自己这个愚蠢透顶的帮凶——直接扔进军事监狱。 “但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陈山话锋一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而又充满力量的穿透力,将这死寂彻底撕裂! “总统先生,就是这场您眼中的‘梦’。” “现在,已经让克里姆林宫的那位总书记,和他的元帅们,深信不疑。” 陈山缓缓站起身,走到那跳动的壁炉前。火焰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照出两点慑人的寒星。 “就在我们谈话的此刻,苏联人正在为了我们这短短45秒的‘特效镜头’,疯狂地抽调本就短缺的民生预算,将数以百亿计的卢布,投入到他们那个名为‘暴风雪—红星’的无底洞里。” “他们正在为了追逐一个永远也抓不住的幻影,亲手掏空自己的国库。” 陈山转过身,目光直视着已经从震惊变得满脸错愕的里根。 “总统先生,真正的武器,从来不是钢铁和火焰。”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木屋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里根和凯西的心脏上。 “而是思想。” “是恐惧。” “是让你的敌人,坚信你拥有可以毁灭他的力量,从而让他们在恐慌中,犯下致命的错误。” “是让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手,去挖好自己的坟墓!” “我把它称为……”陈山看着里根,一字一顿,说出了那个在上一世的网络上,被无数人津津乐道的词汇。 “战略忽悠。”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里根靠回了柔软的沙发里。他没有看陈山,也没有看凯西,只是死死地盯着壁炉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动不动。 那张曾经在好莱坞银幕上塑造了无数硬汉形象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 没人知道,这位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在想什么。 凯西的心,已经沉入了谷底。 他觉得,这沉默,比总统的咆哮,更可怕。 突然。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里根的喉咙里发出。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最后,变成了一阵震动整个木屋的,前仰后合的狂笑! 他笑得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凯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彻底懵了。 “威廉!威廉你听到了吗?”里根一边狂笑,一边指着陈山,对他那已经石化的中情局副手喊道。 “战略忽悠!F*Cking StrategiC FOOyOU!” “这小子……他是个魔鬼!一个该死的天才!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笑声终于停歇。 里根站起身,他走到陈山面前,没有愤怒,没有质问。 他伸出那只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陈山的肩膀。 他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欣赏、狂热与极度兴奋的光芒。 “陈。” 里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个……‘战略忽悠局’。” “我批准了!” “你,来当局长!” 他死死地抓住陈山的肩膀,仿佛抓住了一根足以撬动地球的杠杆,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急切地问道: “现在,告诉我。” “局长先生,我们下一步……” “该怎么忽悠?” 第492章 未命帝国的黄昏,我来坐庄名草稿 戴维营的壁炉里,火焰仍在跳动,但木屋内的气氛,早已天翻地覆。 里根总统看着陈山,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再无半分被欺骗的愤怒,只剩下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狂热与兴奋。 他快步走到书桌前,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古朴的丝绒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并不起眼,却代表着美国最高机密荣誉的铜质勋章——国家安全勋章。 “这是我个人授予你的。”里根将勋章递到陈山手中,声音低沉而有力,“为了感谢你,为我们共同的敌人,导演了这场……最昂贵的悲剧。” 陈山平静地收下勋章,入手微沉。 里根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恢复了总统的威严。 “陈,现在,‘战略忽悠局’的局长先生。”他用这个刚刚发明的词汇,开了一个只有他们三人才懂的玩笑,“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他将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放在陈山面前。 封面上,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印着一个单词——JAPAN。 “我们的另一个‘朋友’,”里根嘴角带着一丝冰冷,“最近,有点太富有了。” …… 香港,和记大厦顶楼。 梁文辉和大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自陈山被中情局的人“请”走,又独自飞往美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这一周,他们感觉比打那场千亿金融战时还要煎熬。 那不是商业层面的对手,那是国家机器。 “叮。” 专属电梯的提示音响起,两人如同触电般,同时站起,望向门口。 陈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脱下风衣,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 “山哥!” 两人快步迎了上去,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询问。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会议桌前,将那份从戴维营带回来的,印着“JAPAN”的文件夹,随手扔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却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 “从今天起,‘深海’计划,进入第二阶段。” 陈山解开袖扣,声音平静无波。 “我们的目标,不再是套利。”他看着两人,缓缓吐出两个字。 “是收割。” 梁文辉和大卫的瞳孔,同时剧烈收缩。 “美国人,会很快和欧洲几国签订一份协议,逼迫日元大幅升值。这是我们赚第一笔钱的机会,也是他们送给我们的……第一颗子弹。” 陈山的手指,在文件夹上轻轻敲击。 “日元升值,将重创日本的出口制造业。为了对冲损失,维持经济的虚假繁荣,日本政府只有一个选择——放水印钱,鼓励信贷,吹大资产泡沫。” “他们会引导民众,把钱从实体,投向股市和楼市。东京的房价,会在几年内,涨到一个让上帝都感到疯狂的地步。” “而我们要做的,”陈山抬起头,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就是帮他们,把这个泡沫,吹得更大,更漂亮。” “等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最后的狂欢里时……”陈山嘴角勾起极致冰冷的笑意。 “我们,引爆它。”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调的冷风,都带上了西伯利亚的寒意。 大卫,这位在华尔街杀伐果断,视百亿资金如无物的金融饿狼,此刻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嘴唇在哆嗦,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深海”计划的终点,根本不是财务报表上的数字。 那是一片尸山血海。 “山哥……”大卫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这……这不是金融……这是战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在尖叫。 “我们的对手,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是日本央行!是整个日本的国家机器!他们有几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 “一旦失败,和记……和记会瞬间蒸发!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撕成碎片!” 梁文辉的脸色,同样惨白。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和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茫然。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辅佐一位商业上的千古一帝。 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追随的,是一个准备将整个世界拖入深渊的……魔鬼。 “山哥,这赌得太大了。”梁文辉的声音艰涩,“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国运。” 陈山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理会两人的恐惧和失态,只是缓步走到那张巨大的,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的世界地图前。 他的目光,越过广袤的太平洋,落在了那个狭长的岛国上。 “一百年前。” 陈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冰冷与沧桑。 “他们赌我们的国运,他们赢了。” “圆明园的火,旅顺港的血,南京城的三十万冤魂……”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像两把利刃,刺入梁文辉和大卫的灵魂深处。 “今天,轮到我来坐庄。” 他的手指,在那张地图上,重重地,点在了“东京”的位置。 “我赌的,是他们一个帝国的黄昏。” 整个顶层办公室,落针可闻。 大卫和梁文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商人,一个枭雄。 而是一个从百年国耻的血泊中,缓缓站起的,复仇的幽灵。 许久,陈山收回目光,重新恢复了那份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看着已经彻底失神的两人,淡淡开口。 “我不是在问你们的意见。” “我是在给你们下命令。” “准备飞机,我们去东京。” 陈山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与无尽的冰冷。 “这场戏,需要一个财神爷,当主角。” 第493章 做他们最好的朋友 和记大厦,秘密会议室。 窗帘紧闭,将维多利亚港正午刺眼的阳光隔绝在外。房间里烟雾缭绕,排风系统正在全负荷运转,却依然抽不走那股浓烈的雪茄味和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这是一种金钱燃烧的味道。 陈山坐在主位,手里把玩着一枚从戴维营带回来的纪念币,硬币在指间翻飞,发出“叮、叮”的脆响。 “五千亿。” 大卫·陈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松了松领带,那双在华尔街见惯了风浪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山哥,你确定总统的意思是……默许我们把杠杆加到这个地步?” “他不是默许。”陈山手指一停,硬币猛地拍在桌面上,“他是需要有人冲进去,把水搅浑。” “可是……”大卫吞了口唾沫,看着面前白板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这是五千亿美金的头寸。如果日本政府强行干预,只要汇率波动超过3%,我们就会爆仓。到时候,不仅和记集团会灰飞烟灭,我们在海外的所有信托账户都会瞬间清零。” 这不仅仅是赌身家,这是在赌命。 一直沉默的梁文辉站了起来。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马克笔,在“日本”两个字周围,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山哥,大卫担心的只是钱,我担心的是……人。” 梁文辉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那不是香港。在香港,不管是怡和还是置地,他们只是公司。但在日本,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被称为‘日本株式会社’的庞然大物。” 他在白板上快速写下几个名字:大藏省、通产省、日本央行。 然后是几大财阀的名字:三菱、住友、三井、富士。 “在这个国家,政客、官僚、财阀,是三位一体的。他们内部有极其复杂的交叉持股和利益输送,就像一块铁板。”梁文辉的笔尖在白板上戳得吱吱作响,“如果我们大规模做空,就是在向整个日本宣战。他们会动用一切手段——修改交易规则、限制外资流出,甚至……”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王虎:“动用暴力团,让我们的人在东京街头‘意外’消失。” 王虎正把玩着一把蝴蝶刀,闻言冷笑一声:“暴力团?山口组那帮切手指的矮冬瓜?老子带几百个兄弟过去,教教他们什么叫洪门规矩。” “这不是打架,虎哥。”梁文辉摇头,“这是国家机器的碾压。只要他们察觉到有人在恶意做空,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弄死我们,甚至不需要动刀动枪。”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寂。 梁文辉说的是事实。 八十年代的日本,正如日中天,自信心膨胀到了极点,同时也排外到了极点。想在这个铁桶一般的江山里挖肉,难如登天。 陈山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从梁文辉手里拿过那支马克笔。 他在梁文辉写下的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机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巨大的笑脸。 “文辉,你的思维还停留在‘敌人’这个层面上。” 陈山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如果你想杀一头猪,最好的办法不是拿着刀冲进去跟它搏斗。那样猪会叫,会咬人,会弄得你一身泥。” “最好的办法,是给它喂饲料。” “喂最好的饲料,掺了兴奋剂的饲料。”陈山的声音轻柔,却让大卫和梁文辉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让它吃,让它长,让它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强壮的猪,强壮到连屠夫都不放在眼里。” “直到它胖得连路都走不动,胖得心脏负荷不了体重……” “那时候,我们只需要轻轻推它一把。” 大卫的瞳孔猛地收缩:“山哥,你的意思是……” “做多。” 陈山吐出两个字,如惊雷落地。 “从明天开始,动用‘深海’计划的所有资金,全力做多日本!” “买他们的股票!买他们的楼盘!”陈山的语速加快,眼神变得狂热而犀利,“我要让和记集团,成为最看好日本经济的外国投资者!” “我要让全日本的媒体都报道,那个在香港击败了英国人的‘东方股神’,现在是日本经济最忠实的信徒!” “我们要帮他们吹泡泡。”陈山伸出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吹气的动作,“我们要告诉全世界,东京的地价永远不会跌,日经指数会涨到四万点,五万点,甚至十万点!” “我们要成为他们最好的朋友,最尊贵的座上宾。” 陈山看着梁文辉,指了指白板上那些财阀的名字:“文辉,你说他们排外?当一个挥舞着几十亿美金,高喊着‘日本第一’的财神爷站在门口时,没有哪个资本家会排外。” “我们要让他们在这个泡沫里狂欢,让他们把所有的积蓄、养老金、甚至未来的棺材本,都扔进这个火炉里。” “等泡沫大到连上帝都救不了的时候……” 陈山手中的红色马克笔,猛地在白板上一划,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我们再反手,做空。” “那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为了抢着逃命,把这艘船凿沉。” 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 大卫·陈感觉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看着陈山,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魔鬼。 这已经不是金融操作了。 这是心理战。 这是要把一个国家的国运,捧上云端,然后再狠狠地摔得粉碎。 王虎虽然听不太懂具体的金融逻辑,但他听懂了“喂猪”那个比喻,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山哥,你这招叫什么?” “这叫捧杀。” 陈山丢下马克笔,坐回椅子上,恢复了平静。 “大卫。” “在!”大卫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资金的分拆和清洗,要做到极致。虽然我们现在是去‘送钱’,但不能让美国人觉得我们是在跟风,要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在配合他们在帮他们抬高日元。” “明白。”大卫点头,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做多日元升值,本身就是一场暴利,而陈山的计划,是要吃完多头吃空头,两头通吃! “文辉。” “山哥。” “联系猎头公司,我要全日本最好的公关团队,最好的翻译,还有……”陈山顿了顿,“给我准备一套行头。” “行头?”梁文辉一愣。 “既然要去当散财童子,就得有个财神爷的样子。”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越过维多利亚港,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纸醉金迷的东京银座。 “把我的中山装收起来。” “给我定做几套最顶级的意大利手工西装,要骚气一点的颜色。手表换成金劳,雪茄要最粗的古巴货。” 陈山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极大的野心。 “从今天起,我不是那个精打细算的香港大亨。” “我是来自东方的暴发户,是一个对日本文化‘极度崇拜’,人傻钱多的超级大凯子。” “准备飞机。” 陈山大手一挥,气势如虹。 “目标,东京。” “我们去给这帮日本朋友,送终。” 第494章 欢迎来到东京 1985年的东京,银座四丁目。 夜幕刚刚降临,霓虹灯就把天空烧成了一片诡异的紫红色。满大街都是穿着垫肩西装的上班族,和妆容精致、眼神里透着饥渴的年轻女人。 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缓缓游弋在拥堵的车流中。 王虎脸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魔幻的一幕:一个路口,七八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挥舞着福泽谕吉(万圆大钞),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教仪式,只为了争抢一辆空驶的出租车。 “妈的。”王虎把嘴里的牙签吐到车载烟灰缸里,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这帮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是不是疯了?那可是一万日元,就为了打个车?” 大卫·陈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份刚出炉的《日经新闻》,头也不抬地说道:“虎哥,这叫‘景气’。 在这里,出租车司机一晚上的小费,比香港中环白领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银座最顶级的俱乐部,开一瓶酒要三百万日元,还得提前一个月排队。” 他推了推眼镜,指着窗外那些闪烁的广告牌:“看见那块地了吗?就那个卖哈密瓜的水果店。脚下那一平米土,能换加州的一套海景别墅。” “疯人。”王虎撇撇嘴,“全是疯子。” 一直闭目养神的陈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今天换了一身行头。 那件标志性的中山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剪裁夸张的白色意大利手工西装,领口敞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丝绸衬衫。 手腕上,那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在车窗外霓虹灯的映照下,俗气得令人发指。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俗。 “文辉。”陈山摸了摸大拇指上那枚刚戴上的翡翠扳指,语气慵懒,“今晚的局,都有谁?” 梁文辉坐在副驾驶,手里捧着记事本,回头汇报道:“主办方是野村证券的社长田渊节也。 陪同的有大藏省银行局的次长,还有三井不动产的专务,以及几家都市银行的行长。可以说,东京金融圈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一半。” “一半?”陈山嘴角露出玩味的笑,眼神冰冷,“太少了。” “过了今晚,另一半也会哭着喊着要来见我。” …… 帝国饭店,孔雀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金色的光辉,映照着满堂衣冠楚楚的宾客。 当陈山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原本嘈杂的宴会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来自香港的“传说”身上。 那个在香港击败了英资财团,那个在美国有着神秘背景的男人。 但紧接着,不少日本精英的眼神深处,都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太浮夸了。 那身白西装,那块金表,还有那副不可一世的架势。 这哪里是什么金融巨子,分明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香港暴发户。 “陈桑!久仰大名!” 野村证券的社长田渊节也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标准的日式职业假笑,腰弯到了恰到好处的四十五度,“欢迎来到大日本帝国的首都,东京!您的到来,让这里蓬荜生辉!” “田渊社长,客气了。” 陈山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回应,大大咧咧地伸出一只手,和田渊握了握,“东京很热闹,我很喜欢。比香港那个小地方,有劲多了。” 这句话,瞬间挠到了在场所有日本人的痒处。 “那是自然。” 一个略带傲慢的声音插了进来。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梳着三七分发型的年轻官员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虽然年轻,但周围那些银行行长对他都毕恭毕敬。 “我是大藏省的小川。” 年轻人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陈先生,恕我直言,香港虽然繁荣,但终究只是个港口。而东京,现在是世界的中心。” 他指了指脚下:“这里的地价总值,已经超过了整个美国。我们正在买下曼哈顿,买下好莱坞,买下梵高的向日葵。这就是‘日本第一’的力量。” 周围响起了一片附和的笑声。 那是胜利者的笑声,充满了自信与狂妄。 梁文辉微微皱眉,刚想说话,却被陈山抬手制止了。 陈山看着这个名叫小川的年轻官员,脸上露出了那种典型的暴发户式憨厚笑容。 “小川先生说得对!” 陈山声音洪亮,甚至有些刺耳,“我也觉得美国人不行了!那帮鬼佬,又懒又笨。未来是亚洲人的,确切地说,是属于有钱人的!” 他从侍者盘子里端起一杯清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重重地顿在桌子上。 “我这次来,没别的意思。” 陈山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看似恭敬实则傲慢的脸庞,大声说道,“就是听说东京的东西好,想来进点货。” “进货?”小川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陈先生想买什么?丰田的汽车?” 宴会厅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陈山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隔着巨大的落地窗,指向了银座最繁华的那个十字路口。 那里,矗立着一座有着巨大钟楼的新文艺复兴风格建筑。 和光百货大楼。 那是银座的心脏,是东京最昂贵地段的绝对地标,是日本商业皇冠上的钻石。 “那个楼,我看上了。” 哄笑声戛然而止。 小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一张面具裂开了缝:“陈先生……您在开玩笑吧?和光大楼是服部钟表店的产业,是非卖品,是银座的灵魂……” “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 陈山打断了他,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粗大的古巴雪茄,王虎立刻上前,“啪”地一声帮他点燃。 陈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重的烟雾,烟雾喷在了小川那张错愕的脸上。 “我出这个数。” 陈山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五亿日元?”小川下意识地问道。这已经是天价了。 “不。” 陈山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带着择人而噬的狠劲。 “五亿美元。” 轰——!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锅了! 五亿美元!按照现在的汇率,接近一百二十亿日元! 这不仅仅是溢价,这是在用钱把人的脸打肿!这是足以买下半个非洲小国的预算,现在只为了买一栋楼?! “而且,我要现金支付。” 陈山弹了弹烟灰,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菜市场买了一颗白菜,“只要点头,钱,明天早上就会趴在你们的账上。” 田渊节也的手都在抖。 他是做证券的,他对钱最敏感。他闻到了血腥味,那是金钱过度燃烧后的血腥味。 “陈……陈桑……”田渊的声音都在颤抖,“您……您是对日本的未来,这么有信心吗?” “当然!” 陈山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疯狂的东京,“我觉得东京的房价还太便宜了!这才哪到哪?我觉得它还能涨!涨一倍!涨十倍!” “我不仅要买和光,我还要买丸之内,买新宿!” 陈山看着这群已经陷入呆滞的日本精英,眼神狂热,“只要是东京的地,我都要!钱不是问题,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疯了。 所有人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个香港人疯了。 但他疯得……让人心动,让人血脉偾张! 小川吞了口唾沫,他原本的傲慢在“五亿美元”的现金面前,瞬间化为乌有。他看着陈山,眼神里满是对金钱的敬畏。 “陈先生……”小川的语气变得谦卑至极,“您的眼光……真是独到。大藏省非常欢迎像您这样有实力的投资者。” 晚宴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递名片,敬酒,阿谀奉承。 之前的轻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要把这个“人傻钱多”的凯子彻底榨干的贪婪。 …… 深夜,帝国饭店顶层套房。 喧嚣散去。 陈山脱下了那件浮夸的白西装,随手扔在沙发上,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那片璀璨如银河的灯火。 王虎坐在沙发上,还在回味刚才的场景:“山哥,你看到那帮小日本的表情没?听到五亿美金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真他妈解气!” 梁文辉则在整理文件,他的手微微有些出汗:“山哥,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刚才路透社和共同社的记者都打来电话确认。明天一早,全东京都会知道,来了一个挥舞着支票簿的香港财神爷。” 他抬起头,看着陈山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但是,山哥……我们真的要买吗?那个价格,完全是泡沫上的泡沫。” 陈山没有回头。 他看着窗外闪烁红光的巨大东京塔,如同面对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买。” 陈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与刚才在宴会上的狂热判若两人。 “只有我真买了,他们才会信。只有我疯了,他们才会跟着一起疯。” 他转过身,端起一杯冰水,眼神清明。 “文辉,记住。” “我要的,就是让他们觉得,我人傻,钱多,速来。” “把这个消息炒大,炒热。我要让全日本的大妈,都觉得如果不把棺材本拿出来买股票买楼,就是对不起我这个‘财神爷’。” 第495章 国师 东京赤坂,一条幽深的小巷。 这里没有银座的霓虹闪烁,也没有新宿的喧嚣嘈杂。只有高耸的黑木围墙,和门口挂着的一盏素雅灯笼。 “鹤屋”。 这是一家有三百年历史的高级料亭,也是日本政界密室政治的代名词。 无数决定这个国家命运的政策,不是在国会议事堂辩论出来的,而是在这里的榻榻米上,伴着三味线的琴声敲定的。 今晚,鹤屋谢绝了所有外客。 一辆黑色的世纪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巷口。 王虎下车,扯了扯有些紧绷的领口,看着门口那一排穿着和服、跪地迎宾的艺伎,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帮人吃饭就吃饭,弄得跟灵堂似的,真他妈压抑。” 陈山整理了一下那身骚气的白色西装,拍了拍王虎的肩膀:“虎子,这叫格调。越是杀人不见血的买卖,越要谈得风雅。” 推开障子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宽敞的和室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推杯换盏。 一张长条形的紫檀木桌后,跪坐着六个男人。 如果是熟悉日本新闻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惊掉下巴。 坐在正中间的,是现任大藏大臣,也是下一任首相的最有力竞争者,竹下登。 左手边,是野村证券的社长田渊节也,住友银行的行长矶田一郎。 右手边,是丰田、松下两大财阀的幕后掌门人。 这六个人,掌握着日本的钱袋子,也掌握着日本的命脉。 当陈山走进来的那一刻,六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那是审视猎物的目光,带着贪婪,也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的傲慢。 “陈桑,请。”竹下登微微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主宾位。 陈山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也不跪坐,而是盘着腿,大咧咧地靠在凭几上。 这种无礼的姿态,让几位财阀大佬微微皱眉。 但竹下登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他看来,这才是一个手握数百亿美金现金流的“暴发户”该有的样子。 如果陈山表现得像个谨小慎微的政客,他反而要警惕了。 “陈桑,” 竹下登亲自为陈山斟了一杯清酒,“昨晚在帝国饭店的豪言壮语,可是震动了整个永田町啊。 五亿美金买下和光大楼,这份魄力,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田中角荣。” “钱嘛,放在银行里就是纸,花出去才是钱。” 陈山端起酒杯,一口闷掉,“我这人没文化,不懂什么经济学,我就知道一点——好东西,得抢。” “好东西?” 住友银行的矶田一郎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陈桑觉得,现在的日本,什么是好东西?” “地皮,股票。”陈山吐出两个词,斩钉截铁,“除了这两样,都是垃圾。” 丰田的掌门人脸色一沉:“陈先生,您的意思是,我们辛辛苦苦造出来的汽车,是垃圾?”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 陈山笑了。他笑得肆无忌惮,笑得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不适。 “丰田先生,别生气。”陈山从怀里掏出一根雪茄,王虎立刻上前点燃。 他在烟雾缭绕中,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位制造业巨头。 “造车?那是苦力活。” “你们日本人,太勤奋,也太傻。” “八嘎!”丰田掌门人差点拍案而起,却被竹下登用眼神制止了。 “陈桑,愿闻其详。”竹下登的声音依旧平稳。 陈山弹了弹烟灰,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 “我刚从华盛顿回来。我想,竹下大臣应该比我更清楚,里根总统那个老牛仔,最近在磨刀霍霍准备干什么吧?” 竹下登的瞳孔猛地一缩。 “陈桑的意思是……” “升值。”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花板,“日元要升值,而且是大升特升。” “这……”野村证券的田渊社长脸色发白,“如果日元大幅升值,我们的出口优势就全完了!工厂会倒闭,工人会失业,这是灾难!” 在座的都是人精,他们当然知道后果。 这也是他们最近愁得睡不着觉的原因。 “灾难?” 陈山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所以我说你们傻。” 他猛地站起身,在榻榻米上踱步,声音激昂,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为什么你们的眼里只盯着那几辆破车,那几台破电视?” “日元升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们手里的钱,更值钱了!” “以前你们买一栋美国大楼要一亿日元,升值后,只要五千万!这哪里是灾难?这是上帝给大和民族的礼物!” 陈山走到丰田掌门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辛辛苦苦把车卖给美国人赚那点可怜的利润?” “你为什么不直接拿着升值后的日元,去把通用汽车买下来?把福特买下来?” “把洛克菲勒中心买下来!把好莱坞买下来!把夏威夷买下来!” 陈山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安静的和室里回荡,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三流国家才靠卖产品赚钱!” “二流国家靠卖技术赚钱!” “一流国家……”陈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乱跳,“靠资本赚钱!” “让美国人给你们打工!让全世界给你们打工!这才是真正的‘日本第一’!” 死寂。 长达一分钟的死寂。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这群信奉“匠人精神”、“实业报国”的日本精英的三观。 但…… 真他妈的带劲啊! 竹下登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看着陈山,仿佛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是啊。 如果我们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像个苦力一样去赚血汗钱? 我们完全可以买下世界! “可是……”住友银行的矶田一郎还是有些犹豫,“如果出口受挫,国内经济萧条怎么办?老百姓没工作怎么办?” “笨!” 陈山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 “印钱啊!” “只要日元升值,外资就会疯狂涌入。这时候,央行必须降息!把利率降到地板上!释放出天量的流动性!” “钱多了,去哪里?当然是股市!是楼市!” 陈山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一个巨大的泡沫。 “让东京的房价涨!涨一倍!涨十倍!让日经指数冲上三万点!四万点!” “当一个扫大街的清洁工,手里的股票都翻了三倍的时候……” “谁他妈还在乎有没有工作?” “谁还在乎出口那点蝇头小利?” “这就是内需!这就是繁荣!这就是你们即使失去了美国市场,依然能让日本屹立在世界之巅的唯一办法!” 陈山说完,重新坐回位置上,端起早已凉透的清酒,一饮而尽。 “路,我已经指给你们了。” “走不走,看你们自己。” 和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六个掌控日本命运的男人,此刻眼神里都燃烧着两团火。 一团叫野心。 一团叫贪婪。 陈山描绘的那个未来,太美好了,美好到让他们无法拒绝。 那是对美国这个太上皇的逆袭,是用金钱征服世界的快感。 许久。 竹下登缓缓站起身。 这位未来的日本首相,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那个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的香港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标准的九十度。 “陈桑。”竹下登的声音颤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您,是日本真正的朋友。” “我明天就会召集日银总裁开会。” 随着竹下登的这一拜,其余五位大佬也纷纷起身,对着陈山鞠躬。 “拜托了!陈桑!” 陈山坐在那里,受了这一拜。 他嘴角的笑容,在烟雾的遮掩下,变得冰冷而残忍。 朋友? 呵。 我是来给你们送葬的牧师。 …… 半小时后。 黑色的世纪轿车驶出小巷,汇入东京璀璨的夜色中。 车厢里,大卫·陈的手还在发抖。 他刚才全程坐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他亲眼看着自家老板,把一套足以毁灭一个国家实体经济的“资产泡沫理论”,包装成救世良方,硬生生塞进了这帮日本精英的脑子里。 最可怕的是,他们还信了。 不但信了,还感恩戴德。 “山……山哥……”大卫咽了口唾沫,“他们……真的会照做吗?” “会。” 陈山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深邃。 “因为贪婪是人类的本能。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释放贪婪的理由。” “大卫。” “在。” 陈山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贴在滚烫的额头上。 “我们要帮他们把火烧得更旺一点。” “他们不是要降息吗?我们就在他们降息之前,抢先一步,扫货!” “我要让全日本都知道,跟着陈先生买,就是跟着上帝买。” 王虎在前排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回头问道:“山哥,那咱们什么时候撤?” 陈山闭上眼睛,靠在真皮座椅上,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等他们觉得,这繁荣能持续一万年的时候。” “就是我们收网杀猪的时候。” 就在这时,车子经过了银座四丁目的十字路口。 巨大的户外屏幕上,正在播放着索尼创始人的演讲,标题是《日本可以说不》。 陈山看着屏幕上那个意气风发的老人,轻轻摇了摇头。 很快,你们就只能说“雅蠛蝶”了。 而在地球的另一端。 华盛顿。 里根总统正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签署的绝密文件。 那是即将召开的“五国财长会议”的草案。 也就是后世闻名的——广场协议。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张陈山送给他的,写着“战略忽悠局”的卡片,突然笑出了声。 “威廉。”里根对身边的凯西说道,“那个香港小子,现在应该正在东京给我们的盟友‘上课’吧?” 凯西苦笑一声:“总统先生,根据情报,他刚刚从竹下登的私宴上离开。据说,宾主尽欢。” “好一个宾主尽欢。” 里根端起咖啡,敬向东方的夜空。 “愿上帝保佑日元。” “阿门。” 第496章 广场上的世纪豪赌 1985年9月22日,纽约,第五大道。 秋雨淅沥,著名的广场酒店(The PlaZa HOtel)被层层安保围得水泄不通。 数百名来自全球各地的记者,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长枪短炮地堵在酒店门口,闪光灯将阴沉的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会议室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紧闭着。 门内,五个掌握着西方世界经济命脉的男人——美国、日本、联邦德国、法国、英国的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刚刚在一份薄薄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一场针对美元的“有预谋的贬值”,更是一场针对日元的“强制升值”。 下午四点,大门轰然洞开。 当美国财长詹姆斯·贝克一脸严肃地对着麦克风宣读联合声明的那一刻,人类金融史上最疯狂、最残酷,也最迷人的一页,被狠狠地翻开了。 …… 香港,和记大厦,秘密交易室。 大卫·陈站在指挥台上,领带已经被扯开,衬衫扣子解到了胸口。 他死死盯着正前方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 屏幕上,是日元兑美元的即时汇率走势图。 240.50。 这是一分钟前的数字。 突然,屏幕上的那根K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向上提了一把,毫无征兆地—— 跳空! 235.00! 230.00! 225.00! 没有过渡,没有盘整,就是直上直下的一条直线! “动了!动了!!” 一名交易员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变得尖锐刺耳,“日元在暴涨!华尔街在疯狂抛售美元!伦敦也在抛!全世界都在抛!” “220了!上帝啊!五分钟升值了8%!” 整个交易室瞬间炸开了锅。 电话铃声像防空警报一样疯狂作响,指令单像雪片一样飞舞。 大卫的手在颤抖。 不是害怕,是兴奋。这是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他在过去的几年里,按照陈山的指令,通过上百个离岸账户,动用了一千五百亿美金的杠杆资金,在240到250的区间内,疯狂吸纳日元多头。 每升值一个点,就是几亿美金的利润。 而现在,这条线简直就是在往天上飞! “老大!现在平仓吗?” 副手满头大汗地冲过来,眼神狂热得像是在看一座金山,“现在的利润已经超过两百亿美金了!” 大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起了陈山的交代——“不要贪,这一波是政治红利,吃完就跑,别给美国人抬轿子。” “平仓!” 大卫猛地一挥手,像是在战场上下达屠杀令的将军。 “分批,有序,全部平仓!” “不要一次性砸盘!跟着市场的节奏走!这帮美国佬在帮我们拉升,我们就把货慢慢倒给他们!” 键盘敲击声瞬间变得密集如雨。 每一声“哒哒”的脆响,都代表着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从全球资本市场的血肉中被撕扯下来,落入了和记集团的口袋。 …… 同一时间,东京。 如果说香港是狂欢,那么东京就是地狱。 丰田汽车总部,社长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220……这就220了?”社长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我们的利润红线是230……完了,全完了。” 对于严重依赖出口的日本制造业来说,日元升值就是一剂剧毒。 意味着他们的汽车、电视、随身听,在美国市场上的价格将暴涨,竞争力将瞬间被韩国的产品打垮。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丸之内和大手町蔓延。 东京证券交易所。 原本还在高歌猛进的日经指数,在这个消息传来的瞬间,直接掉头向下,开始了自由落体。 索尼、松下、日产……这些日本经济的脊梁,股价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狂泻。 交易大厅里哀鸿遍野,无数身穿西装的精英抱着头蹲在地上,有人在痛哭,有人在咒骂那个该死的美国财长。 “日本完了!” “这是美国的阴谋!这是要扼杀我们的制造业!” 绝望的情绪笼罩着整个东京上空。 然而,在赤坂的一家高级私人会所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陈山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白色西装,手里端着一杯波尔多红酒,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乱成一锅粥的街道。 他的身后,坐着现任大藏大臣,竹下登。 这位即将问鼎首相宝座的政治家,此刻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手里的香烟已经烧到了指尖,却浑然不觉。 “陈桑……”竹下登的声音干涩沙哑,“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他指着窗外,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惊恐:“股市崩盘了!出口商在抗议!刚刚通产省打来电话,说如果汇率维持在这个水平,下个季度将有上千家中小企业破产!” “这是灾难!彻头彻尾的灾难!” 陈山转过身,轻轻摇晃着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血痕。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微笑。 “大臣阁下,您慌什么?” 陈山走过去,亲自为竹下登倒了一杯酒,动作优雅得像个老派的贵族。 “在这个世界上,要想获得新生,就必须先经历阵痛。” “阵痛?”竹下登猛地站起来,“这是要命!如果经济衰退,内阁会倒台的!” “不,不会倒台。”陈山按住他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座位上。那只手很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要您听我的,内阁不仅不会倒台,还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陈山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竹下登对面,身体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锁住对方。 “现在的恐慌,是因为大家手里没钱,或者不敢花钱。” “出口不行了,那就拉内需。怎么拉?”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在竹下登面前晃了晃。 “降息。” 竹下登愣住了:“降息?” “对!大幅度、无底线地降低银行利率!”陈山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把利率从5%降到4%,降到3%,甚至2.5%!” “只要利息够低,企业借钱的成本就低了,他们就不会破产。老百姓存钱没利息,他们就会把钱拿出来。” “拿出来干什么?” 陈山指了指窗外远处那些灯火通明的大楼。 “买房子。” “大臣阁下,您想一想。”陈山的语速加快,像是在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当日元升值让日本人觉得自己更有钱了,而银行里又全是廉价的贷款时,会发生什么?” “那些因为出口受挫而无处可去的资金,会像洪水一样涌入东京的楼市和股市。” “股市会涨回来,而且会比以前更高!房价会翻倍!所有人的资产负债表都会变得无比漂亮!” “这就叫——资产升值带来的财富效应。” 竹下登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作为大藏大臣,他当然懂经济。 但他从未听过如此疯狂、如此激进的理论。这简直是在用汽油去救火。 “可是……”竹下登犹豫道,“这样会不会……制造泡沫?” “泡沫?”陈山笑了,笑得肆无忌惮。 “竹下先生,您太老实了。” 陈山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只要泡沫不破,那就是繁荣。” “而且,这是美国人逼你们的。既然他们不让你们卖汽车,那你们就只能在自己家里玩金钱游戏。这很公平,不是吗?” 竹下登沉默了。 他在权衡。 一边是立竿见影的经济衰退和政治危机,一边是陈山描绘的那个虽然危险但无比诱人的繁荣盛世。 作为政客,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我明白了。” 许久,竹下登抬起头,眼神中的恐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般的决绝。 “明天一早,我们会宣布……降息。” 陈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竹下登的杯子。 “这就对了。” “大臣阁下,相信我。从明天开始,东京将不再是东京。” “它将是全世界黄金铺成的城市。” …… 送走了竹下登,陈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和记大厦的专线。 “大卫。” “山哥!第一波平仓完了!净利润三百二十亿美金!”大卫的声音都在颤抖。 “很好。”陈山的声音冷得像冰,“这笔钱,一分都不要留。” “全部转入我们在日本设立的那一百家皮包公司。” “就在明天,日本央行宣布降息的那一刻……” 陈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给我全仓杀入东京股市和楼市。” “记住,我们要买最核心的地段,买最龙头的股票。” “我要帮他们,把这个泡沫,吹到连上帝都看不懂的高度。” 挂断电话,陈山重新看向窗外的东京塔。 夜色中,那座红白相间的铁塔显得格外妖艳。 “尽情狂欢吧。” 陈山对着虚空,轻声低语。 “这是最后的晚餐。” 第497章 首相的午夜问计 东京千代田区,永田町。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色丝绒,死死地裹住了这座位于权力巅峰的建筑——日本首相官邸。 这座建于昭和初期的官邸,在民间素有“幽灵屋”的传闻。据说每当国家面临重大抉择,走廊里就会回荡起军靴踏地的声音。 凌晨两点。 一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黑色丰田皇冠,悄无声息地滑过森严的警卫线,停在了官邸的侧门。 车门打开,一只锃亮的皮鞋踏在潮湿的地面上。 陈山整理了一下衣领,抬头看了一眼这栋阴森的建筑。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是猎人走进猎物巢穴时的从容。 “山哥,这老小子大半夜不睡觉,找咱们干嘛?”王虎跟在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不会是想黑吃黑吧?” “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脑子。”陈山淡淡地说道,“他只是怕了。” “怕?”王虎一愣,“现在的日本富得流油,他怕个球?” “因为他在云端。”陈山迈步走进侧门,“站得越高,风越大,越怕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 二楼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烟草味。 新任日本首相竹下登,正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兽,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来回踱步。水晶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掐灭的烟头。 看到陈山进来,这位掌握着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权柄的老人,竟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快步迎了上来。 “陈桑!您终于来了!” 竹下登的声音沙哑,眼袋浮肿,完全没有了电视镜头前那种挥斥方遒的自信。 “首相阁下,深夜召见,不知有何指教?”陈山微微欠身,礼数周全,却不带一丝卑微。 竹下登挥退了所有侍从,甚至亲自去关上了厚重的橡木门。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与恐惧。 “陈桑,我……我感觉不对劲。” 竹下登指着桌上的一份绝密内参,手指微微颤抖:“刚刚送来的数据,东京这一周的地价,又涨了5%。” “这是好事啊。”陈山自顾自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姿态放松,“说明大日本帝国的国力蒸蒸日上。” “不!这不是好事!这是疯了!” 竹下登猛地拔高了音量,他在陈山对面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道:“陈桑,您是金融天才,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清洁工都在谈论股票,一个卖拉面的都敢贷款炒楼,这正常吗?” “我觉得,这下面是悬崖。” 竹下登咽了口唾沫,说出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想法:“我在考虑……是不是该踩刹车了?” 陈山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的动作,停住了。 书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 “刹车?”陈山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首相阁下打算怎么踩?” “加息。”竹下登咬了咬牙,“央行行长澄田智也建议,将贴现率回调。同时,大藏省准备出台新的《土地融资限令》,严格限制不动产贷款的总量。给市场……降降温。” 这是理性的声音。 这是这个国家在走向毁灭前,最后一次自我救赎的本能。 如果这个政策在今晚落实,日本的泡沫或许会软着陆,陈山精心布局了几年的“深海计划”,收益将大打折扣。 陈山看着竹下登。 突然,他笑了。 他没有反驳,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支粗大的古巴雪茄,慢条斯理地剪开,点燃。 蓝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腾,模糊了陈山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陈桑,您笑什么?”竹下登有些恼怒,“难道我说错了吗?” “首相阁下。”陈山吐出一口烟圈,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遗憾,仿佛在看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您的眼光,如果是做一个乡村的村长,绰绰有余。但作为大日本帝国的首相……太让我失望了。” 竹下登愣住了:“什么意思?” 陈山猛地站起身,他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您只看到了东京的房价高,只看到了股市的市盈率高。您觉得这是泡沫?” 陈山猛地转身,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得竹下登耳膜嗡嗡作响。 “错!大错特错!” “这不是泡沫!这是‘价值重估’!” 陈山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地图上的日本列岛。 “现在的日本,手握全世界最多的外汇储备,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半导体技术,你们的汽车占领了美国,你们的电器统治了欧洲!” “这样一个站在世界巅峰的国家,它的资产,难道不应该比那些二流国家贵十倍、百倍吗?” 竹下登被陈山的气势镇住了,嗫嚅道:“可是……实体经济支撑不住这么高的价格……” “谁说要靠实体经济?” 陈山嗤笑一声,走到竹下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蛊惑人心的魔光。 “首相阁下,您忘了五十年前,您的父辈们想做却没做成的事了吗?” 竹下登浑身一震:“你是说……” “当年,你们用刺刀,用坦克,想建立这个圈子,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但现在!”陈山伸出双手,仿佛掌握着整个世界的权柄,“上帝给了你们第二次机会!一次不用流血,不用杀人,就能征服亚洲的机会!” “日元升值,意味着你们手里的纸,变成了金子。既然国内的资产贵,为什么不走出去?” “去曼谷!去雅加达!去首尔!” “用你们高估值的日元,去买下他们的工厂,买下他们的矿山,买下他们的港口!把整个亚洲变成日本的后花园,变成日本的代工厂!” 陈山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像是一个狂热的布道者。 “这叫——资本输出!这叫——以钱为兵!” “如果这个时候,您选择加息,选择刺破泡沫,那就是在自废武功!就是在亲手折断大和民族腾飞的翅膀!” “您,将成为日本历史上的罪人!” 轰——! 最后这句话如惊雷般劈在竹下登的天灵盖上。 罪人。 这个词太重了,重得这位政治家根本承受不起。 竹下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地图,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狂热,最后变成了一种赌徒般的通红。 是啊。 为什么要盯着国内的一亩三分地? 我们有钱!我们要买下世界! 陈山描绘的那个“金融帝国”的蓝图,精准地击中了这个民族潜意识里最深处的野心与疯狂。 许久。 竹下登缓缓站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走到陈山面前。 然后,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位日本首相,对着这个来自香港的年轻男人,深深地弯下了腰。 九十度。 比上次在鹤屋,更深,更重。 “陈桑……!” 竹下登的声音颤抖,带着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动。 “听君一席话,如拨云见日。我差点因为自己的短视,毁了帝国的未来。” “您,真乃我大日本的‘国师’!” 陈山站在那里,坦然受了这一拜。他看着竹下登那花白的后脑勺,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看着死人般的冰冷。 “首相阁下言重了。”陈山伸手扶起他,“我只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罢了。” “不!您是真正的朋友!”竹下登紧紧握住陈山的手,“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召开内阁会议!绝不加息!不仅不加息,还要继续放宽金融管制,鼓励企业出海!” “这就对了。”陈山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 凌晨三点。 黑色的丰田皇冠驶出首相官邸,汇入东京空旷的街道。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梁文辉坐在副驾驶,手里捧着刚才的录音设备,手心里全是冷汗。他虽然知道山哥是个玩弄计谋的高手,但刚才那一幕,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把一个国家推向悬崖,还要让那个国家的领袖对你感恩戴德。 “山哥……”梁文辉回过头,声音有些干涩,“您刚才……给了他一杯最甜的毒酒。” “而且,是他自己求着喝下去的。” 陈山靠在后座的真皮座椅上,闭着眼睛,神情疲惫而冷漠。 窗外,东京塔的灯光一闪而过,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文辉。” “在。” “通知大卫。”陈山没有睁眼,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既然竹下登决定不踩刹车了,那这辆车,很快就会冲出跑道。” “把我们的看跌期权仓位,再加一倍。” “另外,准备好香槟。” 王虎在前面开着车,忍不住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家大哥:“山哥,这就要庆祝了?” 陈山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那座沉浸在金钱美梦中、即将万劫不复的城市。 他举起手中并不存在的酒杯,对着虚空,轻轻碰了一下。 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 “干杯。” 第498章 东京地王的诞生 银座的霓虹灯把夜空烧得通红,街头的流浪汉手里都捏着股票报纸。 一个荒诞的数据像病毒一样在坊间流传,并迅速被各大媒体奉为圭臬: 位于东京市中心的皇居,那仅仅1.15平方公里的土地,其评估价值,已经超过了整个美国加利福尼亚州。 也就是说,只要卖掉天皇住的那个院子,就能买下好莱坞、硅谷、金门大桥,外加那漫长的太平洋海岸线。 这听起来像是疯子的呓语,但在此时的日本,这是真理。 …… 三菱地所总部,丸之内。 这里被称为“三菱村”,是日本第一财阀三菱集团的龙兴之地。哪怕是一块砖,都刻着三菱那个红色的菱形家徽。 电视屏幕上,三菱地所的社长,伊藤正道,正端坐在NHK的访谈节目里。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手工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那种老牌财阀特有的、矜持而傲慢的微笑。 “陈山先生?” 伊藤正道对着镜头,轻轻弹了弹手指,仿佛在弹走一粒灰尘,“他确实是一位……很有活力的投资家。但我听说,他买的都是些填海区或者银座周边的商业楼。” 主持人很懂事地递上话筒:“伊藤社长似乎话里有话?” “丸之内。”伊藤正道指了指脚下,眼神里带着不可一世的自信,“这里才是东京的心脏,是日本经济的大脑。如果陈先生真的看好日本的未来,真的像他宣称的那样拥有‘钞能力’,为什么不来丸之内买一块地呢?” 他顿了顿,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然,丸之内是我们三菱的灵魂。灵魂,通常是非卖品。除非……陈先生能给出一个让我们无法拒绝的价格,证明他的诚意。” 这是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谁都知道,丸之内是三菱的禁脔,别说买地,外人就是想在这里租个办公室,都要经过层层政审。伊藤正道这是在公开嘲讽陈山:你也就是个在外围炒炒地皮的暴发户,真正的核心圈子,你进不来。 …… 帝国饭店,总统套房。 “啪!” 王虎手里的遥控器差点被捏碎,他指着电视里那个傲慢的老头,骂道:“这老棺材瓤子!给脸不要脸!” 陈山坐在沙发上,手里摇晃着一杯波尔多红酒,脸上不仅没有怒意,反而笑得格外灿烂。 “虎子,别冲动。”陈山抿了一口酒,眼神玩味,“人家这是在向我们招手呢。” “招手?这分明是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 “不。”陈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目光越过繁华的街区,死死锁定了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丸之内建筑群,“他是在告诉全世界,三菱地所缺钱了,而且,他很贪婪。” “所谓的非卖品,只是因为价码不够。” 陈山转过身,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卫。”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大卫·陈立刻上前:“山哥。” “查一下三菱地所去年的净利润。” “大概是四百亿日元。” “很好。”陈山整理了一下领带,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明天,去三菱总部。告诉伊藤那个老家伙,我看上丸之内那块原本打算建新总部的空地了。” “报价多少?”大卫问。 陈山伸出两根手指。 “两……两百亿?”大卫试探道。 “两千亿。”陈山淡淡地吐出一个数字,“日元。” 大卫倒吸一口凉气,王虎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两千亿日元! 这相当于三菱地所整整五年的净利润!就为了买一块不到三千平米的空地? “山哥,这……这太亏了吧?那块地顶天了值五百亿!”大卫急了,“这完全是溢价四倍接盘啊!” “亏?” 陈山笑了,笑得像一只看着猎物走进陷阱的狐狸。 “大卫,你记住。在泡沫里,从来没有‘贵’这个字,只有‘更贵’。只要我买了,全东京就会知道,连最保守的三菱都把地卖出了天价。到时候,我们手里的其他地皮,会涨得更疯。” “而且……”陈山拍了拍大卫的肩膀,眼神幽深,“这笔钱,又不是我们出。” …… 第二天上午,丸之内,三菱地所总部大会议室。 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条形的红木会议桌一侧,坐着三菱地所的全体董事。这群平时掌握着日本地产命脉的大佬们,此刻一个个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就在刚才,大卫·陈把一份报价单,轻飘飘地推到了他们面前。 两千亿日元。 现金。 一次性付清。 伊藤正道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手里的钢笔被捏得变了形。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昨天,他还对着电视镜头大谈“灵魂”和“非卖品”。 但今天,这个香港人就把两千亿的现金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不仅仅是钱。这是一份能让今年的财报好看到爆炸,能让股价瞬间翻倍,能让所有股东跪在地上喊爸爸的业绩。 “陈……陈桑。”伊藤正道的声音有些干涩,原本的傲慢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贪婪与敬畏,“这个价格……您是认真的吗?” 陈山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那个翡翠扳指,神情慵懒。 “伊藤社长,我这人不喜欢开玩笑。” 陈山看了一眼手表,语气随意,“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三菱觉得这块地承载的‘灵魂’太重,舍不得卖,那我就去隔壁的三井转转。听说他们也很缺现金去海外并购。” “不!卖!我们卖!” 一名资历最老的董事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伊藤社长!这可是五倍的溢价啊!有了这笔钱,我们可以去买下半个曼哈顿!” “是啊社长!灵魂虽然重要,但……但这可是两千亿啊!” 伊藤正道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什么祖宗基业,什么财阀尊严,在绝对的金钱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印章。 “陈桑……”伊藤正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真是……日本真正的朋友。” “啪。” 鲜红的印章落下。 这一刻,丸之内的一角,改姓了陈。 …… 签约仪式就在当天下午举行。 闪光灯像狂风暴雨一样洗礼着陈山。他站在伊藤正道身边,握着这位日本地产教父的手,笑得人畜无害。 “陈先生!您以天价拍下这块地,是否意味着您认为东京的地价还会上涨?”一名记者声嘶力竭地问道。 陈山对着麦克风,眼神坚定,充满了感染力。 “当然。” “我之所以买,是因为我觉得它便宜。” “我相信,在勤劳智慧的大和民族的建设下,明年的这个时候,这块地的价格,至少会翻一倍。” 轰——! 全场沸腾。 这句话通过电波,瞬间传遍了整个日本列岛。 就在陈山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东京证券交易所的大屏幕上,日经指数像是一头被打了兴奋剂的公牛,昂首怒吼,直线拉升! 地产股全线涨停! 整个日本都疯了。连最精明的三菱都把地卖给了陈山,连陈山这个“股神”都敢溢价四倍接盘,那还怕什么? 买!砸锅卖铁也要买! …… 夜幕降临。 陈山带着王虎和大卫,来到了那块刚刚属于他的土地上。 这里还是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四周被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包围。站在这里,仿佛站在金钱峡谷的谷底。 “山哥,真他妈神了。” 王虎踩了踩脚下的柏油路面,感觉像是在踩棉花,“这就归咱们了?两千亿啊……咱们真掏了?” “掏了。”陈山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火星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那咱们岂不是也没钱了?”王虎有些心疼。 陈山转过头,看着大卫。 大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虎哥,这笔钱,走的是‘和记日本投资基金’的账。” “啥意思?”王虎没听懂。 “意思就是……”陈山吐出一口烟圈,看着远处那些依然在加班、为了那一尺蜗居而拼命的日本上班族,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这笔钱,是那些疯狂的日本股民,存进我们基金里的钱。” “我用他们的钱,高价买下了他们财阀的地。” “然后,我又告诉他们,这块地还会涨,于是他们会更疯狂地把钱送给我。” 王虎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他妈哪里是空手套白狼? 这简直是把狼杀了,皮剥了,还要让狼群以此为荣,以此为傲! “山哥……”王虎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后背发凉,“你这招……太毒了。” 陈山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被霓虹灯染成紫红色的天空,仿佛看到了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虎子。” “在。” “你看这块地,像什么?” 王虎看了半天,摇摇头:“像个停车场。” 陈山笑了,他伸出脚,在地上重重地碾灭了烟头。 “不。” “这是一个巨大的坟坑。” “现在,坑已经挖好了,墓碑也立起来了。” 陈山转过身,背对着那片价值连城的土地,向着黑暗深处走去,声音在夜风中飘散。 “接下来,就等着他们自己……跳进来了。” 第499章 最后的狂欢:38915点的墓碑 1988年12月29日。 香港,中环,和记大厦顶层。 这间被改装成临时作战指挥室的办公室内,窗帘紧闭,只有几十台笨重的CRT显示器散发着幽冷的荧光。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却依然抽不走那股浓烈的咖啡味和焦躁的气息。 墙上的电子挂钟,红色的数字在疯狂跳动,显示着东京时间。 日本时间下午3点。 东京证券交易所,收盘钟声敲响。 “38915.87点。” 大卫·陈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因为过度亢奋而产生的颤音。他手里攥着一张刚刚吐出来的热敏传真纸,像是在宣读一份神谕,又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大卫转过身,看着坐在阴影里的那个男人,“山哥,日本股市……封神了。” 陈山坐在一张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来自明治神宫的御守。那是上次离开东京时,竹下登亲自求来送给他的,说是保佑他“财运亨通”。 “封神?”陈山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手指轻轻摩挲着御守上的金线,“那是回光返照。” 他随手将那枚承载着日本首相美好祝愿的御守,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啪嗒。” 一声轻响,像是某种信号。 “把图切过来。”陈山淡淡地吩咐道。 大卫立刻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房间正中央,一块巨大的投影幕布亮起。是一张如同蜘蛛网般覆盖全球的金融网络图。 这张图,就是陈山耗时四年,动用上千个离岸账户,编织出来的——“深海”。 “这就是我们的网。”大卫拿起激光笔,红点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山哥,为了今天,我们准备了整整四年。” “我们在伦敦、纽约、芝加哥、苏黎世、新加坡……全球17个主要金融中心,通过50000个多层嵌套的空壳公司,建立了总计五千亿美金名义价值的空头头寸。” 大卫的声音越来越高,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这里面,包括日经225指数期货的空单、日本国债期货的空单,以及针对三菱、住友、三井等六大财阀核心资产的看跌期权。” “最绝的是这个。”大卫指着屏幕角落的一组数据,“我们还买入了大量的‘波动率指数’看涨合约。只要市场出现恐慌,这部分的收益会呈指数级爆炸。” 王虎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正在擦拭一把心爱的蝴蝶刀。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金融术语,但他听懂了那个数字。 “五……五千亿?”王虎手里的刀一顿,差点割破手指。他抬起头,一脸呆滞,“咱们把整个和记集团卖了,也没这么多钱吧?” “这是杠杆,虎哥。”梁文辉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他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们是用日本人的钱,在赌日本人的命。” 梁文辉走到陈山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战栗。 “山哥,这太大了。” “大吗?”陈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王虎立刻上前点火。火光照亮了陈山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 “比起现在东京那个价值两千兆日元的泡沫,我们这点钱,不过是戳破气球的一根针。” “可是……”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发抖,“一旦启动,就没有回头路了。这个指令发出去,不仅仅是赚钱的问题。东京交易所的交易系统会在三分钟内瘫痪,数以千计的公司会破产,成千上万的人会失业,甚至……自杀。” 他看着屏幕上那张巨大的网,仿佛看到了一张吞噬生命的血盆大口。 “山哥,我们这是在……屠杀。”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大卫·陈停止了敲击键盘,王虎也收起了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山身上。 陈山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冷光中缓缓升腾。 “文辉。” “在。” “你觉得,是我杀了他们吗?”陈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洒了进来,却照不暖他眼底的寒意。 “我告诉过竹下登,要降温;我告诉过伊藤正道,地价太贵;我在电视上说,泡沫会破。” 陈山转过身,声音低沉而有力。 “可他们听了吗?” “他们没听。他们不仅没听,还把我捧上神坛,求着我带他们继续狂欢。” “贪婪。”陈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是他们的贪婪,给自己挖好了坟墓。” 他走回桌前,指着那张巨大的网络图。 “准备好了吗?”陈山掐灭了烟头,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 大卫·陈深吸一口气,双手悬停在那个红色的回车键上方。 “所有指令已预埋进入系统。只要您一声令下,这些卖单会通过海底光缆,同时轰炸全球各大交易所。” 接下来的几天,是日本的法定假期,股市休市。这几天,将是最后的宁静,也是暴风雨前最后的窒息。 “让他们过个好年吧。”陈山淡淡地说道,“毕竟,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个能笑得出来的年了。” “指令设定为……” 陈山的目光穿透了时空,仿佛看到了1990年1月4日,那个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开盘日。 “1990年1月4日,上午9点00分01秒。” “启动。” …… 时间,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度量衡。 它不紧不慢地流逝,不在乎有人在狂欢,有人在磨刀。 1988年的最后几天,整个日本列岛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喜悦中。 银座的百货公司被挤爆了,人们挥舞着万圆大钞抢购着来自法国的红酒、来自意大利的皮具。电视上,红白歌会的彩排正在进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日本第一”的自豪。 甚至有经济学家在报纸上预言:1990年,日经指数将突破50000点,日本将在这一年,彻底买下美国。 而与此同时,香港。 和记大厦的那间密室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大卫·陈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像个守着核按钮的疯子,每隔十分钟就要检查一遍线路连接。 “还有多久?”王虎躺在沙发上,把玩着那把蝴蝶刀,声音有些沙哑。 “12小时。”梁文辉看着墙上的挂钟,“现在是1990年1月3日,晚上9点。” 明天一早,东京股市开盘。 也就是那个名为“深海”的绞肉机,正式启动的时刻。 “山哥呢?”王虎坐起来,环顾四周。 “在天台。”大卫头也不抬地回答,“他说想吹吹风。” …… 和记大厦天台。 冬夜的风很大,吹得陈山的风衣猎猎作响。 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静静地俯瞰着脚下这片灯火通明的维多利亚港。 这里是亚洲金融的中心之一,但明天过后,这里将成为新秩序的起点。 “山哥。”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梁文辉。 他手里拿着一件大衣,披在陈山身上。 “怎么,还在担心?”陈山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不是担心。”梁文辉走到护栏边,与陈山并肩而立,“是敬畏。” 他推了推被风吹乱的眼镜,看着远处海面上缓缓移动的轮船。 “山哥,我在想,如果那个按钮按下去……我们会创造历史,还是毁灭历史?” “历史不需要创造,也不可能被毁灭。”陈山举起酒杯,对着虚空敬了一下,“历史只是在重复。以前是荷兰,后来是英国,现在是日本。”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学不到任何教训。” 陈山转过身,看着梁文辉,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文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们做这一票吗?” 梁文辉试探道,“有了这笔钱,和记集团将超越罗斯柴尔德,成为真正的隐形帝国。” “钱只是工具。”陈山摇了摇头。 陈山伸出一只手,指向北方,指向那个正在经历剧变的庞大国度,又指向东方,那个即将沉沦的岛国。 “未来的三十年,是世界格局重塑的三十年。苏联要倒了,日本要崩了,美国要独霸了,而我们的祖国……正在醒来。” 陈山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让梁文辉灵魂颤栗的力量。 “我们要用日本人的血肉,铸造我们的铠甲。我们要用从东京掠夺来的万亿财富,去为那个正在醒来的巨人,输血,挡刀。” “这才是‘深海计划’真正的意义。” …… 1990年1月4日。 清晨。 东京的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细碎的雪花。 但这丝毫没有冷却股民们的热情。兜町的证券交易所门口,依然排着长龙,人们搓着手,哈着白气,兴奋地讨论着今天要买哪只股票。 大藏省内,新任大藏大臣刚刚发表了新年贺词,称日本经济“坚如磐石”。 8点50分。 香港,和记大厦密室。 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只剩下几十块屏幕发出的幽光,照亮了四张毫无血色的脸。 “距离东京交易所开盘,还有10分钟。” 陈山坐在指挥台正中央,手里拿着那部红色的卫星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在华尔街、伦敦、苏黎世的代理人。 “各位。”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那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金融大鳄,此刻都在等着这个东方男人的指令。 “过去四年,我们一起吹了一个很漂亮的泡泡。它五光十色,它价值连城。” 陈山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倒计时。 09:59:50。 “现在,该把它戳破了。” 倒计时归零。 1990年1月4日,9点00分。 东京证券交易所的开盘钟声,准时敲响。 “当——!” 这声音通过卫星信号,传到了香港的密室里。 陈山对着话筒,轻轻地说出了命令。 “行动。” 第500章 东京证券交易所之死 1990年1月4日,东京,兜町。 天空飘着细雪,空气冷冽,却冻不住这块方圆一公里土地下涌动的热浪。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个交易日,即“大发会”。 依照惯例,东京证券交易所(TSE)内举行了盛大的敲钟仪式。身着和服的女性工作人员笑容满面,证券公司的高管们彼此鞠躬致意,嘴里说着“今年也请多多关照”的吉祥话。 没有人怀疑今年会是坏年头。 就在几天前,日经指数刚刚创下了38915点的历史最高纪录。媒体甚至喊出了“1990年冲破50000点”的口号。 交易大厅内,两千多名身穿红色马甲的“场内交易员”早已蓄势待发。他们手里捏着厚厚的买单,眼神像饿狼一样盯着头顶那巨大的环形电子显示屏。 “只要开盘,就全仓买入!” 这是野村证券首席交易员给手下下达的死命令。 上午8点59分50秒。 倒计时开始。 整个大厅的人都在跟着读秒,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仿佛要掀翻穹顶。 “十、九、八……” 与此同时。 几千公里外的香港,和记大厦顶层密室。 这里没有欢呼,只有几十台服务器散热风扇发出的低沉嗡鸣,像是一群野兽在喉咙里压抑的低吼。 窗帘紧闭,将阳光隔绝在外。 陈山坐在那张黑色的真皮转椅上,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他没有看屏幕,而是闭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一下,两下。 节奏平稳,如同丧钟的摆锤。 大卫·陈站在主控台前,双手悬停在键盘上方,指尖微微颤抖。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滴落在昂贵的西装领口上。 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一个红色的确认框。 【深海协议:全线抛售指令。确认执行?】 这不仅仅是一个指令。 这是五千亿美金名义价值的空头头寸,是陈山耗时四年,动用上千个离岸账户,在日本金融体系内埋下的核地雷。 “三、二、一……” 东京的倒计时归零。 “当——!” 新年的钟声敲响。 几乎是同一秒。 陈山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等手。” 大卫·陈猛地重重地敲下了回车键。 “啪!” 这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信号通过海底光缆,以光速穿过南中国海,穿过太平洋,瞬间抵达了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主机房。 …… 东京,9点00分01秒。 开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日经指数。 38920点! 开盘微涨! “涨了!果然涨了!” “买进!快买进!丰田!索尼!有多少要多少!” 交易大厅瞬间沸腾,红马甲们疯狂地打着手势,嘶吼声响彻云霄。 然而。 这种狂欢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 9点00分15秒。 大厅中央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突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原本还在向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拽住,猛地停顿。 下一秒。 原本代表买入的红色光柱,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绿色(日本股市绿跌红涨与国内相反)。 那是卖盘。 “索尼,五百万股卖出!” “新日铁,一千万股卖出!” “三菱地所,两千万股卖出!” 这一刻,交易大厅里的嘈杂声像被刀切断了一样,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滞地看着屏幕。 那上面的数字不是在跳动,而是在倾泻。 38900……38800……38500…… 短短一分钟,指数狂泻400点! “怎么回事?谁在卖?!”野村证券的交易员发出一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这不可能!没有利空消息!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抛压?!” 没人回答他。 因为屏幕上的数字还在加速。 不是一家在卖,不是一个板块在卖。 是所有。 所有的蓝筹股,所有的地产股,所有的银行股,在同一时间,遭到了无差别的毁灭性抛售。 买盘? 在这股滔天巨浪面前,那些散户和机构的买盘,就像是挡在海啸面前的沙堡,瞬间被冲得连渣都不剩。 “接不住!根本接不住!” 一名资深交易员看着手里刚刚填好的买单,手一抖,单子飘落在地。 他看到,丰田汽车的股价,在五秒钟内,被打掉了7%。 这是屠杀。 赤裸裸的屠杀。 …… 香港,和记大厦。 “一号仓位抛售完毕。” “二号仓位抛售完毕。” “正在执行三号杠杆空单……” 大卫·陈的声音机械而冰冷,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狂热。 屏幕上,那条代表日经指数的曲线,正在画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断崖。 王虎站在后面,手里那把蝴蝶刀已经掉在了地毯上。他瞪着牛眼,看着那一串串疯狂跳动的数字。 “乖乖……”王虎咽了口唾沫,“山哥,这得是多少钱啊?” 陈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还不够。 仅仅是下跌,还不足以摧毁这群赌徒的信仰。 他要的,是彻底的绝望。 “加大力度。”陈山淡淡地说道,“把备用的‘波动率’空单,全部砸出去。” “可是山哥……”大卫猛地回头,“现在的成交量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砸,东京那边的系统可能会……” “砸。” 陈山只有一个字。 …… 东京证券交易所,地下主机房。 这里是日本金融的心脏。 此时,这颗心脏正在剧烈地抽搐。 “警报!数据流过载!” “处理核心温度过高!” “内存溢出!内存溢出!” 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刺耳的蜂鸣声响成一片。 几十名身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满头大汗,在机柜间疯狂穿梭。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指令?!”技术主管咆哮着,抓着头发,“每秒三万笔交易?!这不可能!这超出了系统的设计上限!” “是海外!全部来自海外!”一名工程师盯着监视器,脸色惨白如纸,“有几千个账户在同时进行高频抛售!这……这是攻击!这是有预谋的攻击!” “切断!快切断!”主管大吼。 “来不及了!”工程师绝望地喊道,“数据堵塞了!核心处理器……要熔断了!” 话音未落。 “滋——” 一声电流过载的轻响。 紧接着,主机房内所有的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 交易大厅。 恐慌正在蔓延。 指数已经跌破了38000点。 无数人哭喊着想要卖出,想要逃离这个地狱,但买盘早已枯竭,他们的卖单挂在上面,就像是挂在悬崖上的尸体。 就在这时。 头顶那块巨大的、象征着日本经济荣光的环形电子显示屏。 突然闪烁了一下。 然后。 彻底熄灭。 一片漆黑。 原本喧嚣的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几千名交易员,依然保持着举手呐喊的姿势,但他们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块黑屏。 那是东京证券交易所成立以来,第一次在交易时间,因为系统崩溃而停摆。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完了……” “日本……完了。” 这一声哀嚎,像是引爆了炸药桶。 哭声、骂声、尖叫声,瞬间在大厅里炸开。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发疯似地砸着电话,还有人试图冲进后台,却被保安死死拦住。 混乱。 彻底的混乱。 …… 香港,密室。 大卫·陈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连接中断】提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虚脱地靠在椅子上。 “山哥……”大卫的声音沙哑,“东京那边……断线了。据说是系统崩了。” 梁文辉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他的手在抖,但他努力维持着镇定。 “直接把交易所干瘫痪了……”梁文辉喃喃自语,“山哥,这在金融史上,也是头一遭吧。” 王虎捡起蝴蝶刀,嘿嘿傻笑:“牛逼。真他妈牛逼。我就服山哥,这才是真正的‘砸场子’。” 陈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拉开一丝缝隙,看了一眼窗外维多利亚港依旧平静的海面。 “这就完了?”王虎问,“系统都崩了,咱们是不是该收工了?” “收工?” 陈山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虎子,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扔给梁文辉。 陈山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 “系统崩溃,只是让他们没法交易。但这帮日本人很顽固,他们会觉得这只是技术故障,等修好了,还会有人想抄底。” “我要做的,是杀人诛心。” 陈山指了指那份文件。 “文辉。” “在。” “联系路透社、美联社,还有我们在东京收买的那几家报纸。” 陈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半小时内,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这篇通稿。” 梁文辉低头看了一眼文件标题,瞳孔猛地一缩。 那上面赫然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和记集团声明:鉴于日本经济严重的结构性泡沫,我们将清空所有日本资产,并对日本未来十年的经济前景,持极度悲观态度。》 “极度悲观。” 梁文辉念出这四个字,感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东京交易所刚刚瘫痪、人心惶惶的时刻,作为曾经日本股市最大的多头、被日本人视为“财神”的陈山,突然反手一刀,公开发表这种声明。 这已经不是落井下石了。 这是要把盖在井口的那块石头,换成一座山。 “山哥……”梁文辉咽了口唾沫,“这篇声明发出去,您在日本……恐怕会成为全民公敌。” “公敌?” 陈山笑了。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文辉,你要记住。” “在金融的世界里,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只有赢家,和尸体。” 陈山挥了挥手,语气淡漠如冰。 “发吧。” “告诉他们,那个带他们做梦的人,醒了。” “山哥……”梁文辉咽了口唾沫,“这篇声明发出去,您在日本……恐怕会成为全民公敌。” “公敌?” 陈山笑了。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文辉,你要记住。” “在金融的世界里,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只有赢家,和尸体。” 陈山挥了挥手,语气淡漠如冰。 “发吧。” “告诉他们,那个带他们做梦的人,醒了。” 第501章 日本的黄昏 东京,霞关。 大藏省(日本财政部)大楼内,灯火通明。 这里是日本行政权力的中枢,此刻却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巨大高压锅。走廊里全是奔跑的官僚,抱着文件的秘书跑丢了高跟鞋,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曲。 会议室的大门紧闭。 烟雾缭绕,浓得几乎看不清人脸。 竹下登坐在主位上,领带已经被扯歪,那张平时在电视上总是带着从容微笑的脸,此刻布满了青灰色的胡茬和油光。 他对面,坐着日本央行行长澄田智,以及野村、大和、日兴、山一这“四大证券”的社长。 “诸君。” 竹下登的声音沙哑,“交易所那边已经确认了,系统将在明天上午九点恢复正常。现在的关键是,明天开盘怎么走。” 野村证券的社长田渊节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手还在微微发抖:“大臣阁下,今天的抛压太恐怖了。如果不限制卖出,明天一开盘,恐怕……” “不能限制!” 央行行长澄田智猛地拍案而起,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如果限制卖出,就等于告诉全世界我们的市场出了问题!外资会跑得更快!日元的信用会瞬间崩塌!” “那怎么办?看着它跌?”田渊反问。 “买。” 竹下登吐出一个字,眼神阴鸷得可怕。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这几个金融巨头。 “大藏省已经协调了邮政储蓄和养老金管理机构。明天一早,会有两万亿日元的托底资金进场。” 两万亿。 听到这个数字,几位社长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国家队下场了。 “不仅如此。”竹下登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我已经以此名义,向各大商业银行下达了行政指导。明天,所有银行必须无限制地向证券公司提供拆借资金。” “你们四大证券,给我把所有的自营盘都拿出来!给我顶上去!” “只要有人卖,你们就给我买!有多少吃多少!” 竹下登猛地一挥手,俨然是战场上挥舞指挥刀的疯子将军。 “告诉国民,今天的宕机是外国黑客的恶意攻击!是技术故障!日本经济的基本面坚如磐石!” “只要明天把指数拉红,恐慌就会消失。那些该死的空头,会被我们用钱,活活砸死!” 会议室里死寂了三秒。 随后,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低吼。 “哈伊!” “为了大日本帝国!” “跟他们拼了!” 这就是日本人的赌徒性格。在绝境面前,他们不会选择退缩,而是会选择梭哈。 …… 这一夜,东京无眠。 NHK、富士电视台、朝日新闻……所有的喉舌都在疯狂运转。 电视屏幕上,一位位经济学家、名牌大学教授轮番登场。他们对着镜头,神情激昂,唾沫横飞。 “请国民放心!今天的下跌完全是系统故障引发的恐慌!” “大藏省已经出手!两万亿救市资金已就位!” “这是抄底的最佳时机!相信政府!相信日本!” 银座的街头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着索尼创始人盛田昭夫的讲话片段:“日本的技术是世界第一的,我们的资产价值是被低估的!” 一种诡异狂热的气氛,开始在恐慌的废墟上重新蔓延。 居酒屋里,原本愁眉苦脸的上班族们,看着电视里的利好消息,眼里的绝望逐渐变成了希望。 “是啊,我们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政府都出手了,肯定没问题!” “明天一开盘我就去买!把今天跌的都赚回来!” “为了日本!干杯!” 希望。 这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也是最残忍的毒药。 当所有人都相信明天会更好的时候,镰刀,已经悄无声息地举到了头顶。 …… 香港,中环。 和记大厦顶层,那间封闭的密室里。 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几十台显示器的幽光照亮了陈山的脸。 他手里端着一碗刚刚送进来的云吞面,吃得津津有味。热气腾腾的白雾升起,模糊了他那双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 王虎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个叉烧包,一边啃一边盯着墙上的电视。 电视里,正是接收到的NHK国际频道的信号。 画面上,竹下登正在召开新闻发布会,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让任何一个投资者受损”。 “啧啧啧。” 王虎咽下嘴里的包子,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山哥,这老小子还挺能忽悠。你看这帮日本人,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真以为明天能翻盘呢。” 陈山喝了一口面汤,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 “人不抱希望,就不会绝望。” 陈山放下筷子,转过转椅,面对着一直在操作台前忙碌的大卫·陈和梁文辉。 “文辉。” “在,山哥。”梁文辉推了推眼镜,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异常明亮。 “那个声明,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梁文辉拿起一份文件,手微微有些抖,“路透社、美联社、法新社的驻港记者都已经联系好了。我们在东京收买的那几家小报,版面也留出来了。” 陈山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四点。 距离东京股市开盘,还有五个小时。 这五个小时,是日本政府留给国民做梦的时间。 “发吧。” 陈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山哥……”梁文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这篇声明发出去,您在日本苦心经营了四年的‘财神’人设,就彻底崩了。以后我们再想进日本市场……” “谁说我要再进日本市场?” 陈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依旧璀璨,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那个即将沉没的岛国。 “文辉,你还是没懂。” “财神,是给信徒拜的。” “当信徒都死光了,财神还要来干什么?” 陈山转过身,眼神里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 “我要做的,不是让他们以后还信我。” “而是要让他们,这辈子听到‘陈山’这两个字,都会从骨子里感到颤栗。” “发。” 一个字,如惊雷落地。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ACtiOn。” …… 清晨六点。 东京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各大报摊前已经排起了长龙。经过一夜的舆论轰炸,无数股民都想第一时间看到报纸上关于“政府救市”的详细利好。 然而。 当第一批报纸被送到报摊,当送报员解开捆扎绳的那一刻。 一张夹在《读卖新闻》和《朝日新闻》中间的,并不起眼的英文报纸——《亚洲华尔街日报》,以及几份以爆料著称的东京晚报增刊,赫然印着一个惊悚的标题。 《独家:和记集团清仓离场!陈山断言:日本已是死局!》 轰——! 仿佛一颗核弹,在清晨的东京街头引爆。 排队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什么?!陈桑跑了?!” “不可能!陈桑是我们的朋友!他说过看好日本的一万年!” “假的!这一定是美国人的假新闻!” 人们疯狂地抢购报纸,手颤抖着翻开内页。 那里,刊登着一份中英日三语的正式声明。落款处,盖着和记集团鲜红的公章,还有那个他们无比熟悉的、被无数人供在神龛上的签名——陈山。 声明的内容很短。 字字如刀。 “鉴于日本经济严重的结构性泡沫,以及大藏省无视市场规律的行政干预,和记集团经慎重评估,认为日本市场已失去投资价值。” “对于日本经济的未来,我本人持极度悲观态度。” “凛冬已至,诸君好运。” 最后那四个字。 诸君好运。 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每一个相信“日本第一”的人脸上。 如果说政府的救市宣言是一针强心剂,那么陈山的这份声明,就是直接拔掉了病人的氧气管,顺便还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恐慌? 不。 此刻在东京蔓延的,不再是恐慌。 是信仰崩塌后的虚无。 那个带着他们赚钱,那个被他们视为唯一真理的男人,那个在电视上告诉他们“泡沫是钻石”的“财神爷”…… 跑了。 不但跑了,还反手判了日本死刑。 “骗子!大骗子!!” 银座街头,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突然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报纸,指甲抠进了肉里。 “把我的钱还给我!那是我的养老金啊!” “八嘎!陈山!你不得好死!” 愤怒和绝望,如同瘟疫般,瞬间吞噬了整个城市。 …… 大藏省,大臣办公室。 “啪!” 一只名贵的有田烧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墙上,炸得粉碎。 竹下登站在办公桌前,浑身发抖。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份传真过来的声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混蛋!混蛋!!” 竹下登咆哮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尖利,“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发这种东西?!” “这是宣战!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宣战!” 他对面,央行行长澄田智已经瘫软在沙发上,面如死灰。 “完了……”澄田智喃喃自语,“全完了。” “什么两万亿救市,什么行政指导……在这个声明面前,都是废纸。” “陈山的影响力太大了……他是散户的神。神都跑了,谁还会买?” 竹下登猛地转过头,眼神凶狠得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封锁消息!立刻封锁消息!” “让电视台不许播!把报纸都收回来!” 旁边的秘书颤颤巍巍地说道:“大臣阁下……来不及了。路透社的电讯已经发遍了全球,现在华尔街、伦敦都知道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现在各大银行的提款机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民众……民众在抛售日元,兑换美元。” 挤兑。 这个词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地刺进了竹下登的心脏。 一旦发生挤兑,银行体系就会崩溃。那时候,别说救股市,连国家都要破产。 “电话!给我电话!” 竹下登扑到办公桌前,抓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甚至称兄道弟的号码。 只要能联系上陈山,只要能让他改口,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嘟……嘟……嘟……” 电话通了。 竹下登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喂?陈桑!我是竹下!我是竹下啊!” 竹下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那是权力者在绝境面前最后的卑微,“陈桑,这是一个误会!我们还可以谈!只要您撤回声明,我们可以给您更多的地皮!我们可以给您免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带着职业化口吻的女声。 “对不起,竹下先生。” “陈先生正在休息,他不接见任何人。”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如同来自地狱的嘲笑。 竹下登拿着话筒,僵在原地。 他缓缓地、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窗外,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照在东京塔上。 但竹下登知道。 太阳,落山了。 第502章 上帝也救不了 1990年1月5日,东京。 雪停了,但空气比下雪时更冷。 霞关,大藏省大楼。 竹下登双眼通红,领带被扯得歪歪斜斜,像根上吊绳挂在脖子上。他面前坐着的,是日本金融界最有权势的十二个人——四大证券社长、六大都市银行行长,以及央行总裁澄田智。 “还有十分钟。” 竹下登的声音沙哑,像是在砂纸上磨过,“诸君,这是关原合战。赢了,日本还是世界第二;输了,我们就真的只是美国的后花园了。” 野村证券社长田渊节也猛地站起来,手里攥着拳头,指节发白。 “两万亿日元的托底资金已经全部进入账户。四大证券的自营盘也准备好了。只要开盘,不管谁卖,我们全吃!” “不仅如此。”澄田智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我已经给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打过电话,请求他们协助稳定汇率。虽然对方没有明确答复,但看在盟友的份上,他们应该不会落井下石。” 竹下登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陈山那个声明虽然造成了恐慌,但他毕竟只是个商人。只要我们顶住开盘这半小时,把指数拉红,信心就会回来。”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挥舞着一把看不见的武士刀。 “为了大日本帝国,拜托了!” 十二位大佬齐刷刷地站起,九十度鞠躬。 “哈伊!” 悲壮。决绝。 像极了半个世纪前,那些驾驶着零式战机冲向美国航母的敢死队。 …… 香港,中环,和记大厦。 陈山坐在那张标志性的黑色老板椅上,手里端着一碗皮蛋瘦肉粥,正慢条斯理地喝着。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与东京那种窒息的紧张相比,这里轻松得像是在吃早茶。 “山哥,这粥不错,就是皮蛋少了点。” 王虎蹲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个肉包子,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陈山没理他,只是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8点58分。 距离东京开盘,还有两分钟。 大卫·陈站在主控台前,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甚至没有放在键盘上。 “山哥,东京那边的内线传回消息。日本‘国家队’集结了两万亿日元,准备在9点整发动自杀式冲锋。” “两万亿?”陈山吹了吹勺子里的热粥,“大概一百四十亿美金。不少了,够给他们买副好棺材。” 梁文辉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部黑色的保密卫星电话。电话那头,连接着大洋彼岸的华盛顿和纽约。 “那边怎么说?”陈山问。 梁文辉捂住话筒,低声说道:“高盛、摩根士丹利、所罗门兄弟,还有……美国财政部下属的几个隐秘基金,都已经就位了。他们问,什么时候动手?” 陈山放下粥碗,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不急。”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让日本人先高兴五分钟。” “给他们一点希望。毕竟,只有从云端摔下来,才会粉身碎骨。” …… 东京,9点00分00秒。 “当——!” 开市钟声敲响。 这一瞬间,东京证券交易所交易大厅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买入!买入!丰田!索尼!新日铁!” “不管价格!扫货!全部扫货!” 两千多名红马甲像是疯了一样,疯狂地挥舞着手臂。 屏幕上,日经指数在开盘的一瞬间,向下跳空了200点,眼看就要崩盘。 但就在下一秒,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资金流,硬生生地接住了所有的抛盘。 那是两万亿日元的国家意志。 38000点……38100点……38200点! K线图上,那根原本向下的绿线,被硬生生地扭转,变成了一根昂扬向上的红线! “涨了!涨了!” “万岁!大藏省万岁!” 交易大厅里,欢呼声震耳欲聋。有人相拥而泣,有人把手里的记录本抛向空中。 大藏省会议室里。 竹下登看着屏幕上那抹刺眼的红色,紧绷的身体猛地松弛下来,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守住了……” 澄田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田渊节也点燃了一支烟,手还在微微颤抖。 东京,沉浸在一片虚幻的胜利狂欢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9点04分。 日经指数已经反弹了1.5%。 …… 香港,密室。 陈山看着屏幕上那根红得发烫的K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差不多了。” “动手。” 大卫·陈点了点头,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嗜血的光芒。 他的双手终于落在了键盘上。 不需要复杂的指令,因为所有的卖单早在三天前就已经预埋进了系统。 他只需要按下那个红色的回车键。 “啪!” 清脆的敲击声,在安静的密室里回荡。 这一声,是死神的镰刀挥下的声音。 …… 东京,9点05分00秒。 欢呼声还在大厅里回荡,交易员们还在憧憬着下午的庆功宴。 突然。 屏幕闪烁了一下。 就像是心脏骤停的前兆。 原本还在向上攀升的红色数字,猛地停滞了。 紧接着,一笔卖单出现在屏幕上。 不是一百股,不是一千股。 是“1,000,000”股。 紧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第十笔,第一百笔…… 那是来自华尔街的空头大军,那是来自美国国家队的金融核弹,那是来自和记集团的致命一击。 三方合力,泰山压顶。 “这……这是什么?!” 野村证券的首席交易员瞪大了眼睛,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看到,买盘那一栏的数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刚才那两万亿日元筑起的钢铁防线,在这股滔天的抛售狂潮面前,就像是海啸面前的沙堡。 一秒钟。 仅仅一秒钟。 买盘枯竭。 38500……38000……37000…… 红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粗壮得令人心悸的、垂直向下的绿色直线! 那是通往地狱的滑梯。 “接不住!根本接不住!” “钱呢?!我们的钱呢?!” “没有买盘!全是卖盘!谁在卖?!到底是谁在卖?!” 刚才还欢声雷动的交易大厅,瞬间变成了阿鼻地狱。 哭喊声、咒骂声、电话被砸碎的声音,混成了一片绝望的交响曲。 …… 大藏省会议室。 死一般的寂静。 竹下登手里的烟掉在裤子上,烧穿了名贵的西装布料,烫到了皮肤,但他毫无知觉。 他呆呆地看着那块屏幕。 那根绿线,还在跌。 自由落体。 没有任何阻力。 “完了……” 澄田智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不。” 田渊节也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不断跳水的数字,眼中满是恐惧。 电话铃声疯狂响起。 “大臣!汇率崩了!日元在暴跌!” “大臣!期货市场熔断了!” “大臣!四大银行请求暂停交易,他们的流动性枯竭了!” 每一个电话,都是一道催命符。 竹下登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外。 东京塔依旧矗立在那里,但在他眼里,那已经不是一座塔,而是一座巨大的墓碑。 那是他亲手为这个国家立下的墓碑。 “输了。” 竹下登喃喃自语。 他输掉的,不仅仅是钱,还有日本未来三十年的国运。 …… 香港,密室。 大卫·陈松开键盘,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 “山哥。” 大卫指着屏幕上那个触目惊心的跌幅,“日经指数……跌破35000点了。开盘十分钟,跌幅超过10%。” “这还只是开始。” 陈山重新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粥,喝了一口。 “等美国人那边的消息传出来,恐慌会加倍。下午收盘前,应该能跌破34000点。” 王虎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乖乖,十分钟,蒸发了多少钱?”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声音有些发颤:“大概……相当于蒸发了一个瑞典的GDP。” “啧啧啧。”王虎摇了摇头,“杀人不见血啊。” …… 东京,大藏省。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 那些刚才还信誓旦旦要保卫日本的大佬们,此刻都忙着回去救自家的火,或者忙着转移资产。 只剩下竹下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主位上。 屏幕上的绿线,依然在向下延伸,像是一条贪婪的蛇,吞噬着一切。 秘书推门进来,脚步轻得像个幽灵。 “首相阁下……” 秘书的声音带着哭腔,“所有……所有的救市资金,已经全部耗尽。刚才美国方面发来消息,称这是‘正常的市场修正’,拒绝干预。我们……彻底输了。” 竹下登没有说话。 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那是一张黑色的名片,上面只有两个字,烫金的。 陈山。 竹下登颤抖着手,抚摸着那张名片,就像抚摸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缓缓站起身,在这间象征着日本最高权力的办公室里,环视了一周。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 “备车。” 竹下登的声音苍老而疲惫,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去哪?首相阁下?”秘书问。 竹下登闭上眼睛,两行浊泪从眼角滑落。 “去机场。” “我要去……香港。” 第503章 上帝也救不了,但我能 香港,半岛酒店。 维多利亚港的夜色被雨雾笼罩,海面上轮船的汽笛声沉闷而悠长。 顶层总统套房内,空气安静得近乎凝固。 平日里在电视上挥斥方遒、掌控着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权柄的男人——日本首相竹下登,此刻正站在客厅中央。 他那身昂贵的手工西装经过长途飞行的折磨,已经起了褶皱。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袋浮肿,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 而在他对面的真皮沙发上,陈山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大红袍,轻轻吹着浮沫。 王虎站在陈山身后,双手抱胸,眼神玩味地打量着这位落魄的首相。 “陈桑……” 竹下登开口了,声音沙哑粗糙。 “拜托了!” “现在的东京,已经是地狱了。四大证券濒临破产,银行遭遇挤兑,如果有实力的外资再不进场,明天……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日本经济就会倒退二十年!” “陈桑,您是日本的朋友,您是我们在亚洲唯一的希望。我代表内阁,代表一亿两千万国民,求您……出手吧!”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的雨声,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茶汤入喉,回甘悠长。 他放下茶杯,瓷器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这声音让竹下登的身体猛地一抖。 “首相阁下。” 陈山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您这话,言重了。”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竹下登,看着窗外璀璨的香江夜景。 “我只是个商人。商人趋利避害,这是本能。” “现在的日本市场,就是个巨大的绞肉机。华尔街那帮狼,伦敦那帮虎,都在盯着这块肥肉。我要是现在冲进去,那就是逆势而为,是拿和记集团几万员工的饭碗开玩笑。” 陈山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首相阁下,您也知道,我的基金里还有很多欧美投资人的钱。如果我亏了,他们会把我撕碎的。” 王虎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欧美投资人? 那帮鬼佬的钱早就在这一波做空中翻了几倍,现在正数钱数到手抽筋呢。 竹下登直起腰,脸色惨白如纸。 他听出了陈山的拒绝。 但他不能退。 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他退无可退。 “陈桑!条件您可以随便提!” 竹下登向前几步,急切地说道,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只要您肯发声,肯带资进场稳住局面!大藏省可以给和记集团颁发特许经营牌照!我们可以给您免税!五年……不,十年免税!” “如果您收购日本企业,我们一路绿灯,绝不设限!甚至……甚至政府可以提供低息贷款补贴!” 这是卖国。 赤裸裸的卖国。 为了保住政权,为了不让日本经济彻底崩盘,竹下登已经顾不上什么民族尊严了。他现在只想找个接盘侠,哪怕是引狼入室。 陈山看着竹下登那张扭曲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火候到了。 猪已经杀完了,现在该分肉了。 陈山沉默了许久。 他皱着眉头,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每敲一下,竹下登的心脏就跟着缩紧一下。 终于。 陈山长叹了一口气。 那声音里,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无奈,和一种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决绝。 “竹下先生。” 陈山走过去,双手扶住竹下登的肩膀,眼神诚恳得让人想流泪。 “我们是中国人,讲究一个‘义’字。” “虽然这笔生意风险极大,虽然我的顾问团队都强烈反对……但看着您这样,我于心不忍啊。” 竹下登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那是劫后余生的激动。 “陈桑……!” “但是。” 陈山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 “我要在这个时候进场,等于是在跟整个西方的资本世界作对。华尔街那帮人,可是恨不得把日本连皮带骨吞下去的。” “所以,我需要一个名分。” “名分?”竹下登一愣。 “对。” 陈山整理了一下竹下登歪掉的领带,动作轻柔,像是在替一位即将上刑场的犯人整理仪容。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是谁在做空日本,又是谁在拯救日本。” 陈山这是要立牌坊。 不仅要吃了日本的肉,还要让日本百姓对他感恩戴德,把仇恨全部转移到美国人身上。 “我明白。” 竹下登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已经跪了,那就跪得彻底一点。 “那些贪婪的西方投机者……确实该死。” …… 次日上午十点,香港,和记大厦新闻发布厅。 闪光灯疯狂闪烁,快门声连成一片,如同密集的机枪扫射。 来自全球的三百多家媒体记者,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主席台上,陈山一身黑色中山装,表情肃穆,宛如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斗士。 坐在他旁边的竹下登,虽然面容憔悴,但也强打精神,维持着一国首相的最后体面。 “各位媒体朋友。” 陈山对着麦克风,声音沉稳有力,通过卫星信号传遍了全球。 “过去的一周,对于亚洲经济来说,是黑暗的一周。” “我们亲眼目睹了,某些来自大洋彼岸的、贪婪的金融资本,利用资金优势和舆论霸权,对日本市场进行了可耻的、有预谋的掠夺!” 台下一片哗然。 西方记者们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陈山根本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继续说道,语气激昂。 “他们做空的不仅仅是日经指数,更是亚洲人民几十年的勤劳与汗水!这种强盗行径,和记集团绝不答应!” 陈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麦克风嗡嗡作响。 “虽然有人劝我,不要去得罪那些强大的势力。” “但我想说——” 陈山站起身,目光扫视全场,正气凛然。 “唇亡齿寒。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今天他们可以收割东京,明天就可以收割香港、收割东南亚!” “所以,经过慎重考虑,应日本政府的邀请……” 陈山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握住了旁边竹下登的手。 “和记集团决定,即刻启动‘亚洲方舟’计划。” “我们将首批投入五百亿美金,不计成本、不设上限地买入日本市场的优质资产!” “我们要告诉那些躲在阴沟里的投机者——想搞垮亚洲经济,先问问我陈山答不答应!” 轰——! 现场彻底沸腾了。 竹下登激动得眼眶通红,对着镜头深深鞠躬:“感谢陈先生!感谢和记集团!这是大和民族永远不会忘记的恩情!” 电视机前。 无数绝望的日本股民,看着这一幕,泪流满面。 “陈桑……他没有抛弃我们!”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啊!呜呜呜……” 而在大洋彼岸的华尔街。 高盛的高级合伙人会议室里,几个西装革履的合伙人看着电视直播,举起手中的水晶酒杯,发出了一阵哄笑。 “上帝啊,听听这只东方狐狸在说什么?‘贪婪的西方资本’?”一位合伙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又怎么样?”另一位合伙人惬意地吐出一口烟圈,“只要他能继续带着我们赚到这几百亿美金,别说骂我是强盗,就算他骂我是魔鬼,我也愿意亲吻他的皮鞋。” “没错,他拿名声,我们拿实利,这很公平。” 坐在首位的总裁放下酒杯,从桌上拿起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加密文件。 那是来自和记集团的“邀请函”。 “先生们,骂归骂,生意还得继续。”总裁弹了弹文件,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和记刚刚发来了邀请。陈先生说,日本这头大象已经倒下了,光靠他一个人的胃口吃不完。” “他邀请我们,一起去东京……” …… 发布会结束。 陈山回到顶层办公室。 刚才那种正气凛然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度冷静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微笑。 他松开领口的扣子,坐回老板椅上。 陈山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虎子,给我倒杯水。” 王虎屁颠屁颠地端来一杯水,脸上笑开了花:“山哥,你刚才那几句词儿,绝了!我都差点信了你是去扶贫的。” “扶贫?” 陈山嗤笑一声,“我是去收尸。” 这时,梁文辉推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夹,那是刚刚从大藏省和各大财阀那里搞来的“卖身契”。 “山哥,竹下登那边已经签字了。” 梁文辉将文件放在桌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根据协议,我们可以以‘战略投资者’的身份,优先收购由于流动性危机而濒临破产的日本企业。” “这是第一批清单。” 梁文辉打开文件夹,指着上面的名字。 “索尼的哥伦比亚电影公司股权,现在的估值只有收购价的两成。” “三菱地所手里的洛克菲勒中心,只要承担债务就能拿走。” “还有东芝的半导体部门、日立的重工生产线、住友银行的坏账资产包……” 这哪里是资产清单。 这分明是日本战后四十年积累下来的工业皇冠上的明珠。 现在,它们就像摆在超市打折区的烂白菜,任人挑选。 “山哥。” 梁文辉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的资金虽然充裕,但如果全部吃下,可能会消化不良。我们要不要挑几个重点……” 陈山端起水杯,目光扫过那一个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名字。 丰田。 索尼。 松下。 三菱。 这些名字,代表着那个曾经叫嚣着“买下美国”的狂妄时代。 而现在,那个时代正跪在他的脚下。 陈山伸出手,手指轻轻划过清单上的每一个名字。 “挑?” 陈山抬起头,看着梁文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贪婪的弧度。 “文辉,你记性不好。” “我刚才在发布会上说了,我们要‘不计成本’,要‘全面救市’。” 陈山猛地合上文件夹,发出一声闷响。 “小孩子才做选择。” “我,全都要。” 第504章 三十万冤魂的利息 凛冬已至,但这寒意不仅仅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更来自人心深处那无底的黑洞。 这一周,东京没有阳光。 天空始终灰蒙蒙的,像是一块盖在尸体上的裹尸布。 银座四丁目的街头,曾经挥舞着万圆大钞争抢出租车的疯狂人群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流浪汉,和满地无人清扫的废报纸。报纸的头版头条,无一例外都是触目惊心的黑色加粗字体: 《日经指数跌破20000点!》 《不动产神话破灭!地价暴跌40%!》 《大藏省承认:救市失败!》 多米诺骨牌,终于倒下了第一块,紧接着便是雪崩。 股市的崩盘像是一种高致死率的病毒,顺着血管,瞬间侵蚀了日本经济的每一个细胞。 首先死掉的,是房地产。 就在上个月,还要靠摇号、走后门才能买到的东京公寓,现在变成了烫手的烙铁。 中介公司的门口贴满了“急售”、“半价”、“跳楼价”的告示,但门可罗雀。 那些背负了巨额贷款、指望着房价永远涨下去的炒房客,一夜之间发现,自己手里的房子资不抵债。 他们想卖,但市场上全是卖单,没有一个买家。 流动性枯竭。 这是比下跌更可怕的事情。 资产变成了混凝土凝固的垃圾,却还要每个月向银行缴纳高昂的利息。 紧接着,银行遭殃了。 由于抵押物价值腰斩,加上股市投资巨亏,大量的坏账像癌细胞一样在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上扩散。 三井住友银行的一家分行门口,挤兑的人群排出了三公里长。 愤怒的储户拿着存折,拍打着紧闭的卷帘门,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有人捡起路边的砖头,狠狠地砸向银行的玻璃窗。 “把钱还给我!那是我的血汗钱!” “骗子!都是骗子!” 防暴警察排成人墙,挥舞着警棍驱赶人群。冲突爆发了,鲜血流在结冰的路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那些相信了“日本第一”、相信了陈山“亚洲方舟计划”的中产阶级。 新宿,一栋高级写字楼的天台。 风很大,吹得围栏上的铁丝网呜呜作响。 一个穿着高档西装的中年男人,整个人跨坐在围栏边缘。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那座曾经让他无比骄傲的城市。 他叫田中,一家中型贸易公司的社长。 他抵押了公司、房子,甚至借了高利贷,全仓抄底了日经指数。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暴富的尾巴。 结果,他抓住的是死神的镰刀。 “社长!不要啊!” “爸爸!你下来啊!” 身后传来秘书和妻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田中回过头,看了一眼满脸泪水的妻子,和那个才刚上小学的女儿。 他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不起。” 田中喃喃自语。 说完,他身体前倾,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砰!” 几秒种后,楼下传来一声闷响。 那是人体撞击水泥地面的声音,也是日本泡沫经济破碎的声音。 美惠子,28岁,全职主妇。她身上穿着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居家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 就在半小时前,借贷公司的催收人员刚刚砸烂了她家的门,用红油漆在墙上写下了“还钱”。 她的丈夫,因为挪用公款炒股,上午已经在地铁站卧轨了。 “宝宝,别哭……” 美惠子低头看着怀里被冷风吹得哇哇大哭的孩子,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孩子脸上。 “妈妈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没有讨债的叔叔,那里有糖吃……” 她手里攥着一张已经被揉烂的报纸,上面印着日经指数跌破20000点的新闻。 就是这个数字,吞噬了她原本幸福的中产家庭,吞噬了她的丈夫,现在,也要吞噬她。 “对不起……下辈子,别投胎做日本人了。” 美惠子闭上眼睛,抱着孩子,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向着灰暗的水泥地面,一跃而下。 “砰!” 一声闷响,淹没在东京嘈杂的车流声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世田谷区,一栋豪华的一户建别墅内。 这里曾是令人羡慕的富人区,现在却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煤气味。 松本工业的社长,松本健一,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穿着最体面的纹付羽织袴,手里握着一把武士刀。 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他的妻子,和两个穿着漂亮和服的女儿——一个8岁,一个10岁。 她们像是睡着了,脸色红润,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那是安眠药和红酒混合后的效果。 松本健一看着妻女的尸体,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刀。 他的工厂,因为银行抽贷,昨天倒闭了。 作为连带担保人,他背负了三十亿日元的债务。 他不想让妻女活着受辱,去风俗店还债。 “巴嘎……” 他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将武士刀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也染红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梦”。 这一天,东京警视厅接到的跳楼报警电话,超过了过去十年的总和。 连接东京和大阪的新干线,因为有人卧轨自杀,被迫全线停运。 富士山脚下的青木原树海,那个著名的“自杀森林”,入口处的停车场竟然停满了车。 无数绝望的人,拿着绳子,走进了那片阴森的树林,再也没有出来。 整个日本,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灵堂。 …… 几千公里外,香港。 中环,和记大厦顶层。 厚重的遮光窗帘将窗外的阳光隔绝,大卫·陈、梁文辉,还有几十名核心操盘手,正围在一张巨大的红木会议桌旁。 桌上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财务报表和交割单。 所有人的眼睛都熬得通红,脸上带着极度的疲惫,但那种疲惫掩盖不住眼底狂热的兴奋。 “山哥。” 梁文辉手里拿着一份刚刚从传真机吐出来的热敏纸,手还在微微颤抖。 “东京那边的清算结束了。” 陈山坐在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枚翡翠扳指,神情慵懒。 他没有看那份报表,而是指了指墙上的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NHK的新闻画面。 画面上,正是那个叫田中的中年男人跳楼后的惨状。 虽然打了马赛克,但那滩暗红色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接着画面一转,是松本一家惨死的别墅,警戒线外围满了记者。 “真惨啊。” 王虎手里拿着个鸡腿,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盯着电视,摇了摇头,“啧啧啧,这叫什么?一家整整齐齐?这帮小日本,前几天不还牛逼哄哄的要买下美国吗?怎么现在一个个跟丧家犬似的。” “因为梦醒了。” 陈山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过头,看向梁文辉。 “报数。” 简单的两个字,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最终的审判结果。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本次‘深海计划’,我们动用了5000个离岸账户,总计投入本金及杠杆资金五千亿美元。” “通过做空日经225指数期货、做空日本国债期货、以及买入大量看跌期权……” 梁文辉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截至今天下午三点,所有头寸已全部平仓交割。” “我们的收入是……” 梁文辉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颤音。 “三千八百四十亿美元!” “这里面还有要给华尔街投行的高额通道费、利息、以及各种隐性成本……”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个具体的数字被念出来的时候,会议室里还是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千八百四十亿。 美金。 这是什么概念? 1989年,中国的GDP总量才不到四千亿美元。 也就是说,陈山这一把,几乎赚回了一个中国的GDP。 或者说,他把日本过去十年靠卖汽车、卖电器、卖半导体积攒下来的财富,硬生生地切掉了一半,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乖乖……” 王虎手里的鸡腿掉在了地上,油渍溅到了昂贵的地毯上,但他毫无察觉。 他瞪着牛眼,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山哥……这……这钱咱们花得完吗?” “花得完。”陈山笑了,笑得云淡风轻,“这才哪到哪?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买航母,买技术,造芯片,哪样不是吞金兽?” 相比于王虎的震惊,大卫·陈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这位从小接受西方精英教育的金融天才,此刻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 他站在陈山身后,目光越过那堆积如山的报表,落在了墙上的电视屏幕上。 屏幕里,正好播放到一个画面: 一个穿着校服的日本女学生,因为交不起学费,正站在风俗店的门口,向过往的男人鞠躬。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麻木。 大卫·陈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陈山那张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 “山哥……” 大卫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犹豫和挣扎。 “怎么?”陈山没有回头。 “我们……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大卫指着电视,语气有些苦涩,“这些天,我看了太多的报告。 东京的自杀率飙升了五倍,几百万家庭破产,无数人流离失所。 很多……很多都是普通人。他们只是想过好日子,他们相信了政府,相信了……您。” “我们赚了这么多钱,每一分钱上面,好像都沾着血。” 大卫是个有良知的人。 或者说,他在面对如此大规模的人道主义灾难,而且这场灾难还是自己亲手制造的,他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啪!” 一声脆响。 是王虎。 王虎猛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咖啡杯乱跳。 他指着大卫的鼻子,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暴起青筋,唾沫星子喷了大卫一脸。 “放你娘的屁!” 王虎咆哮道,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大卫!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喝了几年洋墨水,就忘了自己祖宗是谁了?!” “沾血?你也配提沾血?!” 大卫被骂懵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虎哥,我只是觉得……” “觉得个屁!” 王虎一步步逼近,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你觉得他们可怜?你觉得那个跳楼的社长无辜?你觉得那个卖身的女学生惨?” “那我问你!” 王虎一把揪住大卫的领带,把他硬生生地拽到自己面前。 “当年在东北,被他们拿刺刀挑起来的婴儿惨不惨?!” “当年在南京,被他们赶进江里用机枪扫射的三十万人惨不惨?!” “当年被他们抓去做细菌实验,活活烂掉的人惨不惨?!” 王虎的吼声在会议室里回荡,震耳欲聋。 “那时候,他们有没有觉得绝?有没有觉得沾了血?!” “他们拿着从我们中国抢走的黄金、煤矿、古董,回去盖了楼,造了车,过上了好日子!现在我们只是把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你跟我说残忍?!” “大卫!你他妈就是个汉奸!你对得起你姓陈吗?!” 王虎骂完,一把推开大卫,大口喘着粗气,眼睛通红。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大卫·陈脸色苍白,靠在墙上,嘴唇哆嗦着,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 陈山终于开口了。 陈山站起身,走到大卫面前。 伸出手,替大卫整理了一下被王虎扯乱的领带。 “大卫,你心软,这说明你是个好人。” 陈山看着大卫的眼睛,语气平静,“但在国运的战场上,好人,通常死得最快。” 随后,陈山转过身,缓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按下一个按钮。 窗帘缓缓拉开。 窗外,是香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灯火辉煌,繁华如梦。 而在北方的远处,是那个正在经历阵痛、却即将苏醒的庞大祖国。 “大卫,虎子说得话糙理不糙。” 陈山背对着众人,看着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 “你去看看现在的东京。” “那些哭喊的人,那些跳楼的人,那些绝望的人。”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玻璃上,仿佛点在了那个岛国的咽喉上。 “他们的父辈,曾经拿着武士刀,踏碎了我们的山河。” “现在,我只是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金融手段,给他们上了一课。”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陈山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笔钱,干干净净。” “因为这是我在东京塔下,替南京城头的三十万冤魂,收回来的买命钱。” “这三千八百亿,不是利润。” “这是利息。” “是他们欠了我们,早就该还的……” “血债。” 第505章 只有死人不需要面子 香港,中环。 和记大厦的会议室里,伊藤正道坐在那张昂贵的真皮椅子上,屁股底下却像是有针在扎。 他面前的那杯蓝山咖啡已经彻底凉透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脂,但他一口都没动。 这位三菱地所的社长,曾经在丸之内的办公室里,对着陈山大谈“灵魂”与“非卖品”,傲慢得像个幕府将军。 现在,他缩着肩膀,双手死死攥着公文包的提手,指节发白。 他的西装虽然还是那套手工定制的,但领口有些松垮,眼袋浮肿,眼神里全是惶恐。 门开了。 陈山走了进来。 他没穿西装,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手里拿着一根还没点燃的雪茄。 王虎跟在后面,嘴里叼着根牙签,手里把玩着那把蝴蝶刀,眼神不善地盯着伊藤。 “伊藤社长,久等了。” 陈山走到主位坐下,把雪茄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伊藤正道浑身一颤,连忙站起来,就是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陈桑!给您添麻烦了!” 他的头低得很深,几乎要碰到桌面。 “坐吧。”陈山淡淡地说,“伊藤社长这次来香港,是为了‘丸之内’那个项目?” 伊藤正道坐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是……是的。”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陈桑,您也知道,东京现在的状况……简直是地狱。银行抽贷,股价腰斩。我们三菱地所……流动性枯竭了。” 说到“枯竭”两个字,伊藤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不仅仅是没钱。 这是要命。 之前陈山花两千亿日元买地,那笔钱进了三菱的账。 如果伊藤正道当时把钱存起来,或者是还债,现在三菱就是日本最稳的财阀。 但他没有。 贪婪驱使下,他把那两千亿,加上银行的杠杆,全部投进了千叶县和横滨的填海造地项目,以及疯狂回购自家股票。 现在,地价崩了,股价崩了。 那两千亿,连个响声都没听见,就蒸发了。 不仅如此,他还背上了千亿的债务。 银行每天都在催命,如果再拿不出钱,三菱地所就要面临破产清算。 “所以呢?”陈山点燃雪茄,吐出一口青烟,“伊藤社长想让我做什么?” 伊藤正道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陈桑,之前我们合作开发的‘和记-三菱中心’,也就是您买下的那块地……虽然地皮归您,但上面的建筑工程和后续运营权,还在我们三菱手里的合资公司名下。” “我想……我想把这部分股权,转让给您。” 陈山挑了挑眉毛。 “转让?” “对!全部转让!”伊藤急切地说道,“只要您肯接手,价格……价格好商量!” 这是割肉。 那是丸之内啊。 是三菱的龙兴之地。 把那里的权益全部卖掉,等于是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上拉屎。 但伊藤没得选。 陈山看着他,眼神玩味。 “伊藤社长,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是‘亚洲方舟’的掌舵人,我是去救市的。” 陈山弹了弹烟灰。 “但我只救有价值的资产。现在的东京,满地都是便宜货。我为什么要花钱买一个还没完工的烂尾楼?” “不!不是烂尾楼!”伊藤急了,“主体结构已经封顶了!只要再有一笔资金装修,马上就能投入使用!那是东京最好的地段!” “地段?” 陈山嗤笑一声。 “现在东京最好的地段,也不过是流浪汉睡觉的地方。” 伊藤正道的脸瞬间惨白。 他听懂了。 陈山在压价。 不仅是压价,是在趁火打劫。 “陈桑……”伊藤的声音带着哭腔,“看在……看在我们之前的交情上……” “交情?” 陈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伊藤。 “伊藤社长,当初我买地的时候,溢价四倍。那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谈交情?” “那时候,你在电视上说我是暴发户,说我不懂丸之内的灵魂。” 陈山猛地转身,眼神冰冷如刀。 “现在,你的灵魂值几个钱?”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虎在旁边嘿嘿冷笑了一声。 伊藤正道瘫软在椅子上,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陈桑……您开个价吧。” 他闭上了眼睛。 哪怕是白菜价,他也得卖。 只要能拿到一笔现金,先把银行的利息还上,保住社长的位置,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陈山给梁文辉使了个眼色。 梁文辉推了推金丝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厚厚文件,推到伊藤面前。 “伊藤社长,这是我们的方案。” 梁文辉的声音冷静、专业,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和记集团旗下的‘和记日本投资基金’,愿意出资两百亿日元,收购三菱地所在合资项目中的所有权益。” “两……两百亿?” 伊藤正道猛地睁开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不可能!光是建筑成本,我们就投了八百亿!这……这是抢劫!” “伊藤社长,账不是这么算的。” 梁文辉拿出一只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按着。 “合资公司现在背负着五百亿的银行贷款,这笔债务,我们接了。” “另外,项目还欠着建筑商一百亿的工程款,我们也接了。” “我们替你背了六百亿的债,再给你两百亿现金。” 梁文辉放下计算器,镜片后闪过一道寒光。 “这已经是天价了。” “如果你不签,明天银行就会申请冻结三菱地所的资产。到时候,这块地会被法院拍卖,你连两百亿都拿不到,还会背上一身的官司。”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伊藤正道看着那份文件,手抖得像是在筛糠。 两百亿。 虽然亏得底裤都没了,但这笔现金,足够让他把最紧急的几笔过桥贷款还上,让三菱地所再苟延残喘几个月。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我……我签。” 伊藤正道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枚象征着社长权力的印章。 那是象牙雕刻的,上面染着红色的印泥。 此刻,这枚印章重若千钧。 “啪。” 印章落下。 鲜红的印记盖在文件上,像是一滴血。 伊藤正道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很好。” 陈山走过来,拍了拍伊藤的肩膀。 “伊藤社长,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钱会在三天内打到三菱的账上。” “送客。” …… 伊藤正道走了。 走的时候步履蹒跚,像是老了十岁。 会议室的门关上。 刚才那种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 “哈哈哈哈!” 王虎忍不住狂笑起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山哥!太牛逼了!两百亿日元就把那老小子打发了?那栋楼光造价就几亿美金啊!” 陈山没笑。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份刚刚盖了章的文件,仔细看了看。 “文辉。” “在,山哥。” “接下来的手续,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梁文辉从另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份全英文的文件。 文件的抬头写着:**BlUebird HOldingS Ltd. (Panama)**(蓝鸟控股有限公司-巴拿马)。 “山哥,根据您的指示。” 梁文辉指着文件上的架构图。 “刚才签约的主体,是‘和记日本投资基金’。” “这个基金里的钱,90%是之前日本股民和企业认购的。” “也就是说,支付给三菱的那两百亿日元,以及后续偿还银行贷款的钱,用的都是日本人的钱。” 王虎愣住了,挠了挠头。 “等等……文辉,你慢点说,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咱们用日本人的钱,买了日本人的楼?” “对。”梁文辉点头,“但这只是第一步。” 他翻开下一页。 “按照协议,‘和记日本投资基金’因为‘战略调整’,需要剥离重资产。” “所以,基金会将‘丸之内项目公司’的100%股权,转让给这家巴拿马的‘蓝鸟控股’。” “转让价格是多少?”陈山问。 “名义价格:1美元。” 梁文辉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腹黑的笑容。 “理由是:项目公司背负巨额债务,属于不良资产。蓝鸟控股愿意承担所有债务风险,所以基金属于‘甩包袱’。” 王虎瞪大了牛眼,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 “卧槽……” “1美元?!” “那这个‘蓝鸟控股’是谁的?”王虎问。 陈山指了指自己。 “我的。” “私产。”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随后,王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响起。 “嘶——” “山哥,你这……你这……” 王虎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 “你这也太黑了吧?!” “合着咱们之前忽悠日本人买基金,那钱现在用来付给三菱。然后咱们再用个空壳公司,把楼拿走。” “债务呢?债务谁还?” “债务在项目公司身上。”梁文辉解释道,“以后用这栋楼收的租金慢慢还就是了。反正楼已经是我们的了,租金也是我们的。” “而且,现在的日元还在贬值,以后还债更便宜。” 王虎彻底服了。 这哪里是做生意。 这是吃人。 连骨头渣子都不吐。 当初那个天价买地的“冤大头”陈山,其实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这一天。 他先把钱给三菱,让三菱去炒股,然后在股市里把钱赚回来。 接着,再用日本人的钱,把地和楼买回来。 里外里,陈山不仅没花一分钱,还白得了一栋东京最顶级的摩天大楼,外加几千亿的现金利润。 “山哥,这操作……要是让那个伊藤知道,估计得当场切腹吧?”王虎咋舌道。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维多利亚港繁忙的海面。 一艘巨大的货轮正在进港,汽笛声悠长。 “他不会知道的。” 陈山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就算知道了,他也得谢谢我。” “因为我给了他两百亿,让他多活了几天。”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不需要面子。” 陈山转过身,从梁文辉手里接过那份“蓝鸟控股”的所有权文件。 那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没有任何复杂的股权结构,没有任何信托代持。 那是绝对的、纯粹的拥有。 “文辉。” “在。” “这栋楼,改个名字吧。” “叫什么?” 陈山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既然是在丸之内,在皇居的对面……” “就叫‘帝国大厦’。” 梁文辉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文件。 在天皇的家门口,建一座属于中国人的“帝国大厦”。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把日本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还要碾两下。 “是,山哥。”梁文辉的声音里透着狂热,“我马上去办。” “另外。” 陈山把文件扔在桌上。 “三菱只是个开始。” “名单上的下一家是谁?” 梁文辉翻开那个黑色的文件夹。 “索尼。” “他们旗下的哥伦比亚电影公司,现在是巨大的亏损包。盛田昭夫正在到处找买家。” “还有,他们刚刚研发出来的锂电池技术专利,也在打包出售的清单里。” 陈山眼睛一亮。 锂电池。 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那是未来三十年,移动互联网和新能源汽车的心脏。 现在的索尼,就像个抱着金饭碗讨饭的乞丐,根本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 “联系盛田昭夫。” 陈山整理了一下袖口,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告诉他,我很喜欢看电影。” “我想请他……喝杯茶。” “至于价格嘛……”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照着三菱的标准砍。” 王虎在旁边搓着手,一脸兴奋。 “山哥,这次咱们用哪个基金付钱?” 陈山看了他一眼,笑了。 “虎子,你长进了。” “这次,我们用‘和记亚洲慈善基金’。” “毕竟,我们是去帮他们‘止损’的。” “做善事,得留名。” …… 东京,丸之内。 三菱地所总部。 伊藤正道看着账户上刚刚到账的两百亿日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失去了核心资产,虽然签下了丧权辱国的条约。 但他活下来了。 “社长!”秘书冲进来,一脸喜色,“银行那边同意延期了!我们得救了!” 伊藤正道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那栋还在施工的、曾经属于他的大楼。 不知为何,他心里空荡荡的。 总觉得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这栋楼的顶层,工人们正在拆除“三菱”的标志。 一块巨大的、崭新的铜牌,正在运往这里的路上。 上面刻着四个汉字。 帝国大厦。 而这栋大厦的主人,正坐在香港的办公室里,磨刀霍霍,准备切下日本经济的下一块肥肉。 第506章 日本的葬礼 香港,中环,和记大厦。 窗外的维多利亚港依旧繁忙,轮船的汽笛声偶尔穿透玻璃幕墙,沉闷地响一声。 办公室内,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带走雪茄的烟雾。 陈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捏着一份刚刚通过加密传真机从东京发来的文件。 《关于控制不动产融资总量的通知》。 发文单位:日本大藏省银行局。 “山哥,这是什么玩意儿?”王虎凑过来,瞥了一眼全是日文的文件,一脸茫然,“又是哪个财阀的卖身契?” “不。” 陈山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手指在那个鲜红的公章上点了点。 “这是日本大藏省给自己开的死亡证明。” 梁文辉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神色复杂。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低沉:“大藏省急了。股市崩盘后,资金还在疯狂涌入房地产避险。为了遏制地价,他们下达了死命令——强行限制所有金融机构对房地产行业的贷款增长率,不得超过总贷款增长率。” “啥意思?”王虎挠了挠头。 “意思就是……”陈山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他们把氧气管拔了。” “现在的日本经济就像个住在ICU里的重症病人,靠着房地产这口最后的气吊着。大藏省觉得病人发烧了,于是直接把呼吸机停了,以此来降温。” 陈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在桌面上顿了顿。 “这一招下去,地价会崩,抵押物价值会归零,银行的坏账会瞬间爆炸。原本还能苟延残喘几年的日本经济,会直接猝死。” 王虎听懂了。他瞪大了牛眼,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帮日本官僚是咱们的卧底吧?这么狠?” “这就叫‘合成谬误’。” 梁文辉冷冷地补充道,“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合起来就是一场灾难。竹下登内阁已经乱了方寸,他们现在只想看到地价下跌的数据,却忘了地价下面埋着的,是整个日本的金融系统。” 陈山点燃香烟,深吸一口。 “文辉。” “在,山哥。” “通知我们在东京的人,不用再收着了。” 陈山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既然他们自己把脖子伸到了绞索里,那我们就帮他们踢掉脚下的凳子。” “全面启动收购程序。不管是地皮、工厂、专利,还是那些快饿死的工程师,只要是值钱的,全部打包。” “是。”梁文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 曾经彻夜排队的高档寿司店,如今门可罗雀。 街边的垃圾桶旁,多了许多穿着西装、眼神空洞的中年男人。 他们手里拿着公文包,假装还在上班,其实已经被裁员了,只能在公园里坐一整天。 大藏省的“总量控制”政策,效果立竿见影。 地价崩了。 不是腰斩,是断崖式的粉碎。 千叶县的一块住宅用地,上个月还报价一亿日元,今天挂牌两千万,无人问津。 银行开始疯狂抽贷。那些靠着土地抵押借款的中小企业,成片成片地倒闭。 就在这片废墟之上,一群说着英语、夹着雪茄的白人,正贪婪地穿梭在丸之内和大手町的写字楼里。 高盛、摩根士丹利、雷曼兄弟、所罗门兄弟……华尔街的顶级投行,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 他们挥舞着美金,肆意地收割着这个国家的血肉。 一家拥有世界顶级光学技术的日本公司,因为两亿日元的债务违约,被高盛以白菜价收购。 一家拥有三千名熟练工人的汽车配件厂,被摩根士丹利整体打包,连机器带人,准备搬迁到东南亚。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影子——和记集团。 …… 香港,和记大厦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前,陈山俯瞰着整个中环。 王虎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一份份收购报告,眉头紧锁,显得有些不爽。 “山哥,我不明白。” 王虎把一份写着《关于协助高盛集团收购日本长期信用银行不良资产的备忘录》扔在桌上,语气里带着不满。 “咱们手里握着几千亿美金,自己吃不下吗?为什么非要拉着那帮美国佬一起吃?” “你看这个项目,日本长期信用银行啊!那是日本的钱袋子!咱们明明可以独吞,非要分给高盛一半。这不是把肉喂给狼吗?” 王虎是个粗人,也是个纯粹的民族主义者。 在他看来,日本是山哥打下来的,战利品就该归中国人。 陈山转过身,看着愤愤不平的王虎,笑了笑。 “虎子,你觉得我们现在的体量,大吗?” “大啊!”王虎瞪眼,“富可敌国!” “那比起美国呢?”陈山问。 王虎噎住了。 陈山走到桌边,拿起那份备忘录,轻轻拍了拍王虎的肩膀。 “虎子,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赚钱不难,难的是守住钱。” “我们这次在日本搞出的动静太大了。如果我们独吞,你信不信,明天CIA的特工就会在你家门口卖热狗?后天美国国会就会通过法案,制裁和记集团?” 王虎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而且。”陈山走到地图前,指着那个狭长的岛国。 “日本虽然输了,但它毕竟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它的底蕴还在,它的民族性还在。如果我们中国人冲在最前面,把他们的核心资产全买光了,日本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恨死我们。这种仇恨,会让他们在未来几十年里,处处跟我们作对。” 陈山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看穿了历史的迷雾。 “但如果我们拉上美国人……” “让高盛冲在前面,让摩根士丹利去当那个恶人。日本人会怎么想?” “他们不敢恨美国爸爸。”梁文辉推门进来,接过了话茬。 梁文辉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签署的协议,脸上带着那种算计得逞的微笑。 “日本人有‘恐美症’。美国人抢他们,他们会觉得是自己技不如人,甚至会反过来跪舔,求美国人赏口饭吃。” “我们躲在美国人的影子里,拿着‘亚洲方舟’的慈善招牌,悄悄地拿走最核心的技术和专利。表面上,我们是日本的朋友,是来救市的;实际上,我们是在挖他们的根。” 陈山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梁文辉一眼。 “这就叫——借刀杀人。” “虎子,你看。”陈山指着文件上的一行小字,“高盛收购了银行,但银行底下的半导体设备抵押物,最后会流转到哪里?” 王虎凑过去一看,只见最终受益人一栏写着:**Great Wall TeChnOlOgy (HOng KOng)**(长城科技-香港)。 “这是……”王虎眼睛亮了。 “这是我们给国内准备的礼物。”陈山淡淡地说,“光刻机、精密机床、材料配方……这些东西,美国人看不上,觉得是累赘。但对我们来说,是无价之宝。” “美国人要的是金融霸权,要的是日本永远做他们的提款机。” “而我们要的,是工业的脊梁。” 陈山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动作狠辣而决绝。 “各取所需,很公平。” 王虎彻底服了。他竖起大拇指,咧嘴一笑:“山哥,还是你黑。这招‘挟洋自重’玩得,绝了。” “不是挟洋自重。”陈山纠正道,“是驱虎吞狼。” …… 东京,皇居外苑。 这里曾经是看烟花的绝佳位置,现在却只有几只乌鸦在枯枝上嘎嘎乱叫。 大屏幕上,正在转播新天皇的讲话。 虽然年号已经改为了“平成”,但那个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新时代的朝气,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国民们……我们要忍耐……要共克时艰……” 画面扫过银座的街头。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百货公司,如今挂满了“ClOSe”的牌子。 一个穿着破旧风衣的老人,站在寒风中,手里拿着一张早已作废的股票凭证,呆呆地看着大屏幕。 他是山一证券的前高管,一个月前,因为公司倒闭,他失去了一切。 “平成……”老人喃喃自语,“平庸之成吗?”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时代,后来被历史学家称为“失落的三十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来自香港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几千公里外的办公室里,冷眼旁观着这场盛大的葬礼。 …… 香港,和记大厦。 陈山处理完最后一批文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这一仗,打得太久,也太累。 虽然赢了,但他并没有多少喜悦。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打垮日本,是为了给那个正在苏醒的东方巨人腾出生存空间。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文辉。” “在,山哥。” “国内的那批设备,运到了吗?” “第一批光刻机和晶圆生产线,已经伪装成纺织设备,从神户港发出了。”梁文辉压低声音,“走的是霍家的船,绝对安全。目的地是上海。” “好。”陈山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情,“告诉那边,这只是见面礼。以后,会有更多。” 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王虎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部红色的卫星电话。 “山哥!” 王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快步走到陈山面前,把电话递了过去。 “怎么了?”陈山皱眉,“美国那边出事了?” “不……不是美国。”王虎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沉重的悲痛。 “是北京。” 陈山的手猛地一顿。 北京。 那个他魂牵梦绕,却始终只能在暗中守护的地方。 “谁的电话?”陈山接过电话,声音沉稳,但手指却微微收紧。 王虎凑到陈山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是301医院。” “袁老……袁老他,快不行了。” “他说……”王虎的眼圈红了,“他在走之前,想再见您一面。” 陈山猛地站起身,椅子被撞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握着电话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双在面对几千亿美金波动时都未曾眨一下的眼睛,此刻瞬间红透。 “备机。” 陈山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马上申请航线!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我要回北京!” “立刻!现在!” 第507章 共和国的老一辈 南苑机场,一条不对外开放的军用跑道上。 一架没有任何标志的公务机刺破云层,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降落。 起落架刚刚触地,几辆挂着白色军牌的吉普车就已经停在了舷梯旁。 舱门打开,冷风灌入。 陈山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大衣,快步走下舷梯。 他身后,王虎提着那个沉重的黑色密码箱,神情肃穆,平日里那股子吊儿郎当的劲头荡然无存。 梁文辉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镜片上瞬间起了一层白雾。 没有寒暄,没有握手。 一名穿着大衣的军官上前一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拉开了吉普车的后门。 “陈先生,请。首长在等您。” 车队疾驰而出,警灯闪烁,却没有任何警笛声。 车窗外,北京的街景飞速倒退。 这时候的北京,还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路上的汽车很少,更多的是穿着深蓝色棉袄、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行人。 “山哥,到了。”王虎低声提醒。 车队驶入了解放军301医院的西门。 这里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荷枪实弹的卫兵检查了每一个人的证件。 特护病房位于大楼的最深处。 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医疗仪器偶尔发出的“滴答”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生命尽头的腐朽气息。 病房门口,站着几位穿着白大褂的专家,还有几位肩膀上扛着金星的将军。他们的脸色都很凝重。 看到陈山走来,一位将军迎了上去,握住陈山的手,力度很大。 “陈山同志,你终于回来了。”将军的声音有些沙哑,“袁老已经昏迷了两次,但他一直撑着一口气。他说,他不看到你,他不走。” 陈山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我进去了。” 推开那扇厚重的白色木门。 病房很大,但也很空。 除了一张病床,几台闪烁着红绿灯光的监护仪,就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桌。 病床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老人。 他太瘦了,瘦得像是一把干枯的柴火。 脸上布满了老年斑,眼窝深陷,鼻子上插着氧气管。 如果不是监护仪上那条微弱起伏的曲线,陈山甚至以为他已经走了。 陈山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老人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蒙着一层灰翳。 但在看到陈山的那一刻,那层灰翳仿佛被一道光穿透了。 “来……来了?” 袁振邦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他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枕头底下。 陈山伸出手,从枕头下摸出一张报纸。 那是一张昨天的《参考消息》。 报纸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上面用红笔画着一个巨大的圈。 标题是:《东京股市崩盘,日本经济恐倒退十年》。 “看……看见了吗?”袁振邦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快意,“鬼子……鬼子输了……” 陈山握住老人那只冰冷枯瘦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输了。输得很惨。” 陈山凑到老人耳边,用坚定有力的声音说道,“袁老,他们不仅输了,还把这就几十年攒下的家底,都吐出来了。” “好……好……” 袁振邦喘着粗气,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亮光,“多少?” 他问的是钱。 但他问的又不仅仅是钱。 他问的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战果究竟有多大。 陈山直起腰,转过身。 王虎立刻上前,将那个黑色的密码箱放在床头柜上。 “咔哒。” 密码锁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脆。 陈山掀开箱盖。 里面只有一本厚厚的、A4纸打印装订的账本。 陈山翻开第一页。 那一页上,只有一个数字。 一个长得让人感到窒息,让人感到眩晕的数字。 陈山把账本捧到袁振邦面前,指着那个数字,一字一顿地念道: “三千八百四十亿。” 袁振邦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人民币?”老人下意识地问。 “不。”陈山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是美元。” 三千八百四十亿美元! 1988年,全中国的GDP总和,也不过才刚到四千亿美元。 外汇储备更是少得可怜,只有几十亿美元。 也就是说,陈山这一趟带回来的,相当于再造了一个中国的经济体量! 相当于把国家的外汇储备,翻了百倍! “这么多……这么多……” 袁振邦的手在颤抖,他死死地抓着陈山的袖子,指节发白,“真的……都弄回来了?” “都在这儿了。” 陈山翻开账本的后面几页,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账户明细。 “我们成立了一个‘华夏复兴工业基金’。” “从下个月开始,这笔钱会变成精密机床,变成半导体生产线。” “国家要修的高速公路,缺钱,我们出。” “国家要搞的载人航天,缺钱,我们出。” “那些科学家要搞的科研项目,以前是因为没钱不得不下马。现在,我要让他们用最好的设备,住最好的房子,心无旁骛地搞研究!” 陈山合上账本,目光灼灼地看着袁振邦。 “袁老,您当年在战场上没打完的仗,我用钱,替您打完了。” “这三千八百亿,就是我们从日本人身上挖下来的肉。” “我要用敌人的血肉,铸我们中华的脊梁!” 两行清泪,顺着袁振邦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洇湿了枕头。 老人哭了。 不是悲伤,是解脱。 他这一辈子,为了这个国家,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穷。 他见过战友因为没有盘尼西林而烂死在伤兵营,见过科学家因为买不起国外的一台仪器而痛哭流涕。 穷啊。 这个国家太穷了。 穷得让人心疼,穷得让人直不起腰。 但现在,有了这笔钱,中国至少可以少走二十年的弯路! “陈山……” 袁振邦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他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亮得吓人。 “我……我可以去见总理了……” “我可以告诉那些老战友……咱们……咱们有钱了……” “以后……咱们的孩子……再也不用……不用受穷了……” 老人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来,似乎想去摸一摸那个账本,摸一摸那个他梦寐以求的未来。 陈山连忙把账本递过去,垫在他的手下。 袁振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粗糙的指腹,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像是历史的车轮,碾过荆棘,发出的回响。 突然。 老人的手停住了。 监护仪上,那条原本还在微弱跳动的曲线,瞬间拉直。 “滴————————” 刺耳的长鸣声,宣告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袁振邦走了。 他走得很安详,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按在那个账本上,像是守护着这个国家最后的希望。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梁文辉摘下眼镜,背过身去,肩膀剧烈耸动。 王虎红着眼圈,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陈山站在床边,看着老人那张平静的脸,缓缓后退一步。 整理衣冠。 并腿,立正。 对着病床上那位为国家燃尽了最后一滴油的老人,陈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一敬,敬的是过往的牺牲。 这一敬,承的是未来的重担。 …… 走出301医院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起来,纷纷扬扬,落在陈山的黑大衣上。 门口的将军还在等候。 看到陈山出来,将军看了一眼他手中空荡荡的手提箱,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敬了一个礼。 回到机场的路上,车厢里很安静。 王虎开着车,偶尔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陈山。 陈山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思考。 刚才那一幕,对所有人的冲击都太大了。那是历史的交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山哥。” 一直沉默的梁文辉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刚才那个账本交上去……以后……” “不好吗?”陈山闭着眼反问。 “好是好,就是……”梁文辉犹豫了一下,“责任太大了。这笔钱,每一分都烫手。以后咱们在香港,甚至在全世界的一举一动,都要为了这笔钱的安全负责。” “本来就是烫手的。” 陈山睁开眼,看着窗外的飞雪。 “文辉,人这辈子,总得图点什么。” “图钱?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图名?我在日本人那里已经是恶鬼了。” “能为这个国家做点事,能让几十年后的孩子不再像我们一样看洋人的脸色,这笔买卖,划算。” 梁文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知道,山哥的格局,从来都不在商场。 …… 飞机起飞,穿过漫天风雪,向着南方的香港飞去。 三个小时后。 香港,启德机场。 一下飞机,湿润温暖的海风扑面而来,与北京的肃杀截然不同。 这里是花花世界,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回到和记大厦顶层办公室,已经是凌晨两点。 陈山脱下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饮尽。 烈酒入喉,终于驱散了身上那股从301医院带出来的寒意。 “虎子,让下面的人都散了吧,今晚不谈事了。”陈山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道。 然而,王虎并没有动。 他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那是纠结、犹豫,还有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便秘表情。 “怎么了?”陈山察觉到了异样,转过身看着他,“还有事?” “那个……山哥。” 王虎挠了挠头,把那份请柬在手里转了好几圈,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有个事儿,本来不想这时候跟您说的,怕您刚回来太累。但是……不说来不及了。”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男人。”陈山皱眉。 王虎深吸一口气,把请柬递了过来。 “您儿子,要结婚了。” “当啷。” 陈山手里的威士忌酒杯,滑落在地。 陈山愣住了。 整整一分钟,这位刚刚决定了数千亿美元去向、刚刚送走了一位开国元勋的大佬,就像个被雷劈了的木头桩子,一动不动。 “谁?”陈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儿子。陈念。”王虎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 结婚? 那个在他印象里,还应该在新加坡念书,或者刚去深圳工地上搬砖的小兔崽子,要结婚了? “这小子……”陈山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股莫名的火气,“他才多大?29?30?” “30,刚满。”王虎小声嘀咕,“山哥,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王虎看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重点是,他以为你死了。” 陈山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他在日本大杀四方,把竹下登忽悠得团团转,把华尔街那帮鳄鱼当枪使。 结果回过头来。 在自己亲儿子的婚礼上,他成了一个挂在墙上的“先父”。 “噗……”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梁文辉,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去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爆笑。 陈山猛地转头,眼刀飞过去。 梁文辉立刻正色,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山哥,这是好事。说明小念……很有孝心。结婚都不忘给您……呃,上香。” 陈山黑着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好个屁!”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是一头暴躁的狮子。 “老子还没死呢!他就急着给我当烈士了?” 陈山猛地停下脚步,指着王虎。 “备车!” “去哪?”王虎下意识地问。 “去深圳!” 陈山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大衣,披在身上。 “我要去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第508章 虎父无犬子 凌晨两点半,皇岗口岸。 夜雨未歇,南中国的湿冷空气里夹杂着海腥味。 一列由三辆黑色奔驰组成的各种车队,像黑色的幽灵,撕开雨幕,咆哮着冲向关口。 没有排队,没有检查。 早已接到通知的边检站直接升起了栏杆,站岗的武警战士对着车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中间那辆虎头奔的后座上,陈山依旧穿着那件从北京带回来的黑色羊毛大衣。 大衣的肩头还残留着北方的寒气,但他的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快点。” 陈山低沉地吐出两个字,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频率极快。 “山哥,这已经是地板油了。” 王虎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脚下的油门几乎踩进了油箱里。 车速表指针指在140的位置,在这个年代的路况下,这简直是在玩命。 但王虎不敢慢。 他跟了陈山三十年,见过陈山拿刀砍人,见过陈山拿钱砸人,也见过陈山在谈判桌上谈笑间定人生死。 但他从来没见过陈山像现在这样—— 慌。 是的,慌。 那种眼神,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即将要把不及格的试卷拿给家长签字。 车队冲过关口,驶入了深圳特区。 路灯昏黄,光影在车窗上飞速掠过。 入眼处,是一片巨大的、沸腾的工地。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巨幅标语牌,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显出一种粗粝的红。 到处都是脚手架,到处都是塔吊。 即使是凌晨,打桩机的轰鸣声依然像心跳一样,震动着这片热土。 陈山转头看向窗外。 他看到了路边大排档里,光着膀子喝啤酒的民工;看到了骑着自行车,驮着图纸匆匆赶路的工程师;看到了那些在泥泞中艰难跋涉的拉土车。 这里脏,这里乱,这里尘土飞扬。 但这尘土里,有着和香港截然不同的味道。 那是希望的味道。 “山哥,到了蛇口了。” 王虎的声音把陈山的思绪拉了回来,“前面那个路口左转,就是三期工程的工地。” 陈山没有说话,只是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在北京,面对那位开国元勋时,衣领是一丝不苟的。 现在,要去见自己的儿子,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得更体面些。 “吱——” 刹车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虎头奔猛地停在了一处工地的大门口。 泥泞。 前所未有的泥泞。 昨晚刚下过暴雨,工地门口的土路被重型卡车碾压得稀烂,黑色的泥浆足有脚踝深。 “山哥,您别下去了。” 王虎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糟糕的路况,又看了看陈山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我去把……把小念叫出来。” “开车门。” 陈山的声音不容置疑。 王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回了劝阻的话,推门下车,绕过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陈山迈出腿。 那双在东京踩过三菱地所红地毯,在北京踩过301医院水磨石地面的皮鞋,毫不犹豫地踩进了黑色的烂泥里。 “啪叽。” 泥浆溅起,沾在他笔挺的西裤裤脚上。 陈山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片杂乱的工棚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汗水、脚臭、劣质烟草和水泥灰的味道。 这就是他儿子住的地方? 那个在新加坡住海景别墅,出门有专车接送,从小喝牛奶吃牛排长大的陈念,住这种地方? 陈山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种感觉,比当年在九龙城寨被人捅了一刀还要疼。 “在哪?”陈山问。 “在那边,最里面那排。”王虎指了指远处。 工地上很吵。 搅拌机的声音轰隆隆作响,掩盖了脚步声。 陈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水里,黑大衣的下摆很快就沾满了泥点。 路过一间工棚时,门开着。 里面是大通铺,十几条汉子挤在一起,呼噜声震天响。 门口挂着几件还没干的工装,滴着黑水。 陈山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他也睡这种地方?”陈山的声音很冷,冷得像冰碴子。 王虎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本来是安排了单间的,但他非要跟工人们住一起,说是……说是要深入群众,搞清楚施工难点。后来那个老工程师看他太拼命,硬给他腾了个放图纸的小板房,让他晚上能在里面画图。” 陈山咬着后槽牙,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走,路越难走。 有些地方积水太深,只能踩着几块摇摇晃晃的红砖过去。 陈山走得很稳。 这些年养尊处优,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久违了,却并不陌生。 终于。 王虎在一间孤零零的白色活动板房前停下了脚步。 这间板房看起来比周围的工棚要稍微干净一些,但也仅仅是稍微。 铁皮墙壁上锈迹斑斑,窗户上糊着报纸。 此时,只有这间屋子还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缝隙漏出来,在漆黑的雨夜里,像是一颗微弱却顽强的星。 “山哥,就是这儿。” 王虎压低声音,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铁门。 陈山站在泥地里,看着那扇门。 只有五米。 五米的距离,对他来说,却像是一道天堑。 他这辈子,跨过无数道坎。 从九龙城寨里爬出来,跨过了生死; 带着和记集团洗白上岸,跨过了黑白; 在日本股市翻云覆雨,跨过了国界。 可现在,面对这扇生锈的铁门,他那双签过几千亿美金合同的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他该说什么? 说“我是你爸,我没死”? 还是说“儿子,别干了,跟我回去继承家产”? 如果陈念问他,既然没死,为什么三十年不回家? 为什么让他和妈妈在新加坡孤儿寡母地等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要在他在学校被人欺负说是“没爹的野孩子”时,不出现? 陈山答不上来。 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义”,所谓的“为了安全”,在这一刻,面对一个儿子缺失了二十年的父爱,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像借口。 “山哥?” 见陈山久久不动,王虎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山深吸了一口气。 冷空气灌进肺里,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 皮鞋踩在门口的一块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抬起手,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 屋里传来了说话声。 板房的隔音很差,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阿念,别画了。都快三点了。”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很轻,很温柔,带着一丝南方口音特有的软糯,还有掩饰不住的心疼。 “这碗面都要坨了,你先吃两口吧。我特意让食堂大师傅给你加了个荷包蛋。” 陈山的手,僵在半空。 这就是那个要跟陈念结婚的姑娘? 紧接着,传来了陈念的声音。 “小婉,你先睡吧,我不饿。” 那个声音,陈山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熟悉的是音色,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陌生的是语气。 那种沉稳,那种专注,那种带着一丝疲惫却依然坚定的劲头,完全不像是一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富二代。 “怎么能不饿?你晚饭就啃了两个馒头。” 那个叫小婉的姑娘似乎有些生气了,传来碗筷磕碰桌子的声音,“你看看你,现在瘦得跟猴一样。要是让……要是让你家里人看见,不得心疼死?” 屋里沉默了几秒。 然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我家里人?” 陈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我妈在新加坡,她要是知道我在这种地方,肯定会把我绑回去。所以我不能让她看见。” “那你爸呢?”姑娘问。 门外的陈山,呼吸猛地一滞。 王虎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那扇门。 屋里。 陈念似乎是放下了笔。 “我爸?” 陈念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远,像是穿透了时空。 “他看不见了。” “王叔说,他是大英雄,是为了国家牺牲的烈士。” “王叔说他很高,很壮,不爱笑,但是肩膀很宽。” “我小时候不懂事,总怨他。怨他为什么不回家,怨他为什么不要我和妈妈。” “但现在,到了这儿,到了深圳,看着这片工地,我好像……有点懂他了。” 屋里传来一声打火机的脆响。 似乎是陈念点了一根烟。 “小婉,你看这张图。” 陈念的声音重新变得亢奋起来,那是属于年轻人的热血。 “这是蛇口未来的地标大厦。虽然我现在只是个画图的小技术员,但这栋楼的地基方案,是我优化的。” “这里面的每一根钢筋,每一方混凝土,都有我的心血。” “国家要发展,要建设,总得有人干脏活累活。” “我爸当年拿命去拼,去保护这个国家。现在轮到我了。” “我要把这栋楼盖起来,盖得比香港的楼还要高,还要稳!” “我要让他知道,虽然他不在了,但他儿子,没给他丢人!” “陈家的男人,没有孬种!” 最后这一句话,掷地有声。 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门外陈山的心口上。 陈山僵在原地。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握成了拳头。 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但他感觉不到疼。 他只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来,直冲眼眶。 酸。 真他妈酸。 他在日本面对几千亿美金的涨跌时没哭,在北京送别袁老时没哭。 但此刻,听到这一句“没给他丢人”,这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铁血枭雄,眼圈红了。 好。 好小子。 不愧是我陈山的种! “山哥……” 王虎在旁边,也听得眼泪汪汪的,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小念这孩子……真行。” 陈山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 第509章 活着的牌坊 这间不足十五平米的活动板房里,空气潮湿而闷热。 昏黄的白炽灯泡悬在头顶,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将屋内两道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陈念趴在一张由两块门板拼成的绘图桌前,手里的针管笔在硫酸纸上游走。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泛白。 桌角放着一盒红双喜,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阿念,趁热吃。” 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放在图纸旁的空地上。 面上卧着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撒了一把葱花,滴了几滴香油,香气瞬间盖过了屋里的霉味。 林婉是个典型的南洋姑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大,亮得像黑珍珠。 她是印尼华侨,在新加坡读书时认识的陈念,为了这个“傻小子”,她放弃了雅加达富足的生活,跟着跑到了这片尘土飞扬的大工地。 “嗯,放那吧。”陈念头也没抬,笔尖在图纸上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受力节点,“这个桩基的数据有点问题,如果不解决,这楼盖不高。” “天塌下来也得吃饭。” 林婉绕到他身后,拿起一件半干的军大衣披在他身上,动作轻柔,“你看看你,最近瘦了十几斤。要是让阿姨看见,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听到“阿姨”两个字,陈念手中的笔顿了一下。 他直起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陪他吃苦的姑娘,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 他伸手握住林婉的手,掌心温热。 “小婉,跟着我,委屈你了。” “说什么呢。” 林婉白了他一眼,反手握住他的手,“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盖中国最高的楼,我就给你画最好的园林设计。咱们是战友。” “对,战友。” 他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热汤下肚,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对了,”陈念咽下嘴里的荷包蛋,指了指墙上,“明天你去镇上买点香烛。”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板房最里面的墙上,钉着一个简易的木架子。架子上只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穿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中山装,眉眼冷峻,嘴角紧抿,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那是陈念从母亲那里偷来的,也是他对于父亲唯一的具象认知。 照片前,放着一个用易拉罐改成的香炉,里面插着三根早已燃尽的香脚。 “我知道。”林婉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轻声说道,“我记着呢。” 他放下碗,看着照片里那个陌生的男人,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他还活着,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骂我?” 陈念自嘲地笑了笑,“放着好好的建筑师不当,跑来当泥瓦匠。” “他会为你骄傲的。”林婉坚定地说,“他是英雄,你是英雄的儿子。虎父无犬子。” 陈念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 “画图。等这栋楼封顶了,我就带你去见我妈,咱们把事办了。”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那扇单薄的铁皮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风裹挟着雨水,还有一股浓烈的寒气,瞬间灌满了整个屋子。 桌上的图纸被风卷起,哗啦啦作响。头顶的灯泡剧烈摇晃,光影在墙壁上疯狂跳动。 陈念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林婉拉到身后,随手抄起桌上的金属丁字尺,猛地转身,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谁?!” 门口,站着两个人。 站在前面的是个彪形大汉,穿着湿透的黑西装,满脸横肉,正是王虎。 他手里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脸上带着一种尴尬又急切的表情。 而在王虎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黑色羊毛大衣,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那件大衣的质地极好,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微光,与这间破败的工棚格格不入。 他的皮鞋上沾满了泥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是上位者的气场。 是杀过人、见过血、掌过权的枭雄,在岁月里沉淀下来的威压。 陈念手中的丁字尺并没有放下,反而握得更紧了。 “王叔?” 陈念认出了前面的王虎,眉头紧锁,“大半夜的,你这是干什么?这位是……” 他的目光越过王虎,落在了那个黑大衣男人的脸上。 下一秒。 陈念的声音戛然而止。 “当啷。” 手中的丁字尺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陈念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 像。 太像了。 虽然眼前的男人比照片上老了三十岁,虽然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虽然他的眼角多了皱纹。 但那双眼睛。 那双像鹰一样锐利,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跟墙上那张黑白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甚至,跟此刻站在绘图桌前的陈念自己,也是一模一样。 这是基因的复刻,是血脉的延续。 不需要任何亲子鉴定,不需要任何言语说明。 只要这两个男人站在一起,全世界都会知道,他们是父子。 林婉躲在陈念身后,探出头来。 当她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又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时,她捂住了嘴巴,满眼的不可置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只有屋外的雨声,还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世界。 陈山站在门口,脚下的泥水冰冷刺骨,但他的手心全是汗。 他在东京面对几千亿美金的崩盘时没有慌,在北京时没有慌。 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瘦削却挺拔的年轻人,这位纵横半生的教父,慌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两个字。 “阿念。”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这一声“阿念”,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的咒语。 陈念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死死地盯着陈山,眼神从震惊,慢慢变成了疑惑,然后是恐惧,最后,化作了一股滔天的愤怒。 他一步步地往前走,脚步沉重,像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直到走到陈山面前,距离不到半米的地方,他停下了。 两个男人,隔着三十年的光阴,隔着生与死的谎言,终于对视了。 陈念比陈山高半个头。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现实的“幽灵”,嘴唇哆嗦着,却笑不出来。 “你是谁?”陈念问。 声音很轻,却冷得像冰。 王虎在旁边急得直搓手,想要开口解释:“阿念,这是你……” “闭嘴!”陈念猛地转头,冲着王虎吼了一声。 那股子狠劲,像极了年轻时的陈山。 王虎被吼得一愣,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陈念重新转回头,死死盯着陈山。 “我问你,你是谁?” 陈山看着儿子那双通红的眼睛,心像是被刀绞一样疼。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是陈山。” “我是你爸。” 简单的八个字。 落地有声。 陈念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门框,指甲抠进了木头里。 “陈山……陈山……” 陈念喃喃自语,咀嚼着这个名字。 突然,他笑了起来。 “哈……哈哈……” 笑声干涩,比哭还难看。 他猛地抬起手,指着墙上那张黑白照片,指着那个易拉罐做的香炉,指着那三根还没凉透的香灰。 “你说你是我爸?” “那你告诉我,那是谁?!” 陈念的咆哮声在狭小的工棚里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我给他磕了十年的头!我给他上了十年的香!每年的清明、冬至,我都要对着那张照片说话!你告诉我你还活着?!” 陈念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陈山那昂贵的羊毛大衣领口。 他的力气很大,大得让陈山有些站不稳。 “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死?” “你穿着几万块的大衣,坐着大奔,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那你这三十年去哪了?!” 陈念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那是委屈,是愤怒,是信仰崩塌后的绝望。 “我被人骂野种的时候,你在哪?!” “我妈生病住院没人签字的时候,你在哪?!” “我考上大学想让人分享的时候,你在哪?!” “你说啊!!” 陈山任由儿子揪着自己的领子,任由那唾沫星子喷在自己脸上。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 他只是看着陈念,眼眶渐渐红了。 王虎看不下去了,冲上来想要拉开陈念:“阿念!你松手!你爸他有苦衷!他是为了……” “为了什么?!” 陈念猛地推开王虎,力气大得惊人。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还是为了全人类?” 陈念指着陈山,手指颤抖。 “王叔,你别骗我了。” “我不是三岁小孩了。” “看看他这身行头,看看外面那几辆车。” 陈念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这像是去执行秘密任务的英雄吗?” “这分明就是个抛妻弃子,在外面发了财,老了想回来找个送终人的大老板!” 这句话,太毒了。 毒得让陈山的脸色瞬间惨白。 但他没法反驳。 因为在儿子眼里,事实就是这样。 陈山缓缓抬起手,想要去触碰陈念的脸,想要去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阿念,对不起。” 陈山的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啪!” 陈念一巴掌打掉了陈山的手。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婉吓得惊呼一声,捂住了嘴。 陈山的手僵在半空,手背上迅速浮现出一道红印。 “别碰我。” 陈念后退一步,眼神陌生得可怕。 他转身走到墙边,一把扯下那个供奉了多年的木架子。 “哗啦!” 易拉罐香炉掉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 他拿起那张黑白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年轻的“父亲”,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 “既然没死,那这照片留着也没用了。” 陈念的手指用力。 “嘶——” 那张承载了他三十年思念和信仰的照片,被他从中间,狠狠地撕成了两半。 “你走吧。” 陈念把撕碎的照片扔在泥水里,转过身,背对着陈山。 “我没有爸爸。” “我的爸爸,三十年前就死了。” “死在了战场上,是个英雄。” “而不是你这个……” 陈念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 “……懦夫。”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炸响。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陈山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也照亮了地上那张破碎的照片。 陈山站在那里,像是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 他赢了全世界,却输掉了儿子。 王虎看着这一幕,心急如焚。 他知道陈山的脾气,也知道陈念的倔强。这两头犟驴撞在一起,非得死一个不可。 “山哥……”王虎小声叫道。 陈山抬起手,制止了王虎。 他看着陈念那倔强的背影,那是年轻时的自己。 许久。 陈山弯下腰。 他不顾那昂贵的大衣拖在泥水里,也不顾王虎惊骇的目光。 他伸出手,在那滩浑浊的泥水里,一片一片,将那张被撕碎的照片捡了起来。 动作很慢,很仔细。 像是捡起自己破碎的心。 雨还在下,砸在铁皮屋顶上,响声如密集的鼓点。 陈山手里捏着那张沾满泥浆的照片,大拇指指腹在上面轻轻擦拭。 泥水混着雨水,把照片弄得更花了,但他没停,动作机械而缓慢。 “别擦了。” 陈念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陈山的手指顿住。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 那双眼睛里的红血丝,像是一张网,网住了陈山所有的解释。 “脏了。”陈山低声说了一句。 “脏的是照片吗?” 陈念反问,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脏的是人心。” 王虎站在一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看着陈山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心里憋屈得像是要爆炸。 在香港,谁敢这么跟山哥说话? 港督不敢,汇丰大班不敢,连竹下登那个老鬼子都不敢。 “阿念!” 王虎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你知道他为了来见你,连夜从……” “我让你闭嘴!” 陈念猛地转头,一声暴喝。 那股气势,竟然逼得王虎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王叔,我敬你是长辈,叫你一声叔。” 陈念指着门口,手指都在抖,“但这是我和他的事。你要是再多嘴,现在就出去。” 王虎张了张嘴,看向陈山。 陈山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让他说。” 陈山把擦不干净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那里原本是放香炉的位置,“让他骂。” 陈念看着那个动作,眼底的讽刺更浓了。 “骂?我不骂你。” 陈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但声音依然颤抖,“我就是想不通。” 他绕过桌子,走到陈山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三十厘米,呼吸可闻。 “我就想问问陈大老板。” 陈念上下打量着陈山那身昂贵的羊毛大衣,“既然你没死,既然你活得这么风光,为什么这三十年,连封信都没有?” “我妈在新加坡独自一人拉扯我的时候,你在哪?” “我发高烧烧到四十度,嘴里喊爸爸的时候,你在哪?” “我被人堵在巷子里打,骂我是没爹的杂种时,你又在哪?!”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陈山的心口上。 陈山沉默着。 他能说什么? 说他在九龙城寨砍人? 说他在香港当教父? 说他是为了国家在黑暗里行走? 这些话,在这一刻,全是借口。 “我有苦衷。” 陈山只能吐出这四个苍白无力的字。 “苦衷?” 陈念笑了,笑出了眼泪,“去他妈的苦衷!” 陈念指着桌上那堆图纸,“王叔告诉我,你是烈士,你是为了建设这个国家牺牲的。我想,既然你没盖完的楼,我来盖;你没走完的路,我来走。” “我把你当神一样拜了十年!” “结果呢?” 陈念猛地抓起桌上的一把丁字尺,狠狠地摔在地上。 “当啷!” 金属尺砸在水泥地上,弹跳了几下,不动了。 “结果你就是个抛妻弃子的懦夫!是个在外面发了财不敢回家的混蛋!” 陈念吼得嗓子都哑了,“你配不上烈士这两个字!你也配不上我妈!” “够了!” 一直躲在后面的林婉终于冲了上来。 她一把抱住陈念的腰,哭着喊道:“阿念!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林婉转头看向陈山,眼神里带着恳求:“叔叔……您先走吧。阿念他情绪太激动了,您让他冷静冷静。” 陈念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推开林婉,双手撑在桌子上,背对着陈山,肩膀一耸一耸的。 屋子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外面的雨声。 陈山看着儿子的背影。那宽阔的肩膀,倔强的脊梁,跟年轻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你说得对。” 陈山终于开口了。 他慢慢地解开大衣的扣子,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信封是红色的,上面印着“大吉大利”四个烫金字。 这是他在来深圳的路上,让王虎在路边小店买的。 因为太急,里面塞的钱有些乱,把信封撑得鼓鼓囊囊。 陈山拿着信封,上前一步。 “别过来!”陈念没有回头,声音冰冷。 陈山停下脚步。 他把信封轻轻放在桌子上,压在那张图纸的一角。 “你要结婚了。” 陈山看着陈念的后脑勺,声音很轻,“这是……爸给她的彩礼。” “谁要你的臭钱!” 陈念猛地转身,抓起信封就要扔。 “拿着!” 陈山突然提高音量,那股上位者的威压瞬间爆发。 那一瞬间,他不再是一个愧疚的父亲,而是那个令整个香港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教父。 陈念的手僵在半空。 “这是我欠你的。” 陈山盯着陈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以不认我,但这钱,你得拿着。你要结婚,要养家,要盖楼,哪样不需要钱?” “你不是要骨气吗?” 陈山指着陈念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 “真正的骨气,不是让老婆跟着你吃苦受罪!” “你有本事,就拿着这笔钱,盖出全中国最高的楼,让你老婆过上最好的日子!到时候你再把钱甩我脸上,告诉我你不需要我!” 陈山说完,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气势。 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中年男人。 “阿虎,我们走。” 陈山转过身,没有再看陈念一眼,大步向门口走去。 王虎狠狠地瞪了陈念一眼,指了指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一跺脚,转身追了出去。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 冷风被隔绝在门外。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陈念手里抓着那个沉甸甸的红包,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的手在抖,指节发白。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红色的信封上,晕开了一片深色的水渍。 第510章 印尼林氏 雨还在下,比刚才更大了。 黑色的虎头奔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泥泞的土路上咆哮着甩尾,卷起半人高的泥浆,冲出了这片喧嚣的工地。 车厢内,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王虎死死抓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是极度愤怒的表现。 “咣!”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鸣叫。 “他妈的!” 王虎终于忍不住了,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沉默不语的陈山,咬着牙骂道:“这小兔崽子!反了他了!山哥,您也是,怎么就由着他骂?当年我们送九龙城寨玩命的时候,他在哪?他还在喝奶!” “不行!我得回去!” 王虎猛地一脚刹车,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划出两道深痕,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停住。 “我得回去把这小子绑了!让他跪在您面前听听,这三十年您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王虎说着就要推门下车。 “开车。” 后座传来两个字。 声音不大,没有怒气,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但王虎推门的手僵住了。 他回过头,看到陈山正拿着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大衣下摆上的泥点。 动作很细致,很专注,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父子决裂根本没有发生过。 “山哥……”王虎眼圈红着,“我替您不值。” “有什么不值的?” 陈山把擦脏的手帕叠好,随手塞进车载烟灰缸里,然后从怀里掏出雪茄盒,“他在替他那个‘死掉’的爹骂我,骂得有理有据,骂得正气凛然。” “咔哒。” 火机窜出蓝色的火苗,点燃了雪茄。 陈山深吸了一口气,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带走了一丝胸口的闷痛。 “虎子,你说,要是有一天你儿子指着鼻子骂你是懦夫,你会怎么样?” 王虎愣了一下,脖子一梗:“老子打断他的腿!” “那要是他一边骂你,一边在工地里吃糠咽菜,为了给国家盖楼把自己累得像条狗,还说不想给你丢人呢?” 王虎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那是心疼。 哪怕被骂得狗血淋头,只要看到孩子那股子为了理想拼命的劲头,当爹的心里,除了酸,剩下的全是骄傲。 “开车吧。”陈山吐出一口烟圈,“去南海酒店。” 王虎叹了口气,重新发动了汽车。 雨刮器疯狂摆动,刮去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陈山靠在真皮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深圳街景。 “那个姑娘。”陈山突然开口。 “啊?”王虎愣了一下,“您说那个叫小婉的?” “嗯。”陈山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能在那种破工棚里陪着阿念吃苦,这姑娘不错。但我陈山的儿媳妇,不能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陈山拿起手边的黑色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山哥。”听筒里传来梁文辉清醒而冷静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键盘敲击的脆响。 “文辉,还没睡?” “刚处理完东京那边的尾款结算。您见到小念了?” “见到了。”陈山顿了顿,没有多说,“帮我查个人。” “您说。” “林婉。女,25岁左右。现在在深圳蛇口工业区建筑设计院工作。我要知道她的祖宗十八代,家里有几口人,几亩地,几头牛。” 陈山的声音变得冷硬,那是属于和记话事人的威严。 “半个小时,我要看到资料。” “明白。” 电话挂断。 王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陈山。 那个刚才在儿子面前低声下气的父亲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刚刚在东京屠杀了数千亿美金的金融巨鳄。 …… 南海酒店。 这是深圳特区第一家五星级酒店,坐落在蛇口海边,像一艘白色的巨轮停泊在岸上。 凌晨三点半。 顶层豪华套房的落地窗前,陈山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 他身上的泥点大衣已经换下,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头发湿漉漉的,刚洗过澡。 但他洗不掉那个眼神。 陈念那个充满了失望和鄙夷的眼神。 “滴——滴——滴——” 房间角落里的加密传真机突然亮起了绿灯,打破了沉默。 纸张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虎快步走过去,看着传真机里吐出来的纸张,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我靠……” 王虎扯下第一页,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山哥,这姑娘……这姑娘来头不小啊!” 陈山转过身,放下酒杯,接过王虎手里的纸。 第一行字就是: **姓名:林婉(Lim Wan)** **籍贯:印度尼西亚,棉兰** **家族背景:印尼林氏木业集团(PT. Lim Timber GrOUp)** 陈山的眉毛挑了一下。 林氏木业。 在这个年代的东南亚,这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印尼最大的硬木出口商之一,控制着苏门答腊岛上几十万公顷的原始森林开采权,还要加上遍布爪哇岛的橡胶园。 “继续往下看。”陈山淡淡地说。 王虎把剩下的几页纸递过来,一边念叨:“她爷爷叫林宗仁,印尼中华总商会的常务理事,跟印尼军方关系很深。她爸是林家长子,现任集团主席。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三个哥哥。” 陈山快速浏览着梁文辉发来的情报。 资料很详细,甚至包括了林婉在新加坡读书时的成绩单,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圳的原因。 **情报摘要:** *1980年,林婉在新加坡国立大学建筑系就读期间,认识了即将毕业的陈念。* *1984年,林婉毕业后拒绝家族联姻安排(联姻对象为印尼当地某军方高层的儿子),与家族爆发激烈冲突。* *1984年底,林婉秘密前往中国深圳寻找陈念,后加入蛇口建设。* *目前与家族处于半断绝联系状态,仅与祖父保持书信往来。* 陈山放下资料,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海风很大,吹得烟头忽明忽暗。 “怪不得。”陈山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 怪不得那姑娘身上有股子贵气,哪怕是在那种脏乱差的工棚里,都透着一股子讲究。 放着印尼顶级豪门的千金小姐不当,放着家里的金山银山不要,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工地陪那个傻小子吃苦。 还真是个犟种。 跟陈念那个一根筋的性格,简直是绝配。 “山哥,这可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啊。” 王虎咋舌道,“比咱们在香港见过的那些娇滴滴的名媛强多了。阿念这小子,眼光随您,真毒。” 陈山弹了弹烟灰,眼神柔和了一些。 “是随我。” “不过……”王虎看着传真纸的最后一行,眉头皱了起来,“山哥,这里还有个事儿。” “什么?” “文辉在最后备注了。发现他们订了下个月去印尼的机票。” 陈山的手指猛地一顿。 “去印尼干什么?” “说是那个林老爷子,也就是林婉的爷爷,快不行了。想在临死前见孙女一面,顺便……顺便想看看孙女婿。”王虎挠了挠头,“算是回去奔丧加结婚吧。” “下个月?”陈山问。 “对,二月十五号的票。从香港转机去雅加达,再转棉兰。” 陈山没有说话。 他夹着香烟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有些僵硬,有些冰冷。 他的目光越过漆黑的海面,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那个充满了热带风情、却又暗流涌动的千岛之国。 1989年。 印尼。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陈山的大脑皮层,唤醒了他深埋在记忆深处、关于上一世的血腥档案。 第512章 我就让你看看,你老子这三十年到底在做什么 …… 一个小时后,南海酒店顶层的小型会议室。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一盏射灯打在长条会议桌中央的地图上。 陈山坐在主位,大衣披在肩上,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 坐在他对面的,除了梁文辉和王虎,还有两个面孔。 一个是和记集团安保部的总教官,前英国SAS特种空勤团退役少校,史密斯。 另一个是负责东南亚地下社团的负责人,阿明。 大卫·陈通过卫星电话接入会议,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 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陈念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依然处于一种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中。 他看着这些平日里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场景,感觉世界观正在崩塌。 “目标:印泥,棉蓝。” 陈山没有废话,拿起一根指挥棒,点在地图上。 “我要救林家的人。但我不仅仅要救人。” “老板。”史密斯操着生硬的中文开口了,“如果是正面突袭,我们的安保力量不够。虽然我们在香港有几千人,但那是保镖,不是军队。而且重武器运不进去。” “谁说我要正面突袭?” 陈山冷笑一声。 他的指挥棒在地图上滑动。 然后又划过海洋,点在了东边的那个半岛——东帝汶。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陈山看向阿明,“我们在亚齐自由运动(GAM)那边,有线人吗?” 阿明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有。那是帮疯子,不过他们最近很惨,缺钱,缺枪,被政府军压着打。” “给他们。” 陈山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会议室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给什么?”阿明问。 “钱。枪。药。”陈山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告诉他们的领袖,他们缺多少,我给多少。” 陈山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神疯狂。 “条件只有一个:我要他们在三天之内,发动最大规模的行动。” “围魏救赵。” 梁文辉倒吸一口凉气,推眼镜的手都在抖:“山哥,这……这是资助反政府武装,这是干涉别国内政……” “那又怎么样?”陈山反问,“他们杀人的时候,讲过内政吗?” 他转向电话机。 “大卫。” “在,山哥。” “联系我们在南非和东欧的代理人。”陈山的语速变快,“苏联那边有的是没饭吃的精锐部队。我要雇佣兵。最好的,最狠的。” “不是那种看家护院的保镖,我要的是能打城市巷战、能搞爆破、能实施斩首行动的职业军人。” “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是问题。” 大卫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兴奋的声音:“明白。EO公司(私营军事公司)那边正好有一批从安哥拉战场退下来的老兵,全副武装。” “雇了。” 陈山大手一挥,“让他们伪装成国际人道主义救援队的安保人员,立刻飞往新加坡待命。” “另外。” 陈山看向史密斯,“从我们的安保队里,挑两百个华人面孔的好手。等外面的乱子一起来,趁乱把人带出来。” “影子操盘。” 陈山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深邃,“记住,和记集团的名字,绝对不能出现在任何文件上。” “注册一百个离岸空壳公司,资金转十道手。让全世界都以为,这是亚齐分裂分子的一次绝地反击。” 命令一条条下达。 整个和记集团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为了这场战争轰鸣运转。 陈念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 他觉得陌生。 太陌生了。 这哪里是什么商人?这分明就是一个操控着战争与死亡的军阀。 他看着陈山那张冷酷的脸,突然想起刚才陈山说的那句话——“只有魔鬼,才能救人”。 如果不变成魔鬼,怎么对付地狱里的恶鬼? 会议结束。 所有人领命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陈山、王虎和陈念。 王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杀气腾腾的陈山,咽了口唾沫。 “山哥……”王虎的声音有点发飘,“这可是颠覆政权啊……咱们是不是玩太大了?要是让国内知道……” 陈山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玩大?” 陈山冷笑一声,伸手拉开窗帘。 “虎子,你记住。”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人会听绵羊的哀嚎。” 陈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仿佛在敲击着那个国家的国运。 “只有把天捅破了,让他们感到痛了,怕了。” “他们才会跪下来,听你说话。” 第511章 只有魔鬼能救人 海风腥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味。 南海酒店顶层的露台上,陈山指尖的香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烫到了皮肤,但他毫无知觉。 他的瞳孔在剧烈收缩。 “印尼……棉兰……” 这两个词像两颗带毒的子弹,瞬间击穿了他两世为人的记忆屏障。 “不行。” 陈山猛地掐灭烟头,按在昂贵的大理石栏杆上,火星四溅。 “绝对不行。” 王虎正蹲在旁边抽烟,被陈山这突如其来的煞气吓了一跳。 “山哥?咋了?”王虎站起身,一脸懵,“不就是回娘家奔丧吗?人家林老爷子都要咽气了,这属于尽孝,咱拦着不合适吧?” “尽孝?” 陈山转过身,眼神凶狠得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狼王。 “那是去送死!” “现在的那里就是个绞肉机!林家那个老头子一死,他们家族内部争产都要打出狗脑子来,更别提外面还有军方那群吸血鬼盯着!” “阿念那个书呆子懂什么?他除了画图纸还会干什么?” 陈山一把揪住王虎的领子,声音低沉而急促,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要是去了,被人剁碎了喂狗,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回来!” 王虎愣住了。 跟了陈山三十年,他见过陈山被人拿枪指着头谈笑风生,见过陈山在几千亿美金的赌桌上梭哈。 但他从来没见过陈山像现在这样。 恐惧。 是的,恐惧。 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王虎瞬间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山哥,那……那咋办?”王虎结结巴巴地问,“机票都订了……” “退了!” 陈山松开王虎,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 那种颓废、愧疚的父亲形象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刚刚血洗了东京、掌控着地下世界的教父。 “电话!” 陈山吼道。 王虎立刻递上那部红色的卫星加密电话。 陈山拨通了一个号码,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把按键按碎。 “大卫。” 电话那头,大卫·陈刚刚睡下,声音迷糊:“山哥?出什么事了?” “别睡了。”陈山的声音冰冷,“给我查清楚和记集团在东南亚所有的资金流向。特别是印尼的银行系统。” “通知汇丰、渣打,还有我们在华尔街的那几个盟友。告诉他们,我要抽干印尼盾的流动性。” 大卫瞬间清醒了:“山哥,这……这是要发动货币战争?理由呢?” “理由?”陈山冷笑一声,“我看那个苏哈托不顺眼,行不行?” “明白。”大卫没敢再问,挂断电话去执行了。 陈山紧接着拨通了第二个号码。 “阿明。” “山哥,我在。”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麻将声。 “别玩了。”陈山看着窗外漆黑的大海,“把你手底下最狠的那批人集合起来。” “要多少?” “两千个。”陈山淡淡地说,“带上最好的家伙。我要真正能干活的东西。” “分批次,以远洋船员、伐木工人的身份,渗透进棉兰。” 阿明的声音严肃起来:“山哥,是要开战吗?打谁?” “保护两个人。”陈山深吸一口气,“如果有人敢动他们一根汗毛,就把棉兰给我屠了。” “是!” 挂断电话,陈山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他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男人,双眼通红,脸色苍白,但那股子杀气,几乎要溢出镜面。 他没办法跟陈念解释什么是重生,什么是历史的车轮。 他也没办法告诉那个天真的儿子,这个世界除了黑白,还有一种颜色叫血红。 既然解释不通,那就不用解释了。 当爹的,有时候就得当个暴君。 “虎子。” 陈山整理了一下领带,动作一丝不苟。 “备车。” “去哪?” “回工地。”陈山转过身,披上那件黑色的大衣,“趁他们还没走,去把腿打断。” …… 清晨六点。 深圳蛇口,三期工程工地食堂。 大锅里煮着稀饭,蒸笼里冒着白气,空气中弥漫着馒头和咸菜的香味。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大声谈论着昨晚的雨和今天的活。 角落里的一张破木桌旁。 陈念和林婉面对面坐着。 陈念的眼圈是黑的,显然一夜没睡。 他手里拿着那个红色的信封,指腹在上面无意识地摩挲着。 那是昨晚陈山留下的“彩礼”。 他没扔。 因为说得对,过日子需要钱,去印尼奔丧更需要钱。 但他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阿念,别想了。” 林婉剥了一个鸡蛋放在他碗里,轻声安慰,“机票是二月十五号的。等回了棉兰,见完爷爷,我们就回来。以后……以后尽量少跟他接触就是了。” 陈念叹了口气,把信封塞进怀里。 “我知道。”陈念喝了一口稀饭,热流顺着喉咙下去,却暖不了心,“我就是觉得……荒谬。我心目中的英雄,变成了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不管怎么说,他给了钱,至少说明他在乎你。” 林婉拿出一张纸巾,帮他擦了擦嘴角的米粒,“快吃吧,吃完还得去办护照签证。” 两人正说着,食堂门口突然安静了下来。 原本嘈杂的说话声、吸溜稀饭的声音,像被刀切断了一样,戛然而止。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随着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 陈念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食堂门口,逆着光,站着一群人。 为首的,依然是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经过一夜的折腾,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反而多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冷硬。 在他身后,跟着王虎,还有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 这些人在满是泥腿子的工地上,显得格格不入,又极具威慑力。 工人们吓得端着碗不敢动,甚至有人悄悄把脚缩了回去。 陈念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又来干什么?”陈念把筷子拍在桌上,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陈山没有理会周围惊恐的目光。 他径直走向角落里的那张桌子。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 走到桌前,陈山停下脚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吃早饭的两个人。 “吃完了?” 陈山开口了,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陈念站起身,把林婉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陈大老板有何贵干?钱我收了,你还想怎么样?要我给你写个收据?” 陈山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他伸出手,越过陈念,直接按在了桌上的那堆证件上。 “啪。” 震得桌上的碗筷跳了一下。 “护照不用办了。” 陈山看着陈念,眼神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机票,我已经让人退了。” 陈念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 “你凭什么?!”陈念一把抓住陈山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挪开,“这是我的事!我要去哪,跟你没关系!” 但他推不动。 陈山的手像是一座山,死死地压在那几本薄薄的证件上。 “凭我是你老子。” 陈山反手一扣,像铁钳一样抓住了陈念的手腕。 “凭我还没死。” 陈山盯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印尼,不许去。” “林家那个烂摊子,谁爱管谁管。” “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两个,哪也不许去。” 陈念气极反笑:“你疯了吧?你是黑社会吗?还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黑社会?” 陈山笑了。 他转过身,指了指身后那群杀气腾腾的保镖,又指了指这片巨大的工地,最后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阿念,你太小看你爹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地方讲法律,有些地方讲道理。” “但在东南亚,在印尼那种鬼地方。” 陈山猛地凑近陈念,眼神如同嗜血的猛兽。 “只有魔鬼,才能救人。” “而我。” “就是那个魔鬼。” 说完,陈山直起腰,一挥手。 “把东西收了。” 王虎立刻上前,不顾陈念的阻拦,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进兜里。 “你!”陈念刚要动手。 两个黑衣保镖瞬间上前,一左一右,像两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 “陈先生,得罪了。”保镖面无表情地说道。 陈山转过身,向食堂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背对着陈念,丢下最后一句话。 “想恨我,就恨吧。” “只要你活着,恨一辈子也无所谓。” 第513章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凌晨四点,暴雨如注。 黑色虎头奔车队撕开雨幕,咆哮着冲过皇岗口岸。 没有繁琐的通关手续,陈山手中的那本特殊通行证让边检站直接放行。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两米高的水花,随后一头扎进香港新界的夜色中。 车厢内死寂。 陈念紧紧搂着还在颤抖的林婉,目光透过满是雨水的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不是去中环的和记大厦,也不是去半山的豪宅。 车队一路向西,驶入了葵涌货柜码头。 巨大的龙门吊在夜色中耸立,像是一只只钢铁巨兽。 集装箱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柴油味和机油味混合的气息。 “吱——” 刹车声刺耳。车队停在了码头最深处的一个巨大仓库前。 仓库大门紧闭,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口站着的两个穿着雨衣的男人。 看到车牌,两人迅速拉开沉重的铁门。 “下车。” 陈山推开车门,冷风裹挟着雨点灌入。 陈念扶着林婉下车,脚刚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瞳孔收缩。 仓库里灯火通明。 这里没有堆积如山的货物,也没有忙碌的搬运工。 空旷的水泥地上,停着六辆经过重度改装的黑色越野车。 车身加装了防撞杠,车窗玻璃厚得泛着绿光,显然是防弹玻璃。 几十个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的男人正在忙碌。 他们也不说话,动作干练而机械。 有人在擦拭枪械,有人在往弹匣里压子弹,有人在检查通讯设备。 “哐当。” 王虎关上车门,走到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一个巨大的帆布包。 他当着陈念的面,脱下了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满是油污的地上。 接着扯掉领带,解开衬衫扣子。 那个平日里只会开车、递烟、偶尔骂几句脏话的“王叔”不见了。 王虎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件战术背心套在身上,勒紧卡扣。 他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枪,熟练地拉动套筒,检查弹膛,然后插回枪套。 接着,他又抄起一把折叠枪托的AK-47,挂在胸前。 “咔嚓。” 清脆的上膛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陈念感觉头皮发麻。 他是个建筑师。 他的世界是钢筋、水泥、图纸,是经过力学计算的秩序与和平。 而眼前这一切,是破坏,是杀戮,是混乱。 “这……这是违法的。” 陈念的声音在发抖,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挡在林婉身前,“香港是法治社会,你们……你们这是私藏军火!” 陈山没有理会他。 他走到一张长条桌前。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格洛克17、MP5冲锋枪、雷明顿霰弹枪,甚至还有几具一次性火箭筒。 陈山拿起一把格洛克,拆解,检查撞针,组装。 动作行云流水,比陈念画图还要熟练。 “法治?” 陈山举起枪,对着空处虚扣了一下扳机。 “啪。” 击针撞击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一记耳光抽在陈念脸上。 陈山转过身,眼神冷漠地看着儿子。 “阿念,你书读得太多,脑子读傻了。” 陈山把枪插进腋下的枪套里,随手拿起一件防弹衣,扔向陈念。 陈念下意识地接住。 沉。 非常沉。 里面插着陶瓷防弹板,那是保命的东西,也是重量的来源。 “穿上。”陈山命令道。 “我不穿!” 陈念把防弹衣扔在地上,那是他对这个暴力世界的最后抗拒,“我要报警!我要找警察!林家的事可以通过报警解决,可以通过大使馆……” “报警?” 王虎走了过来,嘴角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大侄子,你以为警局是你家开的?哦,对了。在香港,警局就是你爹开的。” 王虎拍了拍手里的AK,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但是在印尼那个鬼地方,报警可没有这个好使。” 陈念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反驳:“那也不能……不能这样……这是战争行为!” “这就是战争。” 陈山走了过来。 他没有打陈念,也没有骂他。 他只是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防弹衣,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阿念,你知道我和你王叔,这三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陈山的声音很低,在嘈杂的备战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陈山把防弹衣重新递到陈念面前,眼神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们在建立秩序。” “地上的秩序靠法律,地下的秩序靠我们。” “当法律失效的时候,当正义迟到的时候,当你的女人全家快被人杀光的时候。” 陈山猛地凑近陈念,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只有我有能力带他们回家。” “现在,你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一秒钟时间,林家就多死一个人。” 陈山指着林婉。 “你看。” 陈念转头。 林婉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求生的渴望。 她看着那些枪械,就像看着救命的稻草。 “她不傻。”陈山冷冷地说,“她知道什么是现实。” 陈念看着林婉,又看了一眼手里沉重的防弹衣。 他的世界观在崩塌,碎裂成粉末。 那些关于正义、关于程序的信仰,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终于。 陈念颤抖着手,解开了防弹衣的魔术贴。 他套上防弹衣,勒紧。 那种窒息般的束缚感,让他感到呼吸困难,却又带来了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这就对了。” 王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从桌上拿起一个战术头盔,扣在陈念头上。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大侄子。” …… 半小时后。 仓库后门打开,连接着码头的泊位。 一艘五千吨级的货轮停靠在岸边。 船身漆黑,没有开灯,只有船舷上隐约可见的一行白漆:*BlUe OCean*(蓝海号)。 船尾挂着一面巴拿马国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这不仅是一艘货轮,更是和记集团的流动军火库和海上指挥中心。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迅速登船。 他们搬运着沉重的墨绿色弹药箱,脚步声沉闷有力。 陈念扶着林婉,走上舷梯。 脚下的钢板湿滑,海风吹得人站立不稳。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香港。 远处的中环灯火辉煌,摩天大楼直插云霄,那是文明的世界,是他熟悉的世界。 而脚下的这艘船,即将驶向一片未知的黑暗。 “别看了。” 陈山站在甲板上,身上披着那件黑色的大衣,手里夹着雪茄。 火星在海风中忽明忽暗。 “那是留给普通人的幻觉。” 陈山转过身,面向漆黑的大海。 远处的海面上,隐约可见几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翻滚的巨浪。 “你爹生活的地方,可没有灯光。” 陈山吐出一口烟圈,声音被海风吹散,却又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开船。” 随着一声低沉的汽笛声,蓝海号缓缓驶离码头。 船头劈开黑色的海浪,向着南方的公海驶去。 陈念站在船尾,看着香港的灯火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条细线,最终消失在雨幕中。 他摸了摸胸前坚硬的防弹板,又看了一眼站在船头那个如雕塑般的背影。 那个男人。 此刻正带着一支私人军队,去一个主权国家,为了救他的未婚妻,准备发动一场战争。 陈念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叫陈山的男人。 …… 公海。 风浪越来越大。 船舱内的作战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一张巨大的棉兰市区地图铺在桌子上。 史密斯少校手里拿着一根红笔,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红点。 “老板,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史密斯指着地图中心的一个区域。 “这是棉兰的唐人街,也是林家大宅的位置。根据半小时前卫星电话传回来的消息,暴徒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 “林家的私人保镖死了三个,剩下的退守到了主楼。” “但是……”史密斯顿了顿,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林婉。 “说。”陈山面无表情。 “当地驻军的一个营,封锁了唐人街的所有出口。” 史密斯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红圈,“名义上是维持秩序,实际上是在拉偏架。他们切断了林家的水电,并且阻止任何人进去救援。” “这就是个瓮中捉鳖的局。” 王虎骂了一句脏话:“这帮孙子,真他妈黑。” 陈山盯着地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那个营的指挥官是谁?”陈山问。 “苏普拉托上校。” 阿明在一旁补充道,“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之前林家拒绝交保护费,他就一直怀恨在心。林婉小姐拒婚的对象,就是他的侄子。” “公报私仇。” 陈山冷笑一声。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既然是军队介入,那就不能按常规套路出牌了。” 陈山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簿,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扔给阿明。 “联系亚齐那帮人。” “告诉他们,钱已经到账了。” 陈山的眼神变得异常狠戾,像是一头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我要他们在今晚,就在今晚。” “炸掉通往棉兰的三座公路桥。” “还要袭击苏普拉托的老巢,把他那个营的弹药库给我端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陈念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老板,这样动静会不会太大?”史密斯皱眉,“印尼政府会发疯的。” “我要的就是他们发疯。” 陈山站起身,走到舷窗前。 窗外,巨浪滔天。 “他们乱了,我们才有机会。” 陈山转过身,看着史密斯。 “EO公司的佣兵到了吗?” “到了。” 史密斯点头,“全是参加过安哥拉内战的老兵,装备精良。他们已经在新加坡樟宜机场待命,随时可以伪装成海上钻井平台的安保人员进入苏门答腊海域。” “让他们出发。” 陈山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我们在南海汇合。” “换快艇,走水路,直插棉兰港。” 陈山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 “还有十二个小时。” “告诉林家的人,就算是死,也要给我撑住这十二个小时。” “撑住了,我保他们一世富贵。” “撑不住……” 陈山没有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撑不住,这艘船就不是去救人,而是去收尸,顺便复仇的。 陈念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掌控着生杀大权的父亲。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你爸是个做大事的人。” 那时候他不信。 现在,他信了。 只是这“大事”的代价,太沉重,太血腥。 “阿念。” 陈山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陈念浑身一震,抬起头。 陈山扔过来一把黑色的匕首。 “拿着。” 陈山看着儿子,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或者我们失败了。” “用这把刀,保护好你的女人。” “记住,别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 陈念握着那把冰冷的匕首,手心全是汗。 他看着匕首上刻着的“和记”两个字,那是父亲帝国的图腾。 他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插进靴子里。 “我知道了。” 陈念的声音不再发抖。 在这艘驶向地狱的船上,那个画图纸的建筑师死了。 一个新的陈念,正在黑暗中被迫觉醒。 第514章 上帝只救自救者 苏门答腊岛,棉兰。 空气中弥漫着橡胶燃烧的刺鼻焦臭味,混合着热带雨林特有的潮湿与腐烂气息。 林家大宅外,黑压压的人群像是一群闻到了腐肉味的鬣狗。 他们手里举着火把、砍刀、铁棍,甚至还有自制的燃烧瓶。 “烧死他们!” “抢光他们的钱!” 叫嚣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玻璃被砸碎的脆响。 大宅的铁门已经被撞得变形,几根粗大的原木正一下下地轰击着门锁。 宅院内,一片死寂的绝望。 林家老爷子林宗仁躺在担架上,呼吸微弱。林婉的父亲林耀国手里握着一把双管猎枪,手抖得像是在筛糠。 所有的男丁都拿着武器守在门口,女眷们缩在内厅瑟瑟发抖。 而在大宅外围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两辆军用卡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几十名穿着迷彩服的印尼士兵靠在车边抽烟,嘻嘻哈哈地看着这边的暴行。 “上校,还不动手吗?”一名中尉吐出一口烟圈,贪婪地看着林家那栋豪华的西式别墅,“再不动手,好东西都要被那些暴民抢光了。” 坐在吉普车里的苏普拉托上校,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 “急什么。” 苏普拉托冷笑一声,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让‘佩达’的人先冲。等他们杀了人,见了血,把林家的人吓破了胆,我们再进去‘维持秩序’。到时候,林家的地契、金库,甚至是那个逃婚的小娘皮,都是我们的。” “那个林婉不是在中国吗?”中尉问。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苏普拉托眼神阴鸷,“只要抓住了这一家老小,我就不信她不回来跪着求我。” 轰——! 一声巨响。 林家大宅的铁门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暴徒们发出一阵野兽般的欢呼,潮水般涌入前院。 绝望的尖叫声瞬间划破夜空。 苏普拉托扔掉烟头,整理了一下军服,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全体都有,准备接收战利……” 他的话没说完。 远处,北方。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划过几道耀眼的流星。 紧接着。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从几公里外的军营方向传来。 火光冲天而起,瞬间染红了半边天。 苏普拉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是……他的军火库? …… 同一时间,亚齐省海岸线。 暴雨如注,海浪拍打着礁石。 几艘漆黑的快艇像幽灵一样冲上海滩。 早就等候在岸边的几百名亚齐自由运动(GAM)游击队员,立刻冲了上去。 他们衣衫褴褛,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有的甚至还拿着二战时期的老步枪。 “快!卸货!” 快艇上的黑衣人没有废话,直接将一个个沉重的墨绿色木箱推下船。 游击队首领特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用撬棍撬开其中一个箱子。 “咔嚓。” 木板掀开。 特库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急促得像是要窒息。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崭新的AK-47突击步枪,枪身涂着防锈油,在微弱的手电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旁边还有配套的弹鼓,以及…… “这是什么?”特库拿起一个长筒状的物体,手在发抖。 “火箭筒。”送货的黑衣人冷冷地说道,那是阿明的手下,“还有两箱破甲弹。” “真主在上……”特库喃喃自语,“这是给我们的?” “还没完。” 黑衣人踢开另一个箱子。 里面是几具迫击炮,还有几十个黑色的手提箱。 “摩托罗拉加密对讲机,夜视仪,还有C4塑胶炸药。”黑衣人把一张地图拍在特库胸口,“钱已经给你们了,枪也给你们了。” “老板只有一句话。” 黑衣人指着南方的棉兰方向。 “今晚,把苏门答腊岛的天,给我捅破。” 特库看着那些足以装备一个加强莹的顶级军火,眼中的狂热瞬间被点燃。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AK,拉动枪栓。 “为了自由!” …… 棉兰郊区,一号公路。 一支印尼政府军的机械化巡逻队正在冒雨前进。 一辆BTR-40装甲车开路,后面跟着两辆满载士兵的卡车。 他们接到了军营被炸的消息,正急匆匆地赶去支援。 “这帮该死的游击队。”车厢里,士兵们骂骂咧咧。 突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 最前面的装甲车还没反应过来,一发RPG火箭弹就精准地钻进了驾驶室。 “轰!” 火球爆开,金属扭曲。 装甲车瞬间变成了一具燃烧的铁棺材,横在路中间,堵死了去路。 后面的卡车急刹车,士兵们惊慌失措地跳下车,举枪乱射。 “在那边!树林里!” 然而,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漆黑的雨林里,只有雨声。 但在两百米外的灌木丛后。 几个游击队员正戴着刚刚到手的单兵夜视仪。 绿色的视野里,那些惊慌失措的印尼士兵就像是活靶子,身上的热量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真主……这玩意儿太好用了。” 一名游击队员端起装了瞄准镜的SVD狙击步枪。 十字准星套住了一名军官的脑袋。 “砰。” 枪口焰一闪。 那名正在大喊大叫指挥的军官,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 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响起。 那是几十把崭新的AK-47同时开火的声音。 这是一场屠杀。 一边是瞎子,一边是装备了高科技的猎人。 短短五分钟。 战斗结束。 整支巡逻队,三十五人,无一生还。 …… 公海,“蓝海号”指挥舱。 巨大的电子海图桌上,一个个红色的光点正在苏门答腊岛的地图上亮起。 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次袭击。 陈山站在桌前,大衣披在肩上,海浪让船身微微摇晃,但他站得稳如泰山。 陈念穿着防弹衣,戴着头盔,脸色苍白地站在旁边。 他看着那些红点,听着无线电里传来的嘈杂战报。 “一号目标清除。” “三号公路桥已炸断。” “变电站爆破成功,棉兰西区停电。” 陈念感觉喉咙发干,胃里一阵阵翻涌。 “你……你到底干了什么?”陈念的声音在颤抖,“你发动了一场战争?” 陈山吐出一口烟圈,没有回头。 “我只是做了一笔生意。” 陈山拿起指挥棒,点在地图上那个最大的红圈处——林家大宅。 “阿念,你看。” “苏普拉托的部队现在乱了。军营被炸,巡逻队失联,全城停电。” “他现在顾不上林家了。他得先保住自己的乌纱帽,甚至保住自己的命。” 陈山转过身,看着一脸惊恐的儿子。 “这就是围魏救赵。” “在这个世界上,当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制造更大的混乱,往往是解决混乱的唯一办法。” “可是那些死的人……”陈念指着无线电,“那些士兵,还有可能被波及的平民……” “那是印尼政府该操心的事情。” 陈山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群蝼蚁。 “他们纵容暴徒屠杀华人的时候,想过平民吗?” “他们抢劫你未婚妻家产的时候,想过法律吗?” 陈山猛地凑近陈念,那股血腥气逼得陈念不得不后退一步。 “记住,阿念。”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你想救人,就得手脏。” 这时候,史密斯少校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卫星电话。 “老板,EO的小队已经渗透进去了。” “他们伪装成了澳大利亚的电力维修工程队。现在就在林家大宅后门的那条巷子里。” “苏普拉托的部队撤了一半回防军营,剩下的还在观望。” …… 雅加达,印尼三军司令部。 巨大的作战会议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乱成了一锅粥。 “报告!亚齐省三个警察局被攻占!” “报告!棉兰电力系统瘫痪!” “报告!第4步兵营请求支援,他们说遭遇了拥有重火力的正规军!” “啪!” 三军总司令苏多莫上将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 他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混蛋!饭桶!” 苏多莫指着那张满是红叉的苏门答腊地图,咆哮声震耳欲聋。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敌人?!” “游击队?那些只会拿大刀和土枪的猴子,怎么会有迫击炮?怎么会有夜视仪?!” “还有棉兰出现的那些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用的是美式装备!战术动作比我们的特种部队还标准!” 苏多莫抓起一份战报,狠狠地摔在情报处长的脸上。 “查!给我查!” “是不是CIA?还是英国人?或者是北边的……” 苏多莫突然停住了。 他想到了那个正在崛起、却一直隐忍的北方大国。 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 那个国家还在韬光养晦,绝不可能有这种跨海投送兵力、且如此精准狠辣的手段。 第515章 慈不掌兵 暴雨如注,苏门答腊海峡的风浪像无数双黑色的鬼手,疯狂拍打着“蓝海号”的船舷。 甲板上,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在风雨中列队。他们脸上涂着黑色的伪装油彩,臂章上没有任何国籍标识。 “山哥。” 王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把陈山拉到避风处,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焦急。 “我想了想,还是不行。阿念不能去。” 王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防弹衣的陈念。那小子脸色苍白,手还在微微发抖,明显是在硬撑。 王虎急得跺脚,““EO的人已经到位了,让他们直接动手吧。几发震撼弹,再配合狙击手,五分钟就能把人接出来。咱们就在船上等,没必要让阿念去冒险,万一……” “没有万一。” 陈山正在检查一把装了消音器的MP5冲锋枪。他拉动枪栓,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冷硬。 “虎子,你护了他三十年。我也缺席了三十年。” 陈山抬起头,眼神比这冰冷的海水还要深邃。 “林家这次能不能活,看命。但陈念能不能活出个样来,看今晚。” “他想娶那个女人,想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立足,就得知道血是什么味。” 陈山把枪挂在脖子上,大步走向快艇,“让他跟着。这是他老子给他上的第一课。” 王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狠狠地把烟头扔进海里,转身吼道:“全体都有!登艇!” 六艘经过改装的高速快艇被吊臂放入水中。引擎轰鸣,像黑色的利箭,刺破了海浪,直扑棉兰港以北的一处私家码头。 …… 棉兰,这座平日里繁华的港口城市,此刻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快艇在离岸五十米处熄火,靠着惯性滑入码头。 队长“灰狼”第一个跳上岸,战术动作标准。 两个手势打出,四名队员迅速控制了码头的制高点和出口。 “安全。”灰狼对着耳麦低语。 陈念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栈道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防弹衣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是橡胶燃烧的焦臭味,混合着下水道的腐烂气息,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把头盔带子系紧。” 陈山走过他身边,冷冷地提醒了一句,“别等会儿吐的时候掉下来。” 码头外,停着四辆早已准备好的越野车。没有车牌,车窗上焊着粗糙的防暴网。 车队驶入市区。 这一路,陈念死死地贴在车窗上,瞳孔一次次剧烈收缩。 路灯早就熄灭了,只有街道两旁燃烧的店铺提供着光亮。满地都是碎玻璃、烂水果,还有被掀翻的汽车。 墙壁上,用红油漆涂着巨大的标语:*Ganyang Cina!*(粉碎华人!) 一家金店的大门被砸烂,几个暴徒正在里面狂欢,把展示柜里的金饰往口袋里塞。路边,一具被烧焦的尸体蜷缩着,几条野狗正在撕扯。 “停车!那是人!”陈念猛地抓住前排座椅,声音嘶哑。 “坐好。”陈山连眼皮都没抬,手里把玩着那把手枪,“那是尸体,不是人。死人救不活。” 车队没有减速,直接碾过路障,朝着城南的富人区疾驰。 …… 林家大宅。 这座占地十几亩的南洋风格庄园,曾经是棉兰华人财富的象征。高大的围墙,精美的铁艺大门,修剪整齐的棕榈树。 此刻,这里是风暴的中心。 大门外,聚集了足足五六百人。 他们手里举着火把、砍刀、自制的长矛,甚至还有几把老式的猎枪。火光照亮了他们扭曲、亢奋的面孔。 “烧死他们!” “把钱交出来!” “女人是我的!” 叫嚣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石块和燃烧瓶砸进院子的声音。 宅子内部,一片漆黑。 大厅里,林家几十口人挤在一起。女人的哭泣声被死死压在喉咙里,孩子们惊恐地缩在大人怀里。 林耀国满头是血,那是刚才在门口被石头砸的。他手里握着那把双管猎枪,枪口对着大门,手抖得厉害。 “爸……”林耀国回头,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林宗仁,“苏普拉托那个畜生还没来……电话线断了,水也停了……我们撑不住了。” 林宗仁脸色灰败,只有那双眼睛还透着一股子不甘。 “撑不住……也要撑。”老爷子喘着粗气,“小婉……小婉没回来吧?” “没……她在深圳。” “那就好……那就好……”林宗仁闭上眼,两行浊泪流下,“只要留个种,林家就没绝。” 轰——! 一声巨响。 大门摇摇欲坠,门锁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 距离林家大宅三百米外的一处小山坡上。 这里是一片荒废的橡胶林,视野极佳,正对着林家的大门。 陈山趴在湿漉漉的草丛里,举着夜视望远镜。 王虎趴在他左边,手里的AK-47已经打开了保险。 陈念趴在右边。他从来没觉得泥土这么冰冷,冷得刺骨。 透过望远镜,他看到了那群像丧尸一样的暴徒。他看到了林家二楼窗帘后,那几张绝望的脸。 那是小婉的家人。 那是他未来的亲人。 突然。 视线的一角,发生了骚乱。 在林家大宅侧面的一条小巷里,一个穿着校服的华人女孩不知怎么跑了出来,也许是想去求救,也许是慌不择路。 两个拿着砍刀的暴徒发现了她。 “嘿!这有个漏网的!” 暴徒狞笑着冲上去,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将她拖进泥水里。女孩尖叫着,拼命挣扎,衣服被撕扯开。 “畜生!” 陈念的眼睛瞬间红了。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烧毁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撑起身体,就要往山下冲。 “我要杀了他们!” “啪!” 一只大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王虎把他按回泥地里,力量大得惊人。 “放开我!王叔你放开我!”陈念拼命挣扎,眼泪鼻涕混着雨水流下来,“你们不是有枪吗?你们不是黑社会吗?救人啊!那个女孩要被……” “闭嘴!” 王虎低吼一声,用身体压住陈念,“你看清楚!那是陷阱!” 陈念愣住了。 他透过草丛看去。 在那两个施暴的暴徒身后阴影里,隐约蹲着几个拿着猎枪的男人。只要有人冲出去救人,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可是……”陈念看着那个在泥水中哭喊的女孩,心如刀绞,“难道就看着?” “对,看着。” 陈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带一丝温度,不带一丝情感,就像是在谈论一笔生意的损益。 陈山放下望远镜,转过头,看着满脸泪水的儿子。 “阿念,记住这种感觉。” 陈山指着那个方向。 “这就是弱者。这就是没有力量的下场。” “我们只有三十个人。下面有六百个暴徒,还有躲在暗处的印尼正规军。” “EO的小队就在那个巷子后面,他们也能看见。但他们没动。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念呆呆地看着父亲。 陈山的声音冷酷得令人窒息,“一旦开枪救那个女孩,我们的位置就会暴露,苏普拉托的军队就会围过来。到时候,不仅林家救不了,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 陈山猛地凑近陈念,眼神如刀。 “你是要救一个陌生人,然后害死你未婚妻全家,还是忍着,等机会救该救的人?” 陈念僵住了。 他看着父亲那张冷酷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慈不掌兵”。 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算计。 是用良心换取胜利的交易。 那一刻,陈念心中的象牙塔,彻底崩塌了。 他停止了挣扎,趴回泥地里。 手指死死地抓进泥土里,指甲翻开,鲜血淋漓。 “狙击组,就位。”陈山对着耳麦下令。 “灰狼收到。一点钟方向,制高点已控制。” “突击组,准备爆震弹。记住,不要恋战,目标是把人带出来。”陈山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回荡,“任何试图阻拦的人,不管是不是平民……” 陈山顿了一秒。 “杀无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雨越下越大。 那个女孩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最终消失在雨幕中。陈念闭上眼,不敢看,也不敢听。 就在这时。 大宅门口传来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声。 人群分开。 一辆重型卡车开了过来。 卡车的车斗里,装满了黄色的油桶。那是汽油。 暴徒们发出疯狂的欢呼声。 司机是个光着膀子的壮汉,他猛踩油门,卡车喷出一股黑烟,对着林家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一旦撞开,汽油引爆,整个林家大宅瞬间就会变成火海。 里面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火光照亮了那个司机狰狞的笑脸,也照亮了周围暴徒们嗜血的眼神。 距离。 五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陈念猛地睁开眼,呼吸停滞。 陈山面无表情。 他轻轻按住耳麦,嘴唇微动,吐出了那个决定生死的字眼。 “打。” 第516章 动手 “噗。” 声音不大,像是一颗烂熟的西瓜被铁锤砸碎。 那辆咆哮着冲向林家大门的重型卡车里,驾驶座上的光头暴徒猛地向后一仰。挡风玻璃上瞬间炸开一团红白相间的雾气。 失去控制的卡车向右猛打方向,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巨大的车身侧翻,“轰隆”一声撞在路边的排水沟里。 几十桶汽油滚落一地,却因为引信未点燃,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惊天爆炸。 喧嚣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那些举着火把的暴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 “咻——咻——咻——” 十几枚黑色的圆柱体从黑暗的橡胶林里抛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大宅门口那密集的人堆里。 “什么东西?”一个拿着砍刀的暴徒低下头。 “轰!轰!轰!” 强光。 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一百倍的强光,瞬间吞噬了黑夜。紧接着是震碎耳膜的爆鸣声。 几百名暴徒捂着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看不见了,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声,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动手。” 耳麦里,陈山的声音冷得像冰。 橡胶林里,早已蓄势待发的黑影动了。 没有什么热血的冲锋口号,也没有多余的废话。 王虎一马当先,手中的AK-47枪托抵肩,节奏极稳。 “哒哒。” 两发点射。 一个试图捡起猎枪的暴徒胸口爆出血花,仰面栽倒。 “哒哒。” 又是两发。 另一个挥舞着砍刀想要冲进烟雾的人脑袋一歪,倒在泥水里。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屠杀。 一边是只会恃强凌弱、毫无纪律的乌合之众;另一边是刚从安哥拉死人堆里爬出来、武装到牙齿的顶级佣兵。 EO小队的队员们三人一组,呈战术队形推进。 他们手里的MP5冲锋枪装了消音器,“噗噗噗”的闷响声中,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别乱跑!趴下!不想死的都趴下!”王虎用英语怒吼着,一脚踹飞一个挡路的暴徒。 陈山从草丛里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上的泥土。 右手握着那把格洛克17,枪口微垂。 “走。”陈山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陈念。 陈念整个人都在发抖。 刚才那一瞬间的强光和爆鸣让他有些发懵,但更让他恐惧的,是空气中瞬间浓烈起来的血腥味。 “起……起来……”陈念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腿软得像面条。 陈山皱眉,一把抓住他的战术背心提手,像提小鸡一样把他拽了起来。 “看着路。”陈山推了他一把,“别踩到尸体。” 两人在四名佣兵的护卫下,大步走向林家大宅。 路过门口时,陈念看到那个刚才还在狂笑的卡车司机,半个脑袋都没了,红色的液体顺着驾驶室的门缝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汇入地上的泥水里。 “呕——” 陈念胃里一阵翻涌,干呕出声。 “憋回去。”陈山冷冷地说道。 此时,林家大宅的铁门已经被炸开了一个缺口。 院子里一片狼藉,几棵棕榈树在燃烧。 “什么人?!别过来!我有枪!” 主楼的大厅门口,满脸是血的林耀国举着双管猎枪,枪口颤抖着指向冲进来的黑衣人,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 “叔叔!我是阿念!小婉让我们来救你们!” 陈念看到那个身影,顾不上恐惧,扯掉头盔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听到这个声音,林耀国浑身一震。 他眯着被血糊住的眼睛,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个穿着防弹衣、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林……林念?”林耀国手里的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瘫软下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敢来这种地方……” “别说了,快走!”陈念冲上去扶住林耀国,“小婉在香港等你们!我们有船!” 大厅里,几十个林家老小看到救援的人来了,压抑了一晚上的恐惧终于爆发,哭声响成一片。 陈山跨过门槛,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脆响。他环视了一圈大厅,眼神凌厉如刀。 陈山看了一眼手表,“你们还有三分钟时间撤离。带上老人和孩子,金银细软不要了,命比钱重要。” 林耀国看着这个气场恐怖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这位是……” “我是他爹。”陈山指了指陈念,没有多做解释,“王虎,安排担架,抬老爷子走。” “是!”王虎一挥手,两名佣兵迅速上前,动作麻利地将林宗仁固定在战术担架上。 就在这时。 变故陡生。 一个漏网的暴徒,手里举着一把生锈的开山刀,显然是刚才趁乱翻墙进来的。他一直躲在暗处,此时看到陈念背对着他,眼中凶光毕露。 “死吧!华猪!” 暴徒咆哮着,高高举起砍刀,对着陈念的后脑勺狠狠劈下。 “小心!”林耀国惊恐地大喊。 陈念听到了风声,下意识地回头,瞳孔中映出那把越来越大的刀刃。 太近了。 根本来不及躲。 那一瞬间,陈念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死亡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砰!” 一声枪响。 就在耳边的炸响。 陈念只觉得右耳一阵轰鸣,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那个举刀的暴徒,手腕处爆开一团血花,开山刀脱手飞出,旋转着插进旁边的木质地板里,刀身还在嗡嗡震颤。 “啊——!”暴徒捂着断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陈山站在陈念身侧,手里的格洛克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他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暴徒的膝盖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暴徒跪倒在地,惨叫声更大了。 陈山一把揪住暴徒那油腻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按在地板上,冰冷的枪口直接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别……别杀我……”暴徒痛哭流涕,裤裆瞬间湿了一片,“我是被逼的……我家里也有孩子……” 陈山没有理会他的求饶。 他转过头,看向呆立在原地的陈念。 “过来。”陈山命令道。 陈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那是暴徒的血。他又腥又热,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爸……已经……已经控制住了……”陈念的声音在发抖,“交给警察吧……” “警察?” 陈山笑了,笑得极其讽刺。 “外面的警察正在等着给我们收尸。你把他交出去,转身他就会拿刀砍掉你岳父的脑袋。” 陈山抓着暴徒头发的手猛地用力,强迫暴徒抬起头,露出那张充满了恐惧和怨毒的脸。 “阿念,看着他的眼睛。” 陈山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这就叫敌人。” “在和平年代,你可以跟他讲法律,讲人权。” “但在这里,在战场上。” 陈山的手指慢慢扣紧扳机,“他不死,死的就是你,就是你老婆。” “不……不要……”陈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陈山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但他没有松手。 “看来,你还是不懂。” 陈山叹了口气。 说完。 没有任何犹豫。 没有任何怜悯。 “砰。” 陈山扣动了扳机。 近距离射击。 暴徒的声音戛然而止。 红色的液体混杂着白色的脑浆,呈扇形喷洒在地板上,也溅在了陈念的脸上。 陈念僵住了。 他看着那具瞬间失去生气的尸体,看着父亲那张冷漠得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的脸。 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那些书本上的道理,那些关于正义的信仰,在这一声枪响中,碎成了粉末。 “擦干净。” 陈山松开手,任由尸体滑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扔到陈念脸上。 “这就是真实世界。” 陈山收起枪,转身对着目瞪口呆的林家人挥手。 “所有人,跟紧我。” 陈念抓着那块手帕,手在剧烈颤抖。他看着父亲宽阔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个背影变得无比高大,又无比陌生。 但他知道,如果不是这个“魔鬼”父亲,刚才那一刀,已经劈开了他的脑袋。 “走!” 王虎冲过来,一把拽住陈念的胳膊,“别愣着!苏普拉托的装甲车来了!” 话音未落。 大宅外传来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 那是柴油发动机特有的咆哮。 “灰狼呼叫老板!”耳麦里传来佣兵队长急促的声音,“两辆BTR-40装甲车突破了外围防线,正朝正门开过来!后面跟着至少两个连的正规军!” 陈山脚步一顿。 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雨幕中,两个钢铁怪兽正碾过路障,黑洞洞的机枪口正对着这边。 那是真正的战争机器。 “终于忍不住了吗?” 陈山眼神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他按下对讲机。 “阿明,告诉亚齐那帮疯子。” “苏普拉托的老巢空了。” “给我把他的司令部点了。” 陈山转过身,看着一脸惊恐的众人,从腰间拔出一枚烟雾弹。 “准备突围。” “今晚,老子带你们杀出一条血路。” 第517章 道理讲不通,那就讲物理。 雨夜,棉兰。 两束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死神的视线,穿透密集的雨帘,死死锁定了林家大宅破碎的大门。 “轰隆隆——” 履带碾过碎石和尸体的声音令人牙酸。两辆BTR-40装甲输送车像两头钢铁巨兽,缓缓逼近。车顶的14.5mm KPVT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种口径的子弹,打在人身上不是一个洞,而是一团雾。 就算是陈念身上那件昂贵的陶瓷防弹衣,在它面前也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完了……全完了……”林耀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他看着那钢铁怪物,眼里的希望瞬间熄灭。这是正规军的杀人机器,不是几把AK-47就能挡得住的。 几十名林家女眷发出绝望的尖叫,声音凄厉。 “闭嘴!”王虎一声暴喝,手中的AK-47枪口压低,眼神凶狠,“谁再叫,老子先崩了谁!想把炮弹招过来吗?” 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陈念靠在门框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把还带着血腥味的手帕。他看着父亲。 陈山站在大厅中央,背对着大门,正在点烟。 火机“咔哒”一声脆响。 蓝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点燃了雪茄。陈山深吸一口,火星明灭,照亮了他那张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 外面的扩音器里,传来了印尼语的喊话声,那是苏普拉托上校麾下的军官。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哒哒哒!” 一串重机枪子弹扫过,打在大宅二楼的外墙上。砖石崩飞,尘土飞扬,半面墙直接塌了下来。 这是最后的通牒。 “爸……”陈念的声音干涩,像是吞了一把沙子,“那是装甲车……我们要死了吗?” 陈山吐出一口浓烟,没有回头。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黑色的卫星电话,拉出天线。 拨通了一个一直在静默的频道。 “坐标E108,N32。目标:两辆装甲载具,以及后方两百米内的所有有生力量。” 陈山停顿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冷。 “清场。” 电话挂断。 陈山转过身,看着满屋子惊恐的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把耳朵捂上。” 陈念下意识地捂住双耳。 下一秒。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呼啸声。 不是雷声,不是风声。 那是死神挥动镰刀的声音。 “咻——咻——” 两发红色的信号弹从林家大宅的后方升起,划破夜空,精准地悬停在那两辆装甲车的头顶。 强烈的红光将那两辆钢铁巨兽照得通亮,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 装甲车里的印尼士兵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嗡嗡嗡——” 远处的海面上,一种低沉、震颤心肺的旋翼轰鸣声极速逼近。 那是苏联米里设计局的杰作,绰号“雌鹿”,Mi-24武装直升机。 这架原本应该在阿富汗高原上猎杀游击队的钢铁怪兽,此刻涂掉了所有的编号,挂载着满负荷的弹药,像一只从地狱飞来的巨鹰,悬停在了棉兰的低空。 “那是……”装甲车上的机枪手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到了一张满是獠牙的鲨鱼嘴涂装。 直升机驾驶舱里,一名满脸络腮胡的俄国飞行员嚼着口香糖,按下了操纵杆上的红色按钮。 “嗖!嗖!嗖!嗖!” 短翼下的火箭巢火光连闪。 四枚S-5航空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四条火龙,呼啸着扑向地面。 “轰!轰!轰!轰!” 大地在颤抖。 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那两辆不可一世的BTR-40。 金属扭曲的尖啸声被爆炸声掩盖。数吨重的装甲车像玩具一样被掀翻,炮塔炸飞十几米高,重重地砸进路边的水沟里。 紧接着,是机炮的咆哮。 “突突突突突突——” 机鼻下方的12.7mm四管加特林机枪开始收割。 密集的弹雨如同犁庭扫穴,将装甲车后方刚刚集结的一个步兵排瞬间打成了筛子。 什么掩体,什么防弹衣,在航空机炮面前都是笑话。 没有惨叫。 因为根本来不及惨叫。 短短十秒钟。 林家大宅门前的这条街道,从喧嚣的战场,变成了死寂的坟场。 只有燃烧的残骸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屋子里,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的木偶。 林耀国手里的猎枪掉在地上,砸到了脚趾头都不知道疼。 “走。” 陈山收起卫星电话,掐灭了雪茄。 “车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辆经过改装的防弹越野车从后巷冲了出来,急刹在门口。 “快!上车!别发呆!”王虎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脚踹开挡路的椅子,“担架先上!老人孩子中间!男人拿枪守两边!” 陈念被王虎推了一把,踉跄着回过神来。 他看着门外那两堆还在燃烧的废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整理衣领的父亲。 恐惧? 不。 此刻陈念心里涌上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就是力量。 这就是父亲口中的“道理”。 当道理讲不通的时候,物理确实很好用。 “阿念!扶着小婉她妈!” 陈念咬了咬牙,冲过去背起一位腿软的老妇人,塞进车里。 车队启动。 引擎咆哮,轮胎碾过满地的碎玻璃和弹壳,冲出了林家大宅。 “空中掩护,保持队形。”陈山坐在头车的副驾驶,手里拿着对讲机,冷静地指挥,“目标一号公路桥,全速前进。” 头顶上,那架“雌鹿”直升机压低机头,在前方开路。 探照灯扫过,哪里有阻拦,哪里就是一梭子火箭弹。 这一夜,棉兰的暴徒们终于回想起了被正规军火力支配的恐惧。 什么砍刀,什么燃烧瓶,在武装直升机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车队一路狂飙。 路边的建筑飞速倒退,火光在车窗上划过一道道流影。 陈念坐在后座,怀里抱着一把MP5冲锋枪。他的手还在抖,但眼神已经变了。 他看到路边有几个试图拦截的暴徒,还没等他们举起枪,就被王虎一枪爆头。 他没有再呕吐。 他甚至没有闭眼。 他只是麻木地看着,像是看着一部没有声音的默片。 “这就是真实世界。” 父亲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 “砰!” 车身猛地一震。 “狙击手!两点钟方向!”对讲机里传来佣兵队长的吼声。 一颗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留下一个白色的蛛网状裂纹。 “干掉他。”陈山淡淡地说。 “明白。” 头车的天窗打开。 一名EO佣兵探出半个身子,肩上扛着一具RPG-7火箭筒。 不需要瞄准太久。 “咻——轰!” 两百米外的一座钟楼顶端直接被削平了。 那个狙击手连同他的枪,一起化作了尘埃。 “继续。”陈山的声音依旧平稳。 十分钟后。 车队冲过了一号公路桥。 身后,是一座燃烧的城市。 码头到了。 六艘黑色的快艇早已发动引擎,在波涛中起伏。 “快!下车!登船!”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伤员抬上船。 陈念扶着林婉母亲跳上快艇。 脚下的甲板湿滑,海风咸腥。 “嗡——” 快艇离岸,在大海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浪迹。 直到这时,那种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 林家的人抱头痛哭,那是劫后余生的宣泄。 陈山站在船尾,大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看着渐渐远去的棉兰港。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那座城市里,依然充斥着杀戮和罪恶,但那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要救的人,都在船上。 陈念走到父亲身后。 他脱下了头盔,露出一头被汗水和雨水打湿的乱发。脸上还沾着那名暴徒的血迹,干涸后变成了暗红色。 “爸。” 陈念叫了一声。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生涩,也没有了之前的愤怒。 陈山转过身,看着儿子。 “怕吗?”陈山问。 “怕。”陈念实话实说。 “怕就对了。”陈山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陈念,“不知道怕的人,死得最快。” 陈念接过手帕,没有擦脸。 他死死盯着陈山,像是要重新认识这个男人。 “你到底是谁?” 陈念的声音在海风中有些飘忽,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你是商人?黑社会?还是军阀?” “刚才那架直升机,那些雇佣兵……那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陈念指着远处的火光,“你刚刚在另一个国家,发动了一场小型战争。” 陈山沉默了片刻。 他从怀里掏出雪茄盒,但海风太大,点不着。 他索性把雪茄扔进海里。 陈山走到陈念面前,伸出手,帮儿子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口。 动作很轻,很慢。 那双刚刚下令屠杀的手,此刻却带着一丝温热。 “我是谁?” 陈山看着儿子的眼睛,那双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的眼睛。 “在香港,他们叫我山哥。” “在日本人眼里,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在英国人眼里,我是必须拉拢又必须提防的影子总督。” 陈山顿了顿,转过身,目光投向漆黑的深海,仿佛穿透了这片海域,看到了那个正在崛起的古老国度。 “但对你来说。” 陈山的声音低沉,混杂着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我只是一个想让你,还有像你一样千千万万的华人,无论走到世界哪个角落,都能挺直了腰杆,活得像个人的父亲。” 陈山拍了拍栏杆,那上面的油漆有些剥落,露出冰冷的钢铁本色。 “阿念,这个世界总得有人手脏,才能让你们手干净。” 陈念怔在原地。 海风呼啸。 他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不是因为烟熏,也不是因为海风。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块沾血的手帕,紧紧攥住。 “擦擦吧。” 陈山没有回头,声音随着风飘过来。 “马上就要日出了。” 东方,海天交接的地方,隐约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那是黎明。 也是血色之后的重生。 第519章 只有我脏了,你才干净 香港,维多利亚港。 黎明的微光刚刚刺破厚重的云层,海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 “蓝海号”像一头疲惫的巨兽,缓缓滑入葵涌码头的私家泊位。 十几辆黑色轿车早已在岸边列队等候,车灯在雾气中拉出昏黄的光柱。 “走吧。”陈山披着那件沾了硝烟味的大衣,率先钻进了一辆劳斯莱斯,“先去医院。” …… 和记医院,顶层VIP特护区。 这里闻不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只有淡淡的兰花香。 走廊里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 林耀国和林夫人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做全面检查。 虽然都是皮外伤和惊吓过度,但在陈山的命令下,整个医院最顶尖的专家团队全部在凌晨四点被叫了起来。 走廊尽头的休息区。 陈山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闭目养神。 王虎站在一旁,正在低声吩咐手下处理后续的尾巴。 林婉径直走到陈山面前。 “噗通。” 没有丝毫犹豫,这位印尼林氏家族的千金小姐,双膝跪地,对着陈山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撞击地毯,发出一声闷响。 陈念吓了一跳,刚要上前去扶,却被陈山抬手制止了。 陈山睁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婉。 “林小姐,这是干什么?”陈山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林婉抬起头,眼圈红肿,但眼神清明。 她是大家族出来的女儿,她太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钱能解决的事,那是拿着整个和记集团的命脉,拿着陈山的命,去换她林家的一线生机。 “叔叔……,爸。” 林婉改了口,声音颤抖却坚定,“这一跪,是替我爸妈,替林家三十六口人跪的。如果没有您,世上就没有印尼林家了。” “我知道您是看在阿念的面子上。” 林婉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念,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阿念能有您这样的父亲,是他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陈山盯着林婉看了几秒,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一些。 这姑娘,懂事。 是个能当家主母的料子。 “起来吧。” 陈山伸出手,虚扶了一把,“既然叫了一声爸,那就是一家人。陈家的男人在外面杀人放火,为的就是家里的女人能平平安安。” 陈山站起身,走到林婉面前,从手腕上摘下一串沉香木佛珠,塞进林婉手里。 “这是从阿念出生那天起,我就戴着的。拿着压压惊。”陈山语气淡淡的。 林婉握着那串还带着体温的佛珠,泣不成声。 …… 清晨六点。半山,白加道一号。 这是一座隐没在苍翠树林中的英式庄园,也是陈山真正的家。 暴雨虽然停了,但窗外的树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二楼的主卧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 陈念站在淋浴喷头下,任由滚烫的热水冲刷着身体。 水流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汇聚在地漏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红色。 他用力搓洗着脸,直到皮肤发红发痛。 那个暴徒被爆头的画面,像是一张擦不掉的照片,死死地粘在他的视网膜上。还有父亲那句“只有魔鬼才能救人”,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 “呼……” 陈念关掉水龙头,双手撑在瓷砖墙上,大口喘息。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深深的青黑,但那双眼睛里,曾经属于年轻人的天真和稚气,似乎被这一夜的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擦干身体,换上一套宽松的居家服,推门走上了露台。 露台上,陈山正靠在栏杆上抽烟。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杀气腾腾的大衣,穿了一件灰色的羊绒开衫,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退休老人。 如果忽略掉他脚边那个装着卫星电话的黑箱子的话。 “洗干净了?”陈山没有回头,吐出一口烟圈。 “嗯。” 陈念走过去,手里拿着两罐冰镇的“蓝妹”啤酒。 “咔哒。” 拉环拉开,气泡涌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陈念递过去一罐。 陈山愣了一下,接过啤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不骂我是流氓军阀了?” 陈念没有说话,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也压下了心底的躁动。 “骂不动了。”陈念苦笑一声,看着山下渐渐苏醒的城市,“在那种地方,道理确实讲不通。” 陈山喝了一口酒,目光深邃:“阿念,你是不是一直恨我?恨我诈死,恨我把你们母子扔在新加坡?” 陈念沉默了。 恨吗?当然恨过。 在无数个被同学嘲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的夜晚,在母亲生病独自垂泪的深夜,他恨这个所谓的父亲。 “恨。”陈念实话实说,“直到昨天之前,我都觉得你是个懦夫。” “懦夫……”陈山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苍凉。 他转过身,指着远处九龙的方向。 “三十年前,那是九龙城寨。” 陈山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岁月的尘埃里捞出来的,“那时候,我还没现在这么风光。我是踩着尸体爬上来的。我的仇家,比这维多利亚港里的鱼还要多。” “我不怕死。但我怕你们死。” 陈山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那时候,有人给我寄过一样。是一只断手,小孩的手。” 陈山看了一眼陈念,“那是你王叔儿子的手。就因为阿虎不肯低头。” 陈念的手抖了一下,啤酒洒出几滴。 “那天晚上我就明白了。”陈山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干我们这行的,不能有软肋。只要你们还活着,还在我身边,就是我的死穴。任何人只要抓住了你们,就能让我跪下当狗。” 陈山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栏杆上的雨水。 “这三十年,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看着你在新加坡上学,看着你拿奖状……我甚至偷偷去过你的毕业典礼,就坐在最后一排。” “我想抱抱你,想听你叫一声爸。但我不能。” “因为我的手太脏了。” 陈山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粗糙,“我走在泥潭里,是为了让你能走在干净的马路上。你要是沾上了我的泥,这辈子就洗不掉了。” 陈念听着这些话,眼眶渐渐红了。 “爸……” 陈念的声音哽咽了。 他放下手里的啤酒,往前迈了一步。 这是一个迟到了三十年的拥抱。 有些笨拙,有些僵硬。 陈念张开双臂,抱住了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背脊却依旧挺拔的男人。 陈山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手里的烟头烫到了手指,但他没动。 许久,那只杀人如麻的手,轻轻地,有些颤抖地,拍了拍陈念的后背。 “好小子……”陈山的声音有些发闷,“肩膀宽了。能扛事了。” “谢谢。”陈念把头埋在父亲的肩膀上,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烟草味,那是父亲的味道,“谢谢你让我们活得这么干净。” 陈山笑了,眼角有些湿润。 这一刻,那个叱咤风云的香港教父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终于得到儿子谅解的老父亲。 “行了,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陈山推开陈念,转过身假装看风景,偷偷抹了一把眼角,“让你媳妇看见笑话。” 陈念吸了吸鼻子,刚想说什么。 突然。 “哐当!” 露台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 王虎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连门都没敲。 “山哥!出事了!” 陈山眉头一皱,那种温馨的气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慌什么?” “这次……天恐怕真被捅破了。”王虎咽了口唾沫,把电话递给陈山,“刚才文辉那边传来消息,印尼政府虽然服软了,但是那个苏哈托老鬼子反手就把事情捅到了联合国。” “现在CIA和MI6都介入了。他们说……” 王虎看了一眼陈念,咬着牙说道,“说我们暗中资助反政府武装,涉嫌恐怖主义活动。” 第521章 别怕,这是你爹打下的江山 香港,白加道一号。 雨后的太平山顶空气稀薄而清冽,能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繁华。但这栋大宅周围的气压,比山下的台风天还要低。 黑色的大铁门外,停着一长溜的车。 不是普通的车。 挂着“1”号车牌的劳斯莱斯,那是警务处长的座驾;挂着汇丰银行特别通行证的宾利;甚至还有几辆挂着港督府旗帜的黑色戴姆勒。 这些人没有按门铃,也没有喧哗。 那些平日里在香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此刻就像是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安安静静地站在车旁,手里夹着雪茄,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二楼那扇紧闭的落地窗。 陈念站在二楼的露台上,透过窗帘的缝隙往下看。 “那是……葛柏警司?”陈念指着下面一个鬼佬,“我在报纸上见过他,他是现在的行动副处长。” 王虎站在陈念身后,手里剥着一个橘子,随口说道,“那是你爹的一条狗。咱们动静太大,这帮人吓坏了,来探口风的。” 陈念转过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 陈山正在喝粥。 白粥,榨菜,半个咸鸭蛋。 他吃得很慢,很斯文,仿佛赵局长带来的国际压力,以及楼下那群等着觐见的大佬,都比不上这碗粥重要。 “爸……”陈念喊了一声。 “吃饱了吗?”陈山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吃饱了就换身衣服。带你去医院看你岳父岳母。” “楼下那些人……” “让他们等着。” 陈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神淡漠,“不见客。告诉他们,香港乱不了,马照跑,舞照跳。只要别惹我,大家都发财。” 王虎咧嘴一笑:“得嘞。我就喜欢看这帮鬼佬在风中凌乱的样子。” 陈念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三十年,自己确实是活在象牙塔里。 所谓的规则,所谓的法律,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都变成了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 …… 和记医院,顶层VIP特护病房。 林耀国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左腿打着石膏。林夫人坐在旁边。 门被推开。 陈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陈念。 “亲家!” 看到陈山的那一刻,林耀国不顾腿上的伤,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他的眼神里只有劫后余生的感激,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之前那一幕,武装直升机的火舌,暴徒脑袋开花的画面,已经刻进了林耀国的骨髓里。 “躺着。”陈山快步上前,按住林耀国的肩膀,力道适中,“都是一家人,别搞那些虚礼。” “亲家公。”林耀国老泪纵横,紧紧抓着陈山的手,“这条命,是你给的。林家上下三十六口人,是你给的。大恩大德,我林耀国下辈子做牛做马……” “言重了。”陈山打断了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小婉既然跟了阿念,那就是我陈家的儿媳妇。自家人被欺负,我要是不出手,那还算个男人吗?” 林婉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低声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叫得心甘情愿。 陈山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什么?”林耀国愣了一下。 “印尼你们是回不去了。” “那边的产业,我已经让人处理了。能变现的变现,带不走的就炸了,反正不能留给苏普拉托那帮孙子。” 林耀国眼神黯淡:“那是林家几代人的心血啊……”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陈山指了指文件,“这是深圳蛇口的一块地,还有上海浦东的一份开发计划书。林家是做木材起家的,搞建筑是老本行。阿念是建筑师,你们翁婿俩联手,去内地发展吧。” “这……这太贵重了……” 陈山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算是聘礼。林家在南洋丢的,我要你们在中华大地上,百倍千倍地挣回来。” 说完,陈山看了一眼手表。 “行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去哪?”陈念问。 陈山深吸了一口气,那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理发店。” …… 中环,老上海理发厅。 这是香港最老牌的理发店,师傅一把剃刀能玩出花来。 今天,理发店清场了。 陈山坐在皮质的理发椅上,围着白布。几个老师傅围着他,如临大敌。 “这根,拔了。”陈山指着鬓角的一根白发,对着镜子皱眉,“还有这根。怎么这么多白头发?” 王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翻着一本《龙虎门》漫画,翻了个白眼:“山哥,你那是岁数到了。六十了,不是十六。谁家老头不长白头发?” “闭嘴。”陈山瞪了他一眼,“染黑。全部染黑。要那种自然的黑,别整得跟鞋油似的。” 陈念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想笑又不敢笑。 那个昨晚指挥千军万马、杀伐果断的教父,此刻正为了几根白头发,跟理发师傅较劲。 “爸,其实妈不在乎这个。”陈念忍不住说道,“她以前常说,男人老了才更有味道。” “你懂个屁。”陈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有些恍惚,“她那是安慰自己。当年我还是个精神小伙。现变成个糟老头子,她万一嫌弃我怎么办?” “不会的……” “会。”陈山斩钉截铁,“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当年她说喜欢老实的,结果转头就嫌我木讷。” 染发剂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一个小时后。 陈山看着镜子里那个满头黑发、精神矍铄的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又让师傅刮了脸,修了眉,甚至还让人去买了一瓶古龙水。 “衣服呢?”陈山站起来,“虎子,衣服备好了吗?” “备好了。”王虎指着旁边挂着的一排衣服,“阿玛尼的西装,杰尼亚的衬衫,还有这套……” “不要洋装。”陈山摆摆手,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套衣服上。 那是一套深灰色的中山装。 剪裁得体,料子是上好的毛呢。 “就这套。”陈山走过去,伸手抚摸着那熟悉的布料,“当年我就喜欢穿的就是中山装。虽然那件早就烂在九龙城寨的泥坑里了。” 换好衣服。 陈山站在落地镜前。 挺拔,干练,收敛了一身的匪气和霸气,多了一份沉稳和儒雅。如果不看那双依旧锐利的眼睛,他就像个刚刚退休的老干部。 “怎么样?”陈山转过身,有些紧张地问陈念,“像不像好人?” 王虎在旁边翻着杂志,忍不住吐槽:“山哥,嫂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年苏老爷子是大英帝国御用大律师,往来无白丁。嫂子那种大家闺秀,哪里在乎这个?” “你个屁。”陈山看着镜子。 陈念鼻子一酸。 “像。”陈念走过去,帮父亲整理了一下领扣,“特别像。” “那就好。”陈山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戒指。 很简单的金戒指,款式很老,上面甚至还有些磨损的痕迹。 “这是当年……算了,不说了。”陈山把戒指戴上,深吸一口气,“走。回家。” …… 香港启德机场。 一架湾流G4私人飞机静静地停在跑道上。 这次去新加坡,只有陈山、陈念和小婉以及王虎。 飞机起飞。 巨大的推背感将人压在座椅上。陈山一直看着窗外,看着下方渐渐变小的香港岛。 三十年。 他在这里流过血,拼过命,杀过人,也救过人。 他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帝国,成为了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山哥”。 但此刻,随着飞机穿过云层,那个“山哥”正在一点点剥离。 剩下的,只有一个叫陈山的男人,一个离家三十年的游子。 机舱里很安静。 王虎难得没有睡觉,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和老婆孩子的合影。 “虎子。”陈山突然开口。 “在。” “这次回去,要是晚晴拿扫帚打我,你别拦着。”陈山盯着窗外的云海,幽幽地说。 王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山哥,嫂子是读书人,不打人。顶多……顶多不让你进门。” “不进门就在门口站着。”陈山理了理衣袖。 陈念坐在对面,听着这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男人讨论这种没出息的话题,心里却暖得发烫。 这才是家。 不是冰冷的枪械,不是血腥的算计,而是这种带着烟火气的认怂。 这一路,那个杀伐果断的教父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 陈念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当广播里传来“即将抵达新加坡樟宜机场”的提示音时,陈山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他抓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又放下。 …… 新加坡,武吉知马(BUkit Timah)。 这里是新加坡传统的富人区,没有高楼大厦的压抑,只有郁郁葱葱的雨林和隐没其中的豪宅。 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入那条幽静的私家路。 路两旁是高大的雨树,树冠遮天蔽日。 车停在了一座白色的殖民风格洋房前。 这是一座典型的“黑白屋”,占地数亩,有着宽阔的草坪和修剪整齐的英式花园。 那是苏家老爷子苏明哲留下的产业。 陈山下了车,站在雕花的铁艺大门前。 他看着院子里那棵巨大的鸡蛋花树,看着二楼那扇熟悉的落地窗,手心全是汗。 三十年前,送她们母子过来时,就是在这里,被苏老爷子指着鼻子骂。 “爸,进去吧。”陈念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衫黑裤的老佣人,那是看着苏晚晴长大的桃姐。 “小少爷回来啦?”桃姐笑着打开门,却在看到陈山的一瞬间,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揉了揉眼睛,像是见了鬼。 “姑……姑爷?” 陈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桃姐,是我。” 桃姐的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捂着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快……快进来……小姐在琴房。” 几人走进屋里。 挑高的大厅里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苏老爷子生前收藏名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兰花香。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贵气与优雅。 琴声传来。 是肖邦的《夜曲》。 琴声悠扬,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清冷与孤寂。 陈山循着琴声,一步步走向侧厅。 他的皮鞋踩在柚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侧厅的落地窗开着,白色的纱帘随风飘动。 一架黑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前,坐着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的中年女人。 她背对着门口,身姿依旧挺拔优雅。 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赋予了她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阿念,是你吗?怎么?带了客人回来?” 声音温婉,透着大家闺秀的矜持。 陈念没有说话,跟着小婉、王虎和桃姐退了出去。 陈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魂牵梦绕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琴声还在继续。 陈山往前迈了一步,膝盖一弯。 “噗通。” 这位让整个东南亚闻风丧胆的教父,在这个优雅的背影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 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打断了琴声。 苏晚晴的手指停在琴键上。 “晚晴。” 陈山的声音颤抖,带着三十年的风霜与愧疚。 “那个混混……过来娶你了。” 苏晚晴的背影猛地一僵。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窗外的风停了,纱帘垂落。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当她看清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看清那张虽然染黑了头发却依然沧桑的脸时。 她手里拿着的一块用来擦拭琴键的丝绸手帕,无声地滑落。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珍珠,砸在名贵的旗袍上。 “陈山……” 她轻声呢喃,仿佛怕惊碎了这个梦。 “你还知道回来啊……” 第522章 你欠我一场婚礼 琴房里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 只有那块丝绸手帕落地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苏晚晴转过身。 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依然清澈如水的眸子,死死地钉在陈山身上。 从头顶那染得漆黑却略显僵硬的头发,看到那身剪裁得体却掩盖不住沧桑的中山装,最后落在陈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上。 那是她丈夫的手。 三十年前,这双手牵着她,说要给她一个家。 三十年后,这双手染满了血,从地狱里爬回来,只为了再牵她一次。 陈山跪在地上,膝盖生疼。 现在,被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盯着,他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晚晴……” 陈山喉咙发干,“我回来了。” 苏晚晴动了。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陈山的心口上。 她走到陈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陈山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婆,我……” “啪!” 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 陈山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门口,王虎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想冲进去,却被陈念死死拉住。 陈念摇了摇头,眼圈通红。 陈山没有躲。 他慢慢转过头,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他却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打得好。”陈山吸了吸鼻子。 苏晚晴的手僵在半空。 她的手在剧烈颤抖,掌心通红。 刚才那一巴掌,用尽了她三十年的力气,也打散了她三十年的委屈。 “你个混蛋……” 苏晚晴的声音终于崩溃了。 她猛地蹲下身,一把揪住陈山的衣领,狠狠地摇晃着,“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知不知道阿念生病的时候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 陈山不再克制,猛地张开双臂,将这个哭成泪人的女人死死搂进怀里。 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对不起。”陈山把头埋在苏晚晴的颈窝里,眼泪打湿了那件昂贵的旗袍,“是我混蛋。是我没用。” “你欠我一场婚礼!”苏晚晴捶打着陈山的后背,拳头却越来越无力,“你说过要八抬大轿娶我的!你说过的!” “补!马上补!”陈山声音哽咽,“我要让全香港、全世界都知道,苏晚晴是陈山的老婆。我要摆一千桌,连摆三天三夜!” 苏晚晴终于不再挣扎。 她靠在那个阔别了三十年的怀抱里,闻着那股淡淡的烟草味,那是她记忆深处的味道,是安全感的味道。 哭了许久。 苏晚晴抬起头,妆花了,眼睛肿了,但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度还在。 她推开陈山,擦了擦眼泪,瞪了他一眼:“起来。跪着像什么样子,让孩子看笑话。” 陈山嘿嘿一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跪麻了,踉跄了一下。 “爸!”陈念赶紧冲进去扶住他。 陈山借着儿子的力站稳,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指着门口的林婉:“晚晴,你看那是谁?” 苏晚晴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的林婉。 “妈。”林婉红着脸,小声叫了一句。 苏晚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快步走过去,拉起林婉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好,好孩子。”苏晚晴破涕为笑,眼神里满是慈爱,“阿念这混小子,总算干了件人事。” 说着,苏晚晴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通透碧绿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林婉手上。 “这是苏家传下来的,本来想等阿念结婚的时候给。现在正好。” 林婉刚要推辞,陈山在旁边插话:“拿着吧。你婆婆给的,就是圣旨。你要是不拿,她又要打我了。” “去你的!”苏晚晴回头啐了他一口,但眉眼间全是笑意。 “嫂子!” 王虎这时候才敢凑上来,挠着头,一脸憨笑。 苏晚晴看着这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汉。 “虎子。”苏晚晴叹了口气,“你也老了。” 王虎嘿嘿一笑,“不过在嫂子面前,我永远是小弟。” “行了,都别站着了。”苏晚晴整理了一下头发,恢复了女主人的姿态,“今晚就在家吃饭。” “哎!好嘞!”老佣人桃姐抹着眼泪,开心地跑了出去。 …… 傍晚。 厨房里传出阵阵香味。 不是那种高级餐厅的精致味道,而是充满了烟火气的家常味。 苏晚晴系着围裙,正在灶台前忙活。 陈山脱掉了那身中山装,换了一件宽松的T恤,正蹲在垃圾桶旁边剥蒜。 堂堂香港教父,和记集团的话事人,此刻正笨手笨脚地跟一颗大蒜较劲。 “你能不能行?” 苏晚晴拿着锅铲,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蒜皮,“剥个蒜都剥不干净,你在外面是怎么混的?” “这玩意儿比枪难弄。” 陈山把剥得坑坑洼洼的蒜瓣递过去,一脸讨好,“媳妇,要不我还是去切肉吧?我刀工好。” “算了吧。”苏晚晴白了他一眼,“去,把葱洗了。” 陈山如蒙大赦,屁颠屁颠地跑去洗葱。 陈念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罐啤酒,看着这一幕,嘴角一直挂着笑。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 那个在棉兰雨夜里,冷酷下令清场的魔鬼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怕老婆、笨手笨脚的普通老头。 “笑什么?”陈山回头瞪了儿子一眼,“还不进来帮忙?想累死你妈?” “来了。”陈念放下啤酒,走过去接过陈山手里的葱,“爸,你还是歇着吧。这种活,你不适合。” 陈山被嫌弃了,只能悻悻地洗了手,站在一旁看这对母子忙活。 油烟机嗡嗡作响,锅里的红烧肉咕嘟咕嘟冒着泡。 陈山靠在流理台上,看着苏晚晴的侧脸。灯光打在她脸上,柔和了岁月的痕迹。 “晚晴。”陈山突然开口。 “嗯?”苏晚晴尝了一口汤的咸淡,“怎么了?” “我不走了。” 苏晚晴的手顿了一下。 “这次是真的。” 陈山从后面轻轻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外面的事,交给年轻人去折腾。以后我就在家里,给你剥蒜,洗葱,当你的跟班。” 苏晚晴没有说话。 只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进了汤里。 “好。”许久,她轻声应道,“说话算话。要是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不用你打。”陈山笑了,“我自己打断。” …… 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石斑。全是陈山年轻时爱吃的菜。 一家四口,加上王虎,围坐在那张有些年头的紫檀木餐桌旁。 陈念拿出一瓶珍藏的茅台,给陈山满上,又给王虎倒了一杯。 “爸。” 陈念端起酒杯,站起身。 “敬你。”陈念看着父亲,“敬你这三十年。” 陈山端起酒杯,手有些抖。 他看着儿子,看着儿媳,看着身边的妻子,看着过命的兄弟。 这三十年,他在刀尖上舔血,在阴谋里打滚。 他失去了很多,错过了很多。 但这一刻,看着这一桌子的人,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干。” 陈山仰头,将那杯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烧得他眼眶发热。 “来来来!拍照!拍照!” 王虎放下酒杯,拿过来一台莱卡相机。 “桃姐,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 众人聚在一起。 陈山坐在中间,苏晚晴坐在他左边,手挽着他的胳膊。 陈念和林婉站在后面,手牵着手。 王虎厚着脸皮挤在陈山右边,比了个傻乎乎的剪刀手。 “准备——三、二、一!” “茄子!” 快门按下。 镁光灯闪烁。 画面定格。 照片里,那个叱咤风云的教父笑得像个傻子,满脸的褶子里都藏着幸福。 …… 夜深了。 苏晚晴和林婉去楼上说体己话了。 客厅里只剩下陈山、陈念和王虎。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陈山靠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雪茄,但没有点燃——苏晚晴不让他在屋里抽烟。 “本台消息。” 电视里,播音员的声音严肃而急促。 “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今日发布声明……波罗的海三国局势持续动荡……戈尔巴乔夫表示将进行新一轮的政治改革……” 画面上,是莫斯科红场。坦克,人群,还有那面在寒风中飘摇的镰刀锤子旗。 原本一脸惬意的陈山,在听到“苏联”两个字的时候,眼神瞬间变了。 那种属于家庭妇男的温情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那头苏醒的猛兽。 他坐直了身体,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山哥。” 王虎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压低了声音,“大卫那边传来消息,卢布的汇率开始跳水了。华尔街那帮鳄鱼已经闻到味了。” 陈念看着父亲。 他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爸?”陈念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山没有回头,目光深邃得可怕。 “阿念。” 陈山把玩着手里未点燃的雪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自家里的事了了。国家的事,才刚刚开始。” 他抬起手,指着电视里那个庞大的红色帝国。 “看着吧。” “一鲸落,万物生。” 陈山转过头,看着陈念,嘴角勾起一抹极具野心的弧度。 “印尼那点钱,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盛宴,在北边。” “准备一下。去一趟莫斯科。” 陈念愣住了:“去莫斯科?干什么?” 陈山把雪茄放在鼻端深深闻了一下,眼神狂热。 “去买东西。” “买什么?” 陈山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买国家的未来。” 第524章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半岛酒店,总统套房。 大红色的“囍”字还没撕下来,空气中残留着昨夜宿醉的酒精味和昂贵雪茄的焦油味。 窗外的维多利亚港依旧繁忙,渡轮拉着长笛穿梭在海面上。 屋内,气氛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一张巨大的圆桌被清空,上面没有摆放任何文件,只有一瓶开了盖的“飞天茅台”,和一瓶美国肯塔基州的波本威士忌。 陈山坐在主位,身上穿着那件宽松的灰色羊绒开衫,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 陈念坐在父亲左手边,手里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坐姿笔挺,像个尽职的秘书。 王虎站在门口,双手交叉在小腹,眼神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那个白人老头。 老头叫罗伯特·沃克。 他的公开身份是美国商务部副部长,实际上,他是白宫那位老布什总统的特别顾问,专门负责处理“东方事务”。 “陈先生。” 沃克端起威士忌,抿了一口,用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说道:“你的婚礼很排场。看来‘和记’的生意做得比我想象的要大。” “小本生意,混口饭吃。” 陈山眼皮都没抬,指了指桌上的茅台:“沃克先生,尝尝这个?这玩意儿喝了不上头,比你们那玉米水强。” “不必了。” 沃克放下酒杯,身子前倾,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鹰隼般的锐利。 “我们直入正题吧。陈先生,CIA的报告显示,你正在通过几家离岸公司,大量做空卢布。同时,你在深圳和上海的港口,集结了超过五十艘万吨级货轮。” 沃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在这个敏感时期,你想干什么?” 陈山笑了。 他拿起茅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滋溜一口干了。 “沃克先生,你太高看我了。” 陈山放下酒杯,身子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我是个商人。商人的嗅觉,比你们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看卫星照片的情报员要灵敏得多。” 陈山指了指北方。 “那头北极熊快死了。死了就会烂,烂了就会生蛆,也会留下很多没人要的皮毛和骨头。” 沃克皱眉:“苏联虽然动荡,但戈尔巴乔夫还在控制局面。红军还有几百万。你说它死了?未免太早了。” “早吗?” 陈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皱皱巴巴的纸,扔给沃克。 “看看这个。” 沃克狐疑地打开。 那不是什么机密文件,而是一张物资清单。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午餐肉罐头、二锅头、羽绒服、卫生巾、方便面……* “这是什么?”沃克不解。 “这是驻扎在东德的苏军近卫坦克师,上个月向我订购的物资。”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不是用卢布买,也不是用黄金买。” “他们是用坦克发动机、精密机床,甚至是用整车的图纸来换这些破烂。” 陈山盯着沃克,眼神玩味。 “当一个国家的精锐部队,开始用杀人武器换午餐肉和卫生巾的时候,你觉得这个国家还能活几天?” 沃克沉默了。 他看着那份清单,脸色阴晴不定。 白宫确实收到了苏联经济崩溃的情报,但没想到底层已经烂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你想去当倒爷?”沃克冷笑一声,“想用轻工业品,去换苏联的重工业废铁?” “废铁?” 陈山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桌上的酒瓶嗡嗡作响。 “对,在你们美国人眼里,那就是废铁。你们有波音,有洛克希德,看不上那些傻大黑粗的俄国货。” 陈山猛地收敛笑容,身子前倾,那股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沃克。 “但我看得上。” 沃克眯起眼睛:“陈先生,你应该知道,巴统协议(C)还在生效。虽然中美关系现在处于蜜月期,但高精尖技术的转移,依然是红线。” “所以我才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陈山从怀里掏出一根雪茄,王虎立刻上前点火。 烟雾缭绕中,陈山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诱惑。 “沃克先生,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我知道你们最怕什么。” 陈山指着北方,“你们不怕苏联穷,不怕苏联乱。你们怕的是,那个红色巨人临死前发疯,按下核按钮。或者,那些核弹头流落到恐怖分子手里。” 沃克没有说话,默认了。 这是华盛顿目前最大的噩梦。 “我有办法,让这一切‘有序’地发生。” 陈山吐出一口烟圈,语气狂妄得像个上帝。 “我在莫斯科有人。在基辅有人。在明斯克也有人。甚至在克格勃总部,我都有能喝上酒的兄弟。” “我能帮你们‘拆解’这个巨人。” 陈山伸出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 “你们要的是地缘政治的胜利,要的是红旗落地,要的是独联体分家,要的是核武器受控。” “这些,我都能推一把。” “作为交换。” 陈山指了指自己。 “我要一张‘通行证’。” “什么通行证?”沃克问。 “一张人道主义援助的通行证。” 陈山淡淡地说道,“我的船队进出黑海和波罗的海,美国海军不得拦截。不管我船上装的是什么——是图纸,是机床,还是几十个喝醉了的俄国科学家。” “你们要把眼睛闭上。” 沃克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涌起一股荒谬感。 一个香港的商人,竟然在跟美国总统特使谈论如何瓜分一个超级大国? “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这个能力?”沃克反问,“推动苏联解体?就凭你有几罐午餐肉?” “就凭我知道叶利钦下个月会在哪里演讲。” 陈山突然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极其敏感的名字。 沃克瞳孔猛地收缩。 叶利钦,那是目前苏联内部最大的反对派,也是美国押注的对象。 “我还知道,莫斯科的某些人正在策划一场政变。他们想把戈尔巴乔夫软禁在克里米亚。” 陈山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 “沃克先生,如果我能提前把这份情报,通过你的手,送到白宫办公桌上。你说,这是多大的功劳?” 沃克的手抖了一下。 这个情报太关键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美国可以提前布局,彻底终结冷战。 “你……确定?”沃克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从来不拿生意开玩笑。”陈山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你可以去核实。但我只给你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后,我的船队就会出发。” “如果我看不到美国海军的绿灯,那份情报,就会出现在《真理报》的头版上。到时候,政变者有了防备,叶利钦可能会死,苏联可能会退回到斯大林时代。” “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死寂。 房间里只有挂钟走动的声音。 沃克盯着陈山,试图从这个男人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但他看到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和绝对的自信。 陈山当然自信。 因为他看过历史书。 “好。” 五分钟后,沃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 “我会向总统汇报。如果情报属实,你的船队在公海上将畅通无阻。” 沃克拿起桌上的那份物资清单,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山。 “陈先生,你是个可怕的人。也是个贪婪的人。” “贪婪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陈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替我向总统问好。” 沃克走了。 王虎关上门,反锁。 陈念放下手里的笔,手心全是汗。 “爸……” 陈念看着父亲,声音有些发抖,“那个政变……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陈山重新倒了一杯酒,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而深邃,“历史的车轮滚过来的时候,哪怕是压死一只蚂蚁,都会有声音。” “可是,你用这个情报换那些旧机器,值得吗?” 陈念不解。 在他看来,这个情报的价值连城,足以换取更多的政治资本。 “傻小子。” 陈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挂着星条旗的轿车缓缓驶离。 “他们以为那是废铁。” 陈山的手指在玻璃上划过,仿佛在抚摸着那些即将到手的宝藏。 “安东诺夫设计局的大型运输机图纸。” “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航母钢材技术。” “还有那些在西伯利亚冻得瑟瑟发抖,只要给口伏特加就愿意跟你走的顶级数学家、物理学家。” 陈山猛地转过身,眼神狂热得让人害怕。 “那是苏联七十年举国体制砸出来的工业皇冠!” “那是人类工业文明的巅峰!” “美国人有,所以他们不稀罕。但我们没有!我们要想追上去,要想不被人家卡脖子,就得把这些东西抢回来!” 陈山走到陈念面前,双手抓住儿子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 “阿念,你记住。” “这次去莫斯科,不是做生意。” “是去给咱们国家,偷火种。” 陈念浑身一震。 他看着父亲那张有些扭曲的脸,突然明白了一切。 什么黑帮教父,什么唯利是图。 在这层伪装下,是一颗为了民族复兴,敢于把天捅个窟窿的赤子之心。 “我明白了。” 陈念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我去准备图纸和清单。建筑系的老师说过,苏联的结构力学是世界第一,我要把他们的教材和教授都搬回来。” “这就对了。” 陈山松开手,拍了拍儿子。 “去吧。叫上大卫,让他把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换成美元现钞。记住,是现钞。” “在那个即将崩塌的帝国里,美金比上帝好使。” 第526章 卢布不如纸,美金即上帝 风雪如刀。 谢列梅捷沃机场的跑道上,积雪没过了脚踝。 几十辆嘎斯卡车的大灯将伊尔-76的尾舱门照得雪亮。 光影交错间,一群穿着灰色军大衣、剃着光头的俄国大汉围了上来。 站在最前面的,是那个名叫伊万诺夫的少将。 他满脸通红,酒糟鼻在寒风中发亮,肩膀上的将星沾着煤灰。 “陈,我的老朋友。”伊万诺夫指了指周围那些眼神像狼一样的光头大汉,“介绍一下,这是‘兄弟会’的朋友。谢尔盖,这一带的……管理者。” 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纹着蜘蛛网的光头男走上前,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 “中国人?”谢尔盖吐了一口唾沫,落在陈山锃亮的皮鞋边,“听说你们带了不少好东西。按照莫斯科的规矩,落地,得交税。” “税?”陈山点了一根烟,火光在风雪中一闪而灭,“交给谁?克里姆林宫,还是你们?” “交给我。”谢尔盖用刀尖指了指身后的飞机,“一半货物。或者,留下你们的命。” 周围的士兵和暴徒发出一阵哄笑。 陈念站在父亲身后,手心全是冷汗。他下意识地看向王虎。 王虎的手已经摸向了怀里的枪,大拇指顶开了保险。 陈山按住王虎的手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家常,“能用钱解决的事,就别用枪。子弹挺贵的。” 陈山吸了一口烟,对着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 “箱子。” 一名保镖立刻递上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陈山接过箱子,没有递给谢尔盖,而是直接扔在了雪地上。 “哐当。” 箱子落地,锁扣崩开。 绿色的光芒在车灯下炸开。 那是整整一箱美金。崭新的、连号的百元大钞,像砖头一样散落在肮脏的雪泥里。 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在这个卢布贬值成废纸的冬天,这一箱美金,能在莫斯科买下几条街,甚至能买下在场所有人的命。 “抢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那群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兄弟会”暴徒,瞬间像疯狗一样扑向那个箱子。 有人扔掉了枪,有人推搡着同伴,甚至有人为了抢一张钞票扭打在一起。 谢尔盖愣了一下,随即也红了眼,弯腰去抓那一捆最厚的钞票。 陈山弹飞烟头,眼神瞬间从商人的市侩变成了屠夫的冷酷。 “砰!” 一声枪响,在空旷的停机坪上炸裂。 正在弯腰捡钱的谢尔盖,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眉心多了一个黑洞,红白之物喷洒在那捆美金上。 尸体扑通一声栽倒。 正在抢钱的暴徒们僵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王虎手里的托卡列夫手枪冒着青烟,枪口稳稳地指着伊万诺夫少将的脑袋。 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城管队”精锐瞬间散开,手中的MP5冲锋枪拉栓上膛,红外线瞄准点密密麻麻地落在伊万诺夫和暴徒们的身上。 陈山跨过谢尔盖的尸体,皮鞋踩在混着血水的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弯下腰,捡起那捆沾血的美金,在谢尔盖的衣服上擦了擦。 然后,他走到脸色惨白的伊万诺夫面前,把那捆钱塞进少将的大衣口袋里。 “将军。” 陈山帮伊万诺夫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章,声音温和,却让人骨髓发冷,“钱给你们,那是施舍。但命要是自己凑上来,那就是找死。” 伊万诺夫浑身颤抖,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看着地上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又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脸微笑的中国男人。 “误会……都是误会……”伊万诺夫结结巴巴地说道,“谢尔盖不懂事……他是临时工……” “我不管他是谁。”陈山拍了拍伊万诺夫的脸,“车队进城。少一颗螺丝钉,我就拿你的脑袋当球踢。懂?” “懂!懂!”伊万诺夫转身,对着手下咆哮,“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搬货!护送陈先生进城!谁敢伸手,老子毙了他!” …… 车队驶出机场,沿着列宁格勒大道向莫斯科市区疾驰。 陈念坐在防弹越野车的后座,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这是他第一次来莫斯科。 在他的想象中,这里应该是红色的圣地,是钢铁洪流的中心,是那个能与美国分庭抗礼的超级大国的首都。 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灰暗的天空下,街道两旁堆满了肮脏的积雪。 路灯坏了一半,剩下的也昏黄暗淡。 巨大的列宁雕像下,堆满了垃圾。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一些国营商店门口依然排着长龙。 那是等着买面包和伏特加的市民。 他们裹着破旧的大衣,眼神空洞,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幽灵。 路边,几个穿着旧军装的老人,胸前挂满了勋章。 他们在向路过的车辆兜售那些曾经代表着无上荣耀的铁片。 “停车。”陈念突然喊道。 “怎么了?”陈山问。 “我想买个东西。” 车队缓缓停下。 陈念摇下车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递给路边一个独臂的老兵。 老兵愣住了,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绿色的纸片,激动得想跪下亲吻陈念的手。 陈念指了指老兵胸前的一枚红星勋章。 老兵没有任何犹豫,摘下勋章,双手捧着递给陈念。 车队继续前行。 陈念握着那枚冰凉的勋章,心里堵得慌。 “那是卫国战争的勋章。”陈念低声说道,“是用血换来的。” “现在它换不来一条黑面包。” 陈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阿念,看清楚了。这就是国家倒下的样子。尊严、荣耀、历史,在饥饿面前,一文不值。” 陈山睁开眼,指着窗外那座庞大而腐朽的城市。 “记住这种感觉。以后要是谁敢动咱们中国,你就想想这枚勋章。” 陈念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我记住了。” …… 乌克兰饭店。 这座典型的斯大林式建筑,像一座巍峨的城堡,矗立在莫斯科河畔。 虽然外表依旧宏伟,但大堂里的水晶吊灯已经灭了一半,地毯上也满是污渍。 “陈先生!欢迎!热烈欢迎!” 饭店经理是个胖胖的乌克兰人,看到陈山身后的保镖抬进来的箱子,眼睛都在放光。 箱子里装的不是美金,而是午餐肉罐头和二锅头。 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冬天,这些东西就是硬通货,比黄金还好使。 “顶层我包了。”陈山指了指箱子,“这些是房费。剩下的,给你的员工分了。” “上帝保佑您!”经理激动得差点晕过去,“我这就安排!最好的安保,最热水的供应!” 入夜。 陈山在套房里会见几个神秘的客人。 陈念因为时差睡不着,披着大衣下楼来到大堂。 大堂的一角,酒吧虽然关门了,但还有几个酒鬼在游荡。 突然,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传来。 那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条小提琴协奏曲》。 琴声悲怆,苍凉,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高贵。 陈念循声望去。 在昏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老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西装,袖口磨破了边,脚上的皮鞋也开了胶。 但他站得笔直,下巴微扬,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脚边放着一顶破帽子,里面只有几个可怜的卢布硬币。 陈念走了过去。 他觉得这个老人的侧脸有些眼熟。 像是在哪本教科书上见过。 一曲终了。 老人缓缓放下琴弓,睁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年轻东方人,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先生,想听什么曲子吗?只要一块面包……或者一支烟。”老人的俄语很标准,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儒雅。 陈念没有说话。 他死死盯着老人的脸,大脑飞速运转。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陈念猛地后退一步,声音颤抖。 “您是……安德烈·图波列夫?” 老人愣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惊讶。 “年轻人,你认错人了。”老人摇摇头,拿起帽子准备离开。 “不,您就是!” 陈念拦住他,语气激动。 “我在《空气动力学导论》的扉页上见过您的照片!您是苏维埃社会主义劳动英雄!您设计的图-160白天鹅,是人类工业的奇迹!” 老人停下脚步。 他看着陈念,眼中的警惕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哀和自嘲。 “白天鹅……” 老人苦笑一声,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夜空。 “它飞不动了。它的翅膀被折断了。”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黑面包渣,那是他今天的晚餐。 “年轻人,现在的莫斯科不需要空气动力学。” “只需要面包。” 陈念看着这位曾经站在人类科技巅峰的泰斗,此刻却为了填饱肚子在酒店大堂卖艺。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凉感涌上心头。 但紧接着,是狂喜。 父亲说的“宝藏”,就在眼前! “老先生。” 陈念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百元美金,那是父亲给他的“刀”。 但他没有把钱扔进帽子里。 而是双手递过去,恭敬地放在老人手里。 “莫斯科没有面包了。” 陈念看着老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中国有。” “不仅有面包,还有伏特加,有红烧肉。” “最重要的是。” 陈念指了指老人手里的小提琴。 “那里有能让白天鹅重新起飞的天空。” 老人捏着那张美金,手指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 王虎大步走出来,脸色凝重。 “阿念!快上来!山哥让你立刻回房!” “怎么了?” “那个神秘人来了。”王虎压低声音,却掩盖不住眼中的兴奋,“他带来了黑海造船厂的消息。” “有人想卖大家伙。” 第518章 雅加达的恐慌 雅加达,独立宫(总统府)。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那位统治了这个国家二十多年的老人,脸色铁青地看着手里的两份报告。 左边一份,是军方急电:苏门答腊岛北部遭遇不明武装势力袭击,第4步兵营几乎全军覆没,棉兰电力系统瘫痪,亚齐分裂势力死灰复燃,正规军伤亡惨重。 右边一份,是央行行长刚刚送来的:印尼盾汇率崩盘,外汇储备在过去三小时内蒸发了二十亿美元,国家面临主权债务违约风险。 “谁能告诉我。”老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桌前的三军总司令苏多莫上将,此刻汗如雨下。 他那身挂满勋章的军服,现在看起来像是个笑话。 “总统阁下……”苏多莫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这是……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混合战争。对方不仅有精锐的雇佣兵,还有……还有庞大的资本支持。” “我不想听废话!”老人猛地将报告甩在苏多莫脸上,纸张飞舞,“我要知道对手是谁!是CIA?是克格勃?还是英国人?!” “查……查不到……” 情报局长在一旁瑟瑟发抖,“资金流向经过了十几层离岸公司的洗白,最后指向……指向南极洲的一个气象站。军火来源全是黑市,没有任何编号。” “废物!”老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翻倒,“人家都骑在脖子上拉屎了,你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响了。 这台电话直通东盟各国首脑和主要大国的外交部。 老人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拿起听筒。 “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福建口音的英语,声音苍老而威严。 那是新加坡的那位“国父”。 “苏哈托总统,老朋友。”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听说你那里有点乱?” “李先生。”老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只是暂时的动荡。如果是为了撤侨的事,请放心,我们会控制局势。” “控制?”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你的货币在贬值,你的军队在挨打,你的首都快要暴动了。你拿什么控制?” 老人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发白:“李先生,有话直说。” “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 “谁?” “一个生意人。一个只想在东南亚好好做生意的人。” 老人愣住了。 生意人? 一个生意人能调动武装直升机?能在一上午搞垮一个国家的汇率? “他想要什么?”老人咬着牙问。 “秩序。” “什么样的秩序?” “他给了三个条件。”电话那头缓缓说道,“第一,所有针对XX的豹行,必须立刻停止。苏普拉托上校必须上军事法庭,公开处决。” 老人的眼皮跳了一下。苏普拉托是他的嫡系。 “第二,所有受损的商铺、家庭,必须全额赔偿。赔偿金以美元结算,打入指定账户。(这句话怎么会有问题?)” “这不可能!”老人低吼道,“这是勒索!” “听完第三条。” 电话那头打断了他,“第三,即日起,开放港口和机场。所有愿意离开印尼的XX,由政府军负责护送出境。少一个人,苏门岛的游击队就会多拿到一千支AK47。”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老人拿着听筒,僵在原地。 勒索。 这是赤裸裸的勒索。 是一个“生意人”对一个主权国家元首的勒索。 “总统阁下……”苏多莫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调动雅加达卫戍部队去苏门答腊增援?” 老人慢慢放下听筒,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增援? 拿什么增援? 军饷都发不出来了,派过去也是兵变。 而且,对方既然能精准猎杀苏普拉托,就能猎杀任何一个敢于出头的指挥官。 最可怕的是那个看不见的金融黑手,如果继续做空,明天印尼就要倒退回石器时代。 “不用了。”老人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他是一个独裁者,但他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露獠牙,什么时候该低头。 “传我的命令。” “一,逮捕苏普拉托,罪名是……贪污军饷,纵容暴乱,破坏民族团结。” “二,命令财政部,动用紧急储备金,平抑汇率。同时……联系那个指定账户,谈赔偿。” “三,命令棉兰驻军,全副武装,护送XX撤离。谁敢阻拦,就地枪决。” 苏多莫瞪大了眼睛:“总统阁下,这……这是妥协啊!我们的面子……” 老人抬起头,眼神阴鸷地盯着自己的心腹大将。 “面子?” “在生存面前,面子连个屁都不是。” “去办。现在。马上。” …… 公海,“蓝海号”货轮。 风浪已经停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甲板上,给这艘刚刚经历过血腥洗礼的钢铁巨兽镀上了一层金边。 陈念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 陈山面前摆着一碗白粥,一碟咸菜,还有两个馒头。 船舱内的休息室里,那台老式的21寸索尼彩色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 画面有些抖动,信号不太好。 那是印尼国家电视台的紧急插播。 屏幕上,印尼军方发言人面色惨白,对着无数麦克风,声音颤抖地宣读着总统令: “……鉴于棉兰地区发生的严重违法事件,政府深表痛心。罪魁祸首苏普拉托已被军事法庭逮捕……政府承诺保护所有公民,包括画仁族群的生命财产安全……即刻起,军队将协助受影响民众有序撤离……” 画面一转,是被五花大绑、推上囚车的苏普拉托上校。 他鼻青脸肿,眼神涣散,哪里还有昨晚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陈山指着电视,对陈念说:“看,这就是‘道理’。” 第520章 行走在灰暗地带的守夜人 …… 书房内。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开,阳光洒在红木书桌上,照亮了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陈念没有走。 他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假装在擦拭门口的那个明代青花瓷瓶。 动作很慢,耳朵却竖得像雷达。 他想知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父亲要怎么收场。 “陈先生,久仰。” 中年男人走进书房,没有握手,只是微微颔首。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地图,在苏门答腊岛的位置停留了一秒,眼神复杂。 “坐。”陈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阿念,倒茶。” 茶水入杯,琥珀色的汤色在阳光下晃动。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赵。”中年男人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赵局长。”陈山点了一根烟,“大清早来我这,不是为了喝茶吧?” “确实不是。” 赵局长放下茶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陈山面前。 文件是英文的,上面盖着联合国的蓝色印章,还有美国大使馆的抗议信。 “动静太大了。” 赵局长的声音很轻,但分量很重,“昨天晚上,美国国务院、英国外交部,先后照会了我们的大使馆。他们指控有‘不明身份的武装力量’,使用苏制重武器,在印尼领土上发动了一场局部战争。” 陈山瞥了一眼那份文件,笑了。 “不明身份?” 陈山弹了弹烟灰,“那就让他们去查。查到了算我输。” “他们查不到具体的部队,但资金流向、人员调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香港,指向和记集团。” 赵局长看着陈山,眼神犀利,“CIA那边咬定,这是我们在输出革命,是破坏地区稳定的恐怖主义行为。他们要制裁,要封锁,甚至扬言要冻结我们在海外的资产。” 陈念的手抖了一下。 “那是他们放屁。” 陈山骂了一句脏话,身体前倾,那股子江湖匪气瞬间压过了书卷气。 “我救我自己的儿媳妇,犯法吗?” 陈山指着地图上,“那帮猴子杀仁的时候,联合国在哪?现在我把人救出来了,他们跳出来讲讲法律了?” “陈先生,情绪解决不了问题。” 赵局长依旧平静,“国家理解你的初衷。对于你保护侨胞的行为,上面是默许,甚至是……赞赏的。” 这两个字一出,屋里的气压松动了一些。 “但是。” 赵局长话锋一转,“外交无小事。现在西方媒体抓着这件事不放,把帽子扣在国家头上。我们在国际上的处境,你应该清楚。韬光养晦,是我们现在的国策。” 陈山沉默了。 他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脸显得有些模糊。 许久。 陈山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力气很大,火星四溅。 “我懂。”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赵局长,“这事儿,跟国家没关系。” “一个字的关系都没有。” 陈山转过身,“这是和记集团的商业纠纷。林家欠了我的钱,我去收债。苏普拉托那帮人拦着我收债,我就揍了他们。就这么简单。” “至于那些雇佣兵……” 陈山冷笑一声,“那是亚齐分裂分子雇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局长看着陈山,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陈山要把所有的黑锅,所有的国际压力,所有的骂名,一个人扛下来。 从今天起,他在西方情报机构的名单上,将不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军阀、恐怖分子。 “陈先生,你想清楚了?” 赵局长沉声问,“一旦这个定性落实,你以后去欧美国家,可能会有麻烦。” “我不去就是了。” 陈山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我也吃不惯西餐。只要在香港,在东南亚,我看谁敢动我。” 赵局长站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下摆,神色肃穆。 “陈山同志。” 这是赵局长进门以来,第一次用这个称呼。 “国家不会忘记。” 赵局长伸出手,这一次,是双手。 “你在南洋受的委屈,国家会在其他地方补给你。林家在印尼的资产没了,可以来内地。深圳、上海、海南,只要是林家想做的生意,一路绿灯。” 陈山伸出手,握住。 “补就不必了。”陈山淡淡地说,“我是中国人。看见自家人被欺负,不可能不出手。” 赵局长用力握了握,没有再说什么煽情的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了。”赵局长提起公文包,“关于那份声明,外交部会配合你的口径。另外……把尾巴扫干净点。” “放心。”陈山咧嘴一笑。 …… 赵局长走了。 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弯道尽头。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陈山坐回椅子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刚才那番对话,耗费的心神不比昨晚指挥战斗少。 “过来吧。” 陈山头也没抬,“在那擦了半天瓶子,皮都要被你擦掉了。” 陈念放下手里的抹布。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 阳光洒在陈山身上,却照不透他眼底的阴影。 这一刻,陈念终于读懂了“父亲”这两个字的含义。 他不是非黑即白的符号。 他是行走在灰色地带的守夜人。 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在国际博弈的夹缝中,为族人撑起了一片干净的天空。 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而这个人,还是个被世人误解的“流氓头子”。 “爸。” 陈念走到书桌前。 “听到了?”陈山重新点了一根烟,“听到了就烂在肚子里。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你爹是个唯利是图的黑心商人。” “我不说。” 陈念摇摇头,眼神倔强,“你是英雄。” 陈山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笑骂道:“屁的英雄。英雄都挂墙上了,老子想多活几年。” 陈念没有笑。 他绕过书桌,走到陈山身边。 他看着父亲鬓角新长出来的白发,看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爸。” 陈念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想求你个事。” “说。”陈山吐出一口烟圈,“要钱?要地?还是想去把苏普拉托的坟刨了?” “不是。” 陈念看着陈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想带你去新加坡。” 陈山的动作瞬间凝固。 烟灰长长的一截,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去……去哪?”陈山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没听清。 “新加坡。” 陈念的眼眶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去见我妈。”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等你。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每年过年都会多摆一副碗筷。” 陈念蹲下身,握住陈山那只颤抖的手。 “爸,仗打完了,人也救了,国家的事也了了。” “咱们……回家吧。” 陈山看着儿子。 那双阅尽沧桑、杀伐果断的眼睛里,突然涌上了一层水雾。 三十年。 他可以在九龙城寨砍人面不改色,可以在东京金融战场谈笑风生,可以在印尼发动战争毫不手软。 但“回家”这两个字,击碎了他所有的铠甲。 那是他心底最深、最痛、也是最柔软的禁区。 “她……她会见我吗?” 那个叱咤风云的教父,此刻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语气里充满了惶恐和不确定。 “她不在乎。” 陈念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她只在乎你是不是陈山。” 陈山低下头。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他不想哭的。 但他忍不住。 “好。” 许久,陈山抬起头,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却坚定。 “去新加坡。” “虎子!” 陈山冲着门外大吼一声。 王虎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来:“咋了山哥?” 陈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那股子精气神又回来了。 “备车!去机场!” “还有……” 陈山有些手足无措地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这头发是不是该染染了?太白了,显老。还有这衣服,换套浅色的。对了,晚晴喜欢什么花来着?百合还是康乃馨?” 王虎愣住了。 他看着那个语无伦次、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的山哥,突然咧嘴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也下来了。 “山哥,嫂子最喜欢兰花。” “对!兰花!买最好的兰花!把全香港最好的兰花给我买下来!” 第523章 婚礼 这一天的维多利亚港,显得格外拥挤。 平时繁忙的航道被临时管制,一艘艘挂着不同国旗的豪华游艇、私人客轮,缓缓驶入港口。 启德机场的塔台指挥官嗓子都喊哑了。 “让开!让那架波音747先降落!那是沙特王室的专机!” “那架湾流是美国财团的,让他们盘旋五分钟!” “见鬼,怎么还有苏联的运输机?里面装的什么?伏特加吗?” 整个香港的交通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瘫痪。不是堵车,而是管制。 从半山白加道一号,一直到尖沙咀的半岛酒店,整条路线被全线封锁。 街道两旁每隔十米就站着一名身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壮汉。 他们双手背在身后,站得像标枪一样直。 胸口别着的不是警徽,而是一枚精致的“和记”徽章。 半岛酒店(The PeninSUla HOng KOng)的大门前,红毯一直铺到了梳士巴利道。 酒店外墙上原本的巴洛克式浮雕被巨大的红色丝绸遮挡,上面用金线绣着巨大的“囍”字。 数百盏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却又极具压迫感的明式宫灯,沿着酒店的回廊高高挂起。 今天,香港有一件大事。 陈家有喜。 不仅是陈山娶苏晚晴,还有陈念娶林婉。 父子同婚,世纪盛典。 …… 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被改造成了临时的更衣室。 巨大的落地镜前,陈山张开双臂,任由两名从北京请来的老师傅在他身上比划。 他身上是一套极其繁复、厚重的明代大红蟒袍。 圆领,右衽,宽袖。 胸前和后背绣着云蟒戏珠,金线在灯光下流淌着奢华的光泽。 腰间束着玉带,脚蹬黑缎粉底朝靴。 头上戴着一顶乌纱翼善冠。 “爸,你别抖。” 陈念站在旁边,同样是一身大红色的明制婚服,只不过样式稍微年轻些,是麒麟补子的圆领袍。 他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口,从镜子里看到了父亲紧绷的下颚线。 “谁抖了?” 陈山嘴硬,手却死死抓着玉带的边缘,“老子这是……这是热的。这衣服不透气。” “空调开了十八度。”陈念拆穿了他。 陈山瞪了儿子一眼,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楼下,豪车如流水般涌入。 劳斯莱斯幻影、宾利慕尚、凯迪拉克FleetWOOd……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顶级豪车,此刻像是廉价的出租车一样排起了长龙。 “阿念。”陈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看下面。” 陈念走到窗前。 “看到那辆挂着星条旗的林肯了吗?那是美国驻港总领事,但他代表的不是领事馆,是白宫那位想要连任的总统。” 陈山指着另一辆黑色的丰田世纪:“那是日本住吉会和山口组的会长。这俩人斗了十多年,死了一千多个兄弟,今天坐同一辆车来的。” 手指移动,指向一辆防弹的奔驰G级车队。 “那是哥伦比亚麦德林集团。那个矮个子胖子,手里掌握着全世界三成的可卡因。” 陈山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 “黑的,白的,灰的。” “杀人的,救人的,信上帝的,信真主的。” “今天他们都得把刀收起来,把子弹退膛,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烂在肚子里。” 陈山走到陈念面前,帮儿子扶正了头上的乌纱帽。 “这就叫规矩。” “只要陈家办喜事,他们都要守规矩。” 陈念看着父亲。此刻的陈山,身上没有了硝烟味,却多了一股真正君临天下的帝王气。 “我记住了。”陈念点头。 “咚——咚——咚——” 沉闷而庄严的鼓声,穿透了厚重的玻璃,在维多利亚港上空回荡。 吉时已到。 …… 半岛酒店的大堂已经被彻底改造。 原本的欧式喷泉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临时的汉白玉拱桥。 大堂中央铺着厚厚的红毡,两侧摆放着数百张紫檀木太师椅。 没有嘈杂的交响乐,只有编钟和古琴奏响的《雅乐》。 王虎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唐装,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站在门口充当司仪。 他那张平时能止小儿夜啼的凶脸,此刻笑得像朵烂菊花,只是那双眼睛依然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进场的人。 中间的走廊里,穿梭着各种肤色的人。 华尔街的金融巨鳄、伦敦的银行家、南美的矿业大亨、东南亚的橡胶大王…… “沙特阿拉伯王国,阿卜杜拉亲王到——!” 王虎这一嗓子吼出来,大堂里瞬间安静了几秒。 穿着白袍的阿卜杜拉亲王在保镖的簇拥下走进大堂,并没有入座,而是站在红毯一侧,静静等待。 “美国高盛集团,董事局主席到——!” “日本三菱集团,岩崎家主到——!” “意大利西西里科莱奥内家族……” 报幕声此起彼伏。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方巨擘。每一个名字的出现,都让大堂里的空气凝重一分。 平时这些人在国际新闻里打得不可开交,在生意场上互相捅刀子,在暗网里悬赏对方的人头。 但今天,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着茶,甚至还互相点头致意。 这就是陈山的面子。 …… 鼓声骤停。 笙箫齐鸣。 二楼的汉白玉栏杆后,四道红色的身影缓缓出现。 陈山牵着苏晚晴。 陈念牵着林婉。 苏晚晴穿着大红色的凤冠霞帔。 那顶凤冠上镶嵌着上千颗珍珠和宝石,重达五斤,压得她脖子有些酸,但她的背挺得笔直。 三十年的委屈,三十年的等待,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眼底的盈盈泪光。 林婉同样是一身明制婚服,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红晕。 四人沿着楼梯缓缓走下。 没有西式婚礼的神父,没有“你愿意吗”的废话。 这是中式婚礼。 拜的是天地,敬的是高堂,守的是承诺。 “一拜天地——!” 王虎的声音有些哽咽。 陈山和苏晚晴转过身,对着门外的天空,缓缓跪下。 陈念和林婉跟在后面,跪下。 这一跪,谢天公作美,谢乱世余生。 “二拜高堂——!” 因为陈山和苏晚晴也是新人,这一拜便省去了,改为了向苏家老爷子的牌位行礼。 牌位摆在大堂正中央,前面燃着三炷高香。 苏晚晴看着父亲的牌位,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爸,你看见了吗? 那个你当年看不起的小混混,现在让万国来朝,八抬大轿娶你的女儿了。 “夫妻对拜——!” 陈山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个陪自己走过半生风雨的女人。 他看着她眼角的鱼尾纹,看着她鬓角被染发剂遮盖的白发。 他慢慢弯下腰,头几乎触地。 这一拜,比刚才拜天地还要深,还要久。 苏晚晴也弯下腰。 两人的凤冠和乌纱帽在空中轻轻触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礼成。 …… 晚宴。 半岛酒店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 没有西餐,全是顶级的粤菜和国宴标准的淮扬菜。 陈山换下了一身繁琐的蟒袍,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唐装,手里端着酒杯,带着陈念一桌桌敬酒。 “陈先生,恭喜。” 一位满头银发的英国爵士站起身,举起酒杯。 陈山仰头饮尽,转身走向下一桌。 陈念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分酒器,随时给父亲满上。 走到角落里的一桌时,气氛有些微妙。 这一桌坐的全是俄罗斯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苏联人。 他们不像其他宾客那样喧哗,一个个闷头喝着伏特加,脸色阴沉,眼神中透着一种末路途穷的焦虑。 为首的一个大汉,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看到陈山过来,立刻站了起来。 “陈先生。”光头大汉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我们要的东西……” 陈山抬手,打断了他。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谈生意。” 陈山拍了拍光头大汉的肩膀,力道很重。 “酒管够,菜管饱。” “至于你们担心的事。” 陈山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只要红场上的旗子还在飘,我的承诺就有效。哪怕旗子倒了,我陈山认的人,也倒不了。” 光头大汉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举起满满一杯伏特加,一饮而尽。 陈念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 这就是父亲说的“买未来”吗? …… 酒过三巡。 宾客们开始自由活动。 阿卜杜拉亲王拉着王虎,非要送他一匹纯种的阿拉伯马,还要邀请他去利雅得教皇室卫队格斗。 华尔街的银行家们围着大卫·陈,试图探听和记集团下一步的投资动向。 陈山却悄悄退出了宴会厅。 他来到露台,点了一根烟。 海风吹过,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在眼前铺开,璀璨如星河。 “累了?” 苏晚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件披肩,披在陈山身上。 “有点。”陈山吐出一口烟圈,伸手搂住妻子的腰,“老了,应酬不动了。” “那就让阿念去应酬。”苏晚晴靠在他肩上,“我看他今天做得挺好,像个当家人的样子。” 陈山回头,透过落地窗,看着宴会厅里。 陈念正端着酒杯,和几位年轻的豪门二代谈笑风生。 他不卑不亢,举止得体,既有书卷气,又隐隐透着一股从棉兰带回来的狠劲。 “是啊。”陈山感叹道,“雏鹰长大了。” “那你呢?”苏晚晴问,“以后打算干什么?” 陈山掐灭了烟头。 他指着北方,目光穿越了深圳河,穿越了长江黄河,一直投向那片广袤的冻土。 “晚晴,你知道吗?” “北边那个红色的巨人,快要倒下了。” 苏晚晴不懂政治,但她能感觉到陈山语气里的凝重。 “倒下会怎么样?” “会死很多人。会有很多财富变成无主之物。会有很多科学家、工程师没饭吃。” 陈山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是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光芒,也是守夜人看到黑暗降临时的警惕。 “西方那帮饿狼已经张开了嘴,准备上去撕咬尸体。” “我不能看着他们把好东西都抢走。” 陈山握紧了栏杆,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工业遗产。那是无数天才的大脑。” “我要去抢。” “抢回来,给咱们国家,给阿念,留一份厚厚的家底。” 苏晚晴看着丈夫。 这一刻,她知道,那个只想在家剥蒜的老头是装的。 只要这个世界还在动荡,陈山这把刀,就永远不会入鞘。 “危险吗?”苏晚晴只问了这三个字。 “只要有钱,就不危险。”陈山笑了,笑得像个奸商,“而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 就在这时,宴会厅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王虎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脸色古怪。 “山哥!” “怎么?”陈山眉头一皱,杀气瞬间溢出。 王虎喘了口气,“刚果的代表喝多了,非要把他们国家的公主许配给阿念做小老婆!现在正拉着阿念的手不放,说要当场歃血为盟!” 陈山愣了一下,随即爆笑出声。 苏晚晴也忍不住笑了,推了陈山一把:“还笑!” “走走走!去看看!” 陈山大笑着,大步流星地走回宴会厅。 这一夜,维多利亚港灯火通明。 这一夜,陈家的名字,刻在了世界的屋脊上。 而在遥远的北方,莫斯科的寒风中,一场改变世界格局的风暴,正在酝酿。 第525章 这才叫钞能力 香港中环,和记大厦顶层。 大卫·陈推门进来的时候,领带都是歪的。 这位在华尔街杀进杀出、眼皮都不眨一下的金融天才,此刻脑门上全是汗。 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传真纸,那是刚刚从汇丰、渣打还有花旗银行金库调拨单的汇总。 “山哥。” 大卫把纸拍在桌子上,声音发劈。 “全香港的美元现钞库存都要被我们抽干了。金管局那边电话打爆了我的办公室,问是不是香港要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和记要提走十个亿的现金。” 陈山坐在老板椅上,正在擦拭一把保养得极好的托卡列夫手枪。 那是苏联货,俗称“大黑星”。 陈山头也没抬,拉动套筒。 咔嚓。 清脆,悦耳。 窗外,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重型押运车正缓缓驶入大厦的地下车库入口。 警笛声隐约传来。 陈山转过身,指了指陈念。 “阿念,跟我下去。” “去哪?” 陈念正在整理那份厚厚的苏联专家名单。 “去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富可敌国’。” 陈山披上大衣,率先走出办公室。 …… 和记大厦,地下三层,一号金库。 这里平时是存放和记集团核心商业机密和部分黄金储备的地方。 但今天,黄金都要让路。 厚重的防爆钢门在液压机的轰鸣声中缓缓打开。 陈念刚迈进去一只脚,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巨大的金库中央,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个木制托盘。 每个托盘上,都堆着半人高的绿色砖块。 那是用塑料封膜紧紧包裹的百元美钞。 一捆是一万。 一砖是十万。 一垛是一千万。 这里有一百垛。 叉车正在忙碌地穿梭,将这些“砖块”装进特制的金属航空箱。 那种视觉冲击力,比任何好莱坞大片都要来得猛烈。 陈念感觉喉咙发干。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在屏幕上看十个亿,那只是几个“0”。 但当这十个亿变成十吨重的实物,像墙一样堵在你面前时,那种压迫感能让人窒息。 “这就是那个即将死去的帝国,最想要的东西。” 陈山走到一垛美金前,伸手拍了拍那冰冷的塑料封膜。 声音在空旷的金库里回荡。 “阿念,你知道这些钱在莫斯科能买什么吗?” 陈念摇摇头。 他只知道这些钱在香港能买下半个中环。 “能买一个师的坦克。” 陈山抽出一把匕首,划开其中一捆钞票的封膜。 哗啦。 绿色的纸片散落下来。 “或者买一个苏霍伊设计局的首席空气动力学家,外加他全家老小的命。” 陈山弯腰捡起一张钞票,对着惨白的灯光照了照。 富兰克林那张严肃的脸,在灯光下透着一股冷漠。 “这就是刀。” 陈山把钞票塞进陈念的上衣口袋。 “比枪好用,比核弹好用。” “在那片冻土上,信仰已经崩塌了,卢布变成了废纸。只有这个,是上帝。” 陈念摸着口袋里那张薄薄的纸,指尖有些发烫。 “爸,这么多现金,怎么运?”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深圳。” 陈山转身看向角落里那一堆堆还没装箱的货物。 那里不仅有钱。 还有堆积如山的纸箱。 上面印着中文:午餐肉、二锅头、羽绒服。 而在这些廉价物资的最里面,放着几个贴着红色十字标志的恒温箱。 陈念走过去,看了一眼标签。 诺和灵(胰岛素)。 硝酸甘油。 还有几箱昂贵的抗生素。 “这是给谁的?” 陈念指着那些药,“这可不是普通倒爷卖的东西。” “给几个老朋友的。” 陈山走过来,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苏联国防部那几个老头子,身体都不太好。糖尿病、心脏病,那是富贵病,也是要命病。” “现在莫斯科的药店里,连阿司匹林都买不到。” 陈山拍了拍那个恒温箱。 “这几箱药,在大使馆门口,你拿十万美金都换不来。但在我这,是送给他们的见面礼。” “见面礼?” “送钱,那是交易。送命,那是恩情。” 陈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力道很重。 “阿念,记住。我们要去做的,是趁火打劫。但就算是打劫,也要劫得有里有面,让人家心甘情愿地把家底掏给你。” 陈念看着父亲那张在烟雾后若隐若现的脸,心中那股书生意气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丛林法则的深刻领悟。 “明白了。”陈念合上箱子,眼神变得坚定。 陈山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到了。” “王虎!” “在!” 一直守在门口的王虎大步走进来,手里提着一把折叠冲锋枪。 “车队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十二辆运钞车,全副武装。深圳那边也打好招呼了,海关免检,直接上停机坪。” “走。” 陈山一挥手。 “去把那个帝国的家底,给我搬回来。” …… 深夜,深圳黄田机场(现宝安机场)。 暴雨初歇。 停机坪上积着水,倒映着跑道灯昏黄的光晕。 五架庞大的伊尔-76运输机像五头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趴在跑道尽头。 这是陈山通过中间人,花了高价从乌克兰的一家货运公司租来的。 连飞行员都是正宗的俄国人。 引擎开始预热。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心脏发颤。 空气中弥漫着航空煤油刺鼻的味道。 一箱箱美金,一箱箱物资,正通过后舱门源源不断地吞入机腹。 王虎穿着一件军大衣,对着陈念大声吼道,试图盖过引擎声,“怎么样?壮观吧?” 陈念裹紧了身上的冲锋衣,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站在舷梯口的父亲。 陈山正在和赵局长握手。 他换下了那身儒雅的中山装,穿上了一件厚重的黑色翻毛皮大衣,头上戴着一顶貂皮帽子。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头从西伯利亚走出来的棕熊。 风很大。 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一路顺风。”赵局长神色肃穆,只有四个字。 “放心。”陈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等我回来,给咱国家带份大礼。” 没有鲜花,没有送行的人群。 这是一次绝密的远征。 “怕吗?” 陈山转头,看着身边的陈念。 “不怕。” “那就好。” 陈山伸手帮儿子把衣领竖起来。 “记住,到了那边,少说话,多看。” “不管看到什么,都别露怯。” “在那帮俄国毛子眼里,你只要露出一丝胆怯,他们就会像狼一样扑上来把你撕碎。” “明白了。” 陈念点头。 “登机!” 陈山一声令下。 王虎带着二十名精锐队员,率先冲进机舱。 舱门缓缓关闭。 液压杆发出沉闷的嘶吼。 “嗡——” 伊尔-76开始滑跑。 机轮碾过积水,溅起两道巨大的水幕。 推背感袭来。 陈念坐在颠簸的机舱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灯火。 那是深圳。 那是繁华、燥热、充满了希望的南方。 而飞机机头的方向,是北方。 是那个寒冷、混乱、正在走向死亡的红色帝国。 …… 九个小时后。 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 这里是暴风雪的世界。 舷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机翼上的航行灯在风雪中孤独地闪烁。 气流剧烈颠簸。 这架老旧的运输机像是在洗衣机里翻滚。 “老板!我们要降落了!” 俄国飞行员伊万诺夫大着嗓门喊道,“地面引导雷达坏了!我们得盲降!抓稳了!” “这疯子……” 陈念脸色煞白,死死抓着安全带。 “别慌。” 陈山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抬,“俄国人开飞机就这样。只要还有伏特加,他们就能把这堆废铁开到月球上去。” “咣当!” 一声巨响。 起落架重重地砸在跑道上。 飞机剧烈弹跳了一下,然后开始疯狂减速。 轮胎摩擦冰面的尖啸声刺破了耳膜。 终于。 飞机停稳了。 舱内红灯熄灭,绿灯亮起。 “哗——” 巨大的后舱门缓缓放下。 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冰渣子,瞬间灌满了整个机舱。 温度瞬间从二十度降到了零下二十度。 陈念打了个寒颤,呼出的气瞬间变成了白雾。 他站起身,跟着父亲走向舱门。 舱门外。 没有想象中的外交礼遇。 没有鲜花,没有红毯,甚至没有摆渡车。 几十辆破旧的嘎斯卡车停在雪地里,车灯大开,照得人睁不开眼。 车灯前。 站着一群人。 那是几十个穿着灰色军大衣的俄国大汉。 他们手里端着AK-74突击步枪,枪口虽然没有抬起,但手指都搭在扳机护圈上。 眼神凶狠,贪婪,像是一群饿了一个冬天的野狼。 为首的一个人。 是个少将。 陈山扔掉雪茄,踩灭。 “欢迎来到地狱,儿子。” 第527章 用方便面换回来的未来 乌克兰饭店,顶层套房。 暖气开得很足,甚至有些燥热。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对于此时的莫斯科人来说堪称奢侈的盛宴:红烧肉、炖牛肉、烤鸡,还有一瓶开了盖的伏特加。 彼得罗夫坐在桌前,那双曾设计出苏霍伊战机气动布局的手,此刻正颤抖着握着一把银叉子。 他盯着面前那盘油汪汪的红烧肉,喉结剧烈滚动,却迟迟没有下叉。 “吃啊。”陈山坐在对面,手里盘着核桃,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招呼邻居,“怎么,不合胃口?要不让人换西餐?” “不……不是。”彼得罗夫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窘迫。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把盘子里最大的两块肉夹起来,包好,塞进怀里。动作熟练得让人心酸。 “我的小孙子……很久没见过肉了。”老人低着头,不敢看陈山的眼睛,“他才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陈念坐在旁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这就是苏联的顶级科学家。这就是那个曾经让北约空军闻风丧胆的红色帝国的脊梁。现在,他在为了一块红烧肉,出卖自己的尊严。 “老先生。” 陈念站起身,端起那盘红烧肉,直接倒进了老人面前的空碗里,堆得像座小山。 “吃。”陈念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吃饱了,才有力气带孙子去中国。在那里,肉管够。” 彼得罗夫猛地抬起头,眼神浑浊:“中国?不……我不去。我是苏联人,死也要死在莫斯科的冻土上。” “苏联?”陈山冷笑一声。 他从脚边的黑箱子里掏出一叠美金,“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睁开眼看看窗外吧。你的苏联已经在ICU里拔管了。现在只有这玩意儿是亲爹。” 陈山点了根烟,烟雾喷在老人脸上:“跟我走,我给你年薪十万美金。给你孙子最好的学校,给你全家别墅。留在这,你就是个拉小提琴的乞丐,过两天冻死在街头,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话很难听。但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彼得罗夫的脸涨得通红,那是羞愤,也是绝望。 他抓起桌上的伏特加,猛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剧烈咳嗽。 “我是科学家!不是妓女!”老人红着眼咆哮,“我的大脑属于国家!” “你的国家把你当垃圾扔了。”陈山毫不留情。 眼看气氛僵住,陈念按住了父亲的手。 唱红脸的该上场了。 陈念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那是一本中文版的《空气动力学基础》,封面上印着彼得罗夫年轻时的照片。 “彼得罗夫先生。”陈念翻开书,指着扉页上的一行字。 “这是中国最高学府的教材。在这里,您被称为‘空气动力学之父’。” 陈念看着老人的眼睛,语气诚恳:“在中国,没有人会把您当乞丐。在我们的学生眼里,您是灯塔,是先驱,是国士。” “国士……”彼得罗夫咀嚼着这个词汇。 “士为知己者死。”陈念把书推到老人面前,“我们不是来买您的。我们是来请您回家,继续您的事业。您不想看着那些图纸烂在仓库里吧?您不想看着那些尚未完成的构想,变成废纸吧?” 老人的目光落在书页上。 那些密密麻麻的中文他看不懂,但他看懂了那张照片。那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那是他站在领奖台上接受勋章的时候。 一滴浑浊的眼泪,砸在书页上。 “我的团队……”彼得罗夫颤抖着声音,“还有很多人。搞材料的,搞发动机的……他们都在饿肚子。” “都带走。”陈山掐灭烟头,眼神精光四射,“只要是人才,哪怕是扫地的,只要扫的是风洞实验室的地,老子全都要!” 彼得罗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这辈子最艰难的决定。 他抓起叉子,狠狠地叉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他吃得很急,很狼狈,眼泪混着油水流进嘴里。 “好。”老人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跟你们走。但我有个条件。” “说。” “把我的那些‘孩子们’也带走。” “那些图纸,那些数据……那是我的命。” 陈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成交。” …… 凌晨三点。莫斯科郊外,第14后勤仓库。 这里原本是苏军的高度机密区域,现在却像个无人看管的菜市场。铁丝网破了大洞,探照灯像个瞎子一样乱晃。 十几辆卡车停在仓库门口,引擎轰鸣。 陈山站在雪地里,裹着那件翻毛皮大衣,像个土匪头子。 他对面站着一个胖得像球一样的军需官,肩膀上的少将肩章歪歪斜斜。 “伊戈尔将军。”陈山指了指身后的一辆卡车,“验货吧。” 卡车后斗打开。 一箱箱的方便面,还有成捆的劣质皮夹克,以及几百箱二锅头。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冬天,这些东西比黄金更让人疯狂。 “哈拉少!哈拉少!”伊戈尔将军抓起一包方便面,像是在抚摸情人的皮肤,“全是牛肉味的?太棒了!那帮当兵的馋这口馋疯了!” “你的货呢?”陈山问。 “在那边,自己搬。”伊戈尔挥了挥手,一脸的不耐烦,“动作快点,天亮前必须滚蛋。要是被克格勃那帮疯狗闻到味儿,大家都得完蛋。” 陈念带着王虎冲进仓库。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昏黄的灯光下,堆积如山的木箱子一直顶到了天花板。 有的箱子已经烂了,露出了里面发黄的牛皮纸袋。 “这些……全是图纸?”陈念随手抽出一张。 借着手电筒的光,他看清了上面的俄文标题——《T-80U主战坦克燃气轮机总成图》。 陈念的手抖了一下。 这是坦克的“心脏”。 而在这里,它像废纸一样被扔在角落里,等着发霉,或者被老鼠啃食。 “搬!”陈念压低声音吼道,“别挑拣!只要有字的纸,全给我搬走!哪怕是厕纸也别放过!” 佣兵们开始疯狂地搬运。 这是一场荒诞的交易。 一边是代表着人类工业巅峰的智慧结晶,像垃圾一样被扔上卡车;另一边是代表着廉价工业品的方便面和二锅头,被奉若珍宝地搬进仓库。 文明的倒退,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老板!” 一名佣兵突然喊道,“这有个夹层!里面有个铁箱子,上了锁!” 陈念跑过去。 那是一个黑色的金属箱,上面印着红色的“绝密”字样,还有苏霍伊设计局的徽章。 “撬开。”陈念下令。 王虎拿出撬棍,嘎嘣一声,锁扣崩断。 箱盖打开。 里面只有几盘黑色的磁带和一本厚厚的手写笔记。 陈念拿起笔记,翻开第一页。 上面画着一架外形怪异的战机,尾喷口可以90度旋转向下。 “雅克-141……”陈念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这是垂直起降技术的飞控……” 这是苏联海军航空兵最后的绝唱,是连美国人都垂涎三尺的技术。 直到三十年后,F-35B的屁股上还能看到这架飞机的影子。 “捡到宝了……”陈念把笔记死死塞进怀里,贴着肉放,“虎叔!这个箱子,你亲自背着!人在箱在!” “明白!”王虎虽然不懂那是啥,但看陈念的表情就知道,这玩意儿比那几车资料加起来都贵。 就在这时。 “呜——呜——” 凄厉的警笛声突然从远处的公路上传来。 不是那种普通的警车,而是军用越野车的咆哮声。 伊戈尔将军正在啃方便面,听到声音吓得手里的面饼都掉了。 “该死!是捷尔任斯基师!”胖子将军脸上的肥肉乱颤,“那帮疯子怎么来了?快!快走!别说我见过你们!” 陈山站在雪地里,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手表。 “慌什么。”陈山从怀里掏出那把托卡列夫手枪,上膛,“装完最后一车再走。” “爸!那是正规军!”陈念冲出来,“听声音至少有一个连!” “正规军又怎么样?” 陈山转过身,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车灯,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此时,口袋里的卫星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陈山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沃克焦急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陈!你在哪?快离开莫斯科!情报验证了!塔曼师的坦克已经发动了!19号那天将会有大动作!” 陈山挂断电话。 风雪更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 “三天……”陈山舔了舔嘴唇,眼底闪烁着赌徒最后的疯狂。 他转过身,对着正在搬运的众人吼道: “都他妈别搬了!上车!” “真正的风暴,来了。” 第528章 一曲天鹅湖,帝国送葬曲 清晨六点。 莫斯科的天空格外阴沉,厚重的铅云压在克里姆林宫的红墙上,像是一块即将盖上棺材板的裹尸布。 乌克兰饭店的套房里,电视机屏幕闪烁着雪花点。 原本应该播放早间新闻的频道,此刻却在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剧——《天鹅湖》。 那优美的旋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陈念站在窗前,手里的咖啡早就凉了。他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楼下的库图佐夫大街。 大地在震颤。 履带碾碎了路面上的薄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一辆接一辆的主战坦克,涂着墨绿色的伪装迷彩,喷吐着黑烟,像一条钢铁巨蟒,缓缓向市中心蠕动。 炮口没有昂起,而是平平地指着前方。 “爸……”陈念的声音有些干涩,“真的开始了。” 陈山坐在沙发上,正在擦拭那把托卡列夫手枪。 他抬头看了一眼电视里跳舞的白天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这是送葬曲。” 陈山把枪插进腰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件大衣的领子。 “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那帮老家伙动手了。他们软禁了戈尔巴乔夫,想让时光倒流。” 陈山走到陈念身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可惜,他们不懂,大势如洪水,堵是堵不住的。” “那我们怎么办?”陈念看着楼下那些面无表情的士兵,“全城戒严了。” “戒严?”陈山从怀里掏出那张沃克给的特别通行证,在手里晃了晃,“那是对穷人戒严。对我们来说,这是大门的钥匙。” “通知虎子,车队出发。” “去哪?机场吗?” “不。”陈山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一头看见血的鲨鱼,“去苏霍伊设计局。” “趁着他们乱,我们去帮他们‘搬家’。” …… 列宁格勒大道。 往日拥堵的街道此刻空空荡荡,只有几个不知所措的市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十二辆经过改装的防弹越野车和卡车组成的车队,在马路中央疾驰,嚣张得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 “停车!停车!” 前方,一个简易的沙袋工事挡住了去路。 一名年轻的苏军少尉端着AK-74冲了出来,身后跟着十几名士兵。他们紧张得满头大汗,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 “这里是军事禁区!所有车辆立刻调头!否则开火!”少尉嘶吼着,声音因为恐惧而破音。 “吱——” 头车稳稳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陈山那张平静得有些欠揍的脸。 “哪部分的?”陈山用俄语问道,甚至连车都没下。 少尉愣了一下,被对方的气势镇住了:“塔……塔曼近卫师!你是谁?” 陈山没有废话,直接把那份盖着美国大使馆印章和苏联外交部特批文件的纸递了出去。 当然,在那张纸下面,还压着两张绿油油的富兰克林。 少尉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印章,脸色就变了。 在这个混乱的清晨,谁都知道,能拿到这种通行证的人,要么通着克里姆林宫,要么通着白宫。 无论哪一边,都不是他一个小少尉能惹得起的。 更何况,那两张一百美元的钞票,在此时的莫斯科,顶得上他三年的军饷。 “长官……”少尉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把美金塞进袖口,“前面很乱,有暴徒在烧车。你们……小心点。” “多谢。” 陈山升起车窗。 少尉挥手,士兵们搬开拒马。 钢铁洪流般的车队再次启动,与那几辆停在路边的坦克擦肩而过。 陈念坐在后座,看着那些士兵羡慕又畏惧的眼神,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权力的味道?” “不。”陈山点了一根烟,淡淡地说,“这是秩序崩塌的味道。当规则变成废纸,胆量和美金就是新的宪法。” …… 半小时后。 苏霍伊设计局。 这里是苏联航空工业的心脏,诞生过苏-27侧卫这种让西方世界寝食难安的空中杀手。 但现在,这颗心脏正在停跳。 大门敞开着,警卫室里空无一人。院子里到处是散落的文件和破碎的玻璃。 警报声凄厉地响着,却没有人来处理。 “快!动手!” 陈山跳下车,对着身后的王虎吼道,“把车横在门口!架起机枪!谁敢闯进来,不管是暴徒还是克格勃,先给他一梭子!” “明白!”王虎带着佣兵迅速占据了制高点。 陈念带着几个人冲进了主办公楼。 走廊里乱成一团。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抱着箱子四处乱跑,有的在哭,有的在打电话,还有的正在把文件往碎纸机里塞。 “都停下!” 陈念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砰!” 枪声在走廊里回荡,所有人都僵住了。 “我是陈念,彼得罗夫先生的学生!”陈念用仅会的两句俄语大喊。 人群分开。 彼得罗夫老泪纵横地从一间办公室里跑出来。他身上挂着好几个硬盘,怀里还抱着一堆图纸。 “陈!你们终于来了!”老人像看见亲人一样抓住陈念的手,“快!快去档案室!有人在烧图纸!那是苏-33的数据!” “什么?!”陈念大惊,“谁在烧?” “是那个新来的安全主管!他说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到美国人手里!” “虎叔!跟我来!” 陈念带着人冲向地下二层的绝密档案室。 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焦糊味。 铁门紧锁。里面隐约传来火苗的噼啪声。 “炸开它!” 王虎贴上塑胶炸药。 “轰!” 铁门被炸飞。 陈念冲进去,只见一个穿着克格勃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在往火盆里扔文件。旁边,一个身材臃肿、戴着头巾的大妈正死死抱着那个男人的大腿,被拖在地上也不松手。 “住手!你这个疯子!那是国家的心血!”大妈哭喊着,嗓子都哑了。 “松手!你个蠢货!”克格勃军官一脚踹在大妈的脸上,鲜血直流。 “砰!” 陈念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子弹打在克格勃军官的手臂上,文件掉落。 王虎像头熊一样冲过去,一枪托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直接让他物理昏迷。 陈念赶紧跑过去扶起那个大妈。 “大妈,您没事吧?” 大妈满脸是血,却顾不上擦,而是连滚带爬地扑向火盆,徒手把那些还没烧完的文件抢出来拍打。 “没烧坏……还好没烧坏……”大妈喃喃自语。 陈念看着她手里那份被烧焦了一角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让他眼晕。 “这……这是?” “我是这里的档案管理员,娜塔莎。”大妈擦了擦脸上的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有的索引目录,都在我脑子里。年轻人,如果你想带走苏霍伊的秘密,你得带上我。” 陈念浑身一震。 捡到宝了。 真正的宝贝往往不是放在保险柜里,而是扫地僧。 “带走!”陈念大手一挥,“连人带纸,哪怕是一张草稿纸,全给我装车!” …… 撤离比想象中更艰难。 车队刚刚驶出设计局所在的街区,就遭遇了麻烦。 不是军队,是暴徒。 莫斯科的地下黑帮趁着混乱,开始在街头设卡抢劫。 “哒哒哒哒——” 一串子弹打在头车的防弹玻璃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RPG!九点钟方向!”王虎在对讲机里吼道。 “轰!” 一枚火箭弹在车队左侧的建筑外墙上爆炸,碎石飞溅。 几十个手里拿着AK-47和燃烧瓶的暴徒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嘴里喊着乌拉,贪婪地盯着车上的物资。 “这帮杂碎。” 陈山坐在车里,连雪茄都没灭。 “清场。别耽误时间。” 王虎狞笑一声,打开天窗,架起那挺从苏军手里买来的德什卡重机枪。 “通通通通——” 12.7毫米口径的子弹如同死神的鞭子,横扫过街道。 无论是掩体还是肉体,在重机枪面前都像是豆腐一样脆弱。暴徒们引以为傲的火力瞬间被压制。 短短三分钟。 街道安静了。 只剩下燃烧的车辆和遍地的尸体。 车队没有任何停留,碾过地上的残骸,全速前进。 …… 此时,距离莫斯科市区边缘还有五公里。 只要冲过前面的那座立交桥,就能上M3高速公路,直奔乌克兰边境。 但就在桥头,一辆巨大主战坦克横亘在路中央。 炮塔缓缓转动,那根粗大的125毫米滑膛炮管,死死锁定了陈山的车队。 “停车。” 陈山淡淡地说道。 “爸!那是主战坦克!我们的防弹车扛不住一炮!”陈念急了。 “我知道。”陈山推开车门,“都在车上待着。” 风雪中,陈山独自一人,裹着大衣,走向那辆钢铁巨兽。 他手里没有枪。只有一盒红色的中华烟。 坦克并没有开火。 炮塔上的舱盖打开,一个满脸油污、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坦克兵探出半个身子。 他手里抓着一把信号枪,眼神迷茫而警惕。 “站住!再靠近我就开火了!”坦克兵喊道,声音有些发颤。 陈山停下脚步,距离坦克只有十米。 他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然后把整盒烟抛了上去。 啪。 烟盒准确地落在坦克兵的手里。 “孩子。”陈山用俄语大声说道,“回家去吧。你的妈妈在等你。” 坦克兵愣住了。他看着手里的烟,又看了看远处硝烟弥漫的城市。 “我们……我们在执行命令。”坦克兵咬着嘴唇,“上面说有间谍……” “没有间谍。”陈山指了指身后车队里那些探出头的科学家们,“只有一群想要活下去的人。” “我知道你不想开炮。你的手在抖。” 陈山转过身,背对着坦克炮口,一步步走回车里。 这是一个赌博。 赌的是人性。 赌的是在这个国家信仰崩塌的时刻,那个年轻士兵心底残存的一丝良知。 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 直到陈山坐回车里,关上车门。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那辆T-72坦克的炮塔缓缓转动,指向了天空。 随后,坦克发动,笨拙地向路边倒车,让出了一条刚好能通过一辆车的通道。 那个年轻的坦克兵站在炮塔上,手里夹着那根中华烟,对着车队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陈念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眼眶有些发热。 “他为什么要放我们走?” “因为他也饿。”陈山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复杂,“而且,他也知道,那个让他开炮的国家,已经死了。” …… 车队冲出了莫斯科。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和通往南方的高速公路。 “山哥,我们去哪?”王虎问道,“机场现在肯定封锁了。” 陈山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黑海沿岸的一个点上。 “去这儿。” 陈念凑过去一看,那个地名的俄文拼写很长,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尼古拉耶夫。 “黑海造船厂?”陈念倒吸一口凉气,“爸,你想干什么?” 陈山收起地图,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风雪,看到了那个停泊在船坞里、已经完工了70%的庞然大物。 “既然来了,就玩把大的。” “那个叫瓦良格的大家伙,咱们去给它找个新家。” 第529章 巨兽的墓碑 黑海北岸,因古尔河畔。 尼古拉耶夫。 这座曾经在地图上被刻意抹去坐标的保密城市,此刻像是一具被遗弃在寒风中的巨大尸骸。 车队碾过坑坑洼洼的路面,泥浆飞溅。 街道两旁没有路灯,只有灰蒙蒙的雾气。 路边蹲着很多人。 穿着油污工装的男人,裹着头巾的女人,还有流着鼻涕的孩子。他们面前铺着报纸,上面摆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自家做的酸黄瓜、缺了口的瓷盘、甚至是用来造船的精密仪表和铜质阀门。 他们不说话,只是用一种麻木、空洞的眼神,盯着这支突然闯入的豪华车队。 那种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生活碾碎后的死寂。 “这地方……”陈念坐在车里,隔着防弹玻璃,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比莫斯科还惨。” “莫斯科至少还有政客在演戏。”陈山闭着眼,手里搓着两个核桃,声音冷硬,“这里只有被抛弃的工人。造船厂停工了,这座城市的心脏也就停了。” 一群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蹲在雪地里,面前铺着破布。 布上摆着的东西让人触目惊心:精密的光学显微镜、钛合金阀门、甚至还有潜艇用的耐压表盘。 “先生!看看这个!只要十美元!”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冲到陈山的车窗前,举着一个沉甸甸的铜制部件,“这是台风级核潜艇的螺旋桨叶片样本!纯铜的!” 陈念看着窗外那个中年人绝望的眼神,心里堵得慌。 他认得那种工装,那是黑海造船厂的高级技工制服。 那个中年人见陈山没反应,悻悻地退了回去,转头用手中的“宝贝”换了半瓶劣质伏特加,仰头猛灌。 车队穿过死寂的城区,巨大的龙门吊如同钢铁森林般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是黑海造船厂。 苏联海军的水面舰艇摇篮。 “停车!” 南门哨卡,两辆BTR-80装甲输送车横在路中央,几名穿着黑色海军制服的士兵端着AK-74冲了出来。 这里的守备明显比莫斯科更严密。 因为这里不仅有船,还有核反应堆。 “军事禁区!退后!” 一名少尉军官对着天空鸣枪示警,“砰!砰!” 清脆的枪声在寒冷的空气中传出很远。 头车急刹。 王虎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他没有废话,直接挥手让后面的佣兵架起了那挺德什卡重机枪。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装甲车。 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少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显然没见过这么横的“闯入者”。 他握着枪的手指骨节发白:“你们这是非法入侵!我有权呼叫火力支援!” “呼叫个屁。”陈山推开车门,踩着积雪走了下来。 他甚至没穿那件厚重的翻毛皮大衣,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手里夹着半截雪茄,神态悠闲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你是谁?”少尉警惕地盯着这个东方男人。 “我是来救你们命的人。”陈山走到距离枪口五米的地方停下。 他没有掏出那张所谓的特别通行证。 在莫斯科好使的东西,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鬼地方未必管用。 “救命?”少尉冷笑,“这里不需要救世主。” “是吗?”陈山指了指少尉那件明显大了一号、袖口磨破的军大衣,又指了指旁边那个士兵脸上因为营养不良而泛起的青灰色。 “你们多久没吃肉了?” 少尉愣住了。 陈山打了个响指。 “虎子,开门。” “哐当!” 排在第三位的卡车后厢门被猛地拉开。 一股奇异的香味瞬间在这个充满了铁锈味和机油味的门口弥漫开来。 那是红烧牛肉面调料包混合着午餐肉罐头的味道。 对于饿了三个月的人来说,这味道比海洛因还要上头。 少尉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响亮的吞咽声。 不仅仅是他,后面那几个端着枪的士兵,眼神瞬间直了。枪口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一车。”陈山指着那辆卡车,“全是午餐肉,还有两百箱来自中国的二锅头。” “只要让我们进去,这车货,归你们。” “这是……行贿……”少尉的声音沙哑。 “不。”陈念把那罐开了口的午餐肉递到少尉面前,塞进他手里,“这是人道主义援助。” 死一般的寂静。 少尉握着枪的手在发抖。那是尊严和饥饿在进行最后的搏斗。 “长官……”身后的一个年轻士兵小声叫了一句,声音带着哭腔,“我妈还在家等着米下锅……” 这最后的一根稻草,压垮了少尉的脊梁。 他慢慢地放下了枪,侧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羞耻。 “路障搬开。”少尉的声音沙。 装甲车轰鸣着挪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陈山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喜悦。 他走回车边,经过少尉身边时,停顿了一下。 “别觉得丢人。”陈山拍了拍少尉的肩膀,“该丢人的是那些坐在克里姆林宫里的大人物,不是你们。” 车队鱼贯而入。 陈念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少尉正疯狂地撕开一个罐头,用脏兮兮的手指挖出午餐肉往嘴里塞,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大国崩溃的代价。” 陈山重新点了一根烟,“尊严是建立在满仓的粮食和强大的工业基础上的,不是靠喊口号喊出来的。” 车队沿着厂区内部的柏油路疾驰。 巨大的厂房如同远古巨兽的骨架,静静地耸立在道路两旁。 这里曾经有两万名工人日夜不停地劳作。 现在,只剩下风声。 转过一个巨大的弯道。 视野豁然开朗。 到处是高耸入云的龙门吊,生锈的铁轨,还有堆积如山的钢板。 风从巨大的船坞里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泣。 “到了。” 陈山突然坐直了身体,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陈念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去。 那一刻,他的呼吸仿佛停止了。 在0号船台那巨大的干船坞里,静静地趴着一头巨兽。 它太大了。 大到让人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蚂蚁。 三百多米的舰身,像一座巍峨的山峰,遮蔽了半个天空。 它没有涂装,暗红色的防锈漆像是一层干涸的血痂,覆盖在钢铁肌肤上。 舰岛上的脚手架还没有拆除,像是一具巨大的骨骼支架。 甲板上空空荡荡,没有战机,没有雷达,只有几只海鸥在盘旋。 “瓦良格……” 陈念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就是苏联海军最后的绝唱。 这就是库兹涅佐夫级航空母舰的二号舰。 它还没出生,就已经死了。 这艘完成了68%的航空母舰,此刻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孤儿,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黑海里。 “真大啊……”王虎喃喃自语,“这玩意儿要是开到维多利亚港,咱们那些游艇简直就是澡盆里的鸭子。” 陈山让车队停下。 他推门下车,走到码头边缘,任由海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看着这艘巨舰,眼神狂热而复杂。 “阿念。”陈山指着那艘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航母。”陈念走过来,声音发颤。 “壮观吗?” “壮观。”陈念点头,“但也凄凉。” “只有大国才能造出这种东西。” 陈山的手抚摸着冰冷的栏杆,眼神狂热而贪婪,“也只有大国,才配拥有这种坟墓。” “爸,我们要把它带回去?” 陈山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三十年后,这艘船换上了新的涂装,舰岛上飘扬着五星红旗,银白色的战机从那个标志性的滑跃甲板上腾空而起,刺破苍穹。 “我要把它带回去。”陈山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不管花多少钱,不管死多少人。” 就在这时。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庄严。 “滚出去!”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咆哮从码头的栈桥上传来。 陈念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满头白发、身上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工装棉袄的老头,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活动扳手,像一头愤怒的老狮子一样挡在路中间。 他身后,并没有千军万马。 只有一条瘦骨嶙峋的大黑狗,正龇着牙,对着陈山一行人狂吠。 “不管你们是美国人,还是哪里来的强盗!” “这是苏联的财产!是神圣的!” 老头挥舞着扳手,双眼通红,花白的胡须上挂着冰渣,“只要我尤里·马卡洛夫还活着,谁也别想动这艘船一根钉子!” 马卡洛夫。 黑海造船厂厂长。 这艘巨舰的“父亲”。 陈山看着这个在这个混乱年代里,唯一一个还在试图守护国家财产的老人。 整理了一下衣领,从口袋里掏出那盒还没抽完的中华烟,大步向那个孤独的老人走去。 “老朋友,别这么大火气。”陈山在距离扳手还有一米的地方停下。 马卡洛夫盯着陈山那张脸,握着扳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中国人?”老头眯起眼睛,语气里充满了警惕,“你们想干什么?” “我想让它活下去。” 第530章 只有伟大的国家才能完成它 寒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黑海造船厂的0号船台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尤里·马卡洛夫,这位掌管着苏联航母摇篮的老厂长,此刻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老狮子。 他手中的重型活动扳手足有半米长,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油污。 那条瘦骨嶙峋的大黑狗伏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这群衣着光鲜的闯入者。 “收起你的那套假惺惺!” 马卡洛夫猛地向前踏了一步,扳手狠狠砸在身旁的铁栏杆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震得栏杆上的锈迹簌簌落下。 “救它?你们拿什么救?” 老人的唾沫星子喷出老远,在寒风中迅速冻结:“这艘船是苏联海军的骄傲,它身上流淌着布尔什维克的血!我绝不会把它卖给一个投机倒把的商人和一群想要把它变成废铁的强盗!” “老家伙,你这就是抬杠了。” 陈山弹了弹烟灰,指着远处空荡荡的厂房:“睁开眼看看吧。你的布尔什维克血统,现在换不来一块黑面包。你的工人正在外面摆地摊,卖那些能造核潜艇的精密仪表,只为了换一瓶掺了水的伏特加。” 马卡洛夫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那又怎么样!”老人嘶吼着,声音里带着穷途末路的悲凉,“哪怕是烂在这里,烂在黑海的淤泥里,它也是有尊严的战舰!” “尊严?” 陈山往前迈了一步,逼视着马卡洛夫。 “被拆成废铁,扔进熔炉,变成美国人可乐罐上的拉环,这就是你所谓的尊严?” 陈山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马卡洛夫的脸上。 “美国人已经给乌克兰政府施压了。只要苏联这口气一断,这艘船的命运只有一个——拆解。” 陈山的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会亲眼看着那帮拿着乙炔喷枪的工人,像切香肠一样把它的舰岛切下来,把它的龙骨锯断。” “你会看着它死无全尸。” 马卡洛夫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想反驳,想骂人,但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知道,这个中国人说的是真的。 那些贪婪的美国官员,那些软弱的乌克兰政客,他们早就盯上了这艘巨舰。 “老朋友,咱们讲点现实。”陈山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马卡洛夫,“你我都清楚,它已经死了。” “你胡说!”马卡洛夫像是被踩了尾巴,咆哮道,“它没死!它的舰体完成了68%!只要装上雷达和电子设备,它就能下水!” “谁给它装?” 陈山冷冷地反问,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老人最后的幻想。 “莫斯科?那里正在政变。基辅?那里正在闹独立。还是靠门口那些用精密阀门换土豆的工人?” 陈山指了指身后那片死寂的厂区,语气变得残酷:“马卡洛夫,睁开眼看看吧。给你拨款的国防部没了,给你造钢材的马钢厂在另一个国家了,给你提供电子管的工厂倒闭了。” “这艘船躺在这儿,每一秒都在生锈。再过个两三年,都不用我要,美国人会逼着你自己把它拆了。” “与其让它变成一堆废铁,不如让我带走,我来将他完工。” 马卡洛夫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他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位硬汉,这位哪怕面对美国卫星侦察也敢竖中指的厂长,此刻像是个被抽走了脊梁的孩子,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完工……” 老人靠在冰冷的栏杆上,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苍凉,绝望。 “瓦良格……不可能完工了……” 他抬起头,满脸泪水,看着那艘巨大的红色舰体,说出了那段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挽歌: “要完成它,我需要苏联……” “需要党中央,需要国家计划委员会,需要军事工业委员会,需要九个国防工业部。” “需要六百个相关专业,八千家配套工厂。” 风雪更大了,卷起老人的白发。 马卡洛夫伸出粗糙的大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那个已经逝去的时代。 “总之,我需要一个伟大的国家才能完成它。” 马卡洛夫惨然一笑,指着灰暗的天空:“但那个伟大的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一刻,万籁俱寂。 只有海浪拍打船坞的声音,像是在为那个死去的红色巨人送葬。 陈山沉默了。 即使他是重生者,即使他带着三十年的先知先觉,在面对这种国家消亡、工业体系崩塌的宏大悲剧时,依然感到一种窒息般的沉重。 这是文明的断层。 这是巨兽的陨落。 “那个伟大的国家,还在。”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死寂。 陈念从父亲身后走了出来。他脱下了手套,赤裸的手掌贴在栏杆冰冷的钢铁上,眼神清澈而坚定。 马卡洛夫抬起浑浊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伟大的国家还在。”陈念看着老人,一字一顿,“只不过,它不在莫斯科,而在东方。” “东方?”马卡洛夫嗤笑一声,“中国?年轻人,别开玩笑了。你们连像样的驱逐舰都造不出来。你们的工业基础,甚至不如波兰。” 这是傲慢,也是事实。 在这个年代的苏联专家眼里,中国依然是那个只会造59式坦克的穷学生。 “以前是。”陈念没有反驳,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双手递过去,“但以后不是。” “这是什么?”马卡洛夫狐疑地接过信封。 “您的老朋友,彼得罗夫教授让我转交给您的。” 听到“彼得罗夫”这个名字,马卡洛夫的眼神变了。那是苏霍伊设计局的空气动力学泰斗,两人曾为了苏-33上舰的问题吵过无数次架,也喝过无数次酒。 他颤抖着手撕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是用俄文草草写下的几行字: “尤里,老伙计: 我走了。去中国。 这群中国人疯了。他们不仅要图纸,还要把我的风洞实验室整个搬走。那个年轻的孩子(陈念)懂技术,他居然能跟我讨论雅克-141的尾喷口矢量问题。 我在那里看到了希望。 那种我们在五十年代曾经有过的,燃烧在眼里的希望。 来吧。别守着那堆废铁了。 把种子带走,别让它们烂在地里。 ——彼得罗夫” 马卡洛夫捏着信纸,看了很久。 “我们会完成它。” 陈念走上前,手掌贴在冰冷的船体栏杆上,眼神坚定:“它会穿上新的涂装,装上新的雷达,它的甲板上会停满最先进的战机。” “它会拥有一个新的名字,成为另一个伟大国家的守护神。” 陈念转过头,看着马卡洛夫:“我们会给它一个家。” 马卡洛夫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东方人。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他很熟悉、却又久违了的火焰。 那是野心。是朝气。是三十年前苏联拥有的东西。 “给它一个家……” 马卡洛夫喃喃自语。他低下头,看了看脚边的大黑狗,又看了看远处那片灰暗的天空。 许久。 “哐当。” 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 那头愤怒的老狮子,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马卡洛夫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只剩个底的伏特加,仰头灌了一口,然后把瓶子递给陈山。 “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陈山接过酒瓶,也不嫌脏,一口气干了。 “不止。”陈山抹了抹嘴,“除了钱,我还带来了一份合同。只要你点头,黑海造船厂的一万名核心技工,我全包了。每人每月五百美金,肉管够,伏特加管够。” “还有你。” 马卡洛夫沉默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艘巨大的半成品。 那是他的心血,他的孩子,他的骄傲。 留在这里,注定死亡。 带走它,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跟我来。” 马卡洛夫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向那座巨大的龙门吊,“图纸在地下三层的保险库里。一共三十吨,少了任何一张,这艘船都只是一堆废铁。” 陈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对着王虎挥了挥手。 “搬!” “哪怕是一颗螺丝钉,也给我搬回去!” …… 地下保险库。 厚重的防爆门打开,霉味混合着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昏黄的灯光下,一排排巨大的铁柜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这里沉睡着苏联海军几十年的智慧结晶。 “疯了……这简直是疯了……” 王虎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么多纸,咱们那几架飞机装得下吗?” “装不下就再租!哪怕把安东诺夫设计局的运输机全包下来!”陈山大手一挥,豪气冲天。 陈念却已经被那些图纸迷住了。 他随意抽出一卷,上面密密麻麻的俄文标注和精密的机械结构图,让他这个建筑系的高材生都感到一阵眩晕。 这是人类工业皇冠上的钻石。 …… 一行人穿过满是积雪的船台。 陈念走在马卡洛夫身边,忍不住问道:“厂长先生,那边的那个大家伙是什么?” 他指的是不远处,另一个更大的干船坞。 那里也矗立着一艘巨舰的骨架。比瓦良格更大,更长,甚至已经安装了部分核反应堆的屏蔽舱。 马卡洛夫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着陈念,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和疯狂,那是属于苏联重工业怪兽特有的狂傲。 “怎么?那个大家伙,你也敢要吗?” 马卡洛夫指着那艘尚未成型的巨舰,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瓦良格只是个玩具。” “那个,才是真正的海怪。” “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核动力。八万吨。它是为了对抗美国尼米兹级而生的。” 马卡洛夫歪着头看着这对中国父子,语气挑衅: “小子,如果你爹的美金真的多到花不完。” “敢不敢把这个核动力的大家伙,也给我打包带走?” “乌里扬诺夫斯克”号。 在原本的历史中,它被美国人和挪威人联手做局,骗得黑海造船厂把它拆成了废钢,仅仅卖了150美元一吨。 那是人类航母史上最大的悲剧。 陈山和陈念对视一眼。 陈山手里的核桃“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 “有何不敢?” 第531章 赌城大亨的“海上皇宫 黑海的风带着腥咸的味道,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在发酸。 0号船台旁,陈山站在巨大的龙门吊阴影下,目光从“瓦良格”号移向了旁边那个更庞大的身躯——“乌里扬诺夫斯克”号。 “那玩意儿带不走。”马卡洛夫厂长手里拎着那瓶见底的伏特加,语气里透着一股心如死灰的绝望,“美国人盯着呢,挪威人也盯着。只要有一克核燃料或者涉核设备离港,黑海舰队的炮口就会对准你们。” “我也没打算让它整船走。”陈山从口袋里掏出雪茄,剪开,点燃,动作慢条斯理,“太烫手。我要的是它的尸体。” “尸体?” “把它拆了。”陈山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冷酷得像个精算师,“钢板切下来,按废钢卖给我。图纸复印一份,原件烧了或者藏起来。尤其是那些耐压壳体的特种钢,还有蒸汽弹射器的预留结构件,切碎了我也要。” 把人类工业皇冠上的核动力航母当废铁切? 马卡洛夫嘴角抽搐,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但几秒钟后,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眼角滑过一丝浑浊的泪:“好。卖给中国人当废铁,总比被美国人逼着炸了强。至少……它的钢铁还能在他乡活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打破了船厂的死寂。 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横冲直撞地开了进来,后面跟着两辆切诺基。 车门推开,下来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戴着金丝眼镜,身后跟着几个神色阴鸷的保镖。 “乔纳森·李。”陈念站在父亲身后,压低声音,“美国一家‘废金属回收公司’的驻乌克兰代表。实际上是CIA基辅站的高级情报官,大卫给过资料。” 乔纳森踩着积雪走过来,眼神轻蔑地扫过陈山一行人,最后停在马卡洛夫脸上。 “厂长先生,我听说有人想买这两堆破铜烂铁?” 乔纳森推了推眼镜,嘴角挂着虚伪的笑,“根据‘巴统’协议和美国与乌克兰政府的谅解备忘录,这些战略资产的处理,必须经过我们委员会的审核。” 他转过头,看着陈山,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中国人?你们买这东西想干什么?该不会是想拖回去修好了,跟第七舰队扳手腕吧?” 气氛瞬间紧绷。 王虎的手已经摸向了怀里的托卡列夫手枪。 周围的队员也悄无声息地散开,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 陈山笑了。 他不仅没生气,反而露出一副极其市侩、甚至带着点艳俗的笑容。 他搓了搓手,身上的枭雄气场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暴发户味道。 “误会!都是误会!” “我们是生意人!大大的生意人!” 乔纳森眉头紧锁,显然没料到对方是这个反应。 “生意人?”乔纳森冷笑,“什么生意需要买一艘六万吨级的航空母舰?” “这就得问我的合伙人了。” 陈山侧过身,对着身后一辆加长凯迪拉克招了招手,“阿彪!下来!跟这位长官说说咱们的宏伟蓝图!” 车门打开。 一只穿着锃亮鳄鱼皮皮鞋的脚先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个梳着大背头、脖子上挂着手指粗金链子、穿着花衬衫和亮紫色西装的胖子。 阿彪。 陈山从澳门紧急调来的马仔,专门负责在赌场放贷和收数的狠角色。 这人没什么文化,但有一项特长:装逼。 “哎哟!冻死老子了!” 阿彪一下车就夸张地裹紧了身上的貂皮大衣,嘴里叼着一根比手指还粗的古巴雪茄,满脸横肉都在哆嗦,“大佬!这就系那艘船啊?看着也不咋地嘛,跟个生锈的铁棺材似滴!” 这口带着浓重港式口音的英语,听得乔纳森一愣一愣的。 “这位是?”乔纳森疑惑地问。 “鄙人徐增彪!澳门创律旅游娱乐公司的CEO!” 阿彪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乔纳森的手,使劲晃了晃,还顺手把一张镶着金边的名片塞进乔纳森手里,“以后去澳门玩,报我名号,桑拿洗浴一条龙,全免!” 乔纳森嫌弃地抽出手,看着名片上那行浮夸的烫金字:【创律集团·致力打造全球最大海上娱乐城】。 “娱乐城?”乔纳森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你们买航母,是为了做赌场?” “那不然呢?” 阿彪瞪大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船多大啊!那大甲板!我算过了,上面能摆八百张百家乐台子!下面那个什么机库,直接改成老虎机大厅,放三千台老虎机没问题!” 阿彪越说越兴奋,指着瓦良格高耸的舰岛:“那个楼,改成VIP包房!最顶上那个雷达罩子拆了,装个旋转餐厅!到时候船往公海上一停,不管是香港老板还是WW阔少,全都得坐直升机来送钱!这就叫‘海上皇宫’!懂不懂啊鬼佬?” 乔纳森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中国海军的秘密采购、科研机构的逆向工程、甚至是为了拆解钢材。 但他唯独没想过,有人要买这玩意儿去开赌场。 “荒谬!”乔纳森冷哼一声,“这是苏联海军的重型载机巡洋舰!它是杀人机器,不是你们的游乐场!” “只要给钱,杀人机器也能变成印钞机。” 陈山适时地插话,一脸贪婪,“乔纳森先生,这船要是拆了卖废铁,也就值个两千万美金。我们创律公司出价一亿!这对现在的乌克兰来说,可是一笔救命钱。” 乔纳森眯起眼睛,审视着陈山和阿彪。他的职业本能告诉他,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口说无凭。”乔纳森盯着陈山,“如果你们真的是为了改造成赌场,规划图呢?工程预算呢?别告诉我你们是脑袋一热就跑来乌克兰了。” 陈山转头看向陈念。 “阿念,把咱们的‘杰作’拿出来给长官看看。” 陈念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取出一卷巨大的图纸,铺在引擎盖上。 “这是我们设计院连夜赶出来的改造方案。”陈念推了推眼镜,语气诚恳而专业。 乔纳森凑过去一看。 下一秒,这位受过严格训练的CIA特工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图纸画得非常精美,不愧是建筑系高材生的手笔。 但上面的内容……简直是暴殄天物,俗不可耐。 原本用来起降苏-33战机的滑跃甲板,被设计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泳池,旁边画满了比基尼美女和遮阳伞。 原本安装“花岗岩”反舰导弹的发射井区域,被改造成了下沉式酒窖和KTV包房。 巨大的机库被分割成迷宫般的赌博大厅,甚至在图纸的角落里,还标注着“桑拿区”、“足浴区”和“黄金夜总会”。 而在舰岛的最高处,赫然画着几个巨大的霓虹灯招牌——【东方拉斯维加斯】。 “这里。”陈念指着原本安装近防炮的位置,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打算把这些炮台拆了,改成观景台,放几个望远镜,让客人们看海景。” “还有动力系统。”陈念指着轮机舱,“这里太占地方了,而且维护成本太高。我们打算把锅炉都拆了,腾出空间做员工宿舍和冷库。反正船是拖回去的,以后也就是在港口附近抛锚,不需要动力。” 听到“拆除动力”这四个字,乔纳森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眼中的警惕,肉眼可见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鄙视”的情绪。 一群暴发户。 一群没见过世面、只知道赚快钱、毫无战略眼光的愚蠢中国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艘船意味着什么。他们只看到了大,看到了能装很多人,看到了能赌博。 把航母改成赌场?只有这群疯狂的东方人才想得出来。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乔纳森指着图纸,语气中满是嘲讽,“把一艘可能改变地缘政治平衡的战略武器,变成一个大号的妓院?” “这叫商业!商业懂不懂?”阿彪吐了一口烟圈,大着嗓门喊道,“赚钱嘛,不寒碜!只要能赚钱,别说航母,就算是原子弹,老子也敢买回来刷上漆当烟花放!” 乔纳森摇了摇头。他对这种低级趣味感到厌恶,但也彻底放下了心。 如果是中国军方背景,他们绝不会提出“拆除动力系统”这种自废武功的方案。 没有动力,这就是个大号驳船。 就算拖回去,也只能在海上漂着,没有任何军事价值。 “好。”乔纳森整理了一下衣领,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我可以向委员会建议,不阻拦这笔交易。” 陈山和阿彪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但是!”乔纳森话锋一转,竖起一根手指,“有两个条件。” “您说!只要能让我们把船拖走,怎么都行!”陈山急忙说道。 “第一,船上的所有武器装备,包括导弹发射装置、雷达电子设备、近防炮,必须全部拆除,哪怕是一根电线都不能留。” “没问题!那些破烂我们要了也没用,还占地方!”阿彪大方地挥手。 “第二。”乔纳森盯着陈山的眼睛,一字一顿,“动力系统必须破坏。这艘船只能被拖走,绝对不能依靠自身动力航行出黑海。我要看到主锅炉和传动轴被切割的照片。” 陈山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这……拆锅炉挺费劲的,还得花钱……” “不拆就不许走。”乔纳森冷冷地说,“这是底线。” 陈山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行!拆!反正以后也是当趸船用,留着那几台破锅炉还费油!拆了还能卖废铁回点血!” 乔纳森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这艘船已经被阉割了。没有牙齿,没有腿,就算它是狮子,也只是一只死狮子。 “祝你们……生意兴隆。”乔纳森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转身钻进车里。 车队扬长而去。 直到那辆林肯消失在视野尽头,阿彪脸上那副嚣张跋扈的表情瞬间消失。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把那根雪茄扔在地上踩灭。 “山哥,我演得还行吧?刚才腿都在抖,那鬼佬的眼神跟毒蛇似的。” “演得不错,这届奥斯卡没你我不看。”陈山拍了拍阿彪的肩膀,随后转过身,看着陈念。 “爸,真要拆动力?”陈念看着图纸,虽然这是骗局,但他心里还是在滴血。 “拆。”陈山看着那艘巨舰,眼神深邃得可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动力系统咱们回去自己造。彼得罗夫带来的团队里,就有搞燃气轮机的专家。” “只要船壳子在,只要甲板在,只要那些特种钢还在。” 陈山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不管是心脏还是牙齿,咱们都能给它重新长出来。” 他转头看向马卡洛夫,语气恢复了严肃:“老厂长,听到了吗?按照美国人的要求,拆。” 马卡洛夫看着那群远去的美国人,又看了看这群“狡猾”的中国人。 老人突然咧开嘴。 “放心。”马卡洛夫拍了拍身边的栏杆,“我会拆得很‘彻底’。但我保证,切下来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阀门,甚至每一颗螺丝,都会打包进集装箱,跟船一起走。” “而且。”老人眨了眨眼,指了指瓦良格那空荡荡的腹部,“这艘船的肚量很大。除了图纸,我还可以把‘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上拆下来的那些宝贝,比如那四台还没启封的蒸汽弹射器气缸,藏在底舱的压载水箱里。” 陈山哈哈大笑,伸出手。 一大一老两只手,在寒风中重重地握在一起。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两个大国的国运。 而这一天,在CIA的绝密档案里,留下了一行轻蔑的记录: 【1991年冬,黑海。一群愚蠢的中国暴发户买下了瓦良格号,企图将其改造成海上赌场。目标已解除军事威胁,建议放行。】 多年以后,当这艘巨舰撕下伪装,以“辽宁”之名劈波斩浪时,不知道那位已经退休的乔纳森先生,会不会气得从轮椅上跳起来。 “虎子!”陈山转身大吼。 “在!” “通知大卫,把钱打过来!另外,联系拖船公司。要最大的拖船!” 陈山抬头看着漫天风雪,吐出一口白雾。 “咱们带这孩子,回家。” 第532章 尸体上的盛宴 如果说“瓦良格”是一头尚未成年的幼兽,那么眼前这个完成了30%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就是一头真正的深海巨兽。 陈念的手掌贴在冰冷的船体钢板上,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那团火。 “HY-100特种钢……”陈念喃喃自语,眼中满是痴迷,“屈服强度超过1000兆帕,这是人类冶金工业的巅峰。爸,这东西要是能带回去……” “带不走活的,就带走死的。” 陈山站在风雪里,手里捏着那一盒还没散完的中华烟,眼神冷得像一块坚冰。 “美国人和挪威人已经签了拆解合同。这艘船涉及核动力,是大杀器,谁动谁死。” 陈山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瞬间被风撕碎,“但只要把它切碎了,在美国人眼里,它就是一堆每吨150美元的废铁。” “废铁?”陈念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爸,你的意思是……” “碎尸万段,魂归故里。” 陈山转身,对着身后的黑暗挥了挥手。 “虎子,干活。” …… 夜色浓重,黑海造船厂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只有远处探照灯昏黄的光柱,偶尔扫过那些如同墓碑般耸立的塔吊。 地下三层,核心档案室。 这里原本是苏联克格勃重点布控的禁区,连一只苍蝇飞进去都要查三代血统。 现在,大门敞开,门锁被液压钳剪断,扔在角落里。 “快!动作快!别拿那些没用的行政文件!” 彼得罗夫教授像个疯子一样在文件堆里穿梭。他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光柱在一排排铁柜上疯狂跳动。 “这个!这是KN-3压水反应堆的一回路冷却系统图!搬走!” “那个红箱子!别动那个!旁边那个!那是蒸汽弹射器的气缸压力测试数据!”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城管队”队员,此刻化身成了最高效的搬运工。 他们不懂什么叫流体力学,也不懂什么叫核物理。 他们只知道,老板说了,只要是这老头指着的东西,就是金子。 王虎扛着一个半人高的保险柜,脖子上青筋暴起,依旧健步如飞。 “阿念!”彼得罗夫突然从一堆乱纸里钻出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蓝皮书,激动得浑身发抖,“找到了!找到了!这是特种钢的焊接工艺手册!有了这个,我们就能自己造船壳子了!” 陈念接过那本沾满灰尘的手册,手都在抖。 这就是工业的灵魂。 在美国人眼里,这艘船的威胁在于那几台核反应堆和弹射器。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宝藏,是这些造出巨兽的方法论。 “全部装箱。”陈念深吸一口气,压住狂跳的心脏。 …… 第二天清晨。 刺耳的金属切割声,撕裂了黎明的宁静。 火花如同瀑布般从“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巨大的舰体上倾泻而下。 几十名乌克兰工人正拿着乙炔喷枪,像一群在巨人尸体上进食的蚂蚁,一点点肢解这艘尚未出世的超级战舰。 马卡洛夫厂长的办公室窗帘紧闭。 那个倔强的老头把自己关在屋里,一瓶接一瓶地灌着烈酒。 他不忍心看。那是他在剐自己的肉。 船台下,陈山和一个满脸横肉的乌克兰工头站在一起。 “伊万。”陈山递过去一卷绿油油的美金,厚度惊人。 工头伊万接过钱,熟练地塞进满是油污的工装裤里,脸上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陈先生,您真是个怪人。别人买废钢都嫌块大不好运,您非要切成整板。” “我这人讲究。”陈山指了指那些正在切割的工人,“我看上了这批钢板的成色,打算运回去盖个海景酒店,做承重墙。太碎了不好用。” “没问题!”伊万拍着胸脯,“只要给钱,您让我把它切成五角星都行。我让兄弟们顺着焊缝切,保准给您留出最完整的板材。” 所谓的“顺着焊缝切”,就是把那些几十吨重、甚至上百吨重的特种钢板,整块整块地拆下来。 这不是废钢。 这是中国海军未来十年的特种钢材样本库。 就在这时,一辆林肯轿车缓缓停在了码头边。 乔纳森裹着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戴着金丝眼镜,身后跟着两名神色冷峻的助手。 他看着漫天飞舞的火花,看着那艘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核动力航母正在变成一堆废铁,嘴角勾起了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精彩。”乔纳森走到陈山身边,语气轻蔑,“陈先生,看来你们中国人的胃口真好,连这种工业垃圾都吃得下。” “这怎么能叫垃圾呢?” 陈山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了那副标志性的暴发户笑容。 他指着一块刚被切下来、重达数吨的甲板钢。 “乔纳森先生,这可是好东西啊!这钢板硬度高,耐腐蚀。我打算拉回去,铺在我那‘海上皇宫’的地下室里当金库的地板!防盗效果绝对一流!” 旁边的阿彪也凑了过来,嘴里叼着雪茄,一身貂皮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对啊对啊!还可以做成防盗门!这叫核动力防盗门!听着多有面子!” 乔纳森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群人。 “愚蠢。”他低声用英语骂了一句。 在他看来,这群中国人简直是未开化的野蛮人。 他们根本不懂这艘船所代表的技术高度,满脑子只有开赌场、卖防盗门这种低级趣味。 “只要动力系统毁了,反应堆拆了,这堆破铜烂铁你们爱拉哪去拉哪去。” 乔纳森厌恶地挥了挥手,“记得把垃圾清理干净,别污染了黑海。” “一定!一定!”陈山点头哈腰,“我们是环保企业,最讲究这个。” 几辆重型卡车轰鸣着开过来。 巨大的龙门吊抓起那块“废铁”,重重地砸在车斗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没人注意,在那块钢板的下面,压着几个巨大木箱。 箱子里,装的是彼得罗夫昨晚拼死找出来的、关于蒸汽弹射器核心气缸的图纸和几个关键合金部件。 乔纳森看着那一车车拉走的“废铁”,满意地在手中的文件夹上打了个勾。 任务完成。 苏联海军的脊梁,断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根断掉的脊梁,正在被一群看似贪婪愚蠢的商人,小心翼翼地接驳到另一个东方巨人的背上。 …… 傍晚。 风雪停了。 陈山坐在临时指挥所的帐篷里,面前是一台军用卫星电话。 气氛压抑得可怕。 陈念坐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那枚从老兵手里买来的红星勋章,指节发白。 “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死寂。 陈山拿起听筒。 电话那头,是大卫·陈颤抖的声音。 “山哥……消息确凿了。” “莫斯科那边,那一小撮想要力挽狂澜的老人……失败了。” “叶利钦站在坦克上演讲了。戈尔巴乔夫被释放,但实际上已经被架空。苏联……真的完了。” 陈山握着话筒的手猛地收紧。 虽然早就知道历史的走向,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那种大厦将倾的震撼感依然让他窒息。 “还有个消息。”大卫的声音变得急促,“乌克兰议会将在三天后宣布独立。基辅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CIA的人正在撤离,但他们临走前很可能会炸毁所有还没来得及运走的敏感物资。” “三天。” 陈山挂断电话,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 外面,夕阳如血,将那艘已经被肢解得面目全非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染成了一片惨红。 第534章 潘多拉的魔盒 夜色如墨,因古尔河畔的风像是带着哨子,吹得人心慌。 黑海造船厂的一处废弃铁路支线上,停着一节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绿色闷罐车厢。 四周没有灯光,只有远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上切割钢板迸发的火星,偶尔划破黑暗。 陈念裹紧了大衣,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金发,鹰钩鼻,眼神里透着一股饿狼般的贪婪和一种病态的亢奋。 他叫维克多,自称是莫斯科某位大人物的“白手套”,手里掌握着第12总局的“特批物资”。 “陈先生。”维克多手里把玩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纯银打火机,火苗在风中跳动,“听说你们中国人胃口好,连航母这种几万吨的废铁都吃得下。不知道这种‘小玩意儿’,你们敢不敢吃?” 维克多侧过身,像是个展示绝世珍宝的魔术师,猛地拉开了闷罐车厢的铁门。 “哐当!” 车厢里只有两个被固定在减震架上的墨绿色木箱。箱体上印着俄文的“精密仪器”字样。但在箱子的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黄黑相间的三角形标志。 辐射警示标。 陈念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虽然不是军迷,但那个标志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打开。”维克多对着身后的保镖扬了扬下巴。 保镖上前,撬开其中一个木箱的盖板。 没有璀璨的光芒,也没有复杂的机械结构。 躺在防震泡沫里的,是一个圆柱形的金属物体,大概只有几十公斤重,外表涂着灰色的防锈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号的煤气罐。 但在它的侧面,印着一行编号:RA-115。 陈念的瞳孔剧烈震动。他在彼得罗夫给的资料里见过这个代号。 苏制152毫米战术核炮弹。当量:2000吨TNT。 虽然比起战略核导弹,这只是个“鞭炮”,但这一发下去,足以把半个中环抹平,或者让华尔街变成辐射废土。 “这是疯子才干的事……”陈念感觉喉咙发干,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两百万美金。”维克多伸出两根手指,脸上带着魔鬼般的微笑,“一枚。附赠全套起爆密码和维护手册。只要把它塞进普通的152榴弹炮里,砰的一声,你就是上帝。这可是白菜价,要是卖给中东那帮包头巾的,至少能翻十倍。” 维克多凑近陈念,声音低沉得像是梦呓:“想想看,陈先生。有了这个,谁还敢动你们陈家?谁还敢在生意场上跟你们大声说话?这就是绝对的权力。” 陈念死死盯着那个金属圆柱体。 那是力量。是毁灭。也是深渊。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维克多那张扭曲的脸,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打个电话。” …… 十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防弹越野车碾过积雪,停在铁路旁。 陈山推门下车。他没有带太多人,只有王虎跟在身后。 王虎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另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陈山脸色阴沉,那双看过无数风浪的眼睛里,此刻酝酿着风暴。 “爸。”陈念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是战术核弹头。” 陈山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车厢前,看了一眼那个“煤气罐”,又看了一眼那个黄黑色的辐射标志。 “陈老先生。”维克多显然认识这位香港教父,脸上堆起笑容,“您儿子胆子太小。这种大生意,还得您来拍板。我想,像您这样的一代枭雄,应该懂得这东西的价值。两百万,现金,这枚‘小太阳’就是您的。” 陈山没说话。 他伸出手,在那冰冷的弹体上敲了敲。 “叮——” 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车厢里回荡。 “好东西。”陈山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东西。” 维克多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我就知道陈老先生是做大事的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夜里炸响。 维克多的笑容僵在脸上,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 他身后的保镖刚要动,王虎已经拔出了那把“大黑星”,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了维克多的脑门上。 “你……”维克多捂着脸,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怨毒,“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你知道这批货背后站着谁吗?” “我管你是谁。”陈山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只知道,你想害死我。” 陈山把手帕扔在雪地上,用脚碾了碾。 “维克多,你还是太年轻。”陈山指着那个核弹头,“这东西不是护身符,是催命符。” “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苏联的核武库。美国人、欧洲人、甚至是你们莫斯科的新主子。” 陈山冷笑一声,“我要是拿了这东西,不出二十四小时,CIA的特种部队就会空降到我的船上。到时候,别说航母带不走,我全家都得死。” “富贵险中求!”维克多嘶吼道,“只要藏得好……” “藏你妈个头。”陈山打断了他,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做生意,要有底线。我可以走私机床,可以倒卖图纸,甚至可以把航母当废铁买。因为那些是工业,是建设。” 陈山指着那个核弹头,声音如同审判:“但这个,是反人类。是恐怖主义。我陈山虽然是个流氓,但我是个有家有国的流氓。” 说完,陈山转过身,对着陈念挥了挥手。 “阿念,把那个手提箱拿过来。” 陈念接过王虎手里的手提箱,递给父亲。 维克多愣住了。难道是钱?难道这老头只是在砍价? 陈山打开手提箱。 里面不是美金。 是一部海事卫星电话。 陈山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是美国特使沃克留给他的紧急联络线。 “沃克先生,这么晚打扰了。”陈山语气轻松,像是在聊家常,“我在火车站抓了个疯子,他手里有个大家伙。编号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随后传来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和沃克急促的呼吸声:“陈!别动!千万别动!上帝啊……你在哪?我马上派人过去!” “别急。”陈山笑了,“我可是守法商人。东西我扣下了,人也抓了。但我这车队……” “放行!全部放行!”沃克在电话里咆哮,“只要那两个东西在,哪怕你把整个黑海舰队都搬走,我们也看不见!” 维克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浑身颤抖,指着陈山:“你……你出卖我?这是黑吃黑!这是坏了规矩!这是行规的大忌!你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陈山没有理会他,挂断电话,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那是莫斯科格鲁乌的一位高层。 “伊万诺夫将军。您的后院起火了。不过放心,我已经帮您把火灭了。” 挂断第二个电话。 陈山又拨通了第三个。 那是北京。 “赵局长。是我。汇报个情况……” 三个电话打完。陈山合上箱子,看着已经瘫软在地上的维克多。 陈山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的投机者,“你以为这是生意?不,这是投名状。” “美国人会欠我一个人情,他们会对我拖走航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斯科会感激我帮他们堵住了漏洞。北京会看到我的立场。” 陈山弯下腰,拍了拍维克多那张肿胀的脸。 “小子,学着点。有时候,不赚的钱,比赚到的钱更值钱。” …… 半小时后。 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军用卡车呼啸而至。 一群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面罩的格鲁乌的直属行动队跳下车。 维克多被像死狗一样拖走了。临上车前,他回过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山,嘴唇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等着。” 陈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种只会玩火的小角色,活不过今晚的审讯。 一名肩膀上扛着少将军衔的俄国军官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车厢里的核弹头,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紧紧握住陈山的手。 “陈先生。谢谢。”少将的俄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诚意十足,“如果这东西流出去,我就得上军事法庭。你救了我的命。” “举手之劳。”陈山笑了笑,恢复了商人的市侩,“将军,既然我帮了这么大的忙,那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少将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陈山这种人绝不会白干活。 “跟我来。”少将挥了挥手,“那边有几车‘废铁’,原本是准备运去销毁的。既然你喜欢收破烂,就送你了。” 陈念跟着父亲和少将来到另一个仓库。 仓库大门打开。 里面停着四辆巨大的8X8轮式越野卡车。车上背着巨大的圆筒状发射管。 虽然被拆掉了火控雷达,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但那种工业暴力美学依然让人窒息。 “这是……”陈念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S-300PMU。”少将拍了拍那个巨大的发射筒,“防空导弹系统。虽然是早期型号,雷达也被拆了一部分,但导弹是实打实的。这东西能打飞机,也能打巡航导弹。” 少将眨了眨眼,指着旁边的文件:“清单上写的是‘大口径工业通风管道’和‘重型液压起重机底盘’。我想,你们的船应该装得下这些‘管道’吧?” 陈山看着那几辆大家伙,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 这可是S-300! 在这个年代,这是连中国都垂涎三尺的顶级区域防空系统。有了这个样本,国内的红旗-9研发进度至少能提速十年! “装得下!太装得下了!”陈山握着少将的手,用力摇晃,“这管道好啊!粗!大!硬!我喜欢!” …… 巨大的“瓦良格”号航母,像一座移动的岛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四艘万马力的拖船已经就位,缆绳绷得笔直,随时准备将这头巨兽拖出船坞。 在它的腹中,在那些压载水舱和封闭的底舱里,藏着一个大国的未来:几十吨的特种钢板,数千张核心图纸,四台S-300发射车,以及上百名苏联顶级的科学家和工程师。 陈山站在码头边,看着工人们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最后的准备,目光深邃。 “爸。”陈念走到他身边,语气里带着一丝激动和疲惫,“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陈山点了点头,正要开口。 陈念口袋里的卫星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是一个加密号码,显示来源是莫斯科。 陈念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沙哑而低沉的俄语声音。 他听了几句,脸色骤变,看向陈山,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爸。”陈念挂断电话,声音有些颤抖,“有人来问……” “问我们买不买……白天鹅。” 第535章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普里卢基空军基地。 这里是乌克兰切尔尼戈夫州,距离基辅只有一百多公里。 这里也是苏联远程航空兵第184重型轰炸机团的驻地。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深夜,陈山的车队像是一群幽灵,碾碎了基地门口早已结冰的积雪。 没有哨兵阻拦。因为哨兵手里正拿着一瓶陈山让人递过去的伏特加,醉倒在岗亭里,嘴里还在哼着跑调的《喀秋莎》。 车队直接开进了停机坪。 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跑道上那一排排静默的钢铁巨兽。 陈念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头皮发麻。 那不是飞机。 那是艺术品。 修长的机身涂着白色的反辐射涂料,在灯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巨大的可变后掠翼像收拢的羽翼般紧贴机身。 四台库兹涅佐夫NK-32加力涡扇发动机吊挂在翼下,哪怕是静止状态,都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感。 图-160。 北约代号“海盗旗”。 但在苏联人眼里,它是优雅与毁灭的结合体——“白天鹅”。 它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超音速战略轰炸机。 而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它们将在几个月后被美国出钱、乌克兰出人,用重型液压剪生生剪碎在停机坪上。 “真美啊……” 陈念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瞬间在眉毛上结霜,“爸,这东西比航母还要难搞。美国人把这东西视为眼中钉,那是真正的核打击平台。” “只要是东西,就有价。” 陈山裹着那件翻毛皮大衣,嘴里叼着雪茄,大步走向站在机翼下的那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空军中将,名叫格列奇科。 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飞行夹克,手里拎着一顶飞行头盔,眼神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西伯利亚虎。 “陈先生。”格列奇科看着走过来的陈山,声音沙哑,“你迟到了十分钟。” “路不好走,雪太厚。”陈山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车队,“但我带来了能让路变宽的东西。” 王虎上前,将两个沉甸甸的手提箱放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打开。 格列奇科身后的几名校官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箱子,喉结滚动。 但格列奇科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只是伸手抚摸着身旁那架图-160的起落架,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大腿。 “这里有19架图-160。”格列奇科低声说道,“还有8架图-22M3‘逆火’,以及12架伊尔-78空中加油机。” 陈念在旁边听得心脏狂跳。 这哪里是买飞机,这是在买一个中等强国的全部战略空军家底! “我全要。”陈山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菜市场包圆了一堆白菜。 “你带不走。”格列奇科转过身,眼神锐利,“这些大家伙翼展五十多米,没有任何火车能装下。拆解?那更是笑话。只要拆了,它们就是一堆昂贵的钛合金废料,永远别想再飞起来。” “谁说我要拆了?” 陈山走到格列奇科面前,直视着这位空军中将的眼睛。 “我要它们飞回去。” 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雪声似乎都停滞了。 格列奇科愣住了,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陈山:“飞回去?飞到中国?你知道这中间隔着多少雷达站?你知道美国人的卫星正盯着这里吗?” “我知道。”陈山点了点头,“所以我还要买一样东西。” “什么?” “买你们。” 陈山指了指格列奇科,又指了指他身后那些眼神迷茫的飞行员和地勤人员。 “飞机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你们,这也就是一堆废铁。” 陈山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格列奇科将军,留在这里,你们的结局是什么?被乌克兰政府接收?然后看着这些白天鹅因为没钱维护,在停机坪上生锈、腐烂,最后被美国人逼着用挖掘机剪断机翼?” 格列奇科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是他最恐惧的噩梦。 “跟我走。”陈山伸出手,“带着你的团,带着你的地勤,带着你的家属。去中国。” “我们在那边建了一个‘航空博物馆’。很大,跑道很长。你们可以在那里继续飞,继续维护它们。工资是现在的五十倍,发美金。你们的孩子可以上最好的学校,你们的父母可以住进有暖气的公寓。” “航空博物馆?”格列奇科惨笑一声,“陈先生,你是个糟糕的撒谎者。谁家博物馆需要战略轰炸机?” “你就说卖不卖吧。”陈山懒得装了,匪气毕露,“一句话,卖,今晚就飞。不卖,我就把钱烧了取暖。” 格列奇科沉默了许久。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 有的人袖口磨破了,有的人靴子开了胶。 那种属于帝国的荣耀,早已被饥饿和寒冷磨灭殆尽。 格列奇科闭上眼,两行浊泪流了下来。 陈山打了个响指。 “虎子!把后面的车开过来!” 五辆重型卡车轰鸣着开进停机坪。 是航空煤油。 还有整箱整箱的备用零件、维护手册、甚至是飞行员的飞行服。这是陈山早就通过关系,从后勤仓库里“顺”出来的。 “可是……雷达……” “别担心雷达。”陈山拿出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是之前那位在火车站送了四套S-300给他的俄军少将。 “喂,伊万诺夫将军。是我。我想搞一次‘跨国转场训练’。能不能麻烦您的防空部队,在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去喝杯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陈,你这次玩得太大了。那是战略力量……至少五百万美金。而且我要现金。” “成交。”陈山挂断电话,看向格列奇科,“搞定了。从这里向东,一直到边界,防空雷达会‘检修’六个小时。” 格列奇科震惊地看着这个中国人。 这不仅仅是有钱,这是通天! 格列奇科猛地睁开眼,那个颓废的中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指挥官, 他转身,对着黑暗中大吼:“全体都有!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把所有的油料车都开出来!所有机组就位!地勤进行起飞前最后检查!” “乌拉——!” 黑暗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那是一种压抑了许久的绝望后的爆发。 “要把所有的挂架都挂满!副油箱!备用引擎!能塞进弹舱的东西全塞进去!” 震耳欲聋的吼声在空军基地回荡。 整个基地瞬间活了过来。 地勤车穿梭,加油管连接。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飞行员们,此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冲向自己的座机。 陈念看着这一幕,拉了拉父亲的衣袖,低声问道:“爸,这么多飞机一起起飞,动静太大了。怎么瞒过美国人?” “瞒不住。” 陈山看着远处正在预热的引擎,喷出的热浪扭曲了空气。 “那就别瞒了。” 陈山看了一眼手表,眼神凶狠得像是一头即将扑食的饿狼,“通知大卫,再调两亿美金的现金过来。” “爸,我们这次不装了吗?” “那是战略轰炸机,不管是美国还是俄罗斯,都不可能放行的。” 陈山看了一眼儿子,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 “装什么?到了这步田地,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但饿疯了的骆驼,只要给口草,它敢带你去西天取经。” “既然要买,老子就买整个空军。” 陈山掏出大哥大,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赵局长。是我。” “对,我在乌克兰。也没啥大事,就是买了几只大鹅,正准备赶回来过年。” “多少?不多,也就十几只吧。哦对了,还有几只‘逆火’和加油机顺带捎回来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杯子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随后是赵局长几乎破音的咆哮:“陈山!你他娘的……!你这是要让空军那一帮老头子心脏病发作吗?!” “别激动,别激动。”陈山把话筒拿远了一点,“航线我已经规划好了。走低空,贴着蒙古边境飞。你们那边记得把防空雷达关一下,别自己人把自己人打下来了。” “还有,准备好接收。这帮飞行员都是宝贝,得好吃好喝供着。记得多备点二锅头。” 挂断电话,陈山看着陈念,咧嘴一笑。 “儿子,学着点。” “那……美国人那边呢?” “美国人?”陈山冷笑一声,“等他们反应过来,这群天鹅已经在咱们家炕头上吃饺子了。” 凌晨四点。 跑道灯亮起。 十九架图-160,八架图-95,以及六架伊尔-78加油机,在跑道上排成了长龙。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撕裂了黎明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航空煤油味。 陈山和陈念站在塔台上,看着这一幕。 第一架图-160开始滑跑。 四台NK-32发动机喷射出幽蓝色的火焰,那是工业皇冠上最耀眼的宝石。 庞大的机身轻盈地抬起机头,像一只傲慢的天鹅,刺破了风雪,直冲云霄。 紧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 没有塔台指挥,没有离场程序。这是一场亡命天涯的奔袭,也是一场人类航空史上最疯狂的“搬家”。 陈山仰着头,看着那些消失在夜空中的尾焰,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前世,这些白天鹅被拆成了废铁,那个伟大的红色帝国分崩离析,无数顶尖技术流失。 今生,老子要把它们全抢回来! “走!”陈山转身上车,“这里不能待了。下一站,基辅的安东诺夫设计局。” “爸,还买?”陈念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麻木了,“咱们家底都要掏空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陈山拍了拍儿子的脑袋,“但这种大国崩溃、满地捡神器的机会,几百年也就这一回。” “安东诺夫设计局里有世界上最大的运输机安-225的图纸,还有安-124的生产线。那是战略运输能力的基石。” 陈山眼中闪烁着贪婪而狂热的光芒。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今晚,咱们要把苏联航空工业的半壁江山,全给它搬回中国!” 车队再次启动,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而此时,在万米高空之上。 机群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楔形编队,以超音速向东飞去。 机舱里,格列奇科看着下方黑沉沉的大地,那是他曾经宣誓保卫的疆土。 “再见了,祖国。” 他按下通话键,对着所有机组下令。 “目标:东方。全速前进。” …… 与此同时。 美国,兰利,CIA总部。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情报中心炸响。 “长官!侦察卫星发现异常热源!” 一名分析员惊恐地指着大屏幕,“乌克兰普里卢基空军基地……空了!” “什么叫空了?”主管冲过来,咖啡洒了一身。 “所有的图-160……都不见了!还有所有的加油机!” “该死!它们去哪了?飞向欧洲了吗?还是中东?” “不……”分析员脸色惨白,指着屏幕上那一条条刺眼的红色轨迹,“它们在向东飞……” “向东飞……难道……难道他们是去中国?” “快!通知白宫!通知五角大楼!” “来不及了,长官。”分析员绝望地看着数据,“它们已经进入超音速巡航模式。按照这个速度,除非我们在俄罗斯领空击落它们,否则……” 否则,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 东方的巨龙,将插上一双令世界颤抖的翅膀。 第536章 刘备借荆州,一去不回头 基辅,戈斯托梅利机场。 这里是安东诺夫设计局的试飞基地。相比于普里卢基空军基地的肃杀,这里更多了一份凄凉的工业美感。 停机坪的尽头,趴着一只怪兽。 它太大了。大到违背了人类对飞行器的认知常识。六台D-18T涡扇发动机悬挂在长达88米的机翼下,双垂尾的设计像是一顶皇冠,机背上那两道用来驮运“暴风雪”号航天飞机的整流罩,更是彰显着它原本高贵的使命。 安-225。 代号:Mriya(梦幻)。 此时,这架人类工业史上最大的运输机,正孤零零地停在风雪中,机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不卖。” 总设计师彼得·巴拉布耶夫站在巨大的前起落架下,双手插在掉色的皮夹克口袋里,声音像这里的冻土一样硬。 “陈先生,我听说了你在黑海和普里卢基干的事。”巴拉布耶夫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山,“你可以买走图纸,可以买走废铁,甚至可以买走那些只会听命令的轰炸机飞行员。但这架‘梦幻’,不行。” 老头伸出手,拍了拍那个直径比人还高的轮胎。 “它是独一无二的。它是苏联航空工业最后的尊严。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它就绝对不会挂上别国的国旗。” 陈山站在风口,手里转动着两个核桃。他没穿那件标志性的翻毛皮大衣,而是换了一身得体的西装,看起来像是个来考察项目的儒商。 “巴拉布耶夫先生,话别说得这么死。”陈山笑了笑,眼神扫过远处那些正在把这架飞机当背景板拍照留念、甚至试图拆卸零件换酒喝的警卫。 “尊严是需要维护费的。”陈山指了指那六台巨大的引擎,“这大家伙飞一次要烧掉几十吨油。你们现在连给它通电预热的钱都没有。再过两年,它就是一堆世界上最大的铝合金垃圾。” “那也是我们的垃圾!”巴拉布耶夫咆哮道,花白的胡子乱颤,“中国人,带着你的臭钱滚蛋!安东诺夫不欢迎投机商!” 陈念站在父亲身后,有些担忧。这个老头和之前的马卡洛夫不一样。马卡洛夫是绝望,而这个老头是固执。 一种要把棺材板钉死的固执。 “好吧。”陈山突然耸了耸肩,脸上的贪婪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的妥协,“既然总师阁下这么坚持,君子不夺人所好。这飞机,我不买了。” 巴拉布耶夫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传说中“雁过拔毛”的中国教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不过……”陈山话锋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张清单,“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这里有一笔运输业务,不知道贵局有没有兴趣接?” “运输?”巴拉布耶夫狐疑地看着他。 “对,运输。”陈山指了指身后车队里那几辆重型卡车,“你也知道,我从尼古拉耶夫买了一堆‘废铁’。有些部件太大了,火车装不下,海运又太慢。” 陈念配合地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那几个从“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上拆下来的蒸汽弹射器气缸,以及几块巨大的特种钢板。当然,照片角度很刁钻,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大型建筑构件。 “这一单,我出五十万美金。”陈山竖起五根手指,“运费。现金结算。外加十车皮的生活物资,送给设计局的职工过冬。” 巴拉布耶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五十万美金。 这笔钱足够给全设计局的人发半年的工资,足够修缮漏水的厂房,甚至足够给这架“梦幻”做一次全套的体检。 “只是……运输?”老头警惕地问道,“飞到哪里?” “中国,石家庄机场。”陈山一脸诚恳,“卸了货,你们加满油就飞回来。一来一回,顶多三天。这可是纯利润。” 巴拉布耶夫沉默了。他回头看了看那架已经趴窝了半年的巨兽。作为设计师,他比谁都渴望看到它再次冲上蓝天,哪怕只是做一次货运苦力。 飞机不飞,就是死物。 “我们要派自己的机组。”巴拉布耶夫提出了最后的底线,“加卢年科是首席试飞员,只有他能驾驭这个大家伙。而且,必须预付全款。” “没问题。”陈山答应得极其爽快,甚至伸出了手,“成交?” 巴拉布耶夫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了那双粗糙的大手,和陈山握在了一起。 “成交。” …… 当晚,基辅最好的餐厅。 陈山包场了。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宴请”安-225的机组人员。 加卢年科,这位曾驾驶着安-225背负着“暴风雪”号航天飞机惊艳巴黎航展的王牌试飞员,此刻正如同一只饿了三天的棕熊,对着桌上的一盆烤肉发起冲锋。 即使是试飞员,在卢布贬值成废纸的今天,也已经三个月没见过荤腥了。 “好酒!这是什么酒?”加卢年科灌了一口二锅头,辣得直哈气,却一脸陶醉,“比伏特加带劲!” “这是中国的茅台。”陈山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专门用来招待英雄的。” “英雄?”加卢年科自嘲地笑了笑,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什么英雄?我现在就是个开出租车的。” 陈山凑近了一些,给加卢年科满上。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顺着桌面推过去。 信封没有封口,露出一抹醉人的绿色。 加卢年科的手顿住了。他看了一眼四周,队友们都在埋头苦吃,没人注意这里。 “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加卢年科压低声音,眼神却怎么也离不开那个信封。 “一点小费。”陈山轻描淡写,“这次去中国,路途遥远。我听说嫂子身体不太好,孩子还要上学……” “你想让我干什么?”加卢年科是聪明人,瞬间警觉起来,“劫机?不可能!我的家人还在基辅!” “放松,放松。”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像个循循善诱的魔鬼,“谁说要劫机了?我是正经商人。合同签的是租赁,这飞机还是安东诺夫的。” 陈山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 “只是,这架飞机到了中国之后,可能会发生一点小小的……技术故障。” “技术故障?” “对。比如液压系统漏油,或者起落架故障。这种大飞机,修起来很麻烦的。可能需要修个三年五载。”陈山意味深长地看着加卢年科,“而在这期间,作为首席试飞员,你不仅要负责‘监修’,还要顺便帮我们培训一下飞行员。” “当然,你的家人,我们会接到中国去‘探亲’。或者说,度假。长期度假。” 陈山又推过去一张卡。 “这张卡里有十万美金。这是定金。到了中国,还有十万。” 加卢年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这哪里是修飞机。 这是“肉包子打狗”。 只要飞机落地,只要出现了“故障”,能不能飞回来,就不是巴拉布耶夫说了算的,甚至不是乌克兰政府说了算的。 那是中国。 加卢年科看着杯子里的酒,又想起了家里那个因为缺药而咳嗽不止的小女儿。 “如果不去……”加卢年科声音沙哑。 “如果不去,这架飞机迟早会被拆解。”陈山指了指窗外,“你知道美国人的手段。他们不会允许苏联留下这种战略运输能力的。” “与其死在手术台上,不如换个地方活着。” 加卢年科沉默了良久。 他端起酒杯,一口干掉。 “我需要一份详细的飞行计划。”加卢年科的眼神变得坚定,“还有,我的副驾驶和机械师,每人至少五万。” “成交。”陈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 第二天清晨。 巨大的安-225像一座移动的山岳,缓缓滑向跑道起点。 它的机腹里,塞满了从“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上拆下来的核心部件,以及几百吨原本应该出现在黑市上的战略物资。 巴拉布耶夫站在塔台上,手里拿着对讲机,心情复杂。 看着自己的心血终于能再次起飞,他有一丝欣慰,但心底深处,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塔台,这里是‘梦幻’。请求起飞。”加卢年科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听起来很平静。 “允许起飞。一路顺风,安德烈。”巴拉布耶夫嘱咐道,“到了那边,卸完货赶紧回来。别耽误时间。” “收到。完毕。” 六台D-18T发动机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声浪席卷了整个机场,卷起漫天雪雾。 这个庞然大物开始加速。越来越快。 陈山站在跑道尽头的防弹车旁,仰头看着这一幕。 巨大的机翼划破长空,遮天蔽日。 那种压迫感,足以让任何渺小的人类感到窒息。 飞机拉起,起落架缓缓收回。 它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盘旋,机翼向着东方倾斜。 “真美啊。”陈念感叹道,“爸,它还能回来吗?” 陈山点了一根烟,看着那渐渐消失在云层中的黑点,吐出一口烟圈。 “回来?” 陈山嗤笑一声,转身钻进车里。 “刘备借荆州,你见过回来的吗?” “那巴拉布耶夫那边怎么交代?” “不用交代。”陈山敲了敲车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数千里之外了。到时候,这架飞机就是我们要挟……哦不,是谈判的筹码。” “走吧,阿念。下一站。” 车队再次启动,碾过积雪,向着未知的远方疾驰。 身后,只留下巴拉布耶夫还在塔台上,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梦幻”三天后归航。 他不知道的是。 这不仅是这一架安-225的绝唱。 也是整个苏联航空工业,在这个寒冬里的最后一次回眸。 再见,基辅。 你好,中国。 第537章 上帝的签证费 基辅,鲍里斯波尔国际机场。 候机大厅里乱得像个难民营。 陈念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名单,正在一个个核对护照。 “瓦列里一家,四口人,带一只金毛猎犬,齐了。” “索科洛夫一家,三口人,两箱书,齐了。” 这哪里是什么“和记集团赴华高端技术交流团”,这分明就是一场连锅端的大逃亡。 陈念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些科学家在这个国家待了一辈子,临走前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故土的眷恋,让每个人的情绪都处于崩溃边缘。 几百号人挤在大厅里。这群人里,有头发花白的空气动力学专家,有戴着厚底眼镜的材料学泰斗,还有手指粗糙的高级钳工。 但此刻,他们不是在讨论马赫数或者屈服强度,而是在哄孩子、喂狗、甚至在争论能不能把那一箱自家腌的酸黄瓜带上飞机。 “阿念,这有点超标了。” 王虎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清单,“这帮老毛子太实诚了。咱们说包吃包住,他们真就把家底都搬来了。刚才有个搞雷达的老头,非要带上他那架施坦威三角钢琴,说是他过世老婆留下的,不带走就不走了。” “带。”陈念揉了揉太阳穴,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是三角钢琴!占地方啊!而且死沉!” “给钢琴买张票。拆几个座位,把它绑在客舱里。”陈念看着王虎,“虎叔,那个老头脑子里的东西,值一万架钢琴。别说钢琴,他就算要带他家祖坟,只要能挖,我也给他运回去。” 王虎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竖起大拇指:“行,你们父子俩都是疯子。我这就去拆座。” 陈念叹了口气。 这就是苏联解体前夕的众生相。 …… 海关边检口。 气氛有些凝固。 负责检查的边检官叫安德烈上尉,是个典型的乌克兰大汉,眼窝深陷,目光阴鸷。 他手里拿着一本护照,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抬起头,盯着面前那个抱着一堆图纸的老人。 “旅游?”安德烈指了指老人怀里的东西,“去中国海南岛晒太阳,需要带全套的《相控阵雷达波导设计原理》?” 老人有些局促,紧紧抱着怀里的书:“这……这是我在飞机上解闷看的。” “解闷?”安德烈冷笑一声,随手抓过旁边一个小女孩的背包,拉开拉链。 里面没有洋娃娃,只有几个用报纸精心包裹的电子管,还有一叠手绘的电路图。 “這也是玩具?”安德烈把电子管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是第14研究所的保密物资!你们不是去旅游,你们是在叛逃!是在盗窃国家财产!” “哗啦——” 周围的几个持枪士兵立刻围了上来,枪栓拉动的声音在嘈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人群骚动起来。那是对制服和暴力的本能恐惧。 老人护着孙女,脸色惨白:“长官,我们只是……” “闭嘴!全部扣下!”安德烈一拍桌子,“通知克格勃!这里有一群大鱼!”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了那本护照上。 那是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手腕上戴着一块金灿灿的劳力士,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瞎人眼。 “长官,火气别这么大嘛。” 陈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翻毛皮大衣,嘴里叼着雪茄,笑眯眯地看着安德烈。 “你是谁?”安德烈警惕地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的东方人。 “我是这個旅行团的赞助商。”陈山吐出一口烟圈,指了指身后那些惊慌失措的专家,“这些都是我的员工家属。公司福利,带大家去热带看海。至于那些书啊、零件啊……” 陈山凑近安德烈,压低声音:“搞技术的嘛,都有点职业病。理解一下。” “这是原则问题!”安德烈义正言辞,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陈山手里的那个黑色皮箱。 “原则?” 陈山笑了。 他把皮箱放在安德烈的办公桌上,没有上锁,直接掀开了盖子。 绿光。 那是美金独有的、迷人而罪恶的绿光。 整整一箱,码得整整齐齐,像砖头一样厚实。 安德烈的呼吸瞬间停滞了。那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这一箱钱,足以他带着全家移民去迈阿密过上富豪的生活。 周围那几个端着枪的士兵,枪口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喉结剧烈滚动。 “这里是五十万美金。”陈山的声音像是魔鬼的低语,“签证费。” “这……”安德烈的手在颤抖。 “不够?”陈山挑了挑眉。 “不!不!”安德烈猛地按住那个箱子,像是怕它长翅膀飞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大义凛然变成了谄媚的笑容。 “咳咳……当然,原则也是要灵活变通的。” 安德烈迅速合上箱子,把它塞到桌子底下,然后拿起那枚红色的印章。 “砰!砰!砰!” 盖章的声音富有节奏地响起,像是某种欢快的打击乐。 “通过!通过!都通过!”安德烈挥着手,对着手下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帮老先生提行李!那个谁,把那架钢琴抬轻点!那是艺术品!” 陈念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就是现在的乌克兰。 国门洞开,信仰崩塌。 只要你有钱,你可以买走这个国家的灵魂。 …… 半小时后。 两架涂着乌克兰航空标志的图-154客机,静静地停在跑道上。 陈山站在舷梯口,看着那些拖家带口的专家们登机。 没有鲜花,没有送别。 这些人低着头,步履匆匆。 但陈山知道,等到这群人到了中国,到了那个正在腾飞的东方国度,他们会重新昂起头颅。 因为那里有最好的实验室,有最充足的经费,还有无数双渴望知识的眼睛。 “爸,都上去了。”陈念走过来,帮父亲紧了紧衣领,“彼得罗夫教授在第一架飞机上,马卡洛夫厂长不愿意坐客机,非要跟他的那些钢板一起坐船走。” “随他吧,那是他的命。”陈山看了一眼手表,“你也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舱门关闭。 巨大的喷气引擎开始轰鸣。 机舱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透过舷窗,看着窗外那片熟悉的土地。 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那是埋葬着他老婆和青春的地方。 眼泪无声地滑落。 而在他脚下,一只被绑着的大金毛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蹭了蹭他的裤腿。 “别看了。”旁边的同伴握住他的手,“那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位置了。” 飞机开始滑跑。 陈念进驾驶室一个空位上,系好安全带。 机长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俄国大汉,叫伊戈尔,以前是飞米格-25的王牌飞行员,因为酗酒被踢出了空军,现在是陈山的私人飞行员。 “老板,坐稳了!”伊戈尔手里拿着一瓶伏特加,灌了一口,“这老伙计虽然破,但劲儿大!” 推背感袭来。 图-154昂起机头,刺破了基辅上空的阴霾,冲向云霄。 …… 飞机平飞后十分钟。 陈念刚想闭上眼休息一会儿,驾驶舱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声。 无线电亮了。 “呼叫8512航班!呼叫8512航班!” 那是一个严厉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是基辅空管中心!我是第14防空军指挥部!我们接到上级命令,怀疑你们机上载有违禁人员和物资!” “立刻返航!重复!立刻返航!” “如果拒绝执行,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机舱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陈念猛地睁开眼。 如果这时候返航,一切都完了。不仅人带不走,连他和陈山都得折在基辅的监狱里。 伊戈尔放下手里的酒瓶。 他伸手,调整了一下耳麦,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基辅中心,这里是8512。” 伊戈尔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醉意,“我们要去度假。海南岛的阳光很好,比基辅的雪强多了。” “8512!這是命令!立刻掉头!” “滋——” 伊戈尔直接拔掉了无线电的插头。 世界清静了。 “坐稳了!”伊戈尔回头,对着脸色苍白的陈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咱们要玩个刺激的。超低空突防,甩掉雷达。” 巨大的图-154客机,像一只笨重的大鸟,猛地向下一沉,钻进了厚厚的云层。 …… 数小时后。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东方的地平线,照在银白色的机翼上时。 那两架原本应该拦截的苏-27,始终没有开火,而是在伴飞了一段距离后,摇了摇翅膀,掉头返航。 那是最后的致敬。 陈念看着窗外那轮红日,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安全了。 而此时,在几千公里外的中国。 西北某绝密基地。 赵局长放下红色的保密电话,手心里全是汗。 他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那些正襟危坐的将军和院士们,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狂喜。 “同志们。” “准备ying''iie''ke''r。” 第538章 给我撞沉它,算我的 伊斯坦布尔,博斯普鲁斯海峡。 这座横跨欧亚大陆的古老城市,夜景璀璨得像一盒打翻的珠宝。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在月色下泛着冷光,海峡两岸的餐厅里传来充满异域风情的音乐和烤肉的香气。 但在海峡入口的锚地,气氛却冷得像此时黑海的海水。 巨大的“瓦良格”号航母静静地趴在海面上。四艘大马力拖船像是不安的幼崽,紧紧贴在它身侧。 周围,十几艘挂着星月旗的土耳其海岸警卫队巡逻艇,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死死封锁了所有的航道。 探照灯的光柱在海面上乱晃,刺耳的高音喇叭一遍遍播放着驱逐警告。 岸边,一家高级海景酒店的会议室内。 “啪!” 一份厚厚的文件被摔在桃花心木的会议桌上。 陈念刚从香港飞了十几个小时赶过来,眼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去。他盯着对面那个满脸横肉、正在修剪指甲的土耳其海洋署副署长,穆斯塔法。 “十亿美金的风险保证金?”陈念的声音压抑着怒火,“穆斯塔法先生,这不仅是抢劫,这是对国际法的践踏!我们已经购买了全额的商业保险,也有专业的拖带方案!” 穆斯塔法吹了吹指甲上的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先生,这里是土耳其的内海。这艘庞然大物没有动力,没有舵,如果它在海峡里失控,撞断了跨海大桥,或者堵塞了航道,那个损失谁来赔?” 穆斯塔法端起红茶抿了一口,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眼神贪婪且傲慢。 “而且,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这艘船虽然名义上是空壳,但内部结构极其复杂。为了确保航行安全,我们需要登船检查。我们需要打开所有的封闭舱室,包括底舱。” 陈念的手猛地攥紧。 底舱里藏着什么? S-300防空导弹发射车、几十吨特种钢、还有那些足以让西方世界发疯的核心图纸。一旦让他们登船,这群贪婪的鬣狗不仅会拿走一切,还会把情报卖给美国人。 “不可能。”陈念冷冷地拒绝,“船舱已经封死,为了保持浮力。” “那就没得谈了。”穆斯塔法耸了耸肩,一脸无赖相,“那就让它在黑海里飘着吧。或者……你们可以考虑一下那个十亿美金的方案。当然,我们要现金,而且是不记名债券。” 这是赤裸裸的勒索。 陈念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抓起桌上的文件塞进公文包。 “看来土耳其政府并不打算讲道理。” “在这里,我们就是道理。”穆斯塔法咧嘴一笑,眼神轻蔑,“陈先生,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在做生意方面很精明。但别忘了,这里是连接欧亚的咽喉。掐住了脖子,再精明的大脑也会缺氧。” 陈念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寒风灌进领口。陈念站在酒店门口,看着远处那艘被困的巨舰,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规则。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规则是强者制定来约束弱者的。当你试图利用规则反击时,他们就会直接掀翻桌子。 一辆黑色的奔驰S600停在门口。车窗降下,露出王虎那张凝重的脸。 “谈崩了?” “嗯。”陈念钻进车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要钱,还要人。甚至想上船搜查。爸呢?” “山哥在码头的指挥船上。”王虎发动车子,低声骂了一句,“这帮杂种,真当咱们是软柿子。” …… 码头,一艘并不起眼的改装货轮上。 指挥室内烟雾缭绕。 陈山坐在海图桌前,手里夹着一支刚剪好的高希霸雪茄。 他没穿那件在乌克兰的大衣,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显得肃杀而冷酷。 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 “爸。”陈念走进指挥室,带来的寒气让屋内的烟雾翻滚了一下,“他们要十亿。而且要登船。” “十亿?”陈山轻笑一声,弹了弹烟灰,“这帮孙子胃口不小,当年奥斯曼帝国要是这么会做生意,也不至于把家底败光。” “现在怎么办?美国大使馆虽然默许我们买船,但在通过海峡这件事上,他们明显在背后使坏。”陈念忧心忡忡。 陈山站起身,走到舷窗前。 窗外,几百米外就是土耳其海军的一艘护卫舰。炮口虽未直指,但那种威慑力不言而喻。 “阿念,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敢拦我们吗?”陈山看着那艘军舰,语气平淡。 “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不。”陈山转过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是商人。商人,是可以讨价还价的,是软弱的,是为了利益可以妥协的。” 陈山走到卫星电话旁,那是经过加密的专线。 “但他们忘了,我买回来的不仅是一艘船,还是一个帝国最后的遗产。” 陈山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大卫。”陈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可以动手了。告诉我们在特拉维夫的朋友,库尔德工人在土耳其东南部山区的活动轨迹,免费送给他们。另外,放出消息,土耳其里拉要在汇率市场上崩盘。” 挂断电话,陈山看向陈念,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围魏救赵。给他们后院点把火,让他们没精力盯着我的船。” “但这解决不了海面上的封锁。”陈念皱眉,“那几艘巡逻艇像苍蝇一样。” “苍蝇?”陈山冷笑一声,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一通电话,打往遥远的北极圈。摩尔曼斯克。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巨大的风噪和俄语的咆哮声。 “弗拉基米尔船长。”陈山切换成流利的俄语,“我是陈。你们到哪了?” “老板!我们已经进入爱琴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伴随着钢铁碰撞的巨响,“这该死的地中海太热了!前面就是达达尼尔海峡,但我看到有土耳其军舰在向我们发信号,让我们停船!” “别理他们。”陈山淡淡地说,“全速前进。我要你在两小时内出现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南口。” “这可是硬闯!”弗拉基米尔大笑,“我喜欢!但这算是额外服务,老板!” “只要你敢撞,价钱随你开。” 挂断电话,陈山看着陈念惊愕的表情,指了指海图。 “记得我在摩尔曼斯克租的那两艘大家伙吗?” “那是……”陈念瞳孔一缩,“那是核动力破冰船?” “‘北极’级核动力破冰船。苏联制造,满载排水量2.3万吨,拥有两座核反应堆,钢板厚度能直接撞碎三米厚的冰层。”陈山吐出一口浓烟,眼神疯狂,“我租它们,名义上是来拖带瓦良格的。” “实际上,那是我的攻城锤。” “告诉那两艘破冰船上的俄国人。” “把反应堆功率开到最大,给我撞过去。” “不管是巡逻艇还是护卫舰,只要敢挡路,就给我往死里撞。” “每撞沉一艘,我个人奖励一百万美金,现金,当场结算!” …… 两小时后。 夜色被探照灯撕扯得支离破碎。 几艘土耳其“亚维兹”级护卫舰呈扇形散开,舰艏的127毫米主炮虽然低垂,但那黑洞洞的炮口却像是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海面上那座巨大的钢铁浮岛。 “瓦良格”号就在那里,像一头被困在浅滩的巨鲸,沉默,孤寂。 “陈先生,最后五分钟。”穆斯塔法抓起无线电对讲机,声音顺着电波传到陈山的指挥船上,带着猫戏老鼠的傲慢,“如果还没看到我不记名债券的转账记录,我就要下令拖船切断缆绳了。” “到时候,这艘失去动力的巨兽会撞上岸边,还是沉入黑海喂鱼,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无线电那头只有电流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回应。 穆斯塔法冷哼一声。中国人,总是把钱看得比命重。但他忘了,这里是奥斯曼的旧土,不是他们做生意的维多利亚港。 “打开火控雷达。”穆斯塔法放下对讲机,整理了一下领带,“锁定那几艘拖船。给他们一点‘压力’。” “滴——滴——滴——” 刺耳的雷达锁定警报声瞬间响彻海面。那是现代海战中开火前最后的通牒。 货轮指挥室内,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陈念死死抓着海图桌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窗外那些在夜色中逼近的巡逻艇,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爸!他们开火控雷达了!这是要动真格的!”陈念声音发干。 陈山坐在真皮沙发上,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窗外。他正在用一把精致的小银剪,慢条斯理地剪掉雪茄的头部。 “火控雷达?”陈山嗤笑一声,“那是吓唬小孩的玩具。” “可是……” “阿念,记住了。”陈山划燃火柴,火光照亮了他那张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当一个人手里只有枪的时候,他会迫不及待地把枪口顶在你脑门上。但当一个人手里握着核按钮的时候,他只会安静地看着你。” 陈山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团浓烈的烟雾。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到了。” 陈山拿起手边的卫星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弗拉基米尔,还是那个价。撞沉一艘,一百万。撞伤一艘,五十万。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狂野的俄语大笑,伴随着巨大的引擎轰鸣声:“老板!您就瞧好吧!这种精细活儿,我们在北冰洋经常干!这就给这帮突厥人上一课!” 下一秒。 没有任何通报,没有任何减速。 两艘涂着鲜艳橙色和黑色涂装的钢铁巨兽,劈开波浪,如同两座移动的核反应堆,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冲了进来。 那是曾经苏联北方舰队的开路先锋。 土耳其海岸警卫队的无线电频道里一片混乱。 “不明船只!立刻停船!否则我们将开火!” “该死!那是核动力的!那是行走的辐射源!” 旗舰上,穆斯塔法拿着望远镜,手都在抖。他看到了那两艘船舰艏上巨大的苏联红星标志,还有那个令人胆寒的黄黑辐射标。 “疯子……这群中国人是疯子!他们怎么敢把这种东西开进海峡!”穆斯塔法嘶吼道。 就在这时,陈山的卫星电话直接打到了穆斯塔法的办公室。 “穆斯塔法先生。”陈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戏谑,“我的拖船到了。怎么,你们要给它们做安检吗?那可是核反应堆,要不要我让船长把堆芯打开给你们看看?” “你这是战争行为!”穆斯塔法咆哮,“我要扣押你的船!” 这一刻,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风仿佛都凝固了。 那两艘核动力破冰船似乎听懂了命令,巨大的烟囱喷出一股黑烟,汽笛声如同怪兽的咆哮,震得两岸玻璃嗡嗡作响。 它们调整航向,舰艏那厚重的破冰撞角,直直地对准了土耳其的一艘老式护卫舰。 那是真正的“我舰奉命撞击你舰”。 也是金钱与核动力交织出的最暴力的浪漫。 本来应该夜里十二点更新,但是胃疼的厉害,不好意思了。 第539章 我舰奉命撞击你舰 海峡北口的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而悠长的汽笛声。 “呜——!!!” 那声音不像普通轮船那样尖锐,而是低沉、浑厚,带着一种令大地震颤的频率,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咆哮。 穆斯塔法愣了一下,举起夜视望远镜。 视野尽头,两座巍峨如同冰山的黑影,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切开海浪,向着封锁线冲来。 它们太大了。 那是两艘满载排水量达到2.3万吨的巨兽。独特的橙黑相间涂装在探照灯下显得格外狰狞。巨大的舰艏并没有像普通船只那样尖锐,而是呈勺状,厚重的钢板上满是与万年冰川搏斗留下的伤痕。 那是为了撞碎三米厚冰层而设计的攻城锤。 “那是什么鬼东西?!”穆斯塔法惊恐地大吼。 “长官!雷达显示……那是苏联的‘北极’级核动力破冰船!”副官的声音都在发抖,“两艘!它们没有减速!航速21节!正在全速冲向我们的防线!” “疯子!这里是狭水道!快让他们停下!” 穆斯塔法抓起对讲机咆哮:“不明船只!立刻转向!否则我们将开火!” 回应他的,是更加震耳欲聋的汽笛声,以及无线电公共频道里,弗拉基米尔那充满酒气的俄语回复。 “这里是‘北极’号!我们要去地中海度假!该死的!我的舵机卡住了!重复!舵机卡住!无法转向!”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让开!这是一艘装了两座核反应堆的原子弹!撞炸了大家一起去见上帝!乌拉!!!” 核反应堆。 这四个字像是一盆液氮,瞬间浇灭了土耳其海军所有的嚣张气焰。 看着那两艘钢铁怪兽直直冲过来,所有舰长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谁敢向一艘核动力船开炮?万一引发核泄漏,整个伊斯坦布尔都会变成切尔诺贝利! “左满舵!快左满舵!”穆斯塔法看着那艘越来越大的橙色舰艏,吓得魂飞魄散,原本捏在手里的咖啡杯“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原本严密的封锁线瞬间崩溃。 那些小巧灵活的巡逻艇像受惊的鱼群一样四散奔逃,甚至有两艘因为转向太急撞在了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北极”号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 它就像一头闯进瓷器店的猛犸象,带着毁天灭地的动能,硬生生从两艘土耳其护卫舰中间挤了过去。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那是“北极”号宽大的船舷,极其霸道地蹭过了土耳其旗舰的侧舷。数吨重的护栏被像面条一样扯断,火星四溅,土耳其军舰剧烈摇晃,甲板上的水兵像保龄球一样滚作一团。 而“北极”号,连油漆皮都没掉几块。 这就是工业实力的差距。 这就是特种钢材对普通民用钢材的降维打击。 “撞得好!”陈念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 他从未想过,那种平时看起来笨重的破冰船,在这一刻竟然能展现出如此暴力的美学。 什么国际法,什么通行证。 在绝对的吨位和核动力面前,都是废纸。 “告诉弗拉基米尔,那一百万我给他记上了。”陈山吐掉嘴里的雪茄,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走向门口,“通知拖船队,跟在破冰船后面,过海峡。” 两艘破冰船在前面开路,硬生生把狭窄的航道挤成了单行道。 巨大的“瓦良格”号,在四艘拖船的簇拥下,像一位高傲的落难女王,缓缓驶入博斯普鲁斯海峡。 它的舰岛巍峨耸立,尽管锈迹斑斑,尽管没有动力,但此刻在前后两艘核动力怪兽的护卫下,它依然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王者之气。 两岸的灯火映照在舰体上。 无数土耳其市民走出家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充满了暴力与野性的船队,大摇大摆地穿过他们的城市心脏。 穆斯塔法瘫坐在旗舰的椅子上,脸色惨白。 他看着那艘远去的航母,还有那两艘挂着苏联国旗、却明显在听中国人指挥的破冰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长官……我们……我们要追吗?”副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追?拿什么追?拿你的头去撞核反应堆吗?”穆斯塔法歇斯底里地吼道,“接通外交部!接通总理府!我要控诉!这是海盗行为!这是核恐怖主义!” …… 黎明时分。 船队终于驶出了海峡最窄处,进入了马尔马拉海。 海面上风平浪静,初升的太阳将海面染成了一片金红。 陈念站在甲板上,迎着海风,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夜的惊心动魄,比他过去二十年经历的所有事都要刺激。 “我们成功了。”陈念回头看着父亲,“只要出了达达尼尔海峡,就是爱琴海,就是公海了。” 陈山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表情。 他站在护栏边,手里的卫星电话一直在震动。 “没那么简单。”陈山接通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那是大卫从香港打来的紧急电话。 “山哥。”大卫的声音焦急万分,“就在刚才,土耳其政府宣布,鉴于‘瓦良格’号及其护航编队严重威胁航道安全并涉嫌核讹诈,他们已经正式向北约申请援助。” “同时,安卡拉方面冻结了和记集团在土耳其境内的所有商业资产,包括那两个正在建设的港口项目,总价值超过三十亿美金。” 陈山挂断电话,看着远处渐渐开阔的海面。 海风很冷,吹透了单薄的中山装。 “我就知道,这帮强盗没那么容易松口。”陈山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爸,现在怎么办?退回去?”陈念问。 “退?陈家的字典里没有退这个字。” 陈山转过身,看着那艘巨大的航母,又看了看旁边那两艘依然喷吐着黑烟的破冰船。 “既然他们想玩封锁,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阿念,打开那个箱子。”陈山指了指角落里一直没动过的那个银色手提箱。 陈念一愣,走过去打开。 箱子只有一叠厚厚的文件,和一张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光盘。 文件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关于库尔德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及人道主义援助的专项计划书》。 而在文件的底下,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穆斯塔法正搂着两个乌克兰嫩模,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美金和白色粉末。 “这是……”陈念瞳孔一缩。 “我在土耳其做生意这么多年,如果不留点后手,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陈山拿起那张照片,对着阳光晃了晃。 “把这张照片,发给土耳其的反对党报社。头版头条。” “还有这份计划书。”陈山将那份涉及库尔德人的文件扔给陈念,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晚饭吃什么,“复印一份,通过我们在中东的渠道,送到那几位游击队领袖的手里。顺便告诉他们,我这里有一批本来打算运去非洲的‘农具’,如果他们感兴趣,可以打五折。” 陈念看着父亲,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但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 这是绝户计。 这是要让土耳其后院起火,逼着他们不得不回到谈判桌上。 “爸,这样做……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大?”陈山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 “阿念,你要记住。” “为了把这个大家伙带回家,哪怕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要给它补上。” 陈山掏出最后一根雪茄,却没有点燃,而是狠狠地折断,扔进了大海。 第540章 蝴蝶效应 三个小时后。 特拉维夫。 以色列外交部突然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 发言人面色铁青,手里挥舞着几张模糊的照片,语气严厉地指控土耳其情报机构涉嫌支持针对以色列本土的恐怖活动。 “这是对以色列国家安全的严重挑衅!我们将召回驻土耳其大使,并保留采取进一步军事行动的权利!”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原本平静的中东火药桶,被陈山扔进去的一根火柴瞬间点燃。 安卡拉,土耳其总理府。 电话铃声响成一片,官员们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怎么回事?以色列人疯了吗?”穆斯塔法在办公室里咆哮,手里还拿着一份关于“瓦良格”号的扣押令,“我们什么时候资助过哈马斯?那些物资明明是运去叙利亚倒卖的!” “长官!不好了!”副官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帽子都歪了,“东南部边境……出事了!” “又怎么了?” “库尔德工人党!他们……他们不知道从哪搞到了一批重武器!”副官脸色惨白,“不是以前那种土制炸弹,是正规的苏制军火!RPG-7、迫击炮,甚至还有反坦克导弹!” …… 土耳其东南部,哈卡里山区。 这里是库尔德武装活跃的核心地带,山高林密,大雪封山。 原本因为缺乏补给而沉寂的游击队,此刻正围着几个巨大的集装箱狂欢。 那是陈山通过东欧军火商“转手”送来的礼物。名义上是农业机械,实际上是整整十个集装箱的苏军库存物资。 “乌拉!” 一名满脸胡须的游击队指挥官扛起一枚嶄新的“针”式便携防空导弹,对着天空发出怒吼。 在他身后,几十名战士正在熟练地组装120毫米迫击炮。 “兄弟们!那个朋友说了,只要动静闹得够大,下一批物资还有五折优惠!” “干他娘的!” 几分钟后,几枚迫击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砸向了山脚下的土耳其边防哨所。 “轰!轰!轰!” 火光冲天。 原本驻守在这里的一个土耳其加强连,瞬间被密集的火力覆盖。 这哪里是游击队的骚扰,这分明就是正规军的攻坚战! 消息传回安卡拉,整个军方高层都炸了。 “反击!立刻反击!”国防部长拍着桌子吼道,“调动第2集团军!把空军派过去!” 军令如山。 博斯普鲁斯海峡上,那些原本像苍蝇一样围着“瓦良格”号的土耳其军舰,开始慌乱地调头,鸣着汽笛,加速向南驶去。 海面瞬间空旷了下来。 …… “瓦良格”号指挥室。 陈念看着雷达屏幕上那些代表敌意目标的红点一个个消失。 “爸,他们……撤了。” “家里着火了,谁还有心思管外面的流浪汉?”陈山站在海图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神情淡漠得像是个局外人。 陈山指了指墙上的大屏幕。 那是全球金融市场的实时走势图。 屏幕正中央,土耳其里拉对美元的汇率线,正在画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跳水曲线。 “阿念,看好了。”陈山抿了一口酒,“打仗,打的是钱。土耳其国内一乱,外资就会恐慌。一旦恐慌,资本就会出逃。”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大卫·陈的号码。 此时是伦敦时间下午三点,正是外汇交易最疯狂的时刻。 “大卫,动手。”陈山只说了两个字。 “收到,山哥。”电话那头传来大卫兴奋到变调的声音,“五十亿美金的空单,已经全部挂出去了!杠杆拉满!这一波,我们要把土耳其央行的底裤都扒下来!” 随着陈山一声令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里拉汇率,瞬间崩盘。 大屏幕上,那根K线像是一根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栽了下去。 -5%……-10%……-15%…… 伊斯坦布尔证券交易所内,无数交易员抱着头哀嚎,满地的废纸像是给这个国家经济撒的纸钱。 而在万里之外的香港、伦敦、纽约,通过各种离岸公司和皮包基金,陈山的账户上,数字正在以每秒钟几百万美金的速度疯狂跳动。 这不是赚钱。 这是抢钱。 这是用一个国家的国运,为“瓦良格”号铺出一条金光大道的过路费。 “这就是所谓的‘十亿保证金’。”陈山看着屏幕,冷笑一声,“穆斯塔法想要十亿,我给他。只不过,是从他们的国库里拿,而且还要加倍。” 陈念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这就是父亲的手段。 不动一兵一卒,却能让一个国家血流成河,经济崩溃。 “爸……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陈念咽了口唾沫,那个“狠”字终究没敢说出口。 “太狠?”陈山转过身,眼神如刀,“阿念,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如果我们是软柿子,今天被困在这里的,就是我们的国运,就是我们未来三十年的海军梦。” 陈山走到舷窗前,看着那艘已经没有任何阻拦的巨大航母。 “现在,这片海域清静了。” “通知拖船队,全速前进。趁着这帮土耳其人还在忙着救火,我们要在天亮之前,冲出爱琴海。” “是!”陈念挺直了腰杆,大声应道。 巨大的拖船编队再次启航。 没有了巡逻艇的骚扰,没有了雷达的锁定。 “瓦良格”号像是一位挣脱了枷锁的巨人,破浪前行。 然而,陈山并没有放下手里的电话。 他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这次,是打给希腊的一个私人船王,也是陈山在欧洲多年的老伙计,奥纳西斯家族的旁系成员。 “喂,尼克。”陈山换上了一副老朋友叙旧的口吻,“最近爱琴海的风浪有点大啊。” “陈!我的上帝,你把土耳其搞得天翻地覆,现在整个地中海都在谈论你!”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怎么,还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陈山看着海图上那片密密麻麻的岛屿,那是希腊的领海,也是通往公海的必经之路。 “土耳其现在焦头烂额,正是你们希腊人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陈山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我听说,你们对爱琴海东部那几个有争议的岛屿,一直很感兴趣?”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这里有一批‘建筑材料’,原本是打算在土耳其投资港口的,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陈山弹了弹烟灰,“如果希腊政府愿意给我的船队提供一点‘避风港’和补给,我可以考虑把这笔几十亿的投资,转移到雅典。” “另外,我在伦敦做空里拉赚的那点零花钱,也可以拿出一部分,购买希腊的国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 “陈!你是个魔鬼!真正的魔鬼!但我喜欢!”尼克大声说道,“放心吧!只要你的船进入希腊领海,就像进了自家的浴缸!我会让希腊海军去迎接你!如果土耳其人敢追过来,我们就跟他们干!” 挂断电话,陈山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 这把火,终于烧到了极致。 土耳其被以色列、库尔德、金融危机三面夹击,现在再加上死对头希腊的趁火打劫。 这一关,算是过了。 “阿念。”陈山收起电话,语气恢复了平静,“去睡会儿吧。明天早上,我要在爱琴海的日出里,喝早茶。” 陈念看着父亲那并不宽厚、却仿佛能扛起整个天地的背影,重重地点了点头。 “爸,你也歇会儿。” “我不累。”陈山摆了摆手,“我在等一个更重要的电话。” “谁的?” “赵局长的。”陈山眯起眼睛,“算了算时间,那批图-160应该早已经落地了。国内的那帮老家伙,估计这会儿正激动得吃速效救心丸呢。” 话音未落。 那台红色的保密卫星电话,像是掐着点一样,骤然响起。 铃声在寂静的指挥室里,显得格外清脆,又格外令人心潮澎湃。 陈山走过去,拿起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赵局长那因为过度兴奋而沙哑,甚至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 “老陈……回来了……都回来了……” “十九架白天鹅,一只不少……全落在了西北的跑道上……” “你听听……你听听这引擎的声音……” 赵局长似乎把话筒举向了窗外。 透过几千公里的电波,陈山听到了那种低沉、有力、如同巨龙呼吸般的轰鸣声。 那是工业文明的巅峰之音。 也是一个古老民族,重新插上翅膀的声音。 陈山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 哪怕是刚才做空一个国家赚了几十亿,他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好听。”陈山眼眶泛红,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真好听。” 第541章 欢迎回家,这里是960万平方公里 爱琴海,圣托里尼岛以南三十海里。 碧蓝的海水被两艘巨轮搅得泛起白沫。一艘是满身铁锈、如同移动山岳般的“瓦良格”号,另一艘则是涂着奥纳西斯家族徽章的超级油轮“奥林匹亚”号。 海面上风浪不小,两船之间的输油管像是一条黑色的脐带,随着波涛剧烈晃动。 “陈,你简直是个疯子,也是个天才。” 尼克·奥纳西斯穿着一件骚气的花衬衫,手里摇晃着红酒杯,站在自家豪华游艇的甲板上,看着不远处的补给作业。 “让土耳其人自己后院起火,逼得他们不得不把军舰调回去救急。这招‘围魏救赵’,我看只有你们中国人玩得转。” 陈山靠在栏杆上,海风吹乱了他那头花白的头发。他手里没有红酒,只有那只不知道用了多久的不锈钢保温杯。 “尼克。”陈山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枸杞茶,“这叫生存。我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他们就要给我找事做。”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油和水。”陈山指了指那艘正在输血的油轮,“这一单,算我欠你个人情。” “别客气。”尼克大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就在刚才,土耳其的一架F-16战机在边境坠毁了。据说是被地面火力‘误击’。但我知道,那是你们的情报起了作用。” 尼克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陈,你给我的那份土耳其边防雷达部署图,真的很精准。希腊军方托我向你转达谢意。” “我只是个做生意的。”陈山面无表情。 尼克哈哈大笑,拍了拍陈山的肩膀。 “不管怎么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前面就是公海了,美国人的第六舰队虽然在这一带活动,但他们没理由扣押一艘没有任何武器的‘赌场船’。”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补给完成。输油管脱离,“奥林匹亚”号鸣笛致意。 巨大的拖船编队再次启航,拖着那具承载着红色帝国最后余晖的躯壳,驶向茫茫的印度洋。 …… 接下来的航程,是一场漫长而枯燥的拉力赛。 苏伊士运河的拥堵,红海的高温,印度洋的季风。 这支奇怪的船队像是一个孤独的流浪者,在风暴与烈日下艰难跋涉。船上的淡水限量供应,每个人都馊了,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但没人抱怨。 包括那些傲慢的苏联专家,包括那个脾气火爆的马卡洛夫厂长。 他们看着陈念每天拿着图纸在底舱里爬上爬下,记录每一个结构的锈蚀情况;看着陈山每天雷打不动地站在舰岛上,眺望着东方的海平线。 一种无声的信念,在这艘死去的巨舰上悄然生长。 二十天后。 南中国海边缘,曾母暗沙以南。 空气变得湿热而粘稠。 “山哥。”王虎推开指挥室的门,“前面不对劲。” 陈山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 雷达屏幕上,几个巨大的光点正横亘在必经航道上。 那不是商船。那种特定的回波信号,那种令人窒息的编队阵型。 “美国人。”陈念站在海图桌前,声音发干,“航母战斗群。” 陈山站起身,走到舷窗前,举起望远镜。 海天交接处,几艘灰白色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停在那里。中间那艘巨大的平板船上,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战机。 那是“独立”号航空母舰。 美国海军第七舰队的王牌。 “滴——” 无线电公共频道里,传来了一阵充满了傲慢与优越感的英语广播。 “不明拖船编队,这里是美国海军。你们已进入敏感海域。为了航行安全,请立即停船接受检查。重复,立即停船。” 没有说什么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在这片大海上,美国海军就是理由。 “怎么办?”船长握着舵轮的手在出汗,“如果不亦步亦趋,他们可能会采取挤压战术,甚至……撞击。” 陈山沉默了片刻。 他整理了一下那件已经有些皱巴的中山装,扣好领口的扣子。 “告诉他们。” “我们是中国澳门创律公司的合法商业船只。我们在公海航行,享有无害通过权。” “这里不是波斯湾,也不是加勒比海。这里是中国家门口。” “继续前进!航速不变!” 巨大的拖船喷出黑烟,拉着“瓦良格”号,像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迎着那群武装到牙齿的壮汉走了过去。 美军舰队显然没料到这艘破船真的敢硬闯。 两艘“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开始加速,试图切入航线。 天空中传来了喷气式引擎的轰鸣声。 两架F-14“雄猫”战斗机呼啸而至,在“瓦良格”号上空做了一个极其嚣张的低空通场。巨大的气流卷起甲板上的灰尘,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是示威。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指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那种来自超级大国的压迫感。那是几十年的技术代差,是无可逾避的实力鸿沟。 “妈的……”王虎咬着牙。 就在这时。 雷达兵突然大喊一声:“长官!有高速目标接近!速度极快!” 雷达屏幕上,两个耀眼的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从北方切入战场。 2.0马赫。 那是超音速突防的速度。 美军舰队显然也发现了这两个不速之客。F-14立刻抛下“瓦良格”号,拉起机头准备迎击。 但来者更快。 它们撕裂了云层,像是两把银色的利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那是两只巨大、优雅、却又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白色天鹅。 图-160。 在这个时空,它们没有被拆解在乌克兰的冰雪里,而是披上了中国空军的银灰色涂装,机翼上那一抹鲜红的“八一”军徽,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上帝啊……”美军指挥官手里的咖啡杯晃了一下,“那是……海盗旗?中国人什么时候有了这玩意儿?!” 没有回答。 两架图-160根本没有理会F-14的拦截。它们压低机头,在距离海面不到五百米的高度,直接从美军航母编队的头顶掠过。 “轰——!!!” 巨大的音爆声如同天神下凡的战锤,狠狠砸在海面上。美军航母甲板上的地勤人员捂着耳朵痛苦倒地,甚至连雷达天线都在震颤。 这是警告。 这是来自战略空军的降维打击。 在两只“白天鹅”的两侧,四架苏-27侧卫战机紧紧护航,挂架上的导弹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陈念冲出指挥室,站在甲板上,仰头看着那两道绝美的白色剪影。 眼泪夺眶而出。 “爸!是我们的!是我们的飞机!” 陈山站在他身后,手紧紧抓着栏杆,指节发白。 他看着那两架呼啸而过的图-160,嘴角颤抖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啊……” “老毛子的东西,就是带劲。” 随着战略轰炸机的强势入场,海平面上,几艘涂着灰白色涂装的军舰破浪而来。 那是051型驱逐舰。 也就是俗称的“旅大”级。 在美军那两艘如同城堡般的巡洋舰面前,这几艘051显得有些瘦小,有些单薄,甚至看起来有些落后。 但它们开得很快。 烟囱里喷着黑烟,炮衣全部褪下,那几门并不先进的130毫米舰炮高高扬起,一副“要死一起死”的决绝姿态。 美军舰队沉默了。 在这里动手?面对已经拥有战略投送能力的对手? 几分钟后,美军舰队开始转向。 那个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在两只“白天鹅”的盘旋注视下,选择了让路。 无线电里,刺耳的干扰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洪亮、甚至带着一丝哽咽的中文声音。 “瓦良格号,瓦良格号。” “这里是中国海军166舰。” “我们奉命前来接应。” “前方海域风浪已平。” 短暂的停顿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欢迎回家。” 这一刻,“瓦良格”号上沸腾了。 无论是那些乌克兰专家,还是中国的船员,所有人都冲上甲板,挥舞着衣服,挥舞着帽子,甚至有人跪在锈迹斑斑的甲板上嚎啕大哭。 马卡洛夫那个倔老头,手里攥着一瓶伏特加,站在舰岛顶端。他看着那两架图-160,又看了看远处那几艘虽然弱小却敢于亮剑的中国军舰。 “尤里。”老头对着天空喃喃自语,“这才是国家。这才是这艘船该呆的地方。” 陈山靠在指挥室的墙壁上,点了一根烟。 他的手抖得很厉害,点了三次才点着。 “爸。”陈念走进来,眼圈通红,“我们到了。” “嗯。”陈山深吸一口气,吐出烟雾,“通知拖船,调整航向。” “不去大连?”陈念一愣。 “不去。”陈山摇了摇头,眼中恢复了那种老狐狸般的精明,“现在还不是时候。美国人盯着,周边国家盯着。如果直接拉进军港,那就坐实了威胁论。” 陈山走到海图前,手指重重地在一个点上点了点。 “去这儿。” “澳门附近的大屿山锚地。” “我们可是合法商人。”陈山咧嘴一笑,“既然说了是买回来做赌场的,那就要把戏做全套。” “放出风去,就说创律公司资金链紧张,这艘船暂时搁置,正在寻找新的投资人。” 陈念看着父亲,心中的敬佩无以复加。 这就是陈山。 即使在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知道,这艘船只要进了自家的海域,那就是煮熟的鸭子。至于怎么吃,什么时候吃,那得看我们的胃口,而不是别人的脸色。 巨大的航母缓缓驶入那片湛蓝的海域。 夕阳西下,将这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巨舰染成了一片金红。 它很破旧。 它没有动力。 但在此刻,它比世界上任何一艘船都要美丽。 因为它回家了。 而这场关于大国重器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阿念。” 陈山看着远处的海岸线,突然开口。 “怎么了爸?” “给梁叔打个电话。”陈山眯起眼睛,看着那艘静静停泊的巨兽,“让他准备好最好的油漆。另外……” “让国内那个搞相控阵雷达的王小谟院士,可以收拾行李来澳门‘旅游’了。” “既然是‘海上皇宫’,那怎么能没有一双看得远的‘眼睛’呢?” 第542章 烂仔与英雄 香港,和记医院。 陈山甚至没来得及回家换下那身已经馊了的中山装,就直接冲进了特护病房。 走廊里站满了人。 不仅有现在的坐馆阿明,还有不少早已经金盆洗手、如今西装革履的商界名流。 他们曾经都是九龙城寨里的烂仔,是跟着陈山从刀光剑影里杀出来的。 见到陈山走来,所有人齐刷刷地低头,让开一条路。 “大佬。” “山哥。” 陈山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病房那扇紧闭的门。 他在黑海敢跟美国舰队硬碰硬,敢做空一个国家的货币,但此刻,他的脚步却有些发沉。 推开门。 滴答、滴答、滴答。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单调而刺耳,像是在给生命做最后的倒计时。 病床上,那个曾经精明干练、总是拿着算盘在陈山耳边念叨“细水长流”的老人,如今缩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的脸上布满了老人斑,呼吸罩下,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九十三岁了。 陈山走到床边,轻轻握住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手很凉,像是在海里泡久了的浮木。 “鬼叔。”陈山低声唤道。 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老人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浑浊的眼珠慢慢转过来,聚焦在陈山脸上。 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在这一刻竟然亮起了一丝回光返照的神采。 “阿……阿山……” 鬼叔的声音像是风箱里的破布,漏着气,但陈山听清了。 他摘下鬼叔的氧气罩。 这时候,这东西已经没用了,只会挡着老人说话。 “我在。”陈山蹲下身子,凑到鬼叔嘴边,“航母带回来了。轰炸机也带回来了。咱们赢了。” 鬼叔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像是笑的表情。 “赢了……好……好啊……” 老人的目光越过陈山,看向天花板,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岁月。 “阿山……有些话……再不说……就带进棺材里了……” 陈山握紧了他的手:“你说,我听着。” 鬼叔喘了几口粗气,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又有些恐惧。那种恐惧不是对死亡,而是对某种深埋心底的记忆。 鬼叔的眼角滑下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流进耳朵里。 “其实我是个叛徒。”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山没有惊讶,没有松手,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是1942年……我也忘了是几月……我就记得那天雨很大,就像要把天给捅漏了一样……” 鬼叔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拼图一样拼凑着那段血色的记忆。 他是东江纵队的交通员。 那天,他在送情报的路上被日本人抓了。 没有审判,直接进了宪兵队的水牢。 “他们……拔了我的指甲……十根……全拔了……”鬼叔的手指在床单上无意识地抓挠着,仿佛依然能感受到那种钻心的疼,“然后是辣椒水……老虎凳……他们……穿过我的锁骨……” 陈山看着鬼叔那双早已变形的手,指节粗大,指甲盖确实是后来长出来的,扭曲得很难看。 “我挺了三天。” 鬼叔闭上眼,身体在微微发抖,“就三天。阿山……我真的……真的挺不住了。太疼了……我想死……可他们不让我死……” “我招了。” 只有三个字。 却像是有千钧重。 “我告诉了他们……那个联络点的位置。”鬼叔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悔恨,“那天晚上……老张……小李……还有刚生完娃的秀嫂……全死了。我听到了枪声……那是我的罪……” 陈山依旧沉默,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擦去老人眼角的泪水。 “可是……阿山……”鬼叔突然睁开眼,死死抓着陈山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我没全招!真的!我没全招!” “他们问我……军火库在哪……问我大部队在哪……” “我带他们去了……后山的乱坟岗。” 鬼叔咧开嘴,露出仅剩的几颗牙齿,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告诉日本人……军火就在那下面埋着。他们去挖……结果挖出来全是死人骨头……哈哈……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后来呢?”陈山轻声问。 “后来……那个军官气疯了。一刀捅穿了我的肚子……然后让人把我拖出去……枪毙。” 鬼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道贯穿伤,陈山以前见过,鬼叔总是说是以前混江湖被人砍的。 “那一枪……打偏了点。或者是那个执行的伪军手抖了。反正……我也晕死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是被人背在背上的。” 鬼叔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是敬义堂的刘老鬼。” “那个混蛋啊。”鬼叔喃喃自语,“吃喝嫖赌,收保护费,逼良为娼……什么缺德事都干。平时我们看到这种人,是要唾一口唾沫的。” “可那天……他就像个收破烂的,在那个死人堆里翻。” “他看见我还有气……就把我背起来了。” “我问他……你图什么?我是GCD……我是抗日的……” “那个混蛋……他一边喘气一边骂我……说‘去你妈的主义,老子只知道你是中国人’。” 陈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年代。 那个混乱、肮脏、却又有血有肉的年代。 “他把我背到了你们和义堂的门口。”鬼叔看着陈山,眼神慈祥,“那时候你爹是堂主。刘老鬼把你爹喊出来,说‘这人硬骨头,日本人没弄死他,你个扑街要是救不活他,老子就把你堂口砸了’。” “然后他就走了。” “再后来……我就留在了和义堂。组织上我也联系不上……而且我也没脸联系……” “我就想……替那个烂仔,替你爹,替死去的秀嫂他们……多活几年。我想看着日本人滚蛋……想看着新中国成立……” 鬼叔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山……我是个软骨头……我对不起老张他们……” “我怕疼……真的太怕疼了……” 陈山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 他想起了自己在史书上看到的那些名字。那些光辉灿烂的名字。 但更多的人,像鬼叔一样。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墓碑。他们在酷刑下崩溃过,在深夜里痛哭过,他们在泥潭里挣扎过。 但这不妨碍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想要骗鬼子一次。 这也不妨碍一个无恶不作的黑道烂仔,在死人堆里背起一个素不相识的同胞。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底色。 不是非黑即白。 是血淋淋的红。 “你不是逃兵。” “你是潜伏在敌后……等待黎明的战士。” “现在,黎明早就到了。大船也回来了。” 陈山凑到老人耳边,声音坚定有力,“你的任务,完成了。” “如果不是你后来帮我联系上组织,我也走不到今天。” 陈山握紧老人的手:“那个年代,能活下来,就是英雄。能守住心里的那点火种,没让它灭了,就是大英雄。” “真的?”鬼叔像个做了错事期待原谅的孩子。 “真的。”陈山点头,“国家记得。我也记得。” 鬼叔笑了。 这一次,笑得很舒展。 像是卸下了背了半个世纪的千斤重担。 “那就好……那就好……” “阿山啊……那个刘老鬼前前后后救了十七个人啊,后来救人被日本人抓住……死得惨啊。我每年都在给他烧纸……” “以后……你帮我多烧一份……” “就说……那个被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书呆子……去找他喝酒了……”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滴——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浪线,拉成了一条直线。 尖锐的报警声在房间里回荡。 他太累了。 从1942年的那个审讯室,到1990年的这个病房,他走了整整四十八年。 没有惊天动地的告别,没有慷慨激昂的遗言。一个胆小、怕疼、却在最后关头硬了一回的账房先生,就这样安静地走了。 陈山保持着握手的姿势,足足过了一分钟,才缓缓松开那只已经失去温度的手。 刘贵同志,下辈子,找个不疼的时代,做个平平安安的账房吧。 他帮鬼叔合上眼皮,把被角掖好。 然后,他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着病床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这不是晚辈对长辈的礼。 这是对一位在黑暗中挣扎了一生的无名战士,最高的敬意。 门推开了。 阿念红着眼眶走进来:“爸……鬼叔他……” “他这一辈子,活得太累了。”陈山站起身,替鬼叔整理好弄乱的衣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冽。 “阿念,记住今天。这艘航母能回来,不是因为我有多少钱,也不是因为美国人发慈悲,是因为有无数个像鬼叔这样的人,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把脊梁骨给国家垫上了。” 陈山转过身,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吓人,“通知下去。” “风光大葬。” 陈山走出病房,走廊里的所有人再次低头。 “送鬼叔!” 震耳欲聋的吼声在医院走廊里回荡,吓得几个护士脸色发白。 陈山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 霓虹灯已经亮起,那艘停在公海上的“瓦良格”号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那个巨大的钢铁怪兽,是国家的脊梁。 而像鬼叔、像刘老鬼这样的人,是这个民族的血肉。 脊梁是硬的,血肉是软的。 但正是这些会疼、会怕、会流血的软肉,包裹着那根硬骨头,让这个民族在五千年的风雨里,虽九死而未悔,虽重创而长存。 “爸。”陈念走到他身后,递过来一根烟。 陈山接过烟,却没点。 他看着那一窗繁华,突然说了一句让陈念摸不着头脑的话。 “阿念,你说……这盛世,如他们所愿了吗?” 陈念想了想那些飞机,那艘航母,还有即将回归的这片土地。 “我想,是的。” 陈山笑了笑,把烟夹在耳朵上。 “走吧。去吃碗云吞面。鬼叔生前最爱吃的那家,再不去,以后恐怕吃不到了。” 两个人影,一老一少,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而在他们身后,那个旧时代的江湖,那个关于背叛与救赎的故事,随着那台心电监护仪的关机,彻底画上了句号。 唯有窗外的海风,依然在吹。 那是从1942年的乱坟岗吹来的风,也是从1991年的航母甲板上吹来的风。 生生不息。 第543章 英雄无名,癫狗有情 跑马地,香港殡仪馆。 今天,全香港的黑白两道都失声了。 警务处长亲自下令,港岛交通管制。 数万名穿着黑西装的男子,臂缠黑纱,从殡仪馆门口一直排到了电车路。 没有喧哗,没有推搡。 连平日里最嚣张的古惑仔,此刻都低着头,神情肃穆得像是在教堂里做弥撒。 灵堂正中央,挂着那张黑白遗照。 刘贵,享年九十三岁。 挽联只有八个字:**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陈山站在家属答礼区,一身素缟。 他那双常年握着权力的手,此刻垂在身侧,微微有些充血。 陈念站在父亲身后,看着前来吊唁的人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霍老来了,包船王来了,甚至那个总督府的鬼佬代表也来了。 “和记”坐馆阿明,现在的香港地下皇帝,跪在灵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青紫。 和记集团执行总裁梁文辉,那个在商界呼风唤雨的“财神爷”,哭得像个孩子,眼镜片上全是雾气。 和记安保总经理阿强,统领着数千精锐雇佣兵的悍将,正带着手下的一帮兄弟,负责维持秩序,眼神凶狠得谁敢大声喘气就要杀人。 这是一场真正的“风光大葬”。 即使是港督走了,恐怕也没这排场。 葬礼持续了整整一天。 黄昏时分,宾客散尽。 灵堂后的一间休息室里,烟雾缭绕。 没有外人,只有真正的“自己人”。 陈山坐在主位,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左边是梁文辉,一身高定西装,却依然保持着当年做“白纸扇”时的坐姿,半个屁股悬空。 右边是王虎,曾经的红棍,现在的虎爷,那身杀气收敛在昂贵的羊绒衫下,但谁都知道这是一头随时能吃人的老虎。 对面是阿明,掌控着全港社团的话事人,此刻却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而在角落的阴影里,红椅上蹲着一个小老头。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老式夹克,脚上蹬着一双旧布鞋,头发稀疏,满脸褶子。 他手里捏着一根最便宜的卷烟,眯着眼,吧嗒吧嗒地抽着。 和这一屋子的亿万富豪比起来,他就像是个走错门的清洁工。 但他却是这屋里,除了陈山之外,唯一一个敢把脚踩在红木椅子上的人。 他是癫狗。 当年和义堂最狠的红棍,也是陈山最锋利的一把刀。 “阿强。”陈山突然开口。 站在门口警戒的安保总经理阿强浑身一震,立刻小跑进来:“山哥。” “给你狗哥点烟。” 身家早已过亿、在非洲都有矿的阿强,二话不说,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敬畏。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在癫狗面前,掏出打火机,双手颤抖着凑过去。 “狗哥,火。” 这一幕要是被外面的媒体拍到,香港股市明天得熔断。 癫狗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也不客气,凑过去点燃了烟,顺手在阿强那颗光头上拍了一把:“小兔崽子,混得人模狗样了啊。听说你现在出门都坐防弹车?” “狗哥笑话了,那是工作需要。”阿强陪着笑,那张能吓哭小孩的脸上满是讨好。 “行了,出去吧。”陈山摆了摆手。 阿强如蒙大赦,给在座的各位大佬鞠了个躬,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厚重的隔音门。 屋里静了下来。 陈山看着癫狗,眼神复杂。 “文辉现在管着集团几千亿的生意,是太平绅士。” “虎子手里握着枪杆子,连美国人都得给他三分面子。” “阿明是一方诸侯,在道上跺跺脚,香港都得震三震。” 陈山一一指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癫狗身上。 “只有你,住在深水埗的公屋里,每天早上排队买特价菜,跟那帮老头下棋还得让车马炮。” 陈山的声音有些沙哑:“老狗,当年那批兄弟里,属你最能打,属你最不要命。结果到现在,你混得最‘惨’。” 梁文辉和王虎都低下了头。 那是1950年。 抗美援朝爆发。国家一穷二白,前线急需物资。 陈山决定走私报国。 但这事儿不能见光,不能用和义堂的招牌,得有一批人隐姓埋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海上跟英国佬、跟国民党特务玩命。 癫狗第一个站出来。 他说:“山哥,我脑子笨,做不来生意。虎子还要护着你,文辉要算账。我去。” 这一去,就是四十年。 他消失在江湖传说里,成了海上一只不留名的幽灵。 物资运了一船又一船,伤受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大局已定,他也废了,老了,不想再出来争什么了。 陈山站起身,走到癫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老狗,我问你一句话。” “你恨不恨我?” 死一般的寂静。 陈念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癫狗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像是一条打盹的老狼突然睁开了眼。 他吐掉嘴里的烟屁股,用鞋底碾灭。 “恨?” 癫狗咧嘴笑了。 “山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混得不如他们,心里就有怨气?” 癫狗站起身,虽然有些佝偻,但那股子气势瞬间爆发出来,不输给在座的任何一位大佬。 他指着梁文辉:“这四眼仔,天天跟那帮鬼佬勾心斗角,头发都掉光了,晚上还得吃安眠药才能睡着。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他又指着阿明:“这小子更惨,看着威风,其实就是个靶子。睡觉都得睁只眼。哪天被人砍死在街头都不稀奇。”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 “我呢?” “我有公屋住,有养老金拿。没事去公园下下棋,逗逗孙子。那帮老街坊谁不知道我刘大爷是个热心肠的好老头?” 癫狗走到陈山面前,伸出粗糙的手,帮陈山整理了一下衣领。 “山哥。” “咱们这种烂仔,本来最好的结局就是横尸街头,或者在赤柱监狱里蹲到死。” “是你给了我另一条路。” 癫狗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澈,那是经历过生死后的通透。 “那几年在海上,我是真拼命。但我心里踏实啊。” “咱们运回去的那些盘尼西林、那些无缝钢管,那是救命的,是给国家长脸的。” “我是个文盲,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要是没有那些东西,咱们能不能把美国佬打回三八线?能不能有今天?” 癫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辈子,我癫狗虽然没名没分,但我活得直,睡得香。” “我走在大街上,看着那些年轻人穿得漂漂亮亮,看着那红旗……” 癫狗突然红了眼圈,声音哽咽。 “我觉得,这里面有我一份功劳。” “这就够了。” “真他妈够了。” 陈山看着眼前这个老兄弟。 四十年风雨,多少人走散了,多少人变节了。 唯有这只“疯狗”,守着那份初心,守着那份清贫,守得固若金汤。 “好。”陈山重重地点头,眼眶湿润。 他转身,从身后的保险柜里取出一个红木盒子。 “这东西,我不配拿。文辉不配,虎子也不配。” 陈山把盒子递给癫狗。 “这是上面特批的。只有你有资格拿。” 癫狗愣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枚军功章。 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背面刻着一句话: **致隐秘战线的无名英雄。** 癫狗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面对几十把开山刀都没眨过眼的老混混,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那枚勋章,仿佛那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真的……是给我的?” “是国家给你的。”陈山正色道,“你的名字,虽然没上报纸,但在档案里。” 癫狗猛地合上盒子,死死抱在怀里。 “值了。” 他擦了一把鼻涕眼泪,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但腰杆明显挺直了几分。 “山哥,以后别问那种傻话。” “咱们是兄弟。” “一辈子的兄弟。” 陈山伸出手。 王虎伸出手。 梁文辉伸出手。 阿明伸出手。 五只手,五只掌握着不同力量、却流着同样热血的手,紧紧叠在一起。 陈念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 这才是江湖。 这才是这帮老男人的浪漫。 不是打打杀杀,不是金钱美女。 而是那份为了同一个信念,可以把命交给你,却从不索取回报的——义。 “行了,别煽情了,怪恶心的。”陈山抽回手,恢复了往日的霸气,“葬礼结束了,咱们这帮老家伙也该动动了。” 他看向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鬼叔走了,但他想看的东西,咱们还没让他看全。” 陈山转头看向陈念,眼神变得凌厉。 “阿念。” “在。”陈念挺直腰板。 “明天开始,接手你文辉叔手里的一半业务。”陈山语气平淡,却石破天惊,“另外,去跟你虎叔学学怎么玩枪。咱们既然把航母弄回来了,有些人肯定坐不住。” “既然他们想玩,咱们就陪他们玩把大的。” 陈山走到癫狗面前,拍了拍他怀里的盒子。 “老狗,你也别闲着。” “去澳门。那艘船虽然是个空壳子,但上面不能没人看着。” “你带几个信得过的老兄弟过去。”陈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那不仅仅是个赌场,那是我陈山的底线。” “谁敢伸手,你就给我剁了谁的爪子。” 癫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杀气腾腾。 “放心吧,山哥。” “看家护院,我是专业的。” …… 夜深了。 陈山走出殡仪馆,外面的雨停了。 空气中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 他抬头看着那漆黑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鬼叔那张满是皱纹的笑脸。 “老家伙,慢走。” 陈山轻声说道。 “剩下的路,我们替你走完。”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行到陈山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了一张陈山意想不到的脸。 是港督府的一位高级华人顾问,李爵士。 “陈先生,节哀。”李爵士推了推金丝眼镜,眼神玩味,“这么晚打扰,是因为有个来自伦敦的消息,我觉得您应该感兴趣。” “有屁快放。”陈山没心情跟他废话。 “听说……您从乌克兰带回来的那些‘大家伙’,让唐宁街很头疼。”李爵士压低声音,“就在十分钟前,伦敦做了新的决定。” “什么决定?” “彭定康。”李爵士吐出一个名字,“新任港督,下周抵港。” 陈山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那个被称为“千古罪人”的政客。 那个要在香港最后几年兴风作浪的搅屎棍。 终于要来了吗? “告诉他。”陈山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森寒,“我在香港等他。” “另外,帮我给他带句话。” “这里是中国的地方。” “别说是他彭定康,就算是上帝来了,在这片土地上,也得给我讲中文。” 第544章 总督府里的太上皇 港督府。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冷冽的光辉,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香港政商两界的头面人物。 这里面有富甲一方的华资大亨,也有在香港任职多年的白人政务司长、律政司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焦灼感。 新任港督彭定康刚刚抵港不到三天,就召开了这次名为“关于香港未来经济稳定”的紧急闭门会议。 谁都清楚,这是“肥彭”要在陈山面前立威。 彭定康,此时正站在会议室门口整理他的领带。 他身材微胖,脸上挂着那种职业政客特有的、看似亲和实则傲慢的微笑。 “爵士,那个陈山……不好对付。”身边的秘书低声提醒。 “这里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彭定康轻蔑地哼了一声,推了推眼镜,“无论是谁,都要守规矩。” 走廊尽头,陈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中山装,手里盘着两颗核桃,步履稳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王虎以及抱着文件的梁文辉。 “总督先生,久仰。”陈山在离彭定康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并没有伸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彭定康眼角抽搐了一下。 按照礼节,应该是陈山主动伸手,并且微微鞠躬。 “陈先生,请。”彭定康压下心中的不悦,伸手示意。 两人并肩走进会议室。 厚重的红木大门被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走在前面的,是身材发福、满脸堆笑却眼神犀利的彭定康。 而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是一身黑色中山装、神情淡漠的陈山。 两人几乎是并肩走进会议室。 “哗啦——” 就在两人跨入大门的一瞬间,会议室里不管是华人官员,还是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在香港待了十几年的白人高官,全部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整齐划一,如同受阅的军队。 彭定康脸上的笑容瞬间更加灿烂了。他看着这些恭敬站立的下属,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满足感。 看来大英帝国的余威尚在,这群人还是懂得规矩的。 只要把这股规矩立住,他就有信心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把陈山的气焰打压下去。 彭定康走到主位前,双手虚按,用一口标准的牛津腔说道:“各位绅士,不必多礼,都请坐吧。”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动。 那些官员和富豪们依旧笔直地站着,目光并没有看向这位新任港督,而是越过了他,略带敬畏地落在他身旁的那个老人身上。 彭定康的手僵在半空中,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演独角戏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却发现观众都在看幕布后的导演。 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陈山慢条斯理地走到彭定康对面的位置,伸手拉开椅子。那是“香港发展委员会”会长的专座。 他并没有急着坐下,而是环视了一圈四周。 他的目光扫过财政司司长,那个英国人微微低头;扫过警务处长,雷洛目不斜视,如同标枪;扫过那些华资大亨,众人屏息凝神。 “都聋了吗?” 陈山的声音带着几分随意的慵懒,“总督阁下让你们坐,你们就坐。这点规矩都不懂?” “是!山哥……陈先生!” 雷洛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应道,然后一屁股坐下。 紧接着,所有人像是得到了赦免令一般,纷纷落座。 “哗啦——” 又是整齐划一的坐下声。 彭定康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是英国政坛的老狐狸。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所谓的“香港发展委员会”意味着什么。 政令不出港督府。 这不仅仅是一句戏言,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在这里,他是名义上的主人,而眼前这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才是真正的太上皇。 彭定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缓缓坐下。 “陈先生好手段。”彭定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来香港的繁荣稳定,离不开陈先生的‘悉心照料’啊。” “总督阁下过奖了。”陈山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我们中国人讲究主客之礼。您是客,我是主,照顾好客人,是应该的。” 一句话,主客易位。 坐在彭定康身边的一名神色阴鸷的英国男子突然开口了。 他是军情六处(MI6)驻远东的高级主管,代号“史密斯”。 “陈先生,我们不说暗话。”史密斯打开一份文件,眼神如毒蛇般盯着陈山,“关于前几天出现在澳门附近海域的那艘‘瓦良格’号,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某些‘意外’,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陈山放下茶杯,“我买艘船开赌场,需要向军情六处汇报?” “赌场?”史密斯冷笑一声,猛地拍出一叠照片。 照片上是安-225运输机在戈斯托梅利机场装载货物的画面,虽然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那是军用物资。 “陈先生,根据我们的情报,您不仅涉嫌违反《巴统协定》走私武器,还涉嫌操纵哈士奇货币危机,以及策划针对哈士奇的军事挑衅。” 史密斯站起身,语气咄咄逼人:“大英帝国虽然在撤退,但并不代表我们是瞎子。如果不交出那艘船和相关物资,我们将以‘非法走私军火’的罪名,冻结和记集团在英联邦的所有资产!” “同时,我们将对您和您的儿子发出通缉令!” 图穷匕见。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看向陈山。 这种指控,一旦坐实,陈山建立的商业帝国将面临毁灭性打击。 陈山慢慢靠在椅背上。 “史密斯先生,你在吓唬我?” 陈山抬起眼皮,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看傻子般的怜悯。 “史密斯先生,你来香港几年了?”王虎走到史密斯身旁,伸手帮史密斯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带。 “三……三年。” “三年,连粤语都没学会,难怪你不懂规矩。” 王虎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拍掉某种灰尘。 王虎凑近史密斯耳边:“你信不信,只要我现在打个电话,半小时后,汇丰和渣打的门口就会排起几公里的长队。香港电力供应将在两小时后中断,全港的码头将在一小时内停摆,百分之八十的超市将断货,警队的几万兄弟可能会集体休假。汇丰和渣打的门口就会排起几公里的长队。到时候,伦敦会不会先杀你祭旗?” 王虎看着脸色惨白的史密斯:“简单来说,如果和记出事,明天早上,你将回到19世纪。没有电,没有水,没有食物,也没有法律。” “你……你们这是绑架!这是对英国的威胁!”史密斯气得浑身发抖。 “不,这是现实。” 陈山站起身,将那根未点燃的烟扔在史密斯的文件上。 “彭定康先生,史密斯先生。”陈山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压迫感让两人不由自主地后仰。 “时代变了。” “1840年,你们靠几艘破船就能让我们割地赔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是1991年。在这里,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岛上。”陈山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说的不算。” “关于那艘船,明天我会给全世界一个交代。至于你们……”陈山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下摆,“最好安静地坐着。如果想搞事,我不介意让你们提前几年……滚蛋。” 说完,陈山转身就走。 “散会!” 随着陈山一声令下,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再次齐刷刷地起立,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只留下彭定康和那个军情六处的特工,呆呆地坐在空荡荡的豪华会议室里,面对着满桌冷透的茶水,相顾无言,背脊发凉。 第545章 破厂的爱国者 次日,上午十点。 香港君悦酒店大宴会厅。 数百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闪光灯如同银色的瀑布,疯狂地倾泻在主席台上。 全世界的目光都盯着这里。那艘在黑海引起轩然大波、硬闯土耳其海峡、逼退美国第七舰队的“神秘巨舰”,终于要揭开它的最终命运。 后台。 陈念帮父亲整理好领带。今天陈山穿得很朴素,甚至特意选了一件有些旧的西装,头发也故意弄得灰白了一些,看起来像是一个为了生意操碎了心的疲惫老者。 “爸,这么演……会不会太夸张了?”陈念看着父亲这副“落魄”打扮,忍不住想笑。明明昨天刚把港督怼得说不出话,今天就要装可怜。 “这叫艺术。”陈山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愁苦的表情,“既然英国人说我们走私军火,那我们就做个遵纪守法的‘受害者’。有些东西,只有名正言顺地交出去,国家才好接手,国际舆论才闭嘴。” “准备好了吗?” “好了。”梁文辉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早已润色过无数遍的演讲稿,“所有的财务报表都‘做’好了,看起来确实是资金链断裂。” “走,上台。” 陈山深吸一口气,推开厚重的幕布,步履蹒跚地走向聚光灯。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声连成一片。 陈山站在麦克风前,并没有立刻说话。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叹,包含了无限的辛酸与无奈,足以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各位媒体朋友。” 陈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我是创律公司的董事长,陈山。” “今天召开这个发布会,是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向大家宣布一个决定。”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正如大家所知,我们公司之前花费巨资,从乌克兰购买了一艘废旧航母,原本计划将其改造成一个海上的综合娱乐城。”陈山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但是……天有不测风云。” “由于近期国际金融市场的剧烈波动,特别是土耳其里拉危机导致的连锁反应,再加上购买过程中产生的巨额‘额外’费用……”陈山意有所指地看了看BBC的记者镜头,“我们公司的资金链,彻底断裂了。” 台下一片哗然。 “那个‘海上皇宫’的梦,碎了。”陈山语气哽咽,“现在的我,已经无力承担后续的改造费用,甚至连停泊费都要交不起了。” “那这艘船怎么办?卖给废品站吗?”一名记者大声问道。 “不!”陈山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它虽然是一堆废铁,但它也是人类工业文明的结晶!把它拆了,是对科学的亵渎!” 陈山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高高举起。 “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 “将这艘未完工的航母,连同船上的所有技术图纸,无偿捐赠给中国国家科学院!” “既然做不了赌场,那就让它成为科学研究的平台吧!让我们的科学家去研究它的结构,去研究海洋工程,哪怕是用来做防锈测试也好!” 陈山大声疾呼,一脸的大义凛然:“我虽然是个失败的商人,但我是一个中国人!这点东西,就当是我为国家科研事业,尽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全场震惊。 紧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 只有角落里的几个西方记者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字。 科研?防锈测试?谁家用几万吨的航母做防锈测试? 但这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你说它是军用?不,人家说是科研。 你说它是武器?不,它没有动力,没有舰炮,就是个大铁壳子。 这是典型的“指鹿为马”,但在这场舆论战里,陈山赢了。他用一个看似软弱的姿态,完成了最硬核的交接。 …… 当晚,大屿山锚地。 海面上雾气弥漫。几艘挂着“渔政”标识的船只,悄无声息地靠上了“瓦良格”号。 虽然挂着渔政的牌子,但登船的人,每一个都留着寸头,腰杆笔直,眼神锐利。 陈山和陈念站在甲板上,迎接着这批真正的接收者。 为首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将军,穿着便装,但那股铁血气质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快步走上前,没有说话,而是对着陈山,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个军礼,在海风中定格。 “陈先生。”将军紧紧握住陈山的手,声音微颤,“这艘船,我们接手了。剩下的路,交给我们走。” “图纸在底舱,用防水油布包了三层。”陈山指了指脚下,“S-300在二号机库,用发电机组的箱子伪装着。另外,还有几百名乌克兰专家,已经在深圳安置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将军眼眶红了,“国家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陈山笑了笑,拍了拍将军的手背,“只有一点,别让它生锈。早点让它动起来。” “五年!”将军竖起五根手指,眼神如火,“给我五年时间!我一定让它挂着八一军旗,巡航在祖国的海疆上!” “好。”陈山点点头。 随着最后一批交接文件的签署,陈山带着陈念,顺着软梯下到了自己的快艇上。 快艇启动,马达轰鸣。 陈山回头,看着那艘在夜色中渐渐模糊的巨舰。 船舷上,无数手电筒的光芒亮起,那些登船的军人和技术人员,自发地列队,向着这艘小快艇致敬。 陈山没有挥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那艘船彻底融化在祖国的夜色里。 这一刻,他感觉肩膀上卸下了千斤重担。 那个重生的灵魂,那个从五十年代一路拼杀过来的老兵,终于完成了他最大的使命。 ...... 香港,太平山顶。 夜色如水,维多利亚港的万家灯火宛如倒映在地上的银河,璀璨夺目。 这里是香港的最高点,也是看尽这世间繁华的最佳位置。 陈山靠在栏杆上,海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手里依然是那个掉了漆的保温杯,里面泡着枸杞和红枣。 陈念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份刚送来的文件。 那是关于在大鹏湾建设新的深水港和海军基地的规划草案。 “爸,真的都结束了吗?” 陈念看着山下的灯火,有些恍惚,“飞机回来了,航母也交出去了。英国人现在也老实了。” “结束?” 陈山喝了一口热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历史长河的沧桑。 “傻小子,这才哪到哪。” 陈山指了指北边,那是大陆的方向,又指了指东边,那是大洋彼岸的方向。 “苏联解体了,那个红色巨人倒下了。” 陈山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很多人觉得,历史终结了。美国人赢了,西方那一套赢了。以后就是美国一家独大,想打谁打谁。” “难道不是吗?”陈念有些疑惑,“美国人的实力太恐怖了。我们的装备,虽然有了这批‘货’,但差距还是很大。” “差距是有,但别怕。”陈山转过身,看着儿子,“你知道为什么苏联会解体,而中国永远不会吗?” 陈念摇了摇头。 “因为根基。”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苏联,那是硬凑起来的。像是搭积木,虽然高,但一推就倒。他们的各个加盟共和国,各有各的心思,没有一个共同的文化内核。” “但我们不一样。” 陈山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又画了一个大圈:“我们有‘大一统’。” “从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开始,这两千多年,‘大一统’的思想早就刻进了每一个中国人的骨子里。不管是河南人、广东人,还是咱们香港人。不管平时怎么吵,一旦有人想分裂国家,想把这块地分出去,那是连老农民都要拿锄头拼命的。” 陈山看着远处的星空,目光深邃:“这就是文明的韧性。美国人不懂,英国人也不懂。他们以为用钱、用炮舰、用意识形态就能把我们搞垮,像搞垮苏联一样。” “做梦。” 陈山冷哼一声:“苏联能解体,美国也能。一个靠霸权和利益维持的联盟,终究是脆弱的。” 陈山拍了拍陈念的肩膀,力道很重。 “路还长着呢。这艘航母只是个开始。” “你梁叔老了,我也老了。以后的战场,是你们的。” 陈念看着父亲那张满是皱纹却依然坚毅的脸,心中的迷茫消散了。 他收起那份规划图,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明白了,爸。” “明白就好。”陈山拧紧保温杯,转身走向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走吧,回家。你妈还在等咱们喝汤呢。今晚是莲藕排骨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两代人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山下,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辉煌。 而在那辉煌的背后,一条巨龙,正借着这股东风,从百年的沉睡中,缓缓睁开了金色的眼睛。 风起云涌,大国将兴。 (全书完) 骗你们的! 晚上还有一章!!!!!!! 第546章 一份价值万亿的“废纸” 北京,初雪。 红墙黄瓦被白雪覆盖,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这里没有香港维多利亚港的璀璨霓虹,也没有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惊涛骇浪。 这里只有静,一种沉淀了五千年历史的静。 一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红旗轿车,经过层层岗哨,缓缓驶入那扇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红色大门。 车内。 梁文辉的手一直在抖。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黑色的公文包,指节泛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出息。”陈山瞥了他一眼,手里依旧盘着那一对核桃,神色淡然,“你在华尔街跟那帮犹太鳄鱼抢肉吃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怂。” “山哥……这不一样。”梁文辉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干,“那是生意,这是……这是朝圣。” 陈山笑了笑,没说话。他转头看向窗外掠过的枯柳和结冰的湖面。 朝圣? 或许吧。 对于那个死在1942年水牢里的账房先生,对于那个背着兄弟尸体闯过枪林弹雨的烂仔,对于无数为了这个国家把骨头熬成油的无名之辈来说,这里的确是圣地。 车停了。 一座古朴的会议室前,几名身穿中山装的警卫笔直挺立。 “陈老,请。”一名秘书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语气恭敬得有些过分。 陈山整了整衣领,推门而入。 会议室不大,也没什么奢华的装修。 几把旧藤椅,一张长条桌,墙上挂着那幅巨大的《江山如此多娇》。 但坐在桌边的人,每一个跺跺脚,都能让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震三震。 负责国防的、负责工业的、负责计划经济的…… 所有人都在。 当陈山走进来的那一刻,原本低声交谈的声音瞬间消失。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那不是审视,那是看自家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带着满身荣耀归来的眼神。 坐在首位的那位老人,头发花白,眼神却亮得像两把火炬。他缓缓站起身。 “来了。” 只有两个字。 没有任何客套,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寒暄。就像是等着出远门的家人回来吃晚饭。 “首长好。”陈山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坐。”老人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那是你的位子。” 陈山坐下,梁文辉战战兢兢地打开投影仪,手抖得差点把文件掉在地上。 “别紧张。”主管工业的副总理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把你们这半年的‘败家’成果,给大家亮一亮。” 梁文辉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关。 一张密密麻麻的清单,投射在白墙上。 没有任何修饰,只有冷冰冰的数据和代号。 但每一个代号,都像是一枚核弹,在在座所有人的心头炸响。 “第一项:代号‘工程998’。”梁文辉的声音开始变得稳定,透着一股疯狂,“‘瓦良格’号航空母舰船体,完工率68%。附带全套设计图纸,重达24吨。附带蒸汽弹射器核心气缸四个,拦阻索全套技术资料。”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第二项:‘白天鹅’归巢。”梁文辉切换幻灯片,“图-160战略轰炸机19架,备用NK-32发动机40台。附带全套维护手册及大修线图纸。” 一位挂着上将军衔的老人猛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水洒出来都没察觉。 “第三项:‘安东诺夫的嫁妆’。安-225运输机全套气动布局数据,安-124重型运输机生产线核心设备……” “第四项:‘红色星辰’。和平号空间站备份核心舱全套数据,质子火箭发动机实物两台……” “第五项:‘深海幽灵’。阿库拉级核潜艇七叶大侧斜螺旋桨加工工艺,以及配套的高精度数控机床五台……” …… 梁文辉念了整整半个小时。 从天空到海洋,从太空到陆地。 这哪里是一份采购清单? 这分明是把曾经那个红色帝国的工业脊梁,硬生生抽出来,打包运回了北京! 这是苏联七十年工业化的结晶,是无数天才科学家的心血,是西方世界严防死守了半个世纪的铁幕秘密。 现在,它们就像是大白菜一样,列在这张单子上。 “总计花费……”梁文辉的声音颤抖了一下,那是激动的,“除去贿赂、运输、以及金融操作的成本,实际物资采购成本为……” “四十八亿美金。”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数字。 四十八亿美金。 这笔钱,在华尔街,也就是几次并购案的流水。 但陈山用这笔钱,买来了中国国防工业至少二十年的时间! 时间是无价的。 “还有。”陈山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名册,轻轻放在桌上。 “除了死的机器,还有活的人。” “六百四十二名顶级专家。搞材料的,搞发动机的,搞流体力的。我已经安排他们在深圳落脚,身份全部洗白。”陈山声音平静,“只要给他们一张桌子,一杯伏特加,他们脑子里的东西,就是无价之宝。” 老人看着那本名册,又看了看墙上的清单。 许久。 老人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 他绕过长桌,走到陈山面前。 这位经历过长征、指挥过千军万马的老人,此刻竟然有些动容。他伸出一双布满老年斑的大手,紧紧握住了陈山的手。 力道很大,很沉。 “同志。”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哽咽,“国家……谢谢你。” “这是你的功劳簿。”老人指着那份清单,“也是一座无名的丰碑。” “不敢当。”陈山微微低头,“我只是个商人。做买卖,讲究个低买高卖。这次捡了个大漏,算是运气好。” “运气?”主管国防的将军苦笑一声,“全世界都在盯着这块肥肉,美国人、英国人、日本人……怎么就偏偏让你捡了漏?这是拿命换来的运气!” 老人拍了拍陈山的手背,转过身,走回座位。 “陈山同志的贡献,历史会记住。档案封存,列为绝密。”老人一锤定音,“接下来的接收工作,各部门要全力配合。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搞官僚主义,我就撤了他的职!” “是!”在座的大佬们齐声应答,声若洪钟。 会议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服务员进来添水,陈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顶级的明前龙井,香气扑鼻。 “小陈啊。”老人突然换了个称呼,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这批‘年货’办得漂亮。但咱们这顿饺子,恐怕还不能吃得太安稳。” “首长请指示。”陈山放下茶杯。 老人起身,走到墙边。那里原本挂着地图的位置,幕布缓缓升起。 那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巨大的圆圈。 不是纽约,不是伦敦,也不是莫斯科。 而是中东波斯湾、非洲几内亚湾、以及南美洲的亚马逊平原。 老人的手指,像是一柄利剑,划过这些区域。 “苏联倒下了。”老人的声音变得凝重,“美国人一家独大了。他们赢了冷战,接下来,他们要干什么?” 陈山眯起眼睛,看着那些红圈。 “割韭菜。”陈山吐出三个字,“收铸币税。” “透彻。”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咱们有了航母,有了飞机,有了核盾牌。但这只是防身用的棍子。” “现代战争,打的是钢铁,烧的是石油,拼的是国运。” 老人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中东的位置上。 “工业化需要血液。石油、铁矿石、稀土、有色金属……这些东西,咱们家里虽然有,但不够。远远不够。” “美国人现在掌控着全球的石油结算权,也就是石油美元。他们印绿纸,就能买走全世界的资源。而我们,只能卖衬衫、卖袜子,去换那一叠叠随时可能贬值的绿纸。” 老人的目光转向陈山,眼神灼灼。 “陈山同志。” “这一仗,你打得很漂亮。拆了苏联的骨头,补了咱们的钙。” “但下一仗,更难。” 老人转过身,背对着地图,看着陈山。 “国家需要建立自己的全球资源保障体系。” “我们要去中东,去非洲,去南美。去那些美国人看不上的、或者还没来得及完全控制的地方。” “我们要买矿,买油田,修港口,建铁路。”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一场关于生存空间的争夺。” 老人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严肃。 “这活儿,国家出面不方便。容易引起‘中国威胁论’。” “我们需要一只白手套。一只足够大、足够硬、也足够黑的手套。” 陈山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个浩瀚的世界。 上一世,他眼睁睁看着国家因为资源被卡脖子,在铁矿石谈判上被三大矿山勒索,在石油危机中被动挨打。 这一世,既然来了。 “这活儿,我接了。” 陈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在手里转了转,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 “苏联的尸体我已经啃完了。” “现在,该去尝尝石油和美金的味道了。”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海湾地区。 “听说,那边有个叫萨达姆的人,最近日子不太好过?”陈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我想,他应该很需要一些‘基建援助’。” 老人和陈山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笑得像两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窗外,雪越下越大。 瑞雪兆丰年。 而在遥远的中东沙漠里,一场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风暴,正在这间不起眼的会议室里,悄然成型。 没完结,完结早着呢!!!! 求礼物!! 第547章 祖国不会忘记。 一九九一年,冬。北京西山,某绝密档案馆。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将这座四九城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白意之中。 屋内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如豆的台灯,昏黄的光晕洒在那张有些斑驳的红木办公桌上。 桌上放着一只派克钢笔,一本尚未合上的绝密卷宗,和一张刚刚写满字的信纸。 李卫民坐在桌前,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整整三个小时。 他的手指有些僵硬,眼眶里布满了血丝,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他的级别不高,但保密等级极高。这次跟随陈山前往苏联,他是那个哪怕死在外面,连尸体都不能运回国,更不能承认是公职人员的“影子”。 半年前,他接到一项绝密任务,作为“随行秘书”加入那个名为“和记远洋贸易考察团”的队伍,前往苏联。出发前,首长只告诉他一句话:多看,多记,少说话。 此刻,他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只燃烧的火盆。 他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手稿。 那是他在基辅的每一个深夜,借着微弱的台灯写下的日记。 里面记录了陈山是如何在谈判桌上用那双盘着核桃的手,逼得苏联将军冷汗直流;记录了那两架图-160是如何在深夜如同幽灵般滑出机库;记录了那个叫鬼叔的老人是如何在弥留之际念叨着当年的情报。 “滋啦——” 李卫民的手颤抖着,将第一页手稿扔进了火盆。 火苗窜起,吞噬了纸张,也吞噬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因为就在半小时前,保密局的同志来过了。 所有的记录,必须销毁。所有的记忆,必须烂在肚子里。这次行动在官方档案里从未发生过,那艘航母是“废铁”,那些飞机是“商业购买的运输机”,那些专家是“来华务工的技术人员”。 至于陈山? 在外界眼里,他依然是那个唯利是图的香港大亨,那个手段狠辣的江湖教父。 然后他将一份无法解密的档案归档。 那是一份关于“代号998”工程的最终报告。在那份报告里,详细记录了那几十亿美金的流向,记录了那艘横跨半个地球归来的巨舰,记录了那些划破长空的白天鹅,也记录了那个被称为“幽灵”的商人和他背后庞大的影子帝国。 然而,在这一切惊心动魄的宏大叙事背后,真正击中他心脏的,却是在整理附件材料时,那一个个被黑笔涂抹掉的名字,那一串串只有代号没有生平的履历。 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能听到暖气管道里水流的声音,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划过的“咔嚓”声。 但这寂静让他感到窒息。 因为就在这座院墙之外,在几公里外的中关村,在更远的深圳、上海、广州,整个中国正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商业狂欢。 即使隔着厚厚的红墙,他依然仿佛能听到那个时代的喧嚣。 大街小巷都在放着港台的流行音乐,人们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手里挥舞着作为硬通货的外汇券。倒爷们在列车上高谈阔论,倒腾着牛仔裤和电子表,一夜暴富的神话每天都在上演。 那是一个充满活力,却也极度浮躁的年代。 社会上流传着那样一句话,刺耳,却又现实得令人绝望——“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在这个刚从苏联冰原归来的机要员心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一条缝隙。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灌进来,让他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灯火,脑海中浮现出的,却不是繁华的街景,而是那个在黑海风浪中沉默屹立的背影;是那个在基辅破旧厂房里,抱着图纸痛哭失声的白发老专家;是那个在特护病房里,临死前还在念叨着“没全招”的鬼叔。 茶叶蛋? 若是没有那些搞原子弹的人,这满街的茶叶蛋,还能安安稳稳地煮在锅里吗? 思绪随着风雪飘远,穿透了时空的壁垒,一直飘回到了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 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代的上海滩。阴暗潮湿的阁楼里,发报机在深夜里发出极其微弱的滴答声。那一双双年轻的手,在刀尖上跳舞。为了送出一份情报,他们要把这串数字背在脑子里,烂在肚子里,哪怕被拔掉指甲,被灌下辣椒水,甚至是被活埋,也不能吐出一个字。 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个代号:永不消逝的电波,深海的潜伏者,黎明前的守望人。 如果那时候有人问他们:值得吗?搞革命不如去当个买办,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如去租界里喝杯咖啡。 他们会怎么回答? 画面一转,那是六十年代的戈壁滩。 罗布泊的风沙,能把人的脸皮吹裂。那一群顶尖的科学家,隐姓埋名,在这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一待就是几十年。 他们吃着那是沙子拌饭,喝的是苦咸水。为了计算一个数据,他们用算盘打烂了指头;为了抢救一个零件,他们用身体去挡住辐射。 当那朵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震惊世界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那是谁干的。 报纸上没有他们的照片,广播里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甚至不能告诉家人自己在哪里,只能说是“出差”。 有的妻子等了一辈子,只等回来一个骨灰盒;有的孩子长大了,都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 那时候,他们想过要比卖茶叶蛋的赚得多吗? 没有。 他们只想着,要让这个有着五千年文明的民族,在列强的核讹诈面前,直起腰杆。 李卫民关上窗户,转过身,看着桌上那份刚刚封存的关于“瓦良格”号的档案。 这一次,又是一群无名者。 在那艘如同移动山岳般的巨舰甲板上,在那些拆解下来的精密仪器箱里,藏着多少人的心血?藏着多少人在异国他乡的忍辱负重? 他们是商人,是赌徒,是流氓,是疯子。 他们在世人眼里或许贪婪成性,或许手段卑劣。他们在土耳其的海峡被勒索,在基辅的寒风中被羞辱,在美国舰队的炮口下被威胁。 可是,当那艘船驶入国门的那一刻,当那几十吨图纸变成国家工业血液的那一刻。 他们把所有的荣耀都剥离了,把所有的骂名都背负了,只留下一个干净的、强大的未来给这片土地。 在这份绝密档案的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所有参与人员,终身不得公开身份,不立传,不授勋。 这是一种何等的孤独? 这又是一种何等的壮烈? 李卫民重新坐回桌前,那一刻,他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那是积压了一个世纪的委屈,也是沉淀了一个世纪的傲骨。 他拔开钢笔的笔帽。 可是笔尖悬在纸上许久,他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按照保密条例,所有关于陈山、关于破冰船撞击、关于金融战的细节,都将被列为绝密,封存进地下几百米的档案室里。也许五十年,也许一百年,都不会解密。 在这个世界上,大众看到的永远是冰山一角。而真正的英雄,往往都在水面之下,甚至都在泥泞里。 李卫民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冷冽的空气灌进来,让他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想起了那天在香港殡仪馆,陈山给那位叫“鬼叔”的老人鞠躬的场景。一个在1942年的水牢里被拔光了指甲、却还要骗鬼子去乱坟岗挖死人骨头的账房先生。 如果不是这次任务,谁会知道那个整天打算盘的小老头,曾经背负着那么沉重的秘密活了一辈子?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李卫民喃喃自语。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不仅仅是这次航母归来,也不仅仅是鬼叔。 作为部队的一名老干事,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在戈壁滩上,那个戴着厚底眼镜、因为核辐射而大把掉头发的老专家。为了搞出原子弹,那人隐姓埋名十七年,连给老母亲写信都不能提自己在哪里。直到那朵蘑菇云升起,他才敢在一个深夜,对着北京的方向痛哭失声。 他想起了更久远的三十年代,上海滩的十里洋场。那些穿着旗袍、西装,游走在刀尖上的地下党人。他们每天都在演戏,对家人演,对爱人演,把所有的恐惧和信仰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哪怕是死了,也只能顶着“汉奸”、“叛徒”或者“流氓”的骂名,连一块干净的墓碑都没有。 李卫民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之所以历经五千年而不倒,不是因为有多少帝王将相,而是因为有无数个像陈山、像鬼叔、像戈壁滩上的无名者一样的人。 他们不需要名字。 因为这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的名字。 李卫民重新坐回书桌前。此时此刻,一种强烈的冲动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像是一团火,要把他的喉咙烧穿。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春蚕在咀嚼桑叶,又像是战靴踏过雪原。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李卫民写下了第一句。 是啊,我是谁?我是那个穿着便衣、在香港街头被误认为是古惑仔的情报员?还是那个穿着破棉袄、在西北基地吃沙子的技术员? 没人知道。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这次带回来的“瓦良格”号,未来会变成巨舰,会劈波斩浪。那时候,甲板上的水兵会接受检阅,舰载机飞行员会成为英雄。而我们这些把它弄回来的人,早就散落在人海里了。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李卫民写的很快,字迹有些潦草,甚至带着几分狂草的意味。 他写的不是歌词,是誓言。 是从1921年那条红船开始,一代代隐秘战线的人,对着这片土地许下的血誓。 “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 李卫民写到这句时,手抖了一下。 真的不渴望吗? 也是渴望的吧。渴望有一天能挺起胸膛告诉全世界,那件事是我干的!那架飞机是我修的!那颗卫星是我送上去的! 但是—— 为了这个国家能安稳地睡觉,为了让孩子们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为了让陈山口中的“盛世”不仅仅是个梦。 这份渴望,必须被压在心底最深处,压成一块铁,压成一块钢。 “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在这个喧嚣的年代,在这个人人都在追逐名利、都在比较谁赚得更多、谁穿得更时髦的时代,总要有那么一群人,去做那个沉默的压舱石。 他们是地下的火,是天上的星,是长城的砖,是黄河的泥。 李卫民写得很快,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这首歌,不是写给陈山的,也不是写给某个具体的将军或科学家的。 它是写给那个在大雪天被冻死在路边的志愿军战士的。 它是写给那个为了保护图纸被特务暗杀在街头的工程师的。 它是写给那个在九龙城寨里混了一辈子黑道,最后却要把军功章带进棺材的颠狗的。 它是写给千千万万个,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在祖国强大时悄然隐退的无名之辈的。 不需要你歌颂我。 不渴望你报答我。 我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 笔尖停顿。 李卫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五千年的风霜全部吸入肺腑,然后化作最后两行力透纸背的文字。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 是的,祖国不会忘记。 哪怕档案被封存五十年、一百年。 哪怕世人只记得富豪榜上的数字,只记得明星的绯闻,只记得茶叶蛋的价格。 但脚下的这片土地记得。 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工厂记得,那一片片在风中翻滚的麦浪记得,那即将巡航在万里海疆上的钢铁巨舰记得。 李卫民放下了笔。 他看着窗外。雪停了。 东方既白,一轮红日正艰难地穿透云层,将第一缕金光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洒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浮雕上,也洒在这份刚刚写好的歌词上。 那金光并不刺眼,却温暖得让人想哭。 这世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这世上哪有什么从天而降的国运,不过是一群不愿意透漏姓名的人,用骨血铺就的通天大道。 李卫民小心翼翼地折好这张纸,放进了自己贴身的胸口口袋里。 那里,离心脏最近。 他推开门,走进了清晨的寒风中。 大院里,早起的警卫战士正在扫雪,“沙沙”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远处,升旗仪式的军乐声隐隐传来。 李卫民挺直了脊梁,大步向着那面正在升起的五星红旗走去。 他的身影很单薄,混入那灰白色的背景中,几乎看不真切。 就像那些人一样。 他在山河中,山河便是他。 在那看不见的角落里,依然有人在负重前行。 依然有人,把脊梁化作了路基,让这列名为“中国”的高速列车,呼啸着驶向未来。 山河无恙,便是我心安处。 感谢爱吃松花鱼的明王妃提供的灵感! 第548章 谁才是真正的庄家 深水湾,李家大宅。 这座依山傍水的豪宅,平日里是香港财富的风向标。 今夜,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一张长达十二米的法式长桌,两端坐着泾渭分明的人。 主位上,李黄瓜正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带血的牛排。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眼神藏在镜片后,透着商人的精明与刻薄。 在他左手边,是汇丰银行大班威廉,以及几个英国商会的核心成员。 而陈山,独自一人坐在长桌的另一端。 他没穿礼服,依旧是那身半新不旧的中山装。 手里也没拿刀叉,而是把玩着那对盘得油光发亮的文玩核桃。 陈念和大卫·陈站在他身后,像两尊沉默的门神。 “陈生,这块牛排是今早从神户空运过来的,不尝尝?”李黄瓜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笑容温和,却不达眼底。 “生肉这种东西,只有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才喜欢。”陈山淡淡地说道,“我们中国人,习惯吃熟的。” 威廉大班听出了话里的刺,冷笑一声,操着生硬的粤语说道:“陈先生,无论生熟,都要看有没有那个胃口消化。听说和记最近资金链很紧?那艘大船的维护费,恐怕是个无底洞吧。” “威廉先生说笑了。”陈山眼皮都没抬,“我陈某人胃口一向很好。” “是吗?”李黄瓜推了推眼镜,语气突然转冷,“山哥,大家都是生意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你在外面搞出的动静太大,上面的鬼佬很不高兴。” 李黄瓜指了指天花板,意指伦敦方面。 “汇丰、渣打,还有另外三家英资银行,已经决定重新评估和记集团的信用评级。”李黄瓜叹了口气,一副惋惜的模样,“如果评级下调,下个季度的五十亿贷款,恐怕就要被抽回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抽贷,是银行家杀人不见血的刀。 在这个年代的香港,多少风云人物就是因为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 “条件呢?”陈山停止了盘核桃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李黄瓜。 “很简单。”李黄瓜身子前倾,露出了獠牙,“和记旗下的葵涌码头,我们要控股权。另外,你在九龙仓的股份,要转让给怡和洋行。至于那艘船……那是废铁,为了不影响市容,最好还是拖去拆船厂。” “这是要把我的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啊。”陈山笑了,笑声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带着几分凄凉。 威廉大班得意地端起红酒杯:“陈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大英帝国的余晖虽然暗了点,但也足够照亮香港这片弹丸之地。现在的你,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陈念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他刚想上前,却被陈山抬手拦住。 “阿念,学着点。”陈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剪好的雪茄,慢悠悠地划燃火柴,“有些人,跪久了,就以为站着的人是异类。” 陈山吸了一口烟,浓烈的烟雾喷向对面,模糊了他的表情。 “李生,你一直觉得自己是香港的‘超人’,掌控着电力、煤气、房地产。”陈山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个棋盘上,充其量也就是个高级管家?” “你说什么?!”李黄瓜脸色一变,修养瞬间破防。 “管家就是管家,替主子收租而已。”陈山弹了弹烟灰,“大卫,开电视。” 大卫·陈冷着脸,按下了墙上的遥控器。 巨大的投影屏幕降下,画面正是无线新闻台的晚间直播。 女主播激动的声音传遍全场:“……突发消息!中国国家计委与香港和记集团刚才在北京正式签署全面战略合作协议!和记集团将作为唯一指定合作伙伴,参与大陆沿海五个省份的基础设施建设及原材料供应!” “紧接着,和记集团宣布,未来五年将投入一千亿港币,用于内地半导体、重工及港口建设!” “什么?!”李黄瓜霍地站起身,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一千亿?!你哪来的钱?你明明已经……” “明明已经破产了?明明资金链断了?”陈山嗤笑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群精英,“那是演给外人看的戏,你们还当真了?” “大卫,告诉他们,我们现在的现金流是多少。” 大卫·陈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瑞士银行的验资报告,狠狠地摔在长桌上,滑到了威廉大班的面前。 “做空土耳其里拉,净赚五十七亿美金。” “通过几内亚湾的石油期货对冲,获利三十二亿美金。” “再加上我们在苏联……嗯,通过一些合法贸易置换回来的黄金储备。”大卫·陈整理了一下领带,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目瞪口呆的银行大班,“现在,和记集团账面上的流动现金,超过一百二十亿美金。” “换算成港币,大概是……”大卫心算了一下,“也就是汇丰银行去年净利润的十倍吧。”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威廉大班手里的红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殷红的酒液溅在他的裤脚上,像是一滩刺眼的血迹。 在这个年代,一百二十亿美金是什么概念? 这笔钱,足够买下半个中环! 所谓的“抽贷威胁”,在这一刻变得滑稽可笑。就像一个乞丐威胁要断绝给亿万富翁的施舍。 “不可能……这不可能……”李黄瓜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现金……这不符合经济规律!” “因为你的规律,是盯着香港这几百万人的口袋掏钱。”陈念这时候开口了,声音清朗,带着一股初生牛犊的锐气,“而我们的规律,是跟着国运走。” 陈念走到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直视李黄瓜:“李伯伯,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您。鉴于我们在内地掌握了长三角和珠三角80%的水泥和钢材供应权,从明天起,我们要重新给香港的建筑材料定个价。” “如果您觉得贵,可以去买英国人的水泥。”陈念微微一笑,“不过据我所知,从伦敦运水泥过来,运费可能比水泥本身还贵三倍。” 这是绝杀。 对于依靠房地产起家的李家来说,原材料被卡脖子,等于被掐断了喉咙。 “你……你们这是垄断!这是破坏自由市场!”李黄瓜指着陈山,手指剧烈颤抖。 “自由市场?”陈山站起身,将只抽了一半的雪茄摁灭在那个精致的骨瓷餐盘里,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那是强者制定的游戏规则。” “现在,我有钱,我有枪,我有背后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陈山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向外走去,步伐稳健得像是一座移动的山岳。 “大卫,别闲着。”陈山的声音飘了过来,“李家的股票我看不太顺眼。今晚美股开盘后,还有明天港股开盘,给我扫货。” “不管是长实,还是和黄,只要有人卖,我就买。” “既然李生说我是‘废铁’,那我就勉为其难,把他的商业帝国买下来,当个废品收购站吧。” “明白,山哥。”大卫·陈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掏出了那个足以撼动金融市场的大哥大,“各小组注意,全线进攻。不计成本,给我把股价打上去,逼空他们的质押盘!” …… 走出李家大宅。 海风微凉。 陈山站在车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灯火通明的豪宅。此刻,那里面应该正是一片兵荒马乱。 “爸,真要买下他们?”陈念有些兴奋,也有些担忧,“这可能会引起英国人的疯狂反扑。” “反扑?”陈山轻蔑地笑了笑,“这里是1991年了,阿念。英国人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我们要做的,就是在97之前,把这地界上的钉子,一颗颗拔干净。” “只有把经济命脉握在自己手里,回归的那天,腰杆子才硬。” 陈念看着父亲的侧脸,只觉得这一刻的父亲,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大。 “走吧,回家。”陈山拉开车门,身体却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爸?”陈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没事。”陈山摆了摆手,站直了身子,“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有点低血糖。老毛病了。” 借着车内的灯光,陈山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那里有一点殷红。 是鼻血。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帕,擦掉血迹,然后将手帕紧紧攥在手心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一直挺直腰杆的陈山,突然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重重地靠在真皮座椅上。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爸?”陈念察觉到不对,连忙凑过来,“怎么了?” “没事……有点晕。”陈山摆了摆手,想要去掏口袋里的药瓶,但手指却不听使唤。 “快去医院!”陈念大喊,声音里带着惊恐。 “别停……回家……”陈山咬着牙,强撑着睁开眼,“不能让外人看见……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话音未落,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陈山的鼻腔流了下来。 滴答。 鲜红的血滴落在黑色的中山装上,瞬间隐没不见。 陈念颤抖着手去擦,却越擦越多,那血像是止不住的闸门。 “爸!爸你别吓我!”陈念真的慌了。 陈山感觉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但他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代价。 这就是逆天改命的代价。 这一世,他抢回了航母,抢回了飞机,抢回了国运。 老天爷是公平的。拿了东西,就得还。 “阿念……”陈山的声音微弱得像是一根游丝,“别哭……老子还没死呢……” “这事……别让你妈知道……” 陈山的手紧紧攥着陈念的手腕,指节发白。 “还有……刚才那个黄瓜……别把他逼死了……留着他……给香港人当个反面教材……” 视线越来越黑。 就像是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但在那无尽的黑暗中,陈山仿佛看到了一艘巨大的银白色战舰,正劈波斩浪,驶向深蓝。 那舰首之上,红旗猎猎。 “真好看啊……” 陈山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脑袋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 窗外,雷声滚滚。 一场暴雨,即将席卷香江。 第549章 狮子老了,还有小狮子 那一夜,香江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砸在圣玛丽医院的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座躁动不安的城市敲响丧钟。 ICU病房外,空气凝固成了水泥。 苏晚晴坐在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陈山那串沾了血的文玩核桃,眼神空洞。 王虎像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口,眼里的红血丝比老虎还要渗人。走廊尽头, 阿强带着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和记安保”精锐,手里的枪都打开了保险。 消息还是漏了。 陈山吐血昏迷、生死未卜的消息,就像带血的生肉扔进了鲨鱼池。 原本被陈山压得死死的各路牛鬼蛇神,终于露出了獠牙。 股市刚开盘,和记系的股票就遭遇了神秘资金的疯狂抛售。 更要命的是,平日里连陈山面都不敢见的几个外部帮派话事人,此刻竟然联手“拜访”和记大厦。 “虎叔,照顾好我妈。” 陈念从ICU的玻璃窗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袖口。 “阿念。”王虎咬着牙,“新义安的向家兄弟,还有14K的几个老不死的都去了。他们欺负你年轻,还是我去吧。” “爸说过,有些路,得我自己走。” 陈念转过身,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书生脸庞,此刻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再说,枪这种东西……”陈念拍了拍腰间那个硬邦邦的凸起,“爸让我学,我就学了。” …… 中环,和记大厦顶层会议室。 平日里这地方只有和记的高层能进,但今天,这里坐满了外人。 烟雾缭绕,乌烟瘴气。 坐在主位旁边的,是新义安的“龙头”向生,旁边坐着14K的几个双花红棍。 他们把脚架在昂贵的红木会议桌上,手里把玩着雪茄,满脸戏谑地看着周围那些和记高管。 “梁文辉,别撑着了。” 向生弹了弹烟灰,语气傲慢,“陈山这回怕是挺不过去了。和记这么大的盘子,你们守不住的。特别是葵涌那边的几个码头,还有尖沙咀的场子,不如交给我们新义安来打理。大家都是求财,何必搞得太难看?” “是啊,陈家小子还年轻,总让他回来管几千亿的生意?笑死人了。”另一个14K的大佬阴恻恻地笑道,“不如让我们帮衬帮衬。” 一群人附和着,眼神贪婪。他们等这一天太久了,陈山这座大山一倒,他们就要把和记这块肥肉撕碎。 “砰——” 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 陈念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各位前辈,久等了。”陈念走到主位,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这群江湖大佬。 “哟,这不是陈家少爷吗?”向生没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怎么,陈山死了?让你来报丧?” “我爸还在休息。”陈念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他说太吵了,让我来看看是哪条狗在乱叫。” “你说什么?!” 向生猛地一拍桌子,“小子,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楼下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个电话,信不信今晚和记就得改姓?” “我不信。” 陈念看着向生,眼神清澈得可怕,“警务处雷洛处长已经在楼下了。” “吓唬我?”向生狞笑一声,突然掏出一把枪拍在桌上,“雷洛?陈山在的时候雷洛是条狗,陈山不在了,你以为他还会听你的?今天你要是不把码头转让协议签了,老子让你横着出去!” 图穷匕见。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然而,陈念动了。 没有废话,没有争吵,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 拔枪,开保险,扣动扳机。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砰!” 一声巨响,在封闭的会议室里炸开。 向生的眉心多了一个黑洞,脸上还保持着那种嚣张跋扈的表情,手指甚至还没来得及触碰桌上的枪。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鲜血溅在雪白的会议桌上,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原本还在看戏的14K大佬们,瞬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敢直接开枪杀龙头! 陈念垂下枪口,M1911的枪管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背上溅到的一滴血珠,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我爸是社团出身,讲情义,讲规矩。” 陈念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杀人后的恐惧,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漠然,那是比陈山更纯粹的理性和冷酷。 “我不是。” “现在,还有谁想要和记的码头?” 陈念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那几个平日里杀人如麻的大佬竟然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冷汗浸透了后背。 “没……没有了……陈少误会了……”14K的大佬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我们……我们就是来探病的……既然陈先生需要休息,那我们就先走了……” “把尸体带走。”陈念指了指地上的向生,语气森寒,“告诉新义安,想报仇,随时来找我。但下一次,我就不是杀一个人这么简单了。” 五分钟后。 陈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些原本包围大厦的黑车,像退潮一样仓皇离去。 “阿念。”守在门口的大卫·陈走进来,看着地上的血迹,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以前他敬畏的是陈山,现在,他敬畏的是陈家这块招牌。 “告诉雷洛叔,不用上来了,让他带兄弟们去吃宵夜,算我的。” 陈念把枪递给大卫,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声音依旧沉稳,“另外,让清洁工把这里洗干净。我不喜欢血腥味。” …… 医院,特护病房。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外国医生正在激烈争论,旁边站着几个神情冷峻的苏联人。 “这是胡闹!那种干细胞疗法还在实验阶段!没有临床数据!”英国医生大声抗议。 “在切尔诺贝利,我们用这个救活了三十个遭受重度辐射的消防员。” 为首的苏联生物学家伊万诺夫操着生硬的英语,眼神狂热,“陈先生已经器官衰竭,这是唯一能激活他身体机能的办法。” “用。” 陈念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和一丝淡淡的火药味。 “可是……” “出了事,我负责。”陈念看着病床上那个插满管子的老人,眼神坚定,“如果不试,他挺不过今晚。试了,至少还有一半机会。” “只要他能醒过来。”陈念握住父亲枯瘦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哪怕是多活一年,我也愿意愿意。” …… 三天后。 那个连上天似乎都不忍带走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陈山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一片红色的海洋,有战火,有鲜血,也有那艘银白色的巨舰。 “醒了……老陈醒了!”苏晚晴喜极而泣。 陈山费力地转过头,看到了站在窗边的陈念。 儿子瘦了,下巴上有了青色的胡茬,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一层看不透的深邃。 就像是一夜之间,从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变成了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 “向家那小子……死了?”陈山的声音很虚弱,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睿智。 陈念走过来,帮父亲掖好被角,点了点头:“他太吵了。而且,他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处理干净了吗?” “雷洛叔按‘社团仇杀’结案了。现在新义安忙着内斗选新龙头,没人敢这时候惹我们。”陈念平静地说道。 陈山盯着儿子看了许久,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 他知道,这看似鲁莽的一枪,其实是最精准的破局。 江湖上只认拳头,陈念这一枪,不仅杀了一个龙头,更是把“和记不可欺”这五个字,刻进了所有人的骨头里。 “手脏了。”陈山轻声说。 “为了这个家,脏点没关系。”陈念握住父亲的手,“但这双手,能护住妈,能护住这个家,也能护住您带回来的那些宝贝。” 陈山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以后,这艘船你来开。” “爸给你当大副。只要我不死,这香江的天,就塌不下来。” …… 一个月后。 1991年12月25日。 深圳,前海湾。 这里还是一片巨大的工地,黄沙漫天,推土机轰鸣。但在那简陋的工棚里,却聚集着数百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他们是苏联最顶尖的空气动力学专家、材料学家、芯片工程师。 陈山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精神虽然不如从前,但眼神依旧锐利。 陈念站在一张巨大的规划图前,手里拿着教鞭。 “这里,将是我们的微电子研究院。” “这里,是航空发动机测试中心。” “这里,是深海工程实验室。” 陈念的声音穿透了工地的喧嚣,回荡在每个人耳边,“有人说,我们只是买了一堆废铁。但我要告诉全世界,我们会在这片荒地上,种出属于中国的工业之花。” 就在这时,旁边的电视机里,正在转播一条震惊全球的新闻。 莫斯科,红场。 漫天风雪中,那面飘扬了69年的镰刀锤子红旗,缓缓降下。 那个曾经让世界颤抖的红色巨人,轰然倒塌。 工棚里的苏联专家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有人摘下眼镜偷偷擦泪,有人拿起伏特加一饮而尽。 伊万诺夫教授看着电视,满脸泪水:“我们的国家没了。” “不,教授。” 陈念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茶,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热火朝天的中国工地,投向更远处那片正在崛起的东方大陆。 “理想不死。” 陈念举起酒杯,对着电视里那个消逝的时代,也对着窗外那个新生的时代。 “在这里,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红色的火焰,会烧得更旺。” 陈山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看着电视里那个落寞的背影。 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那是属于陈念的时代。 也是属于这片山河的,大国崛起的时代。 第550章 鹰酱的葬礼与陈家的摇篮 陈山坐在真皮沙发上,腿上盖着厚厚的羊绒毯。 虽然才修养了一个月,但他那张脸依旧透着病态的苍白,只是那双眼睛,比窗外的维多利亚港还要深邃。 “结束了。” 陈山把玩着手里那对盘得发红的狮子头核桃,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邻居搬家,“七十年的红色巨人,死于内脏衰竭。” 陈念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爸,很多专家说,历史终结了。”陈念放下水杯,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福山那帮人说,以后是美国人的天下了。” “终结?放他娘的屁。” 陈山冷笑一声,将核桃重重地拍在红木茶几上,“只要有人,就有江湖;只要有江湖,就有争斗。历史这玩意儿,就像这维多利亚港的潮水,退下去,是为了卷起更大的浪。” 他转过头,盯着陈念。 “阿念,熊死了,鹰就该独孤求败了。你觉得,下一步我们该干什么?” 陈念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韬光养晦。”陈念吐出四个字,“现在的美国如日中天,海湾战争打出了代差,苏联解体又让他们信心爆棚。我们不能露头,得藏着,赚钱,搞基建,攀科技树。” “那是国家的战略,没错。” 陈山赞许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奸诈,“但我们是商人,是资本家。资本家不需要韬光养晦,资本家只需要贪婪。” 陈山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电视里那个正意气风发发表讲话的美国总统布什。 “苏联能解体,美国为什么不能?” 这一句话,让客厅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陈念瞳孔微缩:“爸,您的意思是……” “美国这地方,它是合众国,更像是一个拼凑起来的巨型公司。” 陈山眯着眼,仿佛穿越了时光长河,看到了几十年后的景象,“他们有两党,有红蓝之争,有种族矛盾,有贫富差距。现在他们有苏联这个外敌盯着,还能抱团。外敌一没,他们自己就得打起来。” 陈山招了招手,示意陈念凑近。 “以后的战略重心,除了在内地搞建设,还要往美国撒钱。” “撒钱?” “对,撒钱。”陈山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去支持他们的‘极左’,也支持他们的‘极右’。让那些环保组织去闹,让那些种族主义者去叫。我们要买他们的媒体,控制他们的舆论。” 陈山顿了顿,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我要让这只白头鹰,变成精神分裂的疯鸟。我要让他们以后不是美利坚合众国,而是美利坚‘分裂’国。” “这需要很多钱。”陈念深吸一口气,心脏狂跳。这才是陈山,那个敢把天捅个窟窿的男人。 “钱?大卫手里的美金,留着下崽吗?”陈山摆了摆手,“不管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只要他们愿意斗,我们就是他们最好的金主。” 陈念站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我会让大卫着手布局。” 他看着父亲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个老人,刚刚从鬼门关回来,想的不是颐养天年,而是怎么给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霸主挖坑。 “行了,滚蛋吧。”陈山重新拿起核桃,闭上眼睛假寐,“我想静静。另外,你那个老婆,林婉,听说在蛇口也是个拼命三郎?” “嗯,她在负责蛇口工业区的二期扩建。”提起妻子,陈念眼神柔和了一些。 “让她别太拼了。”陈山嘟囔了一句,“钱是赚不完的,陈家不缺那个钱。” “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深圳看她。” …… 次日,深圳,蛇口。 这里是整个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空气中弥漫着水泥、海风和金钱混合的味道。打桩机的声音如同战鼓,二十四小时不停歇。 一辆挂着两地牌照的黑色奔驰穿过尘土飞扬的工地,停在了一排简易板房前。 陈念推门下车,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瞬间蒙上了一层灰。他皱了皱眉,快步走进项目指挥部。 指挥部里乱得像个菜市场,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带着黄色安全帽的短发女人,正拿着对讲机大声吼道:“老李!那批水泥要是再不到位,我就把你填进地基里去!别跟我讲什么交通堵塞,我要的是结果!” 那是林婉。 曾经那个温婉的大学校花,如今在蛇口这片热土上,已经被锤炼成了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她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脸上甚至还蹭了一道黑灰,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婉儿。” 陈念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林婉身子一僵,猛地回头。看到那个站在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她那张紧绷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手里的对讲机都忘了关。 “老公!” 她想冲过去,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 “婉儿!” 陈念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在林婉落地前稳稳接住了她。 “医生!备车!快!” 陈念的声音变了调,那种在面对新义安枪口时都未曾有过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什么教父,什么CEO,此刻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 半小时后。 蛇口人民医院。 陈念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门开了。 一个中年女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陈念猛地冲过去,抓住医生的胳膊,力气大得让医生皱起了眉:“医生,她怎么样?是不是累坏了?有没有危险?” “陈先生,冷静点。”医生无奈地抽回手,“病人确实有点低血糖和劳累过度,但是……” “但是什么?你说啊!”陈念急得眼珠子通红。 医生笑了笑,那是看傻小子的眼神。 “但是,你要当爸爸了。” “怀孕七周,胎像有点不稳,需要静养。恭喜啊。” 陈念愣住了。 那道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身影,此刻僵硬得像尊石雕。 “爸……爸爸?” 他喃喃自语,大脑一片空白。肢解美国的计划?忘了。几千亿的生意?忘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我要当爹了。 …… 香港,深水湾高尔夫球场。 陈山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旁边陪着的是几个商界大佬。 这帮人现在天天变着法地来巴结。 “大卫。”陈山接过大卫·陈递来的电话,有些不耐烦,“如果是阿念那小子打来的,告诉他,要是没拿下加州的那个媒体集团,就别回来见我。” “山哥……好像很急。”大卫小心翼翼地说。 陈山皱眉,拿起听筒:“说。” 电话那头传来陈念语无伦次的声音,甚至带着傻笑:“爸!爸!有了!婉儿有了!” “有什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陈山骂道。 “是怀孕了!我有孩子了!您要当爷爷了!” 空气凝固了三秒。 “哐当!” 陈山手里那对清代狮子头核桃,滑落在地,滚进了草丛里。平日里视若珍宝的东西,此刻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医生说七周了!但是在工地晕倒了,现在在蛇口医院!” “晕倒了?!” 陈山的音量瞬间拔高了八度,那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再次爆发,只不过这次是为了还没见面的孙子。 “混账东西!你怎么照顾老婆的?居然还让她去工地?你是猪脑子吗?!” 旁边的大亨们吓得一哆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山挂断电话,转身对着大卫吼道:“备车!立刻去深圳!” “山哥,您的身体……”大卫试图劝阻。 “身体个屁!老子要去见孙子!” “还有,通知苏晚晴,让她别插花了,带上家里最好的燕窝、人参,赶紧过来!” 陈山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那种阴谋家的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他指着呆若木鸡的几个大亨:“看什么看?散会!以后这种破事别来烦我,我要去带孙子了!” 那一刻,香港的“太上皇”,变成了一个即将上岗的“孙子奴”。 …… 深夜,蛇口医院特护病房。 林婉靠在床头,看着满屋子的人,有点不知所措。 苏晚晴正在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她削苹果。 而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公公陈山,正戴着老花镜,拿着一张B超单,翻来覆去地看,仿佛在看一份关乎世界命运的绝密情报。 “这……这就是我的孙子?”陈山指着那团黑乎乎的小点,手指微微颤抖,“长得……真像我。你看这轮廓,天庭饱满,以后肯定是个干大事的料。” 陈念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爸,那只是个受精卵,还没长出轮廓呢。” “闭嘴!你懂个屁!”陈山回头瞪了儿子一眼,“老子的孙子,就是受精卵也比别人长得帅!”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B超单,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陈山走到床边,看着林婉,语气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婉儿啊,以后工地就别去了。想要什么,跟爸说。哪怕你想要天上的月亮,爸也让人给你造个梯子摘下来。” 陈念无奈地笑了,握住林婉的手。 窗外,深圳湾的灯火阑珊。 这个在乱世中厮杀出来的家族,终于迎来了最柔软的时刻。 “爸。”陈念突然问道,“既然有了第三代,您给起个名?” 陈山沉吟片刻,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投向那遥远的北方。 “如果是个男孩。” 陈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厚重。 “就叫陈安。” “国泰民安的安。” “咱们这辈子打打杀杀,算计人心,把该打的仗都打完了,该受的罪都受了。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一代人,能安安稳稳地,看着咱们的飞船上天,看着咱们的航母下水,看着这个国家……重回巅峰。” 房间里安静下来。 林婉抚摸着肚子,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陈山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悄悄擦了擦眼角。 狮子老了。 但好在,小狮子们,都长大了。 然而,就在这温馨时刻,大卫·陈急匆匆地敲门进来。 “山哥,阿念。” “怎么了?”陈念问。 “美国那边传来消息。”大卫压低声音,“那个叫特朗普的地产商,破产了。他在向我们求救,问能不能给他的赌场投资一点钱。” 陈山闻言,猛地转过身,眼睛里爆发出两道精光。 那是猎人看到猎物的眼神。 “投资?”陈山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告诉他,钱我有的是。但我不仅要赌场,我还要他这个人。” 陈山看了一眼林婉的肚子,嘴角微扬。 “正好,给我未来的孙子,找个马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