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夫君是魔头》
1、第一章
鸟雀啁啾,春光明媚。
和煦的暖光笼罩着静谧院落,门窗上红色的“囍”字尚未褪色,墙根里的柳树已吐出了嫩芽儿。
屋里,灵姝揉着宿醉的脑袋醒过来,摸了摸枕边,已经空了。
“长清?”一开口,嗓子还是哑的。
没一会儿,青色的葛布帘子掀开,进来一道清癯的人影。
仙姿玉貌,俊朗出尘,幽幽的眼帘压下,将手里茶水递给她,缓声道:“醒了,就把它喝了吧。”
灵姝瞥一眼,不情愿噘嘴:“又是这个?这个好苦的。”
“我这儿有糖丸,吃了就不苦了。”
“可是我不想……”
戳在眼前的人纹丝不动,灵姝最终败下阵来。
“那好吧。”说完,接过那盏苦茶,一饮而尽,之后,迅速将他手里的糖丸含进了嘴里。
“真甜。”她笑,眼睛弯成灿灿的月牙儿,毫不吝啬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男子的眸光变得柔和,掌心摸摸她的脸,像是在撸乖巧软萌的猫崽子。
没一会儿,她爬起来:“对了,我的房契呢?昨日酒喝多了,我好像忘记放哪了。”
新婚三月,灵姝便得了这处院子,昨日刚把房契拿到手,把她高兴坏了,夜里拉着他喝了一整坛,直到人事不省。
男子从她身边站起来:“早知道你会忘,给你收在这儿了。”
“我的小金库?”
“嗯。”
盒子打开,看着整整齐齐叠在那儿的地契房契,灵姝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
她抱着盒子,简直爱不释手。
男子在一旁打量她:“就这么高兴?”
“嗯,从今天开始,这间院子就是属于我们的了。长清,这是我们的家!”
家吗?他舌底碾过这个词,似乎也有些愉悦。
之后,他起身去外面打水,又将干净的帕子拿过来给她擦脸洗漱。
从始至终,灵姝都是乖乖的,洗完脸,又自觉地坐在那里让他梳头发。
“今日想梳什么样子的?”
“普通的云髻就好。”
“好。”
……
窗外阳光洒落,灵姝一边翘着腿坐在那儿,一边喋喋不休地说话。
“其实,云娘十日前来过信了,云娘你知道吧?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同我一起长大的好友,她三年前嫁人了,搬到了南边镇子上,这两年我们一直都是书信来往,只是最近她好像有什么心事,话也变少了,我想去看看她,顺便咱们还可以去镇子上逛逛,长清,你觉得怎么样?”
身后男子慢慢梳笼头发,眼神凝在她白皙的后颈,不知是在想什么。
“长清?长清你在听吗?”
“啊呀!”
一声惊呼,杜长清猛地顿住,忙拉过她的手:“怎么了?我看看。”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划了一下。”
灵姝娇羞地笑笑,将手背上的红痕盖住,之后拉扯着他的手:“长清,你的指甲怎么又长了?”
她抓住他的手,只见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执卷拈花不沾俗气的手。
可奇怪的是他的指甲却长得比别人要快许多,还总是很尖利,前几日才刚给他剪的,这会儿又长了。
不过,他的体质本来就比别人特殊。
“对不起。”杜长清垂下眼。
而向来善解人意的灵姝:“不用道歉,我不疼,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对了,我刚才跟你说的……”
“我听到了,我陪你一起去。”
“真的吗?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今日明日都无事。”
“太好了!那咱们赶紧吃完饭收拾收拾,今天就出发!”
早饭简单吃了几口,灵姝就回屋里收拾东西了。
收拾完出来,看到杜长清站在一辆熟悉的马车旁,素净的长衫,衬得清冷又挺拔,只是那张脸过于艳了。
比女人还要好看。
在他凝视过来的时候,灵姝就收起了没出息的眼神。她问:“这马车哪来的?”
他如实道:“张屠户家的。”
“张屠户?你问他租的?”
杜长清点头,却没有说花了多少灵石。
不过灵姝也没问。
锁上院门,两人便驾着马车悠悠地上了路。一路上草长莺飞,花红柳绿,茂盛的春意扑面而来。
灵姝躺在马车上,惬意地吹着暖风,之后又换了个姿势,枕在他腿上。
“真舒服,这会儿天气暖和了,等回来,我们去放风筝。”
“嗯。”
“还有还有,院子里可以搭一个秋千架,我都好久没荡过秋千了!”
语气里的兴奋之色掩都掩不住。
而不管她说什么,杜长清都点头说好。
……
好几个时辰后,马车驶入太平镇。
镇子上熙熙攘攘,街道宽阔能容下两辆马车并行,周围的店铺眼花缭乱,到处都是吆喝声。
时隔两年重新来这儿,灵姝凭借零星的记忆努力辨认,可惜最后还是没想起来。
无奈之下,只得问路:“不好意思,请问青石巷有位姓范的人家吗?”
“姓范的有五六家呢,你问的是谁?”
“啊,就是二十来岁年轻人,是个符师,三年前刚娶妻。”
“符师啊,往前走,经过第二巷子口左拐的那一家就是。”
“好咧,谢谢您老伯!”
问完路,灵姝转身,拉着人重新上了马车。
一转头,却见杜长清压着眼帘,似不经意问:“你刚才说……符师?”
“嗯,云娘的夫君是个符师,不过他并没有正式拜入仙门,只是挂了个外门弟子的名头,有灵石拿,可以赚钱养家。”
在这个低魔世界,不仅有妖魔还有仙门,普通的凡人进入仙门是不能妄想了,但若是能看懂灵文懂得画符也可以过得很滋润。
可以说,符师是这个低魔世界最挣钱的行业了。
可惜,她没这个天赋。
“长清,你问这个,是也对符师感兴趣吗?”灵姝歪头看他。
杜长清却淡淡摇头:“只是问问而已。”接着,岔开话题,“到了。”
仰头,碧瓦粼粼飞檐卷翘,高高的院墙巍峨矗立,门口还蹲踞着两头石狮子,门匾之上,写着“郑府”两个大字。
“没错,就是这儿了,我去敲门。”
说完,呼呼啦啦地跑上了前,而杜长清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眼眸打量着周遭,而后在那两头石狮子跟前停下。
“低级符文吗?”幽幽的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
尖利的指甲划过那石狮子的眼睛,分明有道金光一闪,又迅速黯淡。
之后,他看着自己过于尖利的指甲,想到夜里抚触的过于娇嫩的皮肤,又多磨了几下。
没多久,朱红的大门敞开,走出一个穿红着翠满身富贵的人影。
“灵姝,真的是你?”
“哈哈,云娘我来看你了,我还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长清……长清快过来!”
杜长清牵着马车走过去,露出极浅的一丝笑,又好似没笑。
“我叫杜长清,是灵姝的夫君。”
*
阔别已久,乍一见面灵姝就被拉到了单独叙话的房间。
云娘拉着她的手,又是激动又是欣喜:“灵姝,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你们是怎么来的,走这么远的路一定很累吧?”
灵姝弯着眉眼:“不累不累,我夫君租了辆马车,有软垫,坐着很舒服。”
“你的夫君就是刚才那个人?”
“嗯,他叫长清,我们是一年前认识的。”
“认识才一年?那他家境如何?家里都有什么人?干什么营生?”
说起这个,灵姝有些支吾。
“这个嘛……其实,我是在村口捡到他的,他当时脑袋受了伤,记不起之前的事,家里有什么人也不知道,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我看他可怜,这才收留了他,谁知道就慢慢产生感情了呢。”
脸红说完,云娘却睁大眼睛:“这么说,他是你捡来的?”
“嗯。”
“你对他一无所知,就这样嫁给了他?”
“有什么问题吗?”拥有现代思想的灵姝抛出疑问。
云娘却道:“问题大了,你对他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他是坏人呢,又或者有了家室呢?”
“不可能,长清不是坏人,还有,他说他没有家室。”
“可他失忆了。”
“失忆了他也不会骗我。”
云娘脸色涨红,竟没想到她会有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一天。
“你、你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见她颤着要哭,灵姝忙哄:“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刚见到长清就这么说他,有失偏颇。其实长清人很好,他不仅事无巨细地照顾我,还会哄我开心,从成婚到现在,我们一次都没吵过架。”
“是吗,我看,你是被他那副皮囊给哄了。”
听到这话的灵姝略有些心虚:“咳,我可不是只看脸的。”
“哦,那你说说,他都干些什么,能不能养得起你?”
灵姝掰着手指头数:“他会的可多了,什么看风水,采灵草,哦对了,他还会调香,还会绣荷包!”
“那、那不是女子才会做的活吗?”
“嗯,反正……”
嘭嘭,门外响起拍门声:“灵姝,还没聊完吗?”
清润好听的嗓音,是长清!
灵姝赶忙站起来:“云娘,长清来找我了,他一定是一个人待得闷了,不如我们出去?正好,我也饿了。”
她嘿嘿傻笑,云娘则负气又无奈:“那好吧。”
*
小苑幽静,一派安然。
游廊之外有假山也有活水,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灵姝正饶有兴致地走在这条路上。
“云娘说了,让我们自己在园子里逛一逛,她去吩咐后厨给我们准备吃食,长清,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是不是很大很气派?”
她望着这硕大的园子,眼睛都亮了。
杜长清却只是淡淡吐了两个字:“还好。”
哼,什么还好,说的好像他住过比这更大的院子似的。
算了,看在他失忆的份儿上,不跟他计较。
“长清长清,等以后攒了钱,我们也换个大院子,你说好不好?”
“怎么都好,你小心点走路。”
他搀住她,不让她倒着走路,灵姝却表示自己没事,只是一转头,“咦”了一声:“这条路铺的石子怎么怪怪的?”
“这不是路,是用灵石摆出的阵法。”
“什么?阵法?”她狐疑嘟囔,“长清,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杜长清拨弄两下眼睫:“之前无意中在风水书上看过罢了,走吧,我们回去。”
一会儿的功夫,灵姝就把这件小事给忘了。
饭桌上,云娘亲自给她盛饭,满满的一碗。
灵姝笑说:“我可不像以前那般了,吃不了这么多。”
云娘不停地给她夹肉:“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可不要学镇子上那些陋病,为了讨好男子,刻意不吃饭清减自己,那不是聪明,那是蠢。”
“哎呀,我知道,我……”
话没说完,一口气吞错了,猛咳起来。
原本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人立刻动作轻缓地拍着她的背,又及时递了一杯水,慢慢喂给她。等她缓过气来,才问:“好些了吗?”
灵姝脸红点头:“好多了,我没事。”
云娘在一旁担忧:“真的没事吗?怪我,只顾着跟你说话了。”
“都说了没事啦,怪我自己不小心。”
话说着,一碗清淡的菜色换到她跟前:“你这几日不是胃口清淡吗,就吃这碗吧。”
也是满满的一碗,不过都是灵姝爱吃的,她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我一定都吃完!”
云娘在一旁看得瘪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
2、第二章
吃完饭,灵姝想起了来此的目的,把云娘拉到一旁。
“云娘,方才忘了问,怎么不见郑玄?他最近很忙吗?”
郑玄,也就是云娘的夫君,三年前的鹊桥会上,云娘不小心被人挤下河,被郑玄看见,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了她。
两人郎才女貌,又男未婚女未嫁,一时便看对了眼。你来我往写了几封信,不久之后就彼此定情。
当时灵姝知道后,还差点拿着砍刀逼上门。
“郑玄,我警告你,你以后若是敢欺负云娘,我一定把你这张脸给刮花了,变成人人唾弃的丑八怪!”
郑玄好歹也是挺拔有力的男子,被她这般恐吓,居然有些生怯,他再三保证一定会好生善待云娘,绝不辜负。
可谁知道他有没有做到?
“郑玄如今加入了仙门,确实有些忙,不过再忙每晚都会回来。”
“这么说,他对你很好?”
云娘笑了,只是这笑里带着苦涩:“是,他对我很好,只是我……对不起他。成婚三载都无所出,他虽然没说什么,但一定会失望吧。”
“可这不是你的错。”
“他也这么说,就是我心思重,越是想要,越是不得。”
“这是什么丧气话?你啊,就是一个人闷在这院子里,人都要闷傻了。”
“也许是吧,那待会儿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街上逛逛,顺便去寺庙一趟,我想去上香求子。”
她开口,灵姝自然应下。
*
寺庙门口,香客如云。
隔着白墙红瓦,能听见隐隐的诵经声,闻之只觉心神震动,开阔不少。
“这里就是鹿鸣寺,听说这里求子很灵,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马车停在外面,灵姝拉着杜长清一起进去。
寺里配殿很多,云娘求子心切,决定每个殿都挨个儿拜一遍,灵姝虽然不信神佛,但自打穿过来,心里坚持的那点无神论早就快被磨灭了。
她决定跟着她一起拜。
哦,还要和长清一起。
只是快要踏入殿门时,忽的起了一阵风。
殿里燃香倒灌,模糊了佛像慈悲的面目,跪坐在蒲团上的人被熏得眼泪直流,险些睁不开。
灵姝也被刮来的烟雾呛到,拿袖子捂脸:“咳咳,这是哪来的邪风?”
云娘亦是不解:“方才还没有的,咳……”
只有无人看到的地方,杜长清慢慢收回了脚。
他眉眼藏在阴影中,说不出是阴郁还是什么,站在门槛之外,轻声说道:“算了,我还是不进去了。”
“不进去,为什么?”
“我命格不好,进去怕是要冲撞满天神佛。”
“你命格不好?谁说的?”
“那你就当我是累了。”他语气温和,目光很是温柔。
唉,每次都这样,让她心软。
“好吧,那你好好待在这里,我跟云娘拜完再来找你!”
“嗯,好。”
他立在原地,看着人一溜烟地跑进殿里,这才收回视线,身后的阴影拉长,莫名生出几分阴翳。
周围的香客来来往往,只有他的影子是飘忽不定的。
杜长清仰头,直视大雄宝殿里法相庄严的佛像,扯出冰冷讥诮之色:“若不是怕扫了她的兴……”
*
日影偏移,枝叶婆娑。
从殿里拜完之后,灵姝整个人都累坏了。
“好累好累,以后再也不来了……”一次,就把这辈子的神像都给拜完了。
杜长清从树荫底下走过来,他面如冠玉,清俊挺拔,看上去竟比那些神像还要招人眼。
他笑着给她擦汗:“这就累了,说说,都拜了哪些神佛?”
灵姝哭诉:“这我哪记得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倒霉,每次上香只有我的火点不着,点着了之后这烟总是往我脸上吹,你看看,我的眼睛都红了!”
她仰着娇媚的脸蛋,撑着红红的眼睛看他,像兔子。
“果然是红了。”杜长清抬手,在她眼角摸了摸,之后蜷起手指,“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去的。”
“不怪你不怪你,可能是我天生倒霉吧。唉,本来还想逛街买东西的,这下一点心情都没了。”
云娘道:“你想买什么,我让车夫去买?”
杜长清:“不必,我已经买好了,一些吃食还有你爱看的话本。”
“那纸和墨呢?家里的用光了。”
“嗯,也都帮你买好了。”
闻言,灵姝心里的阴霾彻底散去:“真的吗?太好了!就知道长清你最好了!”
*
重新回到郑府,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陆续掌了灯。
没多久,郑玄也回来了。
他从门口经过,一眼就看到了被破坏的符文,脸色立时一变。他问管事,家里可曾来人。
管事道:“除了夫人的好友来过,就没别人了。”
“夫人的好友?”
“就是那位灵姝姑娘,两年前拿着砍刀堵在门口的那位。”
郑玄脸色僵住,显然对此记忆犹新。
再看那石狮子上的划痕,摇头道:“许是哪来的野物,不小心破坏的,走吧,去见客人。”
……
“早知灵姝姑娘登门,我就早些派人安排了,请恕在下招待不周。”
燃起灯火的房间内,郑玄面带笑意地寒暄,甫一见面,似乎还有些尴尬。
但这次,灵姝倒是给了他好脸色:“我是来看云娘的,不兴这些客套。”
“哈哈,那这位是……”
“我夫君,杜长清。”
“哦,原来是妹夫,妹夫真是一表人才。”
杜长清漫不经心地朝他看了一眼:“郑公子过誉了。”
因是待客,难免推杯换盏。
郑玄虽然周正木讷,几杯酒下肚却也打开了话匣子:“听说最近这营生都不好干,不知妹夫在哪高就?”
“高就谈不上,只是干些琐碎的营生,勉强糊口而已。”
“哦,什么琐碎营生?”
杜长清抬眸看他一眼,拿起酒盏浅啜,之后才启唇:“风水先生,偶尔也会采些灵草,剥些野兽的皮毛来卖。”
剥野兽的皮毛?
郑玄左右瞧他,虽然穿着简单,但神情气度却很是不凡,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
他还要再问,却被灵姝打断:“好了,长清他之前失忆,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你还是不要再问了。”
云娘也道:“就是,哪有一上来就打探人家家底的?说说你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门中事务很忙吗?”
郑玄接过她倒的酒,含笑的眼睛流露疲惫:“别说了,今日下值回来,不料经过鹿鸣寺的时候忽然传来巨响,原来是殿里的佛像塌了,摔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什么?鹿鸣寺?”灵姝和云娘齐齐惊讶。
郑玄:“没错,因为太过诡异,我们怀疑是有魔物作祟,便进去查探了一圈,不过并没有发现魔物踪迹,等等……你们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灵姝转着眼珠子:“实不相瞒,下午我们也去了鹿鸣寺。”
“什么?什么时候?”
“就是午时之后,不过我们回来得早,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事。”
郑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虽然这次没有伤到人,但到底是有些诡异,能不出去就尽量不要出去。”
大概是这事太玄,说完之后郑玄就岔开了话题,聊起自己在仙门的琐事。
杜长清基本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穿插几句,不显得热络也不至于过分冷淡。
而灵姝本来就对仙门的事很感兴趣,她撑着下巴,听得最是认真。
“郑公子,那你们除了每日画符之外还有什么任务,是不是也很忙?”
郑玄道:“何止是忙,你们不知道,最近仙碑的力量好像有所波动,仙门的长老命我们一月之内破解上面的灵文,可仙碑上的灵文谁都没见过,一月之内破解怎么可能?”
他语气里分明透着悲催打工人才有的苦大仇深。
唉,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不好混。
不过,她只同情了一秒,就问:“仙碑?难道是我们村附近的仙碑?”
她记得,自打她穿过来,村子附近的山头上就落着一座石碑,风吹日晒,字迹早被模糊,四周更是长满了杂草。
乍一看,还以为是座不起眼的土坟包。
郑玄握着酒杯:“没错,就是在静水村附近,我们拓下了上面的灵文,可至今都未能破解,想必这是天外来的仙碑,不是我等凡人轻易能参透的。”
……
“天外来的仙碑?长清,你说那仙碑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郑府西厢,喝得迷迷糊糊的灵姝还在思索这件事。
她一脚蹬了鞋,扑在榻上,满头的云髻晃得乱糟糟,身子很软,脸蛋很红,还带着酒香。
杜长清看她一眼:“兴许是。”
他拿着她胡乱蹬掉的鞋子,放在床边摆好,结果下一秒肩头就落了一只白嫩的脚掌。
灵姝眼尾带钩,声音娇气:“什么叫兴许是?那可是仙碑,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忽闪的圆润眼眸,像是只好奇宝宝。
杜长清没出声,他的视线落在那屈起的嫩腿上,继而不受控制地钻进裙底,眼神一时变得幽深不可测。
但想到这是哪,又无声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可好奇的,今日走了这么多路,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回去。”
“什么?明天一早就回去吗?我还想多待一天呢……”
“不能多待了,再多待一日,家里的鸡就要饿死了。”他面无表情地吐露这个事实。
灵姝:“不能吧?我来的时候刚喂了的。”
“那也有可能会被人偷走,你忘了之前跳进我们院子里的偷鸡贼了吗?”
他一说这个,灵姝就想起来了。
自打她从外面捡回来一只翅羽鲜亮,与众不同的山鸡之后,就有不少人惦记着,想要吃它的肉,但不管出多少钱,她都没舍得卖。
谁料那贩鸡的竟然当晚就闯进院子里来偷鸡!
虽然偷鸡不成蚀把米,把眼给啄了,但她到底心有余悸,就费尽心思在那鸡脖子上栓了个铃铛串子,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金。
想到那只自命不凡,拽着脖子不爱搭理人的鸡,灵姝道:“那好吧,是该早点回去。”
*
翌日清晨,两人便踏上了回静水村的路,远远的,看见云娘站在郑府门口向她挥手告别。
“灵姝,多保重……”
“云娘,你也是——”
转过弯儿之后,人影就看不见了。
灵姝不免叹气:“唉,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早知道不把她嫁得那么远了。”
她说起自己跟云娘小时候的事,说自己向来顽皮,捉鸟从树上跌下来不但没哭,还咧着嘴傻乐,结果回去挨了好一顿罚,还是云娘红着眼睛来给她送饭。
又说那年大灾,两人父母双亡只能相依为命,如今都嫁了人,一年也见不到一两次。
她说这话时耷拉着脑袋,花翅膀都蔫儿了,嘴也噘着,好像要哭。
杜长清静静看着她,向来空洞冷漠的胸口升起难言的滋味,不自觉就开口哄道:“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灵姝鼻子酸涩,一头扎进他怀里,满含期翼问:“长清,那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永远吗……
杜长清瞳孔一顿。
成婚之前,他并没有想那么远,他是魔,又被困在这个世界,迟早是要离开的。
只是车轮悠悠,岁月静好,他竟舍不得打破她的美梦,轻抚她的发顶道:“好,我会永远陪着你。”
直到这个世界崩塌,化为齑粉。《 》
3、第三章
马车驶出太平镇,没多久便到了桃源镇,桃源镇下辖十几个村子,静水村算是最偏僻的一个。
但耐不住风景好,山水秀丽,鸡犬相鸣,有种与世隔绝的悠然之感。
灵姝很喜欢。
回到熟悉的院门,她第一个冲进去:“小金小美小懒,我回来了!”
谁知下一刻,整个人愣住。
只见院子里满地鸡毛,菜篮草筐儿全都被打翻,鸡圈更是破开了个大窟窿。
几只瑟瑟发抖的鸡缩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而罪魁祸首就站在那石墩子上,黑金交织的羽冠,额间三点火的花纹,眼神睥睨生冷,居高临下,很是不逊。
灵姝气呼呼冲上去:“小金,你怎么能欺负其他鸡呢?你这样,是跟它们玩不到一起的,赶紧,给我回鸡圈里!”
她上手过来逮它,可一连两次,都被它给跑了。
没错,小金跟别的鸡不一样,它会飞。
如此折腾了两圈,灵姝累得气喘吁吁,脑袋上都落了鸡毛,而那养不熟的野山鸡正单脚立在那里,鹤立鸡群般冷冷地冲她扫视。
仿佛压根不承认她这个主人。
灵姝有些伤心,指着它控诉:“气死我了!我可是喂了你好几个月呢!”
她气得拿扫把扔它,又被躲过去了。不但躲了,还“啁啾”地叫了两声,仿佛在嘲笑她。
就在灵姝要被气哭的时候,杜长清终于去而复返。
他归还完马车信步从院门外走了进来,正好撞见灵姝气急败坏,拿扫把扔鸟不成反被气哭的一幕。
“怎么跟一只鸟置气?”
“它不是鸟,它是我捡回来的鸡……”
“好吧,野鸡难驯,不必管它。”他擦她的眼泪,又把身上的鸡毛和尘土给掸去,抱小孩儿一样托着腰和屁股,将把她抱到一旁的石墩儿上。
灵姝瘪嘴,不高兴。
杜长清便就着蹲伏的姿势,亲亲她的嘴:“别生气了,待会儿给你烧水,去洗澡吧。”
“好,那这里你收拾。”
“嗯。”
看着人进屋,杜长清脸上的温柔被冷肃所取代,光影昏暗,照不透他的脸,光是站在那里,都显得阴沉可怖。
小金登时缩了脖子,自觉地往鸡圈里钻,却还是免不了被威胁。
“再有下次,这一身鸟毛就别要了。”
小金抖抖翅膀,郁闷地趴在地上。
……
因为一路风尘仆仆,还往鸡窝里钻,灵姝身上必不可免会有些味道。
她是爱干净的,又爱穿鲜亮的裙子,只是骨头很懒,这会儿便拖着疲惫声音道:“长清,我懒得动了,水烧好了吗?”
“已经好了。”
“那你也帮我把皂角拿过来,我要洗头。”
“知道了,等我。”
没一会儿功夫,杜长清就把烧好的热水端过来,一半热,一半凉,明明每次水温都是好的,他却还要问:“怎么样,烫不烫?”
“不烫不烫,刚刚好。”
说着,灵姝就当着他的面把衣裳脱了,赤条条地踏进浴桶,先是把脑袋埋进去,接着像渴水的鱼儿一样吐出一串透明的泡泡。
她仰着脸,纯然憨态地满足叹息:“好舒服呀。”
身后,杜长清深邃的眼神黏在她背上,褪去伪装的温和,竟然有种冰冷蛇类的侵吞之感。
他无声退了出去,在院墙边上把指甲磨了又磨。
*
当晚,灵姝吃完饭后就拉着人坐下,靠在烛火撩人的灯光下,摆弄这次带回来的东西。
“这是你给我买的话本子,还有笔和墨。这个呢,是云娘给我们捎带的一些吃食,啊,还有这个,郑玄把仙碑上拓印的字临摹了一份,说是既然仙碑是在我们村附近落下的,说不定村里的老人能知道一些,叫我有时间拿着让他们认认。”
杜长清默默抬眼:“只怕他们也都不认得。”
灵姝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既然答应了,问问也没啥。对了长清,我之前挂在画铺里的画卖出去了,这次我想多画几幅,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杜长清把玩她头发的手一顿,漆眸落下:“可以,你想怎么画?”
“嗯,就跟上次一样,画点……人物风俗画。”
“人物风俗画吗?”
火苗噼啪,撩动暧昧的火种。
杜长清微微勾唇:“好。”
……
没一会儿,男子修长单薄的躯体横亘在烛光之下。
姿态慵懒,胸襟微敞,满头墨发披散,半遮着俊冷妖冶的面容,仿佛九天之上堕落的邪神,陡然从壁画中活了过来,从里到外散发极度蛊惑和危险的气息。
看着他,灵姝的手开始抖了。
噗通噗通。
心跳都不受控制。
怎么办,有种想要把他装进画里永远珍藏的冲动。
不过显然,这个想法太危险了,他还得陪她过日子呢。
杜长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无法忽视的撩人之意:“是这样吗?”
灵姝脸红支吾:“嗯,就这样,不要动。”
给他摆完姿势,灵姝吐了一口气,把脑海中荒唐的想法通通赶出去,接着才心平气和铺纸作画。
一室静谧,只余墨洒纸间的沙沙声。
灵姝开始还有点小紧张,但之后越画越投入,不知不觉就已经画了三幅了。
第四幅还没落笔,不可避免地开始揉眼睛,被杜长清起身制止:“别画了,眼睛不要了吗。”
灵姝仰头:“我没事,长清,你怎么样?累不累,我给你揉一揉。”
杜长清摇头,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夹着她胳膊将她提上床榻,又试探着摸她的手和膝盖。
“腿都凉了。”
灵姝傻笑:“是有些凉,你给我暖暖。”
她抱着他,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杜长清亲亲她的发顶,又在她耳畔吻了吻,十分纵容。
“长清,你真好。”
他眸光幽深:“知道我好,方才却不敢看我的眼睛。”
灵姝弱弱反驳:“我没有。”
因为上次给他作画时流鼻血丢了大脸,这次她可是摒除了所有杂念。
只是,好困啊。
她迷迷瞪瞪地想睡,可下巴随即被钳住。
对上眼神,灵姝反应迟钝:“怎么?”
杜长清没说话,指尖压上她的唇,碾了两下:“你还没给我剪指甲。”
灵姝眨巴眼,随即脸蛋腾的烧起来。
因他指甲长得快,每次行房事之前都要给他剪短,防止划伤嫩处。所以剪指甲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另一种意味。
她红着脸咬他:“你的指甲,不是磨过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腰.肢陡然塌陷下去。
“啊呀!”
床榻震动,传来隐忍的低泣,磨过的手指派上用场,先让她舒服了一次。
灵姝整个人如同瘫软的鱼,张嘴喘息,脑子很是眩晕。
“哈,不行了……”
轻笑落在耳边,带着湿润扫过耳垂。
眩晕中,她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是那种危险的宛若将人溺毙的香气。
让人恐惧想逃,又忍不住想要沉沦。
好晕好晕……
灵姝本能地想要逃离,可下一刻,手腕被禁锢,舌尖被捕,陡然扫过上颚,仿佛被噼里啪啦的电流击中。
极致的快意,眼泪都要融化。
她挣扎着细弱腰身往前爬:“不要了不要了……”
当然,最后的结果都是被拽着脚踝拖回来,还是一连三次。
朦朦胧胧,回忆起当初的约定:“一幅画,一次。”
她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做那个约定了……”
“你说什么?”杜长清覆过来,呼吸在她耳边喷洒,故意撩拨,引得皮肤阵阵颤栗。
灵姝眼皮沉重:“没什么,我要睡了……”
说完这话,彻底昏睡过去。
*
翌日,鸡鸣三遍,灵姝迷迷糊糊从榻上爬起来。
院里没人,挑水的桶也不在,再看院墙上,刻画的时日又多添了一笔。
正是长清流落在静水村的时间。
“没想到都已经过去一年了。”
她拉开院门,准备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拉伸筋骨。
不料下一刻,冷不丁从旁边窜出个人影,黑黢黢的皮肤,虎目炯炯,一身利落修身的装扮,肩上还背着弓箭,看着不像是普通弓箭,倒像是某种神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隔壁张屠户家的儿子,名叫张耀,小名穿杨。
以前没少跟在她和云娘后头跑,如今倒是出息了,拜了个厉害的师父,走路都神气了。
她没好气:“张穿杨?你怎么来了?”
张耀和煦一笑:“还能为什么?听说你这两日去看云娘了?我特意过来问问,云娘她在那儿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那姓郑的欺负?”
灵姝翻白眼:“云娘过得好着呢,不用你瞎操心。”
对于这没好气的话,张耀也不在意,他问:“那就好,对了,你夫君呢?”
他往院子里瞅,却又收着视线。
灵姝:“他不在,应该是去泉边打水了。”
“是山上的泉子?”
“嗯。”
张耀忍不住道:“你夫君可真金贵,上次去我家,泡的茶一口都没喝,我怀疑他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只可惜,失忆了。”
他意有所指,灵姝却娇笑:“失忆了才被我捡到嘛,算起来是我占了他便宜。”
两人一起沿着山路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仙碑之事。
“这几日,仙碑附近又来了一拨修士,也不知道是干什么,但是还没靠近几步就被逼退了。”
“这个我听郑玄说起过,那仙碑好像是天外之物,很是厉害。”
“天外之物?倒是有可能。而且师尊说,最近修真界总是发生古怪的事。”
“古怪的事?难道又是河水倒涨?豢养的灵鸟集体撞墙?这话,你可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不,比那个还要古怪。”张耀顿住脚,神色似乎有些凝重。
但灵姝再问,他却是不肯说了。
“算了,没趣。”
灵姝与他分道扬镳,原路返回院子里,远远地就看到站在院门外等她的人。
杜长清站在斑驳的树影底下,脸色清透苍白,透着冰冷和漠然,一袭单衣笼罩在身上,袍角徐徐飘动,让人生出难以捕捉的怪异感。
仿佛他不属于这个世界,随便一阵风就要刮走了。
“长清!”灵姝提着裙子,猛地向他跑去,飘起的衣摆宛若蝴蝶翅膀,下一刻就要飞起来。
跑到跟前,杜长清一把将她接住,抱了个满怀。
“去哪了?”清新的露水气,嗓音也是低沉好听。
灵姝在他怀里蹭了蹭,接触到实感,心才算落回去。
她笑吟吟:“刚刚出来透气,碰到张耀了,他年前的时候拜了个老道,跟着云游刚回来,跟我问起云娘的事,还说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我没搭理他,赶紧回来找你。”
说完,在他嘴角亲了亲。
杜长清却拨弄眼睫:“没搭理吗?”
“什么?”
“没什么,过来吃饭吧。”《 》
4、第四章
饭早已在锅里弄好了,清蒸鱼,看起来很是新鲜。
杜长清给她把刺挑了,鲜美的鱼肉拨到瓷盘里,又淋了一层开胃料汁,直把灵姝馋坏了。
一口气,吃了半条鱼,剩下的杜长清没怎么吃,就给扔到了鸡圈里。
其它的鸡就一窝而上,除了那只自命不凡的杂毛山鸡。
吃完饭心满意足的灵姝决定给它讲讲道理:“你说你,虽然是只野鸡,但也是我救回来的,要不然你早就在雪堆里冻死了!还有啊,你是鸡不是鸟,不要老想着往天上飞,你跟它们是玩不到一起去的!”
话说完,幽幽的鸟眼看过来,带着十分的鄙夷。
灵姝眼珠儿睁圆:“你瞪什么瞪?难道我说的不对?告诉你,会下蛋的鸡才是好鸡,我留你在这里,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哝,剩下这点窝窝头,给你吃吧。”
小金鸟都不鸟。
灵姝:“……”
算了,她也是魔怔了,一只鸡能懂什么,饿它两顿也就乖了。
转头,就去收拾东西。
“把我的画带上,先去镇上的画铺存挂,再去找先前给你诊病的刘郎中,他说你脑袋受伤,需要每月去把一次脉,上个月你没去,这个月可不能再拖了。”
一边说,一边换上了鲜嫩的杏色仙裙,窄瘦腰身,细长颈子,散发明媚的少女气。
杜长清站在后头,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慢吞吞道:“好。”
*
来到镇上,灵姝卖了画,取了灵石,而后直奔刘郎中那儿。
刘郎中是这镇上有名的妙手,医治了不少疑难杂症,尤其是头疾,可如今却是犯难。
“公子这几日一点之前的记忆都没有吗?”
杜长清摇头,明明脑袋上扎满银针,却是一点痛色都没有,一言不发躺在那里,沉静的睫毛眨动,好似脆弱蝴蝶的翅膀。
灵姝急得团团转:“怎么样怎么样?都扎了这么久了,还不好吗?”
“这位公子撞了脑袋,需要放出淤血,自然要多扎几次。”
“可是扎针那么疼,吃药不行吗?”
“这个……也不是不行。”
取了活血化瘀的药,灵姝问:“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杜长清似无所谓,拍拍她的手说:“不疼,走吧,带你去买新衣裳。”
“啊?新衣裳啊?”灵姝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里面的灵石又少了一半。
不过,成婚之前她信誓旦旦说养他,如今不过两件新衣裳,不至于连这点灵石都出不起。
一刻钟后,全镇最贵的成衣铺。
杜长清带着人踏进这里,很是熟门熟路:“上月我来订制的那几件,不知有没有做好?”
“啊,这位公子,已经好了,一共是两条薄衫,两套裙装,还有蚕丝料的里衣,都是按照您给的尺寸做好的。”
他捏起来,明明是最昂贵的布料,他却神色淡淡,很是平常。
“一共多少灵石?”
店铺老板露出嘴里的大金牙:“您是老顾客,除去定金打八折,给三十块灵石就好!”
灵姝已经呆住,什么衣裳要三十块灵石?!
她捂着钱袋子,偷偷扯他的衣袖:“长清,要不我们还是去另一家?”
杜长清俯身:“已经做好了,衣裳就不能退了。”
无奈之下,灵姝只好把灵石给付了。
这下,可真是口袋空空,啥都没了。
之后一路,灵姝都提不起精神。
晚上,杜长清问她吃什么,她都直接负气趴在榻上:“不吃了。”
“哦,没胃口吗?还是早上吃多了?”
他凑过来,手摸向她的小肚子,柔软舒适,爱不释手。
灵姝讨厌他摸猫似的摸自己:“你说呢,都怪你,这个月怕是要吃土了。”
杜长清:“阿姝是怪我花钱大手大脚吗?”
灵姝气呼呼躺在那儿:“也没有,只是觉得我养不起你。”
“养不起……”
她竟真的想养他。
杜长清琢磨了一下,起身道:“我去把我的袍子退了。”
灵姝猛地将他拉住:“还是算了!我看了,这衣裳的款式和布料都是顶顶好的,我既然答应过要好好养你,就不能短了你衣服穿。所以,你就好好穿着!”
“可是,我总不能让你饿着。”
“那怕什么?河里的鱼,山上的野兔,什么不能吃?实在不行,家里还有鸡呢。我早看那野山鸡不顺眼了,不会下蛋也不会打鸣,就知道给我捣乱,我明天一早就把它的毛拔光,然后炖了!”
杜长清思索:“这恐怕有些难,不过……我可以帮你。”
鸡圈里,一字不落听完这番话的小金:一觉醒来,鸟命不保。
虽然,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没什么威胁,可杜长清这魔头,可是会说到做到的。
当天晚上,堂堂魔宫里的凶兽,十六魔之首的坐骑,就这么战战兢兢一晚上没睡觉。
它动用自己聪明的脑子,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出一个完美的保命办法。
*
翌日,灵姝提着刀经过鸡圈的时候,发现那向来趾高气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山鸡一反常态地抖了抖翅膀,好似在吸引她注意。
接着,就看它学着其它鸡下蛋的样子,扒拉两下草屑,蹲在那儿使劲用力。
灵姝面无表情:“这会儿下蛋,晚了,待会儿就让你变成一盘菜。”
谁知说完,脚边噗嗤滚落一枚金灿灿的东西。
没见过世面的灵姝当即炸了:“长清!你快来看!小金……它下蛋了!”
……
一声喊叫,把隔壁院里的人都招来了。
张耀左看右看:“这金元宝,真是你这鸡下的?”
灵姝两眼激动:“当然了,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还热乎着呢,你试试!”
张耀拿着那金元宝掂量一下,又下嘴啃了一口,被灵姝嫌弃地夺了过来。
“都说是真的了,叫你不信。”
张耀摸索下巴:“真是奇也怪哉,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事,它看着……应该是公的吧?”
“咳,好像是公的,不过,我怀疑它是神鸟,你记得吗,小金是我在仙碑附近捡到的,既然这仙碑是天外之物,说不定它也非同一般!”
“你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事还是不要让村里其他人知道,否则又要招贼。”
“这我当然知道,我肯定藏好,对了,你来这儿是做什么?不会来打我鸡的主意吧?”
张耀失笑:“我还不至于占你这点便宜,是水生家出了事,让我来找你夫君,说是想让他帮忙看看风水。”
“看风水?什么风水?”
“好像是挑坟吧。”
挑坟?死人住的地方,那可真是得好好挑。
“好吧,我去跟长清说一声,让他准备准备。”
“不必了。”穿着雪色云绸,面色孤寒的杜长清就从里屋抬脚走了出来,淡淡的一瞥,犹如朗月清风,松竹猗猗,也带几分疏淡气,“我们这就走吧。”
蹲在那的两人愣住,等等,他是什么时候听见的?
“长清,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闲来无事的灵姝央求。
杜长清垂眸,犹豫了一番,才道:“好。”
临走之前,又回去拿了件外衣让她披上。
一旁的张耀看了也装没看到。
……
没一会儿,三人就来到水生家,家里就他一个男丁,唯一的阿婆是在两月前缠绵病榻,如今眼看就要不行了。
可水生没钱请镇上有名的风水先生,就只能找杜长清来帮忙。
尽管被撞了脑袋,还是个半吊子,但杜长清依旧四平八稳,他徐徐开口:“你家的林地在哪?”
水生道:“就在我家地里,您跟我来。”
到了地里边,杜长清打眼一扫,抬手就指了个地方:“这儿吧。”
“这、这儿?”
“聚阴聚水,风水宝地。”
水生犹豫,张耀则抱着胳膊道:“这儿确实不错。”
灵姝不懂,到底哪不错,正要上前感受一番,就被杜长清拉了回来:“这里阴气重,对你不好。”
说完,就拉着她往回走。
身后人影追上来:“多谢杜先生,先生不妨去我家喝杯茶。”
喝茶?灵姝撇嘴,他才不喝茶呢,他挑剔得很。
下一秒,杜长清拨唇:“也好。”
灵姝:“……”
就这么,几人又原路返回。
矮小.逼仄的土屋里,杜长清坐在唯一的一张竹木椅上,手指徐徐敲打,不知是在思量什么。
而来传话的张耀居然也没走,只是他神情细微紧绷,时不时往阿婆躺着的榻上看。
水生端着茶水进来,方才听他问:“你阿婆是什么时候开始卧病不起的?”
“是……是在两个月前,阿婆去废弃的城隍庙上香,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废弃的城隍庙?”杜长清轻捻手指,“是有这么个地方,不过我也记得三里亭外,断魂桥边上,有一座差不多的庙,是座鬼庙。”
“什么?鬼庙?”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灵姝:“你的意思是阿婆可能拜错了庙,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住了,对不对,长清?”
杜长清慢悠悠抬眼:“是与不是,还得问问仙门的高徒,我只是个看风水的,不懂捉鬼。”
他眼神漫不经心,明明说自己是风水先生,可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过于平静了。
说完,杜长清就拉着灵姝离开。
身后,张耀捏紧了手里的弓,须臾,目光陡然射向鬼气弥漫的床帐内。
“长清,我们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说里面有妖鬼吗,万一伤人了怎么办?”
“有张耀在,那妖鬼掀不起什么风浪。”
灵姝点头:“说的也是,虽然不想承认,但张耀算是我们村子最有出息的了,他的师父可是大名鼎鼎的不二道人,整个玄修界最厉害的人物,门下弟子不知有多少。”
“哦,是吗。”杜长清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灵姝瘪嘴:“什么叫是吗,人家可是厉害的修士,而且马上就要突破大乘期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过这次你也是帮了大忙,我替我们村的王阿婆谢谢你。”
闻言,杜长清止住步子,目光带着别样的意味:“谢我,只嘴上说说?”
灵姝脸红,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亲一个,总行了吧?”
杜长清:“不行。”
他将她扯进怀里,按住后脑,轻轻舔吻两下便闯入她的唇缝,肆意侵吞,碾压掠夺,差点把魂都给吸走了。
灵姝气喘吁吁,她受不住,咬了他一口,才缓和下来,变成浅浅的啜吻。
只是灵姝一睁眼,发现他冷清的眸还睁着。
“长清,我发现你有个坏习惯。”
“嗯?怎么?”
唇瓣分开,黏连银丝。
灵姝道:“接吻的时候要闭眼,没人教你吗?”
“我不知道。”他静静望着她,那眼神很明显,没人教过,他只有她。
灵姝不由得脸红,往后撤道:“算了,回头再慢慢教你,天色还早,我们去那边散步吧?”
杜长清意外地好说话,乖乖让她牵着手,说:“好。”《 》
5、第五章
当晚,灵姝洗完澡就上了榻,她睡前有看话本的习惯,但今晚却有些疲惫,便亲了亲杜长清的脸:“长清,我要睡了,你别忙太晚。”
少女的睫毛扫过,一触即离。
杜长清吻她额头:“嗯,我知道。”
他说完,把床头的蜡烛给熄了,看着她入睡之后,这才放轻脚步走出屋外。
夜色如水,凉凉倾泻,本该寂静的院落却传来诡异的声音。
先是院门外的窸窣声,接着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从门缝里钻进来。
嗅到诡异气息的小金立刻睁眼,闪电般的速度飞过去,死死地“叼”住了那团影子。
“嗬,嗬……”
那妖鬼化成人形,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身上破破烂烂,显然是白日里被射穿的几个大洞。
杜长清走过来,眼神淡淡笼罩:“好了,放开它。”
小金叼着那妖鬼的脖子,显然意犹未尽,但看着杜长清这魔头的脸色,还是乖乖照办。
“说吧,为何来这儿?”
“嗬,我愿献祭……只求帮我报仇。”
杜长清凝在那里,似乎是好久没听过“献祭”这个词了,思索说道:“别的人或许可以,但那个修士是我妻子的朋友,你找错人了。”
说完转身,不欲再理会。
那妖鬼却满目错愕:“可你是魔,她只是个凡人!”
“那又如何?”
“嗬,你不怕我将你的身份说出……”
杜长清顿住脚,脸上落了一层阴影,声音不辨喜怒:“本想放你一马,你偏要自寻死路。”
话音落,一道红光闪过,蠕动的黑影爆成一滩血水。
皎洁的月色映着魔性的瞳孔,身后的影子一点一点凝实,那一刻,空气都传来恐怖的气息。
小金瑟瑟发抖,以为杜长清要控制不住魔气,可下一刻,他只说了句:“把地上的血收拾干净。”
*
翌日一早,院子里清清爽爽,果然没留下痕迹。
只是吃饭的时候,灵姝无意中问:“你昨晚的时候洗衣裳了?我好像听见那么点动静。”
对面的人影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嗯,不小心蹭了些灯油,干脆就洗了。”
说完,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嫩笋尖:“多吃一点,你最近瘦了。”
灵姝道:“才不是,我感觉我都有小肚子了。”
她摸摸肚子上的肉,好似有些郁闷,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搁了碗筷,第一时间跑到鸡圈里,扒开鸡窝,掏出四个鸡蛋,登时失望道:“没有金元宝。”
杜长清安慰她:“哪能每次都有。”
灵姝道:“也对,小金,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欺负小美和小懒,我去山上给你们挖些野菜,给你们换换口味!”
小金低头刨了两下草窝,假装没有听到。
*
之后,灵姝就拉着人一起出去散步,顺便呼吸新鲜空气。
因杜长清长相惹眼,气质不俗,人群里一站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村里的村民调侃:“灵姝,又拉着你这神仙夫君出来逛啊?”
“神仙夫君”这个称呼不管听多少次,灵姝还是觉得有些害羞。她脸红道:“在家里待闷了,带他出来散散心,顺便挖点野菜。”
“不错,小年轻感情就是好。”
“是啊,虽说什么都不记得,但对灵姝是没话说。”
“嗯,听说还会看风水,模样又长得这般好,真是打天上掉下来的!”
被村里的老人当面调侃,灵姝越听越窘迫,不得不加快脚步,等走过去老远,才吐了一口气:“下次,不走这条道儿了。”
杜长清不明所以:“为什么?”
灵姝声音娇气:“还能为什么,不想你被村里人围观。”
这张脸,路边的蝴蝶见了都要扑上来转两圈。
“你说你,难不成真的是天上的仙神转世?”她捧着他的脸,仔细打量,连睫毛都没放过,一根一根地数清楚。
杜长清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笑着窝进她怀里,意味不明道:“仙神吗,可惜。”
……
没一会儿,两人把小菜筐给填满了,还摘了不少蘑菇,只是回去的路上,天突然开始下起雨来。
灵姝“啊呀”一声,赶紧拉着人往回跑。
雨势很急,赶回院子里时两人已经淋成落汤鸡。
不止脸上,身上,连鞋子都湿了。
杜长清将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先去屋里,把头发擦一擦。”
灵姝点头,她鼻尖红红的,额发遮盖眼帘,显得可怜兮兮:“好难受,刚买的新裙子,就给淋湿了。”
杜长清道:“柜子里还有一身新的,待会儿洗了澡,你再穿。”
“那你呢?你也淋湿了。”
“我不急,你先洗。”
杜长清说完,就去给她烧水了,因为担心长清着凉,她洗得很快,没有一刻钟就从桶里出来了。
擦干净,穿上里衣往榻上一滚,可真是舒服。
接着,她催促长清赶紧去洗澡。
杜长清点点头,也没有另外换水,就着她洗过的水简单冲了两下,就哗啦啦地站起身。
隔着若隐若现的屏风,能看到如山峦般起伏的走势。
削肩,窄腰,往上是清晰的锁骨,还有禁欲般性感的喉结。逆着光走过来,冷白的皮肤都泛着粼粼细光,墨发收束,一缕一缕,发尖上还滴着水珠儿。
活脱脱从画里出来的水妖。
灵姝身子扭在榻上,不自觉就夹紧了腿,喉咙也有些干。
只是因为羞耻,她假装很正经地给他递了毛巾:“哝,用这个擦擦吧。”
杜长清接过来,简单地擦了两下,又坐在榻边拿着添了热水的鹿皮水袋给她焐头发。
他的动作轻柔,手指偶尔贴着颈边滑过,弄得人有些痒。
灵姝忍不住笑起来:“好痒。”
杜长清看她脸颊绯红,花枝烂颤,沿着散乱的衣襟往下,能看到晃眼的一片白。脆弱的颈子暴露在眼前,让人很想咬一口。
他忽然停下来,捏住她的脸,蛊惑说道:“要亲吗?”
空气安静一秒,灵姝明明想,却脸红摇头:“我偏不亲。”
她说完,就往旁边躲,被杜长清一把捞回来,按在自己腿上。
灵姝像挣扎的鱼一样扭动,嫌他的胳膊太硬,还用牙咬了一口,留下一圈不疼不痒的牙印儿,还用眼神挑衅: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杜长清并不生气,将她不老实的腰给按住,另一只手探进寝衣底下飞快摸了一把,顶着那张无欲无求的脸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轰的一声,灵姝脑袋炸开。
她脸颊爆红:“这、这是方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弄的!还有,你有本事放开我……唔!”
腰一下子弓下去,散乱的发丝波纹般的晃开。
眼泪和声音几乎一起被吞下去,没多久,她便彻底放弃了抵抗。
迷迷糊糊间,使劲磨牙,心想:这人,可真是越来越坏了。
气得狠了,又在他身上咬了一口。
……
雨声淅沥,一连下了两日。
第三日,昏昏沉沉的灵姝终于想起郑玄拜托的事。
“咦,那张拓下来的灵文呢?长清你有没有看到?”
杜长清顶着脖子上的牙印走进来:“找不到了吗?”
“嗯,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或许是在枕头底下?”
灵姝:“那玩意儿我可不敢放枕头底下,床底下还差不多。”
杜长清默默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别折腾了,我帮你找。”
片刻后,他从屋里拿出一张模糊的字迹:“找到了,只是落在地上受了潮,看不清了。”
灵姝拿过来一看,果然字迹被晕开了,她撇嘴:“那就没办法了,可不是我不帮。”
说完,转头就把这事抛在脑后。
*
又两日,张耀再次上门。
“最近南边异象频生,你们尽量不要出去了。”
灵姝提起心:“异象频生?是有妖兽吗?”
张耀:“不清楚,师尊命我前去查探,过两日才会回来,你一定要多小心。”
他说完,留了几张抵御妖兽的符纸,就急匆匆地走了。
而灵姝则是站在院子门口,望着湛蓝的天,悠然的云,还有在山坡上安静吃草的羊群。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祥和,压根都看不出有什么异象。
“难不成,修真界真有什么动荡?就算有动荡,应该也不会波及到这儿吧。”
不过,想起远在太平镇的云娘,她还是决定去一封信。
……
初五这天,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清明将至,不少村里的孩子都开始踏青放风筝。
因着她的要求,杜长清已经把院子里的秋千架好,灵姝坐在上面荡了一会儿,很是满意,只是尝试做风筝时,却屡屡失败。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决定去镇子上买。
“长清长清,你觉得这只山鸡的风筝怎么样,好像小金!”
杜长清站在人群中,轻轻抬眼:“你喜欢就好。”
灵姝故意噘嘴:“那我要是不喜欢呢?”
杜长清:“……”
他默默付了灵石,一转眼,灵姝又被满目的鲜妍给吸引。
“长清,我们去花市看看吧,买几盆新鲜的花盆摆着,肯定很好看。”
“好。”
灵姝往前走,杜长清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人间四月,芳菲正盛,街头的气息都带着好闻的香气。
谁知下一刻,人群中忽然闯出一个穿着破烂形容疯癫的老头。
只见他双目浑浊,眼球泛白,脸上长满溃烂的浓疮,指着天上说:“大难将至!大难将至!”
周围人指指点点:“这哪来的疯子,赶紧滚!”
老头坐在地上,胡乱抓着行人开始发疯:“大难将至,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疯癫的模样,灵姝被吓了一跳,僵在那儿,眼都忘了眨。
杜长清把她拉过来,捂住她的眼:“别看了,我们走。”
回去的路上,灵姝依旧心跳得厉害,不止心跳,眼皮也开始跳。
脑海里那疯魔的声音始终挥之不去,不知怎么回事,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一时不敢想,扭头扎进男子怀里:“长清。”
杜长清将她抱住,抚摸她发顶:“我在。”《 》
6、第六章
因为这事,灵姝也没了放风筝的心情,只坐在秋千上闷闷地想事情。
她扒着手指头数,给云娘的信已经寄出去六七日了,按理说也该有回信了,可去村长家跑了四五趟,还是没消息。
杜长清看她低垂脑袋,不禁俯身亲亲她的额头:“晌午没吃东西,饿不饿?”
灵姝摇头:“没胃口。”
杜长清道:“我去采些灵菇,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看了一眼扑扇翅膀的小金。
小金立刻灰溜溜跑过去,蹭蹭他的手,表示自己一定会守好院子,不叫人进来。
灵姝原本没精打采地荡着秋千,恍惚中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大难将至!大难将至!”
“天罚要来了,你们都得死!”
疯疯癫癫的声音伴随着撞门声,灵姝气得从秋千架上跳下来:这疯子,居然还跑到村子里来了!看她不把他打出去!
她拿起了扫帚就冲了出去,一路跑一路追。
可最后还是追丢了,气得她学着村子的妇人,使劲“呸”了一口,气喘吁吁道:“有本事,你别跑!”
疯言疯语,害的她昨晚都没睡好觉,等她抓住他,定要将他眼皮粘住,十天十夜不准睡觉。
如此恶毒想完,身后响起诧异的声音:“灵姝?”
灵姝立刻扭头,几步之外,正站着几个仙门修士,张耀便在其中。
“张耀,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在布置结界,你别过来。”说着,就朝她走过来。
只是不等靠近,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高高的穹顶毫无预兆地裂开一条缝隙,接着陡然豁开一个大窟窿。
黑黑的,仿佛比深渊还要阴沉的漩涡。
灵姝人都傻了,哪见过这种场面。
倒是张耀,看见那黑洞洞的窟窿,骂了一句什么,而后拉起她:“别看了,赶紧下山!”
一路上,灵姝浑浑噩噩,什么时候回到院子的都不知道。
把她送回去之后,张耀就道:“你先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灵姝愣愣点头,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十分僵硬地站在那里。
不多时,村里的村民也看到了天上的窟窿,一时间,惊叫恐慌的声音纷纷响起。
“那、那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个大洞,这难不成是天塌了?”
“天塌了?怎么可能,你别胡说!”
“不是啊,你们想想,刚刚不还有个疯子说大难将至吗,结果这会儿出了此等异象,怕不是真的被他给说着了!”
恐慌的气氛蔓延,灵姝控制不住发颤的手。
院子里鸡飞狗跳,几只鸡跑出了鸡圈,吓得满地扑扇翅膀,灵姝也没去管。
她不敢看头顶的窟窿,抱着自己蹲在地上,祈祷长清快点回来。
而没多久,杜长清果真回来了,他表情尚算从容,一路上脚步也未乱,直到看到蹲在院子里孤零零的少女,才快步走过来:“灵姝?”
“长清!”灵姝犹如受惊的雏鸟,整个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勒住他脖子,呼吸急促,胸口噗通直跳。
杜长清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抚:“别怕,我在。”
明明只是简单的两句,却让人安心到想哭。
片刻后,灵姝将脑袋抽出来,眼睛红红道:“长清,你看到了吗,天上刚刚出现了一个窟窿,好吓人的,你说,该不会真要发生什么大事吧?”
杜长清淡淡道:“不会的,那只是个窟窿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而且就算是出大事,也会有仙门的人顶着。”
说完,揽着她:“好了,回屋吧,我给你擦脸。”
就这么哄了一会儿,灵姝总算平静下来。
没错,不过是窟窿而已,还没家里的锅盖大,那么多的仙门人在,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没一会儿,张耀再次上门,说:“这次的天崩之状应该是与仙碑有关,我们会想办法,弥补仙碑上的裂痕,告诉我爹,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他说完这话就走,脚步很是匆匆。
灵姝呢喃:“仙碑裂痕,怎么又是跟仙碑有关?”
杜长清垂下眼,看不出情绪:“兴许,是上面的力量减弱了。”
灵姝噘嘴:“说来说去,就是这仙碑太没用,算了,爱怎样怎样,我困了,要睡觉。”
她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闭上眼睛蜷缩身体,杜长清给她掖好被角,而后默默走出房门。
没人比他知道那窟窿代表什么,仙碑出现裂隙,预示这个幻境世界快要崩塌了。
“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摸着小金的脑袋,小金显得格外激动,翅膀都快要扇出残影了。
扇了没一会儿,就打量着看向屋内,显然是在问幻境崩塌,“她”怎么办?
杜长清眼神一僵,接着又恢复冷淡:“无法改变的事,我不会去想太多。”
他是魔,这里对他来说不过是假象,幻境崩塌,所有的一切都会消散,包括灵姝。
*
此时,幻境之外,仙人塚。
同样的一座仙碑,同样出现一模一样的裂痕。
身穿仙门道袍的弟子面露恐慌:“不好,这仙碑上封印松动,绝不可让那魔头出来!”
上百个高阶修士合力弥补缝隙,谁知下一刻,笼罩在上空的结界瞬间遭受到攻击。
“不好了!魔物要闯进来了!”
无数魔物疯狂在仙人塚上空撞击,却被强大的结界阻拦。
三大玄修长老手持法器,神色从容:“怕什么,魔神不在,他们不过是蝼蚁而已,诸位弟子听令,结诛魔大阵,将这些杂碎诛灭,再直捣魔宫!”
……
乌云掀动,遮蔽月亮。
另一个世界的灵姝忍不住翻了个身,她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晦云翻滚,一轮猩红的血月悬在天上,散发不详的气息。
巨大的鸟翼遮天蔽日,吞吐火光,无数凄惨的叫声充斥耳膜,犹如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哀嚎。
而在那尸山血海之上,却站着一道浑身染血的身影,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他周身令人恐惧和战栗的气息。
那是魔。
画面中的修士持剑怒吼:“魔神!你残杀修士,戕害无辜,肆虐人间,天理难容!今日,我们便要让你魂飞魄散!”
“哦,是吗。”清凌凌的语调,即使是梦中,也让人一颤。
这声音……是长清?
等等,梦里的魔头怎么会是长清呢?
灵姝惊讶到说不出话,但紧接着,那黑雾中的人影露出真容。
她看到那个顶着她夫君样貌的魔头将所有人的尸体踩在脚下,把方才所有叫嚣的人的骨头碾碎,头颅扯断,而后像丢虫子一样远远地抛出去。
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
活脱脱的冷血魔物。
四周空空荡荡,他甩甩被血染脏的手指,一举一动都透着莫名的熟悉。
灵姝屏住呼吸,浑身的血都凉了,仿佛下一刻,死亡就会降临到她的头上。
“不——”
窒息的感觉潮水般褪去,灵姝赫然惊醒,冷汗淋漓地喘息。
一旁的人几乎立刻睁开眼,温声询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灵姝僵硬点头:“是个很可怕的噩梦……”
杜长清安慰:“别害怕,只是梦而已。”
灵姝摇头,那个梦太真实了。
忽然,她想到什么,一把拉开杜长清的衣襟,他胸口的地方,有一道斑驳的伤疤,就在心口的位置。
梦里那魔头也有。
“长清,你还记不记得,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不记得了,怎么了?”杜长清眸光低垂,眼帘投下的阴翳遮挡了情绪。
灵姝将脑袋搁在他肩头:“没什么,睡吧。”
她真是魔怔了,居然胡思乱想。
下半夜,倒是没再做噩梦,只是睡了没一会儿,天就亮了。
灵姝起来,立刻就跑到院子里看天,明明是艳阳高照,偏生一个窟窿杵在那儿,好像剪下来的墨纸糊在了上头,透着股灰溜溜的死气。
她使劲瞪了几眼,让自己勉强习惯,扭头就把院子的鸡一个个提出来。
“不就是个窟窿吗,又不是天塌了,来来来,都给我学打鸣。”
几只鸡呆头呆脑地看她,要么低头捉虫子,要么用爪子刨地。
小金倒是不翻白眼了,只是那额间的三把火好似昨晚梦到的满地喷火的凶兽。
“不会的,告诉我,你是只好鸡。”
小金勉强忍住了白眼,只拿屁股对着她。
闹了一会儿,杜长清从身后经过:“早上吃什么?”
灵姝思索片刻,道:“想吃鱼了,厨房里还有没有?”
杜长清:“还有一条活的,我去拿过来。”
没多久,他把活蹦乱跳的鱼提了出来,挽起袖子,拿着刀柄,把鱼摁在砧板上利落地砸晕。
接着刮鳞片,掏鱼肚……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他手上沾染的血水,还有古井无波的眼神,灵姝莫名想到梦里那魔头杀人如麻扯断人脑袋的一幕。
她当即吓得一个激灵,走过去:“长清,这鱼还是我来弄吧。”
杜长清:“已经弄好了,不用你插手。”说完,又擎着那双温和眉眼问,“清蒸还是红烧?”
温柔的长清,体贴的长清。
灵姝终是把那糟心的梦给抛到脑后,笑着说:“清蒸吧,想吃点清淡的。”
杜长清依言道:“好。”
天虽然出现个窟窿,但饭还是得吃。
“长清,你知道吗,昨天我还很害怕,但今天一点都不怕了。”饭桌上的灵姝冷不丁开口。
“哦,为什么?”
“因为有你啊,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少女笑得骄矜,也过于耀眼,杜长清看着她,竟然好半晌没说话。
灵姝也不在意,而是提起了另一桩事:“长清,前几日我给云娘写了信,至今都还没收到消息,待会儿你能不能去镇子上走一趟,再给我寄一封?”
杜长清点头说好,吃完饭收拾了桌子就去了。
只是临走之前,特意嘱咐她不要到山上去,尤其是仙碑附近。
灵姝笑着冲他挥手:“你放心吧,我肯定哪也不去。”
……本来,她是这么想的。
只是在院子里待了没一会儿,就觉得闷了。
打开院门,道:“我就在院子门口散散心,哪也不去。”
没一会儿,门口陆陆续续经过好几个村子,手里拿着上香的布包,还念念有词。
灵姝问:“李婶儿,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村里的李婶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拜仙碑,祈求老天饶过我们!”
“什么?”灵姝以为自己听错了。
同行的老伯也道:“没错没错,这是老天降罚,我们要诚心跪拜,灵姝,你也来拜拜吧?”
灵姝打着哈哈让他们先走,结果回头一看,发现竟然还有好多人!
这些人,真的都是去拜仙碑的?
她心里觉得诡异,赶紧去找张耀,而此时的张耀正忙得焦头烂额,看见她直接道:“你怎么上来了?”
“我是看村里人都出来了,觉得奇怪,过来看看。仙碑怎么样了?”
“还在修补,可忽然来了这么多人。”
灵姝道:“他们是来拜仙碑的,因为头顶的窟窿,村里人都觉得是老天降罚,心里恐慌才这么做,张耀,你们没办法先把这窟窿给补上吗?选一块石头什么的。”
张耀失笑:“你以为这是女娲补天吗,再说,哪有这样的石头?想要补好没有那么快,但有我师尊在,其他仙门的人也都往这儿赶,应当会想出办法。”
他的师尊,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不二道人?
灵姝睁大眼睛往那儿瞅,看到一群修士中站着一个仙风道骨手拿拂尘的老头,正是那不二道人。
只不过她眼神瞟过去没多久,就被锐利的视线扫到。
嗐,偷看被发现了。
“那什么,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这就回去。”
走回院子里,杜长清也正好从镇子上寄完信回来。
灵姝把刚才听到事说了,一边说一边疑惑:“真搞不懂,那仙碑看上去就是个古怪的东西,说不定那些异象都是它搞的鬼,我觉得要想搞清楚那是什么,还得先破解上面的灵文,长清你说……长清,你在听吗?”
杜长清站在那里,明明是在给花盆浇水,却神思不属,将水都浇在地上了。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
不止是浇花的时候,就连吃饭的时候,他都没怎么说话。
“长清,你怎么了,怎么今日这般低沉?”
“我没事。”
还说没事,眼神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唉,难得他流露出沉闷的情绪,她可得好好哄哄他。
她脸红着凑近,主动坐在他腿上勾他的脖子,调皮的猫一样亲他的下巴和唇角:“要不要……我陪你做点有意思的事?”《 》
7、第七章
杜长清睫毛拨动,眼神定定看她,仿佛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灵姝脸要红透的时候,他忽然开始回吻她。
只是依然不闭眼,沉静的眼眸酝酿着什么看不透的情绪,睫毛一沉,失控地抱紧她。
含吻,喘息,流露色.情的偏执欲,跟平时截然不同。
一吻结束,灵姝气都喘不匀了。
只见他凭空拿出了一只耳饰,半月的形状,镶嵌绿幽幽的发光的灵石。
灵姝喘息睁眼:“这是什么?给我的吗?不对啊,我没有耳洞。”
“嗯,所以不是给你的。”
“不是给我,那是……”
“我自己,你来帮我扎。”
帮他扎……耳洞?
对于这心血来潮的要求,灵姝觉得奇怪,又有种莫名的颤栗感。
灯光下,她拿起绣荷包的针放在火苗上燎了一下,而后慢慢地走到散落头发的人影身侧。
看着他表情平淡,灵姝有些犹豫:“长清,你真的要我来扎吗?要不然,还是你自己来。”
“我自己不方便,你来吧。”
他坐在那里,对着妆台的铜镜,眼睛盯着镜子里的她,明明是很平静,暗处却又翻涌着什么。
灵姝吸了口气:“那总要给你抹点药,要不然待会儿该疼了。”
杜长清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必,就这么扎。”
这……真的能行吗?
看着乖乖坐在那儿的人,灵姝心中的颤栗感更加明显,好像自己即将在他身上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
伴随着疼痛一起。
不对,这听起来怎么那么羞耻,好像在玩什么疼痛play。
完了,她的思想已经不纯洁了。
灵姝觉得脑袋发热,她赶紧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努力维持镇定道:“那我开始了,你忍着点。”
杜长清:“嗯。”
烛影晃动,灵姝手拿着银针,看着那晃动的针尖一点一点靠近白皙耳垂,结果下一秒,手就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死手,别抖啊。
她俯身凝视,一只手托住自己的手腕,试图找准位置扎下去,只是临到要扎的时候,又犹豫起来:“扎哪个耳朵好呢?左边的耳朵有颗痣,扎了可惜,要不右边……”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杜长清忽然拉着她的手,往前狠狠一刺。
瞬间,银针扎破耳垂,鲜红的血珠儿滚落,吓得灵姝赶紧给他擦:“流血了流血了,赶紧擦一擦……”
擦完,又抱怨:“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吓了我一跳,疼吗,我给你吹一吹?”
她俯身,在他耳边吹气。
杜长清摇头:“不怎么疼。”
“那就是疼了?不行,这个得消毒,万一晚上发炎红肿可就不好了。”
她忙前忙后,又是那药酒给他擦,又是给他清除周围的血迹。
“好了,就是有点红,你说你,干嘛心血来潮非要弄这个,我一个女孩子都还没有呢。”
杜长清眨眼道:“我只是在想,万一我以后忘了你……”
“什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不对劲,长清,你很不对劲。”
她捧着他的脸,直视那双漆黑幽沉的脸,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很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但她想到刚认识的那会儿,他也这样反常。
那时候杜长清受伤严重,足足一个月没法开口说话,她看他长得俊,不忍心让他身上留疤,就使了最贵的药,还天天陪他说话解闷儿。
而当他受伤痊愈后,跟她这个救命恩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想要我拿什么作为报答?我的眼珠吗?”
天知道她当时听完这话有多惊悚?
惊悚完了便叉腰:“你这人,怎么张嘴就胡说?救命之恩,不是该以身相许吗?你就待在这里,帮我干活,什么时候还完我的药钱什么时候再走!”
那时的他明显愣了一下,仿佛她说的话才令人费解。
而现在,灵姝发出同样的疑惑:“该不会这么久了,脑袋里的伤还没好吧?”
“什么?”
“咳,没什么。”
杜长清揽住她的腰:“灵姝,帮我把耳饰戴上吧。”
他如此要求,灵姝只能答应,不过她戴得很小心,消毒了好几遍才从泛红的地方穿过去。
嗯,还挺好看的。
“好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
第五日,天上的窟窿依旧还在。
而仙碑附近来了更多的仙门人,都是为了修补仙碑裂隙而来。一下子,静水村变得热闹起来。
灵姝一大早起来,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居然是一男一女,穿着同样的仙门弟子服,只不过神情冷肃,格外倨傲,手中抱着剑,冷冷打量面前的院落。
灵姝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就问:“敢问两位是有何事?”
那名清冷的女修说道:“我们是仙门弟子,奉师尊之命前来传话,顺便询问关于一些仙碑的事。”
“哦,你们的师尊可是不二道人?”
“正是。”
“那两位快快进来,一边喝茶一边说。”
她堆起一脸的灿笑,站在门外的两人原本还犹豫,谁知下一刻,竟然嗅到一丝似有若无的魔气,当即点头道:“好。”
院里的梨花树洒下斑驳光影,灵姝把刚煮好的一壶新茶端上来。
她捧着脸蛋甜甜道:“慕姑娘,许公子,你们这两日忙着弥补裂隙肯定很累吧,这是我用山上的泉水煮的茶,可甜啦,你们尝一尝,顺便也跟我说说山上的事吧?”
她模样娇俏,眨动睫毛的样子像单纯的小白花少女。
那清冷女修瞧她可爱,唇角也不由浮起一丝笑:“仙碑破裂,虽不清缘由,但应该与上面的灵文有关,等破解了灵文,想必这谜团也会迎刃而解。”
“哦,那你们解出来了吗?”
慕晴霜和许风齐齐一僵:“这个……暂且还没有。”
灵姝“哦”了一声,倒也不失落,只是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有一个人或许知道这仙碑的秘密!”
“你说的可是前日在镇上疯言疯语的人?”
“对,就是他,之前他还在村子里发疯,说什么‘大难将至’‘天罚’之类的,我觉得他肯定知道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道:“多谢姑娘提醒。”说完,又打量四周,在门外嗅到的那丝魔气,不知为何进来之后却闻不到了。
鸡圈里的小金莫名咯噔一下,老老实实窝在那里一动不动,努力试图融入蠢笨的凡鸡堆里,来混淆视听。
谁知刚挨过去,就挨了一爪子。
嘶,这群蠢物竟然对它搞孤立!
幸好,那几个修士显然并没有注意这小小的鸡圈,只问:“不知这院子可只有姑娘一个人住?”
灵姝娇笑:“不,我和我夫君一起住,他出门打水去了,一会儿就来。敢问仙君可是有事?”
“没什么,眼下正值混乱,可能会有魔物作祟,这几张灵符姑娘收好,可任意贴在院子里,以防不测。”
“好,多谢。”
人一走,灵姝立马将灵符拿出来,接着眼睛就亮了——居然还是高阶符文!
她乐不可支:“一张贴在院门上,一张贴床头,还有一张贴哪好呢……”
“嗯,就贴鸡圈里吧,以后再也不怕有人来偷鸡了。”
啪的一声,金灿灿的符纸贴了上去。
被那符文晃得眼晕的小金:“……”
它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把这符纸撕碎又不引起怀疑呢?
不过一会儿,杜长清从外面回来,清晨的露水打湿他的袍角,墨发用简单的木簪束好,举止从容中透着几分书卷气。
只是甫一踏进院门,忽然感应到什么,漆眸一抬,门楣上的灵符闪过一道灵光,接着,竟然凭空开始自燃。
燃过的纸灰掉落在他的袖口,又被他轻轻地掸去了。
他若无其事地进来,先是往树下的石桌看去,又往屋里扫了一眼。
有生人的气息。
灵姝听见动静,隔着窗子与他说话:“长清,你回来了?我看你不在,简单做了点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都好,你在做什么?”
“我在梳头发,本想梳你那天给我梳的发髻,可是怎么都梳不好……”
“放下吧,我来给你弄。”
他洗了手,擦干净之后才进来,一边捋着她的发一边动作熟练地摆弄,没一会儿就给她梳了一个双螺髻。
“好了。”
他放下梳子,手指撩起她的额发,灵姝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你,长清。”
“不必谢。”说完,又似随口问,“方才有谁来过吗?”
“嗯,是两个仙门人,说了几句安抚人心的话,还送了我几张符纸,说是可以驱魔辟邪,我把它们贴在了门口,床边,还有鸡圈里,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来偷鸡了,我聪明吧?”
杜长清垂眼:“床头也贴了吗?”
“是,怎么了?”
“没什么,去吃饭吧。”
*
仙碑附近,留着长须道服飘飘的不二道人正在闭目养神。
整整三日,他们都在这里布置结界,企图弥补仙碑缝隙,可却收效甚微。
前去打探的慕离回来恭敬道:“师尊,弟子去问了,确实有位疯疯癫癫的老头说过‘天罚降临’之类的话,只是他神志不清,现下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想要找到怕是要颇费一番功夫。”
不二道人睁开眼,带几分冷睿:“那就继续找,务必在仙碑进一步崩塌前找到。”
“是,师尊。”慕晴霜带着人离开。
没多久,村里的告示墙上就贴出了一张带着画像的寻人告示。
“若有寻得疯癫老汉者,赏灵石一百……灵石一百?那么多?”
几人窃窃私语:“这不会是骗人的吧?”
张耀站出来道:“诸位放心,我们净云宗说到做到,且事关整个修真界安危,望各位全力相助。”
人群散去,灵姝从一旁走出来:“哟,还我们净云宗说到做到,这画像可是我画的,先把灵石拿来?”
她伸手索要,张耀还真给了,把自己的灵石袋子全都给了她,笑着说:“那就再劳烦你多画几张,正好,隔壁几个村也要贴。”
灵姝骂他不要脸,张耀却忽然想起什么:“你给云娘写过信了?她有没有回信?”
灵姝摇头:“还没呢,我有点担心,你说会不会云娘那儿也出事了呢?”
张耀沉吟片刻:“兴许是,等过几日,我就去太平镇走一趟。”《 》
8、第八章
之后的几天,灵姝便日日待在房间里画像,白天画一整天,手腕脖子酸得难受。
杜长清看她这样,劝她少画一些,可惜灵姝不听。
“那怎么行呢,必须赶紧找到那疯老头,早日解决眼前的麻烦。”
她自顾自画得认真,杜长清却是垂下眼未说话。
鸡圈里,化作凡鸟的小金终于趁着不注意将那闪得它眼晕的灵符给撕了,还一片一片地踩进土里。
哼,可恶的修仙人,竟搞这么恶心的东西,害得它这两天脑袋都晕晕的。
一旁的几只鸡看着它发疯,呆呆的脑袋流露迷茫之色。
小金冷眼瞪着它们:这群不会飞的笨鸡,大难临头了还不知道,跟它的主人一样蠢。
……
本该是气氛紧张的时候,可偏偏这日,又发生了一桩事。
灵姝跟长清刚从镇子上回来,遇到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奇怪黑影。
那人穿着古怪,从头到尾都遮在黑色的斗篷下,连声音也沙哑粗砺得很,好似个破风箱。
“终于……找到了。”
“还请……跟……回去……”
那人说话似乎漏风,但神情却激动。
灵姝正要问他是谁,杜长清的脸色就隐隐一变,不等人开口说下一句,便冷冷道:“此人奇怪,我们走。”
那黑影一时僵在那儿,幻化的人形也扭曲了一下。
被拽回去的灵姝还在思索:“我怎么觉得他认识你呢?或许他是来寻你的亲人,长清,要不然我们还是去问问吧?”
杜长清二话不说拒绝道:“你看错了,不必理会。”
灵姝仔细想了想,或许真的是她看错了,毕竟那人样貌着实奇怪,从头到脚跟长清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怎么可能是亲人。
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那道人影再次上门,这一次竟然是女人的声音。
“我来……认亲。”
灵姝奇怪地看“她”,确定那是个女人的身形,只是声音……怎么变了?
她心中警惕,不禁噘嘴道:“你这样的骗子我之前见多了,赶紧走,要不然我放鸡啄你。”
说完,假装凶狠地拦在门口。
黑影瑟缩着:“不……我可以证明。”
“哦,你怎么证明?”
这人扭曲着身形,从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下一刻鸡圈里趾高气扬迈着步子的小金立刻闻声跳出院墙,扑棱棱地落下来。
黑影:“看吧,它认识我。”
灵姝叉腰:“你简直是在说胡话,它是我捡来的鸡!你说要认亲难道就是认一只鸡?”
黑影一愣,朝着小金看过去,小金眼神躲闪,喉咙里咕噜两下,假装很忙地用爪子刨地。
咳,你这蠢蛇,自作主张跑过来认个什么亲?
现在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
可惜,黑影没有听懂它的暗示,它刚用尽魔力从仙碑的裂隙穿过来,脑子有些傻,连幻化的人身都还有点蛇的样子。
灵姝拿起扫帚:“你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可要赶人了!”
黑影莫名被她的气势吓到,她身上有主人的味道,定是十分亲密了,所以该怎么取信她呢?
有了。
黑影灵机一动,说道:“我知道……他……胸口有道疤,腰上有颗痣,他还不喜欢陌生人,喜欢杀鱼不喜欢吃鱼……”
“我说的……对不对?”
黑影扭动着,觉得自己找到了取信的办法,谁知它说完,眼前的少女忽然嘴巴一瘪,露出一副既震惊又要哭的样子。
“你找错人了!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完,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
黑影:我哪里说错了吗?
被遗忘在门口的小金:“你这蠢蛇,赶紧去修复修复脑子吧!”
说完,嫌弃地给了它一脚,让它滚远点。
屋里,灵姝在听完那番话之后,便默默地趴在桌子上.
成婚三个月,日日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蜜里调油,温馨自在。
可没想到,她最不期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灵姝扯了自己的头发,坐在铜镜前,一下一下地梳着。
可这混乱的思绪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理清的,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女人上门,还对长清那么了解,连他胸口的伤和身上的痣都一清二楚……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陡然一想,心就被揪紧了。
院墙上看到这一幕的小金磨磨爪子,它是魔物,不懂这些凡人的感情,但看现在这样,分明是要出问题了。
而杜长清那魔头说不定会迁怒它。
“还是出去躲躲吧。”
小金说完,扑棱棱扇动翅膀,消失在半空。
晌午时分,杜长清从林子里回来,他去打了只野兔,想要给灵姝换换口味。
只是回来之后,却发现院里格外安静,小金也不在。
杜长清敛起眸色,举步往屋子走:“灵姝?”
躺在榻上的灵姝没有说话,她向来喜欢坐在窗边晒太阳,如今门窗都掩着,人也闷闷的,还背着身子故意不理他。
杜长清坐过去:“灵姝,是哪不舒服吗?”
高大的阴影落下,灵姝的睫毛抖了抖,被子底下的手心掐得更紧。
可她没有回应,只有紧憋的呼吸声。
杜长清低头,轻柔说道:“我给你打了只兔子,你要起来看看吗?”
灵姝扭着头,还是不说话。
杜长清这才觉察不对,上前抚她的脸:“灵姝?”
脸掰过来,是一双哭红的眼睛,睫毛簌簌一抖,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杜长清定在那里,难以掩盖脸上的僵硬,空荡的心像被羽毛拂过。
片刻,才重拾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灵姝赶紧吸吸鼻子:“没什么,刚才不小心睡着,做了个噩梦。”
“噩梦吗?”杜长清审视她的脸,似乎没瞧出什么。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灵姝就收拾好了表情,跟之前一样冲他笑:“你不是说捉了一只兔子吗,走吧,带我去看看。”
杜长清凝视她:“好。”
三瓣嘴的兔子,嚼起东西很是可爱。
灵姝得了这只兔子,似乎很是开心,抱着玩了一会儿之后,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灰。
“长清长清,这兔子好可爱,我们养着它吧,给它弄个笼子怎么样?”
“可以。”杜长清对兔子没兴趣,本来就是打来给她的,至于是吃还是养,看她自己。
下午的时候,笼子弄好了,只是灵姝看似是在逗弄兔子,可实际却有些心不在焉,还时不时地往院门外看。
就连鸡圈里的鸡丢了一只她都没有发现。
杜长清默默地将她的神情收在眼里,傍晚之前,他终于道:“小金不见了,我去找找。”
一句话,灵姝脸色倏然僵住:“那我跟你一起……”
“不必,你在这儿待着便好。”
他说完,转身带上了门。
*
日薄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山上的羊群也都被赶回羊圈。
而灵姝自人走后就一直在院子等,她蹲在那儿数着地上的蚂蚁窝,或者盯天上飞过的鸟。
一只两只,都飞回自己的巢穴。
“倦鸟归巢,连鸟都知道飞回来,长清也会回来的吧?”
她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变故,可想起昨日碰到的“女人”,心里好像又生了刺。
她不想告诉长清,有人来找过他。
终于,暮色四合之前,一袭清瘦长衫的人影推了院门进来,身后还跟着那只偷偷跑出去的野山鸡。
只是此刻它低头耷脑,鲜亮的翅膀明显秃了一块。
杜长清冷冷拨唇:“进去。”
小金默默走进去,脑袋往鸡窝里一拱,老实了。
屋里,灵姝赶紧将眼泪抹去,不让人看出异样。
“长清,你回来了?我给你留了饭,在锅里。”
杜长清“嗯”了一声,直接抬脚进来,靠近床榻,亲了亲她的额头,问:“你吃过了吗?”
灵姝撒谎:“吃了。”
杜长清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之后返身去厨房把尚有余温的饭菜拿过来,并拦腰将她抱到桌上:“陪我再吃一点。”
灵姝只好点头,可她心里藏着事,自然吃不下多少,动了没两下就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她转身要走,被一只手拦住。
杜长清漆黑的眸看过来:“你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灵姝睫毛一抖,还是摇头。
杜长清则抚摸她眼角:“眼睛都哭红了,还说没有吗?”
“我真的没事……我困了,想睡觉。”
她推开他,自顾爬上了床。
杜长清的脸在烛光下明明灭灭,他起身跟了过来。
灵姝背对他,不想跟他说话,可紧接着,她的脸被掰了过去。
“灵姝。”低沉的声音,带着某种摄人心神的力量。
杜长清冷色的瞳孔压下来,分明跟平时不一样,幽深,蛊惑,迷雾般渐渐凝成漩涡。
一瞬间,灵姝就被摄住,原本僵硬的瞳孔涣散,只听得见眼前人说的话。
“我问你,有谁欺负你了吗?”
一开始,那双瞳孔僵滞,可紧接着泪水决堤,灵姝明媚的脸蛋满是凄惨和黯然:“除了你,还有谁欺负我?”
“成婚之前,你明明说过,你没有家室的,可是现在呢?人家都找上门了……”
她坐在平滑舒适的软褥上,一袭单薄寝衣,乌发倾泻而下,眼睛又红又肿地控诉,像极了被负心丈夫抛弃的小妻子。
胸口起伏气到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他凑近了,继续与她对视:“你说的,可是昨日的那个人?”
被控制心神的灵姝情绪波动得厉害:“不知道,但她连你胸口的伤疤,腰上的小痣都一清二楚,她还上门挑衅……”
“哦,那你把它赶走了吗?”
“当然……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是我的,我不会让你被任何人抢走……”
杜长清将脸贴在她颈侧,轻轻地蹭了蹭,似乎是满意了。
“很好,我是你的,我也只有你一个妻子。”
“睡吧。”他亲吻她的脸。
灵姝瞳孔又是一颤,接着便彻底软倒在他怀里。《 》
9、第九章
第二天醒来,灵姝脑子昏昏沉沉:“奇怪,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
她没有多想,睁着惺忪睡眼,爬起来换衣服,洗脸,然后被长清拉着坐下梳头发。
可一照镜子,瞬间愣了:“长清,我的眼睛怎么这么肿,难道我昨天哭了?”
杜长清模棱两可:“兴许是睡肿了。”
灵姝疑惑:“是这样吗?”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止两只眼睛红肿,还很没有精神,好像是忧虑过度,眼底泛着淡淡青痕。
难道……是做噩梦了?
糊里糊涂地吃完饭,而等她踏进院子里,看到树底下的兔笼时,更是惊了一下:“长清,这怎么有一只兔子?是你抓的吗?”
杜长清随口应着:“嗯,山里打的野兔,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灵姝想也没想:“那就叫小灰吧。”
嗯?等等,这名字听起来好像自己叫过似的?
她蹲下来,摸了摸兔子尾巴,觉得这手感也很熟悉。
“我怎么觉得见过你呢?”
她冲着兔子嘀咕,兔子则安安静静在那儿啃萝卜。
灵姝笑着晃了晃脑袋,愈发觉得是自己昨晚没睡好。
而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小金则悻悻刨了两下爪子,杜长清不愧是魔头,抹去记忆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愚蠢的女人,只能被他玩弄于鼓掌。
*
“师尊。”时隔三日,慕晴霜和徐风赶回来复命。
不二道人坐在那儿,闻言睁开那双皱纹深刻的眼,不辨喜怒问:“怎么样了,人找到了吗?”
“回师尊,已经找到了他的踪迹,不出明日便能把他带回来。”
“很好,最近村子里有魔气涌动,你们也要注意一下。”
“是,师尊。”
在这个低魔世界里,妖魔肆虐也是经常的事,只不过仙碑附近灵力压制,很少有魔物敢靠近。
但张耀却隐隐觉得村子里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魔气。可他最近忙于别的事,等再追踪那股魔气的时候却又捕捉不到了。
“奇怪?明明就在这附近的……”
“怎么了,张师弟?可是有什么不对?”身后的几个修士看过来。
张耀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一行人走远,却没发现,就在灵姝院门前的草丛里,正盘踞着一条不起眼的小黑蛇。
几天前,它还能勉强化成人形,如今却是半点魔力都没有了。
站在院墙上小金扑扇翅膀嘲笑它:“这蠢蛇,让你自作聪明假扮女人的声音,这下好了吧,被主人拦在外面,到时候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被打回原形的大蛇很是委屈:“我是想……假扮女人更容易……套近乎。”
“蠢货!那女人可是他的妻子,你假扮女人上门不是给故意找麻烦吗?你把我都连累了!”
趾高气昂的小金跳下来扇它。
“可我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那就好好修炼脑子,什么时候学聪明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哦,好吧。”
小黑蛇吐着信子,闷闷地自己觅食去了。
……
灵姝不过睡了个晌午觉,一睁眼发现天上的窟窿大了不止一圈。
她不禁忧心道:“长清,你快看,那窟窿比咱家里的锅盖还大了……”
杜长清走过来,丝毫不见半点慌张神色:“放心,天塌不了,就算塌了,有他们顶着。”
他说完,灵姝就乐了,抻了抻懒腰道:“你这话说的,那你呢?”
“我?我自然是陪你。”
这话说得倒还算中听。
她挽了他的胳膊:“好久没去镇子上玩儿了,咱们要不要一起去?”
杜长清想了想,说:“好。”
于是,两人套了牛车,难得地出了趟门。
大概是最近人心惶惶,镇子上的人并不很多,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灵姝买了些小玩意儿,什么笔墨,搁笔的架子,还有手艺人雕刻的小桃核。
杂七杂八地买了一通,又拉着长清到桥边看人演杂耍。
只是看杂耍的人多,挤在一块儿很容易被踩到,灵姝看了一会儿便拉着人走了。
半路,遇上个算命先生,上面写着“铁口神算”四个字。
灵姝笑了笑,用胳膊戳了戳身侧的人:“你是风水先生,他是算命先生,这么说你们也算半个同行了,长清,你要不要去算一算?”
杜长清神色淡淡:“只怕和上次一样,算不出来。”
灵姝却很有兴致:“上次那个道士不行,这个说不定厉害些,来让他给你算算。”
她扔了一块灵石,那老道便问他生辰八字。
杜长清只道:“不记得了。”
“那就晃卦吧。”
他把卦筒给他,杜长清接过来,随手一晃,里面的签子便全都碎掉了。
灵姝目瞪口呆,那老道也是瞠目结舌。
最后,灵姝又多扔了一块灵石就灰溜溜地走了。
走远之后,才道:“长清,你方才那力气也太大了……不过好在也没晃出什么不好的签子,所以,你以后千万别说你命格不好的话了。”
这话要是被刚才的老道听了,怕是要晕死。
抽签不成,签子全断,不是魔神转世,便是祸世之人,这桃源镇可不能再待了。
不行,得赶紧走,连夜走。
这边,灵姝逛了一圈之后,早把方才的那点小事抛在脑后。
两人重回院落时,已是疏星点点,月上柳梢。
一回屋,灵姝就瘫在床上:“好累,本来还想看画船的,实在走不动了,下次吧,下次咱们再去。”
杜长清一边给她脱鞋一边说好。
鸡圈里,听到这话的小金懒懒扇了扇翅膀,什么下次,恐怕没有下次了。
当初那些不要脸的仙门为了将杜长清这魔头困在这里,不惜损耗无数高阶修士的性命,可这才不过一年,幻境世界就开始维持不住了。
只要再忍耐忍耐,就能脱离这让人厌倦的牢笼,冲出去,将那些算计他们的仙门人杀个干净!
本来,它是这么想的,可是最近杜长清的心思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成婚之前,他还一脸淡漠:“不过是成婚而已,就当是打发时间,等到仙碑上的灵力松散,我自会想办法出去。”
成婚之后,却连提都没提过。
天天围在那女人身边,不是打水劈柴,就是洗衣做饭,哪还有半点祸世魔神的样子?
小金不懂,难道就因为这女人看起来很好吃?
正狐疑着,房间里又传来奇怪的动静了。
“你等等……唔……”
唇被打开,急促地辗转,呼吸交缠在一起,发出啧啧的声音。
不行了,太刺激了。
灵姝吐着舌头喘息,床头的烛光晃得眼晕,男子清冷的眸也染上点点欲色,这几日,他似乎越来越黏她了,花样也越来越多。
杜长清贪婪抚摸她的脸,一下又一下,箍着她的腰让两人贴得更紧。
床帐摇晃,这么激烈的吻很快就让她骨头软了,他的手摩挲在耳边,接着一路往下,刚刚剪过的指甲这会儿又长了,滑过皮肤时带来轻微的刺痒。
“唔,疼……”轻轻地一弄,娇气的地方便受不住。
灵姝本来就思绪混乱,这会儿无力地伸手推搡:“我说,你能不能轻一点?”
耳垂通红,眼带幽怨,却又满脸的春色。
杜长清不言,挽了脸侧的发,呼吸落下:“我没做过这个,你忍着点。”
“什么?啊!”
她失声难忍,扯他的头发,不过几下,舒服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快。”杜长清舔唇,明明是张无欲无求的脸,却像个吞噬欲望的妖邪,勾人堕落的魔物。
尤其是对上那双散发幽沉光晕的眸子,就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她想追逐他的呼吸,想丢掉所有的羞耻同他紧紧纠缠,融为一体。
这怎么回事?太不对劲了,她的思绪好像不受控制。
灵姝咬唇忍住,她扭过头,泪眼朦胧缩在里侧,被扯着腰落下去的时候魂儿都要飞了。
气得她想要上手挠他:“你欺负我!”
杜长清哼笑,耳上的绿色坠子散发幽光,执着问:“所以呢,你不喜欢?”
那表情,简直是妖孽无疑了。
灵姝呸他:“坏蛋。”
……
一夜荒唐,白天破晓,依旧是晴朗的一天。
只是灵姝起来,下意识往头顶的窟窿看时,好像看见一只鸟绕进去,眨眼就不见了。
等等,那只鸟是凭空消失了吗?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的眼花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这边,慕晴霜果然在第二天便把人找来了:“师尊,人已带到,不过此人神智失常,我们并没有问不出什么。”
说完,身后就响起一道难听的声音:“放开我!放开我!大难临头……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再不跑,再不跑就都晚了!”
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好似中了魔障。
不二道人睁开清明摄人的眼,他抬起手中的拂尘在他额心轻轻一扫,一道灵光迅速钻了进去,让这疯子勉强镇定了几分。
“我问你,可知道这仙碑是什么?”
安静下来的疯子慢慢地转动眼珠,看到仙碑上的灵文,却仿佛被刺了眼睛,再次发起了疯,他噗通跪地,使劲把脑袋上地上砸:“饶了我,饶了我……”
没几下,就把自己砸晕了。
一旁的张耀:“师尊,这下怎么办?”
不二道人面色阴沉:“先把他带下去,再给他送点吃的。”
“是,师尊。”
*
小院里温馨自在,吃完饭,灵姝喂了鸡,又往兔笼子里扔了根胡萝卜,接着把锅里的馒头跟饭菜打包好。
“长清,我走啦。”
“去做什么?”
“给张耀送饭,他说最近太忙,没功夫回家做饭,让我多做一些,给他带过去。”
“哦,他为什么让你带?”门外,杜长清脚步顿住。
灵姝道:“因为他家里没人,被最近这些事吓的,躲到镇子上去了。”
杜长清沉默一下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过是送个饭,哪用得着两个人,而且,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亲了亲他的脸,接着便跑出了门。
杜长清抿唇,脸上的神情分辨不清,但到底没有跟上去。
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窟窿,眼神又沉了几分。《 》
10、第十章
甫一上山,灵姝就把饭盒打开。
张耀提着剑跑过来,惊喜道:“竟然有红烧肉?你做的?”
灵姝道:“当然不是,是我夫君做的,他做饭比我好吃。”
“哈哈,那你夫君可真是贤惠,我要是个女的,怕是也想嫁给他。”
灵姝陡然踢他一脚:“净说胡话,有本事自己捡一个!”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笑闹一阵,张耀告饶,接着他岔开话题:“对了,忘了告诉你,那个疯子抓到了。”
“什么?什么时候抓到的?”灵姝的表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在今早。”
“那你们问出什么了吗?”
“还没有,方才饿晕了,准备等他醒了再问。”
“嗯,我看他很是可疑,你们千万得把他看住了。”
张耀笑道:“放心好了,自然不会让他跑了。”
之后,没说两句,张耀就被自己的同门给叫走,灵姝也收拾了东西准备下山。
此时正是春光明媚,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连下山的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
不过,灵姝回去的时候没有沿着原来的路走,而是换了一条不经常走的小路。
小路蜿蜒,却独有一番僻静,往前走,还能听见潺潺水声。
“好久没有一个人来这儿玩了,待会儿去那边抓几只蝴蝶,给长清一个惊喜。唉,可惜他失忆了,不知道生辰是哪一天,只能跟我的生辰一起过。”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每天都给他惊喜。”
灵姝踮着脚,哼着歌,风吹在脸上很是自在。
没一会儿,她把垫在包袱里纱布的套在树枝上,当做捕蝴蝶的网。
只是没等她开始捉呢,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几个戴着面具的修士。
她的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下意识躲在了树后。
“我说,咱们真要这么做吗?”窸窸窣窣,传来话音。
“怕什么?”为首之人声音冷肃,语气分明透着狠厉,“这仙碑本来就立在这儿,不属于任何人,既然是无主之物,我们盗走又何妨?”
盗什么,仙碑吗?
灵姝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打仙碑的主意。
她屏住呼吸,听其中一人道:“可几个仙门的人都在,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被发现?”
“放心,待会儿让人制造点混乱,引开他们,然后我们再趁机动手。”
话说完,眼神猛地射过来:“谁在那儿?!”
不小心泄露气息的灵姝:“……”不好,被发现了,赶紧跑!
可惜,她一个没有灵根的少女,怎么可能跑得过这些修士,没过多久,便被团团围住。
几把利剑搁在她脖子上:“说,你是谁,偷听了多少?”
灵姝睫毛抖动,凌乱的发丝遮着额头,很是楚楚可怜。
她眼睛发红道:“我就是路过,没有听到你们说什么……求你们了,放我走吧,我夫君还在家里等我……”
她努力地装柔弱,想要蒙混过关,但显然,这群修士并不相信她。
“抱歉了,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非要走这条路。不过你放心,我们不杀你,你是这里的村民,肯定知道能避开他们眼线的路吧?”
灵姝浑身一抖,这下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无奈的她只好听从他们的话,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并且带着他们过去。
只见杂草丛生,乱花迷眼处坐落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小土包上立着一块斑驳石碑,其上灵文模糊,还有两道长长的裂隙。
因为仙碑灵力波动,就连仙门的人都无一能靠近,只能远远地在四周布下结界,防止妖魔侵入。
可谁能知道,闯入这里的不是妖魔,而是一群修士呢!
灵姝被押着上前,喘息道:“我已经带你们过来了,你们赶紧放了我。”
为首之人捏住她的脸:“瞎叫唤什么,等我们盗取仙碑之后自然会放你。”
灵姝吃痛,想发火却只能忍耐:“可我夫君还在等我,我们刚刚成婚,他要是等不到我会很着急的……”
说着,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哼,哭什么哭?把嘴闭上!”
灵姝不管,就是哭,她吵也要吵死他们。
最后,那几人烦透了,直接把她的嘴给堵上。
灵姝:“……”
没多久,围在结界周围的修士被制造的混乱给引走,而盗仙碑这几人则趁机用法器把结界撕开一道口子。
刚一踏进去,就被仙碑散发的灵力所摄。
“好强的灵力,果真是天外之物。”
“哈哈,此物若助我们修炼,定能大成!”
几人脸上闪烁着激动光芒,而灵姝却两腿发软,这会儿,她是真的后悔了,不该走那条路的。
“来,我们合力把这仙碑给撬出来。”
“好!”
灵姝眼睁睁看着他们要作死,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本想趁他们动手的时候赶紧跑,结果下一秒,身后的仙碑簌簌抖动,模糊的灵文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眼前持剑的修士还没来得及流露出惊愕,人就被定在了那里。
周围的空间扭曲,人的神识被拉扯,恍惚间坠入某种奇怪的磁场。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脸上的生机被剥夺,胸口的跳动被拉到极限,而后嘭地炸掉。
手里的剑化为齑粉,连同人一起彻底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仙碑上的裂痕再添一道。
唯一目睹这一幕的灵姝浑浑噩噩,看着半空中漂浮的灵文。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而那灵文仿佛拥有生命般,金色的触角触碰她的手指,却并没有将她吞噬,而是猛地钻进了她的身体。
瞬间,一股火燎般的烫意在身体灼烧。
尤其是手臂,好烫好烫好烫!
剧烈的灼烧感让灵姝疼得眼泪直流,额头的冷汗冒出来,竟直接在地上打滚。
身体好似被某股奇怪的力量撕扯,未知的恐惧让她害怕极了。
不,她还不想死……
长清,长清还在家里等她……
灵姝死死咬牙,用尽全身的毅力站起来。
“呼,呼……”
视线模糊,眼前颠倒眩晕,还没走出几步,就霍然倒地。
几步之外,闻声赶来的张耀瞬间缩紧瞳孔:“灵姝!”
身后的仙门弟子也立刻赶过来:“我们来晚一步,那些盗取仙碑的人怕是已经遭难了。”
张耀:“先不管了,你们快来帮我,她现在不对劲。”
最终,灵姝被赶来的仙门弟子一块儿送了回去,可她浑身高热,体内的气息乱撞,很不正常。
杜长清打开门,脸色便沉了下来。
那一刻,张耀竟然觉得他身上翻涌出摄人的气息,但情况紧急没有多想。
他主动解释:“灵姝被盗取仙碑的人劫持了,现在不知为何昏迷不醒,这是师尊给我的醒神丹,每两个时辰喂一次,兴许能缓解燥热……”
不等他说话,杜长清一把将人抱起来,转身往屋里走去。
他快步将她放在床榻,摸她的额头,又探她脉搏,脸色便再度难看。
“好热,好热……”
陷入昏迷的人发出呓语,冰凉的手贴过来,感受到灼人的烫意。
杜长清缩回手,转身拧了帕子拿过来给她擦拭身体,而后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醒神丹。
没多久,张耀过来问:“灵姝怎么样了?”
杜长清坐在那儿,目光凝视:“高烧不退。”
“那我去叫大夫!”
可惜,叫大夫也没用,一天一夜,灵姝依旧是浑浑噩噩,浑身冷汗呓语不断,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拎出来。
而她体内明显有股她不能承受的灵力。
杜长清枯坐一夜,周身的气息已冷到极点。
他终于起身,用杀鸡的刀将掌心划破。
……
翌日,灵姝堪堪醒来,她睁开了眼,犹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下一刻,就听到了熟悉的低唤:“灵姝……”
她眨巴眼,意识回归,看到熟悉的帐子顶,如同溺水的人陡然钻出水面,流露劫后余生的欢喜。
“长清!”
“我在。”杜长清怀抱着她,抚摸她的发,一连几日未曾合眼,他似乎也有些疲惫了。
因昏睡了整整三日,杜长清并没有让她着急说话,而是先给她喂了粥。
喝完粥,灵姝惨白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她说起那日发生的事:“我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几个戴面具的修士想要盗取仙碑,他们撞见我在那儿就把我掳了过去,结果靠近仙碑之后,他们全都消失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说到这儿,还觉得心惊肉跳,小脸惨白没有血色。
杜长清将她揽到怀里,细细安抚:“别怕,没事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嗯。”她安心地蹭蹭,一场惊吓,把她胆子都吓破了,在人怀里赖了好半晌才缓和过来。
“长清,你都不知道那会儿多吓人,明明那几个人前一刻还在我眼前站着,下一瞬就全都凭空消失了……这也太奇怪了,难不成他们都是被仙碑的力量给摧毁了?”
杜长清抱着她,一下一下梳理她的发,睫毛投落阴影,仿佛夜话家常般轻声细语道:“也许是,以后不要靠近那儿了,太过危险。”
本来不用他提醒,灵姝也绝不会再去了,这会儿更是娇气地窝进他怀里,乖乖答应:“好。”《 》
11、第十一章
就这么休息了两日,算是彻底恢复过来。
第四天,张耀过来探望她时,灵姝脸上已经不见半点疲态,他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一连两日高烧不退,我还以为你要救不回来了。”
灵姝翻白眼:“你能不能说点好话,要不是为了给你送饭,我能碰上那伙人吗?”
“我这是夸你命大,说实话,那几个盗取仙碑的修士都死了,只有你毫发无损,灵姝,你该不会也偷偷拜仙碑了吧?要不然怎么就你没事?”
见他这样古怪地盯着自己,灵姝忍着没有呸他:“我怎么知道?兴许就是我运气好,还有,你与其过来关心我,不如赶紧把仙碑的问题解决了,要不然,还要人心惶惶到什么时候?”
张耀道:“你说得对,我是该回去了,灵姝,你好好保重。”
灵姝干脆挥手:“不送。”
从院子里出来,张耀便赶回来复命,破碎的结界已被修补好,但众人的神色却不好看。
尤其是不二道人,在得知那几个修士全都陨灭之后,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怎么样,那受伤女子身体如何?”
“回禀师尊,灵姝身体已经恢复。”
“哦,她一个凡人少女,被这么强大的力量冲击居然没事?”
张耀低头说道:“兴许是师尊给的醒神丹发挥了作用。”
不二道人踱步,似乎并没有将这小事放在心上:“算了,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仙碑上的裂隙又多了一道,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得尽快弄清楚这仙碑的来历,霜儿,那个疯子呢?”
慕晴霜上前:“在屋里关押。”
“还是神智不醒吗?”
“偶尔清醒,可要弟子把他押过来?”
“不必了,为师亲自去问。”
不二道人如此说完,便挥着拂尘转身。
身后,徐风道:“看来,师尊要动用禁术了。”
慕晴霜冷冷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不撬开他的嘴,我们都要遭殃。”
一旁的弟子纷纷点头,而张耀则看着结界内的石碑,不知是在想什么。
有弟子过来戳他:“张师弟,你在看什么?”
“看仙碑。”
“仙碑有什么好看的,你难道认识?”
“我不认识,只是你们有没有觉得……仙碑上少了两个字?”
微风徐徐吹过,众人的眼神透着不可思议:“真的假的,我们怎么没看出来?”
张耀:“那也许是我看错了。”
*
傍晚,灵姝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她抬脚出来,身上浮起粉嫩的热气,拢了头发之后就迅速把衣服穿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回想着当日的情形,她分明记得有一道灵光骤然打进了自己的身体,而后她的手臂便被烙印上了两个符文——准确的说是和仙碑上灵文一样的字迹。
之前忽闪一现,可现在怎么什么都没有了?
她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胳膊,还是干干净净,只留下了红印子。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胳膊横在腰上,男子的手贴着她柔软的小腹,不轻不重地捏着,身上散发的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在想什么?”
他发丝垂落颈间,弄得她有些痒,灵姝原先还能忍的,这会儿却是十分难耐,好似轻微的触碰就能逼得她发出羞耻的声音。
她稍稍离他远一些,嘴唇轻轻吐息:“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哪不对劲,身体有些热热的。”
“热吗?”杜长清拨动眼睫,抚了把她的后背,隔着绵软的绸缎布料,果然摸到一层细汗,头发黏在颈子上,散发撩人的香气。
他平静道:“可能是因为之前喂你的丹药,药效还未散去。”
“丹药?是张耀给的醒神丹吗?可是他说这个没有其他作用……”
她狐疑地看过来,眼神澄澈迷离,皮肤也蔓延出更深的粉。
杜长清眼神暗了,将她环在怀里,像摸猫一样一下一下抚摸她柔软的发:“不是他给的,是我去镇子上给你配的,大夫说药性强烈,有副作用,本不想给你吃的。”
药性强烈,但还是给她喂了,这么说,她当时真的是徘徊在生死边缘了吧?
灵姝心有戚戚,看着他眸光低沉,主动勾着他的手指哄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杜长清回想着枯坐等待的那两日,缓缓点头:“嗯,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最接近‘恐慌’的一次。”
有记忆以来,最接近恐慌的一次?灵姝多少觉得他有些夸张了。
她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噘嘴:“你难道忘了你失忆了吗?还有,什么叫接近恐慌?你想要哄我难道不该好好哄吗?”
杜长清静静看着她:“你把我吓到,还要我来哄你?”
灵姝一秒心虚:“我都说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自己说过的话,怕是从来没有记住过。”
她说一句他怼一句,好吧,这是来找她翻旧账了。
“我错了总行了吧……你这人,总是小肚鸡肠,我不跟你说话了。”
灵姝飞快地扭过身,假装生闷气,装着装着就真有些生气。
可是情绪起伏,体内的热意也跟着升起来,她难耐地扭了扭腰,却冷不丁碰到身后硌人的地方。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杜长清没说话,顺势将腿挤过去,手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灵姝气呼呼冲他脸上招呼:“干什么?”
杜长清不客气道:“你。”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灵姝气得想打他,却被他直接掰过脸叩开唇齿,他吻得用力,也很激切,舌头勾着她吮吻两下,便往更深处钻,手也用力地抚她。
大概是因为身体里的药效还在,灵姝的身体被撩拨两下,便已经像是是要烧起来了,寝衣散乱,还未触碰便一片濡洇。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一声:“好难受……”
可怜的声音,让人想抱她又想欺负她。
杜长清伏下身躯:“别怕,我帮你。”
他温柔地安抚她,将冰凉的呼吸一一印在她身上。
魔神的血,虽然压抑她体内的灵力,但却能催发欲念,还有心底的阴暗和贪婪。
更甚者,能让人心神混乱,陷入癫狂,万劫不复。
曾经,也有无数的修士想要得到他的血来获得力量,可最后全都被其贪念所吞噬。
在救她之前,杜长清以为她会多少受到影响,可这两日,她却始终眼眸清明,心神松快,也只有在晚上对着他的时候才会被难熬的情.潮所折磨。
所以……她唯一的欲望就是他吗?
想到这儿,压抑的魔性隐隐快要溢出,手臂的青筋鼓起,一边用手遮住她的眼一边让她拢紧。
“长清……”近乎崩溃的喊叫,少女身体猛地一颤,像渴水的鱼,失神地躺在那里喘息。
直到体内的热意散尽,她已经瘫在那里,人事不省了。
感受到贴过来的人,下意识地伸手推拒:“我、我不行了……”
“知道了,好好休息。”他亲吻她额头,一边平息这漫长的余韵一边轻轻拍打哄她入睡。
窗外,月亮也正酣眠,静谧的夜晚似乎比平时显得温情。
而在把人哄睡之后,杜长清起身走出了院门。
月凉如水,洒落满地霜银,杜长清站在那里,松散的衣袍衬得他挺拔瘦削,清冷的面容如神似仙,像尊高不可攀的雕塑。
可剥去伪装之后,目光深处又隐隐掀动着什么。
小金被吵醒了,扇扇翅膀飞出来,不知道他这次又想干什么。
杜长清仰头,道:“这幻境迟早会塌,是吗?”
小金啄了啄地上的草屑,算是给他回应。
却听他又道:“既然注定会崩塌,那迟一些应也无妨吧。”
什么?!
小金炸了,小金不解。
这魔头,真被那女人哄傻了,居然还想在这里多留几日。
不行不行,它不同意!!
可惜,这事轮不到它做主。
眼睁睁看着那魔头离开,小金额间的三点火瞬间亮起光芒,差点一气之下把鸡窝给点了。
“哼,都怪那女人,温柔乡英雄冢,这话果然不假,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小金踱着步子,头一次踏进里面的寝屋,本想趁着杜长清不在,在这女人身上做点手脚,可是还不等它动作呢,忽然榻间的人影发出一声惊慌的呓语。
竟是噩梦缠身之状!
等等,她手腕上的灵文是怎么回事?
小金一个激灵,吓得赶忙退出去了。
而此时的灵姝眉头纠结,冷汗淋漓,意识仿佛穿透了不可穿透的屏障。
眼前的世界陡然变幻,天空乌云低垂,四周尽是魔兽的吼声。
瓢泼的血,无数的尸骨堆积,而这一次,她亦看到了天地间最冷酷,最可怕的魔。
他不过是赤脚走过,周围的繁华便尽归魔地。
冷白指骨下滴落下血珠儿,原本盛开的花丛便全然凋零。
所过之处,魑魅横生,妖魔肆虐,一切的生机荡然无存。
他是死亡,是湮灭,是整个世间最可怕的存在!
“杀了他,杀了魔神!”
……无数声讨的声音灌入耳中,一切都仿佛是地狱之景。《 》
12、第十二章
与此同时,靠近仙碑的小木屋里,原本疯癫的老汉被奇怪的法阵控制,他的瞳孔不可控制地乱颤,而对面之人,则是当今玄修界德高望重的不二道人。
“你、你……”
摄魂之术,尤其是夺生人魂魄,乃是仙门所不耻的禁术。可如今乱象丛生,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
“莫要怪我,我也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他轻一闭眼,而后陡然射出凌厉的光,手指扣住人颅骨的瞬间,陌生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不多时,光芒尽散,原本疯癫的老头如同枯草一般倒在了地上。
而那修真界受人尊敬的不二道人,即将突破大乘期的修仙大能,却是恐慌至极,全身颤抖:“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
翌日一早,不二道人踏出房门,并召集了所有的弟子。
慕晴霜徐风上前:“师尊,可是问出了什么?”
不二道人两眼深深凹陷,一夜之间好似苍老了许多,但他依然维持住了得道高人的姿态:“昨日,为师已经所有的秘密问出,此仙碑确系天外之物,之所以立在此间,就是为了镇压魔物。”
“镇压魔物?那这天上的窟窿呢?”
“自然是魔物所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消化这个事实。
张耀思索:“若是为了镇压魔物所设,那魔物恐怕修为不低,而且,我们不知道魔物在哪儿。”
不二道人安抚道:“徒儿不必担忧,区区魔物,还不足为惧,重要的是我们要先把他找出来。”
“那我们该从何处找起?”
“仙碑在此,他也不会离得太远,兴许……就在这个村子里。”
*
这边,灵姝睁眼,立刻惊得吸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她怎么又做那个诡异的梦了?
院子里响起推门声,是长清回来了,灵姝透过窗户偷偷看他,却被立刻捕捉到。
高大清俊的人影走过来,低眸与她对视:“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认得我了?”
灵姝摇头:“没有,就是看你长得像不像魔。”
杜长清的表情一滞,漆黑的瞳孔像是凝在那儿,片刻后才若无其事问:“那我像吗?”
灵姝嗔他:“昨天晚上像。”
杜长清便笑了:“好了,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想喝肉粥。”
“好,我去做。”
他让她待在院子里玩,身后的灵姝则松了一口气。
松完气又苦恼,奇怪,为什么梦里的魔神总是顶着长清那张脸呢?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只觉得他比神仙还好看,从来不觉得他是魔。
只是偶尔他的眼神会有些冷漠罢了。
……
早饭吃得温馨,如果忽略头顶上越来越大的窟窿的话。
因为最近的动乱,灵姝已经决定赖在院子里不出去了,就和长清一起看看话本,荡荡秋千,顺便再把不听话的小金抓过来,跟它讲做鸡的道理。
“你是鸡,不是鸟,就算会飞也跟它们玩不到一起去的。”
当然,小金鸟都不鸟她,一气跳到墙上。
灵姝气得指着它的脑袋:“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冥顽不灵的鸡!”
……
下午,本来是要跟长清一起出门散步的,却忽然收到了云娘的回信。
信上说,几日之前,太平镇亦出现了天崩之象,虽然仙门的人极力安抚,还是免不了人心惶惶。而就在昨日,还有不少魔物从那窟窿里钻出来。
什么?还有魔物?
灵姝接着往下看,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郑玄受了很重的伤,我……我一直在家里照顾他,可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大夫说他可能救不过来了,灵姝,你说我该怎么办……”
到最后,那几行字迹模糊,显然是被眼泪晕花了。
看完之后,灵姝的手开始抖了起来,本想立刻收拾东西赶往太平镇,杜长清却道:“村子外面,我们恐怕没法出去。”
“没法出去?为什么?”
杜长清道:“今日一早,村子上空升起了一层结界,说是为了防止魔物作乱。”
“魔物?哼,这里哪有魔物?我要去跟他们说清楚。”
说完,气呼呼地往结界外闯,可惜,立刻被张耀给拦住:“灵姝,你这是做什么?现在不能出去。”
“为什么不能出去?”
张耀叹气:“结界是师尊布下的,我就算放你出去也出不去。”
“那云娘呢?云娘就不管了吗?”她把信拿给他看,张耀看完,也是面色一变。
沉默半晌后,他道:“云娘那里,我会去走一趟,但你要老老实实地回去。”
灵姝咬着牙,无奈只得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回到院子里,她情绪低沉道:“要是我也能御剑飞行就好了。”
杜长清将她抱紧:“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身上散发清新好闻的香气,灵姝脑袋拱着他的脖子,含情的眼眸流露出动人的水色:“长清,还好有你陪着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像全身心依赖他的雏鸟,袒露柔软的肚皮。
杜长清没有说话,他抱紧她,瞳孔却望着门外的缝隙,一行急促的脚步正往这边靠近。
“快!通知所有人到那边集合!”
门外响起混乱的脚步声,灵姝诧异:“这又是怎么了?”
打开院门,只见好几个仙门弟子带着村子里的村民往一个方向走。站在前面的,正是慕晴霜和徐风二人。
对上视线,慕晴霜便道:“还望灵姝姑娘带着你夫君跟我们一起走一趟,我们有要事相告。”
灵姝心里平息的慌意再次蔓延:“到底什么事?你们把村子围起来还不够吗?”
“抱歉,这也是权宜之计,师尊昨夜从那疯子的嘴里问出了关于仙碑之事,猜测这附近有镇压在此的邪魔,因而让我等将所有的村民带过去。”
“带过去就能找出谁是魔了吗?我要是不去呢?”
慕晴霜杵在门口,岿然不动:“还望灵姝姑娘配合。”
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灵姝一怒之下怒了下,无奈只能道:“那等我回去换身衣裳!”
磨蹭了好一阵儿,才从屋里出来。
这时候,所有的村民都被叫了出来,他们神情惶惶,眼神局促,显然也是听说了魔物被镇压之事。
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暗暗猜测混迹在他们当中的魔物到底是哪个。
当然,也有人嘀咕:“这些仙门弟子,也真是有意思,自从来了我们村子也没见他们干什么,天天不是怀疑这个就是怀疑那个,头顶的窟窿都还没补上呢!”
“就是,听说南边还发洪水,还有地裂和山崩,反正异象频生,难不成这些也都是魔物所为?”
“不知道,等待会儿,咱们再到仙碑那儿去拜拜吧。”
灵姝听着这些话,忍不住问:“长清,你觉得真的有魔物吗?可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连只魔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杜长清:“没有看到不代表不存在,说不定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没发现吗?她打了个激灵,猛地想到梦里的魔神。
而这时,不二道人穿着一袭仙气飘飘的道袍走到众人面前,他面上几道深刻的皱痕,语气很是沉稳:“诸位村民,召集诸位前来是为除魔之事,眼下被仙碑镇压的魔物就混迹在此处,吾等将派灵犬过来一一辨认,诸位只管放心。”
此话说完,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
杜长清则若有所思:“灵犬吗,倒是有些意思。”
灵姝仰头:“你知道什么是灵犬?”
“嗯,灵犬是仙门专门豢养的犬,体型跟村里的狗差不多,但鼻子很灵,能闻到刻意隐藏的魔气。”
灵姝缩了缩脖子:“那它应该不咬人吧?”
杜长清笑笑:“放心,灵犬通人性,通常不会咬人。”
灵姝闻言,松了一口,那就好那就好,她前后两辈子,最怕的就是会咬人的狗。
不多时,果然有弟子牵了一只狗过来,只见通体乌黑,獠牙外露,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人群,喘息的声音都格外悚然。
不是说说跟普通狗差不多吗,这体型怎么这么大?
灵姝心中战战,赶紧扯着长清的袖子跟他贴紧。
“好了,去吧。”体型硕大的灵犬得了命令,果然听懂一般走进人群中,一边低头嗅嗅一边冷冷盯着人,好几个孩子都被吓哭了。
灵姝虽然没哭,但脸色却发白,身体也在隐隐发抖,当那只灵犬走过来嗅她的衣摆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快走快走……
她在心里催促,可那灵犬却仿佛嗅到了什么,竟然冲她呲牙低吼,灵姝紧绷的头皮差点炸开,而旁边的仙门人不可避免地看了过来。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魔……”
灵姝要急哭了,好在这时,一旁的杜长清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嘴角微微含笑地盯着那只灵犬:“不要欺负她,她是我的妻子。”
他漆黑的深眸散发冷冷光晕,明明是面容含笑温柔无害的书生面貌,可骨子里却好像藏着某种危险气息。
那灵犬低呜一声,赶紧跑开了,继而转向下一个人。《 》
13、第十三章
周围的人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能察觉到原本趾高气扬凶狠外露的灵犬忽然夹起了尾巴,灰溜溜巡视一圈就回到了不二道人身边,摇了摇它那颗刚开了灵窍的脑袋。
慕晴霜道:“师尊,没有找到。”
徐风:“也许那被镇压的魔头不在这静水村,或许隔壁村子也说不定,师尊,我带人再去找找。”
不二道人阖目:“也好,早去早回。”
“是,师尊。”
话说完,徐风带人走了,而聚集在这里的村民也都散去。
没了众人围观,不二道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至极,他拿拂尘的手晃了晃,扶住了一旁的树才勉强维持镇定。
慕晴霜道:“师尊,你怎么了?”
不二道人却沉着脸问:“方才说话的那人是谁?”
慕晴霜回忆:“师尊说的可是灵姝?她是上次在仙碑附近晕倒的人。”
“不,我说的是她旁边的男子。”
“那是灵姝的夫君,名叫杜长清,张师弟说他是一年前出现在村子里的,当时受了重伤,还损了记忆,此后便留在了这儿。”
不二道人立刻攒紧眉心:“你说他是一年前来这儿的?”
“没错,师尊,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什么,你先下去吧。”
“是。”
慕晴霜带着人回去,而不二道人在僵立片刻后,便循着人影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他施了隐身术法,也屏了气息,听到里面传来少女的声音:“长清,院子里的鸡是不是还没喂?”
“已经喂过了,进屋休息吧。”
“好,方才你都不知道,真是吓得我腿都软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屋里,不二道人透过门缝进来。
只见小院儿安宁,十分简朴,梨花树下摆着石桌石凳儿,旁边一只水缸盛满清澈的泉水,角落里还种了五彩斑斓的花株,两只蝴蝶落在上头,轻轻扇动翅膀。
一切的一切,仿佛跟普通的凡人没什么两样,看不出端倪。
可方才在人群中,他分明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而且区区凡人,绝不可能如此淡定自若,把灵犬都吓退。
……他一定不简单。
可是环顾四周,却是一点魔气都没有。
不二道人并没有放松警惕,越是看不出端倪,他心中的惊疑便越大。
忽然,某一刻,他的视线猛地落在那面不起眼的院墙上,只见上面画满了刻痕,整整三百七十一道。
那是一年前……他刚开始做那个古怪的梦,也正是仙碑第一次出现波动的时候!
一时间,不二道人脸上血色褪尽,瞳孔发颤:“这竟然是真的,是真的……”
*
这几日,原本平静的村落被无形的恐慌笼罩,村里人脸上的笑容都少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热闹的街巷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唯有头顶的窟窿越来越大。
而自从经历一番生死之后,灵姝也不愿出门了,只在院子里自娱自乐。
她玩兔子,把兔子搁在秋千上晃,还不让它乱动。可显然,兔子听不懂人话,还恐高,最后还很不配合地咬了她一口。
灵姝立刻指着它控诉:“你怎么能咬人呢?咬人的兔子不是好兔子!”
小金在一旁冷眼瞧着,懒懒地掀了掀翅膀。
它看着这女人气哼哼地跑进屋里,没一会儿又跑了出来,走到它跟前闷闷垂下脑袋:“小金,有件事我闷在心里好多天了,本想跟长清说的,可怕他不高兴,不如就说给你听吧?”
小金不禁翻白眼:女人,你已经在说了。
果然,灵姝也不管它听不听,一股脑儿地把昨晚做的噩梦给说了:“……就是这样,我梦见那魔头顶着长清的脸,在那里大开杀戒,周围全是人的尸体,头顶上还有不少魔物,哦,还有一只会飞的三头鸟,会吐火,很可恶。”
小金听完,惊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可能……她竟然会梦到真实世界发生的事情?
“还有,他们都说他是魔神转世,会祸乱苍生,所有的仙门人都想杀了他。小金,你说这个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长清会不会真的是魔?如果他是魔,那他流出的血会不会也会让院子里的花凋谢呢?要不然等他回来,我偷偷在他手指上扎一下试试?”
眼见她越说越吓人,化成凡鸟的小金扑棱棱叫了一声,企图打乱她的思绪。
灵姝笑着将它抱起来:“好了,我就是随便跟你说一说,我可不舍得让长清流血呢。”
说完,低下眼眸:“小金,你翅膀的颜色太黑了,让我想起噩梦里的怪鸟,我还是给你染了吧。”
说完,抱着它往屋子里走。
反应过来的小金流露惊恐的眼神:不是,她说他要干什么?
没多久,杜长清从院门外回来,一眼就看到把脑袋拱到鸡窝里羞愤欲死的某只鸟。
他走过去,泠泠问:“怎么回事?”
小金猛地扭头:“还能怎么回事?都怪那个女人,把我的翅膀给染成这样!”
原来乌黑漂亮掺杂金色翅羽的金乌鸟,如今被染成了花花绿绿的孔雀,连鸡圈里的蠢鸡都嘲笑它。
杜长清的嘴角要翘不翘:“这不是挺好看吗?”
好看?它可是堂堂魔兽,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头金乌!
杜长清见它实在可怜,便猎来的貔貅肉给了它,算作安慰。
小金气呼呼地吃完了,而后说:“对了,今天那道偷窥的人影又来了。”
杜长清淡淡道:“知道了。”似乎并没有把这当回事,说完,便径直抬脚踏进屋内。
“长清,你回来了?”在屋子躺了半天的灵姝爬起来,头发散乱,睡眼惺忪,脸蛋都被压出了红印子,像极了迷迷糊糊的猫崽子。
杜长清走过来摸她的脸:“嗯,闷不闷,在家里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陪小金他们玩儿呢。”
玩儿?怕不是折腾它们吧。
杜长清笑笑没戳破,他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是个发簪,通透的材质,触手滑腻,盈润有光,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长清,这是什么?”灵姝被他手里的碧玉簪子吸引,歪着脑袋拱到他怀里看。
杜长清道:“送你的生辰礼。”
“我的生辰礼?”灵姝一愣,接着才想起来,“差点忘了,今日是我的生辰。”
杜长清垂下眼,抚弄她的唇:“你不喜欢吗?”
灵姝道:“我要是说不喜欢,你会再送我别的礼物吗?”
杜长清松开了手:“嗯,你倒是很会算计我。”
他如此促狭,灵姝心里倒是没那么郁闷了,她走过去亲亲他的脸:“长清,谢谢你陪在我身边,有你在,我就很满足了。”
她像小鸟一样,依偎在他怀里,然后把簪子收进了妆奁里,准备等明日再戴。
晚饭是简单的阳春面,虽然是简单的生辰,但灵姝却很开心。
当晚,她也很主动地坐在他身上,亲吻他的睫毛,亲吻他的下巴和唇角。
一边亲,一般细碎低喃:“长清长清,喜欢长清……”
她似乎情难自抑,像喝醉的猫一样迷迷糊糊地叫他的名字,每叫一下,都要在他脸上留下印子。
空气里的香气近乎将人溺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似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便要忍不住,抓心挠肺地想要。
杜长清也被她撩拨得有些情动,蛊惑人心的面容放大:“哦,有多喜欢?”
“就是很喜欢……呜啊!”
伴随着猝不及防的动作,满头乌发轻晃,她的脚腕被扣住,柔软白皙的身子彻底软了骨头,还有,他的手,在动……
灵姝蜷缩在他怀里,眉头是娇弱的妩媚,泪眸点点,想要伸手去捂,却被不容拒绝地钳住手腕。
“不许挡,让我看清楚。”
“呜……”
她瑟瑟地抖了下,无奈只能仰着颈子,大口呼吸,眼角被逼出了眼泪,整个皮肤都透出薄薄的粉。
看着那双沉迷于欲望而失神涣散的眼眸,杜长清压抑在心里的魔性再次溢出,失控的瞳孔逐渐浮起一缕金芒。
“长清,你的眼……”
话未及出口,杜长清猛地吻住她的唇,脑袋上的发带顺势扯下,蒙住她的眼。
喉结滚动,用力侵吞。
吻她落下的眼泪,吻她唇角透明的涎液。
他的气息太过灼热,灵姝困在他的怀里,渐渐有些喘不过气,那种危险的,连魂识都要被彻底侵吞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更可怕的是,她还看不到。
“长清,别绑我……”
“乖,忍一忍。”他瞳孔流露出艳红,亲亲她的眼角作为安抚。
灵姝的眼泪淌出来,身体好似即将要融化,当意识被彻底淹没之前,恍惚听到一句:“你要是真的就好了……”
真的,真的是什么意思?
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便彻底昏了过去。
翌日,灵姝戴上了那支碧色的发簪。
院子里的小金:堂堂十六魔之一的大蛇,就这么被变成了一支冷冰冰的簪子,彻底变成他们play的一环。
不过,谁让它蠢呢。
小金扭头,继续保持自己的高冷范儿,没错,脱离苦海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
一连几日,镇守仙碑的仙门弟子陆续传来噩耗。
“师尊,不好了,南边不少村镇被降落的陨石给砸中,死了不少人!”
“还有北边,天崩之势愈演愈烈,天极岛上豢养的灵鸟不要命地往裂隙里扑,都被撞死了!”
“师尊,如今人心惶惶,修真界人人自危,这恐怕不是简单的魔物作乱,而是……而是真的天罚要来了!”
“住口。”冥思静坐的不二道人骤然睁开眼,才不过几日,他的双眸已布满血丝,脸上也尽显枯败之相。
被教训的弟子见他这副模样,立刻住了嘴,一时不敢说话。
不二道人站起身:“越是这个时候,越不可动摇人心,告诉门中弟子,只要有仙碑在,天就塌不了。”
“是。”
人一走,四周便彻底安静下来,不二道人仰头,喃喃道:“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
14、第十四章
当晚,夜色正浓,乌云遮蔽月亮。
仙碑之上灵光闪烁,透明的结界笼罩着整个村子,风雨摧残的石身仿佛蕴含无限的力量,可偏偏那裂隙斑驳处,却少了两个字。
也正因如此,坍塌的速度更快了。
晚风习习,带来一丝寂寥和隐隐的香气,空旷无人的地方,陡然出现一道清癯的人影。
他身上衣袍猎猎,发丝无端扬起,身后的影子模糊扭曲,有种不真实的虚无感,正是刚刚把人哄睡的杜长清。
他脚步悠闲,旁若无人踏入结界,而后径直来到那仙碑之前,露出魔才有的冰冷神情:“看来,这幻境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伸手,调转魔力,想要弥补上面的裂痕,可显然仙碑上的灵力与他相斥,他再怎么用力也是无济于事。
冷不丁地,想起自己被束缚那日,他冷冷道:“区区幻境,困不住我的。”
命都去了半条的白发仙人咳着血道:“我当然知道,我也并非想要困你,只是你乃魔神转世,罪孽太重,这个世界已无人能渡你,或许换一个世界,你会变得不一样……”
“不一样吗?可惜,一年的时间太短了,若是再长些……”
他想起刚刚抱着他亲吻撒娇的少女,空洞冰冷的心染上点点温度。
而下一秒,身后无人的树丛陡然传来声响。
杜长清冷声:“谁?”
“是我。”影影绰绰的林子里,不二道人目光闪烁着走出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近乎灼热地盯着他,“你就是被镇压在此的魔?”
被戳穿身份的杜长清并不见紧张,他唇角带笑,皓雪般的面容透着魔才有的冰冷:“我还以为你早就察觉了,犹豫了这么久,才赶过来杀我吗?”
“不,我不是来杀你的。”
“哦?这倒是稀奇了。”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并不在意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二道人率先沉不住气:“我是为了仙碑之事而来。”
杜长清:“你想弥补仙碑上的裂隙?那你更是找错人了。”
“我知道,仙碑裂痕无法修补,这个世界注定要坍塌。”
杜长清这才正眼看他:“你竟知道?”
“没错,我知道。”
不二道人目光激动,没人知道,自一年前的某一天,他就一直在做同样的一个梦。
梦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个随时可能坍塌的幻境,等到了维持不住的那天,这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会崩毁消散。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练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才会做这样可怕的梦,可渐渐却发现不是。
这就像是某种预兆,提醒他天罚马上就要来了。
尤其是在找到那个疯言疯语的老汉,用摄魂之术窃取记忆之后,便更加笃定他梦里的一切都会发生。
仙碑碎裂,世界坍塌,所有的厄运都会降临。
唯一能活着的只有眼前这个魔。
听完这话,杜长清微微一愣,接着像是参透人心般开口道:“所以,你想求我让你活下来?”
不二道人神情僵硬一秒,但随即便佝偻脊背:“不错,我们仙门人日日修炼,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得道飞升,可是谁能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洞虚幻的!我不想认命,我也不认这命!!”
他形容疯癫,分明是道心动摇,心魔已显的征兆。
杜长清听着有趣,却是残忍道:“你想让我把你带出去,那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我愿弃修仙道,重修魔道!”
“我愿任凭你差遣!”
他说着,竟是就这么噗通跪了下来,像以往所有跪在他面前挣扎求生自诩不畏死的仙门人一样。
可笑至极。
杜长清站在乌云遮蔽的阴影中,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好啊,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成全你,送你上去。”
不二道人惊喜抬头,下一刻却被一阵风骤然席卷而去,而后,便是粉身碎骨之痛。
风一吹,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拿你补了这窟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冷冷说完,杜长清无声无息离去。
*
翌日,不二道人失踪的消息传遍整个仙门,最后还是在仙碑附近发现“遗留”下来的拂尘。
而恰好,头顶的窟窿被补上。
众人登时猜测:“难不成……师尊、师尊他殉道了?他为了救我们牺牲了自己?”
“不可能,师尊,师尊——”
一时间,仙门弟子齐齐泪涌,不少村民听说此事也都一时唏嘘。
灵姝隔着门缝都听说了这事,赶忙就跟长清念叨:“没想到那不二道人瞧着不怎么靠谱,竟然还以身殉道,牺牲自己?看来,我以前是误会他了。”
她低低说这事的时候,杜长清正在修漏雨的瓦棚。
他半挽着袖子,露出流畅结实的小臂,听完半点唏嘘的表情都没有,一脸平淡吐了两个字:“是吗。”
灵姝噘嘴:“什么叫是吗?长清,人家这叫拯救苍生。”
“嗯,那我也算是拯救苍生了。”
“这人,说什么胡话呢,人家可是补窟窿,你在这儿补屋顶,能一样吗?”
杜长清抿唇,干脆不说话了。
灵姝则在一旁叹气:“唉,也不知道云娘那边怎么样了,还有张耀,他要是听闻此事怕是也会伤心吧?”
*
不二道人死去的第三日,张耀终于从太平镇赶了回来。
而他身后还带着着一个人,正是形容憔悴,面色枯败的云娘。
姐妹猝然重逢,灵姝激动地热泪盈眶:“云娘!太好了,我看到你的信担心得要命,可惜没能亲自去接你,你那里怎么样?郑玄他……”
“他死了。”云娘嗓音沙哑,一路上似乎已经把眼泪都流干,整个人看上去如同干枯的蓬草。
她絮絮说着:“就在受伤的第十天,药石无医,生生疼死了……灵姝,我好恨,我救不了他……”
望着那枯井般痛苦的泪眸,灵姝心里也跟着一阵一阵地疼,她猛地将她抱住:“没关系的云娘,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哭,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
一路舟车劳顿,又心神大恸,云娘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灵姝给她掖好被子,这才走到院子里,张耀站在那儿,脸上神情也流露疲惫,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师尊身死道消的事。
灵姝:“你没事吧?能照顾好云娘吗?实在不行,我还是把她带到我家?”
张耀道:“你那儿不是只有一间寝屋吗?而且你要跟你夫君一起睡,云娘过去不方便,还在留在我这儿吧。”
“留在你这儿,孤男寡女的,那才叫不方便。”
张耀则无力辩驳:“你想什么呢,云娘刚死了丈夫,我就算再喜欢她,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对她起什么心思。而且,我晚上不回来住,你想过来可以随时过来。”
他这么一说,灵姝就放心了。
回去便跟长清说今晚要跟云娘一起睡。
杜长清听完,似乎不怎么高兴,唇角绷着问:“你要睡在别的男人的院子里?”
“没有啊,张耀晚上不回来,而且我就陪云娘这几晚,你就答应吧长清?”
她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央求,说云娘刚死了丈夫,怎么怎么可怜,她作为唯一的好姐妹不能不管她。
就这么缠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让人点头。
“你跟她一起睡可以,但就这一晚。”
“好,一晚就一晚,谢谢你,长清!”
她亲他的脸,杜长清笑笑,回应了她的吻,只是等她跑出去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当晚,隔壁院的烛火一夜未熄,灵姝像小时候一样,跟云娘睡在一个被窝,讲着曾经的趣事,说得眉飞色舞。
云娘听着听着,也渐渐扯出笑容,最后拉着她的手:“谢谢你灵姝,我已经好多了。”
灵姝目光盈盈:“嗯,云娘,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别害怕,不管怎样,有我陪着你,当然,张耀也算一个。”
“嗯,我不害怕,睡吧阿姝。”
两人互相拍打着,在这缓缓跳跃的烛火中相拥而眠,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云娘闭着眼睛,始终不得安稳,她没有跟灵姝说外面的惨状,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平静。
*
翌日,阳光明媚,太阳出奇的刺眼。
灵姝早早爬起来,居然被热出一身汗,束胸的小衣被浸透了,闷闷的不舒服,白皙脖颈之上全是细汗。
她用帕子擦了擦,仰头,眼睛险些被刺得睁不开:“奇怪,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亮?”
树梢儿静止不动,一点风声都没有,连鸟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但灵姝也没多想,她穿戴好衣服出来,发现张耀不知从哪给她们送来了吃食。
这小子,真是够殷勤。
灵姝瞟他一眼,张耀假装若无其事,他穿着仙门弟子服,眼底布满青痕,显然一夜未睡,他开口说道:“最近异象频发,修真界怕是要有大事发生,我不经常在这儿,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灵姝一听这话就瞪起漂亮的眼珠:“这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提醒,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张耀听她张牙舞爪,疲惫笑了笑,转身的时候见云娘迈着纤弱的步子走过来,他立刻就顿住不动了。
云娘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楚楚之态:“外面妖魔肆虐,你一定要小心,若是不敌……千万不要硬撑。”
她说这话,分明是担心他的性命,不想看他也像郑玄一样死得悲惨。
张耀冲她爽朗一笑,有种少年人的意气和温良:“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说罢,挽着长弓出去了。《 》
15、第十五章
灵姝看云娘望着门口的方向,怕她伤神,赶紧将她按下:“云娘,你一定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待会儿我回去一趟,吃完饭我带你去周围散步!你放心,村子里有结界,还有仙门人镇守,不会有事的。”
云娘道:“嗯,你也一夜没回去了,回去看看你夫君吧。”
灵姝笑笑,脸上露出点娇羞神色,一夜未归,也不知道长清有没有好好睡觉,会不会一个人生闷气。
转头又想,不过两墙之隔,几步远,她这也不算是抛下他吧。
灵姝原本不紧张的,可当迈进自家院门,看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影时,竟然有种捉摸不透的慌意。
“长清!”她唤他的名字,杜长清才慢慢转过身。
他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嗓音有些哑:“睡得怎么样?”
“嗯,还行,你在看什么?怎么不进屋去?”
“没什么,在等你而已。”说罢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在等她?灵姝一听,突然就不好意思了,她上前,搂住他的腰,本想撒娇哄他,可低头看到地上的影子却忽然惊讶:“长清,你的影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奇怪!”
他身后的影子虚散,像是被扭曲一样,马上就要消散。
杜长清脊背一僵,拨弄她的睫毛:“可能是你看错了。”
是她看错了吗?等她眨眨眼再低头,果然发现他的影子又恢复了正常。
“过来洗手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东西。”
“好啊,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
满满的一桌,灵姝都惊呆了,她歪着脑袋疑惑:“我的生辰不是已经过了吗,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杜长清换了身简单的衣服出来了,他依旧戴着那只半月形的耳饰,松散的衣袍衬得他挺拔瘦削,清冷的面容像尊高不可攀的雕塑。
只有眼神看向她的时候,才有细微了的变化:“没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想跟你一起好好吃一顿,坐下吧。”
他给她布置了碗筷,又体贴地给她倒了一盏茶。
灵姝愣愣看着他,笑说:“怎么回事,感觉你好像是在哄我?”
“你说是那就是吧。”
杜长清不回避,反而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吗,你很不一样,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假的,只有你,我分不清是真是假。古人说庄周梦蝶,对我来说,你就是那只蝴蝶。”
听完这话,灵姝彻底愣住:“长清,我是想让你夸我,但没让你把我夸上天啊,还不如直接说你喜欢我呢……”
“我喜欢你。”
轻喃的话音,眼神都是深沉认真的。
灵姝呆住,耳朵尖彻底红透,眼里更透着迷蒙之色:“长清,你怎么了?你以前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杜长清微微一笑:“可能是今日阳光太好,待会儿要跟我一起去散步吗?”
灵姝为难道:“怕是不能,我跟云娘说好要陪她去散心,等回来我再陪你,好不好?”
“这样……”他不再说话,低头默默给她夹菜。
一顿饭吃完,灵姝还有些恋恋不舍,她挽着他的手:“长清,要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了,你们两个说话,我去了反而尴尬。”
“那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
“好。”杜长清站在院门口,目送她离开,灵姝带着云娘走了很远,发现他还站在那里。
她不禁捂着胸口,奇怪,心里这股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小院里,看着人影消失的杜长清慢慢转身,他漫不经心地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又将碗筷刷了,最后将昨日攒的脏衣服洗过,这才来到鸡圈前,将鸡圈里的鸡给放出来。
“大难将至,你们还有片刻自由。”
几只鸡呆头呆脑,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咯咯咯咯地叫了几声,接着就扑扇着翅膀跑了出去。
唯有小金隐隐激动地抬脚走出来:“太好了,幻境就要崩塌了,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鬼地方了!”
杜长清眼神淡淡瞥过来:“你好像很高兴?”
小金立刻缩着脖子:“我没有,我不高兴。”
杜长清哼笑一声,不再理它,而是最后看了眼这个充满温馨记忆的小小院落。
再见了,灵姝……
小金不由道:“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见她最后一面?”
杜长清:“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是魔。”
好吧,你是魔头,你想怎样就怎样。
小金抖抖翅膀,跟着他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灵姝的眼皮一直都在跳,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云娘看出她心不在焉,问:“灵姝,怎么了?”
她笑:“没什么,可能就是昨夜没怎么睡好。”说完,打起精神,“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边风景好!”
云娘笑着点头:“嗯。”
晴天如洗,碧草如茵。
山坳里流淌着潺潺溪水,头顶枝叶繁茂,遮挡了过于刺眼的太阳,反倒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灵姝跑到岸边的花丛里,采了好多野花,她编成花冠戴在云娘的头顶,笑说:“果然是咱们静水村出来的娘子,就是漂亮得紧。”
云娘笑了,很浅的笑。
之后,两人一起挽了裤脚,在水里踩圆润的鹅卵石,清澈的水波晃着,沁凉又舒爽。
没一会儿,灵姝看到树上有个鸟窝,就爬上去摸了,发现只有一个破壳的空鸟蛋,又气呼呼地把它扔了。
云娘在下面看得笑出声,那双哀伤的眼睛里也渐渐有了神采。
玩了一通,两人坐在山坡上喘息。
云娘道:“灵姝,有你在真好,如果你是我的妹妹就好了。”
灵姝软萌的脸蛋贴着她:“说什么傻话,我不是你的好姐妹吗?”
她眨动眼睛,那双没有阴霾的雪亮的眼眸,让人想起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
“嗯,你是我的好姐妹。”
阳光洒下斑驳的光影,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回家。
可走到半路,异象陡生。
巨大的轰隆声从头顶响起,天空涌动着什么,逐渐从靛青,到橘黄,最后变成浓烈的深红。
如同红透的火烧云,连绵成一片赤色,瞬间灼伤所有人的眼睛。
与此同时,平静的天穹发出碎裂声响,一颗硕大的火球砰然坠落——
轰的一声,点燃了半个山坡。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那宛若世界末日才有的火光,就这么落在眼前,砸得人猝不及防。
异象,天罚……这一天真的要来了吗?
灵姝脸色惨白,呼吸都忘了,但想到身后的云娘,她立刻紧紧抓住她的手:“云娘,我们赶紧走……云娘?”
身后的人定在那儿,身体不知为何很是僵硬,手心更是冰凉一片。
灵姝骤然转身,看她面色惊愕,浑身如坠冰窟的模样。
“云娘,你怎么了,是哪受伤了吗?”
云娘呆呆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灵姝,我的手……”
她看向她的手,只见被她拽住的那只手竟然隐隐变得透明,她的脸和颈更如同脆弱的瓷器般,裂出一道道缝隙。
灵姝惊恐地睁大眼:“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娘?”
“灵姝,快跑……”云娘的眼泪还未落下,就彻底被一阵风给吹散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灵姝的头皮彻底炸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云娘!”
她崩溃地扑在地上,手心死死抓着那些灰烬,可却无济于事。
头顶的崩塌还在继续,周围传来村民的惊恐的叫声,灵姝霍然抬头,恍然记起来……长清,长清还在院子里等她!
她强忍悲痛地站起来,一路往回跑,头顶的火球时不时砸下,她都没有在意,咬着牙拼命往前,半路摔了一跤,磕破膝盖连痛都没喊一声就继续爬起来。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跑回熟悉的院落。
“长清!”
推开门,却是没有人回应,院子里空空荡荡,屋里更是没有人影,只有刚刚洗过的衣服和被敞开的鸡圈。
灵姝一下子慌了,赶紧跑出去:“长清,长清你在哪?!”
撕心裂肺的哭喊,牵动人的心肠,却无人再把她的眼泪擦干。
而此时的杜长清则站在即将碎裂的仙碑前,头顶的火光映着他生冷的面容,周围的哭喊和绝望似乎与他格格不入。
他站在那里,看着浮动的残影漂浮着卷入燃烧的天幕,几乎是欣赏地勾了勾唇角。
当凡人当了这么久,他都要忘记自己是魔了。
“可惜,不能和灵姝一起看。”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带不走她,以后也再也见不到她。
他下意识摸着耳上的耳饰,小金则是暗戳戳地凑过来,它能感觉到,幻境马上就要塌了,而杜长清这个魔头,似乎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
它拍拍翅膀叫了声,忍不住提醒他,这里是幻境,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那些可恶的仙门人为了困住他所设的陷阱。
杜长清冷冷启唇:“不用你来提醒。”
下一刻,仙碑碎裂,禁锢解开,周身的魔气尽数回归。
头顶凝聚的漩涡倾泻,而后,原地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不好了!天塌了!快跑、快——”
有人惊慌地逃窜,可话没说完整个人便定在了那里,迸发的光芒瞬间吞没了整片天际,一切的一切都在错乱,颠倒。
灵姝一路跑过来,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如同碎掉的纸片一样被风吹散。
周围的房屋,树木,还有脚下的路都在褪色,颤动,最后全都消失在茫茫的白光之中。
仿佛这个世界都要消失掉。
“长清,长清!”
无人回应,巨大的恐慌在她胸口蔓延,连同疑惑一起。
不是说天罚吗,这是什么,为什么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
天柱崩塌,天穹碎裂,周围的一切化作漂浮的碎片,脚下的路也逐渐被吞噬。
灵姝拼命往前跑,终于,发现这白茫茫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被世界遗弃的恐慌弥漫在心头。
不,很可能她也要马上被吞噬了。
灵姝眼泪流了满脸,仓皇的奔跑让她此时看上去格外狼狈,裙裾脏污,脚上鞋子也跑丢了,那双瑟缩颤抖的肩膀显得那么瘦削而渺小,可抬起的眼眸却又满是不甘。
不,她不能就这么死了,长清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想到这儿,灵姝提起一口气,几乎是本能地循着某个方向迅速地跑去。
身后,她踩过的地方逐一崩塌,陷落,周围还在不断地扭曲破碎,而在这褪色的世界里,她是唯一的色彩。
她奔跑,头也不回。
鲜亮的裙摆飞起来,犹如冲破迷障的蝴蝶。
终于,她来到了所有谜团的尽头——那块屹立在那儿的仙碑。
仙碑之上,已经碎裂不成样子,上面有她看不懂的灵文正在闪烁,当她毫不犹豫地抬手,那趋于黯淡的灵文便再次爆发出光亮,灼热的痛感侵入全身。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碎裂。
巨大的响声,无数白色的光团凝聚,那样的壮观,又那样的荒诞,宛如一场易逝的美梦。
她再不犹豫,转身一跃。
咔嚓——
虚幻的世界,就此坍塌。《 》
16、第十六章
真实世界。
仙人塚的上空黑云密布,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正在蔓延。
没多久,维持的结界猝然发出裂痕,原本坐在阵法当中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吐了一口血,竟是当场筋脉寸断,神魂重创。
“仙首!”周遭的弟子齐齐上前,可还未靠近,便被一股恐怖的遍体生寒的魔气摄在原地。
一瞬间,天地失色,狂风骤起。
云层里的电光噼啪作响,九重雷劫隐隐含威。
可那雷声还未曾落下,便被一道魔息骤然击落。
三头鸟吞吐着火光,以无比嚣张的姿态横扫而出。
而它身后,一抹深黑的衣角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令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魔头,合上百修士之力仍不能将其困杀的邪魔,就这么堂而皇之,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
“久违了,诸位。”
他脚底燃烧着魔焰,脸上虽然是笑着,但隐隐有种大开杀戒的兴味。
仙盟众弟子如临大敌般看着他:“魔头,你想怎样!”
杜长清掀唇:“我想怎样?你们困我于此,还反过来问我想怎么样?自然是……把你们全都杀了。”
*
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灵姝犹如溺在水中的人,意识朦胧,不断往下坠去。
她感觉自己要死了,朦朦胧胧,眼角涌出泪水,但却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
她想,就这么消失应该也挺好,长清应该在等着她吧。
她放任自己往下坠,不再去想任何事,可渐渐她听到了风声,再后来,又隐隐听到了厮杀声。
之后,血腥味,刺鼻的腥臭气息重新涌入鼻间,头顶的世界重新变得鲜明。
风,云,草木齐齐涌动。
灵姝睁大眼睛,猛然开始呼吸,发现自己正在急速坠落,下一秒噗通一声,跌在了散乱的地上。
“嘶……”
她捂着摔痛的腿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周围弥漫着黑色的雾气,头顶无数的秃鹫盘旋,四周到处是死人的尸体。
不远处,持剑的修士正在拼命厮杀,有人被斩断了胳膊,鲜血溅落,有人还在仓皇逃窜。
灵姝睁大眼睛,用力地喘着气,只觉一股荒谬笼罩心头,竟不知自己是在地狱还是人间。
可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在她慌张不知所措之际,一只盘旋在半空的秃鹫突然盯住了她,难听地叫了两声,接着迅速冲她俯冲而来。
近在咫尺的危险,灵姝立刻爬起来,想也不想便拼命往前跑,她克服心头的恐惧,绕过满地的血水和尸体,在那急啸的声音快要贴到她后背的时候灵巧地躲进了一处断壁残垣之下。
“呼,呼……”死亡的威胁让她神经紧绷,她鼻翼冒起晶亮的细汗,胸口止不住地噗通乱跳。
可那秃鹫似乎并不想放过她,一直在拼命撞击。
她害怕地蜷缩:“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撞击终于停止,但灵姝还是没敢出去。
她听着外面的厮杀声,闭着眼睛,忍着眼泪,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竟然就这么昏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已没了厮杀声,昏沉的天际魔气散去,稍稍变得清明几分,但依然充斥血腥气。
灵姝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想要试着站起来,忽然起身的时候被什么绊了一下。
她倒抽一口气,猛地后退:“谁?”
“是我,我是仙门的人……”
虚弱的声音响,没有任何的威胁。灵姝低头,看见一个浑身染血的少年仰在那儿。
他面皮白净,很是瘦削,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可胸口却有一个狰狞的窟窿,正在不断往外淌血,胳膊也断了一只,显然只留着一口气了。
灵姝放下戒备,挪着膝盖过去:“你受伤了?”
“嗯,准确的说……我快死了。”
少年往外吐着血,虽然气息奄奄,脸上却似乎很平静,只是因疼痛时不时皱起眉头。
灵姝见状赶紧撕了自己干净的内裙衣摆,将他的伤口简单缠上,之后又摸他身上:“你有没有止血的丹药?我喂给你。”
他艰难动着嘴唇:“不必了,我心脉已断,坚持不了多久,姑娘,你一个凡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灵姝闻言伤神:“我也不知道,村子里突然出现异象,天崩地裂,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我一路跑一路跑,一不小心就掉在了这儿……”
语无伦次说完,少年就问:“你是何处之人?这么大的事怎未曾听说?”
“我是桃源镇静水村的人。”
“桃源镇……静水村,我未曾听说过,这里没有那个地方。”
没有?灵姝瞳孔颤了颤,忙追问:“怎么会没有呢?之前还有不少仙门的人在我们村镇守,净云宗的不二道人,你也不知道吗?”
那少年惊愕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从未听说过什么不二道人,我们修真界更没有什么净云宗,姑娘,也许……你是记错了。”
他说完停下来喘息,看她的表情仿佛她是撞坏了脑袋,胡言乱语。
灵姝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瘫软地一颤:“没有吗,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少年撑着最后一口气:“如你所说,你是一路跑过来掉在这儿的,那你的村子应该离这儿不远,可附近没有你说的静水村,你可知……这是哪儿?”
灵姝怔怔抬头,随着他的目光问:“这是哪儿?”
“这里是仙魔大战的战场,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又哪来的桃源,哪来的静水?不过都是些乱葬岗罢了……”
一句话,把灵姝劈愣在那儿。
仙魔大战的战场?乱葬岗?
她的脑海混乱,搜寻记忆,确认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些地方。
“姑娘,我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但这里很危险……我快死了,不能保护你,这把剑就留给你,可以自保,你沿着西边一直往前走,穿过那片石林,就到了仙门地界,你拿着令牌找仙盟的人,他们兴许会照顾你……”
这少年交代完,又絮絮说了些什么,灵姝还在怔怔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灵姝看着那冷冰冰的尸体,胸口仿佛被重重砸了一下,头脑虽然依旧混乱,可却不得不起身。
现在不走,等什么时候又打起来,她怕就走不了了。
至于这到底是哪,出去之后,或许就会有答案了。
*
闷哼的雷云终于散去,此时仙人塚内已是满地焦痕,周围的仙碑碎裂,到处是断壁残垣,仙盟一众弟子皆身负重伤,无一人能站得起来。
“堂堂仙盟弟子,就这点本事吗?”
杜长清飘在半空,他脸上蔓延着黑色魔纹,天生冷漠的魔瞳却是金色的,神性和魔性.交织在一起,十分荒诞诡异。
但无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陪你们玩了这么久,实在无趣得很。”
他说完抬手,将早已昏死过去的白发仙人提起来:“这老头我就带走了,至于你们的帐,来日再算。”
有弟子当即激动道:“魔头!你站住,放了我们仙首!”
“我们跟你拼了!”
杜长清仿若未闻,淡淡转身:“走吧,回魔宫。”
恢复金乌原身的小金趾高气扬地挥动翅膀,踩着其中一个修士的脑袋,一口火将所有人的头发烧焦。
看着众人满地打滚,这才得意地鸣叫一声,载着杜长清扬长而去。
*
魔域四州,寸草不生,赤地千里。
一路走过,便有无数魔物齐齐震吼,魔界众修更是山呼跪拜:“恭迎魔神大人归位!”
“恭迎魔神,突破修为,更进一步!”
“魔神威武!魔神万岁!”
呼喊声一直持续到杜长清返回魔宫,十六魔主齐齐赶过来跪拜,只是因魔兽本体太大,差点把整个魔宫都塞满了,于是纷纷化回人形:“魔尊大人……”
还未开口便被打断:“聒噪,不许再喊。”
“是,是。”几位魔主战战兢兢,还想说什么,杜长清一挥手:“退下。”
瞬间,拥挤的大殿只剩下一魔一鸟,还有瘫在那里半死不活的白发仙人,他正在那里头晕目眩地吐血,哎呦哎呦地叫唤。
此人,正是那仙盟首座听云真人,至今已逾三百岁。
杜长清一步步从魔影盘踞,冰冷煊赫的魔座上走下来,居高临下地掀唇:“听云老儿,我承认,你确有几分仙人的本事,能将我困在幻境里,可惜,你不惜牺牲自己和上百修士的性命,就为了困我一时,实在是愚蠢至极。”
听云真人狼狈一笑,看他魔性不改,也不多辩驳:“所以,你要杀了老朽?”
“杀你之前,有件事我要问清楚,我在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可都是你安排的?”
听云真人叹气:“幻境中人,确实是我捏造,太平镇,桃源镇……皆是老朽以气凝就,本想让你在此修身养性,化去戾气,未曾想你出来之后便大开杀戒。看来,你是天生魔物,没有感情,注定要继续为祸,也是老朽糊涂了,白白让我门下弟子殒命,你既要杀我,老朽领受便是。”
说完就闭上眼睛,仰着脖子准备等死。
翅膀掀开吞吐火光的小金愤愤瞪着他:这个顽固的老东西,杜长清,别犹豫,赶紧把他杀了!再把他扔到乱葬岗喂秃鹫!
杜长清眼帘遮着,不知是在想什么,半晌,他开口:“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先把他押去地牢。”
人被带走,森森魔殿更显得空旷冰冷。
杜长清神色被阴影遮笼,他身上分明带着杀气,可坐在那冰冷的魔座上,却又被染上一丝忧郁。
小金觑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又在想那个女人了。
哼,想有什么用,她现在怕是早就变成齑粉,灰飞烟灭了。
*
仙魔两界交界之地,依旧是血气弥漫,黯淡无光。
灵姝将那死去的少年修士埋葬在那儿,而后听从他的话,拿了他的玉牌揣在身上,本想将他的剑也带上,可那把剑太重,她压根拿不动,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她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从这短暂藏身的地方踏出去。
只见魔风袭卷,血色蔓延,往南是寸草不生,望不到尽头。往北,亦是风声萧瑟,林影重重。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静水村不见了,漫山遍野的灵草和野花全都消失。
天也看不清,地也辨不明,实在是昏昏惨惨,不知是何地!
但灵姝到底没有放弃:也许长清还活着,就像她一样,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簪子,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一步一步坚定地往林子的方向走……《 》
17、第十七章
而这边,听闻仙人塚出事的三大长老急匆匆赶过来,可谓又惊又怒:“那魔头竟真的把仙首带走了?”
“是,他不仅从幻境中出来,还魔力大增,仙盟一众弟子全都被他打伤了!连仙人塚也被破坏了个遍!”
“呵,本来马上就可以直捣魔宫,只要再多几日,再多几日!!”大长老司徒墉暴躁吐息,额上青筋都要跳出来。
另外两位长老则满脸忌惮:“这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现在我们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攻打魔宫是不可能了,那魔头已然回魔域,不能再让弟子们白白送死了……”
司徒墉惨笑:“你们以为我们不去送死,魔域的人就会放过我们了吗?别忘了,我们可是趁着魔神不在,屠戮了不少魔物,他焉能不报复?!”
此话一出,其余人皆静默。
不错,魔到底是魔,此战想要结束,怕是不能了。
没一会儿,有弟子神色匆匆进来,三长老当即问:“前线状况如何?”
那弟子上前俯首:“回长老,原本我们是占上风的,可那些魔修感应到魔神回归,士气大振,伤了我不少仙盟弟子。如今休战,魔兵未曾现身,我们也退到了界碑之外,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它们就会攻过来。”
“你云霄师姐可还在?”
“是,云霄师姐跟张师弟刚带着弟子从战场上退下,但是……”
“但是什么?”
那弟子一缩,道:“但郑师兄……他身陨了。”
“什么?!”
*
前路茫茫,愁云惨淡,灵姝足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走了两日。
这两日是她最煎熬的日子,她战战兢兢,努力躲着天上的秃鹫,饿了就挖路边的草,渴了就努力忍着。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跪在路边的尸体旁,一边哭着说对不起,一边扒他们身上的衣服。
有时候会有丹药,或者是水囊,有时候只能摸到满手血。
她像一道影子一边躲一边逃,原本光鲜亮丽的裙摆,在经历一次又一次地奔跑逃命之后,已经脏污得不成样子了。
而且,她的脚也磨破了……
实在走不动,灵姝就睡在树洞或者是冰冷岩石底下,她实在太过疲惫,眼睛一合上便昏睡过去。
回到睡梦中,她便没有这么痛苦了。
她梦到她还在静水村,在那个温馨宁静阳光洒满的院落里。
小金跳出鸡圈一边眼神睥睨一边梳理自己的毛发,枝头上常年飘着梨花香气,旁边的晾衣绳挂着两人的衣裳,院墙边长出一丛丛茂盛的野花,两只缠绵的蝴蝶便静静落在上头。
而她的夫君,她的长清就坐在树荫底下,一袭素净长衫,发丝简单地束着,斑驳光影照着他安静悠然的侧脸,美得像一幅画。
冷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敲打,磨了两下又翻起书卷,用悦耳的声音轻轻吟道:“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每当这时候,她都会突然出现,故意吓唬他。
杜长清非但不恼,反而笑点她额头:“又去哪玩了,满头的汗?”
她本来是笑的,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却哭了,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你,我好怕……”
男子温柔地将她抱紧,亲吻她的额头,笑吟吟安抚:“别怕,我说了会永远陪着你,不管你在哪儿。”
永远吗?
酸涩的泪眸睁开,眼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灵姝捏着手里的簪子,眼角滑下眼泪,对着空气喃喃道:“骗子……”
*
魔宫,闭目养神的杜长清睁开了眼,他终是睡不着。
窗外,细雨如霏,夜凉灯冷。
没有熟悉的帐子顶,更没有熟悉的院落,只有冷冰冰一座宫殿。
成为魔,没有感情的魔,他本该已经习惯,可自出了幻境一连几夜,他夜夜都梦到她。
梦里的她扑在他怀里,身躯隐忍颤抖,如同被雨淋湿的雏鸟,瑟瑟无助,万般委屈。
她哭得撕心裂肺,质问他为什么没有陪着她,她好冷好冷,好怕好怕。
胸口蔓延上难言的滋味,他不禁开口:“阿姝……”
而此时,藏在殿门外的几个魔主察觉不对。
“奇怪,你们不觉得这次回来,杜长清好像哪里变了吗?”身形肥硕四肢笨拙的魇兽不禁说出了疑惑。
影魔变幻着影子道:“是有些不一样,魔可是从来不做梦的,更不会去念叨一个女人的名字。”
魇兽慢半拍:“你怎么知道那是女人的名字?”
“哼,这还用问,三头鸟刚才不是说了吗,杜长清被困在幻境的时候跟一个凡人女子成亲了,他不仅给她洗衣做饭,还变着花样哄她,听说就连鞋都要亲自弯腰给她穿。”
魇兽大惊:“不可能!他是魔,而且又那么孤高,脾气那么坏,怎么可能会放低姿态去哄一个凡人?没错,他一定是想蛊惑她,然后吃了她!”
影魔扭动看不清五官的脸,缓缓贴过去:“你不信?那你不妨去他梦里看看,到底是不是这样?”
魇兽吓得连忙摇头:“你觉得我敢进他的梦境?我还没活够呢。”
说完,它舔了舔脸上的疤,先前那些仙门人趁着杜长清不在,差点就攻进来了。
它是魇兽,吞噬梦魇而生,没有三头鸟那么厉害的攻击性,更没有影魔那么灵活,所以受伤最多。
唉,本来还想让杜长清那魔头给它疗伤的,现在看来他应该没那个心思,还是去找大蛇……等等,大蛇去哪了?
*
一场雨过后,空气里的腥味散去不少,而灵姝也终于穿过了那片林子,来到了仙门地界。
每遇到行人她便上前询问:“您好,请问您知道静水村在哪儿吗?”
“不知道。”
“那桃源镇呢?”
“不知道不知道……”
来往的人行色匆匆,有不少跟她一样是逃命的,而且她身上脏兮兮,不少人都躲着她走。
灵姝也没放弃,只是她实在又累又渴,便找了一处茶棚坐下:“店家,麻烦给我来一碗清水。”
多日奔波逃窜,身心俱疲,嗓音已经沙哑不成样子。
那店家倒是个热心肠,把一碗热水给了她,又给她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灵姝窘迫:“店家,我只要一碗水就好。”
那店家是个三十四岁的中年人,面皮干瘦,微微弓着背,长得倒是很是喜庆:“我知道,姑娘身上窘迫,这碗汤面是白送你的,我看姑娘身上挂着仙盟的玉牌,想必也是仙盟弟子,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吧?”
灵姝:“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这会儿战事吃紧,不少仙盟弟子都陨了,也有的想要躲避这祸事的,你放心,我都懂。”
灵姝眨巴眼,听出他可能误会把她当成逃兵了,干脆道:“我是凡人,不小心掉进战场的,这玉牌也不是我的。”
“啊?”那店家明显惊愣,“你一个凡人,怎么能上战场呢,还从里面活着出来了?”
灵姝抿唇,没有多解释,只问:“店家,我想问,这附近有没有静水村这个地方?”
“静水村?”店家一脸懵,“没听说过啊。”
旁边的小二也附和:“确实没有,这附近就没有村子。”
“那桃源镇呢?”
这回他笑了:“这里可是仙魔两界交界的地方,哪有什么桃源镇?姑娘,你莫不是吓糊涂了吧?”
没有,竟是真的没有……
灵姝攥着手心,面容紧紧绷着,睫毛簌簌,终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一旁的人纷纷唏嘘,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刺激,问她是从哪来,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话。
灵姝摇头,红着眼睛将快要冷掉的汤面吃完,要走的时候询问店家哪里可以找到仙盟的人,她要把那少年人的玉牌还回去。
那店家听了十分感动,给她指了路:“仙盟弟子就在前面那处义庄落脚,不过还要走一段路,姑娘不妨在这里歇歇脚再走吧?”
灵姝抹去脸上泪痕,茭白的面容有种空茫和脆弱:“不必了,多谢店家,等我赚足了银两,再把汤面的钱还给您。”
那店家笑笑,也没当回事。
*
此时,义庄内。
司徒墉急匆匆赶来,果不其然看到爱徒的尸体就这么冷冰冰躺在那儿,尸身不全,面目全非,甚至全身经脉都断了!
司徒墉暴怒,一拳砸下,将那木棺差点击碎。
“到底是谁把我徒儿害成这样!”
旁边弟子失魂落魄,眼角含泪:“先前魔兽暴乱,险些要冲破界碑,郑师兄为了救我们,牺……牺牲了自己。”
“呵呵,魔兽暴乱,果真与那魔头脱不了干系!我誓与他不死不休!”
司徒墉双目赤红,显然已被惊怒冲昏头脑,当即召集弟子道:“你们几个守住这里,时刻警惕莫要让魔界进犯!至于受伤弟子,把这些九品灵丹分发下去,让他们尽快恢复。”
九品灵丹?原本垂头丧气的弟子一听,眼神陡然一亮,激动道:“是,长老放心,我们一定守住这里!”
司徒墉勉强点头,交代完又问:“张煦何在?”
“张师兄,啊……他在那儿!”
说话间,一挺拔沉稳的年轻弟子踏入门内,只见他浓眉炯目,五官英逸,身穿仙盟亲传弟子服,气质很是不俗。
而与旁人手持长剑不同,他身负一把烈焰金弓,走动之间神光奕奕,很是灼人眼。
“弟子张煦拜见师尊。”
“嗯,为师就你们三个徒弟,如今郑弦死了,仙盟首徒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张煦立刻颔首:“师尊,弟子愧不敢当首徒之位,何况,还有云霄师姐……”
“你师姐修炼忘情诀遭了反噬,方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她早就修为尽废了,哼,我还没有问问她,何时被这情爱所束缚!”
张煦听完,嘴唇抿着不再言语。
司徒墉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而张煦在人走后隐隐松了一口气。
旁边有弟子小心地问:“张师兄,魔界不会真的要打过来吧?听说那魔神破开封印的时候,把仙人塚破坏了个底朝天,还把仙首给带走了,我们先前趁着魔神不在,杀了那么多魔物,司徒长老想必是料到他们会报复所以才如此紧张的吧?”
张煦将眼里的忧心忡忡压下去:“不管是不是,仙魔不两立,这场仗是免不了的。”
*
从茶摊一路走过来,皆是雾气弥漫,晦云翻涌。
灵姝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前赶,她身体摇摇晃晃,裙摆拖在地上,沾染了不少泥点和血污,两只眼睛红肿不堪,额头发丝凌乱地挡住视线。
才不过两日,她整张脸便已经瘦了一圈了。
等她赶到义庄时,这里俨然一副紧张气氛,不少仙门弟子神色匆匆,好似即将要奔赴战场。
灵姝站在义庄门口,眼神踌躇,却没有人搭理她,直到一个年轻修士上前,问:“你是何人?来这儿做什么?”
灵姝用袖子擦了擦脸,有气无力说道:“我是无意经过这儿的凡人,先前,我在战场上遇到一个仙盟少年,他死前让我带着玉牌来找你们。”
那修士明显怀疑:“凡人?凡人怎么可能在战场中活下来?你莫不是在尸体堆里捡来的吧?”
灵姝眼眸倏地睁圆:“我没有!这是他让我带回来的,他给我指了这里的路,我把他的遗物带回来,麻烦你收好。”
她说完,似乎就要这么走了,只是她身体摇摇晃晃,好似做完这件事,支撑她的那股力气也没有了。
那修士赶忙追上去:“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姑娘!”《 》
18、第十八章
再次醒来,灵姝发现自己在一处拥挤破败的房屋里,周围灰尘遍布,光线昏暗,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受伤的修士躺在那里。
“姑娘,你醒了?”先前站在义庄门口的修士走过来,还她端了一碗水。
灵姝嗓音沙哑:“我方才晕倒了?”
“是啊,你把门中师弟的玉牌给了我,然后就晕倒了,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凡人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上,不是怀疑你偷东西,我本想跟你解释的,谁知你气性那么大,说走就走,一点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眼前那张年轻的脸浮现出苦笑和无奈。
灵姝闻言,莫名愧疚低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不用谢,我还要谢谢你,把师弟的玉牌带回来,对了,我叫徐子凡,你叫什么?”
“我叫灵姝。”
“灵姝啊,真是个好名字,不过先前你说你是从战场上出来的,可是这里已经被我们封锁了,你一个凡人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我……”灵姝睫毛眨动,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日天塌地陷,火光蔓延的一幕,所有的一切都太过怪诞,好似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但她知道,这不是梦。
毕竟自己还活着,而她手里的簪子也还在。
但这个陌生的世界同样也是真的,只是这里没有长清,也没有云娘,更没有什么桃源镇,静水村。
“我不记得了。”她最终这么解释,徐子凡也没有多问,说了句让她好好休息,就急匆匆又出去了。
灵姝抿着唇,望着窗外陌生的天色,眼里再次漫上雾气:“长清……”
*
此时,魔宫。
“报——”
“不好了!仙盟的那群修士又打过来了!”
赶来的魔修急匆匆地滚进来,却见魔神殿前盘踞的几道魔影很是悠闲。
“喂,你们等什么呢,还不赶紧将此事禀告魔尊大人!”
那魔修喊完,冷不丁挨了一翅膀,小金趾高气扬,额间三点火的花纹一闪,接着就开始嘲讽:“不过一点小事就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门缝里一道影子挤出来,影魔幻化成纤细妩媚的模样,声音甚为粗哑:“呵呵,终于,那些愚蠢的修士要来送死了吗?”
魇兽挠挠脸上的疤:“我不要去参战,大蛇还没有回来,我要在这里等它。”
小金翻着白眼:“都跟你说了,它自己犯蠢,被杜长清扔在幻境里了!你要是也犯蠢,小心也被扔进去!”
“我、我才不会犯蠢,还有,我们都是魔,你为什么不救它?”
“它个蠢货,我为什么要救?”
“你……”魇兽有些生气,可看着那鸟身上散发的火光,又吓得立刻缩了缩。
十六魔当中,除了杜长清之外,就只有这三头鸟可以吐火,杜长清那魔头是琉璃火,它是三昧真火。
而他们魔,最怕的便是这火了。
魇兽虽然不服气,但还是缩了缩身子,上次被烧,可是疼了好几天,算了,还是不要招惹它了。
如此闹完,下一刻沉重的殿门被打开。
杜长清从台阶上缓步而出,他身穿一袭黑色绣金线的长袍,耳边缀着半月形的耳饰,幽幽的光芒映得整个人都冷了几分,漫不经心地抬眼问:“何事这么吵?”
不等几个魔物说话,身后的魔修便赶紧上前:“回禀魔尊大人,属下得了消息,那仙盟之人近日蠢蠢欲动,他们不敢正面较量,便偷偷潜入我们魔域,耍那些卑劣的伎俩!若不赶紧行动,怕是魔域四州就要出乱子了!”
杜长清徐徐敲打手指:“哦,你说的可是潜伏在我们魔域的棋子?”
“不错,据属下所知,仙盟在几年之前就把棋子安插进了魔域,甚至是魔宫。”
“所以呢,你们觉得该如何?”他语气低沉,眼珠还维持着凡人时的模样,漆黑幽沉,深不见底。
变回金乌模样的小金:“还能怎样,当然是杀过去,把那些可恶的仙门人通通烧死!”
影魔摇晃着细细的影子,狡猾说道:“不如先让仙门安插的棋子们蹦出来,而后再一举拔除。”
小金:“哼,何必如此麻烦,直接打过去,杀个干净!”
魇兽在一旁支支吾吾:“我同意影魔说的。”
“什么?”小金瞪过来,显然要一翅膀扇它脸上。
杜长清:“够了,就按影魔说的办,若是没有其他事,你们便下去,不要来吵我。”
说完,挥手间将他们全都甩了出去。
被摔得眼冒金星的三只魔摇摇晃晃站起来,影魔失神嘟囔:“杜长清这魔头,心情不好拿自己人撒气……他该不会,还在想那个女人吧?”
魇兽:“不知道,问那臭鸟。”
影魔:“那女人到底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三头鸟,你不是一直跟在杜长清身边吗,你应该认得那女人吧?”
想起那只知道傻笑,被人玩弄鼓掌都不知道的凡人少女,小金就一阵烦躁,它忍不住在地上刨爪子:“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拍拍翅膀飞上了外面的墙头。
身后的两只魔满眼惊疑,魇兽:“它最近怎么回事?不是捉虫子就是刨地上的草,连叫声都跟以前不一样,难不成……它要下蛋了?”
影魔僵住:“……它是公的,还有,它可能是跟杜长清一样,也受了幻境的影响,放心吧,过个几天应该就会正常了。”
魇兽迟钝地转着脑袋:“是这样吗?”
*
一连几日,魔神殿殿门紧闭,偶尔有下面的魔修来汇报战况,杜长清虽然是在听着,但眼神却总是无意中飘向窗外,不知是在想什么。
那魔修愣住,总感觉如今的魔神跟之前哪里不一样了。仿佛比起仙魔大战,还有近在咫尺的杀戮,他更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而不止是他一个魔这么想,魔宫上下,都觉察了杜长清的不对劲。
尤其是影魔,作为十六魔中最擅长隐匿行踪也最会捕捉人心思的魔,他自然察觉得更多。
按理说,杜长清被那些可恶的仙门人困在幻境里足足一年,冲破束缚的瞬间不是该大开杀戒,血洗仙盟吗?
可除了把那仙盟的老头绑来关进地牢,打伤一众弟子之外,他便再没有别的举动,整日不是待在窗前静静伫立,就是摸着自己的耳饰发呆。
他甚至还会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在这魔宫里搭个鸡圈怎么样?”
天知道,那一刻它们听到这句话的悚然。
“这……恐怕不行,您忘了魔域四州灵气灭绝了吗?就算是养了怕是也活不了。”
“是么,我竟是忘了。”杜长清的语调流露出淡淡可惜,素来冷酷的脸上也缠绕着一股莫名的忧郁,而这种忧郁显然跟魔宫格格不入。
这是人才有的味道。
等等,他一个魔头,竟然有了人味儿?
影魔心中大震,但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就算是世上所有的魔都产生感情,但他绝对不会。
没有心的魔……剩下的不过是冰冷和杀戮的壳子而已。
可之后几日,无论魔域四州如何混乱,杜长清也未曾表现出暴怒和屠戮的意思。
他似乎对掀起仙魔大战不感兴趣,只是把那些搅乱局势的棋子一一拔出,而后揪到面前放话:“回去告诉司徒墉,若不想让仙盟的人都死绝,就不要再做这种愚蠢的事。”
几个修士狼狈唾骂:“杜长清!你这魔头!你不得好……”
话没说完,全都被踢了出去。
而当司徒墉听到弟子的狼狈哭诉之后,更是火冒三丈:“哼,魔头,我断不能他嚣张至此!!”
几日之后,魔宫陡然出现变故。
原本前来传达战况的魔修忽然暴起,脱去魔物的伪装,露出了真实面目:“魔头,受死——”
近在咫尺的距离,拔剑一跃而起,泛着寒光的长剑劈下来,杜长清却很是平静地掀起眼皮:“我道你能坚持多久,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幽幽的腔调,瞳孔酝酿出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分明没有动,可发丝却衣衫却漂浮着荡起,周身的气息扭曲,凝实,最后变成无数箭矢对准了他。
只见雾箭齐发,雨点一般,那修士也算修为不俗,但到底没有躲过,嗖嗖的几箭将他牢牢钉穿在地,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哈哈,愚蠢的仙门人,赶着来送死,正好,一把火把他给烧了!”三头金乌嘴里吞吐火光,吓得那人面如土色,却凭着一股气硬撑。
杜长清挥手让它退下,而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你是司徒墉的徒弟?我不是说了,莫要白白让人来送死,看来,他压根没把自己门中弟子的性命放在眼里。”
“我呸!休要挑拨我们仙盟的关系,是我自愿来的,你这魔头,绑走我们仙首,纵容底下的魔修侵扰我仙门地界,像你这样冷血无情的魔物,就该在这个世上消失!”
“冷血无情?翻来覆去还是这么两句,我真想不通,好好活着,不好吗?”他的眼里竟然流露一丝叹息。
那修士当即眼眶瞪裂:“你这魔物少在那儿装模作样,魔就是魔!”
他说完,竟然猛地咬紧牙关,一旁的影魔见状,当即吓得影子都歪了:“不好,他要自爆灵核!”
剧烈的声响,整个大殿都轰隆作响,那修士的尸体炸成齑粉,散落在各个地方。
但好在这里是魔宫,加上杜长清那魔头实力恐怖,一个小小修士的自爆压根伤不到他分毫。
只是下一刻,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枚绿幽幽的散发冰冷光晕的耳饰,被那股力量所波及,毫无预兆地摔碎在地。
杜长清缓缓垂下眼,只一瞬间,漆黑的瞳孔转变成金色的魔瞳。
魔宫上空,更是顷刻乌云密布,数道惊雷齐齐落下,整个魔宫都笼罩在可怕的气息之中。《 》
19. 第十九章
彭州边界,义庄。
灵姝也是问了过路人才知,这个世界妖魔横行,几大仙门这才联合起来,组成仙盟共同对抗,以图彻底剿灭魔窟。
“魔窟?魔窟在哪儿?”
“魔窟就在百里之外的魔宫里,魔界四州,仙门十二州,只是如今魔神复出,怕是要卷土重来了!这里不安全,等打起来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凡人,姑娘,你还是赶紧逃命吧!”
逃命,她还能逃去哪呢?
过了最伤心的那一阵,灵姝只觉得整颗心都空荡荡的,仿佛是漂泊的浮萍,无枝可依,无人可靠。
她连保护自己的力气都没有,或许,她该和长清一样,死在那场天崩地裂之中吗?
不,灵姝重新仰起头,伤心的眼眸里满是不甘。
她不能这么想,一定有她可以做的事,即使是陌生的世界,她也不能放弃。
*
“姑娘,你说你不走了?”徐子凡听到这话时有些愣,毕竟现在局势紧张,说不定什么时候魔物就攻过来了。
他想劝说,可灵姝却道:“我想好了,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就待在这里做些我能做的事,虽然我没有修为,但是我可以照顾受伤的弟子,之前我的夫君……教过我识别灵草,我能帮上忙的。”
她攥着手指,明明是单薄瘦削的肩膀,眼神却满是坚毅。
徐子凡见她态度坚决,只好道:“好吧,你可以待在这里,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到处跑,我这边忙着各处巡逻,没时间照看你,你得自己保护自己,知道吗?”
灵姝点头,转身便去帮忙了。
徐子凡看着那道背影,莫名叹了口气,转身,张煦正往这边走过来:“怎么了,在和谁说话?”
“张师兄?哦,没谁,就是前天从战场上出来的一个凡人少女,她好像是无家可归,脑子又有点混乱,便让她留下来了。”
“凡人?凡人怎么会从战场上活着出来?”张煦的眼神狐疑看去。
徐子凡:“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看起来挺坚强,不说这个了,师兄,云霄师姐那边怎么样?”
张煦垂了垂眼:“心神已经稳固,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我让她走,她不肯走。”
“长老的话她也不听吗?”
张煦:“嗯,她看起来柔弱,性子却很执拗。”
“我看是伤心过度了吧,若不是郑师兄……算了,师姐的事不是我该议论的。对了师兄,魔界那边还没有动静吗?之前安插在魔宫里的棋子应该已经爆出来了,不出所料,那魔头必然会有动作,你说,我们有办法杀了那魔头吗?”
张煦:“不知道,但恐怕不能。”
魔神转世,岂是那么容易被一个小小的修士杀了,只是师尊如此激怒魔宫,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在战事开始之前,做好更多准备,减少弟子伤亡。
只是……他总觉得有种不详的感觉。
……
天边肃杀弥漫,一片沉滞的黑云正往这边蔓延,而众人显然都没有察觉。
灵姝转过身后,便去照顾受伤的弟子,这里的修士大多都很年轻,有的加入仙门还不到一年就被拉上了战场。
有的断了胳膊和腿,有的修为尽废,灵姝没有灵力,不能给他们缓和内伤,只能笨拙地给他们上药。
只是她虽然笨拙,但却很是轻柔:“忍着点啊,很快就不疼了。”
受伤的修士身体不能动,只能略微牵起嘴角,冲她艰难笑笑,表示感谢。
灵姝说不用谢:“你们好好养伤,很快就会好的。”
有人无力道:“伤养好了,还是要上战场。”
灵姝闷了一会儿,犹豫说道:“可你们又打不过那些魔物,干嘛还拼命去送死呢?”
那修士声音透着恐惧和忌惮:“因为那是魔,冷酷无情的魔,会给人间带来灭顶之灾。”
灵姝听完,却是想到那日天崩地裂的一幕,失神说道:“真正的灭顶之灾,是怎么躲也躲不过去的……”
可惜这么一句,也被当成了不清醒的糊涂话。
很快,灵姝上药的动作就熟练了不少,她来回奔波,用干净的帕子浸了水给他们擦拭脸上的血污,又去找了口大锅,帮忙煮粥给他们喝。
等给他们喂完之后,这才自己捧着碗稀拉拉的米汤,靠在义庄坍塌的矮墙上,小口小口地喝,碗里的米少得可怜,两只手就能数得清,而这汤也涩得很,像是混着血腥和泥土,让人难以下咽。
灵姝盯着那碗里的米,看着里面倒映出自己脏兮兮的脸,忍不住再次酸涩。
她想起了长清,想起之前在静水村的日子,就连枝头的鸟,连院子里的蝴蝶都是悠闲的。
而那样的美好,就像是一场梦,她再也回不去了。
清澈的眼泪沿着脸庞坠落,灵姝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她把脸埋进膝盖,环抱自己的姿势,无声地把眼泪流了个干净。
下一刻,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有人猛地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半空中,不知何时蔓上一层浓郁的阴云,沉沉的黑雾遮蔽了整片天空,近乎要坠下来,云层之中时不时传来闷闷的响声,仿佛魔兽的低吼。
随后,一只猩红的硕大的魔眼凭空出现,血色禁咒漂浮,无数魑魅盘旋。
那冰冷恐怖的瞳孔隐隐透出一缕死亡的味道,极度诡谲,又极度阴翳,仿佛即将打开的地狱之门,看一眼便要被吞噬灵魂。
泼天的红光洒满天际,无声的压迫感笼罩在众人心头。
血腥的风吹在脸上,将额前的发丝吹乱,灵姝颤抖着问:“那是什么?”
一旁的修士浑身僵硬,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他们纷纷睁大眼睛,露出无比恐惧的表情:“那是魔神之眼,能开启整个地狱道……魔、魔神就要来了!”
地狱道,魔神?
突然出现的字眼,似曾相识的画面,灵姝怔怔盯着那冰冷的魔瞳,恍惚想到,自己也曾做过这样的梦……
梦里不只有瓢泼的血,无数堆积的尸骨,还有天地间最冷酷,最可怕的魔。
他不过是赤脚走过,周围的繁华便尽归魔地。
冷白指骨下滴落下血珠儿,原本盛开的花丛便全然凋零。
所过之处,魑魅横生,妖魔肆虐,一切的生机荡然无存。
可他同样顶着跟自己夫君一模一样的脸。
“不,这不可能……”
灵姝脸色苍白,近乎僵硬在那里,而当地狱道大开,无数魔物窜出的时候,忽然,有人冲这边喊:“还不快跑!魔神要来了,再不跑可就只能等死了!”
“快跑,快跑!”
人群中骚动起来,除了受伤的弟子之外,还有不少跟灵姝一样无处可去的凡人,他们惊慌失措,拼命地想要逃命。
灵姝被卷在人群里,脸上失魂落魄,腿也好似灌了铅,忽然她一把抓住身旁的人,问:“魔神是谁?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被抓的那人满心惊慌:“你有病吧,都这个时候了还不逃命?”
“拜托你,告诉我……”
那人被她的眼神惊到,也不知是恐惧还是烫嘴,飞快甩下三个字便赶紧逃了。
而灵姝却是再也爬不起来,她跌坐在那里,小脸木木没有反应。
直到头顶的魔物呼啸,一只苍白的手撕开裂隙,带着万千魔兵压过来,她才怔怔抬起了脸。
只见她那本该死去的夫君彻底改头换面,骑着三头鸟,头戴紫金魔冠,居高临下地用无比冷酷又陌生的语气开口:“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要么把司徒墉交出来,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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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便率领魔军踏平仙门十二州,杀尽你们仙盟弟子,一个不留。”
冰冷的话音落地,脚下的三头鸟发出兴奋的鸣叫,额间的三簇火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灵姝认出来了,那是小金,而站在一众魔兵身前,气息恐怖魔气缠身的人,则是她心心念念本该死去的夫君。
“长清……”
一滴眼泪从面颊滑落,灵姝如坠云雾中,已然分辨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魔神,你身负罪孽,弄得魔域四州寸草不生,还想要祸害我们仙门吗?赶紧把我们仙首交出来,否则,就算是死我们也不会向你屈服!”
“哦,是吗?看来你们仙盟的人都是硬骨头。”
他话说完,那只金色的魔瞳便亮起了符文,与此同时,半空中硕大的魔眼开始转动,无数魔物和魑魅从里面钻出,密密麻麻将整片天空都遮蔽。
焚烧的火球落下,周围的尖叫刺破耳膜。
灵姝原本是呆呆的,直到半空中那抹令她惊悸的人影扫过这儿时,她才下意识猛地躲到了墙后,浑身冰冷瑟缩,控制不住地掐紧手指。
不,这不是她的长清,这是魔。
她不能待在这里,她不想被他看到,跑,快跑……
这边,看着铺天盖地的魔兵,仙盟修士皆是胆战心惊,徐子凡更是焦躁:“师兄,怎么办?长老们不在,我们才这么些人,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张煦维持平静:“速去禀报师尊,让他过来。”
“那你呢?”
“我先抵挡一会儿,无需担心。”
他说完,张开背上金光灿灿的神弓,汇聚灵力,徒手一拉,猛地射向了半空中吐火的三头金乌。
被那灵力击穿翅膀的小金瞬间往下坠,摔在了魇兽宽厚的脊背上,它怒气冲冲瞪过去:“可恶的修士,竟敢射我?”
底下的魇兽:“那好像是把神弓……听说是专门用来射鸟的。”
“我呸!射你还差不多!赶紧给我报仇!”
杜长清原是目光散漫,只是看到那把散发神光的烈焰金弓时,这才有了那么一丝兴趣:“早就听闻仙门有一柄射日神弓,能射中天上的金乌,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仙门流传的上古神器,除了仙碑,诛魔剑外,便是这把烈焰金弓。
仙碑已碎,诛魔剑被封印,如今的这把神弓在一个小小弟子手里,又能发挥多大作用呢?
杜长清笑笑,手中的魔气凝聚,竟然化成同样一把魔弓,抬手一挥,数道箭矢直直射去。
只是下一秒,看到那持弓之人的面容时,眼里的神色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
混乱战场的另一边,灵姝一边跑一边喘息,她神色慌张,脸蛋憋红,额头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裙摆扫在地上,被丝丝缕缕的雾气所缠绕。
魔神之眼使得地狱道大开,无数魑魅和恶魂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嗅到生人的气息便紧追不舍,桀桀怪笑。
而不知什么时候,那些跟在她身后的鬼影越来越多了。
猩红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无数獠牙毕露:“血……嗬嗬,如此纯洁的灵气,竟比那些仙门人的还要好闻……”
“嗬,吃了她,修为必定大增!”
“不,我是凡人,我不好吃的……”
灵姝捂着耳朵拼命跑,可因为太过惶恐,又体力不支,竟然就这么摔了下去。
膝盖被磕破,血腥蔓延的瞬间,周围的魔物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如同蠢蠢欲动的鬣狗,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死亡的恐惧让她瑟瑟发抖,灵姝闭上眼睛,任由眼泪绝望流淌。
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眼前灵光一闪,头顶的玉簪竟化成一道硕大的蛇影挡在了她面前。
20. 第二十章
“奇怪,我好像闻到了大蛇的味道……”黑压压的云层上空,正与仙门修士缠斗的魇兽皱了皱鼻翼。
化成无数分身的影魔齐齐扭头:“你是闻错了吧?它不是在幻境世界里没出来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魇兽挠挠脸上的疤:“也是。”说完,继续投入战斗。
而此时杜长清却并未分神听到这一句,而是轻而易举将手持神弓的修士狠狠掼在地上。
当然,他的脸上并没有杀气,而是如同疑惑一般泠泠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煦第一次看清魔神的真面目,那双幽冷的眼眸盯着他,剥去了先前的恐怖气息,反而有种默默审视的感觉。
张煦低咳一声道:“我名张煦,乃司徒长老门下弟子……魔神,我们无意与魔宫为敌。”
“无意与魔宫为敌,却三番四次派人攻我魔域?”
“师兄殒命,仙首被掳,师尊不过是一时情急,所以才多有冒犯。”
“哦,是吗?”裹缠在魔雾中的身影冷谑,杜长清近乎淡漠道,“若不是看在你这张脸,我早就杀了你了。”
张煦整个人一悚,说不出的怪异,他没有听懂这话。他斟酌道:“此事是我仙门考量不周,我回去定会劝说师尊,与魔界休战。”
“司徒墉恐怕不会听你的。”
张煦低头,思索片刻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杜长清金色的魔瞳转动,看了他片刻,这才笑道:“没想到仙盟当中还有你这么个有趣的人。”笑完,又忽然问,“你可记得桃源镇静水村?”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一句,张煦再次疑惑:“那是何地?我未曾听闻。”
“未曾听闻吗?”那魔头轻轻吐落一句,不知是遗憾还是什么,竟然多了一丝不那么冰冷的人情味儿。
而那双嗜杀的魔瞳也在这句叹息中恢复成漆黑的颜色。
他周身的魔息掩去,眼神只留疑惑:“看来,我还得去问问你们的好仙首了。”
话说完,抬手一挥,竟然直接扔下底下的魔兵离去。
翅膀受伤的小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不是,他就这么扔下我们走了?说好的要屠戮仙门的呢?”
魇兽呆呆地:“他走了,那我们还打不打?”
小金暴躁吐火:“打什么打?没看到我翅膀受伤了吗?赶紧把我驼回去!”
魇兽不情愿地嘟囔了句什么,最后还是让这坏脾气的鸟站在了自己背上。
没多久,半空中的魔神之眼关闭,浩浩荡荡的魔界大军也很快消失在天际,底下的仙门弟子纷纷愣住,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师兄!”徐子凡拖着受伤的胳膊跑过来,气喘吁吁,“师兄,你怎么样?”
张煦站起来,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有些力气:“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是,这魔界怎么突然撤兵了?方才你跟那魔神说了什么?”
张煦心里也有疑惑:“没什么,只说我会劝说师尊停战,还有,他好像认识我。”
“什么?魔神认识你?这怎么可能?”
徐子凡惊讶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要知道先前魔神可是一直待在魔宫里,连仙盟长老的脸都记不住,更别说是其他弟子了。怎么可能会对张师兄有印象呢?
“奇怪奇怪,那魔神该不会是被关在幻境里关傻了吧?那他还说了什么?”
张煦低眸:“他还问我记不得记得桃源镇静水村这个地方。”
“桃源镇,静水村?这是什么地方?”不对,这听起来怎么有些熟悉呢?
没等想起来,张煦打断了他的思绪:“好了,魔兵已退,先收拾残局,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
魔神之眼关闭,所有肆虐的魑魅和恶魂全都消失不见,林子里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灵姝失魂落魄跌在那里,瞳孔望着头顶一同消失的人影,再次涌出泪水。
而同样焦急的,是幻化成原形的大蛇,它望着魔兵消失的方向,发出“嘶嘶”的声音,蠢笨的蛇脑袋满是失望之色。
灵姝举起泪眸看向它:“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大蛇的脑袋在闯入仙碑的时候受了重创,如今只有丁点神智,它嘶嘶两声:“因为……吩咐过……”
“吩咐?谁的吩咐?”
大蛇张张嘴,觉得说话有些累,便翘起蛇尾巴,在地上写下“杜长清”三个字。
灵姝的眼泪不停发颤:“所以说,他是魔?”
大蛇点点头,但看她哭得伤心又有些无措,它翘起尾巴,想要给她抹眼泪,却被她的眼泪烫到,又瞬间缩了回来。
灵姝哭完,又问:“那他为什么会来静水村,我又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我想回去,想跟长清回到原来的地方。”
蛇尾巴轻轻摇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先地上写下“幻境”两个字,接着晃晃脑袋,歪歪扭扭写下“回不去”三个字。
“幻境?回不去……你的意思是原来的世界是幻境?都是假的,我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大蛇见她一遍就能理解,赶紧点了点头,下一刻却见少女眼泪珠子掉的更多,泪如泉涌,都要赶上下雨了。
她一边哭一边打嗝,仿佛伤心得要哭晕过去。
好吧,不能回家确实会伤心,它嘶嘶两声:“我带你……去找他……”
大蛇指了指天上,魔界大军消失的方向,灵姝却哽咽着:“我不要,我要回静水村,我要回我跟长清的家……这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颤巍巍站起来,仿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往前摇晃着走了两步,就猛地失去意识栽了下去。
大蛇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登时吓了一跳,赶紧过去用脑袋拱她。
人,不要死啊。
可惜灵姝一动不动,大蛇犹豫,在头顶魔界大军消失的方向和灵姝之间看了眼,最终还是选择把她驼了回去。
*
魔界大军来得也快,去得也快,等司徒墉赶到时,早已不见魔物踪影。
之后,听说了休战之事,更是暴怒:“休战?那么多死去的弟子,怎可善罢甘休,传出去怕不是让整个玄修界嘲笑我们仙盟!”
遮掩的门窗内,隐隐传来一道和煦的声音:“师尊,正因仙盟弟子死伤惨重,才更应该休战才是。”
“绝无可能!我仙盟弟子绝不屈服魔神淫威!你身为仙盟首徒,莫要再言说此话!”
之后又是劈头盖脸的声音,门外偷听的弟子不由打颤,正想继续听里面的动静,却发现里面突然间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奇怪,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里面怎么突然升起结界了,不好,该不会长老要对师兄动手了吧?”
下一刻,门吱呀一声打开,张煦若无其事从里面出来,徐子凡赶紧围上去:“师兄师兄,长老没有责罚你吧?他是不是不同意休战?”
张煦:“起先不同意,现在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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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长老现在……”他往里面瞅,张煦却闪身将他拦住,镇定自若道,“师尊方才气血翻涌,出了岔子,如今正在运功疗伤,命我暂代他行事。”
他拿出了仙盟长老所持的令牌,徐子凡听完,一整个儿愣住,要不是方才隐隐听到里面有争执的声音,他差点就信了。
等人都散开,他立刻追上来,悄声道:“不是,张师兄,你知道欺师灭祖是重罪吗?你该不会……”
张煦语气淡淡:“你想多了,不过是让师尊休息一阵,暂时昏迷而已。这也是无奈之举,如今的仙盟经不起折腾,再这么下去,只会有更多弟子无辜殒命,我只能出此下策,待师尊醒来,只管问责我一人便是。”
徐子凡闻言,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张师兄,你有时候真的让人觉得正得发邪,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他压低声音调侃,张煦则无奈摇头。
忽然,徐子凡眼神一瞥,瞟到路边躺着个人影,登时愣住:“等等,那不是……灵姝姑娘吗?”
*
被带回义庄的当天下午,灵姝才悠悠转醒。
徐子凡和张煦就站在榻边,徐子凡靠得近,见她醒来很是高兴:“师兄,就是她,我记起来了,先前就是她说过静水村这地方!灵姝姑娘,你还记得静水村吗?灵姝姑娘?”
刚刚苏醒的灵姝怔怔的,却不是看他,而是直勾勾盯着他的好师兄。
“张……耀?”她沙哑开口,念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张煦却是有些狐疑,徐子凡则道:“灵姝姑娘你叫错了,这是我师兄,名叫张煦,如今是仙盟首徒。之前你在路边晕倒,是我和师兄把你抬回来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对劲?你的脑袋……还好吗?”
不对劲吗?灵姝坐在那里,眼眸有些模糊,整个人都怔怔的,她感觉自己哪里都不对劲,要不然为什么会在这鬼地方看到跟张耀一模一样的脸……
此时,魔宫地牢。
杜长清从战场回来,便直奔此地,修真界德高望重的仙首,如今已逾三百岁的听云真人好似云游一般闭目养神。
他神情安然,显然并没把这儿当成魔窟,见他出现,也只是撇了撇胡子:“魔尊大人怎的来了此地?是要杀了老朽?”
杜长清一步步走过去,衣摆轻荡,眼眸也带着几分清明,只听他淡淡开口:“今日,我在战场上看到了跟幻境一模一样的人,是你仙盟弟子,名叫张煦。”
“哦,是吗?”听云真人睁开眼,语气没什么变化,“许是老朽当初捏造幻境太过匆忙,所以才出了如此岔子,怎么魔神又要来兴师问罪吗?”
“不,我只想问你,幻境中的张耀跟这个世界的张煦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有……若要你重新捏造幻境,你可有办法?”
听云真人这下瞪大了眼:“恕老朽没有办法,幻境就是幻境,幻境中人怎么可能跟这个世界的是同一个人?不过是模样一样罢了。而且仙碑碎裂,老朽就是想捏造也没有那个能耐了。”
“若我非要让你捏造呢?”
“那你杀了老朽吧。”
听云真人脖子一仰,随时准备领死,杜长清看他一眼,眸中的杀意隐隐溢出,可最终却只是冷着脸离开。
待人消失,听云真人睁开眼,望着那道背影低笑:“哈哈,看来老夫这步棋还是走对了,只是这救世之人在何处呢?”
他眯着眼睛指尖掐算,末了陡然睁大双目,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世间竟有此事?”
21. 第二十一章【入v公告】
义庄,灵姝醒后,徐子凡就发现她越来越不对劲了,不仅跟着自己师兄,还走到哪儿跟到哪。
张师兄素来好脾气,竟也被她弄得很是无奈:“姑娘,你认识我吗?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我在梦里见过你。”她仰着红肿的眼睛平静看他,不像是在说假话。
不止张煦僵住,徐子凡也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她是看上张师兄了,所以才故意这么说,可渐渐却发现不对。
因为她除了跟着他之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举动,更没有流露出看见心上人的表情,就好像是把他当成认识的朋友。
可是这也很奇怪啊!
“师兄,你说她该不会是撞坏脑子,人傻了吧?”徐子凡挤眉弄眼,偷偷念叨。
张煦:“不许胡说,想必……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他这么说完,却忽的想起交战之时魔神看他的眼神,仿佛也认得他。
可这并不可能,他从没跟魔神撞过面,更不认识这个来历不明的凡人少女。
不过,既然奇怪,就先留在身边,以作观察。
灵姝自打那日之后就沉默了下来,她眼神木木的,大多时候都不怎么说话。
没人的时候,也只有身形缩小的大蛇跟她说话:“你知道吗,他跟幻境里……不是一个人,你这样说会让他觉得奇怪。”
灵姝抿唇,不想理它,默默地在一旁缝补衣裳,跳跃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很是安静瘦削。
大蛇不放弃,坚持道:“或许……我可以带你去魔宫,你不是想念杜长清吗,我带你去见他……”
话没说完,灵姝猛地拍向桌子,竟是难得发了脾气,她声声哽咽:“我说了,不见他,他骗我……他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大蛇挠着脑袋:“可他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担心你害怕,你如果知道他是魔,还会嫁给他吗?”
“我……”她被问住,一时语塞,是啊,如果知道他是魔,她还会毫无芥蒂地嫁给他吗?
可为什么不能呢?
她的长清,那么体贴笑起来又那么温柔的长清,怎么可能是魔呢?
眼珠串串落下,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比起知道真相,她宁愿自己是个傻瓜,这样就可以永远活在那个温馨的美梦里。
可是如今梦醒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村民,更没有村落,她的好夫君也彻底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可既然这一切都是幻境,为什么不让她跟着梦境一起消失呢?为什么要扔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灵姝看着窗外,泪眼朦胧,恍惚间回想起幻境坍塌之前他曾对她说的话。
“你知道吗,你很不一样,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假的,只有你,我辨不清是真是假。古人说庄周梦蝶,对我来说,你就是那只蝴蝶。”
“……我喜欢你。”
他喜欢她?可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走呢?他是不是早就已经想好要抛弃她了呢?
想到这儿,又是一阵痛哭流涕,透明的眼泪窸窣滑落,又落在缝补的衣服上,她也浑然不觉,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笨的傻瓜。
就在她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忽然,窗外传来噗通声响,似是有人行动不稳,摔在了地上。
灵姝一惊,赶忙将眼泪擦干净走出去,推门的一瞬间,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她不敢置信地喊:“云娘……”
“师兄,云霄师姐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她心神稳固了吗?”
徐子凡在一旁团团转,而张煦及时将人抱回去,用灵力稳住经脉,脸色十分紧绷:“先前师尊封住了她的经脉,不至于气血逆流,可如今已经压不住了,修炼此诀需断情绝欲,她如此伤心动情,只会毁伤自己,最后修为尽废。”
修为尽废?灵姝怔怔的,一进来就听见这么个噩耗。
她从门边走过来:“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张煦低眸思索:“有一种幻灵草,生在血枯林中,食之,可令经脉枯竭之人重塑,亦可恢复修为,只是……”
他顿了顿,灵姝赶紧问:“只是什么?”
“只是那幻灵草生在魔域禁地,有屏蔽仙气的禁制,我仙门中人无法进去。”
“那我呢?我是凡人,是不是可以去?”她急急地问,红肿的眼睛再次散发出灼热的光。
不止徐子凡,张煦也微微惊讶:“姑娘,你要想清楚,那里是魔界的地盘,且血枯林中会有不少魔物,你去,恐有性命之忧。”
灵姝眸光闪动,十分坚决道:“我不怕,就让我去吧。”
回到屋里,大蛇缩小身形盘在她腕上,还在劝诫:“血枯林是魔域禁地,之所以危险,这里不仅有很多魔物,还有能令人致幻的灵草,最重要的是,那是血魔的地盘,你知道什么是血魔吗?”
它嘶嘶两声。
灵姝目不斜视:“我不知道。”
“血魔曾经也是十六魔之一,但因为太过残暴,连我们同类都吃,所以被杜长清驱赶到了禁地,还在它身上下了禁制,永生永世不得踏出魔域一步。你若是遇到它,恐怕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灵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你不用吓唬我,云娘我是一定要救的,而且,不是还有你吗,血枯林你跟我一块儿去。”
蛇脑袋一愣,明显僵住,怎么办,那么可怕的地方,它完全不想去啊,可是……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可离开她一步。”
杜长清满是压迫感的声音回荡在它脑中,大蛇刚刚升起那么点退缩的心思就立刻抛在了脑后,比起进入血枯林,还是杜长清那魔头更可怕。
嘶嘶,虽然他可能不知道她还活着,但是,万一以后知道了呢?
大蛇晃晃脑袋,决定还是跟着吧。
没一会儿,收拾好东西的灵姝走了出来,张煦已经在门口等她,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去吗?待会儿我只能把你送到血枯林的入口,里面遇到危险,谁也不能帮你。”
灵姝:“你们不是给我准备了符纸吗,没关系,有危险我会自己跑。”
徐子凡也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哝,这是我的隐身法器,可以隐藏你的气息和身形,遇到魔物的时候你可以躲起来。”
灵姝将那件隐身斗篷接过来,接着道了句谢。
徐子凡不好意思地摸头:“该我们跟你说谢谢,我们好歹是仙门弟子,却让你一个凡人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们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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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平安回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灵姝没有说话,而张煦看了眼天色:“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一路御剑飞行,没多久张煦便把人带进了魔域。
只见天际昏沉,一片黯淡,越往魔宫的方向便越是一片猩红,地面干裂,生机全无,全是被魔气侵染的死地。
光是嗅着这里的气息,灵姝便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站在剑前的张煦看她神色,却是隐隐惊讶,要知道凡人踏足魔地,大多都会腿软无力,头晕目眩,可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少女却似乎并没有多少不适。
越往前走,越是魔气涌动,而原本寸草不生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片血红的林子。
只见树木光秃秃,笔直的树干削尖,无数的枝丫扭曲长成各种奇怪的姿势,仿佛无数挣扎的人的躯体。
血融作泥,化枯骨为壤,滋生出阴暗与森然的味道。
灵姝仰头,只觉寒气侵骨:“这里就是血枯林?”
“没错。”两人御剑下来,张煦提醒她,“我不能跟你进去了,但我会在这里等你,如果遇到危险,就躲起来,幻灵草拿不回来也没关系。”
灵姝摇头,额发被风吹起,眼眸闪烁出坚定的光芒:“我一定会拿回来。”
说完,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
“幻灵草长在血枯林的最北面,你沿着这条路走,会安全一些。”
灵姝拿着张煦给的图纸,果然一路走来并没有遇见几个魔,就算是遇到,她披上隐身法器也能小心应付过去。
不过,越往前走,便越安静。
“奇怪,不是说血枯林中有很多魔物吗?”
缩小身形盘在她手腕上的大蛇道:“兴许因为现在是晌午,阳气最盛,所以许多魔物都没有出来。”
灵姝接受了这个说法,她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往前走,居然很是顺利地来到了幻灵草所在的一片草地上。
跟血枯林阴森森的气氛不同,成片成片的幻灵草好似好似散发点点灵光,柔嫩的草叶被风吹拂,带来让人沉迷的味道。
灵姝闭上眼睛,感受着风的吹拂,再睁眼时,眼眸有些湿。
怎么办,她好像闻到了长清的味道,她这是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灵姝为自己的没出息感到懊恼,她咬着唇,眼睛红肿。
不,不能再去想他了。
努力吸了一口气,灵姝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可当穿过遮挡的树干,走到草丛边缘时,却看到早已有人站在了那里。
雕塑般俊美的轮廓,寡淡清冷的眉眼,男子一袭墨色衣袍随着风声轻轻摇摆,发丝跟以前一样用木簪简单束着。
他站在那里,静得像一幅画,低眸垂敛,嗅着手里灵草的味道,好似有种无声的凄凉。
而他的脚底,已经落满了无数凋零的灵草。
长清……
那是她的长清!
灵姝几乎不敢相信地捂住嘴,眼泪也一同涌上来,她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却再次看到他额间闪烁的魔纹。
与此同时,杜长清幽深迷离的眼神也攫住了她,有种沉沦的疯感:“传闻幻灵草可以让人看见心中所想,没想到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