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秉性》 1、001 第1章 秋老虎 十月份。 今天的天气算是好,夏天刚刚过去,燥热褪去了很多,天空澄明,万里无云,唯独这风刮得有点儿大。 connect新mv的拍摄选在了内陆的一片戈壁滩,今天中午原本是要在一片悬崖边拍mv的第二个镜头,但等到现场的工作人员将设备都支了起来,风却忽然刮得更大了。 成员们的发型都是精心做好了的,在这样的条件下拍摄效果不会太好,于是导演只能临时改了计划,决定先去到十五公里以外的盐湖拍下一个镜头。 拍摄的装备过多,工作人员还在将设备陆陆续续搬回车里。 罗佑等在空闲区域的一旁,感受到持续的大风将他唯独不多的头发向左边吹去,露出岌岌可危的发际线,被光滑平整的手机后盖照着,看起来像一只萎靡不振的羊驼。 大风会使人变得狼狈,但总有人是其中的例外。 放置在戈壁滩上的沙滩椅原本是美术组布置的道具,如今正被人充分使用着。椅背和地面呈现出四十五度角,再摆得往后面靠一点儿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孟昑两条腿搭在一起,大喇喇陷在椅子里玩手机。前天刚出的最新款手机连壳都没套,亮得像面镜子,将站在他斜前方的罗佑照得无所遁形。 别人被大风吹着都像是妖怪现形,就孟昑一头亮眼的蓝色中长发,搭上精致的一张脸,风一吹起来跟在拍新概念杂志似的。 罗佑看了看孟昑那张脸,又看了眼他的手机后盖,越看越糟心,没忍住问:“大少爷你就非要躺那儿吗?你救我一命吧,掉下去算谁的。” alpha连眼睛都没抬,漫不经心道:“我小脑发育得挺好的。” 罗佑问:“你什么意思?” “只要是小脑发育正常的人都不至于从椅子上掉下去,除非我有在悬崖上练习跳水的习惯。” “……” 罗佑默默在心里想:你小脑确实是发育得挺好的,但大脑就不一定了,不然高考都不至于考312分。 但罗佑是万万不敢把这种话说出口的,只能委婉劝诫道:“你自己是不会无缘无故掉下去,但你得罪过的人那么多,光是在片场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个,说不定待会儿就从哪儿冲出来一个把你给推下去了呢?” 孟昑终于将脸抬起来了,眉骨上的钉子反射出锋利一道光,和尖锐的目光一起刺过来,让罗佑马上就改了口,“当然有我在这儿,是不可能发生那种事的,你躺得舒服就行。” 按常理来说,遇到像这样只有一张椅子的状况,一般都是艺人站着,而作为上级的经纪人躺着。 但一般的常理在孟昑这儿都不怎么适用,他不仅当着老板的面躺着,而且躺得非常心安理得。 他刚刚在车上补完一个长觉,现在正是半醒未醒的时候,大脑仍有一半处于困倦的状态中,划着手机屏幕的动作完全就是凭着本能,并没有加入自己的思考。 点进微博界面的时候,孟昑熟练切了个账号,原本是想将刚刚随手拍的照片发出去,还没来得及选好照片,手机就响起来“叮咚”一声,从顶端弹出来一条热门推文。 像这样的垃圾广告,他平时一般都是直接划掉。但这次不一样,仅仅只是随意扫过去的一眼,孟昑就从这行密密麻麻的无效文字中捕捉到了刺眼至极的三个字。 江千泠。 …… #震撼影坛!国内首项纪录短片大奖,24岁天才导演江千泠首作斩获天幕国际奖项! 江千泠这个名字不算大众,但也不是没有重名的可能。 孟昑垂着眼,睡意顿时消了大半,在将这行推文标题仔仔细细看完三遍后,终于得出了以上结论。 国内可供寻常人类使用的名字那么多,这导演偏偏起了个不是人的名字。 孟昑嗤笑了一声,怀着一种鉴别网络热门生物的心情点进了这条推文,满心的嘲弄在看清楚首页照片的一瞬间变为了空白。 因为照片上的那人还真特么就是他认识的那个江千泠。不是重名。 还是那张熟悉的虚伪的带着浅淡笑意的脸。在不明底细的人眼里,江千泠唇角勾起的笑意应该是大方而得体的。 但这样浅显的伪装在孟昑这里并不管用,他仅需一眼就能看明白隐藏在江千泠温和笑意下的阴暗。在他看来,江千泠在镜头面前假惺惺的笑简直是欠揍到了极点。 这篇推文写得很详细,先是围绕着江千泠的身高体重,毕业院校,性格特质,兴趣爱好,才华天赋,信息素气味及其等级,待人接物方式等等,全方面夸耀了一番。 然后再是分析到江千泠这一部获奖纪录片。 小编从纪录片的镜头语言,画面色彩,人文意义,艺术价值等,不遗余力再次进行了一番全方位点评,总之就是将江千泠导的这部纪录片夸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孟昑不懂艺术,但他懂江千泠。 写这篇推文的人都快把江千泠夸成一个善良纯真,谦逊恭敬,温和绅士的绝世好alpha了。看完这篇推文,孟昑简直比有一万个黑粉发私信问候自己双亲还要难受。 他唇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再次切换了微博号,特意将刚刚刷到那条微博搜索了出来。 他也配?能写得出这种招笑玩意儿看来家里是请了高人了。下次打字的时候记得带上小脑,我得了面瘫二十年的奶奶看完你写的东西笑得用法令纹给我包了顿饺子。 孟昑敲字的速度飞快,面无表情打完一大段,勾选评论并转发。 “咳咳,罗总,剧组的布景车马上要开了,这张椅子要收一下,麻烦……” 拍摄组的场务往这边走过来,先是小心翼翼瞥了孟昑一眼,没有直接和alpha有眼神上的交流,而是将目光对准了一旁的罗佑,措辞和语气很是谨慎。 “哦哦,好。” 罗佑点了下头,伸手快要拍到旁边孟昑的肩膀。 孟昑将手机熄屏了,利落站起身,没让罗佑碰到自己,径直朝着不远处的保姆车走去。 罗佑讪讪收回手,目送孟大少爷昂着下巴从自己前面径直走过,心中并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感受,只有一种少爷还是如此高贵冷艳的安心感。 圈里最容易塌的人设就是高学历、高情商、好脾气,有多少人明星是给自己立人设翻了车的。 但做孟昑的经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用担心这几点的,毕竟孟昑从一出道就是废墟了,而且从未配合过公司给出的人设,已经没有再塌房的空间,简直是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只是罗佑显然是低估了孟昑的创造力。 仅仅不到十分钟过去,#孟昑 江千泠的词条就登上了微博热搜头条,后面紧跟着一个红色的“爆”字。宣告着罗佑的职业生涯大概是走到了尽头。 【📢作者有话说】《 》 2、002 第2章 多事之秋 保姆车里已经坐齐了人,车还没开,大概还要再过几分钟。 离开崖边,孟昑没有第一时间上车,先是靠在保姆车旁玩了会儿手机,等导演组的车开进公路,他将已经嚼得没味的水蜜桃味口香糖吐掉了,一手扒着车框上了车。 戈壁滩上的风很大,孟昑的蓝发被风吹得有点儿乱。 在他上车之前,车里是很安静的,每个人都专心致志看着手机。 直到被孟昑不轻不重踢了一脚,原本坐在后排的苏谨易才恍然将头抬了起来,视线和孟昑对上,立即将靠窗的位置让了出来。 孟昑躬着腰往里靠,随手将乱掉的额发往后捋了一把,心安理得坐在了苏谨易让出来的位置上。 原本这样的事在队内是极为寻常的。但这一次,从孟昑上车的那一刻起,车里就好像总有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样的目光称不上有多隐秘,孟昑抬起头,稍微带了点儿不爽的目光径直和苏谨易的对上了。 苏谨易偷偷视奸孟昑被抓包,赶紧将头低了下去,匆忙划动着手机屏幕,装作好像很忙的样子。 苏谨易的眼神和动作都充斥着一种莫名的心虚,孟昑沉默了两秒,微垂着眼睛宣判道:“苏谨易,你要是敢在这时候告诉我你有痔疮,那你可以开始考量自己接下来的下场了。” 苏谨易明显愣了一秒,连忙抬起头否认道:“没啊??谁有痔疮?我没有啊。” “那你盯着你爷爷看什么?” “……” 苏谨易抿了下唇,没敢多说,只是轻咳了一声,没头没尾道:“没什么,就是发现老大你今天的战斗力格外强呢。” “什么意思?” 孟昑蹙起眉,等车里的氛围完全安静下来,他才发现不仅是苏谨易,车里其他人其实也都在以一种极为谨慎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你原来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在开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对抗狂风暴雨的准备了。” 坐在前排的赵溯回过头,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孟昑看,“虽然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得罪你了,但微博已经有人开始说你喜欢骑着老奶奶过马路,还有人说你其实是人贩子,进娱乐圈就是为了圈钱,给境外的组织成员筹集非法资金了。” “……” 赵溯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孟昑脸上,孟昑半眯着眼,看清楚微博热搜的第一条,自己的名字竟然和江千泠的连在一起,出现在同一个词条上。 孟昑看到热搜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一定是被阴了。 毕竟他跟江千泠的恩怨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虽然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是看江千泠非常不爽,但别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把他和江千泠联系到一起,如今还闹到要上热搜的地步了? 接着孟昑就看见了热搜的第二个词条。 #孟昑直言小江导不配 在看见这个词条的一瞬间,孟昑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没忍住“操”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切回上一个程序。 微博界面还停留在他刚刚转发完的那条动态上。 孟昑凝神一看,@connect孟昑的id赫然就挂在“他也配?”三个字之上,黄色的字体看起来极为显眼。 戈壁上的信号不太好,孟昑秉着呼吸往下一划,无数条信息随着刷新挤了进来。 这条微博发出去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被点到了三十万赞,只不过有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赞是内赞——第一时间赶过来吃瓜的网友们都只会点赞那些骂他的那些评论。 孟昑不止有一个微博大号,因为大号常年被网友制裁管教,公司经常会把他的微博号没收,孟昑每次想上微博大号都得先用密保问题找回密码。 只是孟昑又是那种不上微博发点儿什么就浑身不自在的人,公司收掉大号,他就自己开了个小号。 明星偷偷开小号其实不算什么,毕竟手滑造成的后果往往很严重,没有哪个公众人物敢一直用自己的大号冲浪。 但孟昑的问题就出在,他不仅要开小号,他还从来都不藏自己的马甲,又时常在小号上激情开麦,没过几天就被人扒出了真实身份,到现在孟昑每次拍了日常照都是直接发在小号上,相当于是他的开放式朋友圈了。 孟昑在小号上带过的节奏太多,经过营销号的宣传,他小号受到的关注度都要比大号更多了。 孟昑虽然不是怕事的人,但平白惹出来的是非确实是很烦人。为了方便上网,他又新开了一个小小号,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倒是收敛了许多,小小号开了一年多还没有被网友扒出来。 孟昑的蓝发是昨晚上刚染的,他刚刚上小号就是想发自己刚刚在沙滩椅上拍的自拍,好炫一下他的新发色。 但他还没来得及将照片发出去,就被刚刚那条推文吸引了视线。 看到有人夸江千泠,孟昑气得连自拍都不发了,立即切号输出了一通。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把号给切错,直接用红v认证的官方大号把这些都发出去了。 江千泠的镜头主要拍摄的是山区的留守儿童和老人,用营销号的话来说,小江导是圈里少有的拍摄手法和人文关怀兼具的导演。 而孟昑竟然专挑在这部纪录片拿下国际大奖、风头正劲的时候站在江千泠的对立面,孟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私信和评论区底下现在该有多热闹。 另一边,当罗佑看到孟昑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热搜头条时,他先是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降压药吃了两粒,一系列动作熟练得可怕,经历了孟昑为期两年的调.教,罗佑现在已经能够保持情绪稳定迎接任何即将有可能到来的危机。 然而罗佑显然还是低估了孟昑的闯祸实力,当他看完二十分钟前孟昑在大号转发的微博时,他还是紧紧掐着自己的虎口,才没让自己在第一时间晕了过去。 罗佑连滚带爬钻进connect的保姆车里时,孟昑正专心致志编辑着自己的下一条微博。 他才写了一半的内容不到,手机就突然被抢走,孟昑对此感到很是不爽,抬起头问罗佑:“你干嘛?” 罗佑整个人是扑过来的。他半边身体还压在苏谨易身上,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质问道:“你问我干嘛?我再让你整下去,公司就要完蛋了!” “有这么严重吗?”孟昑已经从刚刚的冲击中缓过来了,现在正是一个要将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云淡风轻道:“而且我这不是正要挽救吗?你凭什么把我手机抢了。” 罗佑崩溃道:“挽救?现在都发酵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挽救??” “他们莫名其妙说我骑老奶奶过马路,我总要解释一下吧?” 孟昑嘴角往下撇着,很不高兴道:“别的我又没说错,那个姓江的本来就不配,营销号都把他吹成神了,还不允许人民的群众说点儿正义的话?” “我的天爷啊,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开麦?”罗佑抓狂道:“你是我爷爷,不,你是我太公!我求你现在老实一点儿吧,就当饶我一命行吗?”《 》 3、003 第3章 秒了 罗佑在孟昑这儿习惯了做老母亲,看他俩的相处模式,不知道的可能以为罗佑是孟昑哪个远房亲戚家过来做随行助理的大表哥。 实际上他是孟昑的经纪人,更准确地来说,他其实是connect的经纪人。 connect是2022年在星轨娱乐公司出道的男团。国内的偶像组合发展空间小,更新迭代慢,但距离第一批的四代团出生都已经过去了六年,就算发展再慢,到connect这儿都应该划分到第五代团了。 星轨是国内的三大娱乐公司之一,connect出道时的阵仗闹得很大,预热的热搜一大堆,来源不明的路透视频一个接着一个,很多人光是看脸就成了接生粉,称将于2022年五月份出道的connect为第五代划世纪男团。 如同一潭死水的内娱终于炸开了一点儿水花,各家粉丝纷纷安静下来,满心期待等着星轨的新男团出生,但没想到承担了万千期待的connect就这样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拉了坨大的。 不仅出道曲难听得像是抄袭了殡葬业,只需播放十秒钟就能达到将人送走的效果。 而且队里大部分成员的业务能力都完全可以用抽象来形容。三分半不到的出道曲,有大半能听出明显的修音痕迹,轮到孟昑的单人part时,原本只剩百分之二电量的手机能瞬间充到满格。 mv就更是抽象。明明是提前录制好的内容,应该不存在出错的可能,但问题就是connect的大部分成员都完全没达到足以出道的能力,就算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所呈现出来的舞台效果都仍是惨不忍睹,随意到像是大街上参与到随舞活动的过路人,一个wave动作下来能拦十辆车。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毕竟connect从还没出道的时候就被称作是完颜团,事业粉听完出道曲的前十秒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但颜粉还是能根据接受程度留下来一部分的。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connect的出道曲在五月八号的上午九点发出,还没撑到十二小时,就有营销号带着新鲜出炉的瓜条向群众们走来了。 真正的大瓜往往是不需要爆料的,仅仅只是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营销号就接连发了三个瓜条,故事围绕着connect这个划世纪男团展开。 队长曾在游戏里多次猎马;老幺在预告都还没发的时候就开微博小号嘴队友;其中最特殊的爆料就是孟昑的高考成绩单,文科生,总分274分,最醒目的数字就是数学那一栏的10。 娱乐圈里立学霸人设的多了去了,被称为艺考之王、理科学霸的明星都能在圈里玩连连看,但能把数学考到十分的艺人确实还是有史以来的头一个,属于是前无古人,后也很难有来者的程度。 罗佑初入娱乐圈这一行,刚和星轨签约就接手了新男团,原本就像上了断头台一般满心忐忑着,上午看到#connect 难听难看难评的词条登上热搜头条,简直是两眼一黑。 忙了一天的公关,晚上又刷到营销号的新爆料,差点儿直接晕死过去。 但connect虽然声名狼藉,业务能力惨不忍睹,在风波过后留下来的粉丝群体却是意外地有战斗力消费力。 尤其是孟昑的粉丝,富婆富少出了名的多。等孟昑正式出道后,做数据冲代言都是相当地给力,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更何况孟昑的粉丝还远远不止有一个。 所以出道后的孟昑既是星轨的老鼠屎又是星轨的摇钱树,即使霍乱娱乐圈多年依然在圈中屹立不倒。孟昑粉丝给各路人和同事丝的六字箴言还曾在圈里广为流传—— 不服你就受着。 这也是罗佑一直给孟昑擦屁股的原因。 过完connect出道两周年纪念日的时候,罗佑原本都已经把自己的辞呈打好了,一想到自己的七位数存款和去年年末刚全款提的海景房,又流着泪着把辞职报告撕了。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当connect的出道风波爆发时,罗佑远远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过一个怎样的传奇人生。 他只是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支撑下来,仔仔细细看完瓜条,原本想的是营销号的爆料并无实证,他们大可抵赖不认。 队长的游戏账号是租出去了,老幺的微博小号其实是对家批皮黑伪造的,孟昑的高考成绩单就说是p的,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就总不至于到无法挽救的程度。 当时罗佑和星轨的公关团队在事故发生后就立即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总算是能稍微安心一点儿。 但还没等到公关发力,二十二岁的孟昑就在connect的危急存亡之秋给了罗佑重重一击,让传说中的五代划世纪男团再无秽土重生的可能。 因为看到了狗仔爆料的孟昑极为不爽,直接就转发了营销号原博,言简意赅道:假的。 然后直接po出了自己真实的高考成绩单。 总分312分。数学超常发挥,多蒙对了一个选择题,15分。 罗佑总算是可以安心晕过去了。 当时孟昑的这一条微博发出去,不仅是坐实了自己高考黑洞的事实,同时还将另外两名队友一起拉下水了。 毕竟有关于connect三个瓜条是连在一起的,其中有一条是正主亲自下场锤死了的,那另外两条肯定不会假到哪里去。 出道曲是上午发的,团是在晚上塌的。这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connect确实是成为了圈里的划世纪男团,给如同死水一般的内娱炸开一道巨大的水花,只不过是另一个层面上的。 比花名更先吻上来的是黑称。 博士团——对应connect的平均学历;交警团——说的是出道专辑里指挥交通一般的舞蹈动作;充电宝男孩——指的是修音师为了挽救connect的出道曲只能将整首歌修成电音;滑石级男团——讽刺的是出道前划世纪男团的噱头。 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一个黒称都有着专门的典故。很快connect在网上就有了它专属的梗——只要是黑了connect的人,就会被网友们尊称为用典大师。 紧接着connect就有了一个特殊来由的花名——秒。 相对应的,粉丝就叫做秒针,所有队员被称为秒男,取名来源是根据connect逆天的塌房速度。 然而刚出道即塌房,被全网玩梗的这段时间就是connect最火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两年里,connect接连扑了一个mini专,一个冬日专辑,以及一个新概念专辑。回归很勤快,但碍于自身实力的原因,connect的回归除了粉丝外根本就无人在意。 最讽刺的是,在connect出道的两个月后,跟星轨同为内娱三大公司的明悦就推出了一个相同定位的男团,人人实力在线,概念和曲子都好,出道即大爆,被称为真正的第五代划世纪男团。 而夹在四代和五代中间的connect就被黑粉们称为四点五代团,嘲讽意味拉满。 connect的名声从出道起就没好过,一方面是归功于五月八号的塌房事件,一方面是由于其粉丝的行事作风。 刻薄,极端,战斗力惊人。风评差到被称为是娱乐圈恶犬,除自担以外对其余所有人进行无差别攻击,根据各自不同的属性仅仅只在自家队内就能撕出万层高楼来,是真正意义上的万家雷。 然而connect有着这样的粉丝群体不是没原因的,毕竟稍微有点儿理智的粉丝都在五月份就麻溜跑路了,真正留下来的就是一群没底线没素质对自担有着无限溺爱心理的疯狂粉丝。 这样的粉丝群体无论流入哪个粉圈都是个大麻烦,很轻松就会带给正主天大的祸事,但来了connect,简直就像是找到了家。 因为正主是比粉丝还要更刻薄,更极端,更战斗力惊人的存在。 connect之所以声名狼藉,以上的两点是很重要的缘由,但最大原因其实还是本身实在是太能惹祸了。 其中的主力军就是孟昑,connect常年大祸小祸不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得归功于孟昑。 倒没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只是孟昑的行事作风实在是太尖锐了,从来不懂得收敛脾气,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燃。 与此相关的著名事件就有:私人行程遇到狗仔直接冲进草丛用502胶水将镜头毁掉,采访时被记者刁难了直接伸手扒掉人头顶的假发,发现私生躲在衣柜里直接拿钛合金的铁锁将人锁在里面了,直到柜子里的人喊完一百遍“男神我错了”,才屈尊降贵将柜子打开。 而这仅仅只是孟昑胡作非为的日常里最具有代表性的几例事件。他平日里随心所欲惯了,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罗佑每次把他的微博号没收,刚把密码和关联手机号改掉,孟昑转眼就把账号重新盗回来,主打一个不服管。 因此不论是孟昑,还是孟昑的粉丝,在娱乐圈的名声都相当于是老鼠一般的存在。路人不喜欢,队友唯粉不喜欢,对家cp粉不喜欢,除开孟昑以外的唯四党比团粉还要多出一倍。 微博里甚至有一个名为“孟昑今天寄了吗”的超话,日均签到人数两万。 但该超话迄今为止运转了两年,孟昑不仅没有寄,反而还是队内最火的,今年二月份甚至还拿下了一个单人蓝血代言。 没别的原因,就是脸太能打了,还是高等级alpha。像他这样的行事作风,如果换成别人早就被当作内娱毒瘤处理了,但放到孟昑身上莫名还挺有适配度的,用泥塑粉的话来形容就是“辣妹一个”。 而且这几年来因为税务问题、私生活问题翻车的明星太多了。孟昑作天作地,但一不养嫂子;二没有不良嗜好;三从不让粉丝受委屈,有事绝对扛在最前面。微博大号不让发,小号一天能发上十条。 有些人黑着黑着就成了粉丝,每天先给“孟昑今天寄了吗”超话签到,再给孟昑个人超签到,最后再转发孟昑最新一条微博,配文“老公你今天帅得我想死嘤﹥﹤” connect的出道曲翻车了;mini专扑了;冬日专辑和明悦的男团同时段回归,输得很彻底;发概念专辑的时候正好碰上整改时期,所有的打歌节目都撤了,等到恢复的时候已是无人在意。 两年时间下来,connect总共获得了零个成就。闯荡两年,归来仍是素人。 现今connect终于开始筹备第三张正规专辑,要是这一次再扑,罗佑估计就要被星轨彻底除名了。 拍mv的前一天,罗佑焦虑得一晚上没睡着。他一直觉得这是一场关乎个人和团队生死的硬仗,但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像他这样想,至少孟昑是绝对没有的,而且有点儿松弛过头了。《 》 4、004 第4章 愈创木 罗佑的反应太夸张,宛若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孟昑其实有点儿没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大惊小怪。他在微博上闯出来的祸多了去了,今天这一次好像是闹得稍微大了一点儿,但应该也不至于严重到会牵连到整个公司吧? 听到罗佑痛心的质问,孟昑淡淡的一眼瞥过去,“你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 罗佑一手扶额,叹了口气道:“具体的背景没人知道,但圈里传言他和中央银行的那位有点儿关系。捕风捉影的事,没人知道真假,但他的背景绝对够硬,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人。” 孟昑双手环胸,冷哼一声说:“他跟我结梁子的时候,不仅不是小江导,连毛都没长齐。” 罗佑身心俱疲道:“所以你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他究竟是怎么得罪你了?你就非要跟他过不去吗?” 孟昑睫毛半敛着,目光阴森森落在罗佑脸上,“你很好奇我的私事?我敢说,你敢知道吗?” 罗佑被孟昑这样的目光看着,没忍住打了个寒颤,“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毕竟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 “微博号没收了,你这几天最好安静一点儿,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老老实实等着公司发落吧。” 罗佑捏了捏眉心,向孟昑嘱咐道:“我待会儿联系公关部,先把热搜撤下去,接着发个声名,就说你本来是想和苏谨易互动,但是不小心转错了。” “我?”原本在一旁安静围观的苏谨易伸手指向自己,脸上带着莫名被cue到的茫然。 “对,谁叫你俩平时关系好呢。事已至此,为了团队考虑只能牺牲一下自己了。” 罗佑安抚性拍了下苏谨易的肩,思考了两秒,安排说:“待会儿孟昑的号会发一条正式的道歉博文,还会发一条轻松一点儿的澄清博。你转发一下后面那条澄清博,看能不能将焦点转移成队员之间的小打小闹,能糊弄过去最好,糊弄不了还得再想办法。” “哦哦……好。”感觉到孟昑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苏谨易缓慢举起一只手,承诺道:“保证完成组织任务。” connect是一个五人团,具体是由队长林简,老幺苏谨易,rap赵溯,dancer陈铭礼,门面孟昑组成。 罗佑说苏谨易和孟昑的关系好,其实算不上。 只是因为他们两个是队内实力最差的,平时在网上挨骂挨得最多。再加上苏谨易性格好,能忍得了孟昑的狗脾气,所以相较于队里的其他成员,苏谨易和孟昑的交流要稍微多了一点儿。 苏谨易平时没少配合公司帮孟昑收拾这些烂摊子,业务水平已经相当熟练。 孟昑这边出了乱子,connect的mv还是得照常拍。 但最倒霉的是,拍摄组这边的车才从戈壁滩开出去不到两公里,前面的路段突然就刮起了沙尘暴。 天时地利人和,没一个赶上趟了的。 拍摄组只能暂时取消了盐湖的拍摄计划,将车开了回来,等什么时候风小下来了再开始拍。 结果是从上午等到了天黑,这风还是刮个不停一点儿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拍摄组的所有成员只能原路返回,一整天的时间什么都没做成,净待在酒店和车里等消息了。 今天在孟昑身上发生的这事,要是换作了别人,估计都要心慌害怕到没办法正常工作了。 但孟昑不知道是大心脏还是缺心眼,又或者是相似的事已经经历了太多遍,还真就一点儿都没把这事放心上,该干嘛干嘛,偶尔上小号看看广场里粉丝和网友们的混战,看黑粉们有没有整出来骂人的新词。 只是没看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他的职业黑粉们翻来覆去都是骂的那几句重复的话,一点儿新意都没有。要不是罗佑这两天不让他浪,孟昑估计自己光用这一个小号就能单挑十个。 公司安排的酒店是两人一间,孟昑和苏谨易住的是一间。 孟昑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时候,苏谨易去隔壁串门,不知道是从外面听了什么消息,风风火火推开门就冲了进来,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不好了哥!connect这次又要遭劫了!” 孟昑手一抖,一不小心就走位失误了,差点儿被对面秒掉。 他反应交了段位移,不耐烦道:“是总裁办公室被恐怖分子安了炸弹还是精神病作乱把公司大楼烧了?要炸就炸,要烧就烧,经纪约还有三年,正好不想干了。” 看到孟昑的脸色变得不好,苏谨易连忙收小了声音。 但他想要分享八卦的心实在藏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坐在沙发扶手边说:“不是啊!是导演被抓起来了!刚刚被带走,警车还在楼下呢。” “哪个导演?” “给我们拍mv的导演啊。听说是吸了,一时半会儿放不出来。” “哦。”孟昑操作着游戏,一脸无所谓道:“那mv还拍不怕了?不拍就回去了。” 苏谨易回答说:“当然要拍啊,佑叔急得不得了,现在正在紧急联系新的导演呢。” 听到苏谨易说mv还要接着拍,孟昑有点儿失望。 当了爱豆以后,每天的工作内容其实都差不多,反正就是跳舞和挨骂,孟昑并不是很在意公司为他安排的行程。 只是这里的伙食实在是太差了,每天不是馕就是饼,孟昑觉得自己再这么吃几天都快要变成骆驼了。 事出紧急,孟昑原本以为拍摄任务至少还要再中断个一两天,毕竟能拍mv的导演又不是那么好找的。 但罗佑大概是真的燃尽了。孟昑一觉睡醒,一边啃馕一边玩了两把斗地主,就有工作人员一间一间将房门敲开,通知大家上车赶拍摄。 一晚就能找到接盘的导演,孟昑有时候还真挺佩服罗佑的执行力。他本身对mv拍摄没意见,既然有了安排,按部就班跟着团队走就行。 只是今天坐在一辆车上的时候,孟昑发现罗佑总是会有意避开自己的视线,总之就是非常不对劲,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孟昑懒得关注罗佑的小心思,装作没注意到,低头玩手机。 直到快要下车的时候,罗佑忽然从副驾驶回过头,眼神里仿佛带了点儿化不开的担忧,欲言又止,迟疑了好半天才说:“这件事发生得突然,接班的导演是老总牵线找的,我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戏剧。待会儿下车见到导演,你不要太激动,稍微礼貌一点儿,至少好好跟人打个招呼,不要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孟昑看罗佑磨磨叽叽的样子烦人,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地问:“他谁啊?又不是六耳猕猴,我见到他激动干什么?” 罗佑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沉默半晌说:“你看见他就知道了。” 彼时孟昑还对罗佑说的话感到非常不屑。 直到车停在拍摄地点,孟昑推开车门,从空气中闻见了戈壁滩上不应该会有的愈创木气味。 他忽然就明白了罗佑一路上的心虚是从何而来,以及,他接下来究竟会面临些什么。《 》 5、005 第5章 瞳仁 孟昑和江千泠的上一次见面还要追溯到三年前。 那年的夏天有着近三十年以来最高的气温,高温烤得别墅园区的鹅卵石都快要融化。孟昑大三毕业进入学校安排的实习岗位,从那一天开始第一次尝到了社会的苦闷。 从中午最热的时候到傍晚,孟昑的工作是从未停止的。天际的黄昏愈浓,蝉鸣声就愈发喧嚣,躁动到要将人的听觉尽数吞没。 孟昑手里拿着长柄的修枝剪,漫无目的蹲在花坛边,空顿的大脑还没来得及为生活思考出一个结果,愈创木的气味就比蝉鸣声更加喧闹地入侵了脑海。 如今这样的感受已经过去了三年,孟昑终于再一次从一种气味中感受到了喧闹。 能带给他这种感受的人世界上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孟昑侧转头,从一望无际的戈壁中精准捕捉到了江千泠的身影。 很奇怪,昨天的天气明明还是近几天里最凉爽的,等到了今天,日光忽然就变得炙热了起来。 淡蓝色的天空中很少有云,澄澈明净,仿佛身处于一个带有风力装置的玻璃球中,除了日照就是大得要将人卷走的风。 江千泠此时就站在这个玻璃球的正中央,周身是来来往往布置着拍摄现场的人,他身穿一件简约的淡蓝色衬衫,两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俯身站在摄像支架后,神情很专注看着镜头,正在和身旁的副导演交流着什么。 高等级alpha对彼此的存在会有着比其他同类更敏锐的感知。 此时此刻,孟昑和江千泠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百米,在孟昑闻到江千泠信息素的同时,江千泠必然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但江千泠对此没有任何一点儿多余的反应。他和旁边的人交流时是面无表情的,神情专注而认真,等结束了讨论,他才直起腰,对着身边的副导演笑了一下,全程没有往孟昑在的方向看过来一眼。 被江千泠无视的感觉让孟昑感到很不爽,在这样的时刻里,往往是谁更在意对方谁就输了。 孟昑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心中愈发不爽,脸色难看得都要将明媚的天气照阴沉了。 罗佑早就料到会有如今这幅场面,心中不安感更甚,往前一点儿将孟昑的目光挡住了,祈求道:“大少爷你安分一点儿行吗?你倒是轻松,昨天公关部为了撤你的热搜熬到半夜两点半,你再惹事是不想在娱乐圈混下去了?” “我知道你俩不对付,但你就稍微忍一下不行吗?”为了防止事情进一步闹大,罗佑只能拿出哄幼儿园小朋友一般的耐心哄孟昑,“小江导只是过来救场的,拍完戈壁滩的镜头就走了,你最多就再看见他三天。这三天你就当失明了失聪了失去嗅觉了,就当他是一个透明人你什么都没看见行吗?” 罗佑双手合十,在旁边跟个唐僧一般念叨个不停。 孟昑本来就烦,被喋喋不休的念咒声缠着,心情更糟糕了,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来。 他咬着后槽牙,宛若毫不在意一般说:“他算什么东西?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现实里本来就是一个无人在意的人,还用得着我去刻意忽视他?” 现在只要孟昑能够安安分分不惹事,罗佑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看到孟昑好像并没有要上去跟江千泠干架的冲动,罗佑赶紧附和道:“对对对,根本用不着你有意忽视,他本来就无人在意。” 罗佑话是这样说的,但事实其实是截然相反的,这样的话最多也就能哄孟昑这样的单细胞生物了。 从到达同一个片场开始,江千泠一直是有条不紊安排着,身边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好像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就连苏谨易都在到达片场的第一时间就赶去和江千泠打招呼了。 而江千泠确实是很好相处的样子,无论和什么人说话,脸上始终带着温和有礼貌的笑,一点儿都没有导演的架子。 相较于孟昑这边,方圆一百米没人敢靠近,拍摄现场一片喧闹繁杂,就只有他这边安静得像是按了清屏键。 孟昑并没有多在意,还是坐在上次那把沙滩椅上,余光里瞥见江千泠伪善的样子,气得胸口胀,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懒得关注的样子,以免自己在这场久别重逢的博弈中占据下风。 在孟昑随心所欲的二十四年里,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发脾气就发脾气,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看一个人不爽还需要忍着的。 孟昑对小江导激情开麦的事情在微博闹得沸沸扬扬的,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片场布置好的时候,场记往这边走过来,眼睛都不敢往孟昑身上看,只是弱弱告诉他可以去拍摄了。 孟昑收了手机,眉眼淡淡的,往第一个拍摄点走。 connect的造型在出酒店前就做好了,只是现场的风大,又将成员们的发型吹乱了。 孟昑走到摄像机旁,首先是造型师往这边走过来,手里拿着发胶和小梳子,想要帮孟昑将发型再整理固定一下。 孟昑一米八六的身高,先是将头垂了下来,又弯着腰,听见前面冷不伶仃插进来一道声音,“他的发型不用梳了。” 孟昑心里本来就压着火,几乎是听清楚这道声音的一瞬间,他蓦地将腰抬了起来,冰冷的带有攻击性的目光和江千泠径直对上了,“凭什么,你说不用梳就不用梳了?” 周遭喧闹的声音刹那间停止了,正在走动的大部分人都停了手里的事,目光朝这边望过来。 时隔三年,江千泠再一次和孟昑对上视线,这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黑白分明,瞳仁大而黑,让所有情绪都能一眼望到底。 只要是和江千泠对上视线,孟昑深黑色的眼睛里就总好像跳跃着一团鲜明炙热的火。 在孟昑灼热的带着高压的目光中,江千泠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明明话语里带有很明显的轻蔑,却像是在好心提醒,“孟昑,你好像忘了,我是这儿的导演,你只能听我的安排。”《 》 6、006 第6章 飞鸟 高等级alpha是极其稀有且危险的,现在片场不仅同时有着两个高等级alpha,而且还处于爆发纷争的边缘。 alpha间爆发的矛盾往往很难收场,尤其还是两个高等级alpha,一旦这两人是动了真格决心分出一个胜负,在场的人联合起来都不一定能收得了场。 罗佑是beta,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动静的时候,他即使也很害怕,却还是不得不站出来,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拉住孟昑。 在江千泠对孟昑身边的造型师说第一句话之前,他们没有过任何直接或是间接的交流。 然而在孟昑抬起头和江千泠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他们之间那种微妙至极的氛围却在一瞬间接通了。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一个眼睛里冒着火光,一个目光凉薄而轻蔑,同等将对方视作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需要任何非必要的寒暄或是讥讽,仿佛从未有三年的时间没见过面。 孟昑紧拧着眉心,明明很早就知道江千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却还是有点儿被他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贱到了,没忍住“操”了一声问:“江千泠,你特么明明就是故意的吧?知道你太爷爷在这儿,故意想来整我?” 江千泠脸上笑容不变,嘲讽道:“有时候自我意识过剩好像也是一种病?” 孟昑微微眯了下眼睛,目光危险,“你说谁有病,有本事再说一遍?” “应该谁急了就是谁吧?”江千泠耸了下肩,云淡风轻道:“毕竟有些人连发微博都能切错号,不像是小脑健全的样子。” 很显然,孟昑在微博上大胆开麦的事江千泠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他还知道孟昑是切错了号,说不定一直都在背后等着看孟昑的笑话,公关部一直撤不下去的热搜大概率也有他的手笔。 孟昑一想到这儿就气得胸口疼。但他要面子,所以绝不可能承认自己被江千泠看了笑话,嘴硬道:“谁说我是切错号了?我就是故意用大号发的,老子就是看你不爽,想喷你就喷你,你有意见?” “没意见。”江千泠轻笑了一声,目光微微垂着,如同阴云一般压下来,注视着孟昑说:“你想玩游戏我陪你,接下来不妨拭目以待?” “还拽什么成语,就是让我接下来走着瞧呗?”孟昑冷哼一声,语气轻蔑道:“走着瞧就走着瞧,谁怕了谁是孙子。” 罗佑手僵硬在空中,看着江千泠和孟昑之间氛围从剑拔弩张到相互嘲讽到回归平静,期间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调节,他们自己有着自己规则,像是这样的过程已经在过去运行了无数次。 江千泠转身,往监视器的方向走去。有一个omega举着手机站在反光板后,显然已经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他躲的角度刁钻,或许是以为自己的行为没人发现,直到江千泠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他都还是没有将手机收起来。 从始至终,江千泠都没有将视线瞥向反光板之后,但他的脚步却在omega所在的位置精准停了下来,侧转头,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在片场录制的视频最好还是不要保存下来,不然很容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omega愣了愣,意识到alpha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将视频删除了,又在江千泠的目光下清除了备份。 当他做完这些以后,江千泠终于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感谢配合。” 直到江千泠走远了,omega才终于敢将头抬了起来,看着alpha远去的背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江千泠全程都是笑着的,可他莫名就是从alpha的眼神和姿态中察觉出一种极其阴森的危险来。 可圈里不都盛传小江导是所有导演中最为温和好相处的吗?? 刚刚孟昑和江千泠对峙的时候,罗佑的心脏几度停跳,听见孟昑为了压对方一头什么狠话都能放出来,罗佑要不是怕死,都恨不得扑上去直接捂住孟昑的嘴。 但江千泠却并没有被孟昑的话触怒到,两个人有来有往几个回合,然后相安无事各自走了,反倒留着罗佑独自站在事发现场正中央,半天没搞明白状况。 connect的造型师手里还拿着发胶和小梳子,尴尬摸了摸鼻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翼翼轻声问罗佑:“那……发胶还喷吗?” 罗佑正想说以导演的指令为准,旁边的孟昑就不耐烦回答道:“不喷了,本来就不喜欢这玩意儿,又黏又硬,丑死了。” 江千泠不是拍mv出身的,在接下connect的烂摊子以前,他甚至连广告和商业短片都没拍过,活脱脱一个文青型导演。 天幕奖的含金量摆在那儿,小江导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在第一个画面拍出来以前,罗佑的心中还存在着很多顾虑的。 毕竟mv不同于纪录片,不仅要将画面拍得好看,还要通过镜头表现出舞蹈动作的张力,特写镜头要拍得好看,音乐节奏要抓住,运镜要足够丝滑。 纪录片强调的是真实,男团mv强调的就只是一个狂炫酷霸拽,连概念都不是最主要的。两者完全就不是一码事。 只是在小江导将第一段镜头交出来时,罗佑的顾虑就完全消失了。 connect以前的mv都是在绿幕里面拍的,后期的特效制造往往要花掉很多钱,最后的效果还不一定好,稍不注意就会显得很廉价。 这一次尝试实景拍摄,江千泠对第一个镜头的处理是,先用无人机从深不见底的悬崖直冲上来,从后面绕到前面,从侧方位给了一个大全景,将connect所有成员和广袤无垠的褐色土地框在一个画面里。 connect五名成员的站位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圈,第一个part的c位站在人群的缺口处,身体侧对着镜头,肩膀和遥远的地平线处于同一水平,从肩往上是天,从肩往下是地。 罗佑发现江千泠拍景很有水平,通过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结合现场的打光效果,硬是将普通的砂石大地拍出了废土世界一般的金属质感,然而这还只是没有加上后期特效的成果,等后期成片出来了,这段镜头大概还能变得更加惊艳一些。 罗佑蹲在监视器后面,跟着江千泠看完第一个镜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全然放心地将现场的所有调度工作都交给江千泠运转。 接着拍摄到第二段镜头。悬在半空中的无人机开始摇摇欲坠,镜头天旋地转,猛烈一晃,转到c位的特写镜头——蓝色头发的孟昑目光紧盯着镜头,深黑色的眼睛澄澈明亮,身后的天空如同水洗过一般纯净。 由于今天的大风,孟昑未经整理的蓝色半长发随着风极为肆意地狂舞着,飞扬在极为凌厉精致的一张脸上,不显得凌乱,只让人感受出一种连呼吸都变得更畅快的自由恣意。《 》 7、007 第7章 鳄鱼的眼泪 第二个cut是孟昑的单人镜头。孟昑在拍的时候,connect的其他人都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 当镜头出来的时候,苏谨易凑热闹一样跑过去看了,看完觉得特别帅,歪着头小声对身旁的陈铭礼说:“孟昑和小江导有仇,小江导都把他拍得那么帅。那待会儿拍到我们的时候,岂不是要帅炸了?” 陈铭礼低着头划手机,冷淡泼着凉水,“这又不是只有导演技术的原因。” 苏谨易没第一时间听明白,“什么意思?” 陈铭礼说:“待会儿等你上镜的时候就知道了。” “靠。”苏谨易有点儿听不乐意了,炸了毛一般反驳道:“我长得也不差的好吗?” 第二支镜头只拍了几遍,出来的效果就已经很好了。但江千泠其实还不满意,反复看了几遍,又抬手将孟昑召了回来,叫造型师给他选一副饱和度高的蓝色美瞳。 孟昑是一个花孔雀来的,很喜欢染发烫发,还喜欢穿孔,耳钉眉钉唇钉舌钉一应俱全,在不用上镜可以自由穿私服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从地下城里走出来的重金属朋克,身上挂得跟个圣诞树似的。 但他其实很怕苦怕痛。穿孔就是一两秒的事,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孟昑由于喜欢可以忍。但别的就不同了,他从来没有纹过身,也没有戴过美瞳,前者是因为怕痛,后者是因为不适应。 听到说要戴美瞳,孟昑很不高兴,耷着眉眼着嘟囔道:“非得戴这玩意儿吗?” 造型师拿了几副蓝绿色调的美瞳过来。江千泠没搭理孟昑,敛眸看了眼摊开在桌板上的美瞳,挑出了一副湖蓝色的,颜色偏深一点儿,像是厚重冰层之下的冰川颜色。 看江千泠直接将自己无视了,孟昑“喂”了一声,不爽道:“你听见我说话没,我问你就非得戴这玩意儿吗?” 江千泠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笑,话却讲得一点儿都不客气,“可以不戴啊,直接把第一个cut的视觉中心换了就可以不戴了。不仅可以不戴,你甚至可以不用上镜,现在就可以回酒店玩欢乐斗地主了。” 孟昑沉默几秒,对江千泠竖了个中指。造型师已经垫着脚站在一旁的工具箱上,扒开孟昑的上下眼皮,想要将美瞳放进去。 孟昑不近视,这几副美瞳都是没度数的。他从前没有过戴美瞳的经验,觉得要往眼睛里放一个薄薄的东西很吓人。 不知道是由于孟昑心理上的抗拒还是身体上的抗拒,造型师拿着小夹子好几次想要将美瞳放进孟昑的眼睛里,每次就快要放进去了,孟昑的眼睛就开始眨个不停,将快要贴近眼球的美瞳挤出去。 这样的事重复发生了好几遍,造型师开始有点儿着急了,即使不敢得罪孟昑,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稍微忍一下可以吗?请不要一直眨眼睛。” 孟昑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两只手环着胸,仰起脸,试图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但是没办法,完全是条件反射,只要感受到湿漉漉的美瞳贴近了眼球,孟昑就是会控制不住地眨眼睛。 不只有造型师,孟昑自己也很焦躁。 又试了几遍还是没成功,孟昑实在忍不了了,“啧”了一声直起腰,对着江千泠不耐烦道:“不戴了,戴不进。眼睛的颜色又不是不能交给后期处理,你想要蓝色,让特效师给p成蓝色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孟昑的美瞳已经戴了二十分钟了,到现在连一只眼睛都还没戴进去。期间江千泠就一直在旁边等着,翘着一条腿坐在沙发椅上,右手抵着太阳穴,看孟昑因戴美瞳而泪流满面的样子。 江千泠是一个对人生的掌控欲很深的人。不仅是对于未来的规划,他习惯每天都对自己的时间做出既定的安排。 哪个时间要做什么事,最终要完成到一个怎样的效果,他都提前有过预测,能否顺利完成将会决定他一整天的心情。 然而孟昑现在已经在完全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了二十分钟,这有可能会导致拍摄进度延误,让江千泠无法在一天的时间里完成事先规划好的工作内容。 这边孟昑又开始作妖,江千泠没打算发火。毕竟发火对于孟昑这样的人来说不会起到半点儿作用,反而会继续浪费他的时间。 没有预兆,江千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视线一瞬间和孟昑持平,几步就走到他身边。 江千泠比孟昑高出了微妙的三厘米,这样的身高差并不明显,不站在一起时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当江千泠逼近孟昑,这仅有的三厘米就变成了压力。孟昑能明显感觉到江千泠的目光是微微垂着的,现在正聚焦在他带着泪光的眼睛上。 孟昑觉得江千泠是在挑衅自己,alpha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退缩,孟昑微微抬起下巴,正想对江千泠说点儿什么,他的下巴忽然就被紧紧掐住了。 孟昑愣住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这时江千泠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他的眼睛,拇指和食指强制性撑开了眼眶,说话的音色很淡,“放进去。” 旁边的造型师看愣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紧拿小镊子将美瞳夹了起来,放进了孟昑的眼睛里。 孟昑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下巴用力往后缩,开始尽全力挣扎了起来。 但江千泠的力气大到惊人,不仅没让孟昑挣脱,还维持着这个姿势将孟昑的另一只眼睛也撑开了。 直到造型师将另一片美瞳放进孟昑的眼睛里,江千泠才终于松开了手,这时候孟昑的下巴上已经显现出一个极为清晰的红色手指印。 眼睛里忽然进入一个异物,孟昑不是很能适应。身体因挣扎的惯性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孟昑一边疯狂流着眼泪,一边破口大骂道:“卧槽,江千泠你是不是人啊!” 江千泠没理,侧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造型师,冷淡下达指令:“你立即给他补一下妆,不要太厚,可以适当暴露出一点儿瑕疵。” 孟昑还在低着头不停揉眼睛,整个眼眶都红了,眼泪下雨般簌簌往下落。 造型师回想起自己刚刚近距离看到的那一幕,无意识舔了下嘴唇,不知为什么连心跳都莫名变快了几拍,轻咳一声,埋下头去给孟昑补妆了。《 》 8、008 第8章 黑心棉 孟昑到最后都没有适应这副美瞳,但江千泠不会管他能不能在第一时间适应,拍摄仍在继续,孟昑的这一部分拍到第二十三遍才终于宣告结束。 摄像机怼到眼睛上时,孟昑没办法眨眼,导演迟迟不喊“咔”,孟昑竭尽全力死撑着,心里已经在骂个不停,总是怀疑江千泠是不是在借着拍摄的机会刻意整他。 戈壁滩的拍摄一直进行到傍晚七点半,江千泠才总算放所有人去吃饭。 然而今天的工作其实还没有结束,戈壁滩的天黑得晚,天色到现在不过只是稍微暗下去了一点儿,企划里有关于星空的镜头还要等到更晚的时候才能拍。 江千泠在导片子的时候其实是很少发脾气的,但他的剧组却一点儿都不显得乱,等到短暂的休息时间,每个工作人员都是待在各自的位置安静吃着饭,没人在闹在闲聊,又或是做一些别的浪费精力的事。 陈贤在房车里吃完晚饭的时候,江千泠还坐在监视器后面翻看今天拍摄的镜头,手里夹着的烟已经燃了大半,很长一截烟灰垂在半空中,过半天都没有掉下去。 “怎么不去吃饭?” 陈贤径直往江千泠的方向走过去,看到显示器里面的画面。 深蓝色中长发的alpha冷着脸,眼睛的形状很饱满,目光冷冽,当镜头推到很近时,连他瞳仁里面的画面都变得极清晰,生动到让人令人产生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这样一双眼睛并不是在隔着镜头注视你。 陈贤也跟着点燃了一根烟,看江千泠面无表情审完一个镜头,又将画面切到了下一个。 江千泠每去到一个地方拍摄,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是他自己的原班人马,很少会有变动。 陈贤是江千泠的大学同学,从去年开始跟着小江导做事,担任剧组的副导。他知道江千泠有结束完拍摄就立即将所有镜头翻看一遍的习惯,现在只不过是在例行流程。 但他抽完一根烟,跟着江千泠看完一小部分镜头,没忍住“嘶”了一声,说了一个从最开始就注意到的问题,“我发现在你的镜头里,这个蓝毛总是会更突出一点儿。” 江千泠无名指动了动,抖掉了烟灰,随即将烟头按灭在玻璃里,语气里不带什么情绪,回答说:“在我负责的分镜里他是c位,你觉得他更突出一点儿就对了。” “不一样啊,你擦了他的妆,他的镜头是带着一点儿瑕疵的,这是拍流量明星的手法吗?”陈贤一只手玩着打火机,摇了摇头,越想越不对劲,“我都没想明白我们本来是要去非洲的,怎么突然就来大西北拍男团mv了。” “是吗?”江千泠再次点燃一根烟,没关监视器,弯起眉眼看着陈贤说:“你好像很敏锐呢,看来我找你做搭档没有找错。” “但你好像很想去非洲?如果确实很着急,我可以先给你买张飞机票,让你今晚上就飞过去,正好提前帮我们考察了。”江千泠无名指夹着烟,似笑非笑说着。 “……” 陈贤抿了抿唇,识相结束了话题,换了一个更安全的聊,“说起来,这个蓝头发的小明星对你讲话挺不客气的,哪有敢跟导演这么讲话的?他好像就是在微博上骂你上了热搜的吧,你们以前有过结?” 江千泠先是“嗯”了一声,又否认道:“不止是过结。” 陈贤感到有点儿意外,挑了下眉说:“那你不好好整整他?这不像你啊,以前哪有演员敢跟你这样讲话。” 江千泠夹烟的姿势很特殊。 寻常的抽烟姿势一般都是将烟夹在中指和食指中间,但他更喜欢将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明明灭灭的烟火在江千泠的无名指上像是一颗尾戒。他的眼尾扬了起来,笑意较刚刚要明朗了很多,“不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了。” 陈贤对那个蓝发alpha的态度很快由不满转变为同情。 他和江千泠认识的时间很长,曾经的他也非常天真地以为江千泠就是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这样,温柔有礼,随和友善,令人如沐春风。 等待在江千泠身边的时间久了,陈贤慢慢感受到不对劲,发现江千泠这人完全就是个黑心棉来的。 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好相处,但其实冷漠又记仇。平时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急眼,但要是谁真的惹他不高兴了,那人总会在工作里又或是生活中触点儿霉头,偏偏还发现不了倒的霉是有人有意为之的手笔。 “你……手下留情吧。”陈贤目光四十五度角看向天空,摇着头叹了口气,吐掉最后一口烟走了。 孟昑今天过得特别不爽,首先是发现给connect导mv的人竟然是江千泠,然后是被江千泠狠狠踩在脚下,被嘲讽奚落,针对刁难。 就在刚刚,他还被罗佑拉到角落给训了一通,问他是不是疯掉了,敢在片场这么跟导演说话,要不是江千泠脾气好,他都别想在娱乐圈接着混下去了。 罗佑的话从孟昑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孟昑单纯觉得罗佑讲的话就是在放屁,毕竟一个人得是在眼睛瞎掉的同时还耳朵聋了才会觉得江千泠脾气好。 孟昑和江千泠认识了很多年,和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现在江千泠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他需要尊敬的人。只是因为态度不够好,孟昑就被经纪人抓住给训了一通,虽然孟昑根本就没把这放在心上,但还是觉得心情很不好,气得连饭都有点儿吃不进。 刚才江千泠猛地掐住孟昑的下巴,把他脸上的粉给蹭掉不少,还刻意吩咐化妆师不要给他补妆,孟昑总怀疑江千泠就是想要故意把他拍丑,让他在镜头里看起来最不上相。 而这样无耻的区别对待用饭圈的话来形容就是“防爆”。 孟昑一想到自己竟然被江千泠防爆了,就控制不住地有点儿气闷。 但这仅仅只是他的怀疑,他应该要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才能顺理成章地指控江千泠的卑鄙。 于是孟昑直接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抽着烟的江千泠身边,昂着下巴向他提出了要求,“喂,我要看看刚刚拍的镜头。” 【📢作者有话说】 孟昑想要算计,但是算不明白《 》 9、009 第9章 白山茶 天色半昏半暗,剧组的镝灯在两分钟前就打开了。 孟昑的声音落入模糊的夜色里。江千泠指间夹着烟,斜倚在两米高的工具柜上,侧边的刺眼的灯光照过来,让孟昑需要微微眯着才能看清楚江千泠的脸。 听见孟昑并不礼貌的要求,江千泠轻笑一声问:“你是在向我提出请求吗?” 孟昑拉着脸,不耐烦道:“那不然呢?” “你在命令我。” 江千泠回话的时候没有表情,斜靠着,缓缓向孟昑吐出一口烟,“单纯以在片场的身份而言,我应该没有忍耐你的必要吧?” 尼古丁的气味混着一点儿说不明白的味道扑过来,孟昑皱着鼻子往旁边躲了一下,却还是无可避免地闻到了令人很讨厌的烟味。 与孟昑个性有悖的是,他其实从来都没有抽过烟,并且非常讨厌烟味。 只是这一次在排斥尼古丁气味的同时,孟昑的心中泛起了非常怪异的感受,在躲开的第一下,他并没有立即意识到这种诡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直到香烟的味道在嗅觉神经里散开,孟昑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什么。 他紧蹙着眉,过了很久反应过来,怒目瞪着江千泠,“操”了一声问:“你他妈的抽的是什么啊?” 心中的那点儿恶趣味得到满足,江千泠唇角弯起一个很轻微的弧度,指尖轻轻点了下烟灰,云淡风轻道:“你说我抽的是什么?我最喜欢抽的当然是你啊。” 孟昑的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白。他被江千泠蓄谋良久的恶作剧给气麻了,一方面是不可置信,一方面是羞耻里掺杂着巨大的愤怒。 只因为孟昑从江千泠刚刚吐出来的那一口烟里闻到了白山茶的味道。 而白山茶是孟昑的信息素。 孟昑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自己的信息素气味。白山茶的味道太淡,太柔和,清新淡雅,一点儿都不带劲,和孟昑的个人风格完全就搭不上一点儿边。 不仅是孟昑自己这样觉得。他身边所有认识他,并且能够闻到信息素的人,都觉得孟昑的信息素和他的个性比起来……未免有点儿清纯到过分了。 所以孟昑平时一般很少用到自己的信息素。表达情绪只需要用嘴说话就好,遇到挑事的人用拳头就能解决。 至于谈恋爱,孟昑更是想都没想过,一方面是因为他的饭碗本来就不允许谈恋爱这种事发生,另一方面是单纯觉得麻烦。 毕竟孟昑从来都不搞双标那一套,一直都是平等嫌世界上每一个除他自己以外的人烦。谈恋爱里每一件看上去甜蜜的事实际上都戳中了孟昑的雷点。 孟昑一想到谈恋爱就代表着要有一个omega和自己时刻黏在一起,说不定还要向自己撒娇,他就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不在意并不代表着完全不重要。信息素是ao之间共同缄默的话题。 只要是拥有腺体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其他人的信息素。但这是所有omega和alpha都需要共同维护的敏感话题。 ao的信息素气味属于个人的隐私,如果在未经他人允许的前提下公然拿对方的信息素气味当话题,这其实属于是一种言语上的性骚扰。 而现在,江千泠竟然在抽一支白山茶味道的香烟。 这支烟江千泠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抽,但唯独在孟昑这里不行。 “姓江的,你什么意思?”孟昑的脸经过多番变色,最后还是充血涨成了红色,他两只拳头紧攥着,紧紧咬着后槽牙,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和江千泠搏斗。 孟昑炸毛的样子让江千泠想起非洲稀树草原里浑身长满刺的豪猪,明明跟只猫差不多的大小和能耐,只是因为一身的长刺,看上去就变得很不好惹。 “不好意思啊,我开玩笑的。”江千泠是这样说着,笑吟吟将烟按灭了,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歉意的成分。 孟昑还在瞪着江千泠,脸上的血色只增不减。他怀疑自己被江千泠调戏了,但他又确实不好发作,只因为他和江千泠都是alpha,要将这说成调戏大概是难以成立的。 但孟昑不甘心,他被气得冷笑一声,盯着江千泠问:“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抽这种烟是什么意思?” “你很希望我有什么别的意思吗?”江千泠被孟昑阴森森的目光盯着,半点儿不发怵,云淡风轻道:“这只是普通的爆珠烟,既然有商家生产,就会有人消费,这是很难理解的事吗?” “不难。”孟昑眯了眯眼,恶狠狠警告道:“只要你最好是真没什么别的心思。” “不是说要看镜头?”江千泠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将目光从孟昑身上移开了,神情又恢复了平淡,“如果没什么别的事,你可以先从拍摄区离开了。” “谁说我不看了?” 只需要短短的一秒钟,孟昑就将自己从刚刚的暴走状态中抽离出来了。 他眼尾和唇角都垂着,脸上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很理所当然向江千泠发号施令,“你别废话,现在就打开给我看。” 江千泠懒得跟一个智商和情商都为负数的人做过多的争执,直接将监视器里的镜头调出来,随手选了一段翻给孟昑看。 这一段镜头是connect的团体镜头,摄像机从最左边的人开始,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为了看清监视器上的画面,孟昑弯着腰站在江千泠身后,手肘撑在膝盖上,侧脸和江千泠的肩膀贴得很近。 孟昑看画面的样子很认真,眼睛睁得很圆,唇线紧绷着,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镜头终于从最左边扫到他的脸,孟昑眉头紧蹙着仔细看了几秒镜头,像是成功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先是斜斜看了江千泠一眼,接着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嘲讽说:“一篇接着一篇报道都说小江导是新生代里德才兼备的好导演,但殊不知,他心眼小到要在拍摄中利用职权对不喜欢的演员公报私仇。” 江千泠有点儿被气笑了,将身体歪向孟昑那一边,眼睛微微弯起来,看着孟昑问:“你说说,我是怎么公报私仇了?” “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孟昑还在保持一个斜睨着江千泠的姿势,听到江千泠竟然还敢问他,立即开始了自己的絮絮叨叨。 “你对我使用暴力,强行擦掉了我脸上的粉底,试图让我皮肤上的瑕疵暴露在镜头里。摄像头从一排人扫过去,别人都跟开了磨皮一样,就只有我看起来最朴素,这难道不是你有意操控的结果吗?” 孟昑喋喋不休说完,还嫌不够,又继续补充道:“而且在安排站位的时候,你要么安排我站在缺口上,要么让我站在最后一个,明明我才是这几个part的c位,你敢说你不是带着你的私人恩怨在拍?” 江千泠听完孟昑一系列有理有据的推测,恨不得立即站起来给他鼓掌。 他平心静气看着孟昑慷慨陈词的样子,过几秒很认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孟昑,我很好奇你的智商有没有超过七十啊?” 孟昑这一次却没有掉入江千泠的陷阱,反而是嗤笑了一声,嘲讽道:“终于暴露本性了?在别人面前我看你装得挺牛逼的,怎么,在我这里就演都不演了?”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是心里阴暗,满肚子黑水,脾气又差得要死的人,为什么偏偏就要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圣母的样子。” 孟昑语气里带了点儿讥讽的意味,像是发自内心问:“江千泠,你每天都活得这么虚伪,难道就一点儿都不累吗?” 孟昑自认为攻击性极强的话好像并没有成功让江千泠破防。 江千泠还是以一个很舒适的姿势斜躺在椅子里,一只手点了点太阳穴,轻飘飘反问道:“你好像对我的私人生活很感兴趣?但我觉得你要事先明白一件事,并不是地球上的所有人都要像原始人一样生活在文明社会里。如果所有的人类变得像你一样野蛮无礼,那这在生物学里应该是被称之为返祖现象。” 孟昑蹙着眉反应了几秒才想明白江千泠这话是在委婉又直白地羞辱自己。 孟昑的冷静只维持了短短的三分钟。他再一次炸毛了,咬着牙向江千泠提议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打一架,谁用剧组的身份压人谁就是孙子。”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 》 10、010 第10章 卢米亚 孟昑向江千泠发起的约战邀请并未成功,因为罗佑及时赶到了矛盾现场,在江千泠面前又是弯腰又是道歉地将孟昑带走了,让孟昑心里窝着的那团火完全没地方发。 他被罗佑推着后背强行带走时,心中其实是感到极为不满的。但罗佑的态度是难得的强硬,甚至都没顾得上孟昑阴沉沉的脸色,直接用力将他塞进了保姆车里。 孟昑的头撞到车顶,心里烦得不行,脸上表情很不好看,回头冲着罗佑问:“你在急什么,车外面是有鳄鱼吗?” 罗佑匆匆忙忙跟着孟昑上车了,反手将车门关上,压着声音愤怒道:“我倒宁愿是车外面有鳄鱼!” 保姆车的空间算是宽敞,在孟昑来以前,就有人待在车里休息。 林简半蜷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睡觉,鸭舌帽盖在脸上,看不出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 陈铭礼靠在里侧车门上,原本在低着头玩游戏,余光里瞥见孟昑和罗佑逃难一般上车了,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或许不是自己该听的,于是就识相戴上了耳机。 罗佑将孟昑往里面的位置推了一点儿,自己坐到他身边,又睁大眼睛往四周看了看,确认他们的话应该没人偷听,这才稍微放了一点儿心。 罗佑总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孟昑心烦得很,往里面又挪了一些位置,避免和一个有体温的活人紧挨在一起。 “又有什么事?准州应该没发海啸吧,还是你支付宝里的青菜又被对家粉给偷了。”孟昑已经做好了要听罗佑讲很多废话的准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连头都没抬起来,说话的语气很淡。 罗佑脸上挂着一丝宛若疯魔的笑,心情复杂对着孟昑说:“准州没发海啸,但就算发了海啸也和你没有关系了,因为你连mv都不用拍完都可以启程去非洲了。” 孟昑随意在手机屏幕上点着,听了罗佑的话,并未表现出多么诧异的反应,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很幽默?非洲兄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嘲讽他老家。” 罗佑微笑着问:“你难道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孟昑点手机的动作僵了一瞬,将脸抬起来,蹙着眉看向罗佑:“你不是在开玩笑?那非洲是什么意思。” “公司不会要在非洲搞什么公益活动吧?”孟昑终于感觉出一点儿不对劲,将手机屏幕熄了,不高兴道:“那为什么要派我去,除了我以外的人呢,他们就不用去吗?那凭什么,难道我看起来像什么很有人文关怀的人吗?” 孟昑身体往后靠着,向罗佑下了最终结论:“反正我不去,我又不是跳大神的,去一趟非洲能让那儿的沙漠下雨还是怎么的?” 坐在最里面的陈铭礼忽然摘下了耳机,一本正经说:“你当然不是去求雨的,并且你大概率连非洲兄弟都见不到,主要是跟狮子大象一起讨生活。而且你还没得选,公司应该已经在给你订机票了。” 孟昑一点儿都没听懂陈铭礼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直到他看到罗佑并没有要反驳陈铭礼的意思,反而是一脸心死了的表情。 “……” 孟昑沉默半晌,低头打开手机,点进微博,果然在热门词条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孟昑 江千泠共赴卢米亚拍摄 在看清楚这个词条的一瞬间,孟昑承认自己的心理准备还是有点儿做少了。 微博上有关于孟昑公然diss小江导的舆论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其实一直都没能平息。 星轨的公关团队从半夜加班到凌晨,发现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控制看热闹的路人和孟昑强大的黑粉军团,于是只能选择了冷处理。 罗佑为孟昑代发的澄清帖除了他的粉丝外根本没人相信,而且还引起了一小部分苏谨易粉丝的强烈不满。说苏谨易就跟星轨养的通讯兵似的,每一次孟昑爆雷,公司都是用苏谨易的身体来挡住炮口。 因为过于愤怒和不满,甚至还有苏谨易的妈粉扬言要给罗佑开户,并且还保证一定会把罗佑的太奶奶娘家都给扒出来贴在网上。 罗佑胆战心惊过了一整天,生怕自己的太奶奶真被开出来放到网上了。 而网上的舆论不仅没有慢慢平息,反而还愈演愈烈了。阴谋论发展到最后,甚至有人说孟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漂亮国特务,副业是开膛手,专挑小孩和老人拐走,带回犯罪集团开膛破肚。 所以当江千泠为这些弱势群体发声时,孟昑才会表现得这么愤怒,因为江千泠的拍摄计划坏了他的好事。 这些说法离谱得就像在说白雪公主的皮下是围裙妈妈,但竟然还真的有不少人相信,并且还在网上有着传播范围扩大的趋势。 罗佑又要在片场盯梢,又要时刻留意网上的动向,都快要被整得精神分裂了。 到今天下午,罗佑更是虚弱得不行,原本都做好了要卷铺盖回家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忽然有一条热搜爆了上来。 江千泠的工作室公开回应了这次风波,先是体谅了孟昑不小心手滑点错转发,接着像是为了向大家证明小江导和孟昑之间确实不存在龃龉,工作室很有诚意向大家宣布了一条重磅新闻—— 那就是孟昑和江千泠之间其实早就谈过合作,在江千泠下一次的拍摄计划中,孟昑甚至还要跟着制作团队一起深入非洲,将镜头对准这片生动而古朴的土地。 这一声明一经发出,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一群网友看客作鸟兽散,都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场没意思的假热闹。 还有不少人觉得孟昑和江千泠的这一波互动其实就是在为了新作品预热,明明是需要精心沉淀的纪录片,却还要搞炒流量这一套,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自此。公关部的天亮了,connect的广告代言不用吹了,公司不用被迫跟流量艺人割席了,江千泠将要拍摄的新作品有人关注了,所有人皆大欢喜。 除了一个莫名其妙将要赶赴非洲参与拍摄的孟昑。《 》 11、011 第11章 撒娇 孟昑发现自己并不能看明白现在这个局势,最诡异的事就是,江千泠为了报复他,挖空心思想出了这样一个歹毒的圈套。 但很显然,他是自己单方面发布的这一条声明,没有事先和星轨的公关部通过气,连罗佑都对这件事不知情。 这样一条草率的完全是以个人意愿发布的声明,理应被当作一个不轻不重的小玩笑,在任何人眼里都惊不起一点儿波澜。 但现在,好像是除了孟昑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要按江千泠瞎编的这一系列事去做。 孟昑只觉得江千泠疯了,罗佑疯了,星轨的高层疯了,整个世界都特么疯了。 “操,江千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我有说过我要去卢米亚吗,公司已经在给我订机票了是什么意思??”孟昑濒临暴走的状态,看起来像是要变成一支窜天猴冲上天爆炸了。 “你不想去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在今晚上这条声明发出来之前,公司都已经在考虑要给你封杀了?如果你的危机公关一直都做不好,导致你的公众形象崩塌,你要赔的违约金是这个数。”、 罗佑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向孟昑比了一个数,认认真真问:“你这两年挣的钱够赔这个数的吗?” 孟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了一点儿,质疑道:“有这么严重吗?之前哪一次闹得不大,每次都是一群伪人组团来骂我,过了段时间不就没事了?” “你都闯出多少祸来了,我倒是能忍你,但你觉得公司真的就对你没意见吗?” 罗佑拍了拍孟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孟昑,娱乐圈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混的。今天你能为公司创造流水,公司自然是愿意捧你。但你要是三天两头闹出麻烦,让公司赔钱,让公司上赶着给你擦屁股,那些红着眼睛等出道的练习生哪个不能取代你?” “……” 看孟昑冷着张脸没说话,罗佑加紧趁热打铁,苦口婆心劝说道:“原本这事都要变成一个死局了,但既然江千泠自愿出面了,不管他的动机和意图是什么,起码这事变得简单多了。去非洲是辛苦了一点儿,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你都是一个成年人了,肯定要为自己闯出的祸负责,再说你应该也不想丢掉自己的饭碗对不对。” 罗佑依然还是没完没了说个不停,孟昑听得心里烦,侧转头,不耐烦道:“行行行,我知道了,不就去趟非洲吗?搞得姓江的能拿我怎么一样。去就去呗,谁怕谁,到时候是谁受苦还说不定呢。” 总算是把姓孟的祖宗给说动了,罗佑心下松了一口气,听完孟昑说的话,却又难以避免生出了一点儿忧虑心,忧心忡忡道:“你是去参与拍摄工作的,不是去拍《小鬼当家》的,去了以后不要太胡闹了知道吗?” 孟昑摆了两下手,耐心彻底告罄,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了,烦得要死。” 晚上的拍摄照常进行,江千泠和美术指导交流了半点钟,最终对机位进行了新的调整。 从刚刚的录制开始,江千泠就发现孟昑已经完全不搭理他了。 下午直至傍晚的时候,孟昑还总是试图在江千泠面前找存在感。要么就是目光不善阴森森盯着他,要么就是千方百计想要找他麻烦,要么就是怒气冲冲要和江千泠理论。 总之就是很幼稚想要在江千泠面前找场子,非要压过他一头似的。 然而孟昑现在已经完全不搭理江千泠了。江千泠要提出什么要求他就公事公办照做,等咔完一个镜头就径直走开,连眼神都不分给导演组这边半个。 炸毛找茬顶嘴这种事对于孟昑这种人是日常,自然得就跟呼吸一样。 所以孟昑要是真的为了什么事气得不轻,他的表现往往不像其他人一样要给你什么脸色看,而是冷冰冰直接忽略掉惹恼他的人,高贵得连看都不会看人一眼。 孟昑是个大心脏,再加上他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人,所以一般很少能有人把他气成这样,连隐藏形态都觉醒了。 而江千泠就是这个唯一能把孟昑从豪猪气成河豚的人,并且像今天这样的事还不是第一次发生。在此之前,江千泠甚至把孟昑气麻过两次。 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恶劣的,在孟昑和江千泠刚刚认识的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说得上是相当的不错。 然而没过多久,孟昑就发现江千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逼,而江千泠同样认为孟昑实际上就是一个智商未经开化的野蛮原始人。 孟昑觉得江千泠装,江千泠觉得孟昑蠢。两人就开始这么一来一回斗下来,直到现在还没斗出个结果,眼见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孟昑的冷暴力对于江千泠来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把戏。拍摄时间赶得紧,孟昑赌气配合,江千泠反而省事,一连好几个镜头都是十条以内就过了,顺利得不行。 荒原里人烟稀少,深夜的戈壁滩并不是完全安全。connect换妆休整的时候,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保证是被片场中央最亮的大灯照到。 孟昑底子好,妆容设计很简单,即使将要拍摄下一个分镜,都不需要在脸上进行过多的改动,只需要将头发重新夹一下就好。 孟昑微微垂着头坐在小凳子上,造型师拿着卷发棒在他身后走来走去,努力将每一个卷都烫得很完美精致。 仅有的空间并不是很宽敞,孟昑身下坐的凳子是随意摆放的,前面是移动电源和收音设备,后面是connect其他在做造型的人。 江千泠刚刚盯着工作人员调完机位,回自己位置的时候侧身从紧密的空间里穿过,大腿轻轻擦到了孟昑肩膀。 孟昑原本在低着头看手机,一让江千泠碰到,立即像被水生动物碰到的海葵一样飞快往后面缩了一下,连眼睛都没往上面抬,冷冰冰道:“小江导,非录制期间请和演员保持社交距离。” 然而孟昑超不经意低着头玩了好一会儿跑得快,笼罩在头顶的那团阴影却还是挥之不去,黑压压扰得人心烦。 等这一把输了,孟昑终于忍无可忍将头抬起来,正要继续刺江千泠两句,却又看见他眼睛和唇角勾起的弧度。 夜间有点儿闷热稠密的空气里,江千泠笑得很轻松,如同收获了一件战利品一般愉快。 沉默的几秒过去,江千泠垂眼看着赌气的孟昑,欣赏了两眼他刚卷完一半乱糟糟的蓝发,忽然极为直白地问:“孟昑,你对我撒什么娇啊?”《 》 12、012 第12章 启程 听见江千泠这话的一瞬间,孟昑首先是仰着脸有点儿茫然反应了几秒。 等过了一会儿,孟昑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江千泠刚刚说了什么,耳朵一瞬间漫上血色,站起来暴怒道:“谁撒娇了?姓江的傻逼你是不是有病啊!” 江千泠两手抱胸,静静看着孟昑再次炸毛的样子,耸了下肩,无所谓道:“没有就没有,你急什么?” 孟昑的胸口被气得大幅度上下起伏,很想和江千泠打一架,但片场人多口杂,江千泠的身份又压他一头,孟昑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 “谁他妈急了?谁急谁孙子。” 周围一直有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孟昑刚刚在江千泠身上栽了好几个大跟头,这一次难得学乖了,即使被气得两眼发黑,还是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来,坐回凳子上,背对着江千泠,让造型师继续给自己做发型。 孟昑如果真的是一只河豚,现在大概已经将自己胀成氢气球一般的大小了,圆鼓鼓被端在一张小木凳上,被戳破了能一直飞到天上。 江千泠其实还真想一不做二不休,将孟昑肚子里的气一股脑戳破了,看他会不会真的像个窜天猴一样飞上天再炸开。 但片场的工作还在继续,江千泠现在最主要的身份是导演,要是真惹恼了孟昑,大概一直半会儿是收不了场的,还是赶在这两天完成mv的拍摄进度最重要。 江千泠看着孟昑乱糟糟的后脑勺,略微感到有点儿遗憾。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孟昑还会一直跟在身边,江千泠想要实现的事都能慢慢实现。 江千泠的工作效率很高,戈壁滩的镜头拍摄了一天半,到第二天下午就来到了霍勃尔盐湖。 这儿的风景比戈壁滩好看了太多。湖水的颜色不同于江不同于海,在多云的蓝天下,是青苹果一般的绿色,风一吹过来湖面就微微漾着,泛着绿松石一般的光辉。 工作人员正将拍摄设备一件一件从皮卡上搬下来,江千泠从口袋里摸了一支烟出来,走到僻静少人的地方,正要点燃,就在前面看见了alpha熟悉的背影。 孟昑难得在一个时候是安静的。江千泠看见他坐在水边略高一点儿的白色岩石上,头微微低着,背略微躬起来,鲜明的蓝色头发被风吹得飞起来,在一望无际的广阔天地下,看起来竟然显得有几分忧郁。 或许将要去往非洲参与拍摄的事情确实给孟昑带来了不小的打击,江千泠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在他身上看到一点儿忧郁的影子。 江千泠原本以为像孟昑这样的人就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缺心眼到不会被任何规则束缚。 但眼下看来,他似乎对男团成员这份工作还有着几分真心?只因为会耽误一段时间的工作行程,他就又急又悲到一个人躲在角落散心了。 江千泠还以为终于找到了孟昑的软肋,直到他向着孟昑走近了,影子一瞬间遮挡住了他的手机屏幕。 孟昑总算反应过来不对,转过头看见江千泠,被吓得“操”了一声,手一滑差点儿将手机丢进盐湖里。 他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一只手抓住江千泠的小臂,另一只手抓住半空中的手机,才挽救了自己刚刚拍的那一组高质量自拍。 “卧槽,你走路怎么没声音,是故意潜伏在我后面想害我吧?”孟昑抓着江千泠的手让自己在崎岖不平的岩石上站稳了,着急点开相册,还好刚刚拍出来的照片一张都没少。 江千泠低头看了眼自己小臂上被孟昑抓出来的红痕,又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上很高清一张孟昑的脸,甚至连后面很漂亮的景色都只占据了屏幕的一小部分。 即使已经猜到了,但江千泠还是垂着眼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在拍照啊,你眼睛瞎了还是怎么。鬼知道非洲还有没有信号,我现在不营业,以后你替我营业?” 孟昑嘴巴说个没停,连图都懒得修,直接将刚刚拍的照片传到了微博上,招呼都没和罗佑打一声就开始了他危机公关以后的第一次营业。 “……” 江千泠发现自己刚刚的思虑完全就是多余的,孟昑完全就是个缺心眼的,任何在正常人身上适用的逻辑在他这儿都不适用。 江千泠想起刚刚在孟昑手机里看到的自拍,职业病有点儿犯了,嘲讽说:“你拍人像一直是这样的构图吗?怼这么近,连头顶的留白都没有,当自己是新鲜出土的商周文物呢?脸上的一点儿细节都不愿意放过。” 孟昑低着头看粉丝的评论,不屑一顾道:“管好你自己,老子长得帅,爱怎么拍怎么拍。” “……” 秋季是火烈鸟迁徙的季节,盐湖的水面浅而平。前面的浅水处,有火烈鸟将两只长长的脚插在沙子里,弯着脖子啄食水里的浮游生物。 江千泠再一次将香烟从烟盒里抽出来,但没抽,只是夹在食指间。 当孟昑回完前排粉丝的评论,江千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了。 孟昑抬起头,发现江千泠的目光就落在不远处的那一群火烈鸟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移开视线。 孟昑跟着江千泠看了几眼,没觉得有什么新鲜的,语气不屑道:“真没见过世面,不就是几只粉红色的鸡吗?有什么好一直盯着看的。” 江千泠目光没从火烈鸟身上移开,只是淡淡问孟昑:“这很无聊吗?” 孟昑反问道:“那不然呢?” 江千泠将含着笑的一双眼睛看向孟昑,“那恭喜你了,在你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每天都要做这样的事。” “靠。”孟昑有点儿破防了,收了手机,刨根问底道:“你说清楚点儿,我不是去打杂的吗,怎么就每天都要做这样的事了?姓江的你到底想闹哪出,是alpha就给个痛快话。” 而江千泠却回避了孟昑的问题,只是伸手挽起了他一捋头发,面无表情发号施令:“在我的组打工不需要这么显眼的头发,明天上午之前把头发染回来。” 江千泠这话说得过于理所当然,孟昑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他中学时期的教导主任都没敢这么管他,眼下江千泠就只是一个临时导演,竟然就敢对他的头发颜色指手画脚了? 孟昑伸手把江千泠的手拍开了,毫不犹豫对他竖了个中指,“你大爷我三天前刚染的新发色,你说让染回去就染回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然而孟昑最终还是乖乖将头发颜色染回了黑的,因为江千泠的工作室又发了条微博,称赞孟老师工作态度好,认真听话有礼貌,为了参与到纪录片的拍摄中,还特意将发色染了回来。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同时被孟昑的粉丝和孟昑的黑粉霸占了。 粉丝看完江千泠工作室对孟昑的评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惊呼道:我老公/老婆/儿子/女儿/宝宝/亲爱的是被绑架了吗?他要是听话了就应该是死了,赶紧把尸体送回来让我们看最后一眼吧! 而孟昑的黑粉同样对这样的评价充满了质疑,只是他们的质疑主要体现在另一方面。 【这一路上的苦,只有秒王的屁股知道】 【秒哥哥,请你捂住屁股大胆向前冲吧!我比舆论更先认识你!】 【小江导这话说的,可能高等级alpha的皮燕确实要别具一番风味吧】 孟昑看到这些评论,脑子都要气晕了,差点儿又要上大号火拼,最终被罗佑拼尽全力给拦住了。 江千泠通过捧杀来压力孟昑,孟昑原本是不想理会的。但星轨的商务经理看完江千泠工作室发的微博以后很高兴,甚至还专门给罗佑发了信息,要孟昑继续好好表现。 如果得罪了商务经理,那不仅是孟昑,整个connect都别想继续在星轨混下去了。 自从收到商务经理的信息以后,罗佑就急得要死要活的,缠着孟昑要他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将头发颜色染回去。 孟昑倒没有那么拎不清,只是又被江千泠狠狠算了一道,心里堵得慌,恨不剃了光头都不如江千泠的愿。 但赌气是一回事,造型师真要动孟昑的头发了,他又不乐意,只让做头发的托尼把头发颜色给染了,别的一点儿都不要动。 connect的mv还只拍了个开头,剩下的还有很多镜头要拍,孟昑都暂时无法参与录制了。 好在以孟昑为中心的part都差不多拍完了,其余的成员可以先拍一下自己的单人镜头,没有孟昑的双人三人镜头也能拍,一定要孟昑出镜的画面只能等他中途有机会回来了再补拍。 孟昑本来是东柏人,但他大专是在准州读的,connect的总部也在准州,所以他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都是住在准州了。 两座城市是在一个省,但因为中间隔了一整座山系,所以气候完全不同,一座城市终年下雨,一座城市终年晴天,但是总是刮风。 孟昑快三年没见过自己黑头发的样子了,眼下重新染回黑发,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看起来简直乖得就像是要参加少先队员授勋礼。 江千泠是准州人,并且他的办公室就开在离孟昑公寓不到五公里的地方。 孟昑认为自己既然是被江千泠算计来的,那江千泠理应就要负责他的往返问题。比如说来回机票,行李托运,还有从他家到达机场的这小段距离。 江千泠倒没有推辞,并且真的在出发这一天要助理把车开到了孟昑的宿舍门口。 孟昑比约定时间还要晚了二十多分钟下来,他从楼道里走出来的时候,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江千泠甚至需要微微眯着眼睛才能看清他。 孟昑手拎一个三十二寸的金属制行李箱,黑发上架着一副夸张的蛤蟆镜,身穿一件衣袖和下摆都长得过分的灰色条纹衫,以及深蓝色的拖地牛仔裤,眉钉唇钉耳骨钉一个都不少,脸上的金属配饰多得像是开了一家五金店。 就楼道到小区大门的短短几步路,孟昑走得像是在红毯上一样潇洒。 等走到车前,孟昑甚至还直接停在了原地,一只手抱胸一只手拿手机,洒脱得像是在等有人帮他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然后再打开车门将他迎上车似的。 江千泠将车窗摇下来,毫不留情对孟昑说:“你把这铁桶给我放回宿舍,最多就只能收拾出一个背包。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到卢米亚就是一堆废品,我没有给一堆废品交托运费的习惯。” 还没等孟昑发作,江千泠就再一次补充道:“还有把你脸上这些乱七八糟的钉子都给我取了。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等你的耳洞在卢米亚四十三摄氏度的高温下发炎,然后有一只牛蝇扒在你脸上吸血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我现在给你的其实是忠告。” 孟昑被江千泠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下意识就觉得江千泠是在诓他,眯了下眼睛质疑道:“得了吧,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江千泠微笑着回答说:“那你可以试试。”《 》 13、013 第13章 恶犬 孟昑最终还是以一种很不高兴的心情将行李箱拎回了宿舍,像是经历了很艰难的抉择一般,直到四十五分钟以后才重新整装待发,出现在江千泠视野范围内的小区门口。 孟昑回宿舍的这一趟,知道的是以为他回去精简行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了一趟艺术沙龙。 江千泠的意思是让他带一个容量大而实用的旅行背包,结果孟昑却背了一个潮牌最新款的运动包出来,耳钉唇钉眉钉一个都没少,甚至还多烫了一下头发,连头发上架的墨镜都换了一个更新潮的款式。 在江千泠看来,这样的穿衣风格与其说是亚文化,不如说是整了个五金店开在身上。 但江千泠懒得再跟孟昑废话。既然这人执意要将自己装扮成一只赛博孔雀,用不着自己多说什么,到时候卢米亚恶劣的环境自然会教孟昑做人。 孟昑拉开后座车门,抬眼看见车里的两个alpha,一个是令人心生厌烦的江千泠,另一个看起来眼熟,但孟昑一向不记人脸,也不记人名,只是对车里竟然还挤了一个人这件事有点儿心生不满。 “你谁啊?”孟昑瞥了一眼靠窗坐着的alpha,语气散漫问。 陈贤早在前几天就见识过孟昑的行事风格,微笑着回答说:“你好,我们在前天还见过的,我叫陈贤,是小江导身边的随行副导。” 和自己一起坐在车里的两个人是相熟的,而自己又和这两人并不亲近。要是换作别人,必然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难免会感到有点儿拘谨和尴尬。 但孟昑显然并不这么想。 他随手将自己塞得很满的包丢到了江千泠旁边,“哦”了一声,很不客气对陈贤要求说:“那你往旁边挪一下,我要坐你那个位置。” 陈贤有点儿茫然反应了几秒,伸手指向自己问:“我吗?” 孟昑:“嗯。” 江千泠直接伸手将孟昑的包拎起来丢出了车外,冷言道:“爱坐坐,不爱坐自己打车去机场。” 孟昑伸手将自己的大背包接住了,半个身子探进车里,对江千泠竖了个中指,骂骂咧咧道:“江狗你什么意思?答应接送我,结果就这态度?” 江千泠不为所动,两手环胸,淡淡道:“孟日,希望你能早点儿认清楚,有求于人的是你不是我。” 孟昑“操”了一声,弯着腰钻进车门,将车锁严严实实关上了,嘴硬说:“那我偏要上车,还要挨着你坐,我气不死你。” 以前片场人多眼杂,罗佑常常围在耳旁求爷爷告奶奶的,孟昑一直忍着没把江千泠的黒称叫出口。眼下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孟昑立即演都不演了,直接回归到了和江千泠最原本的相处状态中。 认识这么久下来,他们都对对方有一个极为难听的专属外号。 江千泠叫孟昑“孟日”是因为,中学的一次物理考试里,孟昑困得连名字都没填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试卷交上去姓名栏上填的竟然是“孟日”。 而这张试卷恰巧就被作为物理课代表的江千泠看到了,从此孟昑人生中就多了一个磨灭不掉的黑点,因为江千泠绝不会允许这件事轻飘飘就此揭过。 至于孟昑叫江千泠“江狗”,没什么别的依据,纯粹是江千泠这人实在是太狗了,贱得让人头皮发麻,偏偏除了孟昑一个人以外还没人跟他一样这么想。 两个人纯恨这么多年,有时候对对方的了解简直比身边最亲近的朋友还要更深。 这边孟昑刚歪着身子躺进真皮座椅里,江千泠看都不用看他一眼就直接开始发号施令:“不许在车里嚼口香糖,棉花糖形态的也不可以;不许把腿和脚搭在前座中间,你的鞋是新买的也不行;玩斗地主手机音量不能开到25以上,打输了不许骂脏话,因为很吵;从你小区到机场车程大概是三十六分钟,在此期间安安分分坐好在你的位置上,不要跟个蜘蛛精一样乱七八糟放你的手脚,不然就直接把你丢到高速上。” “靠,江千泠,你大脑神经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在江千泠说话期间,孟昑已经有一只腿支在了自己的右腿膝盖上,感到非常不可置信骂道:“你当你车里是人民大会堂呢?还是幼儿园小朋友要开始集体睡午觉了?哪来的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 江千泠没有回话,抬起头对前面开车的助理说:“开车门。” 孟昑“啧”了一声,忍无可忍道:“下车就下车,你当你大爷非要坐你这破车不成?”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江千泠善意提醒道:“把你丢到高速是字面意思。我只给你打开车门,然后你可以选择自己跳下去或者是让我踹你下去。” “……” 孟昑面无表情撸起了袖子,“你要是不停车我们也可以在车里打一架。” 坐在最左边的陈贤实在没办法再装小透明了,赶紧探着身子将孟昑按住了,劝说道:“冷静冷静,在车里打架会出事的。” 然而等陈贤好不容易将躁动的孟昑给按住了,车里很快就变为无事发生一般安静。 江千泠脸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打开iPad正在看一部极为经典的南非纪录片。孟昑两手拿着手机打麻将,整个人已经从座椅里滑了下去,只剩一个头和小半个身子还陷在真皮座椅里。 两个人各做着各的事,车里维持着一种极为微妙的寂静和平衡。不知道为什么,陈贤总觉得自己才是私密空间里多余的那个。 车里的空气安静得让陈贤有点儿瘆得慌,他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其实我很好奇……你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人夫和小三的关系。” “主人与狗。” 江千泠和孟昑眼睛都还盯在电子屏幕上,同时开口敷衍道。 “……” 孟昑一骨碌从座椅上坐起来了,质问江千泠:“你什么意思,老子什么时候是小三了?” 江千泠不紧不慢道:“我说了谁是人夫谁是小三了吗,你怎么就对号入座了?” “操,江狗你什么意思?” 孟昑又开始撸袖子,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陈贤连忙抬起手制止道:“行行行,我不问了,你们俩大爷还是各做各的事吧。”《 》 14、014 第14章 戏弄 从准州到卢米亚没有直达的航班,经首都中转,一共得飞十九个小时的航程。 飞机上用不了电子设备,孟昑昨晚上特意熬了个通宵,就等今天在飞机上睡个饱觉。 好在江千泠不算太小气,订的是头等舱的机票。孟昑一到自己的位置沾了枕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八个多小时以后。 天昏地暗的一觉睡醒来,飞机运行状态依然平稳。 孟昑眯着眼睛洗漱完,等困意缓得差不多了,又叫空姐给自己铺了桌布,上了一桌满汉全席,很奢侈将最精致名贵的那几道料理挨个尝了个遍。 他们飞的这趟航班是国际知名的天价航班,头等舱飞一趟下来要花将近六位数。不仅环境好服务好,头等舱里还设有专门的娱乐休闲区,有一个小吧台可以提供酒水,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影音厅。 孟昑慢条斯理吃饱了,将头等舱的公共空间当作私人会所一样逛,先是到小吧台要了杯水蜜桃味的白兰地特调,然后推开影音室的门,在沙发上看见手里捧着本书正在看的江千泠。 现在是首都时间的凌晨一点,影音室里除了江千泠以外没有别的人。 江千泠虽然狗,但还算舍得花钱。孟昑在头等舱上被服务得挺舒服的,心情自然好,连看见江千泠都没觉得有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影音室里在播一部有关于南非原始部落的纪录片,唯一坐在沙发上的人却并没有在看。 孟昑一屁股坐到江千泠旁边,拿起遥控器调了一个自己爱看的台,然而刚在这儿待了还不到三分钟,孟昑就又开始有点儿不高兴了。 高等级alpha往往比其他alpha要更能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但或许是因为所处状态放松,江千泠在这个狭小空间里释放出来的信息素显然已经超出了令孟昑感到自在和舒适的范围。 alpha对同类的信息素会感到相当的排斥,孟昑对江千泠旁若无人的状态感到很不爽,用力戳了他一下,语气不满道:“你能不能有点儿素质啊?这儿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不能管好自己的腺体,别往外乱放你的信息素。” 江千泠已经很习惯将无理取闹的孟昑直接无视,头都没抬,淡淡道:“我的信息素一直都维持在alpha和alpha之间正常的社交范围内,如果你只是和我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就感到不适,那不妨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对同类的信息素感到太敏感了。” 孟昑敏锐察觉到了江千泠话里的不对劲,蹙起眉问:“你什么意思?” 江千泠是懂怎么恶心孟昑的,抬起眼,目光含笑,一本正经问:“孟昑你其实是同性恋吧,暗恋我是吗?” 整个世界上或许都不会有比江千泠更无耻的人了。 在江千泠说完这句话的二十秒时间里,孟昑都只是干瞪着眼睛,甚至都没能意识到江千泠刚刚讲了句怎么大逆不道的话。 足足三十秒过去,孟昑才总算反应过来江千泠刚刚说的是什么,整个人如同被虱子蜇了一般难受,跟个火箭筒一样立即跳起来了,居高临下指着江千泠的眉心,骂骂咧咧道:“我靠,江千泠你小时候发烧了你妈没背你去医院是不?你是脑子被烧穿了才敢讲出这种忤逆你太爷爷的话!如果地球现在被小星球撞击,只剩下你和厕所里一条蛆,那我也要选和那条蛆一起过日子,蛆至少没长嘴巴,就算烂在屎里都讲不出这种让外星人听了要立即毁灭地球的话。还暗恋你,你当自己是银行卡里的九位数后缀呢?脸不要了就捐给真正有需要的人,是伪人就别试图伪装成正常人类四处作恶了好吗???” 江千泠仅用一个平a就炸出了孟昑一套1433223的连招,看到孟昑气得像是刚点燃火的灶台一样往外狂冒着热气,江千泠将书合上了,心情很愉快,唇角的弧度淡淡的,云淡风轻道:“我开玩笑的,alpha又不可能真的喜欢alpha,你那么激动干嘛?” 孟昑的大脑被江千泠气得一片混沌,好不容易找回来一点儿理智,江千泠睫毛一垂,又将目光对准了小圆桌上浅粉色的高脚杯。 “又在喝水蜜桃味的汽水了?明明天天都在强调自己是高等级alpha,但信息素又这么清纯,还偷偷喜欢水蜜桃口味的东西。” 江千泠没有理会悬在眉心上的手指,从沙发上站起身,伸手往孟昑的小卷毛上揉了一下,眼睛和唇角弯起的弧度不变,“再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孟少爷,毕竟等到了卢米亚就没有让你娇气的资本了。” 孟昑发现江千泠简直是太阴险了。他从小到大就从来都没怕过什么,但江千泠竟然能为了折磨他特意设这样一个局。 江千泠犯贱的本事和三年前比起来简直是有增无减。孟昑跟这样一个狡猾而阴险的人时时待在一起,甚至都还没等飞机落地,就已经被气得半身不遂了。 江千泠的主创团队共有十一个人,加上孟昑就算是十二个。其他人早在昨天就已经到达了卢米亚,如今就只剩他们三个还没到达目的地。 昨天和江千泠在休闲室打完照面,孟昑气得十个小时没睡着觉。等好不容易终于睡了一会儿,飞机已经到达了卢米亚的停机坪。 孟昑睡了不到半小时就被空乘喊起来,怨气像是一团黑雾一般萦绕周身,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陈贤甚至不敢走在离他三米的范围内,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孟大少爷给连坐了。 航站楼里有冷气,孟昑的心情确实很不OK,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身处南非了。 直到他们走出机场的玻璃门,如同粒子场一般的热浪一层一层扑过来,孟昑的起床气瞬间醒了大半,怀着一种草翻全世界的心情眯着眼打开手机,刷新定位——最新气温:39摄氏度。《 》 15、015 第15章 占有欲 在孟昑二十四年的人生里,说得上是没吃过太多苦的。 家里做珠宝生意,从一出生脖子上就戴着二十克重的金项链,最开始家里虽然说不上多显赫,但家底是真的丰厚,孟昑从小到大就没体会过缺钱的滋味。 等到读完高中,孟昑家里出事,家中财产尽数被抄。本来就要去到国外留学镀金的孟少爷一夜之间没了钱又没了家,一时间无处可去,只能拿着仅剩的家产读了个省里最破的民办大专。 然而这样困窘的日子还没过上多久,孟昑大专毕业,还没在分配的工作中受上一天的苦,就因为天生的一副好皮相被罗佑看中了,被挖到星轨当了练习生,没费多大的功夫就出了道。 虽说没有大火,但好歹是吃穿不愁,甚至比绝大部分普通人的日子还要好过很多。 人生的几番大起大落下来,孟昑不仅没有因挫折而变成熟,反而变得更加顽劣骄纵了,娇气得不得了,一点儿苦都吃不下。 眼下卢米亚都已经到了一天的傍晚,气温却还是直逼四十度。孟昑不过只是在这样的高温中站了几秒钟,就头晕眼花,恨不得马上坐返程航班打道回府了。 孟昑和江千泠认识这么多年,知道江千泠是比他还要更加吃不了苦的。骄傲而矜贵的性子,看起来和所有人都没距离,实际上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的,能麻烦别人的事都是麻烦别人,绝对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所以即使是赶赴万里以外的南非拍摄,孟昑也以为此行应该会有专人泊车接送。 但没想到一落地卢米亚,四周还真是一片荒凉,别说前来接送的专车,连个亚洲人面孔都没见到。 “都说小江导的背景不简单,但家中强大的势力似乎还没扩张到南非来呢?坐了一整天的飞机连个来接的人都没有,我们不会是要徒步到南非大草原吧,这难不成是您拍摄计划的一部分?” 孟昑往旁边走了两步让自己靠在阴凉处,正对着江千泠阴阳怪气,不远处忽然跑来个又矮又瘦的黑人小孩,又大又圆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孟昑身上。明明身高还不到孟昑的腰,就垫着脚伸手往上面递来一把塑料扇子。 孟昑正热得发懵呢,看有人向自己递来一把扇子,不管是什么人,连忙就接过了。定睛一看,蓝色的小圆扇上印的竟然还是中文,方方正正的“九蟒医院”四个大字,看男科的。 国内的男科医院本事大得不行,都把广告打到南非来了。孟昑眯着眼睛,觉得离谱到不行,刚拿扇子往脸上扇了两下,黑人小孩就将黑黢黢一双手摊开在孟昑身前。 孟昑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飞快扇着风,垂着眼不耐烦问:“你干嘛?” 黑人小孩还是将手板伸着,高高仰着头,长得像黑葡萄一样的一双眼睛直溜溜盯着孟昑,吐出字正腔圆的一句中国话:“五十人民币,可以微信支付。” 一句话说完,黑人小孩往衣服领口里掏出自己的吊牌,小小的塑料牌上印着一个微信收款码,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孟昑一瞬间瞪大眼睛,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成本连一毛都不到的塑料扇子,又看了眼地上瘦巴巴的黑人小孩,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不乐意道:“你明明能直接去抢,偏偏还要送我一把扇子。就这垃圾要五十块?你以为人民币是你过家家的时候随手摘的树叶子呢??” 但这黑人小孩好像就只会说刚刚那一句中国话,其他的都一律听不懂。只是拿一双乌龟一样的小爪子紧紧抓着孟昑的衣角,大有不讹到钱就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刚出国就被南非的黑人小土著给讹上了,孟昑被气得不轻,正要把这两只小乌龟爪子用力扒开,身旁的江千泠就半蹲下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本地货币,塞进了黑人小孩手里。 黑人小孩一看到钱,马上就松开了抓在孟昑衣摆上的手,低头数了下钱,发现数目只多不少,抬起头对江千泠说了自己仅会的第二句中国话:“谢谢老板,恭喜发财。” 黑人小孩手里攥着钱一蹦一跳跑了,脖子上挂着微信收款码的吊牌在胸前一晃一晃的。 孟昑被气得要命,两只手插在腰上,低着头质问江千泠:“这还没到非洲草原呢,你脑子就被野生毛驴给踢了?这小黑佬摆明了就是专门讹中国人的钱,你还真把钱袋子掏空了给他啊?” “你好像对我的钱很有占有欲?” 江千泠撑着膝盖站起身,斜斜瞥了一眼孟昑,冷淡道:“是谁脑子被驴踢了?什么人的东西够敢接。你以为在这种地方跟本地人起争执我们能讨到好处?这还只是一个小孩,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有的是本地人盯你的钱包,你要是再惹麻烦就自己解决,别指望我还能给你交智商税。” “我有要你帮我交钱吗?一个小鬼都怕,你还是不是alpha?” 江千泠说完话已经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孟昑飞快追上去,依然是喋喋不休说个没停,跟个找虫吃的啄木鸟似的,仅凭一张嘴就能起到扰民的效果。 只是在三十九度的高温里,孟昑追着江千泠说了一会儿就嘴干了。原本生龙活虎的,没过多久就跟盘箕里晒着的辣椒一样焉了,没精打采的不剩多少精气神。 卢米亚这样的地方用不了导航,江千泠和陈贤却像是知道路要怎么走,一前一后在卢米亚狭小的土墙中间自由穿梭着,最终来到一个像是集市一样的地方。 机场一般都是建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像卢米亚这样的地方本来就不发达,这里应该就是和机场距离最近的小镇了。 孟昑离得不远不近跟在江千泠和陈贤身后,走了半天看总算到了一个能休息上的地方,一瞬间打起了精神,往前几步扯住了江千泠的衣角,撇着嘴角不情不愿道:“喂,我好渴。”《 》 16、016 第16章 仅此 江千泠敛眸看了眼孟昑扯在自己衣摆上的手,不是很理解,“你渴了自己找水喝,扯我干什么?” “我没有当地货币啊,你难道让我去接自来水喝吗?”像是生怕江千泠耍赖,孟昑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将一番话说得很理所当然:“我现在很困很累很热很渴很饿很烦,你必须要负责。” 江千泠站直了身体,好笑问:“我要为什么负责?” 对于江千泠的不自觉,孟昑很不高兴,“你说呢?是你把我骗来的这个死地方,我的所有你都得负责。” “你说是我把你骗过来的,但你只要老老实实别被我抓住把柄,现在都不会出现在卢米亚。” 江千泠并不打算惯着孟昑,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留情面批判道:“明明知道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既不做一点儿准备,又一点儿苦都不愿意吃,你还有资格抱怨上了?” “但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你还想怎样?”孟昑冷着脸,再一次强调道:“我饿了。” 陈贤跟个木桩似地站在两人中间,有点儿尴尬地抬起手,小心翼翼调和道:“那不然就先吃个饭吧?小庄那边应该还要晚一点儿才会来接。” 看有人支持自己,孟昑更有底气了,抬起下巴说:“听见没?我们现在是两票了,少数服从多数。” 江千泠微微笑起来问:“好,你倒是说说你想吃什么?” “这地方能有什么吃的?凑合着吃算了呗。” 孟昑一脸不快说完,话音一转道:“但咖喱不想吃,看起来像排泄物;沙拉不吃,嚼起来像草;炸木薯更是,难民营里的人都不吃那个;手抓饭吃起来像原始人,而且还有可能混着苍蝇的尸体;那个烤饼更是恶心,感觉送到实验室能辅助培养出十万个菌群。” 孟昑将自己刚刚一路走过来看到的所有食物挨个吐槽了一遍,一脸不耐烦下了最终结论:“算了,在这种地方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除了我以上说的这些,要吃什么你们自己决定吧。” 陈贤:“……” 江千泠思索片刻,直言不讳道:“不然你直接去死吧,那样稍微省事点。” 孟昑眯起眼睛问:“江千泠你什么意思??” 眼看着这两人又有要吵起来的架势,陈贤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正要点燃了一根继续劝,刚把烟叼在嘴里,一抬头就看见江千泠已经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叠钱。 “吵得烦人,拿了钱能快点滚吗?” 孟昑理所当然从江千泠手里接过钱,总算是息事宁人了,嘴里还很不情愿地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孟昑拿了钱就一溜烟消失在小巷拐角,像只刚入夜的沙狐一般四处觅食去了。 陈贤拿打火机点燃了烟,倚在最近一面土墙上。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点儿凝重的样子,像是在故作深沉思考着什么。 江千泠从他口袋里拿了一支烟出来,用火机点燃了,不声不响抽完了半支。 陈贤忽然就侧转头来,没头没尾问:“你们真的不对付吗?我怎么感觉你俩很熟啊,比我和你还要熟。” 江千泠拿无名指点了下烟灰,面无表情问:“怎么,你吃醋了?” 陈贤“靠”了一声,一下子被江千泠恶心得够呛,“什么鬼,我就是想不通你怎么就只有在他面前才活得这么没礼貌呢?” 陈贤问这种话并不是无凭无据。因为在大部分人眼里,江千泠其实是一个很有礼貌很有教养,并且极好相处的人。 母亲是法官,父亲是行长,祖母是作家,祖父是军官。 江千泠从小到大的家庭教育都是极为严格的。一直都在遵循的精英教育像是道路尽头唯一的灯光一般,时刻提醒着江千泠应该怎么做。 他当然成为了一个极为优秀的人。成绩优异,举止得体,人生观价值观完善,事事追求完美,并拥有极为强大的自我约束力。 其中当然包括了丰富的人际交往经验。江千泠对社交的距离把控得太好,每一个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很难不喜欢他,但又从来不会生出要和他过分亲近的幻想。 在大多数人眼里,江千泠都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如果生活是一部少女漫,江千泠有可能不是男一,但绝对会是那个一出场周围就要自从生成玫瑰花海的温柔男二。 但这只是大多数人的看法。 只要是和江千泠朝夕相处过的,和他真正算得上是亲近的人,都会发现他其实完全不是表面所展示出来的这样。 总之就是一言难尽。 陈贤原本还以为江千泠在自己这儿表现出来的就是他的最终形态了。直到孟昑出现,陈贤发现自己对江千泠的认知还是过分局限了。 江千泠竟然能在一个人面前随心所欲成这样。陈贤甚至不知道是个性独特的孟昑激发了江千泠的隐藏属性,还是江千泠其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们相处在一起的磁场过分特殊。像是针锋相对,又像是熟悉到了无所顾忌;像是看对方不顺眼,又像是对对方过分了解的旧相识。 总之就是难以言说的怪。陈贤作为一个自视甚高的文艺工作者,都很难用语言形容出站在这两个人中间时的感受。 明明主要工作者是自己和江千泠,孟昑就是个来体验生活的,陈贤却总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江千泠斜着瞥了陈贤一眼,淡淡问:“有礼貌的人能和他保持正常交流吗?你叫狗过来的时候会发出什么声音。” 陈贤不明所以回答说:“我会蹲下来嘬嘬嘬。” “所以你还不明白吗?” 江千泠低着头将烟按灭在土墙上,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有礼貌地伸出右手,半蹲下来对狗说‘这位先生,请问你能过来吗?’你猜狗会不会跟你走。” “……” 陈贤沉默片刻,发自内心问道:“你这样讲解是挺通俗易懂的,但我很好奇像你和孟昑这种人都是天生打嘴炮就这么厉害吗?” 【📢作者有话说】 小孟刚到这儿来还很不懂事,但是会慢慢成长的《 》 17、017 第17章 红痕 陈贤和江千泠站一起抽完两根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按灭了烟头对江千泠说:“时间差不多了,你打个电话叫孟昑回来吧。” 江千泠语气淡淡道:“我没他电话。” “那微信呢?你赶紧给他发个信息也行。” “也没微信。” “……” “而且他很有可能连卢米亚可以用的电话卡都没办,手机揣在口袋里的作用和块砖头差不了多少。” 陈贤一瞬间站直了身体,“靠,那我们怎么联系他啊,你确定他能认识这种地方的路吗?” 江千泠没回话,垂眼将烟头丢进了垃圾堆里,往孟昑刚刚离开的方向走。 陈贤走在江千泠的身后,跟着他接连拐了好几个弯,有点儿半信半疑的样子,“你怎么知道他会这么走?” 江千泠云淡风轻道:“我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 “……” 陈贤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心情复杂道:“说实话兄弟,你其实很不对劲吧?哪有好人一声不吭往别人身上装定位器的?” 江千泠理所当然道:“那不然呢?他还要在非洲跟行程到一个月,我要不往他身上装定位,他一天能在这种地方丢至少十次。” 陈贤已经失去了和江千泠辩驳的欲望,人机一样点了两下头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在这样陌生而遥远的地方,失去了通讯设备的孟昑还是很敢走,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的指引,在狭小的土路间七弯八拐走了相当长一段路。 当江千泠和陈贤抵达定位器标记的地点时,孟昑正在跟一只狒狒对峙。 体型相当可观的一只狒狒蹲坐在荒地中央垒积起来的水泥块上,手里正拿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在阳光的反射下看不太清是什么。 孟昑头仰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水泥堆上那只狒狒,手脚并用,试图爬到最高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嚷个没停,声音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得到。 “非洲土著的食谱里是有烤猴子的,死猴子,等老子抓住你,烤起来连脑花都不带掏出来的!” “……” 江千泠脚步顿住片刻,突然有点儿不想往前面走了,短时间里转变了想法,觉得把孟昑留在这儿自生自灭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孟昑在这时候已经很眼尖地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江千泠和陈贤。 像是一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孟昑动作敏捷地从水泥堆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跑过来攥住了江千泠手臂,黑着脸道:“你不是最会想办法了吗?赶紧帮我处理一下这只死猴子,真尼玛要气死我了。” 陈贤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这只狒狒手里抓着的好像是孟昑那个没套壳的最新款水果手机,镜面的后盖在南非三十九度的光线里像个大功率灯泡一样闪耀。 陈贤觉得有点儿好笑道:“我很好奇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只狒狒手里?” 孟昑黑着张脸,阴沉沉道:“我也想问。” 这个小镇的位置很偏,和草原离得特别近,时常会有野生动物溜到街上来。 尤其是灵长类动物,时不时就要结成小队来镇上赶集,在街上穿梭犹入无人之境,当地居民已经见怪不怪了,知道一看见猴子就要绕着走,死死守卫住身上所有能被抢走的东西。 但孟昑显然不知道,他在街上走了一圈不仅没看到能供人类食用的食物,反而还把食欲给逛没了,最终精神恹恹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一袋水果。 这儿的饭菜都黏黏糊糊的,光是看起来激不起任何一点儿属于人类的食欲,但水果都像是使用了转基因技术一样,一个芒果的大小快要抵得上孟昑的脸,葡萄柚看上去像是橙黄色的西瓜。 孟昑找了一个阴凉处蹲下,刚要扒开一个芒果,前面就大摇大摆走过来一只狒狒。 除了在动物园,孟昑还真没和野生动物这么近距离接触过,第一次见到狒狒逛大街,更是觉得新奇,匆匆忙忙刚要拿出手机拍,就在手机取景框里看到那只黑色的大狒狒向自己狂奔而来。 孟昑“卧槽!”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狒狒就已经飞奔过来将他的水果和手机一起抢走了,拎着袋子摇摇摆摆跑了几百米远。 现下这只狒狒已经将孟昑买来的水果全都吃完了,很狡猾地待在人类爬不上的高处,像是觉得这个闪闪发光的小砖头很好玩,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凑近了听手机发出来的声音。 孟昑的手机是没设密码锁的,这只狒狒不知道是戳到了哪儿,手机里现在正在播放connect未经修音的新单曲。 这声音可算不上动听,还好这地方没有微博网友,不然connect可能连专辑都还没发出去就要先历一个大劫。 孟昑被气得头晕,恨不得立即长出翅膀飞上去拍扁这只爱犯贱的死猴子。 这样激烈的情绪很精准传达到了江千泠手臂上,加上前几天经历的那一遭,江千泠的手臂上已经被孟昑抓出来了好几道红痕。 他垂着眼,没好气道:“你先把手给我松开。” 孟昑还是死死攥着江千泠的手,沉着张脸说:“我不松,除非你能让这只死猴子把手机还给我。” 空气短暂安静了几秒,江千泠阴云一般的目光落在孟昑低垂的眼睫上。 陈贤秉着呼吸,原本都以为江千泠要发火了。 下一秒,江千泠眯起眼睛极为不耐烦道:“你倒是说说,你一直不松手要我怎么给你拿回来?” 孟昑像是接收到命令的机器人,瞬间就将手指张开了,乖乖松开了抓在江千泠身上的手。 江千泠懒得再搭理孟昑,转身往街上的小摊走去,又买了一袋水果回来,一个个丢到了地上。 坐在最高处的狒狒看见地面的水果,连忙抱着手机跳了下来。因为水果太多拿不下,随手就将孟昑的手机丢掉了,捡起零零散散落到地上的水果逃之夭夭。 狒狒丢掉手机的动作太潇洒,孟昑“操”了一声,跑过去将手机捡起来,看见手机屏幕被磕在石头上摔出来的一道大缝,简直是被气得够呛。《 》 18、018 第18章 训导 孟昑的手机是前两周刚出的最新款。他的手机向来是懒得贴膜懒得套壳,就连多余一个密码锁都懒得设置,用到最后还是跟新的一样没什么变化。 因此只要是到了孟昑手里的手机寿命一般都不长,要么是摔了要么是泡水了要么是被偷了。 现下这手机才买了一个多星期,屏幕就被摔得跟蜘蛛网一样了,看起来挫得要命,偏偏这地方看上去就不像是有手机维修店的样子。 罪魁祸首已经逃出数百米远。孟昑闭上眼睛,被气得一手拿手机一手揉自己的太阳穴,强忍着想要追上去跟那只狒狒决一死战的欲望。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孟昑睁开眼睛,勉强调理好自己的情绪,正要打开手机发一条微博跟粉丝吐槽刚刚遭遇到的离谱事。 然后孟昑就看见了屏幕右上角的零格信号。 “靠!那只死猴子特么把我手机信号也摔没了!” 孟昑蓦地抬起头,就看见江千泠双手抱胸站在自己身前,眼睛微微垂着,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冷漠。 “你对我甩什么脸色……你总不能跟那只猴子是同伙吧?”孟昑蹙起眉,感到非常莫名其妙。 江千泠沉默了几秒,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点儿质疑,“孟昑,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的脑电波是不是接的外星频道。” “什么意思??” “你有准备卢米亚专用的电话卡吗?还是说你指望中国移动的信号塔能一直给你通到南非。” “……我忘了。” 江千泠和孟昑说这些倒不是真的指望他能一开始就在这样的细节里做到面面俱到。 对于孟昑的冒失,江千泠没再多说什么,侧转头,对旁边的陈贤说:“你把卡给他吧。” “……哦哦好。” 在准备卢米亚的电话卡时,除了自己和江千泠的两张,陈贤还用别人的护照多备了一张。 江千泠要他准备这些的时候,陈贤还以为这张卡是作为备用卡用于处理突发状况的,没想到原来大有别的用处。 刚刚被摔烂了手机,又被江千泠逮住机会冷嘲热讽了一番,孟昑的心情不是很好。 陈贤把电话卡递过来的时候,孟昑整个人的气场还很沉闷,只是一言不发从陈贤手里接了卡,随手摘了一个唇钉,将手机卡槽拨开。 于是江千泠再一次教训道:“哑巴了?谢谢都不会说。” 孟昑将唇钉安回嘴唇上的动作顿了一秒,低着头,闷声闷气说了句“谢谢”。 陈贤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从孟昑嘴里听到这么和谐有礼貌的话,连忙受宠若惊地摆着手说:“没事没事,只是举手之劳哈哈。” 但江千泠并没打算放过孟昑,继续冷着脸复盘道:“而且那个黑人小孩给你扇子的时候你也没说谢谢,这种最基本的礼貌问题要我一直教你吗?” 孟昑一下子不乐意了,抬起头反驳道:“我凭什么要说谢谢啊,那小骗子不是来讹钱的吗?” “他没问你要钱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是骗子了?” “……” 孟昑将烂手机揣回了牛仔裤口袋里,一脸不耐烦道:“行行行,我下次知道说了总行了吧。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烦啊?” 江千泠面无表情接着说:“在当地使用的货币和电话卡都是你一开始就要准备好的。刚刚遇到了突发状况,你也没能独立处理好。我没义务替你做这些,作为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回报,你接下来要听我差遣,替我完成三件等值的事。” 孟昑“啧”了一声,一脸不高兴道:“做就做呗,你还怕小爷欠你的?” 江千泠跟孟昑沟通的方式与其说是在谈判,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训小孩。 偏偏江千泠还真能给孟昑给训服帖了,陈贤在一旁看得是真服气。 机场附近的小镇和他们的最终目的地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 在只需要等待的十几分钟里,孟昑已经被闷热的空气蒸出了一身汗,垮着张脸蹲在破破烂烂的一堵土墙边,用手机仅能搜索到的两格信号刷微博,连首页的一张图都要加载两分钟。 等到夕阳将要落到地平线之下,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浓郁的余晖。 团队派来接应的小庄总算抵达了小镇,将外形极为粗矿的一辆越野径直停到孟昑跟前,手臂比头先一步探出车窗,急急忙忙道:“江导,陈导,不好意思啊,这路实在太难跑了,来迟了一点儿。” 孟昑周围散着怨气,慢悠悠站起身,微微低着头和车里的人对视上。 庄达微微愣了一秒,原本还有点儿没搞清楚状况,但因为孟昑的脸实在太有辨识度,特征也很鲜明,于是庄达很快就将孟昑和微博里那个烈性alpha对上了,傻乐一声道:“这位是新来的兄弟?挺厉害啊,来跟组还在脸上自带一堆小零件呢?这次摄像机要是再坏掉就不愁找不到螺丝修了。”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散尽,孟昑的脸和身后漆黑的夜色融入到一起,语气冷冷问:“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 看孟昑不像是能接受调侃的样子,庄达讪讪抬了下手,尴尬道:“不好意思哈,开个玩笑。” 安静而微妙的空气里,江千泠忽然开口说:“你最好别惹他,待会儿是他来开车。” 陈贤和庄达同时扭转头看向江千泠,一脸惊愕道:“他来开啊?!!” “嗯,不用害怕,他有b2驾照。”江千泠语气平静道:“而且他只要是在跟组就是正式工作人员,是员工就有分工。你们要是连车都不敢让他开,以后怎么一起工作?” 孟昑站在江千泠斜后面,在江千泠之后垂着眼质问道:“是我开车,怎么,你们有意见?” 孟昑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也是在刚刚才知道江千泠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任务。 在孟昑极具威压的眼神下,陈贤和庄达摇头的动作也很一致,同步表达道:“没意见,当然没意见了。” 【📢作者有话说】《 》 19、019 第19章 危机 一望无际的原野里,前方的道路全是黑的,只有车灯开出一个空顿的光源,可视范围以外的空间全都是虚无的,像梦一般的不落实际。 草原里安静得听不见半点儿除轮胎轧过野草以外的声响,越野的底盘高得要命,在深夜里不管不顾往前开着,如同潜艇开在深水里。 从上车的那一秒开始,陈贤和庄达就紧紧抓着车顶的把手没松开。 孟昑的开车风格和他本人很符合,明明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行驶着,还需要别人提前五分钟就告知接下来要开往哪个方向,但他硬是将笨重的越野开得像是超跑一般风驰电掣。 陈贤觉得自己玩QQ飞车或许都做不到像孟昑这样潇洒恣意。 庄达和陈贤坐在车后排如同历劫一般,江千泠坐在孟昑的副驾驶,却像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似的,神色平淡低着头玩平板,跟个没事人似的。 “孟昑你这开车技术挺狂放啊。”陈贤强忍着开窗呕吐的冲动,向江千泠请教道:“江导,您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晕吗?我要是坐在你那个位置,我的魂得在车后面风筝一样的追着跑。” 不算明亮的车灯照在前面歪歪扭扭的小木牌上,孟昑反应迅速将方向盘往右边转了个半圈,语气淡淡道:“哪有那么夸张,车速连一百五都没到。” 陈贤沉默了几秒,问:“一百五难道是什么很低的速度吗……?所以你平时都开多快的。” “没人的地方两百多吧?最快的时候到过三百。”孟昑小拇指轻敲着方向盘,漫不经心道:“但开的是改装车,和越野不一样。” 陈贤有点儿崩溃地问:“没人的地方是哪儿啊?!” 江千泠用触控笔在平板上戳着,云淡风轻回答说:“城郊赛车场。那辆改装车的最终归宿是盘山公路的半弯,在开出三百多时速的一个小时后就撞到石头上被炸成一团灰了。” 孟昑眼睛往江千泠身上瞥了一眼,警告道:“喂,谁叫你说出来的。” 陈贤一只手扒在了副驾驶中间,探着头,追问江千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时坐在副驾驶。” “……” “不止如此,他开的拖拉机我也坐过,最终是从河沟走回的村子。” 江千泠短短两句话就概括了两个故事感极强的往事。 陈贤突然有点儿后悔选择晚一天和这两人一起来卢米亚,不仅没有少吃苦,反而全程都有种在当小三的感觉。 就像是江千泠烂掉的白月光忽然回国了,而自己是那个被江千泠选来当消遣的正宫,明面上是现任,实际上是夹在两人play中的一环。 陈贤刚想闭上眼睛让自己缓一会儿,全程开得像是星际飞船的越野车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紧急刹车的声音。 陈贤先是因惯性差点儿栽到前座中间,然后被吓得从位置上跳起来,整个人扑到了旁边的庄达身上,一睁开眼就看到破碎的挡风玻璃和缓缓从车窗上滑下来的一道血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贤一个一米八五的alpha被吓得发出一声战吼,闭上眼睛抱头惊惶道:“这是什么??我们被丧尸攻击了吗?!!” “怎么办我还没导出自己的片子呢,我妈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我还没有标记过喜欢的omega呢。在我感染以前能再让我回准州吃一次全福斋的海鲜宴吗?我不想就这么变成丧尸呜呜呜。” “别吵。” 江千泠蹙眉看着挡风玻璃上那团黑乎乎的不明生物,语气不耐道:“你见过有丧尸头上长角的吗?” “啊?” 陈贤慢慢睁开眼睛,鼓起勇气往前面瞥了一眼,果然在碎裂的挡风玻璃上看见了类似于犄角的剪影。 越野的挡风玻璃是特制的钢化玻璃,开在军区普通的子弹都不一定能将其完全射穿。但这玩意儿是从高处掉下来的,坚硬的犄角又正好磕到了玻璃边缘,这玻璃才能碎成这种蜘蛛网一样的形状。 “操。”孟昑摇开小半边车窗,往外面看了一眼,觉得很郁闷对江千泠说:“怎么你一坐在我副驾驶就什么事都能碰上呢?” 江千泠抬头看向最高处,冷声道:“你不妨先反思一下自己。” 孟昑头仰起来,跟着江千泠的目光看过去,在高处的树梢上看见幽幽两道绿光,因为光线太暗,所以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孟昑眯起眼睛问:“那玩意儿是人吗?” 江千泠阴阳怪气道:“嗯。你是人,你眼睛发绿光。” “不是人那是什么啊?”陈贤缓慢咽了口唾沫,胆战心惊问。 “花豹。” 江千泠说话的语气很冷静,理智分析道:“这地方能上树的大型猫科动物就那一种,掉在挡风玻璃上的角马大概是它的晚餐,现在不止是你着急,它应该要比你更迫切一点儿。” 得到了确切结论的陈贤更绝望了,崩溃道:“花豹难道就比丧尸好吗?这玻璃都碎成这样了,你确定我们不会一起变成它的晚餐??” 孟昑“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嚷嚷什么,你叫得越大声我们越快变成自助餐。”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一直被陈贤紧紧搂着脖子的庄达伸出一只手,很艰难问道。 “真想象不出你们是一群要去拍动物的人,怂成这样以后就坐在观景车里面拍两张游客照得了。” 孟昑嘴上嘲讽着,手却已经从方向盘上松开了,转过身吩咐道:“喂,你们就坐在车里别动,我去把那只什么马拖下来。挡风玻璃上没了东西,要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你们就直接把车往前面开,我会想办法上车的,听懂了吗?” 陈贤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在这一刻才真正认识了孟昑,感动得就差要哭出来了,一只手捂住眼睛,狠狠赞叹道:“我的天呐,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有种的人啊?” 然而就在孟昑背转身,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车把手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被江千泠紧紧攥住了。《 》 20、020 第20章 口不对心 “想送死吗?” 孟昑转过头,看见江千泠阴沉得像是要和身后夜色融入一起的脸色,一瞬间感到非常不满,挣开江千泠的手,怒斥道:“你这不让做那不让做的,结果也没看到你想出什么办法。胆小又自负,还一直在那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你就一张嘴厉害是吧?装什么装。” “你猜这只角马是花豹怎么猎到的?”江千泠罕见地被孟昑气得有点儿头疼,侧转头,怒极反笑了一声,耗费最后一点儿耐心警告道:“你只要敢出去,它就能精准锁定你的脖子,它从树下坠下来的力量可以杀死一只成年角马,你觉得你的重量会比220千克的角马还要更重吗?” 孟昑蹙着眉,手还抓在门把手上,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你唬人的吧?” 江千泠没话说了,冷着脸,一脚踹开了自己那边的车门,语气恭敬道:“您请,我是胆小自负,所以你去当这个英雄吧。就算出了意外尸骨无存了,我也会给你立一座衣冠冢。” 孟昑听完这话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身体靠向侧边压住了江千泠半边身体,动作迅速将车门关上了,不服气道:“凭什么啊,我才不会死呢,要死也是你死。” “不是要当勇士吗,凭什么把门关了?你有本事就赶紧出去啊,要不然我们怎么走。” “凭什么你让我出去我就要出去啊?你想待在车里,然后把我推出去当活靶子,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眼看着江千泠和孟昑又一人一句吵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庄达赶紧中断了,提议道:“不然试试用雨刮器看能不能把它刮下来吧?不然就这么一直耗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这只花豹看起来不是很有耐心能一直等我们的样子。” 车窗上的这一坨说是角马,但其实被吃得只剩下了半边头和小部分身体。 花豹大概是已经吃饱了,只是想将剩余的猎物拖到树上储存起来,防止别的食肉动物夺走,所以现在只是待在树上观察,没有那么急迫想要扑到车上来。 但即使只是角马的残骸,还是有着很沉的份量。 江千泠摇了摇头,否决道:“我刚试过了,雨刮器的力量不够,刮不下来。” 树上开始传来淅淅索索的动响,似乎是有爪子摩擦树干的声音响起来。 “你坐到后面去,系好安全带,扣到最紧。”江千泠侧着头对孟昑说完,将发动机启动了,越野车的引擎响起来,将孟昑耳边的声音盖住了。 “你要干什么?带全车人一起去死啊。” “别废话。” 孟昑虽然嘴上表达着抗议,但当江千泠真正做出决策时,他的行为和语言又并不一致,一边发出“切”的一声嘲讽,一边从座椅间的空隙钻到了后排,挤进了陈贤和庄达中间,将安全带系紧了。 “你最好是真的有办法……” 孟昑低着头扣紧了安全带,话音还未落,在他那一侧的车窗忽然发出了“砰”的一声响。他侧转头,先是看见车窗上扒着的超大只猫爪,然后视线上移,和眼睛发着绿光的花豹正好撞上了视线。 孟昑一声“卧槽”还没有说完,距离车窗最近的陈贤已经开始大叫了起来,声音大到像是要将周围所有人的耳膜震破。 下一秒,车前镜上还挂着半只角马的越野车蓦地向前启动了,驰骋的速度并不比孟昑刚刚开的慢。 陈贤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整个人差点儿从后排飞到挡风玻璃上。 “你知道让他系好安全带,那你倒是让我也系好再开车啊!” 花豹奔跑的速度很快,当车飞快启动时,它还是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车侧。 陈贤双腿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车前座椅,大声怒吼着,一时不知道要为了车外的野生动物还是车里的负心汉而崩溃。 江千泠不语,只是一味踩着油门。 窗外模糊的树影飞速倒退,当车速疾速飙升到达最快的时候,越野车的右前轮猛地撞到了一块岩石,整个车身呈三十度往左倾倒,就在即将侧翻的时候,又撞到了左侧的枯树,“Duang!”的一声掉回了地面上。 枯树被撞断,坠落在地上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挡风玻璃上的角马残骸被掀翻在地,经车轮碾过,花豹早已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孟昑的身体被强大的惯性拉向左边又扯到右边,好在安全带系得够紧,他除了肩膀被勒得很痛以外并无大恙。 而跪在地上的陈贤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等江千泠的车缓缓停下来,他颤颤巍巍抬起手将车门推开了,顾不得车外还有没有危险,踉踉跄跄着跑到灌木丛边吐了起来。 孟昑懵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缓过神来,动作飞快将安全带解开了,大步从敞开的车门跨了出去,看见江千泠已经下了车,点燃一根烟靠在树边抽。 非常讨厌烟味的孟昑很快向他靠近,脸色变得极差,气势汹汹的样子。 “谁允许你这么搞的?你特么想去死就去死,还拉上一车人给你垫背是吧!真觉得自己牛逼到天上去了?以为自己是在秋名山当车神吗?你要是稍微把车开歪了一点儿,石头撞上别的地方,你爷爷的就等着化成一团灰吧!到时候被风一吹就安葬了,你倒是方便了,但也稍微考虑一下被你污染的非洲大地好吗?真是够……” 孟昑一张嘴像是被拉了开关的儿童玩具,从下了车起就吧嗒吧嗒响个没停。 江千泠从始至终没说话,视线往下瞟,紧盯着孟昑张张合合的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就吐出一口烟,将湿漉漉的烟头塞进了孟昑嘴唇里。 “孟昑,你关心我就不会直说吗?” 不远处忽然有一线明亮的光源朝这边直直照了过来,唇间被塞了烟头的孟昑的身体一滞,直到感受到肺里呛人的烟味,才躬下腰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你脑子有病就去治好不好!” 孟昑将烟尾巴丢到地上,抬起头,脸因为咳嗽缺氧而变得很红,眼里还隐隐留存着水光,“谁关心你了,我是担心我自己,别自作多情了!” 【📢作者有话说】 烟头待会儿捡起来,不会乱丢的《 》 20-30 第21章 不同频 探照灯的功率很大,几乎是以孟昑和江千泠为中心照了个亮堂。 不远处跑来一个女beta,手里提着灯,小跑着上前,嘴里还微微喘着气,“江导您来了,刚刚这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 “没有。”江千泠视线还停留在孟昑身上,神色平静对他说:“烟头捡起来,谁教你乱丢垃圾的?” 孟昑怒道:“这特么明明是你的垃圾!” “那你捡起来还到我手里。”江千泠一本正经道:“是你丢的就必须要捡起来,不止是这根烟头,还有生活中其他任何被你随手丢到地上的东西。” 孟昑嗤笑了一声,一身反骨,“你他妈是幼儿园班长吗?老子爱往地上丢什么就丢什么,用得着你管?” 江千泠充耳不闻,又补充道:“还有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脏话,说一句就多罚一个小时工时。” “操,你到底有没有听你爷爷说话。我说你管不着我,老子爱几把怎样就怎样,听懂了吗?” “今晚加两个工时,全组的热水你负责来烧。” 江千泠没再搭理孟昑,径直从他身旁略过了,全然没把孟昑的控诉当回事。 孟昑被气得抓狂,即使心里有千万般不服气,但最终还是跟被妈妈管教的熊孩子一般龇牙咧嘴地将地上的烟头捡了起来,拿纸巾包着用力塞进了江千泠手心里。 江千泠爱管孟昑这事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追溯源头,甚至还要仔细翻阅到十年前的记忆。 那时候孟昑和江千泠都还是半大的少年,但个性都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在平日的相处里,就是孟昑跟只比格似的作天作地,江千泠一边冷脸骂人一边帮他收拾烂摊子,并时常要对孟昑的言行无忌进行管教。 那时候孟昑和江千泠的关系还很好,但孟昑作为一只幼年形态的比格哪里受得了这种管。 两个人又同住一个屋檐下。孟昑时常被江千泠管得要发疯,恨不得将江千泠嚼碎了吞进肚子里。但要是真把江千泠给惹生气了,孟昑又得要哄。 如今两人成为了互相看不惯的关系,但原先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的相处模式其实还没改。 孟昑的坏毛病一大堆,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都数不完。别人看到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敬而远之,也就江千泠事情多,不厌其烦要给孟昑改正了。 孟昑烦得要死,偏偏还真就逃不开江千泠的管教了。有时候嘴巴上说得很难听,但其实等反应过来已经在按照江千泠的要求去做。 江千泠刚刚盲视野开车,看起来很沉稳冷静甚至没什么多的情绪波动,但其实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差点儿连车把手都没拉开。 他的车速快到一百多码,所有的判断都是靠着挡风玻璃上能看到的小部分视野,以及从前方飞快掠过来的影子在做。孟昑说得其实没错,江千泠的操作要是出现了半点儿失误,那都是致命的。 但他们不能再停留在那个地方,孟昑是江千泠带来的,江千泠需要对他的安危负责,这个责任是他必须要承担的。 江千泠点烟的时候连无名指都在抖,原本还有点儿高度亢奋带来的情绪紧绷,但一看到孟昑又炸起了全身的刺向他走过来,江千泠忽然就轻松下来了。 是啊,他们能出什么意外呢?毕竟孟昑的运气总是那么好,有他在事情绝对不会变得太糟糕。 停车的地方距离剧组扎营的地方已经很近,所以这边发出了这么大的响动,听见动静的工作人员很快就赶过来查看情况了。 最后的一小段路程是女beta开的车。孟昑的脸色从上车起就一直很不好,双手抱胸坐在靠窗的位置,侧着头,看窗外黑黢黢分辨不出任何事物的风景。 江千泠主动将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晕车的陈贤,自己坐在后排的中间。 孟昑和庄达同时都将身体靠得离车门很近,用尽全力没让大腿和江千泠的贴上。 孟昑就是像小孩子一样的脾气,江千泠倒不在意,还是低着头拿平板处理自己的事务。 但就在车里的氛围安静得有点儿不同寻常的时候,孟昑突然将脸转了回来,没头没尾问江千泠:“那天黄昏你突然出现在花园,但我听说你明明是要去国外读大学。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是巧合吗?” 孟昑的问题突如其来,没有前情,没有阐明时间线,但江千泠却一瞬间就听懂了,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眼睛还是看着平板,过几秒才回答说:“嗯,那天刚好有点儿事要回准州处理。” “那天你没来参加初中同学的聚会,你朋友说你回准州参加祖父的生日宴了,但我好像看见你了,在我家门口,警车停着的旁边。” “……” 江千泠抬起头,看着孟昑的眼睛,很认真说:“没有,你看错了,那天我不在东柏。” 孟昑蹙着眉问:“是吗?” 江千泠面不改色反问:“那不然呢?” “好吧,我还以为你是特意赶回来看我的呢。” 江千泠像是觉得这样的说法很荒谬,立即否认道:“我怎么可能千里迢迢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就是为了关心你?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孟昑的眉头蹙得更深了,觉得江千泠的话说得很奇怪,“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自作多情到认为你赶回东柏是为了关心我。又不是在搞基,你就算回来当然也是为了嘲讽我的啊。” “……” 看江千泠沉默,孟昑还以为是自己猜对了,冷哼一声,很愤怒道:“我就知道!那时候亲眼看到我过得不好,你肯定很得意吧?还为了这个特意从国外赶回来,你真是够煞费苦心的。” 江千泠发现自己即使跟孟昑有了这么久的相处经验,有时候还是会一不小心就高看他。 就在刚刚孟昑质问他的时候,江千泠竟然还真的产生了一瞬间的慌乱,以为孟昑就快要看懂他的心思。 但这些心思就连江千泠自己都懵懵懂懂没办法完全看清楚,孟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第22章 管教 在到达非洲南部的拍摄地前,孟昑原以为自己将要前往的地方是南非。 但当到达目的地以后,孟昑发现江千泠所说的南非并不是南非这个国家,而是非洲南部一个相当偏远且落后的国中国。 拍摄团队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落脚点都没有,这段时间都借住在南非的原始部落里。 当越野车慢慢停下来,孟昑推开车门,首先看见的就是几座由木头、土块和石头等原始材料铸成的圆形小屋,被一面低矮的土墙围起来,只保留小部分橙色的墙体在外面。 孟昑有点儿没看懂,转过身,一条手臂撑在车门上,对正在下车的江千泠说:“大晚上的你还拉我来欣赏南非小兄弟的民风民俗呢?我们今晚上要住的地方呢?” 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陈贤在一旁幽幽道:“这就是我们今晚上要住的地方。” “……” 孟昑回头,又看了眼面前加起来都不一定有二十平米的几座橙黄色小屋,门都是用一张编织的草席潦草盖住。 他冷笑了一声锐评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个随时有花豹出现的地方吧?要我看住这里面的安全程度还不如挖个土坑把自己埋了。”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来这里好像不是为了享福的?” 江千泠直起腰,微微垂着眼看孟昑,平静说:“你要是觉得住不下去可以选择你刚刚说的后者,我尊重你的选择,并为你收尸。” 孟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怼着江千泠的脸做了个中指动作。 江千泠对怼在眼前的中指没有多的反应,只是移开了视线,淡淡补充道:“从现在开始,翻白眼和比中指也加入到惩罚机制中,你今晚上要负责给所有人烧热水和点蚊香。” “唉凭什么啊?我是加入到你的拍摄团队中,又不是卖给你当奴隶了!怎么,你还有一到非洲就给我自动解锁黑奴天赋的权利吗?” 江千泠往前就快要走进院子里。孟昑三两步追上去了,微微眯着眼,非常不服气地说:“你没有限制我自由说话的权利。你身上流的是中华民族的血,难道在非洲就可以不讲人权了吗?” 江千泠脚步没停,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孟昑身上,云淡风轻回答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给你选择的权利。除了留在我身边听我吩咐以外,你还可以自己单独行动,拍一部男爱豆在南非荒野求生的纪录片,届时我会给你拍摄的机器。” 孟昑有点儿没听懂,蹙着眉问:“什么意思,我还可以单干吗?” “我帮你翻译一下。” 庄达好心提醒道:“江导的意思是说,你要是不想听他话也可以滚出去。但他不负责你的安全,不负责你的吃穿住行。这地方没有交通工具没有手机信号,你要么自己想办法活下去要么自己想办法回国。” “……” 孟昑突然有点儿明白江千泠为什么会使手段让他不得不跟着来非洲了。 他确实是在出国前什么计划都懒得做的人。这地方语言不通又没有手机信号,孟昑身上就只有江千泠给他买东西剩下来的一点儿现金,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回国。 孟昑到了这地方就跟进了传销组织一样。不仅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唯江千泠是从的忠诚信徒,而且天然就与外界隔离。孟昑要是想活着回去,除了听江千泠的话以外就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江千泠就可以随心所欲将孟昑改造成他喜欢的样子。 而孟昑就跟进了少管所一样,明明从小到大说脏话就是如同呼吸和眨眼一样的日常,如今竟然要被迫戒掉了。 孟昑简直是和全身长了虱子一般难受,像是回到了十四岁时和江千泠刚刚认识的时候,明明被管得很难受,却还是不得不听江千泠的差遣,像是守护在江千泠身边的骑士一样。 孟昑最终还是极不情愿地坐在了院子中间,在三十多度的高温下尽全力和中央的火堆保持着距离,手里拿着根又长又粗的湿树枝,时不时就往柴堆里戳一下,脸上的表情像是农村的旱厕一样臭。 大铁桶被支在架子上,满满一桶子的水像是被江千泠施了黑心魔法,被烧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要开的迹象。 而这样的水孟昑在今晚上要烧三桶,仅仅只是因为说了三句再平常不过的脏话。 嘴上被限制了,就在心里不停说。孟昑一边戳着火堆,一边在心里将江千泠千刀万剐了千万遍。 心中的小剧场正要演到将江千泠这个异教徒绑在十字架上,柴堆以他为中心围了有十米高,村民们围成一圈,振臂高呼着:“江千泠不配为人,快把他烧死!把他烧死!把他烧死!” 孟昑坐在小石头上,两条腿大敞着,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用力戳着火堆,嘴里振振有词,也在念着:“把他烧死!把他烧死!把他烧死……” 直到他的板鞋被人踢了一下,孟昑抬起头,看见江千泠一张在火光下半明半暗的脸,五官精致立体得不像真人,就是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你要把谁烧死?” 孟昑冷哼一声,夹枪带棒暗讽道:“你管我要把谁烧死呢?我要烧死阴暗烧死霸权烧死冷暴力难道不行吗?你管我说脏话就算了,难道连我自言自语也要管吗?那未免太霸道了吧?” 江千泠垂着眼,双手环胸吩咐道:“支持你烧死霸权,请随意。但房间里有太多蚊子了,别忘了你还要给所有房子都点上蚊香。” 孟昑“哈”了一声,扔了手里的棍子,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点个蚊香就两秒钟的事,你们难道连这点儿事都没办法自己做吗?” “那你也可以不做,然后在没有蚊香的房子外面待到四个小时的惩罚时间结束。” 江千泠低头看了眼表,好心提醒道:“现在是晚上九点,你刚刚烧了半个小时的水,那就是还要在外面待三个半小时,也就是凌晨十二点半可以进屋。”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 江导对管教叛逆期青少年是有点儿手段的,别人都是在拍纪录片,只有孟昑是在参加变形记(以及恋综) 第23章 控制欲 孟昑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江千泠这种人,表面看上去温和有礼貌,实际上情感淡漠到对任何人的遭遇都不会产生半点儿共情,唯独对自己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控制欲。 孟昑还记得刚刚和江千泠认识的那一年冬天,他们从训练营的围墙里翻出来。 因为这一天是平安夜,孟昑兴奋得不行,搂着被他强行拖出来的江千泠,一上街就跟山猴子上了核桃树一样,蹦蹦跳跳吵吵嚷嚷闹个不停。 孟昑从小到大是被钱养起来的,原本对这样寻常的活动根本就不会感兴趣。 但这时候他们已经在训练营里被关了大半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出来,孟昑即使只是看到一家汉堡店都得要惊呼一声:“兄弟你好香!” 狭小的小巷各处被圣诞装饰填满,欢快的音乐和食物的香气让空气中充斥着独属于节日的欢愉气息。 他们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孟昑很早就做了计划,要去吃附近三千一位的自助。 提前预约好的号码牌就攥在手里,孟昑拉着江千泠的手腕飞快往前走,生怕晚去一分钟就少吃一口,到时候又要被抓回训练营吃僧饭。 “你走快点!你想害死我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对食物的渴望程度不亚于家乡大旱了三年现在正逃亡去城里讨饭的流民!” 孟昑上周的语文就考了七十六分,却很擅长在生活中运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比喻。 江千泠被他扯着手腕不停向前,半是快走半是小跑,人生中还是第一次这样仓促做一件事,对于答应孟昑一起溜出来开小灶这件事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 然而就在孟昑将要拉着江千泠的手踏入商城大门的那一刻,从不远处的拐角突然冲过来一辆失控的电动车。 孟昑的眼睛一瞬间睁大,刚反应过来,正要拉着江千泠躲开,他的手就已经被一阵猛力拽向了右边,疾驰的电动车正好与他擦肩而过,穿过商城的玻璃大门,直直撞到了墙上。 周围响起尖锐的尖叫声。巨大的声响过后,电动车已经是四分五裂,驾驶它的男人倒在血泊里,生死不明。 电光火石间,孟昑捡回来一条命,顾不得其他,先是小声“卧槽”了一声,然后挣开江千泠的手,躬着腰慢慢向前,避开血泊探了探男人的呼吸。 “还活着呢。”孟昑回过头,抬眼看着江千泠,惊魂未定道:“现在怎么办,要帮他止血吗?前天课堂上教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吱呀止血法?能不能给他用啊,不会让他死得更快吧?” 江千泠刚刚给120打完电话,垂着眼,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你不是赶着去吃自助吗?攒了一个月的订金都交出去了,你还能舍得不吃?” “卧槽,都发生这种事了,你还能吃下去啊?”孟昑一只手抓着后脑勺的头发,着急道:“这人都要死在你面前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前天的紧急医疗课一共就五十分钟,你至少有三十五分钟都是睡眠状态。连指压止血法都能读错,你确定你有本事能救得了他?” 不止是语气,江千泠垂着的视线里也是冷淡得难以窥见半点儿情绪,平波无澜道:“是他差点儿撞到你又不是你撞到的他。他是beta,而我不仅是从他身上闻到了血的味道,还闻到了很浓的酒精味,只看这一点,他出这趟事故就不无辜。” “但这好歹是一条人命吧?他要真这么死在我面前了我会有心理阴影的。”孟昑深呼吸一口气,向江千泠劝说道:“我没好好听课,你总听了吧?救护车不知道还有多久到,不然你就顺手帮他止下血呗?” “你现在离开他就不会死在你面前了,而且。” 江千泠的眼神很冷漠,平静的话音顿了顿,两秒后才接着补充道:“他刚刚差点儿杀了你。” ……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快十年,孟昑仍记忆犹新。 那顿自助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吃成,因为孟昑刚咽下去两块生鱼片,就又回想起那个beta男人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一路小跑去厕所,昨天的饭都差点儿吐出来。 最后实在是没胃口吃了,孟昑又急着赶回了刚刚的事发地,那时倒在地上的beta男人已经不见了,商城的玻璃门前就只剩下了电动车的残骸和一大滩血。 孟昑后来甚至还专门去打听了,得知那个beta男人已经从ICU里救回来了,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这样堪称惨烈的事故里,表面上看起来最暴躁最不好惹的孟昑被吓得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到如今都记得那个男人倒在血泊里身体变了形的样子。 而在所有人印象里都很温和有教养的江千泠却在这件事里表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淡漠。 明明就站在这样一个惨烈的事故前,他却如同置身事外一般漠不关心。就好像任何人死在他面前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这个人是于他人生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和江千泠相处得越久,孟昑就越能看清楚他的本质。 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讲,孟昑有时候会觉得江千泠像一颗冰激凌泡芙。表面上裹着一层柔软香甜的外皮,内里却是零度以下的凉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江千泠,却很喜欢对孟昑的人生指手画脚。 孟昑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烧了两个小时的热水,都快要和蚊子处成难友了。 有时真的会怀疑自己和江千泠会不会是孙悟空和唐僧的第三十代转世,不然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莫名就对别人的人生有着那么强烈的掌控欲呢? 当第三桶热水终于烧开时,孟昑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从石头上站起来,感觉到屁股坐麻了大半边,骂骂咧咧对江千泠进行了一套涉及祖宗十八代的问候大礼包。 吸取到之前的经验,孟昑说脏话的声音很小。 但或许是因为心虚,当前面的树林里闪过火光时,孟昑还是被吓了一跳,差点儿以为是江千泠潜伏在草丛里就要来抓他了。 但当孟昑躲在树后弯着腰仔细观察过,才发现从前面树林里闪过去的不是火光,更像是大功率手电筒发出的光亮。 第24章 监视 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除了这个小小部落以外,要是遇见人类大概也只能遇见其余原始部落的人。 而原始部落的人到现在都还保留着极为原始的生活方式,夜间照明一般是用火炬。用的是手电,就说明前面树林里的人不是部落的人。 这地方不是旅游区,除了零零散散的部落以外就只看得到很多大型野生动物。 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现代人,除了纪录片团队以外,孟昑就只能想得到荒野求生挑战者了。 但如果是荒野求生挑战者,在这大半夜的时间点为什么不睡在临时搭建的庇护所里,反而还拿着手电筒到处乱晃呢? 荒野求生还能带手电筒出门,这未免也太有生活了吧? 孟昑一心觉得不对劲,看到手电筒的光亮慢慢晃远了,当即就想追上去。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贴在了他的肩膀上,悄无声息的,孟昑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直接就向着侧后方一个肘击。 江千泠很敏捷向后退了一步,躲开孟昑足足用了十成力的攻击,冰冷的手心在半空中截住了孟昑的手腕。 “卧槽,谁教你这么走路的?都没声音啊!” 孟昑挣开江千泠的手,感到极为不满叫唤道:“折磨了我一晚上你还嫌不够吗?最后还非得要把我吓死你才满意是吧?那真的是不好意思啊,我现在竟然还站在这里能用声带发出活着的声音。” 对于孟昑带着怨气的质问,江千泠并没有作出回应,只是很直白地问:“你趴在树后面干什么?” “我欣赏卢米亚的植被不行啊?你这还能管吗?那你不然直接买根大铁链把我栓地下室里呗?” “不好意思,暂时没有这个癖好。” 孟昑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讽刺道:“比起这个,难道不是我更应该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吗?我就刚烧完水两分钟,不过才脱离受折磨的状态一转眼的功夫,你难道就能嗅到我身上悠闲的味道吗?你不会在监视我吧?” 江千泠似笑非笑着,在这时说出的话听不出真假,“你猜对了,我一直在看着你。” “得了吧,你要是能无聊成这样就真得去看脑科了。”孟昑听了江千泠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寒道:“说话能不能正常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树林里搞基呢。” 对于孟昑这种再直接不过的表达,江千泠早已经习惯,趁着他放松警惕的这一刻,再一次问道:“你刚刚在这儿干什么?” 孟昑嘴角向下撇着,不情不愿回答道:“我刚刚在林子里看见手电筒的光了,在这地方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电筒的人啊?不会是陈贤偷偷摸黑出去上厕所了吧?” “不是。”江千泠说:“他刚刚还在屋子里等着你烧开的热水洗澡。” 孟昑眉头蹙起来,感到有点儿费解,“那是什么人?不会真有人在这地方拍荒野求生吧?” 看江千泠反应平淡的样子,孟昑意识到什么,追问道:“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好奇?你难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还没等江千泠回答,孟昑忽然就起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觉惊道:“该不会是我的私生吧?以前是当过特种兵吗?还能追到卢米亚来呢?!!” “……如果真的是你的私生,那你给他发个奖状吧,他是真的爱你。” 江千泠话音一转,纠正道:“但很显然不是。我并不确定我的猜测,但凡是能出现在这儿的人,一般都是对动物有图谋的人。有人的同谋不会伤害到动物,就比如说我们,但除开我们的另外的一部人是以伤害和杀害动物来谋取利益的。” “我草,偷猎的啊?”孟昑在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眉心蹙得更紧,愤怒道:“那他们刚刚在林子里肯定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你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我应该当时就把那群傻逼抓住了送进局子里!” 孟昑的情绪不像烧水,总是毫无预兆就升腾至沸点。 因为他的脾气和外表,绝大部分人会觉得他非常不好相处,甚至会觉得他是那种道德底线低下,时时刻刻都在挑战法律红线的人。 但只要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孟昑这人完全就是个热血笨蛋来的。 天天跟吃了激素一样,情绪丰沛得像是盛夏暴涨的雨水。对朋友仗义,对陌生人甚至陌生动物也是,总是很容易就看不惯一些事,明明根本就跟他没关系,却像是身临其境一般跟着感同身受,非要凑上去帮忙管一管,最后又惹得一生腥。 孟昑高中被记了十三次警告及留校察看处分,每一次都和抽烟喝酒乱搞ao关系等一系列混的人./大礼包没有关系。 其中有两次是因为在脸上乱打钉子还拒绝将其摘下来;有五次是因为手机没藏好被主任发现了,剩下的六次都是因为路见不平被人抗在肩膀上当火炮使了。 明明找麻烦和打群架的都是别人,最后却是孟昑一个人被记了处分。要不是家里有点儿硬实力,孟昑大概早就被学校开除学籍永久拉进黑名单了。 看到孟昑又莫名其妙燃起来了,江千泠感到有点儿无语,理智发言道:“我们拍的就是动物,这件事肯定是要管的。但现在追上去太危险了,等明早天亮了再处理。” “等明早天亮了,动物恐怕早就死完了吧?到时候你还能拍什么,在卢米亚给我补拍新mv镜头吗?” 孟昑一只拳头已经举了起来,跃跃欲试道:“被他们发现了又能有什么危险?论力量和技巧,我们十四岁就在训练营里进行过格斗训练了。论信息素,他们的等级能有我们高吗?瞻前顾后的,你还是不是大alpha了。” 江千泠面无表情道:“他们是偷猎者,手里有枪。” “……” 孟昑又将手放了下来,选择性慎重道:“那我们确实得从长计议了。这地方有没有警察啊?管不管他们这档子事?” 第25章 朝阳 想到偷猎者的事,孟昑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 更确切地说,他睡不好不仅仅是因为偷猎者,主要是因为这如同牛栏一般的环境。 夜晚二十多度的气温,没有空调不说,甚至连个电风扇都没有,有的只是一把树叶制成的小扇子,只要歇下来就停止运作,更别说在睡着以后缓解半分燥热带来的苦闷。 一整间屋子没有只有不到十平的面积,唯一的床是由稻草和潦草编织的草席组成,还被江千泠给占据了,孟昑只能睡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上面,一闭眼就感觉四面八方都是蚊子发出的声音,睡在准州的大马路上都没有睡在这儿来得糟。 孟昑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惯了,原以为读大专时期睡过的四人宿舍就是此生最为至暗的生活环境了,但没想到和卢米亚的黄土地比起来,宿舍里硬邦邦的木板床简直就是天堂。 最后等卢米亚的天都快亮了,孟昑才睡了短暂的四十多分钟,一觉醒来差点儿以为骨头散架了,全身连带着内里全都隐隐作痛。 但浑身带着怨气阴沉得像是积雨云一般的孟昑在睡醒后才发现,全片场的人,包括江千泠,在这样的地方睡了一晚后醒来竟然都跟没事人一样,平平静静做着手头的事,一点儿都不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孟昑都有点儿怀疑人生了,但转念一想他们都是在江千泠手底下做事的人,就一瞬间理解了。 毕竟这些人都能忍得了在江千泠手下做事,难道能是什么正常人吗? 包括自己,在跟着江千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折磨以后,不会也会变成这种皮糙肉厚死板无趣一丝不苟的仿生人类吧? 孟昑光是想到这儿就有点儿生无可恋了,恨不得现在能长出一双翅膀飞出江千泠的桎梏。 至于公司,要是想开除就尽管开除吧,反正他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当爱豆。 庄达蹲在窗口的灌木丛边,低着头往地上吐出一口牙膏沫,看身边的孟昑就维持着将牙刷含在嘴里的姿势睡了三分钟,好心摇了摇他肩膀,提醒说:“你赶紧醒来了,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要去踩点了。” 孟昑眼睛睁开半边,半是清醒半是困顿问:“踩点是什么意思?江千泠已经知道那几个贼在什么位置了吗?” “什么贼,我们基地昨晚来贼了吗?”庄达没能完全理解孟昑的话,解释说:“踩点就是说实地勘察环境,熟悉路线。要确定动物的栖息地,了解他们的活动范围和常见轨迹,然后再规划出具体的拍摄方案。” “哦。”孟昑含着牙膏沫,云淡风轻道:“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庄达反驳:“怎么跟你没关系了?你现在也是我们团队的一份子,也要跟着我们去踩点的。” 孟昑没有对庄达刚刚说的这些事产生半点儿兴趣,直接略过了话题,转而问:“你们都是一开始就跟着江千泠做事了吗?是怎么做到在这种环境睡一觉起来还这么精神的。呵呵,真牛逼啊。” “这算什么?”庄达哼了一声,不屑一顾道:“我们上部纪录片是在深山拍的。你体会过三月份的回南天吗?哪儿都跟洪水涝过的一样,皮肤时时刻刻都像是被包裹在湿毛巾里,内裤晾了三天取下来一看竟然比晾上去的时候还要更湿了。” “到了冬天那地方就更牛逼了。不刮风不下雨,就纯魔法攻击,湿气像是五毒散一样渗进你的四肢百骸里,你裹着被子都没用。不死人,主打一个精神折磨。” 庄达一说起这些就莫名激动了起来,两只手比划着,滔滔不绝道:“还有你见过比拳头还大的蟑螂和蛾子吗?我他妈见过。在我一觉睡醒来的时候,那玩意儿就扒在我额头正中间,两只触手晃个不停,快要伸进我鼻孔里……” “等等。” 孟昑敏锐地注意到庄达这段话里的时间跨度,蹙着眉问:“你们那纪录片拍了多久啊?怎么又是回南天又是冬天的。” “怎么了?”庄达不明所以道:“三年啊。你别看纪录片不长,江导磨片子磨得很细的。” “我去!”孟昑一下子从灌木丛后边站了起来,骂骂咧咧道:“那这部又要拍多久啊?我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庄达眨了眨眼,诚实回答道:“这个说不准,可能要取决于镜头完成度和江导的心情吧。” 孟昑手里紧紧攥着牙杯牙刷,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牙咽下了肚子里一万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江千泠准时准点出现在院子门口,垂眼看着窗口一站一蹲的孟昑和庄达,幽幽问:“你们很闲吗?还有这么多时间用来聊天。” 庄达一瞬间警觉起来,正要赶紧编理由逃脱责任,站在他前面的孟昑就已经先一步开口了,指着他的头顶,脸不红心不跳向江千泠告状道:“他刚刚讲脏话了,对待工作人员你应该一视同仁吧?” 江千泠低头看向庄达,面无表情问:“是吗?” 庄达:“……” 江千泠当即下达了指令:“那今晚的热水你来烧,没意见吧?” 庄达:“……没意见。” 等江千泠背转身去管别的事了,庄达将声音压低了,质问孟昑的表情很狰狞:“不是你一直在问我问题吗?我好心回答你,你这么做未免也太无耻了吧?又不是小学生了,竟然还搞告状这套!!” “那又怎样?”孟昑无动于衷道:“你不烧今晚就是我烧了。谁叫你要讲脏话呢?我可是很有素质地一句都没讲。” “你有素质??”庄达冷笑了一声,讥讽道:“那应该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了。” 因为孟昑和庄达的原因,原定的踩点计划足足延迟了十二分钟才出发。这对于江千泠来说并不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所以当越野车的座位不够时,庄达和孟昑坐在了车顶。 这辆越野经过了特殊改装,车顶装有铁制栅栏,原本是为了满足拍摄动物的特殊需要,如今看来要多坐几个人也没问题。 现在才不过早上五点一十。卢米亚的稀树草原一览无余,朝阳从地平线下迸射出第一缕金光,不算晒,但还是刺得孟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的腿伸出栏杆垂在车外,因视野开阔将眼前的风景看得更完整,黑发被清晨凉爽的空气吹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使然,心中竟也升起一点儿对于这片土地的敬畏和好奇。 【📢作者有话说】 江导现在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喜欢小孟,所以对不服管教的小孩会选择严厉对待。 第26章 浮想 庄达坐在车顶,脸和头发都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对于被江千泠安排在车顶上这件事,心中只觉得无助又狼狈。 然而他一转过头,就看见孟昑被吹乱了发丝的侧脸。脸精致得像是建模,凌乱的黑色发丝和雪白的肤色一映衬,因为没有表情,不仅不显得狼狈,反而还显得有点儿忧郁。 像是伤感情歌的mv男主刚失了恋,现在正站在小渔村的礁石上吹风,等待着一场风暴降临。 然而孟昑就只是没说话而已。 庄达心中蓦地闯进来一句话:忧郁是种天赋。 他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戳了下孟昑的肩膀,很认真问:“你能把脸稍微再侧过去一点儿吗?你知不知道毫不费力就长成这样对别人其实也是一件很有伤害的事?你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展示侧脸,让长相普通的孩子怎么好好活下去呢?” 孟昑侧转头“啧”了一声,看庄达的表情像是在看精神病人,“什么毛病?老子就长这样,要看不惯就自己把眼睛戳瞎。” 庄达:“……” 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为什么时时刻刻都在输出这么臭的话?上天真是不公平,怎么就不能让这张脸长到心地更善良的孩子身上呢?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不管是身处的环境还是身边的人都让庄达感觉到非常煎熬,好在他们的营地和动物的聚集地离得并不算太远,越野在原野上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达了初始目的地。 孟昑一手扒着车顶的铁栅栏,一脚就从一米八高的车顶跳了下去。 早上五点半还不是人类开始活动的时间,但在卢米亚的草原上,早在清晨的第一缕晨曦跃出地平线以前,这儿的动物就已经被蒙蒙亮的天光赋予了生机。 平时在生物书或是科研频道才能看到的野生动物在这儿随处可见。 距离孟昑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就是一个斑马群;犀牛庞大的身躯即使是离得较远也能十分清晰看见;站在树下的人只要一抬起头,就能看见几只处于警惕状态的黑颚猴,两只手扒在树干上,身体往前倾斜着,此时正因孟昑这群陌生闯入者的到来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它们或站或卧,被复杂而茂盛的金黄色茅草掩护着身影。 孟昑感到有点儿新奇,看工作人员将各式的摄像头从后备箱里搬出来,很有好奇心地往那边又靠近了几步,扯了下江千泠的衣袖,问:“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江千泠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笔,面无表情道:“用来拌饭吃的。” 对于江千泠的漠视,孟昑感到很不高兴。他磨着后槽牙,语气很不满抗议道:“喂!我以前又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人一开始跟着做某件事都总要有一个认识新事物的过程吧?你凭什么对我这么不耐烦?” “孟昑,我难道是在和你谈恋爱吗?现在是工作时间,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儿眼色?”江千泠目光垂下来,语气冷淡道:“而且摄像头不用于摄像还能用来做什么?只要是看过图画书的小学生应该都不会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吧?” 孟昑又非常执着地追问道:“我知道这些是摄像头啊,但它们为什么都长得奇形怪状的?” 江千泠直觉如果他不回答孟昑,那么孟昑大概率就会一直换着法子追问,直到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那样的孟昑有多烦人江千泠是知道的,于是他缓慢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因为有些是插在树上的,有些是埋在地里的,有些是放在水边的,有些是伪装成了岩石或树桩的样子。都是固定摄像头,为了满足拍摄各种动物的目的,达到尽可能融入环境不被动物破坏的需要,明白了吗?” “哦,明白了。” 江千泠看着孟昑的眼睛问:“还有什么好奇的吗?” 孟昑淡淡道:“没有了。” “那就别说废话了。” “什么啊,我这明明是很有价值的问题好吗?” 因为江千泠和孟昑的对话,站在旁边的玄米全程都是心惊肉跳的,总感觉江千泠下一秒就要发火了,但直到最后江千泠都只是耐心跟孟昑解释了他的问题,并且没有后续。 片场的制度一般都是极其严格的,因为完成一次拍摄需要满足的要求太多,而时间又往往是有限的,所以导演和副导演的脾气一般都不是太好,和手下工作人员的交流方式都极其直接,不会费心思将能够简洁明了表达的话修饰得太好听。 江千泠算是其中的例外,他从来不发火,但又绝对算不上宽容。 因为他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如果在他安排的环节里有人出了错,他不会大发雷霆,只会将这个人叫到身边,面带笑容说一些看似温和实则又像有小刀揦过一般极为刺耳的话。 明明是被这样温和的笑意包裹着,被训话的人却往往会感到非常无地自容,自尊心和羞耻心全无,甚至觉得还不如被脾气暴躁的导演指着鼻子狠狠骂一顿来得舒服。 玄米是片场的随行助理,从上一部纪录片就开始跟着江千泠做事了,人还算机灵,除了最开始工作的几天,基本没出过错,是很懂得江千泠脾气的。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也是在最开始跟组的时候狠狠挨过几通训的,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作为基层工作人员,在工作时间和导演交流应该是简洁高效的,任何没有意义的问题都不应该浪费导演的时间。 所以当孟昑扯住江千泠的袖子,竟然连固定摄像机的作用都不知道,还找了团队里最不应该提问的人来问时,玄米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明白孟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是哪儿来的勇气。 但和预想中不一样的是,孟昑不仅没挨骂,江千泠在随口敷衍了他一句后甚至还真的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 两个人后来还你一句我一句拌起嘴来,简直跟打情骂俏似的。 看过很多小说的玄米直觉这个叫孟昑的alpha大概率是江导的关系户。她一方面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邪恶,一方面又是真的没忍住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第27章 不言之中 和孟昑以前生活的环境相对比,卢米亚的草原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幻而不切实际的梦。 江千泠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笔,很认真和制作团队的其余工作成员讨论着,时不时往笔记本上记录着一些内容,模样十分专注。 他们的随行向导是当地原始部落的酋长。江千泠以六百袋盐,四百袋糖,两百袋小麦粉的筹码换取了他们房子的居住权,然后又聘来了酋长当团队的随行向导。 这个部落靠近机场附近的小镇,比大草原最深处的部落要稍微开放一点儿,酋长会说一点儿南非荷兰语。 江千泠在确定了拍摄计划后花两个月的时间速成了这门语言,到现在已经能和酋长进行一些基础的沟通。 酋长的生活方式仍是很原始,上身不穿衣服,只在下身围了一条粗糙的草裙。一边和江千泠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一边手舞足蹈比划,别的人根本看不明白他们在交流些什么。 孟昑无心参与这乱七八糟的小组会。酋长在发言的时候,他一个人蹲在旁边的山坡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时不时从身边悠闲路过的羚羊、角马、水牛、豪猪、鬣狗、犀牛、秃鹫、狐獴、蜥蜴…… 总之就是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有毛的没毛的、吃肉的吃草的、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应有尽有。 但这些动物无一例外都像是没有注意到山坡处的这群人类一般,恍若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着自己的行动轨迹,草原的生态仍是如此安静祥和,除了树上那两只猴子从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停止噪音。 “你一个人蹲在那里是想干嘛?” 孟昑回过头,看见江千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目光对准在他身上,全组十多个人的视线全都随着江千泠一起齐刷刷看过来,如同卢米亚即将升起的太阳一样炙热。 “过来。”江千泠拿着笔的那只手对着孟昑勾了勾,孟昑撇了下嘴角,不情不愿走到江千泠身边,听到组会继续。 “据当地人说明,18号点的水塘是季节性水塘,水源不够稳定。现在是旱季,那里最多到十月末就会干涸,届时水牛群和角马群都不会在附近一带行动,在那里安装摄像头的意义不大。” “还有7号点的机位也不行,按‘赫里科哈’狮群的行动轨迹来推算,摄像头应该更对准东南方向,那儿有一个横向的长沟,是它们最常用的伏击点位之一。策划书里的机位对准正北方,在那边只有一个蚁熊的巢穴,要是我没记错,我们的计划里应该没有拍摄蚁熊出洞觅食的这一构思。” 江千泠头抬起来,视线停在人群里,目光不带温度,“负责以上内容的工作人员把策划书重做一份,在今晚十一点以前把文档整理好给我,今天只安装一部分已经确定好的摄像机点位。” 江千泠的话音一落,负责策划书事宜的beta男人立即将深埋着的头抬了起来,脸像是被晒伤过一样红,连续点了好几下头,承诺道:“好的好的,我一定按您的要求按时完成。” 孟昑双手环胸站在一旁,虽然江千泠刚刚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懂,但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呿”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在非洲当土皇帝真爽,我也要当。” 几乎是在孟昑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以江千泠为核心围成一圈的工作人员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空气很短暂安静了两秒,江千泠将脸转向了孟昑的方向,微笑着问:“是吗?” “今天的分工已经明确,你好像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做了,不如就和玄米一起追踪鬣狗群吧?”江千泠面带笑意注视着孟昑,说话的语气很柔和,“相信鬣狗应该会很喜欢你的,你要是想统治它们应该不难,祝你早日实现你的皇帝梦。” 不远处的合欢树下正好有鬣狗群正在围猎一只受伤的老年角马。听完江千泠的安排,孟昑一转头,就正好看见领头的鬣狗凶狠冲上前,将角马的肠子从后面掏出来的一幕。 “……” 孟昑眼睛还在看着那群鬣狗,语气很不爽问江千泠,“喂,你这其实是在公报私仇吧?” 江千泠脸上笑容未变,“没有啊,这是今天最轻松的工作安排。” 早会开完,酋长结束了他今天的工作,离开的时候顺手从树下抄起长弓,手往上一抬,山坡下正等待着他的部落就立即跟随在他身后,去完成今天的狩猎指标。 穿着衬衫t恤背心的一群人开始分头行动,按原计划组成小队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江千泠今天需要监督固定摄像头的安装,但他刚和相关团队成员往前走了两步,就被身后的孟昑叫住了。 “喂,你等等。” 孟昑在江千泠的目光下冷着脸走到他身边,没好气问:“昨晚的那事怎么办,你不会不打算负责了吧?” 江千泠装傻问:“昨晚的什么事?我们之间好像没办法发生点什么吧。”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孟昑的脸莫名其妙就红了一点儿,只能用很大声的叫唤来掩饰:“喂!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知道了。” 江千泠挑了下眉,解释说:“你昨晚在树林里看到的那几个人我们还没有确定他们的具体身份,即使我们心里已经有猜测,但还没有掌握任何可信的证据。” “刚刚开会的时候我已经告诉所有人要留意树林和灌木丛等区域,仔细查看有没有偷猎人留下的陷阱。还有酋长也会帮我们调查,他们的活动范围很广,要是有什么陌生的人类面孔在附近扎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哦。” 没想到江千泠已经在自己开小差的时候做好了安排,孟昑摸了摸鼻子,感到有点儿不自然回答道:“那还差不多……你还算有点儿良心。” 然而孟昑刚结束完对话一回头,就和眯着眼的玄米对上了视线。 玄米的目光太过于微妙,孟昑觉得江千泠安排给自己的这个随行同伴简直不是一般的奇怪,蹙着眉不解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一直盯着我看是想干嘛?” 第28章 硬糖 玄米盯着孟昑的脸沉默了几秒,语气小心翼翼问:“你跟江导以前就认识吗?” 孟昑没想到自己和江千泠那事都在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了,竟然还有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 这给了孟昑很充足的发挥空间,他冷哼一声,转头看江千泠已经走远了,无所顾忌回答说:“我是他的父。” 玄米两只手捂住嘴巴,神色大惊道:“你是他的夫??” “你这人是怎么听别人讲话的?”孟昑两只拳头攥紧了,咬紧牙关大声反驳道:“我说我是他爸爸!是他的爹!是他的父亲!是他的高堂!是他的阿翁!是他的老子!是他的令尊!你听明白了吗??” “哦哦,不好意思是我空耳了。”玄米被孟昑大喇叭一样的嗓门给震到了,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朵,立即顺着他的话说了起来,“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是江导的……那什么了。” 孟昑虽然脾气暴躁,但原则上会对女生稍微温和一点儿。 只是他着实是被玄米刚刚那句话雷得不轻,想到她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还是感到很不愉快提醒道:“我和他都是alpha,而且互相看不顺眼,你下次不要再讲这样的话了。” 玄米两只手放在胸前,感觉有点儿心虚承诺道:“好的好的,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再讲了。” “对了。” 看孟昑还是耷着眉眼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玄米弯下腰,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银制耳饰,递给孟昑说:“这应该是你的吧?” 孟昑摸了摸左边耳廓,又摸了摸右边的,这才发现自己的耳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了一颗。 他瓮声瓮气“嗯”了一声,从玄米手里接过耳钉,等到已经把钉子重新戴到耳骨上,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撇开眼,不是很熟练对玄米说了声:“谢谢。” 玄米没想到孟昑这样的人竟然还会说敬语,睁大了眼睛,受宠若惊回道:“不用谢不用谢,你的耳钉没丢就好。” “但为什么是你捡到了?”孟昑将目光转了回来,认真看了玄米两眼,不解道:“你是今天早上才来的吧?我们以前没见过。” “……” 玄米无言了两秒回答说:“我们在你来卢米亚的第一天就见过了。昨天晚上你和江导被花豹盯上,是我赶过来给你们开的车。” 孟昑神色淡淡“哦”了一声,认真回想了两秒说:“没印象了。” “算了,以前怎样都没关系,你现在记住我就行了。” 玄米洒脱地摆了摆手,弯着腰,像是拥有哆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又从自己的工装裤口袋里掏出来一盒水蜜桃味的硬糖,向孟昑递了过去,“这个应该也是你的吧?” 孟昑垂着睫毛,看见玄米手心里放着的是自己最喜欢吃的那个硬糖牌子。 但孟昑清晰记得,自己买的那几盒硬糖都已经被他忘在那个三十二寸的行李箱里了。 因为在飞机上的时候,孟昑突然嘴馋,原本还想找出几粒硬糖来吃,结果在口袋和运动包里翻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 前天就想吃的糖现在就躺在玄米手心里,孟昑眼睛还盯在那盒硬糖上,心不在焉回答说:“不是我的。” “啊?”玄米收回手,觉得有点儿奇怪道:“我今早在驾驶位的椅子里发现的,就是你开过的那辆越野,难道不是你昨晚上开车时落下的吗?” “不是。”孟昑斩钉截铁否认了,又话音一转道:“不过这盒糖既然到现在都无人认领,那说明买这盒糖的人现在已经不想吃它了。浪费食物是不正确的事,作为发现这盒糖的人,我们有义务消化它。” 这盒水蜜桃味的硬糖看起来是真的很好吃,玄米有点儿被孟昑的话蛊惑到了,但还是稍有不安心迟疑道:“但这样会不会有点儿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孟昑觉得非常理所当然反问道:“你不说我不说,难道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吗?” 玄米点了点头,因着孟昑这种潇洒处事的人生态度非常受启发,认可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十月份是南半球的春天,卢米亚的气温正在随着夏天的逼近逐日回升。 但现在还只是上午八点多,刚从地平线露出头的太阳算不上太毒辣。 孟昑和玄米享受着一天里最为舒适的时光,一起坐在树荫的大石头上,一人一颗分完了称得上是赃物的水蜜桃硬糖。 等到硬糖只剩下最后一个壳子,孟昑将桃红色的小铁盒重新塞回了玄米的工装裤口袋里,动作十分流畅自然。孟昑和玄米本人都没有发觉有任何不对。 玄米觉得孟昑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相处多了,不禁松下一口气,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向孟昑提议道:“糖都吃完了,我们去追踪鬣狗吧?” 孟昑“嗯”了一声,从石头上站起身,看向鬣狗刚刚所在的方向,语气平静道:“但它们不是已经走远了吗?” “什么?!” 玄米两只手撑在头上,将目光转向孟昑正在看的方向,这才发现刚刚还在狩猎一只角马的鬣狗群到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和角马群一起跑到了什么地方。 玄米的脖子上还挂着运动相机。她的任务原本就是用这部相机拍下和鬣狗群有关的录像,以便团队对这群鬣狗的行踪和习性进行更具体的专项分析。 但她现在因为贪图享乐失去了鬣狗群的行踪,这代表她有可能无法向江千泠交差,而和她是同个小组的工作人员竟然还是会受到江千泠偏爱的关系户! 这对一个刚在自己工作岗位站稳了脚跟的社畜而言是一个非常致命的打击。 就在玄米因为自己的低级失误感到万念俱灰时,孟昑很有信心做了表率,云淡风轻道:“你干嘛一副天塌了的样子?那只角马肠子都被掏出来了,它们又不会跑太远,我们现在追上去不就得了?” “你当然是不用担心了!毕竟你和江导……”玄米激昂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眼睛眯起来,语气惊疑不定道:“等等!你耳朵旁边的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孟昑感到有点儿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先是鼻子里闻到了一点儿血腥味,接着就和一双深绿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江千泠的孟昑诱捕器(水蜜桃硬糖)存货:10-1 第29章 救赎 深色的眸子闪着幽幽的绿光,和这双眼睛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孟昑短暂愣怔了一秒,完全是下意识地飞快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终于看清了这东西的全貌—— 是一只约莫两三个月大的小花豹。大半身体都还蜷缩在狭小的树洞里,只从洞口探出来小半只毛绒绒的头,深绿色的眼睛带着点儿好奇盯着孟昑。 刚刚这儿还聚了很多人的时候这只小豹子大概就已经躲在树洞里了,只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才全须全尾藏在洞里没有暴露,如今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终于敢从洞里露出小半个头。 孟昑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看清了突袭者无非就是一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先是“哈?”了一声,又走回了刚刚的位置,两只眼睛眯起来,觉得特别离谱问:“这洞里怎么会有一只小豹子??” 玄米仰着头观望片刻,等确认没危险了,才小心翼翼向着孟昑身边走近了几步,猜测道:“这好像是花豹幼崽,母豹应该出去捕猎了,它藏在洞里躲避天敌。” 孟昑回想起鼻子里闻到的那一点儿血腥味,垂着眼向树洞里面望去,带着点儿疑惑问:“天敌?什么天敌。这草原上还有什么动物会吃花豹吗?” 玄米耐心回答道:“没有动物会把花豹当做猎物,但草原上的大型食肉动物会相互杀害对方的幼崽,以减少在资源上的竞争。” 南非稀树草原的降水稀少且相对集中在夏天,当地人为了获取淡水资源会在储水能力极强的猴面包树上凿洞取水。 但如今已经很久没下过雨,有些生长得没那么茁壮的猴面包树已经很难再取出水来,原本用于储水的水仓就暂且荒废了,应该要等到雨季才重新发挥作用。 干涸的水仓对人类失去了利用价值,但对于会爬树的动物来说是个很完美的庇护所。 这个树洞的位置不算太高,孟昑一米八多的个子,低着头能看清里面的全貌。 刚刚闻到的血腥味不是幻觉,这只花豹幼崽果然是受伤的状态。 孟昑的头稍微往右边偏了一点儿,让日光照进树洞里,看清楚小花豹的后腿乃至小腹全是鲜红的血液,看起来伤势不轻的样子。 孟昑抬起头,看见刚刚明明失去了行踪的鬣狗有几只就趴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整张脸上都沾有血迹,大概是刚跟同伴们一起饱餐完一顿,现在正是最悠闲最无事可做的时候。 那几只鬣狗的目光现在正直勾勾盯着这边,目光湿漉漉又阴森森的,显然是对树洞里的这只花豹幼崽有所企图。要不是孟昑和玄米还站在这边,它们大概早就向这里围过来了。 孟昑很迅速就做完了决定,语气平静向玄米宣布道:“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没追丢鬣狗,它们现在就待在斜上方的山坡上。” 玄米有点儿懵地抬起头,果然在青黄相接的草坡上看见了鬣狗隐匿的身影。 她有点儿激动地拍了拍孟昑的肩膀,确认了鬣狗群所在的方位,才想起来要问:“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我没办法跟你一起拍鬣狗了。”孟昑动作很流畅将小花豹从树洞里捞了出来,很随意将它扔在了自己肩膀上,转过头对玄米说:“这玩意儿看起来就要死了,我去救一下它。” “啊?那你还回不回来了?”玄米还处在有点儿茫然的状态里,不明白他们刚才明明只是一起在猴面包树下吃糖,孟昑怎么突然就要去救助野生动物了。 孟昑面无表情说:“不清楚,但它要是很快就死了我应该能回来。” “……” 玄米沉默了几秒说:“那你还是别回来了吧。小花豹一定要带着我的良心好好活下去可以吗?” 花豹幼崽从被孟昑拎着后脖颈从树洞里提出来再到稳稳当当趴在人类温热的肩膀上,全程都处在一种放空的状态中。 等已经往前面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孟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其实根本就不认识回去的路。 然而这时候玄米已经带着相机只身深入草坡后面的鬣狗群了。 孟昑身边没人,身后还远远跟着两只脱离了组织的鬣狗,显然是对孟昑肩膀上这只受伤的小豹非常感兴趣,但又碍于孟昑的原因不敢靠近。 这两只刚刚吃饱喝足的鬣狗不知道还要在孟昑身后尾随到什么时候。 孟昑后知后觉感到有点儿棘手,想了一会儿还是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没想到竟然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一格手机信号。 他打开空白一片的通讯录,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输入一串数字,点击拨号,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了无响应的提示。 孟昑感到有点儿不耐烦地“嘶”了一声,先是登上不远处地势较高的土坡,搜寻一番无果后又找了一棵不带尖刺的树爬了上去。 孟昑一鼓作气爬到了这棵树的最顶端,试了无数个姿势终于发现,当自己将手举到头顶最高处,并且和地面保持一个接近四十五度的斜角时,手机信号会在这时变为并不稳定的两格。 孟昑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拨通了江千泠的电话,在手机响了三声后终于听见了电话接通的声音。 “喂?你赶紧过来接一下我!我好像捡到一只被陷阱夹断了腿的豹子,再不处理一下很快就要一命呜呼了!” 为了防止江千泠听不清楚,孟昑很大声说完了话,听见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接着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再然后就是江千泠的声音,“你现在待在什么地方?” 孟昑仰着头观察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回答江千泠:“在树上。” “……” 江千泠又问:“玄米有没有在你旁边?” 孟昑一本正经回答说:“不在,我是一个人回去的。” “那你捡的动物在哪里。” “在我肩膀上,感觉失血过多都不清醒了,在我身上颠三倒四的也没看见反抗一下。” 江千泠说话的语气很淡定,“我知道了,你待在一个有信号的地方,我过来接你。” “行,那你快点啊。” “嗯,挂了。” 陈贤站在江千泠身边,听着他打完一整通电话,对他们两个的沟通方式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他就说他待在树上,你难道就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这地方信号差成这样,你确定你那定位器还管用吗?” 江千泠垂着眼将手机关掉了,说话的时候脸上没带任何表情,很自然而然说:“他迷路的时候喜欢往正对着太阳的方向走。我们出发的时候是八点一十,现在才八点五十他就打电话过来说要我去接,说明他根本就没有跟着玄米一起去完成拍摄任务。” “我们回出发的那棵猴面包树,再正对着太阳开三分钟左右车,大概率就能看见他挂在某棵树上等我。” 江千泠说这些话的时候,陈贤完全就只是抱着一种要陪兄弟瞎胡闹的心情在听。 直到他将车缓缓靠着树边停下来,打开车窗,眯着眼将头仰到最高,正好就跟最顶上的孟昑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晚了一点儿,明天照常更新 第30章 垫背 像是害怕江千泠打电话过来没办法接通,孟昑的手一直都是高高举起来的,看到熟悉的车终于从远处开过来停在树下,孟昑手撑在树杈上,头往下面低着,大声呼喊道:“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儿下不来了!” 陈贤头还探在外面,看见树顶上还是那么令人感到熟悉的孟昑,不禁转过头,觉得很邪门看着江千泠问:“别装了,你们上辈子其实是孪生兄弟吧?” 但江千泠显然没有要理他的打算,头也不回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看了一眼面前几乎没什么分支的大树,仰起头面无表情问:“比起救你下去,我应该要先问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孟昑一只手抱着树干,一只手还拿着手机,两条腿岔开坐在一个并不茁壮的树枝上,隔着并不清晰的视野,零零星星听清了江千泠的话,觉得格外纳闷道:“爬上来当然要简单多了啊,只要抬头看着最顶上就行。但我肩膀上还有这么一只玩意儿呢,我低着头完全看不见下面的视野。” 为了等江千泠过来,孟昑在树上待了太久,坐在树枝上的大半边屁股已经麻掉了,说到一半就忍不住焦急道:“哎呀!你快别说风凉话了,赶紧想办法救我下去!” “谁说我要救你了?你就算坐在上面被风化成楼兰干尸都不关我的事。” “不是!江千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陈贤关了车门走到江千泠身边,仰头看清楚这棵树的高度,原本还要赞叹一两句,转头看见江千泠的脸色,又立即将很快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陈贤和江千泠认识了六年,几乎没在他脸上看见过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拍上部纪录片的时候,就算遇到再棘手的状况,江千泠的脸上最多也只是面无表情,情绪稳定到不像是真人。 然而在这样平常的一刻,陈贤确认江千泠千真万确是在生着气的,并且看样子还气得不轻。明明是仰着脸被上午九点多的日光照着,眉眼间的阴翳却重得像是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阴云。 江千泠从接到电话再到被迫要去处理孟昑留下来的烂摊子,全程都是很平静的。 陈贤确认江千泠不是因为被打扰了工作计划而生气,他是在隔着车窗看清楚树顶上的孟昑后才开始生气的。 这棵树高到需要将头仰到最高才能看见树顶,孟昑甚至还坐在一条比alpha手臂都粗不了多少的树枝上,胆子确实是大得可怕。 陈贤暗暗觉得自己似乎是品出来了点儿什么,但他这时候也不敢再多说点儿什么去触江千泠的霉头,于是就只能斟酌着说了一句即有可能顺应到江千泠心意又不至于显得太忤逆的话。 “孟昑虽然做事情没轻没重的,但好歹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要联系你,还算比较机灵的……你说是吧?” 陈贤小心翼翼说完,看江千泠的脸色没再继续变差,确认自己说的话是正确的,于是又补充道:“他肩膀上还有一只珍稀动物呢,也算是在为了草原做贡献,从这点来看他其实还挺有责任心的,没有辜负自己这份工作。” 江千泠两手环胸,表面上看起来眸色冷淡,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实际上一直站在孟昑位置的正下方,看样子已经在大脑里计算出了一个孟昑最有可能下落的锚点。 孟昑要是在这时掉下来,都不知道是他更危险还是将要接住他的江千泠更危险。 陈贤历尽千辛万苦才来了非洲,都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导演要是在这时候死了,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活下去了。 好在这时候江千泠终于发话了,即使是在特别生气的状态里仍是很冷静做完了决策,“把车速拉到一百五十码,基地离这儿大概是十分钟的车程。院子最里面的房子是临时仓库,走进草帘右边就是折叠梯子和绳索,麻烦你把这两样东西带过来。” 江千泠这话很显然是对自己说的,陈贤总算是能松一口气,转身拉开车门,以最快的速度回基地将江千泠说的这两样东西带了过来。 然而他刚把绳子交到江千泠手里,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江千泠就转过头将目光对准了他,语气不像是在商量的样子:“你来站到我现在的位置。” 陈贤眼睛瞪得很大,右手指向自己感到非常不可置信问:“我吗??” “嗯。” 江千泠问:“不然你想爬上去接他吗?” 不是??? 陈贤简直是感到特别荒谬。 这两个人表面不和实际上关系匪浅他在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但同样是兄弟,为什么在孟昑遇到危险的时候,江千泠能这么理所当然拉他出来垫背啊??《 》 30-40 第31章 半颗心脏 从江千泠搭好梯子再到孟昑拽着绳子一步一步往下爬,陈贤一直都是将神经紧绷着的。 但就算是在非常紧张和忐忑的状态里,陈贤都还是有闲心在潜意识里偷偷吐槽江千泠和孟昑简直就是一对神人,因为这两个人的相处状态实在是太诡异了。 即使是在军营里朝夕相处的战友,为了建立足够牢固的信任,尚且需要进行极为严密的信任训练,为防止在关键时刻因互相提防而产生分歧,最终酿成悲剧。 但在江千泠和孟昑这儿,信任这个词仿佛是完全没必要存在的东西,因为孟昑对江千泠简直已经到达了一种盲目跟随的地步,两个人好似就是在共用一个大脑。 孟昑被一根并不完全结实的绳索悬挂在十几米高的半空中,全程眼睛没往地上瞟过一眼。 都是江千泠说让他往左他就往左,说让他往右他就往右,说哪个方位有一个枝桠可以供人落脚,孟昑毫不犹豫就往那个方位直直踩下去,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会有踏空的风险。 好在孟昑最终确实是十分安稳地踩到了江千泠为他搭好的梯子上,一溜烟就从最顶端爬下来回到了平稳的地面,两手拍拍灰,全程腿都不带颤一下的。 陈贤都不知道孟昑这是胆子大还是缺心眼,又或者是他和江千泠的关系已经稳固到这种连危及生命安全的事都能全然交给对方的程度。 如果是后者,陈贤觉得这两个人简直跟有病似的,明明关系好到都可以共用一个户口本了,不知道是共同相处了多久有了如今的默契。 却偏偏要装得像是有谁绿过谁一般的不对付。讲起话来嘴毒得像是往嘴唇上涂过百草枯一样,难听的话如同高考时的英语听力一样一截一截往外冒。 最离谱的是,明明都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正常人如果对朋友说了他们对话中的任意一句,估计都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但孟昑和江千泠却还是以这样微妙又和谐的状态继续相处着,并且好像谁都没想过要采取一系列的雷霆措施去中止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 有时候陈贤甚至会觉得这两个人是刻意在调情给他看。 当孟昑心情愉快哼着歌,转过身却和江千泠冷冰的目光对上时,站在他们旁边的陈贤就知道,这两个人应该是又要开始了。 “不怕死的人就应该死在让他觉得不会死的事情上面。”江千泠目光微微垂下来,语气冷冰冰说着。 呵呵,刚刚眼睛死死盯着上面,又是搭梯子又是送绳子的人难道不是你吗?现在倒是整起这个冷酷无情不通人情的人设了,装洒脱也不装得稍微像一点儿。 陈贤在心里冷笑了两声,发觉自己已经看透了江千泠。 孟昑莫名其妙又挨了江千泠一通白眼,不止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简直是阴晴不定到了一种无理取闹的程度,大声质问道:“你又发什么神经呢?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给我办了一张这么烂的卡,我用得着爬那么高找信号吗?” 又在这里装生气了,像“还不是都怪你?”这样的强盗逻辑一般也只是在夫妻间才适用。责怪对方的同时如果没狠心到狂扇对面的巴掌,那就一律视为调情。 陈贤在心中锐评着,越来越觉得自己非常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才能。 “我记得我们应该不是在拍短剧吧?为了让你在卢米亚的稀树草原上有信号,我是应该冲冠一怒为红颜,然后直接叫来电网局的人给你装信号塔吗?” 哦?那可说不准啊,这种事说不定你还真做得出来呢? 陈贤无聊到开始抠起了指甲,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持续在内心世界里发着牢骚。 “法海都能托着雷峰塔走,你难道就不能托着信号塔走吗?凡事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无能是一个alpha身上最大的过错!” 爱之深责之切,越是信任就越是任性。我都懂的我都懂的。 陈贤接连点着头,以澎湃的心声为孟昑应援着。已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你是白素贞吗你就管我要塔。”江千泠简直是有点儿被气笑了,说话的语气里开始带了点儿真实的责怪意味,第一次以训下级的态度来训孟昑,“你只是没找到信号,你的脑子没被高维生物替换成猪脑,你的脚还长在你身上没能断掉,你没有突然就软组织瘫痪变得连爬都爬不动。” 江千泠微笑着提醒道:“你可以走路回起点,没人会在那段路上把你砍死,你只需要停在原地等我回来就可以,比你爬上一棵十几米高的树要好活命多了。只要你智商超过了七十,我说的这段话就应该能听懂。” 卧槽不是,怎么突然就开始动真格的了? 陈贤停止了抠手指的动作,面带诧异偷瞄着江千泠。 一个人的语气里到底有没有夹带负面情绪是非常鲜明的。即使是钝感力很强的孟昑也能很快感知到这一点。 空气短暂安静了几秒。他慢慢放松了紧蹙着的眉头,神情第一次变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冷淡,语气平静反问道:“等你回来,那是什么时候呢?” “第一次是路人,第二次是刘以真,我难道还要再经历第三次吗?”孟昑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江千泠,缓慢启唇道:“你天生是比我们少了半颗心脏,但我永远不想再眼睁睁看着生命在我眼前缓缓流走了。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有没有像我一样在梦里见过他。” 孟昑说话的语气非常反常,冷静又淡漠的样子变得不像是他。 空气仿佛在一刻被冰封起来,陈贤一瞬间收起了看戏的心,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然而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江千泠却忽然笑开了,唇角勾起一个很挑衅的弧度,注视着孟昑问:“所以呢,我现在要陪他一起去死吗?” 第32章 以真 刘以真这个名字就像是生长在在孟昑和江千泠中间的荆棘丛。表面看起来无恙,寻常得好似与周围的植被无异,但实际只是没人再敢往里踏进去。 即使是孟昑和江千泠都在装傻,但只要中间的荆棘还在,他们就永远都不可能向着彼此靠拢。一旦有谁妄图触碰禁区,那就只会被锋利的尖刺伤得鲜血淋淋。 刘以真这个名字实在有太久没有浮现,更何况是以这样再直接不过的方式宣之于口。 当说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连孟昑自己都有点儿恍惚,总觉得时间好像被按下了倒退键,在同样的炎夏里回到了他们还会大声呼喊彼此名字的时候。 关系越好的人,孟昑越喜欢叫对方的全名,而无关紧要的人孟昑一般都是直接叫“喂”。 在进入训练营前,孟昑还只叫过两个人全名,一个是他爹,一个是将他从幼儿时期带大的保姆。 后来保姆的儿子病了,顾不得孟昑就直接辞掉工作回了老家。孟昑就连她的名字也不叫了,每次要提到就是说“那个女的”。 孟昑的别扭是与生俱来的,但他进了训练营以后很快就叫了江千泠名字。 那时候他们甚至都还不熟,孟昑只知道自己见了江千泠就有点儿想大声喊他的名字。有可能是因为江千泠是孟昑见过的所有人里长得最好看的,也有可能是因为江千泠强。 后来再让孟昑叫了名字的人就是刘以真。 没别的原因,孟昑第一次对刘以真有印象就是他被堵在墙角里受人欺负。 那时候孟昑正和江千泠待在一起,远远在台阶上看见,有点儿闲得没事做就往那边走近了。 径直走到人群外围,孟昑眯着眼看清楚受气包胸口上的名牌,明明小半边身体还压在江千泠身上,但就是很霸气地大手一挥,面无表情说:“刘以真,你给我过来。” 这事儿不算特殊,但孟昑很轻易就记住了刘以真的名字,因为刘以真是孟昑见过最怂的高等级alpha。 再后来他们已经叫过了很多遍对方的名字。最新的体检报告出来,显示江千泠比孟昑高了1厘米,而刘以真比孟昑高了整整三厘米。 此前他们三个是一样高的,这次变得不一样就说明孟昑已经在比刘以真和江千泠长得慢了。 因着刘以真多出的这三厘米,孟昑气得三天都没能睡得好觉,半夜里偷偷去树林里掏鸟蛋,发誓要反超刘以真至少五厘米。 如今将近九年过去,孟昑不仅实现了自己的目标,而且还是翻倍实现了。 因为刘以真的生长永远都停留在了九年前,而孟昑从离开训练营就开始窜个了。长得很快很快,这让孟昑觉得自己的个子或许是在连着刘以真的那部分一起长。 那一年的某一天有着惊人的43度,是近三十年来的最高温。 在孟昑的认知里,刘以真的死和江千泠脱不了关系。 所以和最高温一起过去的不止有刘以真的生命,还有孟昑和江千泠永远都无法重见天日的友谊。 今年还是属于永远的一年,孟昑还是没有原谅当年出现在那场事故中的所有人。其中包括了他自己,当然也包括了江千泠。 但江千泠显然没这么想,他好像还是没觉得自己有错。 孟昑原本想回答他“那你就去死”,但因为生命实在是个太过于沉重的命题,孟昑最终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撇过头不再跟江千泠言语。 陈贤真的没觉得自己的哪一天有像今天这样混乱过,原因甚至跟他本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昨晚上还在车里吵得天翻地覆,连挡风玻璃都要被震动的两个人,如今在车里竟然一句话都不讲。 不仅如此,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半点儿交集。就像是同时跳进了忘川河里的一对怨侣,明明此前约好了要此生不复相见,如今却又被塞进了同一辆马车里。沉默的样子像是没话说,又像是没忘掉。 这样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陈贤被迫坐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两手紧紧捏着方向盘,被死水一般的空气包裹着,想死的心情很浓烈,都有点儿想从车窗跳出去,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回营地了。 肩上的豹子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孟昑都有点儿怀疑它是不是被伤成植物豹了,如今只是一具睁着眼睛的躯壳。 不然为什么眼睛乌溜溜的睁那么老大,却连被人拐走了都发不出半声响。 见到受伤的小花豹,孟昑只知道要把它带回营地,却从来没想过把它带回营地有什么用,有什么人能救得了它。 团队里唯一会处理外伤的人此时还在完成外派任务,孟昑甚至都不知道急救箱放在哪儿,里面的药物能不能给动物吃。 花豹的鲜血顺着孟昑的肩胛滑到蝴蝶骨又滑向脊骨,最终在白色的修身t恤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痕迹。 孟昑穿着这件显眼的限量款t恤走来又走去,问了一些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他在心里翻白眼,像是自言自语说:“不是我不救你,是你的命在这里就该到头了。” 然后孟昑就在围墙外面撞见了穿着皮革衣裙的部落女人。 女人的身材结实,皮肤光滑黝黑,看见孟昑肩膀上的花豹,粗黑的眉毛紧蹙着,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或许是孟昑脸上的茫然神色太明显,女人话音停住了,两手比划着开始重复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 孟昑还是没听懂,两只眼睛紧盯着女人的手部动作,看她的手心收拢又张开,于是问:“你想进行光合作用?还是你想吃煎饼果子了。” 看孟昑的反应一看就不像是听懂了的,女人又开始固执地重复她刚刚的动作。 “它活不久了,除非有神的庇佑。” 江千泠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孟昑身后的墙沿,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也没跟孟昑说话,只是一句一句翻译女人口中那些不成段的句子。 “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不应该干涉自然。” “它受伤了,它的归宿是鬣狗或者狮子的腹部。” “祭祀说六天后会下雨,但你打扰了创世神的作品,你将永远无法沐浴在雨水的润泽下。” “你完蛋了,你会受到提多恶鬼的诅咒。” 只有最后一句话不同。 “她说的不是真的。” 女人的声音好像慢慢弱了下来。孟昑的反应慢了半拍,意识到这一句是江千泠自己的话。 “我说的也不是。” 而这一句是江千泠对他说的。 第33章 原则 这句话很短,孟昑不知道江千泠想表达点儿什么,只知道这句话肯定不止有字面上的意思。 他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表面上看起来毫无波澜,只是冷着张脸问:“你的道歉就这么含蓄?只知道教我要怎么懂礼貌,自己却连对不起三个字都不会好好说。” 在孟昑幽怨的目光下,江千泠轻轻挑了下眉,“谁说我在和你道歉了?” 孟昑觉得自己没理解错,他对于江千泠的不坦诚感到非常不高兴,蹙起眉问:“那你什么意思?” 江千泠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把完着打火机,理所当然道:“有人脑子缺根筋,连被诅咒了都不知道,我特意来提醒一下。” “你说谁脑子缺根筋呢,刚才乱发脾气的人明明是你!” 孟昑简直是被江千泠气得要命,眼看着又要暴起,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被忽视的玛郎女人终于忍不了了,嘴里发出“嘿呀”一声喊,仰面朝着江千泠,表情很愤怒,两只手飞快做着手势。 孟昑听见这个女人对着江千泠叽里咕噜说个没完,一只手掏了掏耳朵,表情很不屑,拍了下江千泠的肩膀问:“她又在叽里呱啦说些什么鸟语呢,是不是在连着你一起诅咒了?” 没等江千泠回答,孟昑就一脸遗憾地说:“可惜了,这么精彩的内容我听不懂。” 无论是在学生时期还是工作时期,孟昑在周围圈子里的名声都很响。 只要是不熟悉他的人,大多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脾气很差的alpha看上去就是那种呲牙必报心眼比针还小的人。 但实际上孟昑的忘性很大。虽然容易生气,但总是很容易就忘了自己是为什么生气。在大多数时候,他连惹他的人叫什么名字都记不住。 就比如说现在,孟昑才生完最真情实感的一场气,最上头的时候连跟江少泠老死不相往来的事都想过了。 结果江千泠只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连道歉都算不上的话,他就将刚刚的阴霾全都忘光了,转而又和江千泠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 孟昑八卦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儿缺心眼。 江千泠站在石槛上,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告诉他真相:“她还在骂你。” “什么?还有完没完了?!” 孟昑一下子支棱起来,低头看向棕色皮肤女人,语气特别拽:“我告诉你,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老子中国人,要拜也是拜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就说了让我救,你算哪门子东西?” 江千泠没有发表更多意见,只是面无表情听完了孟昑这通带着脏字的激情发言,转过头将这些话原模原本翻译给了旁边的玛郎女人。 也不知道江千泠是怎么翻译的,女人黝黑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胸口堵着一口气像是麦浪一般翻涌。 知道孟昑听不懂自己的语言,女人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手掌飞快从上而下,做了个闪电的手势,意思是孟昑将在未来遭受天罚。 孟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情欠得不行,对着女人愤愤离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江千泠从始至终就把玩着他的打火机,叼在嘴里的烟一直都没点燃。 孟昑的心情不好,现在正处于一个无差别攻击的状态,眼睛往江千泠那边一横,就讽刺道:“有些人到了非洲还是不忘释放毒气,出来抽一趟烟,一场热闹就看完了,不得不说真是会给自己找乐子。” 孟昑话说得不好听,江千泠没反驳也没生气,直起身,将嘴里的烟又放回了烟盒里,只留给孟昑一个背影,“别废话,要还想救它就跟我来。” 孟昑不情不愿跟了上去,觉得像江千泠这么冷漠的人能不滥杀无辜就已经很好了,并不是很相信他真的能发这个善心。 然而江千泠还真的从房间里找到了急救包,先是掰开小花豹的嘴给它喂了一颗白色药丸,然后用绷带给它包扎好伤口,手法老练又娴熟。 孟昑和江千泠一起坐在床沿,看了他的一系列动作,感到有点儿半信半疑问:“你真的在救它吗?刚刚给它喂的是什么,不会是老鼠药吧,还是干燥剂?” 江千泠给最后几厘米绷带绑了一个结实又漂亮的结,表情淡淡道:“樟脑丸。” 孟昑一下子站了起来,暴怒道:“好啊!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等级alpha,心却像我爷脖子上十年没有搓过的泥一样脏,你好意思吗?” 江千泠抬起眼,表情非常不耐烦,“放心吧,它吃的药是三千一颗的特制凝血酶,只要不是阎王爷亲自来收就死不了。” 孟昑的气焰一瞬间弱了下去,很不高兴抱怨道:“那你不会好好说话吗?谁知道你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江千泠没再接话,敛眸看着趴在孟昑腿上的小花豹,脸上不带表情,语气里分不清是什么情绪,“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你确实不该救它。它腿上的伤口不是被捕兽夹伤的,而是肉食动物的撕咬伤。纪录片拍摄者的第一原则就是不能干涉自然,而我们在第一天就破坏了原则。” “纪录片拍摄者的第一原则是不能干涉自然,而全人类的第一原则是留住生命。” 孟昑察觉到江千泠语气里的认真,于是收起了自己所有吊儿郎当的情绪,态度很坚定,“我不认为我做错了。我在做一个纪录片拍摄者之前,首先是人。” 第34章 泉 孟昑眼睛里的颜色太干净,清澈得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泉水。 江千泠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走神了,只是沉默着,仿佛陷进了孟昑眼睛里。 直到孟昑从等待被回话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眼里露出些许疑惑,看起来很快就要开口追问了。 江千泠终于把目光瞥开了,过几秒回答说:“孟昑,并不是你想做一个理想主义者,这个世界就会集体变成理想主义的模样。它有一套自己的运转规则。” “管它狗屁规则,我看规则就是你们这些说话咬文嚼字的人设计的,不然哪儿来那么多破事?” 因着江千泠的这副假意高深的态度,孟昑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一只手高高扬起来,姿态十分潇洒,“规则既然被创造出来,那就是用来打破的!不然你现在都还在梳着辫子坐马车呢,坐马车能让你到卢米亚来吗?” 江千泠没什么话能回他了。 孟昑好像总是这样,从来不管任何人的看法,以一套独立的规则运转着周边的世界。 他没有普世的概念,只觉得自己是怎样的,这个世界就该是怎样的。 以至于他总是说出一些格外另类又格外不合群的话,偏偏你只要顺着他的逻辑走,就会发现这话其实真的没什么问题。 孟昑梗着脖子等人回话的样子看起来像不太聪明的鸵鸟,江千泠拍了下他的头,感受到孟昑头发上有点儿刺的手感。 孟昑捂着头接连退后了几步,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你突然拍我的头干嘛?不会是在对我施什么最近学到的巫术吧?毕竟你学什么都很快。” 江千泠转开眼,面无表情道:“诅咒你再多说一句话嘴巴就被缝起来。” 孟昑觉得江千泠骂人的话简直是越来越小儿科了,冷哼一声吐槽道:“幼稚。” 陈贤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但他经历完这么多大场面,现在已经完全能做到见怪不怪了。 “哦,已经和好啦?” 陈贤若无其事和两个人打完招呼,很自然走过去,将手搭在了江千泠肩膀上,“正好,酋长好像有事找你,唧哩唧哩叫你过去,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嗯,我知道了。”江千泠将陈贤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掰下来了,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径直走向院子门口。 陈贤弯着腰看清楚小猎豹身上的绷带,点头肯定道:“挺好,江千泠的技术还硬着呢,我们死在这里的可能性又降低了百分之十五。” 孟昑蹙着眉,感到有点儿奇怪,“你怎么知道它的伤口是江千泠处理的?” “能把结绑成这样的,除了江千泠以外还能有谁?”陈贤一只手插在腰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而且你想做的事他哪件没满足你?就是嘴巴上硬气个两三秒罢了,我都懂我都懂。” “……” 这是孟昑第二次觉得陈贤的态度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好在这种诡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江千泠很快就从院门口回来了,嘴里叼着的烟已经燃掉了大半。 他将不长不短一截烟头在石头上按灭了,走到陈贤和孟昑身前,很平静汇报了最新形势,“我们今晚之前要搬走了。” “?”陈贤有点儿没明白,瞪大眼睛诧异道:“什么意思,我们莫名其妙要搬到哪里去??” 江千泠云淡风轻说:“不知道。” “酋长说他的地盘不欢迎对天神没有敬畏的人,他可以看在一千多份物资的份上不驱逐我们出去,但我们也别妄想再住在他的部落里。” 江千泠又补充道:“他要我们在天黑前就搬走,不然就带着火把和全部落一起找上门来。” “操,他又犯的什么病啊!我们谁惹他了吗??” 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脏话的孟昑没忍住重蹈覆辙了,指了下太阳穴破口大骂道:“这货他脑子还长在头骨里面吗?实际上早就被狒狒给偷走了吧!!” 江千泠眼睛看向孟昑,淡淡解释说:“你惹他了,刚刚和你骂架的那个是他的老婆。” “……” “……” 在江千泠的目光下,孟昑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嘴硬道:“这我哪儿知道?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 第35章 转角 陈贤有时候真的不明白疯的人到底是孟昑还是江千泠。 孟昑不知道那个身材结实的棕种女人是酋长老婆,但江千泠肯定知道。 即使是这样,在孟昑随随便便就向那个女人挑衅时,江千泠就只是站在旁边看着,面色平静如水,半点儿要干预孟昑的意思都没有。 连夜要另找地方住完全就是江千泠计划之外的事,陈贤想都不敢想如果这样的失误出在除孟昑以外的工作人员身上,那个人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显然孟昑和江千泠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们还在面对面交流着,一切都是如此寻常。 经此一事,默默观察着的陈贤更加确定了孟昑将来很有可能会坐上王后之位的想法。 “反正都已经发生了,我身上又没钱,你难道还想要我用命来偿还吗?” 或许是因为心虚,江千泠这边半句话都还没说,孟昑就跟机关枪似地“吧嗒吧嗒”说了一大堆,妄图想把江千泠的发难给堵回肚子里,“那你就把我的命拿去吧!到时候就说小江导压榨员工致人心肌梗塞猝死就行了。” 孟昑试图用聒噪掩饰心虚的样子实在有意思,江千泠勾起一边唇角,笑容看起来阴恻恻的,“放心吧,没那么严重,我把万事交给你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搞砸的准备。” 江千泠没有借题发挥开罪人对孟昑来说是件大好事,但他听了这话却还是开心不起来,眯着眼睛问,“你什么意思?你想传达的信息是什么?你说这话的意图又是什么?” 江千泠没再搭理孟昑的三连质问,很自然转移了话题,“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刚刚酋长离开的时候告诉我3号点附近的水塘附近有人扎营,大概是三个帐篷。” 孟昑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黑色的瞳仁又大又圆,突然机警的样子像是受了惊从洞穴里钻出来的兔子,“那就是知道那群偷猎的现在住哪儿了?” 江千泠说:“不确定,还有待考察。” “这有什么好考察的?” 经历完今天的一天,孟昑已经对草原的环境有了大致的了解,勇气莫名其妙就再次充裕起来,不以为然道:“这地方不禁枪那不就代表我们也能抄这些硬东西?你都来南非搞艺术了,又不缺这几个钱,就不能搞几支过来把那群人干死再说?” 江千泠没头没尾说:“你从院子门口出发向西一直走,到了合欢树林向右拐,往前走个一公里,再向着东边走,面朝树叶生长得更旺盛的方向走六步。” 孟昑纳闷:“什么鬼,你又给我布置什么莫名其妙的任务了?” 江千泠:“这样可以死得比你的上一个方案更快,满足你迫切去死的愿望。” 孟昑:“……” 江千泠这张嘴还是欠揍得够可以,孟昑撸手肘的动作都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他的肩膀上忽然传出来一道像是小鸟的声音。 孟昑一脑袋问号低下头,和肩膀上正喘着热气的小花豹对上了视线。 或许是因为止住了血,花豹幼崽的活力貌似是恢复了一点儿,已经有能力抬起它的上半身,尖锐的指甲很结实嵌在了孟昑薄薄一层的衣服布料里。 “……” 孟昑显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感到非常不可思议问:“不是哥们儿,刚刚那叫声是你发出来的吗?你好歹是个猛兽,刚刚那样像话吗?” 江千泠淡淡纠正道:“它是母的。” “你怎么知道的?”孟昑先是狐疑,很快反应过来,嗤笑一声说:“你这人也就表面上看起来正经,结果闷不做声就在盯着动物的生殖器官看。花豹怎么了,谁说它就不能有隐私了?” “我不止知道它是母的,我还知道它叫苏尔娅。”江千泠面无表情补充道:“我的工作任务就是盯着它看。连你在我这里都没有隐私,它还想有吗?” 孟昑:“……” “它好歹是我捡回来的,你凭什么随随便便就给它取了个洋妞的名字?”孟昑冷笑一声,宣布道:“你说了不算,从现在开始,我已经给它取名叫孟二娃了。” 江千泠目光瞥向孟昑身后,挑了下眉说:“谁说这个名字是我取的?” “呵呵,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别忘了它是有亲妈的。” 江千泠抬了抬下巴,示意孟昑看后面,“转身吧,你的孟大娃来了。” 孟昑“嗤”了一声,一脸不屑回过头,当即就跟立在院墙上的母豹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还会有一章(有可能是在凌晨发) 第36章 虎妈猫爸 母豹只是趴在高高的院墙上,细长的尾巴在后面一甩一甩,祖母石一般的一双眼睛紧紧锁定在孟昑身上。 正常花豹的眼睛一般都是浅金色或深棕色的,这两只豹的眼睛颜色太过于特殊,孟昑都不需要经过辨认,就能知道院墙上那只颇具压迫感的大体型花豹绝对是自己肩膀上这只小豹的母亲。 “它趴在那儿干什么?在想要怎么吃掉我们吗。”站在孟昑旁边的陈贤已经不敢动了,两条腿僵直着,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 孟昑眯了眯眼睛,回答说:“它要吃你早就扑过来了,非要等到你发现它干嘛?那应该不符合肉食动物的狩猎习性吧。” 旁边的陈贤都已经快要被吓晕过去了,江千泠却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多恐怖的场面,淡淡道:“它就是昨晚上追车的那只花豹。把吃剩下的半只角马丢车上,然后掉在我们车上。” 陈贤僵着没动,只有一张嘴不停张张合合,崩溃绝望道:“喂!你们两个真的是正常人吗?我们现在不正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生死关头吗?!趴在那堵墙上盯着我们的是一只花豹诶,那是一只花豹!!!” 江千泠面无表情道:“你在这儿大吵大闹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而且我们暂时还死不了,它摇尾巴的频率是有规律的。” 陈贤万分不理解道:“它的尾巴怎么摇跟我们怎么死有直接联系吗??它要是缺了几颗牙齿我还能稍微安慰自己一下,觉得我们或许还有机会留个全尸!” “这代表它现在处于一个精神高度集中状态,它是在观察我们而不是准备攻击我们。它要是感到焦躁不安,尾巴摆动的力量会更重,而且是无规律的。” 江千泠瞥过头,凉凉看了陈贤一眼:“我当时要你多做功课,结果你都做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直都是这副挫逼样,你想怎么完成卢米亚的拍摄工作?怕死就不要待在这里,回准州的酒店睡觉比什么都来得舒服,我的团队里不需要毫无价值只会胆怯的挫鬼。” 陈贤:“……” 呵呵。这人教训孟昑的时候有现在一半的凉薄冷血冷漠无情吗??按这样的标准看来,这俩人以前吵来吵去的明显就是在调情吧!自己竟然还当真了,真是可笑! 陈贤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缓缓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僵硬站直了身体,说:“怎么会呢?我当然是有做过功课的,只是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已。人的本能总是会先一步战胜理智,这点您应该能理解吧?” 对于陈贤和江千泠的争论,孟昑感到非常不耐烦,关注点也和正常人很不一样,“你们两个要吵出去吵!所以它一直盯着我们是想干嘛?难道是想把孩子要回去?但我肩膀上的这玩意儿要是不经过人类救助明显就活不下去吧?” “我之前还没完全确定,但等这只母豹一出现就能够下定论了。” 陈贤刚刚被江千泠训完一通,现在正是想证明自己的时候,看到孟昑有疑惑,立即认真科普道:“这只母豹名字叫科鲁,小豹的名字是苏尔雅。因为它们眼睛的颜色很特殊,所以在很久以前就被相关组织标记过了。” “在当地人眼里,绿色眼睛的猛兽被视为上天派来的神兽,可以庇佑整片草原。所以它们应该不是被人类伤害的,不然当地人不会放过伤害神兽的外来者,对于偷猎者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陈贤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总算是说到了正题,解释说:“当地人偶尔会将猎物放到科鲁和苏尔雅居住的巢穴,所以它们对于人类是没有敌意的,只是因为我们的面孔陌生,所以它在打量我们。” 孟昑听完这长长一段科普,蹙着眉看向陈贤,“你这不是了解得挺清楚吗?所以你在一直在矫情些什么,闲着没事干在两个alpha面前找存在感呢?” “知道是一回事,被一只成年花豹盯着还能保持冷静又是另一回好吗?”陈贤梗着脖子辩驳道:“它要是一个有腺体的a我还能释放信息素对它进行压迫,但这玩意儿是有攻击性的动物啊!!对我们的信息素完全免疫的好吗?!” 孟昑锐评道:“怂货。” 陈贤:“……” “我管它是什么苏二丫还是苏菲亚,我说它是孟二娃它就是孟二娃。”孟昑不耐烦扬了下手,连着江千泠给取的名字一起定下了,决定道:“反正孟二娃暂时还不能被大娃带走,不然不就是要去死吗?” 陈贤幽幽道:“但这应该也不是由我们能决定的吧?谁能告诉我母豹是怎么找过来的?发生在这种地方的动物救助难道不应该是由专业的工作人员穿着防护服将受伤动物关在铁笼子里,然后再带到封闭的保护机构吗?我们不仅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甚至连支麻醉枪都没有,是怎么敢做这些的啊?” 孟昑云淡风轻道:“怎么不敢?反正我们都要搬地方了,待会儿就一个人带点儿东西过去牵制它,另一个人把孟二娃带走不就行了吗?” “哇,那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方案呢!”陈贤皮笑肉不笑道:“现在问题来了,谁做那个去牵制它的人呢?” 江千泠和孟昑异口同声道:“那当然是你。” 陈贤:“……”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让自己再和这两个人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了。 陈贤都已经做好了在自我了断和毅然赴死之间选择一个的准备,但或许是苍天听见了他的悲鸣,科鲁忽然停止了晃动尾巴的动作,慢悠悠站了起来,在最后看了一眼苏尔雅后,从墙沿跳了下去,之后就再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范围内。 陈贤有点儿懵地往前探了下头,不敢相信道:“它这是……走了?这孩子它是不打算要了吗?” “怎么可能?花豹至少要等到幼崽到亚成年的时候才会将它从身边赶走,看苏尔雅的体型,最多就只有三个多月大。” 江千泠注视着科鲁离开的方向,过了几秒说:“但它知道苏尔雅的伤势,动物并非是完全愚昧的,只是人类习惯用自身文明来定义眼睛所能看见的所有事物。它们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认知,它们和我们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感知者,而人类一般把这个叫作灵性。” 孟昑并没有完全理解江千泠这些话的意思,但他直觉江千泠说的话是完全正确的,于是拍了下他的肩,第一次对江千泠表示了认可,“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江千泠敛眸看了眼孟昑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道:“哦。但我需要你来认可我吗?” “……” 孟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然我们还是先打一架吧。” 一天内出现两件完全就在意料之外的事,这在江千泠的人生中是很少发生的状况。 而这样的状况发生时,江千泠的身边往往都有孟昑。 等团队的随行医生出完任务回来,天色已将近黄昏。 苏尔雅还是趴在孟昑的肩膀上,虽然它还有三个多月大,但已经有了很结实的分量。 孟昑的肩膀已经被压得很酸,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苏尔雅只有在孟昑的肩膀上才会乖。 一旦孟昑想要将它从身上抱下去,它就会变得格外焦躁不安,发出像是小鸟一般的呼叫声。 所以在医生回来以后,苏尔雅还是只能接受在孟昑的肩膀上处理伤口。 医生给苏尔雅换了新的外敷药,然后又找了几种动物也能适量服用的药物,将它们溶解在奶粉里,让孟昑喂给苏尔雅喝。 从来没有过恋爱想法的孟昑没想到自己有天竟然还能做喂奶这种事,一边觉得别扭,一边还得为防止苏尔雅呛奶将手腕高高抬起来。 卢米亚的夏天是浓墨重彩的,当整片天空被夕阳染至橙黄,孟昑看到江千泠站在院子门口和酋长交谈。 孟昑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瞥往那个方向,所以当江千泠结束交谈从外面走进来,孟昑马上就注意到了他,偏偏语气还是非常不经意的,“呦,怎么了,酋长看你死皮赖账到现在还没走,打算带着火把对你进行爱的慰问了?” 江千泠停在孟昑身前,垂眼看着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还没走远,你要是很想被慰问我可以现在叫他回来。” 孟昑问:“所以你们在讲什么,他不是都要赶我们走了吗?” “他突然改口了,说我们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怎么?他行事风格这么野蛮,竟然还有这种良心发现的觉悟?” 江千泠说:“是因为苏尔雅。” “……” 孟昑冷冷扯起一边嘴角,“我肩膀上的这傻玩意儿要真是神兽,我首先就要它下道雷劈死那群没有契约精神的原始人。” 江千泠点了点头说:“你可以试试。” “你快别站在那儿说些没用的了。”孟昑一只手还维持着很别扭的姿势,另一只手对着江千泠勾了勾,“你赶紧过来给它喂下奶,我真特么要累死了。” 江千泠挑了下眉问:“你确定要我来喂?” 孟昑不耐烦道:“不然呢?我对你说梦话呢。” 孟昑原本的想法很简单。他维持着这个半蹲在地上高举着手的姿势实在太累,现在急需要有一个人过来替他减轻负担。 而这时候江千泠又正好出现在他面前,孟昑只想赶紧从这备受折磨的状态里解脱。 然而等江千泠半蹲下来跟孟昑的视线齐平,真的从他手里接过了奶瓶,孟昑才后知后觉这样的场面和氛围简直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第37章 我猜你也想靠近吧 江千泠半蹲着,一只手很随意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将奶晃匀了一下,然后身体微微向前倾,将奶嘴塞进了小花豹嘴里。 小花豹立马很迫切地吮吸了起来。 江千泠的所有动作都很自然,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孟昑的脸莫名就红了。 他们两个实在是贴得太近了,近到孟昑能感受到江千泠的呼吸近距离打在他脸上。 alpha之间贴得再近都是正常的,这本身没什么,但孟昑在这一刻很突然地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候孟昑和江千泠还没有闹掰,关系很好,做什么事都是一起的。 因为孟昑的脾气,以及在训练营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他周围其实一直都没什么omega。 反倒是江千泠的异性缘要更好一点儿。大部分omega都只是在他路过的时候红着脸回过头偷偷看上一眼,小部分胆子大的就会来表白。 带着潮红的脸和孤注一掷的勇气凑上前来,看到揽着江千泠的肩,跟个门神似的孟昑,又有点儿退缩了,只是抬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又不说有什么诉求。 孟昑只是脾气不好,又不是个傻的,当然知道这些omega想要做什么。 往往到这时候,他就会松开江千泠的肩膀,在离开前很不耐烦“啧”一声说:“情情爱爱的真特么麻烦。” 对于omega都只跟江千泠表白,不太经常喜欢上他的事,孟昑倒是不在意。江千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是真不关心这个。 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孟昑也有点儿不耐烦,而且江千泠的态度确实很让人恼火。 他每次都是不同意但也不明确拒绝,一有omega红着脸跟他表白,江千泠就会笑得很好看,语气很温柔说:“非常感谢你的喜欢,你和我说的话很真诚,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交往对象。但真的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希望我们都能在学业上有更好的成就。” 每次江千泠一说完这些,那些omega就会一边抹眼泪,一边带着哭腔对江千泠说:“嗯嗯,我知道了。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我们没能在一起,但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 孟昑每次旁听完都觉得江千泠很茶,简直就是个中央空调。 明明都不打算要和那些omega在一起,却还是要说一些看似真诚的贴心的话,好让那些omega忘不掉自己,沉沦在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单向感情中。 但这只是江千泠个人的事,孟昑即使是非常不讲道理的人,也觉得自己没资格多管。 直到有一天,又是一个omega红着脸向他们走过来,孟昑连不耐烦的情绪都懒得给了,撒开江千泠的肩膀就要走,那个omega却忽然扯住了孟昑的衣角,紧张得看起来就快要晕倒了。 “不好意思!请问能浪费你一小会儿时间吗?一两分钟就可以!”omega用力攥着孟昑衣角,由于过于紧张,连声线都在颤抖。 “不是。”孟昑侧着半边身体,感到非常无语,“你跟他表白非要拉着我旁听干嘛,就这么想让我充当你俩play之间的一环吗?” “不是的不是的!”omega摆着手很着急解释道:“我是有话要跟你说……” 孟昑有点儿诧异,指着自己问:“我?你没搞错吧?” omega微微垂着头,很小声说:“没有呢……” “哦,那你说吧。”孟昑站直了身体,态度非常随便。 “诶!不是……”omega有点儿茫然,瞥向了孟昑身边的江千泠,小心翼翼问:“他要一直站在这里吗?” 孟昑手一扬,又揽上了江千泠的肩,大大咧咧道:“没事,这场面他看得多了,你随便说就行。” omega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江千泠,然后他发现,江千泠不仅半点儿想走的意愿都没有,而且双手环着胸,垂着眼睛,正以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甚至显得有点儿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没办法,上都上了,omega就只能硬着头皮讲,眼睛一闭,就大着嗓音道:“孟昑我喜欢你很久了!以前我觉得你是一个很野蛮很差劲的人,所以从来都不敢靠近你。但注意你的时间久了,我发现你真的很好,并不是你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这样!所以我想问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站在你身边的机会?让我试着更了解你!” omega表达得过于含蓄。刚听完这段话的几秒时间里,孟昑没说话,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孟昑就听到了江千泠的声音响起,很平淡的声调,显得有点儿冷漠和高高在上,“不好意思,他还没有要谈恋爱的打算。” 孟昑一听就急了,用力拍了下江千泠的手说:“哎你什么意思,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替我回答上了?” 江千泠将目光转向孟昑,非常冷淡,“我难道说错了吗?还是说你想谈恋爱,想答应他?孟昑,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很关键的阶段,要以学业为重。” 孟昑原本就没打算要答应,但江千泠一这样,他的逆反心瞬间就上来了,甚至一气之下都想直接答应这个omega。 但这是他和江千泠的事,理应不该牵扯别人进来。 于是孟昑强行忍住心里的怒气,站直了身体,用自认为很端正的态度说:“抱歉,我确实没打算谈恋爱,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 这件事情的最后,是孟昑和江千泠狠狠吵了一架。 孟昑觉得江千泠特别莫名其妙,“每次一有人跟你表白你就茶里茶气说一大堆,生怕别人真的断掉念想了!怎么一到我这儿就这么干脆利落了?我都还没说上话呢,你就替我一口回绝上了,你这人双不双标啊?” 江千泠却根本不理会孟昑的质问,说话时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你沉默的那几秒里是在犹豫吗?既然你犹豫不决,那就只能我替你作回应了。” “我那是在思考他跟我说这些话是不是在表白!”孟昑蹙着眉,怒声质问道:“而且我就算想要答应他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江千泠缓慢勾起了唇角,笑容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怎么和我没关系?他说他想站在你身边,但你身边不是我吗?” 孟昑反驳说:“那alpha和omega能一样吗?他说的站在我身边和你这种的又不一样,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什么区别?”江千泠问。 孟昑嗤笑一声,底气十足道:“明知故问!他能和我亲嘴你能吗?他还能和我睡觉呢!” 江千泠很突然就向着孟昑靠近了,距离近到连睫毛都快交叠在一起,接着是alpha炙热的呼吸贴在了孟昑脸上。江千泠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 “谁说我不能了?” 几秒空拍的心跳过后,孟昑听到江千泠这样问。 第38章 博弈 就像上一次被江千泠贴近一样,孟昑脑子里空白一片,蓦地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将身体后仰着。 因为孟昑还很清晰记得上一次发生了什么。 当时他倏地被江千泠靠近,一边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边还是死要面子。身体后仰着,一只手往后撑着柜子,一只手竖起中指向江千泠挑衅。 “那有本事你就来啊,你要不敢上你就是孙子!” 孟昑说这种话不是疯了。他那时候真以为江千泠是在开嘴炮,他真觉得江千泠就算再怎么疯也不至于能对一个alpha下得去嘴。 但孟昑显然还是低估江千泠,因为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江千泠就再一次向他凑近了。 孟昑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江千泠修长有力的大手狠狠抵在了孟昑的后脑上,接着就是alpha的体温和近在咫尺的呼吸。 孟昑本能地用蛮力往后挣了一下,感受到江千泠带着温度的嘴唇从自己唇角擦了过去,只有短短一瞬,却像是有火焰燎过去一般,直到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残留着被灼烧过的感觉。 那样的感受至今都鲜明。感觉到江千泠呼吸上脸的一瞬间,孟昑像是再次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唇角。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孟昑的姿势说得上是怪异的。 他一只手往前伸着,一只手撑在身后的沙砾上,在两只手都已经很忙的情况下,甚至还腾出空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小花豹的奶嘴脱落了,两只爪子深深嵌进孟昑肩膀里,发出很尖锐的抗议声,听起来还真有点儿像是婴儿的哭闹。 江千泠举着空空如也的奶瓶,垂着眼,看完孟昑一系列诡异的动作,饶有兴致挑了下眉问:“你这是在干什么,这里应该没发生地震吧?” “你突然凑得这么近干什么?都二十四了,还没有一点儿成年人应有的边界感吗!”孟昑有点儿恼羞成怒了,咬着牙,脸红成不太寻常的样子。 江千泠将奶瓶还给孟昑,表情和语气都很随意,跟孟昑羞愤欲绝的状态截然相反,“不是你经常说两个alpha之间又没什么的?怎么就只是靠近了一点儿,你就受不了了?” “谁说我受不了了?!”孟昑很容易就被江千泠的激将法给煽动了,一下子站起来,紧握拳头,大声嘴硬道,“你以为你很牛吗?你特么现在就要舌吻我老子都不带怕的!有本事来battle啊!” 苏尔雅立即停止了抗议的哀叫声。 江千泠有时候觉得玛郎人把苏尔雅视为神兽确实不是没道理的,它有时候甚至比陈贤还要更有灵性。 江千泠觉得孟昑这副明明在意得不行却还是要假装洒脱的样子实在有趣。 苏尔雅趴在孟昑肩膀上,滴溜滴溜的绿色大眼睛一动不动,和孟昑一起注视着江千泠。 在两道非常灼热的目光下,江千泠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的形状,缓缓向着孟昑靠近了。 距离越近,江千泠就越能感受到孟昑轻得仿佛快要静止的呼吸。 孟昑的眼睛很漂亮,像市面上已经绝迹只有在一些拍卖会所才能见到的高纯度宝石,颜色透亮,干净得不带有一点儿杂质。 江千泠缓慢靠近,看着那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瞳孔轻轻颤动着,直到他和孟昑近到只相隔一寸,江千泠感受到睫毛传来的颤动—— 孟昑还是承受不了压力,将眼睛闭上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浓密纤长的睫毛降下来,和江千泠的睫毛短暂擦过一瞬。 江千泠看着孟昑紧闭着还在不停颤动的上眼睑,以及紧绷着的唇角,闻见空气中逐渐浓郁的趋向不稳定的白山茶信息素,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缓慢退开了。 孟昑闭上眼睛很久都没感觉到江千泠的任何动静,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已经走开了。 “孟昑,我们没必要因为赌气就去做恋人的事。” 安静的几秒过后,孟昑听见江千泠这样说。 他从胸腔中呼出一口长气,眼角垂着,不知是失望还是放轻松的表现。 安静的气氛像是小时候看过的星河,在这样的氛围下,孟昑的声音显得有点儿闷,“这样最好,是你怂了不是我怂了。” “嗯。” 江千泠大方承认道:“是我怂了。” 明明赢下了这次博弈,孟昑却没显得有多开心,得到了江千泠确定的回答后,就面无表情从他身旁掠过了,没再给出任何一个眼神又或是语气。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昨晚上就要更的,但我的佩子突然崩了,就在今早睡醒发了,明天肯定还会有一章(因为到截稿日了) 目前两个人还处在暧昧期拉扯中(其中还有一个连这是不是在暧昧都没想清楚的孟昑) 第39章 小麦色 制作组近期忙得不分白天黑夜,明明忙的都是拍节目的事,却连一个正式的镜头还没有开始拍。 毕竟装置固定机位和监测动物这种事就让人够有得忙了。 孟昑每天跟着玄米早出晚归的,连鬣狗群里新生的幼崽有几只公的几只母的都要摸清楚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踩点和采风,孟昑大概清楚了这片草原大部分动物的构成。 江千泠预备要拍摄的动物群体有:鬣狗、野犬、花豹、斑马、大象以及狮子。 而在这些动物中,江千泠最关注的是野犬和斑马。 孟昑和玄米两个人主要负责对鬣狗做调研,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孟昑发现在鬣狗种群中充当领导作用的是一只毛发稀疏枯燥的母鬣狗。 鬓毛很黄,看起来像深秋的野草。看起来已经有了很大的岁数,却还是会在狩猎的时候冲在最前面,为僵持局面撕开至关重要的一条裂口。 在种群中有着极高的地位,是绝对的领导者和支配者。 孟昑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盯着这群颇有二溜子气质的动物,在必要时刻拍摄一些工作日志。 平常不是趴在草丛里就是守在树上,时时刻刻都待在太阳的暴晒里,原本不是能被晒黑的体质,都硬生生在这样高强度的日照下黑了两个度。 但即使是这样,孟昑还是很白。每天跟他同进同出的玄米都已经被晒成修容盘了,孟昑还只是淡淡的小麦色。 江千泠说的没错,孟昑脸上十几个大大小小错落不一的钉子在卢米亚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存活。 仅仅只是到卢米亚的第二天,孟昑就再难忍受汗水流进耳洞里的感觉了。 明明没有经过任何专业仪器的检测,孟昑却好像能感受到微生物在高温和汗液的双重滋养下疯狂繁殖的感觉。 用不着任何人来说,就自发主动地将脸上的绝大部分金属制品摘干净了。 只留下一个代表倔强的唇钉。 罗佑从孟昑到卢米亚的第一天就说要来探班,但直到今天都没有半点儿真的要来的迹象。 他未必是真的想来,但他哪天如果真的突发奇想买张机票就过了,就算坐在孟昑身边喝完两盏茶都不一定能将他认出来。 因为孟昑现在的形象和原版皮肤实在差得太远了,明明也只是在这儿待了不到一个月,却完全就是天翻地覆的程度。 破了很多个洞袖子长得都快要拖到屁股的条纹t恤不穿了,换成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白色背心。 挂在牛仔裤上面的金属挂饰不见了,变为一串可以打开所有工具箱的大铁钥匙。 就连裤装都不是长得有大半都拖在地上的水洗蓝牛仔裤了,是裤沿破破烂烂挂着不规则流苏的牛仔短裤—— 因为孟昑被这儿的天气热得抓狂,在第三个被热到睡不着的晚上,就一骨碌从凉席爬起来将所有裤子的裤腿都剪了。 原本还有到膝盖的长度,因为剪裁面一直开线,现在已经是只到大腿的长度了。 孟昑现在的形象简直是正规到要命,脸上干干净净的没再像五金店墙面一样挂满金属,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背心,牛仔短裤,各种潮牌logo的板鞋运动鞋也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天天穿着一双从陈贤那儿抢过来的人字拖。 拖鞋侧面还印着一个小小的logo,来自某个连锁按摩店品牌,整套穿搭看起来朴实得要命。 就连黑色的中长发都用小皮筋扎起来了,因为是高层次的半长发,所以扎起来只有短短的一个小揪,还只有小半时候看起来是规整的,大部分时候都因孟昑放纵的睡姿像根狗尾巴草一样炸开。 不过短短二十多天,孟昑已经完全跟剧组里这些忙起来连脸都不一定洗的艺术工作者们融为一体了。 但或许是由于硬件条件太顶了,同样的一套穿搭下来,孟昑扎起的中长发搭上小麦色的皮肤,不仅没显得跟别人一样邋遢,反而还够带劲的。 春末夏初正当午最热的时候,江千泠从野犬的活跃范围回到营地,一下车看见的就是孟昑没被太阳晒过的白花花的后颈和大腿。 枝繁叶茂的金合欢树下,孟昑脖子上系着根黑色缎面的带子,脚跟踮起来,背躬得像轮满月,正蹲在那儿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江千泠往孟昑的方向走近了,低着头,看见孟昑将运动相机的整个后盖都掀开了,脸都快埋进那堆电线里。 江千泠弯下腰,拎起运动相机的那根缎面带子,像拎起某个大型猫科动物的后颈。 孟昑被相机带子勒住脖子,一瞬间被吓了一跳,躬着的后背像根弓一样绷直了,回过头看见江千泠靠得很近的脸,短暂反应了一秒,炸毛道:“卧槽!你成心的是吧?想吓死你爹继承家里的遗产??” “遗产是什么?”江千泠稍有留恋松开了孟昑后脖颈上的相机带子,语气淡淡问:“是你从陈贤那儿抢过来的,印着按摩店logo的塑料夹脚拖鞋吗?” 孟昑没说话,往后仰着头,将大半眼白对着江千泠,很用力比了个中指。 真正想要完成一件事的人脸上是没有笑容的,孟昑少有的连和江千泠干嘴仗的闲心都没了,就维持着这个垫着脚蹲起的怪异姿势,又在研究那些缠作一团的电线。 江千泠踢了下孟昑的屁股,面无表情道:“起来。” 孟昑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如今还被江千泠踢了一脚,瞬间就像是被引爆的窜天猴一样跳起来了,伸手用力推了江千泠一把,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声骂道:“江千泠你脑子被四十度的高温烧出毛病了是不是!” “谁教你把裤子剪成这样的?要是想裸奔可以直接脱掉,没必要还往下面挂块布。” 江千泠垂眼看着孟昑长到大腿的牛仔短裤,从前面看还是勉强能够接受的长度,但由于断面是不整齐的,后面缺掉的一大块布料都要短到孟昑的大腿根部了。 虽然江千泠本来就是个事儿逼,但他的关注点还是让孟昑感到有点儿莫名的不舒服。 孟昑眼睛微微眯起来,斜眼看江千泠,很反叛说:“切,关你什么事?老子就算不穿也轮不到你管!” “你敢?”江千泠双手环胸,眼睛弯成一轮月牙的形状,笑容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第40章 相框 “谁不敢谁是孙子!” 孟昑对江千泠狠狠竖了个中指,说完就要去掀自己的老头背心。 江千泠向孟昑靠近,伸手将他猛地向上抬起的手按下来了,手臂和孟昑有一瞬间的交叠,让人能感觉到刚出过一点儿汗的潮气。 汗水里的信息素味道比空气中的要浓太多。 被江千泠贴到的一瞬间,孟昑仿佛被浸泡在愈创木的香水前调里,直到江千泠退后一步,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才消失了。 “算了吧,我没有在卢米亚观看一张户外DV的兴趣,除非你真的能把接下来的东西演给我看。” 江千泠明明是在说带颜色的话,语调却还是漫不经心的,就好像刚对着同性说完一段荤话的人不是他。 孟昑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绿,最终死盯着江千泠咬牙切齿道:“我可以演,但你也得有命能看。” “那还是算了,毕竟活的时间长了……又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到的呢?”江千泠眯眼笑着,目光落在孟昑身上,如同春风拂过的话语中饱含深意。 “靠!” 孟昑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转过身就踢飞了一颗圆润光滑的小石子,心里颇有一种想发作但又找不到切入点的苦闷感。 江千泠是故意这样在恶心他吗?不是吧,他说不定真的就是个死变态吧。还是会在凌晨两点偷偷爬到十三楼偷alpha裤衩的那种。 但江千泠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儿,他平静的目光在孟昑身上停留了两秒,忽然说:“你的易感期要到了吧。” 孟昑怔了怔,一瞬间理解了自己在这段时间的异常。 为什么总是会莫名地心跳加速,为什么总是会控制不住地脸红,为什么思维和情绪总是不受自己控制。 包括刚刚和江千泠贴到的那一刻,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alpha的信息素感到如此敏感,在易感期将至这个理由面前仿佛都有了答案。 是啊,高等级alpha的易感期多为三个月一周期,而他都已经以自由状态活动那么久了,想想也该到时候了。 最近这段时间忙碌又混乱,孟昑竟然把有关于自己这么关键的一个点给忘掉了。 这段时间一直有点儿隐隐有点儿不安的心情一瞬间得到了疏解,孟昑挺直了腰板,语气很拽,“对啊,那又怎么样,你很害怕吗?” “这倒是可以理解。”孟昑两手插在腰上,不知道是在牛气些什么,二五八万道:“毕竟我在易感期时候的信息素磁场可不是一般的强,像你这种不入流的alpha对我的易感期产生一点儿恐惧也是理所应当的。” “什么信息素磁场,超浓郁白山茶炸弹吗?” 江千泠面无表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将白色细长的一支叼在唇间,话音含糊道:“这个我在咬开爆珠的时候就尝过味道了,应该还不用等到你易感期再见识到。” 又一阵血流直冲头顶,孟昑感觉到易感期的征兆再一次袭来,咬着牙,忍无可忍地将江千泠手里的烟盒一拳抡飞了。 然后江千泠的烟盒就被一只从草丛里蹿出来的不明生物给飞快叼走了。 黄黄灰灰的颜色,小小的细长一条,跟光裸的土地完全融合在一起,要不是它还在飞快移动,孟昑根本就看不见它。 第一眼看还不准确,等看到第二眼第三眼,孟昑就知道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小东西是什么了。 是茵娜的幼崽,看体型更像是长得最壮实的老大。 茵娜是孟昑所观察的鬣狗群中的一只母鬣狗,约在两个月前诞下幼崽,突然从草丛里蹿出来的这只就是它最先出生的孩子。 但这只是大家所惯用的叫法,并不代表孟昑。 孟昑平常都是直接管茵娜叫二妞,二妞生下的孩子就非常草率地称为大狗二狗三狗。 江千泠经常抽的烟孟昑不认识,但光看盒子就显得挺上档次的。 孟昑在这边吃喝都要靠着江千泠,虽然有胆子将他的东西一拳锤飞了,但东西要真没了他又有点儿心虚。 所以孟昑又蹲下来了,张开两只手,开始对着大狗“嘬嘬嘬”试图把江千泠的烟要回来,“哎!那玩意儿小孩子不能碰的,我先帮你存着,等你大了再给你用。” 孟昑这样说着,原本已经叼着烟盒跑远的小鬣狗竟然真的停下来了,回头张望了几秒后又跑回来,一路小跑到孟昑身边。 孟昑一条手臂搭在膝盖上,维持着蹲下的姿势,身体往前倾了一点儿,把烟盒从狗嘴里扯出来了,看这只小鬣狗好像不怎么怕人的样子,又试探着往他毛糙的脑袋上撸了一把。 这样的动作刚进行完一半,孟昑的手还停在小鬣狗头上,但身为爱豆的直觉忽然就提醒他要回头。 然后孟昑回过头,视线正好和江千泠的镜头对上了。 【📢作者有话说】 江导在卢米亚的第一个镜头get《 》 40-50 第41章 不祥 天气太热,孟昑的眼睛里进了点儿汗。 他一只眼睛被汗水迷得闭了起来,在江千泠定格的镜头下过了几秒才睁开,睫毛上亮晶晶的汗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光,给目之所及处笼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江千泠在正中央。 “喂!不是动物的纪录片吗?你拍我干什么!” 孟昑伸出一只手指着江千泠,眼睛眯起来,表达着强烈的不满。 江千泠举着摄像机,直到孟昑怒气冲冲向着他走过来,一只手捂住镜头,江千泠才将摄像机放下来。 “这是我的私人镜头,不属于工作范畴。” 江千泠将刚刚拍摄的视频保存好,低着头,翻了一下刚刚拍到的画面。 孟昑一瞬间忘了生气,向江千泠凑近了,和他一起看显示屏里的镜头。 然后孟昑就发现江千泠竟然还把他拍得挺好看的。 正午时间细碎的树影下,他的半扎发被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发丝从耳侧垂下来一点儿,露出白皙的耳后皮肤。 树影随着微风摇曳,孟昑在热风的拥抱里低着头抚摸一只灰扑扑的小鬣狗。 取景摄影的角度和比例都无可挑剔。 孟昑想挑出一点儿刺来,没找到,心里又觉得有点儿别扭。 为了掩饰自己的那点儿不自然,孟昑像是不经意间转过头,和山坡下的鬣狗家族对上了视线。 大大小小的二十多只鬣狗就这么隐匿在草丛里,首领站在队伍最前面,因为年纪而显得有点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孟昑,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审视。 然后孟昑的脚指头就传来有点儿刺痛的湿漉漉的触感。 他一低头,看到小鬣狗正含着自己的脚趾。 “操!你干嘛啊!” 孟昑很慌乱向后退了一步,看见小鬣狗还试图再向自己追过来,孟昑几乎是下意识向江千泠求助。 “卧槽这玩意儿追过来了!它族长看起来都要把我吃了,快想个办法把它赶回家里去!” 孟昑慌忙抓住了江千泠的手臂,像是少年时期一样一遇到危机就下意识躲在江千泠的肩膀后面。 江千泠穿着长裤,手臂被孟昑抓着,伸腿将小鬣狗往后推了一段距离。这时鬣狗群的首领发出了很尖锐的呼唤声。 小鬣狗每次往孟昑靠近又会被江千泠推走,慢慢觉得没趣了,祖母又一直在后面发出很急迫的呼叫声。于是终于愿意放弃,调转头回到了自己的种群中。 鬣狗群接纳了自己的小孩,于是又很迅速隐匿在山坡后。 这时候孟昑才感受到手心里炙热的温度,愈创木的气息浓到像是一面水膜掉下来,蒙在他的脸上,亲昵而又密不透风地渗透进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里。 仿佛触电一般,孟昑整个人弹起来,飞快松开了江千泠的手,在心里说服自己之所以对alpha的信息素感到那么敏感,都是因为易感期将至。 “我上午的任务可都完成了。” 因为天气太热,孟昑薄薄的耳后皮肤红透了,语速飞快说完,就飞快走远了。 江千泠站原地看着孟昑走得飞快的背影,从烟盒里磕了一支烟出来,也没抽,只是夹在指间,手臂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孟昑的余温。 孟昑今天累死累活忙了一整个上午,回到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房间里找苏尔雅。 将近大半个月过去,苏尔雅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科鲁爬上营地院墙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孟昑知道自己应该要放苏尔雅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想起鬣狗群阴森森的眼神,如同密集的飞蚁一般密密麻麻攀附在玻璃罩上,令人后背放凉又头皮发麻。 所以在三天前,孟昑其实就可以放苏尔雅走了,但是他却以一个又一个蹩脚的理由将苏尔雅留下了三天。 江千泠说:“你把它留下再久都没用的,它还是来源于自然,所有的命数都是依仗于草原决定的,你无法改变任何事。” 孟昑对此的回答是:“你被那群原始人做传销宣传了?什么草原不草原的,我今天就下决定了,这个草原上由我说了算!” 孟昑说话很狂,但他其实远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自信。 他今天在草原上杀死了一条蛇,没有丢掉,直接作为战利品带回来给苏尔雅当零食了。 当他在道具间里没有找到苏尔雅,又在营地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结果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小豹子活泼捣蛋的身影。 孟昑手里还拎着蛇肉,忽然就有点儿慌了,心里一瞬间冒出很多不好的预感,不祥征兆像是结伴的乌鸦一样飞过上空。 【📢作者有话说】 很快就要发生一系列跌宕起伏的事了,然后就是一大段回忆进少年时期,把过往发生的所有事都交代清楚,其中包括了他们决裂的原因 下一章后天发,应该会长很多 第42章 近黄昏 仿佛有蚂蚁爬过一般,孟昑的心脏麻了半边,先是走到前院,将所有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找寻到有人住的几间房子,最后又找到杂物间。 都没有见到苏尔雅的影子。 孟昑急匆匆走到后院,将所有能藏小动物的地方都仔细排查过一遍,终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金合欢树下看见了一条毛茸茸的细长尾巴。 金黄色的,黑色的花斑相间,这很明显就是苏尔雅的尾巴。 孟昑脚步飞快走过去,很敏锐看见地上的红色血迹,很新鲜,大概率是刚刚留下的。 孟昑的心情一瞬间变得非常糟糕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猜测似乎是应验了。 他的脚步忽然间变慢了,心情变得非常沉重,原本已经做好了接受所有可能性发生的准备,然后灌木丛里就钻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头。 苏尔雅耳朵抖了抖,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向着孟昑看过来,嘴里叼着只死透了的小鸟,新鲜的血液还在顺着嘴角滴下来。 “……” 孟昑沉默半晌,第一次对着一只动物骂出脏话来,“苏尔雅,你是不是有病啊?” 苏尔雅看到孟昑,喉咙里发出很兴奋的声音,嘴里还叼着小鸟,蹦蹦跳跳向着他跑过来。 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孟昑的心情就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一看到苏尔雅这副傻乐呵的样子就糟心得不行。 苏尔雅叼着小鸟凑到孟昑腿边,血都要滴在他脚上。 孟昑烦心得很,一脚将苏尔雅扫开了,一边向前走,一边不耐烦道:“去去去,爱干嘛就干嘛去,别来烦我。” 然而苏尔雅还是叼着小鸟紧紧缠在孟昑腿边。 于是孟昑只能蹲下身,两只手不耐烦地撸了把苏尔雅的头,指着它的鼻子说:“谁叫你不听话乱跑,今天中午的加餐没有了,等到晚上再给你吃臭的。” 苏尔雅就像是能听懂孟昑的话,将嘴里的小鸟吐了,伸出血淋淋的舌头讨好地舔了下孟昑的手心。 孟昑嫌弃地飞快抬起手。 …… 今晚的夕阳不知怎么的,艳丽到几近异常。 孟昑今天下午的任务还是和玄米一起出,到后面不知道怎么的江千泠也加入进来,这让易感期前期的孟昑有点儿微妙的烦躁。 等他终于忙完一整天,在荒芜一人的原野上极为放纵地开着车,一抬头就看见天幕中大到诡谲的一轮红日,以及被染红的大半边天。 玄米已经在后座累得昏睡过去了。 孟昑将车开得很快,车窗完完全全敞开着,外面的风带着炙热的温度声势浩大卷进来。 他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往右打方向盘,余光里瞥见江千泠将摄像机架在车窗上,很专注在拍。 “这是什么,又是你的一支私人镜头吗?看来小江导很喜欢用大十几万的设备来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啊。” 孟昑开车的时候无聊得很,又开始对着江千泠阴阳怪气,“到时候发到社交网络上,标题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叫00后小导演在南非用大炮拍摄vlog的一天,猜猜我的一支镜头要用到多少dollar吧~” 孟昑说话的语气欠到不行,但江千泠却少见的没有搭理孟昑的贫嘴。 很安静的两分钟过去后,他将摄像机从窗外收了回来,语气很淡很随意地宣布了一件非常郑重的事,“不,南非的拍摄项目正式启动了。” “什么时候的事?”孟昑问:“你刚刚决定的吗?” “嗯。” 江千泠低着头看镜头,漫不经心道:“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孟昑在开车的空档里还专门腾出了一只手给江千泠比大拇指,语气不知是认可还是嘲讽,“你简直是这个。” 红日向着地平线落下,只有一半还半睡不醒地露在外面。 天空的颜色更浓郁了,带着点儿暗沉的色调,代表着白天与黑夜的交替。 江千泠的镜头始终开着,并不十分严谨地录入一些漫无边际的镜头。 玄米一睡死过去就没了声音,轻轻的呼吸声被吞没在风里,车里像是只剩下了江千泠和孟昑两个人。 孟昑的半扎发被风吹散了,皮筋不知道是掉在了哪个角落,深黑色的发丝舞在风里,明明只是在开车,姿态却很潇洒,看起来是独一份的自由。 不像在工作,更像是在带人流浪。 孟昑原本是在很专注开车,但江千泠的目光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孟昑一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侧着头倚在车门上,手肘支在窗框上的江千泠。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江千泠明明是在偷看,目光却非常坦荡和理所当然,就好像孟昑在这儿开车本来就是给他看的。 孟昑原本就是处在一个易感期将至的特殊时期,心情本就容易烦躁,在转过头之前原本想的就是要对江千泠大骂出口。 但当他真正转过头,看清楚江千泠的脸,突然就有点儿被哽住了。 因为江千泠的样子实在是很客观又主观的好看。 alpha背靠在深黑色的车门上,大风从后面灌进来,将他的头发吹起来,而在车窗之外,是一整面橘红色的天空。 因为越野车始终是疾驰在辽阔的草原上,树和灌木都在飞速倒退。 橘红的天空、窗外的树木都被拉扯扭曲,变为一幅饱和度极高的鲜艳又诡谲的油画。 而且这样一幅模糊不清的景致里,只有视野中心的江千泠是清晰的,皮肤甚至较孟昑的还要更白,一张脸不做任何表情只是盯着你看。 孟昑在这一刻里忽然就有点儿呼吸发窒,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自己见到江千泠的第一眼就是被他的外貌吸引的。 这样一个时刻太过于特殊。 人物、风景、氛围、连空气中的草籽味道都像是被设定好的。 前方的风景变得很熟悉,车就快要开到营地。 孟昑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再说出话来,甚至连自己接下来要做哪个动作都变得不再清晰。 直到越野车的前轮就突然就磕到了一个不明物,不硬,甚至有点儿软,很轻松就碾过去了。 但就是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孟昑把车停下来了。 他终于从刚才那种空泛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了,下车后反手关了车门,一瞬间又陷入了另一种空顿的状态中。 因为它看清了在车子后面的,刚刚被前轮碾过的东西是什么——是一只鬣狗幼崽,就在今天中午咬过孟昑脚趾的那只。 孟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它,因为小鬣狗背后有一个很特殊的斑点,歪歪扭扭的形状看起来有点儿像一朵山茶花。 当时小鬣狗从孟昑身边离开,回到自己的家族里。 接纳它的鬣狗很亲昵地低下头碰它,又带着一点儿责难意味地轻轻咬它的耳朵。既是它们的首领也是它的祖母。 而小鬣狗现在的身体已经凉透了,眼睛紧闭着,大半边身体都沾着黑红色的血,因为刚刚被车轮碾过一遍,尸体又硬又扁,看起来像个铁饼。 然后孟昑看清楚小鬣狗的脖子被撕开很大的一道裂口,还带着深得见骨的血洞,很明显就是大型食肉动物的撕咬出的致命伤。 再一次亲临一条鲜活生命的死亡现场,孟昑的身体里仿佛炸开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蝗虫,心脏和躯体被啃麻半边,是非常奇异而浩大的感受。 这时候江千泠拿着摄像机从车里走下来,站在孟昑身边,没说任何一句话,冰冷的镜头对准地上的鬣狗尸体。 孟昑在这时感受到一种莫大的荒谬感,夕阳浓墨重彩染红半边天,他此时此刻经历的场景无厘头到像是一场梦。 直到江千泠将镜头抬起来,对准某个孟昑从未注意过的方向。 孟昑才后知后觉,目光随着江千泠的镜头看过去,看见趴在树梢的绿眼睛花豹。 科鲁的尾巴在身后无规律地一甩一甩,不是在观察,是在表达焦躁—— 它是整桩事故的罪魁祸首。 孟昑的眼睛睁大了,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忙抬起小鬣狗的尸体放进后备箱,等到江千泠也上了车,就一脚油门踩出去。 然而还是晚了,因为孟昑甚至不需要将车开进院子里就确认了全部的结果,他在距离营地五百米远的草丛边看到了苏尔雅的尸体。 孟昑早就预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当他真正看到了这个场面,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没办法接受。 苏尔雅的脖子被整个撕开,几乎就要和身体分离彻底断成两半,它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一双很鲜明的绿色眼球大大睁开着,上面苍蝇环绕,血液还在顺着它的伤口流出来。 第43章 暮色 仿佛被按下了慢放,这一刻的时间被拉得很长。 橙红色的一轮圆日往地平线下落去,天色渐暗,孟昑的整个世界被渲染成红与黑的渐变,僵直的身体与盘旋在空中渡鸦形成深黑色的剪影。 孟昑仿佛不止是看到了被割断了喉咙的苏尔雅,躯体和记忆都被带回数年前,刘以真大睁着眼睛,半倚在一颗常青的香樟树上,深黑色的瞳孔被日光照着,显得有点儿涣散。 然后孟昑的手被轻轻握住了,思绪一瞬间从数年前那个陈旧的夏天中抽离,这是他的手掌温度第一次比江千泠要低。 “它是苏尔雅,它不是别的任何什么。” 江千泠浅水一般的一双眼睛安静注视着孟昑,语气很轻,言语却很有力量,“孟昑,这一天是注定要发生的,但你让它活了很好的二十一天,这是尽你所能做到的最好。不是一场浩劫。” 第一次,孟昑没有立即挣开江千泠的手。 他在这一刻变得很安静,近乎渴求着江千泠手心的温度。直到心中的海啸停止,他才伸出一只手,食指触摸到脸颊上的咸湿触感。 “这一天为什么是注定要发生的?”孟昑还是没明白。 “去年六月份,科鲁杀死了鬣狗群新生的四只幼崽,从此它就被索玛拉盯上了。” 江千泠轻轻牵着孟昑的指尖,确实他现在是正在听着的,接着说:“索玛拉是鬣狗群的母性首领,拥有丰富的狩猎经验和远见的卓识。从去年六月份到今年六月份,整整一年,即使到了发情期,科鲁都没敢妊娠,因为它很敏锐感知到自己一定会遭受报复。” “今年七月份,苏尔雅出生了,科鲁每隔两三天都会带着幼崽换一个地方藏匿,但却从未真正逃出过索玛拉的视线。所以只要苏尔雅还待在这片草原,它就没可能活下去,你的出现对于它而言已经是意外了,是你帮苏尔雅问上天借了二十一天。” 很少见的,孟昑安静听完了江千泠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接纳了,只是静默了几秒说:“科鲁把索玛拉的孩子杀死了。” “嗯。” 孟昑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江千泠听懂了,回应说:“杀死对自己有威胁的动物是高级掠食者的天性,即使索玛拉没有盯上科鲁的幼崽,科鲁也会继续杀死鬣狗群的孩子,反之也一样。并不是因为科鲁杀死了小鬣狗,苏尔雅才死,它们的欲望都是同时进行的,我们要做的就是不以人类的价值去衡量它们的天职。” 对于江千泠的话,孟昑垂着眼认真思考了很久。 期间他和江千泠的手一直都是牵着的。 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无关乎任何欲望,只是当孟昑的灵魂缺失了一小块时,江千泠本能就替他补上了。 而在此前的十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 很漫长的一段思考时间过后,孟昑说:“但我想以人类的价值安葬它们。” 于是江千泠从库房里拿出一把铁锹,和孟昑一起把苏尔雅和小鬣狗埋在了长得最高的猴面包树下。 这里是草原里水源最丰沛的地方,在当地人眼里这里象征着新生和希望。 这样平常又不平常的一天,拍摄组在南非的项目正式启动了。 江千泠在那个连夕阳都浓墨重彩的傍晚收录了极为寂静的三支长镜头。 一支是小鬣狗紧闭着眼睛横躺在沙石地的画面,一支是科鲁趴在树上焦躁晃动着尾巴的模样,一支是断了脖子的苏尔雅在死寂的暮色下淌着血,苍蝇环绕在如同死水一般的空气中。 最后一支镜头拍了整整二十二分钟,却只有半分钟的有效镜头。 江千泠原本想要维系理智拍摄这极具艺术性和冲击感的一幕,却还是没忍住在举起相机的第三十六秒走过去牵起了孟昑的手。 摄像机被很随意丢下了,以一个并不寻常的角度挂在江千泠的脖子前,于是这支长镜头就拍摄了整整二十一分钟孟昑模糊的侧脸。 江千泠决定截取苏尔雅的部分把这三支镜头选作整部纪录片的开头。 只是孟昑的那部分他也没有删,有很短的几秒钟甚至被切割下来保留在最后一集的片尾,但更多的片段是被江千泠存在了仅他一人可见的私人相册里。 第44章 请求 玄米能感受到孟昑最近的状态有点儿打焉。 刚开始被分到和孟昑一个小组时,玄米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里觉得孟昑就是自己最害怕那种脾气很差又爱偷懒的社会alpha。 别说让孟昑和她一起写报告,玄米都害怕孟昑哪天走累了会突然要求骑着她走,把她当骆驼玄子使。 但等真正相处了一段时间,玄米就发现孟昑这个人其实挺好相处的,虽然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总是臭着张脸,但常常闷不作声地就把自己的活给做了。 或许照顾到玄米是女孩子,有些体力活孟昑甚至还会主动多承担一些。 帮忙的时候也从来不说,玄米一转头孟昑就已经做完了。 因为这个玄米经常会有点儿不好意思,很真诚向孟昑表达自己的感谢,想要回报他。 孟昑也从来不和玄米客气,转头就把一个字都还没动的报告丢给玄米,并要求玄米模仿他的字迹,绝对不能让江千泠看出来。 要模仿孟昑的字迹,实际上是有一定难度的,为此玄米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以前的孟昑虽然天天都是幽怨愤怒一点就炸的状态,但玄米能看出来这已经是孟昑相当正常甚至算得上是积极向上的状态了。 但这几天的孟昑变得非常不一样,安静沉稳到让玄米觉得非常的不适应。 孟昑以前虽然就不爱讲话,但总是有着非常多的负面情绪要抒发,动不动就要生气,一生气就怼天怼地的,骂人直骂三分钟词汇量不带重样的。 从前天开始孟昑就完全是不讲话的状态了,遇到再麻烦再棘手的事要处理也是淡淡的,情绪几乎没什么起伏,而且时常发呆。 有时候玄米都走到他面前用力拍他的肩膀了,孟昑都还是都从发呆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像是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被孟昑救助的那只小豹子被鬣狗咬死了,这件事玄米是知道的。 孟昑表面上作天作地的,内心其实是相当柔软又脆弱的人。 为此玄米觉得有些担心,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虽然不知道孟昑是怎么想的,但玄米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了。 为了搞清楚原因,玄米甚至还鼓起勇气去问了江千泠,得到的江千泠的回答是:“他需要一些自己的时间思考,等他哪天想通了就好了。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他,你不用顾虑太多,只要给他一点自己的空间就好。” 讲实话,江千泠说的话玄米一点儿都没听懂,于是她只能又去问了陈贤。 陈贤给出了相当简单明了的跟江千泠完全不同的说法,拍了下玄米的小身板说:“害!你一个beta你不知道,孟昑的易感期要来了。表面上看起来跟要死了一样焉哒哒的,实际上信息素的压迫感浓到要把我捏死了。他等级比我高,我现在都不敢靠近他的,你虽然是beta,但也小心一点儿吧,别惹他。” 对于陈贤的说法,玄米是有点儿半信半疑的。 一是因为陈贤本来就吊儿郎当的一点儿都不靠谱,二是孟昑这几天表现得实在是太平静了,和他平时的状态相比都更像是一个被工作压榨的正常成年人。 直到玄米注意到同组的omega往脖子上贴了三层抑制贴,一看到孟昑的影子就要绕着走。然后到第二天孟昑就戴上了口笼。 铁制的,大只又粗犷的一个,被一根非常结实又坚固的皮革系在脑后,后面的结甚至没办法由孟昑本人解开。 严防死守到像是监狱的大门,很野蛮的一大只笼在孟昑的整下半张脸上,和精致漂亮的一张脸看起来极具反差。 到这里玄米终于相信了易感期将至的孟昑是非常有攻击性的,但或许是因为闻不到信息素,玄米还是没有同组的omega和alpha一样意识到这种状况的严重性。 她甚至还很有好奇心地走过去摸了摸孟昑的口笼,兴致勃勃问:“我上次看到有谁戴这种东西还是我小时候家里养的大狼狗,因为它很爱咬人。所以你要是易感期失控了也会有可能咬我吗?” 孟昑抬起眼幽幽看了玄米一眼,“不会。”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会努力控制住自己吗?”玄米很感动。 “不是。” 孟昑不耐烦道:“你这身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有多远走多远吧你。” 玄米:“……” 这人不是能量值很低要自我疗愈吗?怎么嘴巴还是那么毒呢? 孟昑近期的能量确实很低没错,或许有一部分是易感期将至的原因,有一部分是亲眼见到苏尔雅死亡带来的冲击。 但更多的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些,连孟昑自己都没明白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又沉又闷压得人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状态,上一次可能还是警车停在楼下的那一天,但那时候的他比起沉闷更多的还是感到迷茫。 如今不止是心里压得喘不过气来,孟昑的身体也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口笼是实心的,易感期又迟迟不来,天天有一个四点五公斤的铁笼子挂在脸上,孟昑的整下半张脸都要麻木得没知觉了。 关键是这玩意儿还是重度防控级别的口笼,穿戴的人没办法自主操控,戴上和解开都得别人来帮忙。 而这个人一般就是江千泠。 因为孟昑的信息素已经失控到即使戴上alpha腺体贴都没办法完全遮掩的程度了。 别的人要么是忌惮孟昑的脾气,要么是忌惮他的信息素,根本就不敢靠近他。只有和孟昑信息素等级相持的江千泠才能在白山茶的压迫下保持冷静和稳定。 孟昑其实不是很喜欢跟除自己以外的人类贴在一起,但每次要戴口笼时,他的头都会微微垂下来,露出白皙的一小截脖颈。 这时候江千泠的手臂就会从后面伸过来,从孟昑的正上方稍稍环过来,微凉的指尖理顺孟昑后脖颈上的头发,身体和气味都贴得很近。 孟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们的肢体接触和潜意识都太亲密了。十四岁的孟昑和十四岁的江千泠是成天贴在一起的,在大部分时间里,孟昑会以江千泠挂件的形态出现在各种不同的场合。 十年的时间过去,和江千泠久别重逢的孟昑在嘴唇,肩膀,脖子,胸膛,小腹,大腿上都竖起一层尖刺,以敏感而又戒备的姿态保护着自己。 然而这尖刺也不过只是纸做的。 孟昑很敏锐地感知到在江千泠身边的自己很安全,于是又很快放松了警惕,将细腻而又脆弱的脖颈毫无防备地展示给江千泠看,偏还不自知。 取下口笼的过程也是一样的。 孟昑安静垂着头,感觉到江千泠和自己贴得很近,不紧不慢解开了后脑的束缚,手无可避免地拨弄到他的头发,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孟昑把很重一个的铁制笼子取下来,摆了下头,感觉脑子被压得嗡嗡疼。 江千泠从他身后蓦地靠近了,伸手触摸到孟昑下颌骨被压得很深的红痕,眼神和语气都淡的像水,话却说得一点儿都不轻松,“你像是刚刚被人虐待过。” 孟昑头往旁边屏偏了下,躲开江千泠的手,被这句话雷得不轻,骂骂咧咧道:“你他妈的这个语气算什么意思?心里阴暗的人看什么都阴暗,想要虐待我的明明就是你吧?” 江千泠说:“嗯。” “……” 江千泠心里想的虐待似乎与孟昑理解中的虐待并不一致。 或许是虐待这个敏感的字眼再一次触摸到了孟昑心中某一敏感的部分,他连和江千泠干嘴仗的心思都没有了,转过身,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千泠问:“偷猎的事调查出结果了没?告诉我,我要立即知道答案。” 江千泠是一个很有主见偏向强势的人,但他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听孟昑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说话,显得带感又够劲。 他在孟昑带着点儿强迫意味的目光下笑了,伸手再一次撵了下孟昑耳后的那道红痕,语气里似是带了点儿挑衅意味,“有结果了。” “求我,我就答应立即带你出发。” 第45章 渴望 “……” 强易感来临的前期,alpha的负感受往往分为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 大部分alpha在易感期来临前期会感觉到难以控制的焦躁易怒,但也有另外小部分alpha与之完全相反,在强易感来临前期更容易感觉到压抑和悲伤,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身体完全抬不起力气。 孟昑在没有易感期影响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暴躁易怒了。 但他在强易感前期的表现明显是后者,往往都是不可一世的人在这样的时刻就变得非常脆弱。 要是在以前被江千泠这么逗弄,孟昑早就提起袖子要和江千泠干上一架了,但现在的他显然失去了力气,也失去了这个心情。 孟昑抬起眼,浓密的睫毛覆盖出一片阴影,打在沮丧的没什么神采的深黑色眼瞳上。 他直勾勾盯着江千泠,薄而红润的嘴唇轻启道:“你再这样我们就一起去死。” 像是感觉有点意外,江千泠挑起一边眉,很坦荡回答说:“可以啊,一起去死这件事听着挺有意思的。” 孟昑眯了眯眼睛,扯唇嘲讽道:“疯子。” 他是发自内心觉得江千泠脑子有问题。 “说正经的,调查的事确实有结果了,只是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江千泠表情不变,微笑着说:“很巧合的是,机会就在今天傍晚。” “他们在哪儿。”孟昑的语气不像是在提问题,更像是在带着这件事的结局找答案。 江千泠说:“我们脚下。” “……” 江千泠说的话并不是在戏弄孟昑又或是扯淡。 将近一个月前玛郎族首领为江千泠提供了准确可信的线索,根据对方提供的位置,江千泠央人去查了。 水塘边的荒草地上确实有几顶人类居住的帐篷,还有熄灭火堆和半截绳索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但江千泠只是亲临现场看了一眼就知道在这里留了痕迹的绝对不是那群枪支机械一应俱全的偷猎者。 很简单,火堆旁的黑色原石是用来打过火的。被随手丢弃在地上的绳索有着非常粗糙的切割面,大概率是在硬而钝的自然棱角上磨断的。 就连帐篷不远处那个不深不浅的坑都是被人为创造出来,唯一的用途就是过滤水资源,让生水达到可以被人体接纳不至于令人虚脱和生病的程度。 这群人大概率除了帐篷以外什么都没带,到了这里之后就连帐篷都舍弃掉了,偷猎者连枪这种东西都随身携带着,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江千泠猜测在这里支帐篷的人有很大概率是一群荒野徒步爱好者,而卢米亚的这个水塘是他们最为安全舒适的第一个站点,接下来他们就要准备赤手空拳应对由大自然带来的所有危机了。 而偷猎者们肯定不会将营地选在这么惹眼的存在感极强的地方。 拍摄组在卢米亚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偷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江千泠这群人的存在。 想保护动物的人对上想杀害动物的人,想想都不可能找得到融洽相处的方式。 所以偷猎者必然不会将营地选在这么惹人注目的地方。除非他们就想要和江千泠对上,然后来一场火拼,拼到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地步。 但很显然他们不是这么想的。比起火拼,他们更想闷不做声发到这笔横财。 这群人的行事作风极为谨慎。此后的三个星期里,江千泠真就没能找到一星半点儿关于他们的线索。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只要活着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江千泠觉得这件事风险大,孟昑又是个很容易冲动的人,所以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调查进展。 即便如此,他却一刻都没有松了这根紧绷的弦,一直都在派人搜寻,时刻关注着,直到前天终于找到了一点儿有用的线索。 陈贤在一棵茁壮的猴面包树上发现了两道极深的刀痕。 一开始陈贤以为这是当地人留下的。但他虽然缺心眼,一旦认真做起一件事又挺很正经细致的。 路过后又觉得不对劲,紧着根神经找了江千泠过来看,果然觉出了不对劲。 当地人用来切割的工具是由燧石磨成的刀,很锋利,可以切开猴面包树的外皮,也可以用来切割动物的肌肉和皮毛。 但终究是石头磨成的,够坚硬却不够精细。 如果猴面包树的主干是用那种刀切开的,断面会呈现出一种粗糙的被反复摩擦和切割过的痕迹。 而这棵猴面包树上的切割面却特别光滑,指腹摸过去都感觉不到粗粝的质感。 一看就知道是用非常锋利的现代工具切开的,看切割面的宽度和深度还很有可能还是高制作工艺的瑞士匕首。 在这种地方,能随身携带这种工具的就只有那群人了。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可以隐藏走路痕迹,可以不制作陷阱,可以将营地选在远离水源的极为隐蔽的地方。 但就算再怎么努力想要藏匿起来,人总不可能不喝水,要喝水就必然会留下痕迹,能留下痕迹江千泠就不怕找不到他们。 仅凭着猴面包树上零零散散的毫无规律的刀痕,江千泠找到了这群人的营地。 很神奇,这群人为了不被发现竟然是在地势最低的废弃河谷扎的营。 那儿的荒草和灌木高到完全能将一个成年alpha吞没,只要一下雨整个就会被淹没,更不用说很有可能出没在其中的毒虫和毒蛇。 河谷正好就在他们的营地下方。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这地方选得很有城府,表面看起来暴露,实则非常隐秘,要不是因为猴面包树上的刀痕,江千泠还真不一定能排查到那里。 从知道这群人的营地,到摸清了他们的行动轨迹,再到决定要出动,中间一共隔了两天。 不是因为胆怯又或是瞻前顾后,也不是因为无计可施。 一是江千泠需要时间筹划出一个万全的策略。 二是江千泠渴望听见孟昑以命令的口吻主动问他。 第46章 转变 从得到草原上有偷猎组织的那一天,孟昑就已经无次数设想过今天这一天了。 说实话,在孟昑得知自己要被迫去到卢米亚的那一秒,再到他初来乍到的那几天,他都是极其愤怒以及不情愿的。 毕竟他完全是以一个被动的姿态做出这个抉择,这么辛苦又重要的一项行程,他本人完全没有参与到决策中。 卢米亚就像是贴在孟昑额头上的一张大字报,时刻提醒他被江千泠拿捏了,ko了,掌控了。 而这对于孟昑而言是一件侮辱性极强的事。 所以刚来卢米亚的那几天,孟昑不仅是身体饱受折磨,内心也是感到极为煎熬。 但当在这儿实实在在待了大半个月,孟昑发现自己奇迹般能适应这儿的生活了。 不仅能适应,孟昑发现自己竟然还真能在这其中get到那么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义。 在大城市里的生活总是很忙碌,很喧闹。 孟昑跟着组合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夜以继日奔波,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忙些什么。 但是在卢米亚,孟昑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安静观察草原上的这些动物。 一天一天重复下来,每天就只做这一件事。 孟昑从小到大,要么是随心所欲活着,要么就是被命运推着急匆匆往前走,连脚下的路都没看清就已经往前面走了非常长的一段距离了。 还从来没有像这几天一样,非常明确地以重复一件线性工作的方式,那么简单而又自由地活着。 这种感觉对孟昑来说是很奇妙的。 他花二十多天的时间慢慢认识了这片草原,知道了草原里不仅仅有草,还有着非常多蓬勃生长的茂盛植被。 知道鬣狗的社会结构是怎样的;了解了狮子其实是一种母系氏族种群;明白了屎壳郎在推动一颗粪球时会经历怎样漫长的一个里程。 还给很多动物都取了独一无二的名字。 所以对孟昑来说,逮捕偷猎者原来只是他正义价值观中的一环,是他忠义和侠气的证明。 但当孟昑真正试着了解这片草原时,这对于他来说更多的变成了一种责任感。是他必须要做成的一件事。 要是往常遇到江千泠像这么不要脸地讲话,分不清问题主次,试图占他便宜。孟昑只会以连珠炮一般攻击性语言回敬。 但孟昑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他的处事方式也随之变得更成熟,开始有了大人间的人情世故。 “求你。”孟昑云淡风轻地说。 江千泠显然很意外,他的表情分不清是诧异还是惊喜,总之眉毛和眼角都是上扬起来的。 看江千泠没明显反应,孟昑追问道:“听明白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江千泠接着问了第二遍,“你刚刚说什么?” 于是孟昑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圈里,对江千泠进行了礼貌问候。 “别给脸不要脸。再装傻我给你脸扇肿。” “嗯,行。” 江千泠点了点头,像是有意找骂一般对孟昑表示了认可,终于回到了正经的处事状态中。 回到偷猎组织的这件事里。国际动物保护法其实早就有过规定卢米亚必须要保护境内那些珍贵的濒危生物。 卢米亚也像模像样立了法规,给一二三动物都划分了保护等级,然后将数条详尽具体的保护动物法规都列入了国家宪法中。 但有相关规定是一件事,能不能贯彻实施又是另一回事。 卢米亚本身是个小国,发展经济已经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好不容易有座机场还是因为地理位置好,在土豪大国的重要航线内,所以顺道就跟着沾光了。 在这种地方,一年夏天里没发旱灾,没因为饥荒饿死一大片人已经是件天大的好事了。 人差不多都是野生的,更别说还要花费多余的精力和财力去保护野生动物。 所以江千泠从来都没想过要求助当地派出所,也没指望这地方能有个靠谱的武装部门。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路子,他直接联系到了当地一个最野蛮的武装组织,向他们借了一批武器,以及十来个自由武装人。 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讲,江千泠向卢米亚政府的反动组织寻求了支援。 这群人其实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反动派,更算不上什么国际恐怖组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对卢米亚政府甚至是非常忠诚的。 通过不断游走在边境线边缘买卖枪支机械,强化武装力量。他们的装甲强度,枪支机械甚至比贫穷落后的政府还要先进得多。 但他们也没想真正夺取政权,因为管理一个国家实在太麻烦了。 只是卢米亚禁枪,这玩意儿他们恰好又有一大堆;卢米亚禁止私人武装,而他们就爱光明正大搞点儿装甲。 虽然都这样了,但他们也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当新王。 只是会在卢米亚总统每次想要干点儿什么糊涂事,又想和哪个老大哥签订不平等契约时,突然扛着AK大炮闯进政府宫殿造反一下。 等政府被施压到终于愿意放弃签约了,他们就带着组织立即撤离,停止造反,让卢米亚恢复到一片平静祥和之中。 因为这个组织从来没有固定的扎营点,神出鬼没又战斗力强悍,所以卢米亚政府就算找个老大哥也拿他们没办法。被称为是国际平头哥。 而现在,江千泠竟然和这样一个混不吝武装组织建立了联系,对方还答应了提供帮助,把一部分主兵力都借过来了,就为了给江千泠抓一个偷猎组织。 孟昑以为自己对这件事已经很上心了,很早就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但当他看到一列特种兵装扮的人排成直线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承认自己对江千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被称为疯子和流氓的人从来就不应该是自己。 “你确定他们会精准逮捕我们的敌人,而不是先用机枪把我们一排扫了吗?” 孟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很直白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要求江千泠提出点解决措施时,的确也没想到江千泠安排的战略竟然这么硬核。 “不会啊,这群人收了钱以后就是你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像ai一样坚定不移。除非你是偷猎组织的间谍,不然他们闲着没事拿机枪扫你干嘛?机枪子弹很贵,我不会给他们报销。” “……” 孟昑思考良久说;“人心深似海,我发现我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不然我们以后还是做互不关心的普通上下级吧。” “那可不行。” 江千泠眼睛像月牙一般弯着,微笑着问;“孟昑,你觉得我使那么多花招把你骗到这里,是因为我缺一个普通关系的下级吗?” 第47章 罪恶河谷 “……” 孟昑早就知道自己是被骗过来的,但当江千泠那么直白地将这件事直接讲出来,他还是感到一种仿佛上当受骗一般的无力感。 “我现在没精力骂你,求你别找骂了好吗?”孟昑眼睛不带什么情绪看着江千泠,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很有活力。 “待会儿跟在我身后,不要太莽撞,你的易感前压迫已经属于一个很急迫的状态了,非必要情况下不要释放信息素。知道了吗?” 三言两语间江千泠已经收起了那点儿不正经的神色,很严肃看着孟昑说:“那些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不关心,但你必须得保证自身安全。” “……” 在江千泠聚焦到有点儿灼热的目光下,孟昑转开了视线,瞥过头不情不愿道:“你以为你是谁?用不着你说。” 如今已经接近十一月份中旬,北半球要开始穿风衣的时节,南半球却是夏天要来了。 自从到卢米亚以后,许多浓墨重彩的事都是发生在傍晚时分。像是电影里的意向,当天空的颜色变得浓烈,事情就注定走向不平凡的发展。 今晚的天空依然是热烈得不同寻常,重得像是京剧里旦角脸上的那一抹胭霞,一眼瞥过去是艳丽的,但要细看又觉得晕乎乎的,有种让人背后发汗的诡谲的美丽。 河谷的野草灌木深得像是巨人国里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接近两米,将一米八多的孟昑都吞得干干净净。 孟昑其实看不清楚前面的路况,他的前面是江千泠,背脊又薄又宽阔,将视野挡个干净,让孟昑完全就看不清楚前方正在发生什么。 而江千泠的前面就是七八个带队的反动派特种兵,一个个都像是吃的象乳长大,每个身高都接近两米,肌群都是雄厚到了略夸张的地步。 但脚步落在野草地里却都是无声无息的。 孟昑这时候已经感觉不出太多的兴奋了。 这些天在卢米亚的草原上,他不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发现过枯树下被拖拽的血迹,在山坡下捡到过很新的弹壳,有一次迎面遇上一个象群,看到有好几只大象都是缺了一只象牙的。 美好的生机勃勃的原野上忽然混入了几条带有巨大威胁性的寄生虫,孟昑对此感到厌恶至极。 他自己试着寻找过这些人的线索,但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孟昑到最后都还是没能真正找出点儿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所以他想过,要是江千泠这边有了进展,他见到这群人,应该会兴奋到极点,做自己想做却又还没来得及实现的危险的事。 但等真正要到这一刻,孟昑发现自己完全就没办法兴奋起来。 他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的,连完成一个完整的思考都很困难,更别说分泌多巴胺让自己处在亢奋的神经顶点中。 野草遮天蔽日,将四周都围起来。 孟昑的视野和感官都被完完全全封闭起来,只听得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已经没有太多思考和反应的能力,只是凭着执念强装平静让自己继续向前走。 直到有一束橙黄色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孟昑没能反应过来接着往前走,鼻子撞到了江千泠硬邦邦的肩胛骨。 孟昑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蹚过野草地走到开阔地带了。 江千泠回过头,目光微微垂着,眉毛轻轻挑起来一下,意思是问:你怎么回事? 孟昑强撑了一路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自己的状态特别不好,他眉心紧蹙着,冷冷向江千泠飞过去一记眼刀,意思就是说:你大爷好得很,少特么瞎操心。 他的剩余精力不多,只想用在有意义的事上面。 绕开江千泠的时候,孟昑被轻轻拦了一下,但他没管,推开江千泠的手就继续往前走—— 极具冲击感的画面瞬间映入眼帘。 这儿很显然是人类营地,原本茂盛生长的野草都被烧了一遍,地面黑黢黢的已经被踩得光滑又平整。 不大不小的一个空间,扎着三四个军绿色的帐篷,一眼看过去是数不尽的塑料垃圾,被随意丢弃散落在各处,一部分和冰冷骇人的巨型捕兽夹堆在一起,整个平地都是灰扑扑的瞧不见什么色彩。 只有正中央的铁笼子锃光瓦亮,动物蜷缩在角落,正上方蒙着一张色彩鲜活的刚扒下来不久的花豹皮。 白山茶的气味如同爆炸一般,纯白无暇的信息素充斥在如同人间炼狱一般肮脏罪恶的河谷里。 第48章 潜伏 孟昑感到太阳穴一阵接一阵的刺痛,脑子像是要爆炸了一般,响起一阵尖锐的像是断线的声音。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的画面仍是极具冲击力的。 孟昑并不是性格软弱的人,但临近的易感期似乎放大了他的情绪感知,如同洪水一般的抑郁和愤怒瞬间将他淹没了。 江千泠的眉心紧蹙起来,意识到孟昑的状态非常不对,伸手扶了他一把,“还能坚持吗?要不行我们现在立即撤退。” “好不容易等到能收拾他们的这一天,为什么要撤退?” 等脑海里那一阵嗡鸣过去,孟昑如同触底反弹一般缓过劲来了。 他身上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正在慢慢褪去,这些天积攒下来的压抑忧郁悲愤全都聚集在一起,让他的神经变得出奇兴奋起来。 孟昑把江千泠的手推开了,又开始说一些很狂妄的只有他才敢放出来的狠话,“今天谁要怂了没把他们这群畜生一窝端了谁他妈就是孙子。” “求你别讲这种毫无意义只会显得你鲁莽自负到极点的大话了。” 江千泠垂眼紧盯着孟昑,冷质感的语气里带着点儿微不可察的无奈,“我愿意给你当孙子不行吗?只要你稍微别那么兴奋,还保留着一点儿要后退的理智。” “谁稀罕当你爷爷?我要当就只当葫芦娃的爷爷,今天不把那几个死孙子刮成西葫芦丝我到时候自己从天台上跳下去。” 江千泠一瞬间非常后悔今晚决定把孟昑带过来,但到这时候改变主意显然已经晚了。 孟昑像是打肾腺素一般亢奋异常,话音未落就已经往前面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径直从雇佣兵腰上拿了颗手榴弹就往里面冲进去。 江千泠两三步跟上去,越往里面走就愈发触目惊心。 特制的兽笼,不知道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运输过来的。每根柱子都是实心的,有些甚至有着婴儿手腕一半的粗细,用来关着草原里极为凶猛的一部分肉食动物。 越往里面走,就是被关押时间越长的动物。它们的排泄物在不同的笼子里堆积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带有湿气的极具冲击感的恶臭味。 这群人根本不把草原上的动物视为生命,更别说还替他们打扫卫生。 这其中只有一部分动物是完好的,另一部分已经缺少了身体上某些极为重要的部位。 没有包扎。被切割过的伤口横截面就这么暴露在外面,有的已经开始腐烂发臭,流着脓的断肢暴露在外面,周围有一群绿头苍蝇急哄哄上蹿下跳。 这样的地方是一刻都离不了人的,就算有人要外出杀死更多的动物,也总会留下一个人来看守营地。 然而这里却除了动物和孟昑这群外来者以外什么都没有,连受伤的动物都已经被折磨得失去声音,简直是寂静到了有点儿诡异的程度。 腺体是alpha和omega的第二大情绪器官。 越往里面深入,江千泠越能感受到孟昑的气压正在变得越来越沉,情绪压抑得像是暴雨来临前一刻的积雨云,沉甸甸的,像是很快就要落下些什么。 这个地方很不对劲,孟昑的状态更是不对劲。 江千泠眉心紧蹙着,在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一刻立即停了脚步,往前正要拉住孟昑的手,原本走在侧前方的雇佣兵突然后撤,向他们大喊一声“Get down!” 走在江千泠前面一步的孟昑更快反应过来,瞬间往江千泠扑了过来,左膝抵在江千泠的胸膛上,将他压倒在地上。 被孟昑扑倒的一瞬间,江千泠的耳朵甚至被很用力捂住了,孟昑的肩膀压过来,他的视线被遮挡得只剩下一片黑暗,连爆炸声都没太听得清晰。 白山茶的浓度高到让江千泠有点儿发晕。 安静得有点儿漫长的三秒钟过去后,孟昑的手掌和肩膀都移开了,上半身直起来,只有左侧膝盖还抵在江千泠的肩膀上。 “忍你很久了,一路上一副好像很担心我的样子,是不是太久没有和你爷爷干大事了,忘记老子有多牛逼了?” 孟昑的下巴高高抬起来,目光垂着,居高临下俯视着江千泠,嘴唇轻启吐出来冷冷的两个字:“废物。” 夏日的气温愈发燥热,闷热的风从河谷低低吹过来,将孟昑的衣襟和发尾都从后往前吹过来,和绮丽的天空组成一幅精美的画卷。 从来都心如止水的江千泠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快起来。 孟昑显然也感受到了,他的膝盖从江千泠胸膛上抬起来,微微感到有点低诧异,“卧槽怎么回事,你特么是被吓软了吗?心跳快成这样。就这副小场面,十年不见你怎么变成怂蛋了?” 江千泠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看了孟昑几秒,然后放任自己躺在了草地上,抬起一只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手背曲着手心朝上,尾音有点儿发闷,“没什么……但我确实要完蛋了。” “就这?完蛋了?你在搞笑吧。” 孟昑完全就没跟江千泠在一个频道上。 他一只手撑在江千泠头旁边的地上,飞快站起来了,看着前面被手榴弹炸出来的弹坑,冷笑一声道:“草包!老子堂妹拿玩具枪射气球的准头都比这个好。” 说实话,孟昑最多也只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在训练营里做过军事模拟,这辈子还从没真枪真刀干过。 但他在这一刻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兴奋,就好像他真的就要代表上天执行自己心中所谓的正义。 而对于江千泠来说,现在也还不是认真思考那些的时候。 温热的风仍在持续不断吹过来,江千泠撑着草地缓缓站起来,看了眼前方空无一人的河谷,忽然抬起头,目光注视着上面,启唇道:“Theyre up there。” 孟昑刚刚往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没看见是什么人在往他们身上丢手榴弹。 江千泠冷不伶仃说了一句他没听懂的话,孟昑虽然没瞬间理解他的意思,但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蓦地抬起头往斜上方的山坡看过去,大声报备道:“Three oclock!” 孟昑这辈子就没背过英语单词,但全英文的报点他十四岁在训练营里学过,到现在几乎是本能一般的反应。 一旁的雇佣兵飞快反应过来,迅速抬起枪口往山坡上扫射过去。 地势略高的野草地里响起几声陌生的叫骂,几个人皮肤被晒得黝黑的东欧男人动作敏捷地从草地里滚出来,深眼窝里的一双灰蓝色眼睛满是阴鸷地往这边盯过来。 第49章 启蒙 “该死,前面那几个雇佣兵样貌的人看起来可不好惹,赶紧跑啊!” 站在队列中间的男人用陌生的语言发动了命令。几乎是在孟昑拔腿往那边追过去的瞬间,这几个男人转过身飞快从山坡跃了下去,身影即刻隐没在蓬勃的野草中。 孟昑的反应快得惊人,他的行动完全不经过思考,完全就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 江千泠太阳穴痛得厉害,几乎也是凭着本能朝孟昑追了上去,就连开口叫住孟昑的意愿都没有,因为江千泠知道孟昑这种人热血上头起来绝对是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孟昑和江千泠的反应速度甚至比旁边专业的雇佣兵还要快几分。几个大兵一时间都没明白这状况到底是谁在保护谁,心里纳闷得很,却还是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列队追了上去。 这群人消失得太快,孟昑没时间观察,一半凭着直觉一半凭着决断飞快向着日落的方向奔跑着。 有人用力踩过去的草地会明显塌下来一块,孟昑凭着这样的判断不知道往前跑了多久。 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空气从鼻腔一直刺痛到肺部,汗水顺着下颌骨飞快滴落,这些鲜明的感受都在提醒着孟昑,他正在做一件绝对重要又绝对了不起的事。 直到他从野草连天的河谷中冲出来,视野一瞬间变得宽阔,草原还是他所认识的那样,神秘,浩荡,一望无际。 斑马在金合欢树下悠闲站立着,尾巴一甩一甩驱赶吸血蚊虫,地松鼠从洞穴里小心翼翼探出来一个头,与此同时草原雕正在不远处的天空中盘旋着,等待着伺机而动;野狗一家刚饱餐完一顿,幼崽刚在妈妈那儿喝饱了奶,现在正藏匿在草坡里追逐打闹着。 草原平静得和寻常没有任何异样。但正是因为如此,孟昑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一时间找不到那几个男人的踪迹了。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刹那间,孟昑的肩膀被人用力拍住。 他条件反射正要给身后的人来个过肩摔,下一秒,愈创木的气味扑过来,孟昑紧急撤回了接下来的动作,手还用力捏在肩膀上那只大手上,回头和江千泠对上了视线。 “追上来了就吱一声,难道要我把你摔出去才满意?”孟昑还是那个不怎么高兴的状态,没好气对紧贴在他肩膀上的江千泠说着。 江千泠垂着眼反问,“我哪次说话你听进去半句了吗?” 刚刚狂奔完,两个人的体温都很高,孟昑“啧”了一声,把江千泠搭在肩膀上的手推下去了,往前走了两步,集中注意力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找一下那几个傻逼跑哪里去了。战斗力不咋怎么样,特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还能往哪里跑?”江千泠抬眼看了眼四周,轻飘飘的目光定在孟昑右前方的金合欢树林,“我们追上来的速度很快,不可能在视野最宽阔的平原丢了他们的视野,他们只有可能是暂时躲起来了。” 孟昑眼睛眯起来,看着满是尖刺的金合欢树,质疑道:“疯了吧,这群人是刺猬精吗??” “他们穿的是特制冲锋衣,在头和手臂上都做了遮掩,连护目镜都挂在冲锋衣的抽绳上。早有准备的。” 仅仅只在短短的两三秒里,江千泠就看清并记住了那群人的全貌,继续补充道:“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注射了奥斯美林,最新技术的抑制剂,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遮掩住自己的信息素气味,也能免受自己受到高等级信息素的压迫。” 奥斯美林是近些年最新研发上市的高强度抑制注射剂,其浓度和效用可以在五分钟内就结束一个高等级alpha的易感期。 只要注射,就能使其完全隐藏自己的信息素,甚至能免受其完全不受alpha或omega信息素的影响。 但这抑制剂虽然非常强效,但是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一般情况下都不允许使用,后面就演变成一种管制药,只在一些性质特殊的作战计划中才会有可能用到。 孟昑“操”了一声,没忍住骂道;“往脖子里扎那玩意儿百分百要折寿的吧,这群畜生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江千泠淡淡说:“利益带给人的欲望是没有阈值的。” “再拽些没有意义的酸话我就扎死你。”孟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弯下腰,已经准备往金合欢树丛里钻进去。 “你想干什么?”江千泠抓住孟昑的手腕,眉心紧蹙起来问:“我说你像豪猪你就真的迫不及待要去cosplay豪猪了?” 孟昑的手肘被江千泠攥得疼,偏偏想挣都挣不开,简直是无语到了极点,“什么cosplay,我当然要进去啊!再废话几句那几个傻逼都要出国了吧?” “孟昑,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一根筋吗?”江千泠缓缓闭上眼睛,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觉得易感前期状态由郁转燥的孟昑简直就是魔丸来的,要上刀山要下火海,情绪和精力都旺盛得要命,总之就是怎么上蹿下跳怎么来。 “就算是长满尖刺的树林也是有出口的。”江千泠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严肃,攥着孟昑的手腕一本正经问:“孟昑,你就非得要通过鲁莽和受伤证明自己的勇敢吗?没有人是因为胆小或者不善良而活不下去的。保护好自己,世界上并不只有你一个人在意你的皮肤会不会被树丛划伤,你就当为另一个人着想好吗?” 太阳快要下山了,天空由绮丽的烟紫色慢慢转变为高饱和度的克莱因蓝,草原仿佛随着太阳的落幕而变得更加寂静起来。 孟昑低着头,感觉到江千泠的手掌沿着他的手肘慢慢滑下来,最终触碰到他的手心。 孟昑没抵触,低着头,想起从自己出生时就抛下他的母亲,以及从未对他有过半句关怀,截至目前还有着十一年刑期没服完的父亲,一时还真想不出来这个会关心他皮肤有没有被划伤的另一个人是谁。 但或许是江千泠的手心太温暖,目光又太安静,孟昑似乎缓慢察觉出了什么,指间微微蜷起来,心跳和外表截然不同地开始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和后天不更,到星期三直接更六千字,到时候就是入v章节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小孟到现在总算是开了一点儿窍,但不多……按照大纲来看应该还有几章就要回忆到十四五岁少年初识的情节了 ◇ 第50章 旧胶卷 卢米亚的蓝调时刻太安静,而孟昑的心中的声音却喧闹得止不住。 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了,未名的慌张从心底攀上来,孟昑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是什么,心脏就已经麻了一大片。 他慌乱地将江千泠的手甩开了,手一瞬间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儿,先是没有归处地在空中无意义摆动了两下,然后落下去,莫名贴在裤缝上搓了两下,最后又高高扬起落在头上,很粗暴搓了几把头发。 “你别老碰我……两个大alpha拉什么手,恶不恶心。”孟昑低着头,眼睛都不敢落在江千泠身上,佯装凶狠地嘟囔完,就绕开江千泠没有方向感地飞快往前走。 “你走反了,金合欢树林的出口应该在那边。” 江千泠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昑莽莽撞撞的脚步顿了下,背景僵直一瞬,到最后都没有回头看江千泠一眼,直接转过身飞快向着反方向走。 截止到两分钟前,孟昑的出发点分明都是很明确的,但是被江千泠这么不明意义地乱搅合了一通,孟昑的头脑突然就变得有点儿不清醒了。 江千泠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心脏为什么就没办法安静下来呢?哦,我想起来了,我来这儿是为了更重要的事,那我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 从小到大一直活得潇洒恣意内核坚固稳如磐石一般的孟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试着剖析过自己,到现在还是非常的不擅长。 孟昑的神经还是非常兴奋,但好像又变得更敏感了,江千泠的脚步如如影随形贴在他身后,和愈创木的气味一起将他紧紧包裹起来。 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以下,白天彻底降下帷幕,夜幕降临。 孟昑在并不平坦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走,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找到了出口——这里是卢米亚草原上唯一一个仍未干涸的河谷,金合欢树林到这儿就算是结束了。 单调贫瘠的土壤被取代,树紫藤的花枝垂下来,即璀璨又绚烂,在漆黑一片的天幕下鲜明得像是一场盛放的烟花,美丽得仿佛让人听见了烟火在天空中炸开的声音。 孟昑的脚底第一次涉足了这片土地唯一柔软的地方。在天神降下雨水前,这里是卢米亚的心脏。 下一秒,江千泠站在了孟昑身边。 湿润的土地里,孟昑和江千泠的脚印重叠在一起,他们从干涸的河谷一直走到生机勃勃的水源地,所有的经历都显得有点儿不那么真实。 像是一场意识流电影,又像是闯入了一个奇妙梦幻的游戏场景中,这让孟昑觉得这一切仿佛就是被安排好的。不是他们到了这里,而是这里等来了他们。 江千泠的存在变得很鲜明。 不知什么原因,孟昑的脑子开始一阵又一阵刺痛,腺体像是有把刀捅进去反复转着圈搅动一般,痛得让孟昑的感官开始了自我保护机制,痛到极致就变成了迟钝和麻木。 “别动,这个地方不对劲。”江千泠很突然抓住了孟昑的手臂,眉心紧蹙着,神色和语气都变得非常严肃,“或许是河谷旁边这部分土地地势很低的原因,这片土地是完全湿润的,只要是路过的人都百分百会留下足迹。” “但我刚才看过了,这片金合欢树林往东是五百米是悬崖,往西是更茂密的金合欢树林。从那群人消失的地方再到这儿,他们要是想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就只可能是往这个方向,但土地上却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他们的脚印。” 江千泠说:“这完全不符合正常的发展,他们应该有后招。”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应该起到保护作用的雇佣兵们到现在都迟迟没有赶上来。 孟昑的心鼓噪不安,头脑混乱一片,基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手臂被江千泠紧紧攥着,已经没有力气再挣开。 即使江千泠的一段话里已经有了很大的信息量,手臂也已经和孟昑的贴合在一起,孟昑却还是呆呆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你怎么了?”江千泠发觉了孟昑的不对劲,头微微低下来,抬手摸到孟昑滚烫的额头。 “……” 江千泠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语气少见的有了波动,质问道:“都烫成这样了怎么不说?” 这已经易感期来临的征兆,但孟昑的信息素却还是维持在一个远远超出了社交范围却并没有完全失控的浓度。 但来之前的孟昑明明还好好的,虽然状态已经相当不对,但高等级alpha的易感期绝对不会是那么毫无预兆地降临。 江千泠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威力并不显得十分夸张的手榴弹。 如今的军火已经是相当的完善和发达,敌方主动打破了平静率先抛过来的那颗手榴弹却说得上是威力平平的。 距离近成这样,却连他们的一根毫毛都没炸到,甚至孟昑反应稍微快一点儿就直接逃开了手榴弹的攻击范围。 那群人有着最新研发技术的特制alpha抑制剂,随身携带的枪支是训练场上最为先进和昂贵的一批,没可能一选取手榴弹就非要挑一个威力最弱的用来炸烟花玩。 除非手榴弹本身就不对。 市面上仅有的那些可以对alpha腺体产生副作用的药物,对高等级alpha一般都是没什么作用的。 但孟昑不同,他正处在一个易感期将至的敏感阶段,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情绪起伏过大,状态相当不对劲。 即使再高等级的alpha在身体变得敏感脆弱的情况下都很难保全自身,更别说这群人来历不明,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竟然都是走在技术最前列的。 江千泠有点儿责怪于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这件事。 孟昑的体温烫得吓人,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变得像现在这么乖,无论江千泠做什么都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乖乖眨巴着眼睛。 江千泠安静地看了孟昑几秒钟,手从孟昑的胳膊上松开,径直往上,按在孟昑腺体上。 原本平坦的地方已经微微凸了起来,像一颗小栗子一般微微发着烫。 往常最为脆弱敏感的部位现在正被别人按在凉凉的指尖下,江千泠的手很大,孟昑脆弱的咽喉部位被整个握住,喉结能感受到江千泠手心的温度。 他的思维变得相当迟缓,但还没到完全崩盘的地步。 孟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是认真反应了几秒,有点儿意识到江千泠现在的动作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孟昑突然张开嘴,用力咬住了江千泠的虎口。 处于模糊状态的人总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力气,孟昑咬人的力道大得吓人,江千泠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落在沿着手腕处流下来的一点儿口水上,直到孟昑咬够了松开嘴,江千泠的虎口处已经嵌了一道很深的牙印。 “兔子?” 江千泠没生气没痛骂,手腕悬在空中,目光还停留在上面,他的虎口处有着很大一片湿漉漉的痕迹,以及一个深到见肉的小兔子齿痕。 “放屁,老子是狼。” 孟昑终于对江千泠的话有了反应,像是对兔子这个软乎乎的形容词感到非常不满,他眉心紧蹙着,再一次纠正道:“我是美洲豹。” “嗯嗯,好的,你说美洲豹就是美洲豹。”江千泠的语气里微微带点儿哄,耐心引导道:“但这里是非洲,你既然是美洲豹就应该回自己家,我带你回去好吗?” “嗯。” 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孟昑完全被江千泠的话带进去了,甚至还命令道:“快点。” 江千泠往前走了一小步,微微低下腰,一只手搂住孟昑的背脊,一只手搂在他的腿弯,就这么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孟昑一米八六的个子,体型虽然偏瘦,但也是个正常成年男人的体重。 江千泠却好像抱得毫不费力,稳稳往上走,将孟昑从湿漉漉的河谷边带到了地势略高一点儿的缓坡上。 当江千泠把孟昑放下来的时候,孟昑的手还缠在江千泠的脖子上,关注点很突出,“美洲这么快就到了吗?” “嗯,到了。” 江千泠也不破功,一本正经说着,“我们坐的飞机。” 江千泠的脖子上还缠着相机带,一路上的情况太紧急,他还没能把相机放下来,孟昑这边就彻底死机了。 刚刚为了抱孟昑把相机挂到了后面,江千泠将挂带从脖子上取下来,价值十几个w的相机随手丢在一边。 孟昑就直立着站在旁边,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安静地看着江千泠的所有动作,简直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不会言语的小摆件。 江千泠在摆放相机时候的动作随性,但在安置孟昑这个大摆件的时候显然就不是那样了。 在一棵生长得极为茂盛的南非树紫藤下,江千泠先是把树下的一小块土地简单清理了一下,然后半蹲下来,仔细查看了地面上还有没有什么尖锐的枯枝或是石子。 确认一切没问题后,江千泠将孟昑再一次抱了起来,将他放在那一小块被清理干净的土地上。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危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来。因为易感期带来的高热,孟昑已经陷入了模糊不清的意识里。 江千泠是唯一清醒的人,他知道自己唯一要做必须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孟昑,至于其他的事都和这唯一一件事没有相比较的资格。 在这样的时刻,江千泠必须得保持百分百的冷静和理智,即使发生再棘手的事,就算是天要塌下来,孟昑都绝对得是安全的。 江千泠和孟昑保持了最后一秒的相靠近,然后撑着一边膝盖,正要站起来去寻找破局的方向。 然而这时候孟昑却忽然伸手缠住了江千泠的脖子,很用力。 他们的胸腔紧紧贴在一起,传达出很炙热的温度。 江千泠的下巴卡在孟昑的肩膀上,感觉到孟昑的脸正紧紧贴在他的锁骨上面,温度很烫,过了几秒就传来湿漉漉的感受—— 孟昑在哭,但是很安静,没有发出声音。 很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后,孟昑忽然说:“我好疼。” 江千泠调整了一下蹲的姿势,让自己和孟昑能够贴得更紧,然后伸手回抱住他,手心贴着孟昑背后最突出的那节脊骨。 江千泠知道孟昑的疼不止是字面意思上的疼,也知道这个疼并不止是现在的疼。 于是在他们的心跳贴得最近的那一秒,江千泠回答孟昑说:“伤口里的烂肉从来不刮开,我以为你不知道疼。”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孟昑的嗓音已经变得有点儿哑,他说:”但明明是你做错了。” “……” “江千泠,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孟昑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情绪的人,所以他煽情的事从来不做,多余的问题从来不问,认定了什么就一直遵循自己的那套死理。 这么多年来,孟昑都觉得事情就是自己所认准的那样了,江千泠也从来没打算要解释,所以孟昑从来没想过要再问一次江千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只是一味地执行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就是疏远江千泠,谴责江千泠,讨厌江千泠。 因为孟昑实在没办法接受朋友是在自己身边死去的,他觉得江千泠是那个袖手旁观者,他必须去怪江千泠,自己才能稍微好受一点儿。 但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是亲眼见到苏尔雅尸体的那一刻,孟昑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讨厌的都不是江千泠,他更讨厌自己。 只是自己从来都不愿意承认。 但今天或许是因为头脑的不清醒,孟昑反而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开始尝试着袒露内心,去询问江千泠真正的原因。 当年的事的确远远没有孟昑想象的那么简单。 江千泠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孟昑的,但当他真正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将孟昑看得比世界上的任何人加起来都更重要了。 孟昑平等地关心和保护着身边的所有人,但江千泠从来都只想保护孟昑。 刘以真是朋友,但当他的生命有可能威胁到孟昑—— 江千泠认为他不重要。《 》 50-60 ◇ 第51章 残夏 近些年的夏天总是热得出奇,孟昑不知道这样令人难以忍耐的夏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总觉得应该是2015年。 不止是全世界的炎夏,属于孟昑自己的炎夏好像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的。 像是坏掉的胶片相机,往前的十四年里,孟昑的人生是灰白色单调的一长卷,直到15年的夏天,相机被放在烈日下,“滋啦滋啦”像是要炸掉的声音一响起,胶片相机忽然就有了色彩。 从此就是一长串拉不到末尾的浓墨重彩。 家里没有钱的孩子在已经明白了许多事,心智却仍未完全成熟的十四岁,一般都会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将来又应该正在做些什么。 但孟昑从来都是知道的,因为孟德从孟昑能听明白话的那一岁起就告诉他,希望他早点儿去死,因为孟昑长得实在太像他那个带着工程款跑路的妈妈。 到了孟昑初中的时候,孟德彻底认命了。 再难听的咒骂他都说腻了,于是反倒平静下来,早早就通知孟昑,自己已经不奢望他能读进去半句书了,等高中一毕业就立即送他出国。 到时候只要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回来,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所以孟昑在他十四岁的这年就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现在要做什么事,将来又要做什么。 现在,混吃等死;将来,在国外继续混吃等死,没什么大事就烂在国外再也不要回来。 孟昑也是将自己的人生规划贯彻得很好,从小到大一件正经事都没干过。放荡不羁爱自由,想做点儿什么就做点儿什么。 想骂谁就玩命骂谁;喜欢穿孔就往耳骨上,嘴唇上,眉毛上打十几个洞;想把腿放在桌子上就放在桌子上;想跟谁对着干就跟谁对着干,从不考虑后果;喜欢染发就把蓝的紫的红的白的挨个染一边,染腻了找不到新颜色可以染了,就把所有颜色都染在头上,直接搞一个大彩虹在刘海上,长得都快要遮住眼睛。 所以当孟昑接到孟德的命令,要他去参加一个高等级集训营时,孟昑是非常不情愿的。 “我去参加那玩意儿干什么?你对我最大的期许不就是安心当个废物将来死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国外吗?” 孟昑双手环胸,两条腿叠在茶几上,早在十四岁就已经把嘴炼得很毒了,攻击性即使是在自己的亲爸面前也没减弱半分, “怎么,现在突然改了标准,想让我先当上特种兵再死呢?你是不打算给我买机票想要我游去国外吗?不当上特种兵还死不了了?” 即使已经和孟昑交手过多回,每次听他说话孟德都还是会被气得头晕,抬手就拍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巨大一声响,恼火道:“谁说是去当特种兵了?我倒是想让你当,但你有这个能耐吗?那是个全国顶级的青少年训练营,只有最上层的人能接触到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想破了头要去都去不了呢!” “哦。”孟昑云淡风轻道:“那你自己去吧,谁说你这样的就不算青少年了?四十岁正是闯荡的年纪。” 孟昑只是性子猖狂,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但他不是翅膀硬了,所以到最后还是被孟德拿皮带绑在沙发上好好抽了一顿,因为被威胁要停掉信用卡,所以不得不被十几个保镖押去了孟德说的那个青少年高等级训练营。 这个高等级并不是在夸耀这个训练营的厉害程度。 据说是上面某几位厉害人物家里都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了在青少年时期集中培养家族未来继承人的能力,于是联名创建了这样的一个训练营。 主要为培养这几位太子的智力体力社交能力,至于其他人都是来陪衬的,在古代应该是被叫做书童。 训练营只收录十三岁至十五岁间具有高等级信息素,家中拥有足够财力或权利的青少年。 孟昑在十二岁那年完成二次分化,在医院测过了信息素等级,是孟德在孟昑全身上下能找出的唯一一个还算有点儿价值的地方。 但就这点儿价值孟德也没想出来具体能有什么用。 直到这样一个机会到来,孟德也不知道是想了什么办法终于搭上这条线。动了真格的,强制要求孟昑必须得去,并且得社交。 毕竟训练营里这些潜在的人脉资源,是孟德在寻常的社交场合完全接触不到的。 只要孟昑能随便结交一个,让孟德沿着这条线慢慢攀上去,那他所能拥有的成就绝对不止现在的这样。 这些信息都是孟昑在车上时,前排驾驶位置的司机跟他说的。 孟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也知道这些话都是孟德让这人给自己说的。 孟昑混不吝惯了,在学校从来都是别人给他跑腿,对于自己受了那么大老罪就是为了给别人当书童这件事感到非常不爽。 所以在还没有去到训练营以前,孟昑就想好了,既然孟德非要他来这里,那他就来。 只是孟德越想要他做什么他偏就不做,越害怕他做什么他就非要做一下试试。 到时候他就非得从这么多人里找到那几个小太子是谁,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皇帝。 到时候再拿了孟德的钱逃到国外,该怎么混就还是怎么混,该死在哪儿就还是死在哪儿。反正结局都一样。 但想象和现实终究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这时候的孟昑还不知道自己在未来真正会经历些什么。到最后不仅没能教训得了那几位不得了的小太子,自己反而还一头栽进去了。 和其中最主要的那一位藕断丝连又爱又恨纠缠了十多年,到如今都没能写下一个确定的结局。 ◇ 第52章 初印象 从东柏到准州,直线两百公里。孟昑下午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车不知道开到了哪个郊区,从车窗放眼望去就只有前面的这一小片路被远光灯照亮了。 像是在黑暗的深海里飘着一般,飘渺的光线和漫无目的的人都不知道要落去哪儿去。 孟昑一觉睡醒,全身上下都是软的,整个人提不起一点儿精气神,只有一双眼睛是有力的,瞪着前面的司机问:“你不是要把我带到哪个园区卖了吧?我爸给你开的工资还不够?” 司机的下半张脸被车前镜照着,眼睛还是看着前方的路况,不多言语,只是轻轻颔首说:“不敢。” 孟昑倒不觉得真有人敢把他卖到什么地方去。 司机说了“不敢”后,他两只穿着鞋子的脚就直接放在了前座中间,整个人像是液体一样瘫在真皮座椅里,开了一把游戏,手机开着外放,吵闹的背影音乐塞满整个车厢。 东柏和准州相隔不算太远,但因为中间隔着一座山系,路况很复杂,直到孟昑开完四五把游戏,都快要进入第二轮睡眠了,司机才终于将车靠边停下了。 只是在这种地方说靠边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孟昑一推开车门就一脚踩进了泥巴地里。 新买的潮牌鞋连鞋底都是干净的,孟昑“啧”一声,抬起脚看了一眼鞋,没忍住骂道:“不是太子书院吗?这特么是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司机从后备箱里取出孟昑的行李箱,推到他的右手边,微微躬着腰说:“这里就是了,里面我不能进去,祝您接下来的生活愉快。”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点儿过分的诡异。 突然就对他有了要求的孟德;规整刻板得像是人工智能一样的司机;不清楚具体位置,安静得只听得见青蛙叫的偏远山区。 孟德甚至没想过要提前告诉孟昑,让他有半点儿准备。上午下达通知,下午就派司机和保镖将他押送出市。 孟昑直到现在都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还在想着刚刚没能睡成的觉。 车轮撵在沙子上的声音缓缓远去,负责押送孟昑的车队一返程,这地方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只剩一轮空灵的圆月还挂在空中。 车里的空调开得足,孟昑刚刚差点儿就睡着了,直到现在都还有点儿没缓过来。 他一双眼睛眯着,拎着行李箱站在荒无人烟的土路旁,伸手揉了把自己一头狗啃似的乱发,要不是手心的手机还在微微发着烫,都要以为这就是在梦里了。 “真有够傻逼的。” 孟昑满心幽怨嘟囔完,终于扯着三十六寸的大行李箱往前走。 前面应该是一座山,连水泥都没打的土路,一路延伸向上,地面上全是砂砾和石头。 孟昑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的,走半天没看见什么像样的建筑,连门都没瞧见一张,坡倒是越来越陡了,不像是所谓的高等级训练营,更像是变形记录制现场。 不知道沿着山路走了多久,孟昑走到一汪池塘边,青蛙叫声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里面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只青蛙,尖锐高昂的叫声震天响,吵得孟昑的脑仁疼。 但好在孟昑终于能在这地方看见人了,就在池塘正对面。 高挑的一个侧影,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下颌骨上,看不清脸,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孟昑从小到大出门都是有人送又有人接的,从前没有过参加训练营的经验,只有过去度假村的经历。 也是在郊外的山区里,小别墅建在半山腰,车从环山公路开上去,司机微微躬着腰打开车门,他的鞋一落地就有侍应生迎上来接待。 听孟德的形容,这儿应该是个挺了不得的地方,毕竟有钱人家的少爷那么多,少说也会有人来伺候着。 孟昑先入为主就觉得一定会有人接待自己,眼睛盯着池塘对面径直走过去,然后想要将行李箱塞进倚在树上的那人手里。 但孟昑走近了才发现,这侍应生左手还夹着根烟,只抽了一半还没抽完,红色的火光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很亮眼。 “靠,干你们这行的还能在工作时间乱抽……” 孟昑不喜欢烟味,说话的语气很不高兴,但他这话刚说了一半就止住了,因为那个侍应生把脸抬起来了……白皙没有瑕疵的皮肤被冰冷的手机光照着,实在是很有冲击力的五官。 孟昑在此之前其实都长相这件事没什么概念。他从来都是一个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人,除了自己以外,别的人长什么样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在此之前,孟昑一直觉得一个人的脸就跟一个字的比划一样,仅仅只是帮助他分辨的符号,并不构成印象又或是情绪。 但这人的长相实在太突出了,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完全长在孟昑的审美点上,目光微微垂下来,又长又黑的睫毛在下眼睑打下一片阴影。 要不是知道这人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孟昑还以为他的脸是在自己的脑海里自动发着光。 孟昑今年不过十四岁,身高已经有176了,但眼前这人却好像比他还高了几厘米,冰冷的不带什么情绪的目光垂下来,孟昑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被看爽了。 到这时候孟昑才终于相信这儿或许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地方,毕竟连一个普通的接待都是这种级别的,其他人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 第53章 这是秘密 除了薄荷烟的味道,孟昑还能感受到非常鲜明的alpha信息素气味。 是一种略为带着苦调的,像是草木燃烧以后的气味。 但是在苦味后又带着一点儿回甘,像是冰奶茶最上面那一层清凉又香甜的奶芙。 孟昑无法完全准确地形容出这个味道,他只知道这个气味闻起来的感觉很好。 高等级alpha会对同类的信息素气味感到更加敏感,对方无疑也是一个等级很高的alpha同类。 如果这人是一个omega,孟昑肯定不敢说这样的话,不然十四岁的性骚扰也是性骚扰。 但对面要是一个alpha,孟昑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挺正常的。毕竟都是兄弟,再直白热情的话也不会令人解读出第二层意思。 所以孟昑就这样直白地表达了。身体往前倾,和那个人靠得更近,认真嗅了嗅说:“兄弟,你好香啊。” “……” 这个有着高等级信息素的alpha将燃了半截的烟头碾灭在树皮上,眼睛微微眯起来问:“你是脑残还是鬼?” “……我夸你呢,你怎么还骂我?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啊。” 孟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比自己更没礼貌的不良青少年。 因为不高兴,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来,好好消化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好脾气地说:“好吧,我可以原谅你没有到门口来接我,也可以原谅你状态不好时的出言不逊。” “但你现在总要接我进去吧?酒店到底在哪儿呢,我想睡觉了。” 孟昑从下车起就感到很多不满,瘪着嘴巴质问道:“你是长得挺好看的,但不代表你可以连本职工作都不好好完成吧?” “这里没有招待所,不救助失智的走失儿童。” alpha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将烟头包好了,只留给孟昑冷冰冰的一句话,“下山后往右一直走,河对岸有个派出所,你要回家去那儿报案。” “哎不是,你说谁是失智儿童呢?”孟昑拎着行李箱飞快追上前面那人的背影,简直是被气了个半死,“你说话一直都这样吗?你们老板是看你长得好才没开除你吧?” 不怪江千泠说话难听。他这辈子也就说了那么一点儿真心话,有三分之二是在刚学会说话还没有被长辈教育要礼貌得体之前,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就是在刚刚说的。 他在半年前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接到父母通知,说是给他们组织了这样一个训练基地,还要听他们苦口婆心说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 实际上江千泠从未参与到这件事的决策当中,连被征求意见的权利都没有,就直接被送到了这里,身边还都是和自己同龄的所谓上流圈子的继承人。 江千泠每天都在高强度的训练中度过,还要时刻戴着一张温和有礼的面具和人社交。 被密不透风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偷溜出来透一口气,就遇到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连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为了不被人发现,江千泠特意找了个很远的地方。 这片树林离中心营地有将近三公里的距离,在凌晨这个时间段是绝对安全的。 江千泠从小就被教育必须要在任何人面前都保持优秀和体面,但前提也是对方必须得是个人。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阴气最重的池塘边,说的话又没有一句是有逻辑的。 江千泠觉得这东西是鬼的概率比是活物的概率大,于是也就尽情释放了自己的恶意,并不为此感到有压力。 这东西一直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跟在自己身边,嘴就没有一刻闲下来过,喋喋不休的。 江千泠有点儿后悔招惹了这个鬼,现在竟然还要一直被骚扰。不过他很快就要回到alpha宿舍,那儿阳气重,这个鬼说不定就被吓跑了。 江千泠是在进入宿舍楼,发现孟昑可以直面日光灯时,才发现他不是鬼的。 “刚刚的事你要是敢说出来一句你就死定了。”江千泠表现得很淡定,停下脚步对孟昑说。 孟昑也是在这时候才发觉江千泠不是侍应生,满心尴尬,总觉得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但他从来不是那种很容易就感到纠结和内耗的人,很快就像是好哥俩似地搂住了江千泠的肩膀,拍着胸脯担保道:“你放心吧,那是我们的秘密,我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但实际上孟昑连江千泠要他保密的事情是什么都不知道。 ◇ 第54章 契机 “唉不是,这是什么地方啊?我看着像仓库,你难道是仓库管理员吗?” 孟昑追着江千泠的脚步又往前跑了一小段距离,觉得有点儿新奇环顾四周,“管物业的是不是都住在这边,那你快告诉我一下我是……” “不是管物业的住在这边。”江千泠一直走到长廊尽头,用钥匙将门锁打开了,抬起头, 没带什么情绪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孟昑身上,将他的话打断了,“是你住在这里。” “……” 孟昑呆愣楞看着江千泠将门推开,然后看清楚房间里的配置。 十平米左右的一间小房子,有一个阳台和一间小厕所。就三件家具,很新,但都是那种款式最基础一看就不值什么钱的。 没有装修,地板就是米色的,墙壁就是普通的白墙,连个墙纸都没贴。 房间里唯一的床是上下式的,只有上铺有被褥,下铺没有,看起来就像是大学宿舍里会有的那种床。 整体就是简单到了有点儿简陋的程度,打扫得倒是还算干净。 但是对于孟昑来说,这样的地方就跟难民营没什么两样,自己接下来就要在这样的地方住上相当长一段时间,这让孟昑感到有点儿无法接受。 但眼看着江千泠已经快要把门关上,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的孟昑觉得自己今晚总不能睡在树上。 于是他伸手将门拦住了,嘴巴瘪起来,垂着眼睛不情不愿道:“虽然这地方破得跟收留所一样,但看在你这么热情的份上看,我只能勉为其难住下了。” 孟昑推着行李箱就要进门,被江千泠给拦住了。 “你干嘛?”江千泠问。 “我睡觉啊。”孟昑一脸莫名其妙道:“这里不是我的宿舍吗?” “这是我的宿舍。”江千泠指着走廊另一端尽头说:“那才是你的宿舍。” “哦。”孟昑以为自己也有一个单人间,赶紧拉着箱子出去了,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那你不早说……” 江千泠抬手将门锁上了,走到淋浴间拿洗手液将手指的烟味洗干净了,拿了衣服正要去洗澡,就听见房门口响起一阵剧烈的敲击声。 江千泠走过去把门打开,看见门口的孟昑和他手里原封不动的三十六寸行李箱。 “我要和你住在一起。”孟昑的表情很严肃,向江千泠下达了一个这样的通知。 “我拒绝。”江千泠否决得非常干脆利落,抬手又要将门关上,被孟昑再一次拦住了。 “你为什么不答应和我一起住?”孟昑还是不依不饶道:“你下铺明明还有一张空床。” 江千泠松开了门把手,双手环胸,目光微微垂着,非常直白地说:“因为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也不喜欢你。” 要是换作别的人,听见了这样的话大概率要受伤,但讨厌孟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缺江千泠这一个,所以孟昑觉得还挺无所谓的,甚至想要反客为主,占据道德高地。 “你凭什么自己一个人住两人间呢?你是不是有点儿太自私了。”孟昑撑着腰,理直气壮问。 “哦。”江千泠不为所动,云淡风轻道:“那你去告我啊。” 说完就又要关门。 这次孟昑直接将一边身体塞进了门里,双手合十,人生第一次试着哀求一个人,“求你了,你让我睡你下铺好吗?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不怪孟昑这么低三下气的,他刚刚拎着行李箱走到另一边走廊的尽头,原本没做什么心理防备,一推开门差点儿被熏晕了。 这里原来是个八人间。 不止是烟味,汗味,狐臭味,槟榔味,数个alpha不加掩饰的信息素气味,臭袜子的酸臭味,还有房间长时间透不进光的霉味。 品类之丰富感觉可以炼出一颗丹来,以老鼠尾巴为引,给人吃了一胎就能生七个小矮人和十个蓝精灵出来。 不仅如此,狭小逼仄的空间乱得像是垃圾厂,各种塑料垃圾和带着汗味的作战服乱丢在地上,简直是比难民营还要难民营的存在。 光着膀子坐在床沿的男生一听见开门的动静直接弹飞了,迅速将手机和烟盒塞到床垫下面,回过头看见不是宿管老师,一瞬间放松下来了,嘟囔着抱怨了一句:“什么呀……” 和这儿比起来,江千泠那个面积不大但是简洁干净的双人间简直就是天堂。 孟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住在那个八人间,不然有可能待不到半天就被刺激得一把烧了整个宿舍楼。他必须得留在江千泠这儿。 但江千泠还是无动于衷,没有半点儿要妥协的样子,直接将门拉到了最开,冷着脸对孟昑说:“我数三个数,你要是还不走开,别怪我摔烂你头。” “三,二……” 听到江千泠真的开始倒数,孟昑的心提了起来,迫于压力真的有一瞬间想跑开,好在江千泠的倒数在最后一秒停下来了。 因为有别人过来了。 赵跃一条手臂搂在覃思宇肩膀上,身上还穿着军绿色的作战服,看到这场面非常新鲜,“哎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玩双人版老鹰抓小鸡呢。” 孟昑幽幽道:“应该是沙威玛。” “什么?”赵跃问。 孟昑冷呵一声道:“他现在主要是想把我压成肉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跃被孟昑逗得乐个不停,盛赞道:“兄弟你真幽默。” 赵跃转过头问江千泠,“他谁啊。新来的?你朋友?” 孟昑一回头,江千泠脸上已经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睛微微弯起来,看起来温和又有亲和力。 “没有,我们刚刚认识。”江千泠微笑着说:“他说他不认路,我就带他过来了。” “哦,但他应该要住另外一边吧?”赵跃放开了覃思宇的肩膀,绕开孟昑直接走进了房间里。 “话说你觉得我在你这儿睡一晚怎么样?我最近这几晚上一睡觉就要打呼噜,然后覃思宇就要拿大嘴巴扇我。我再被他抽几巴掌,变智障是迟早的事。”赵跃抱怨道:“你知道啊,他手劲实在太大了,我真受不了了。” 覃思宇倚在门口,听赵跃告状,眯着眼睛回击道:“你说这话你好意思?你知道自己的呼噜声有多吵吗?我没得神经衰弱都是因为我坚强!” 赵跃打呼噜扰民在先,没办法跟覃思宇掰扯,转头又看向了江千泠,祈求道:“哎呀千泠,我反正就在你这儿睡一晚上,我今晚上肯定控制住自己不打呼了,你让我在你这儿缓缓行吗?” “这当然没问题。” “欸?真的吗?” “但确实是有点儿不凑巧。”江千泠话音一转,往前一步将孟昑从门口拉了进来,一脸遗憾对赵跃说:“我已经有室友了,他说今晚就要睡在我下铺。” ◇ 第55章 约法九章 不怪江千泠对孟昑的第一印象不好,毕竟孟昑从外表上看起来就是那种无法正常相处的室友。 一头白色的鲻鱼头,发尾很薄,因为刚刚在车上睡得七歪八扭的,东一缕西一缕地翘起来,朝向四面八方。前面的M字刘海就更夸张了,彩虹色的,长到快遮住眼睛。 搭配着唇边的唇钉,和眉骨上耳骨上的那一两个显眼的圆环圆钉,长到快要包住手背的黑色薄衫,拖地工装裤,一整个就是一个亚风非主流青少年来的。 一整套造型纯靠一张脸撑着,要是换张配置基础的脸,比起个性化穿搭更像是疯子出街了。 但好在孟昑的反应能力很快。 亲眼见证江千泠的翻脸速度,他也只是短暂地愣怔了一秒,随后飞快跑过去搂住了江千泠肩膀,“是啊,我们俩投缘得不得了,有时候两个人能不能住一起不是看认识了多久,熟悉到什么程度。更要看重相处的磁场和缘分。” 赵跃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不凑巧,一只手摸了摸后脑的头发,遗憾道:“那好吧,我只能回去和覃思宇睡了。” 覃思宇一只手撑着门框,很恼火,“靠,明明是你猪鼾打得震天响,怎么还搞得像我在霸凌你一样?” “你都扇我耳光了,难道不是在霸凌我吗?” “你要是……” “……” 两个人的声音慢慢远去,江千泠把孟昑缠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扯开了,拿着换洗衣物再一次走向浴室。 孟昑赶紧将自己的行李箱拖进来了,锁上门,侧着头看往江千泠的方向,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从来不打呼的。” 江千泠的想法很简单。 他从来都只想自己一个人住,但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做室友,比起作为他发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赵跃和覃思宇,他宁愿选一个刚认识的,有点儿缺心眼的人一起住。 白天跟人社交已经很累,他不希望晚上回到房间还要戴着那副完美又有亲和力的面具。 孟昑从一开始遇见的就是江千泠恶劣而冷漠的另一面,再加上天生的缺心眼,江千泠在他面前至少不需要再时刻保持温和礼貌。 但江千泠显然还是低估了孟昑的奇葩程度。 这玩意儿以前大概从来都没有过过群居生活,也没有最基本的个人素质,更没有半点儿看人眼色的为人处世能力,还一点儿都不内耗,天生自带一层防御保护,能够抵御身边任何人以恶意铸成的刀光剑影。 今天一整天经历了一天奇葩事,江千泠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洗完澡出来就将脏衣服丢进脏衣篓里,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全程没再搭理地上的孟昑。 孟昑盘坐在地上,打开自己那只狼牙棒造型的行李箱,先是把switch,平板电脑,备用手机,蓝牙耳机这些东西全掏出来丢到床板上。 然后就开始给自己那些狐朋狗友打电话,还非常不见外地开着外放,嗓门大到隔壁房间的人都能听见。 “对啊,这地方破得跟桥洞底下一样,还没你家狗住的地盘大!没有电脑桌,没有浴缸,地上连个毯子都没铺,要冰死你爷爷了!” “什么?你上次谈的那omega已经有老公了?特么的连孩子都三岁大了??那你不就做了男小三吗???” “尼玛的那把输了能怪我吗?谁叫你非要跳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胡佛村里能捡到几个绷带都是发财了。要听我的跳p城,你爸爸能不带你赢吗?老子腰射天才!” “麻将就先不打了,我待会儿还要洗澡……” 江千泠关了吹风开关,走过去将吹风机一把砸到孟昑身上。 “我草!”孟昑惊呼一声站起来,弯着腰用力捂住自己膝盖,一脸吃痛道:“你他妈有病啊!莫名其妙砸我干嘛?” “耳朵要是聋了就去读聋哑人学校,嘴巴要是不干净就去口腔医院,不想住了就给我滚。” 江千泠垂着眼,只有半边脸被日光灯照亮了,居高临下警告道:“再吵我就把你拎到天台丢下去。” 孟昑的手机那边安静了两秒,过了会儿响起一阵巨大的咆哮声:“卧槽!谁敢跟你那么讲话??牛逼啊!” 孟昑膝盖还在一阵一阵的疼,糟心得要命,直接把电话挂了,偏偏还真被这人看得有点儿发怵,只能抱怨道:“那你不能早点说吗?干嘛一上来就攻击我啊……” 江千泠扯了下唇角说:“我只跟有基本素质的人好好讲话,你并不属于这个范畴。” 孟昑是真的有点儿怒了,将手机丢到行李箱里,双手叉腰,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现在是我有求于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现在我已经住进来了,就不可能出去,你还想把我拎上天台,你有那个本事吗你?” 孟昑说话的时候下巴高高昂起来,趾高气昂的,像只璞水的鸭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有求于谁。 江千泠不多废话,走上前一步直接将孟昑的后脖颈给拎了起来,像拎猫一样就拎到了门口。 孟昑眼睛瞪大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像是一个购物袋一样被江千泠轻轻松松拎了起来。 江千泠洗完头发还没完全吹干,被空调吹过又冰又凉的水从发梢落下来,滴进孟昑温热的脖子上,背脊上。 直到听见江千泠打开门锁的声音,孟昑才终于反应过来了,双手紧紧扒住门框,完全没想到江千泠看着不壮,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卧槽,你还是人类吗??说从天台上丢下去明明是开玩笑的吧!哪里有你这样行事的?这里还有王法吗??!”孟昑死死抱着门框没撒手,总觉得自己要是没抱紧,江千泠真有力气将他一直拎到顶楼去。 孟昑看着不矮,但瘦得要命,江千泠拖着他后颈的衣服布料一直走到门口,讲话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谁说我是开玩笑的?你要想和我一起住,我的话就是王法。” 是君子能屈能伸。 “……行行行!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为了一时保命,孟昑只能暂时性地屈服了。 江千泠将孟昑后脖颈的衣服布料松开,孟昑两只手放开了门框,瘪着嘴很不高兴抱怨道:“切,我就只是放两句空大话而已,你用得着这样吗?” “你要早听话就不会这样。”江千泠转身回到房间,从地上拾起吹风机,面无表情向孟昑下达通知:“从现在开始约法九章,不同意就继续刚刚的处理。” “什么?!约法九章?这真的对吗??” 孟昑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将房门关紧了,想起自己以前确实在电视剧看见过这样的桥段,但一般都是女主角和男主角之间的小情趣,最多不会超过三章。 但怎么到江千泠这儿就乘以三倍了呢?? “你要觉得不对可以不遵守。”江千泠再次向着孟昑走近了一步。 “行行行!我遵守还不行吗?你用得着动不动就拿暴力威胁人吗?”孟昑后背靠到了门上,一脸憋屈,心里窝火到不行。 江千泠用干毛巾将发梢的水珠擦干了,没有理会孟昑的牢骚,直接开始宣判自己的条约。 “一、训练结束以后的晚上十点,不许发出50分贝以上的声音,其中包括枪战游戏的背景音;斗地主和手机麻将的出牌声;switch手柄的按键声;以及不关厕所门冲水的声音。” “唉不是,你这是不是有点儿太霸道了??50分贝,老奶奶不小心把假牙掉地上了也不止这个分贝吧?”孟昑两手摊开,眼睛睁得很大,感到非常不可思议抗议道。 江千泠说话的表情很冷,直勾勾盯着孟昑问:“用得着我再重复一遍威胁的话吗?” “……” 孟昑咬牙道:“不用了。” 江千泠接着阐述,“二、宿舍的卫生以后归你负责,不能超过两天时间打扫一次,公共空间和洗手间的地板一律拖干净。” “停停停,这真的公平吗?”即使江千泠威逼在前,孟昑还是忍不住抗议道:“我们是一起住的,凭什么你就什么都不用做呢?” 江千泠面无表情回答说:“凭这里是我的房间,凭我可以随时把你赶出去。” 孟昑:“……” “三、和基地的其他人熟悉以后,不许带别人回来,除非经过我的允许。” “……” “四、饭和零食都不能带进房间吃,尤其是薯片和辣条,要吃只能在走廊吃,垃圾也必须丢在外面。” “……” “五、晚上十一点以后回来不许进门,除非提前向我报备,经过我的批准。” “……” “六、入住期间不许和omega发生关系,牵手拥抱及以上都算。如果非要发生,不能让我在房间里闻到任何一点儿乱七八糟的信息素,否则我可以让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和omega再有接触。” “……” “七、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不许堆放在公共空间,比如这只行李箱,再让我看到它这么摊开在地板上,我会改变规则,把你和行李箱一起从天台丢下去。” “……” “八、不许说脏话,起码在我的房间不可以。要让我听到一次我就把你的行李箱里的游戏机卡没收一个。” “……”孟昑缓慢深吸了一口气。 “九、把你这头五颜六色的杂毛染回去,又丑又花哨,我看着头晕。” “……” “但即使我没让你染回去,待会儿也会有别的人用另外的方法教你执行。”江千泠目光从孟昑身上移开了,看了眼手腕的表,补充道:“最多不超过五分钟就要到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每听见江千泠的一个要求,孟昑的拳头都要攥紧一分。 除了第六条以外,江千泠提出的每一条规则都完完全全踩在孟昑的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上。 他简直是想咆哮了,最想大声质问道:别骗鬼了!除了你谁还会提这么多莫名其妙又泯灭人性的要求啊! 但孟昑很快就等到了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提醒一下大家后面还有一章,作者p人属性大爆发中…… ps:小孟前期的性格可能会有点儿不太讨喜,依旧成长线./ ◇ 第56章 天堂的祈约 房间门被敲响,孟昑半死不活把门拉开,看到一个戴着红色猫眼镜框的女人,涂着鲜红的唇彩,双手环胸,胳膊下夹着文件,个子甚至比孟昑还要高出来一些,是个女alpha。 “不办校园卡。” 刚刚被江千泠真实了一通,孟昑的心情还不是很美好,只是抬头扫了眼门口的女人,就要把门关上。刚做了一半就被拦住了动作。 “你是那个新来的学生吧?非常不好意思,今天要处理的事太多了,忘记要去接你了。刚刚听说你在这边,所以我特意赶过来接见一下你。”女人微笑着说。 虽然是礼貌性的话语,但这人说话的每一句尾音都是上扬的,语气不显得诚恳,倒更显得高傲。 但孟昑很显然当真了,不仅没把对方的话给圆了,反而还大力拍了把门框,又气又怒道:“果然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没人来接我呢??你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记,怎么当管家的?我从今晚上开始就一直在倒霉!” 然后孟昑就听见身后响起江千泠的一声嗤笑。 女人的脸显而易见地黑了,浓密的深黑色假睫毛在下眼睑打下一片阴影,莫名看得孟昑有点儿发怵。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格斗老师兼生活老师,薇娅。你可以直接叫我薇娅老师。除了负责你们的课业以外,我还负责你们生活习惯及宿舍起居一方面问题。” 薇娅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几声很清脆的响,直接挤开孟昑从门口进来了,眼睛在宿舍扫射一圈,镜片在白炽灯下闪过一道很锐利的光。 “像手机,平板,蓝牙耳机,mp4,游戏机等东西我们都是坚决没收的。酒,香烟,槟榔,雪茄等东西更是一律不许带。” 说话间,薇娅已经将孟昑床板上的东西都丢进了手里拎着的黑色塑料袋里,除了孟昑的装备以外,里面还结结实实装了大半袋,大概都是刚刚宿舍突击的时候收上来的。 “念在你是新来的,还不太懂规矩,这次就不作惩罚了。”薇娅的美甲是正红色的,食指勾起来,掂了掂塑料袋里的电子产品,说话的语气凉嗖嗖的,“但下次要是再发现这样的东西,可就不是这么轻飘飘的了。” “对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的头发必须得在三天以内变回黑色,长度不过耳,刘海得在眉毛以上。”薇娅补充道:“你现在的这玩意儿要是敢留下来就只有被剃成光头的唯一一个结果,明白了吗?” “……” 把该交代的东西交代完,薇娅转身要离开,却又被孟昑扯住了手。 “你是老师也不能搜刮我的个人物品吧?你们这儿的管理未免太专横了一点儿?我要是非就不交呢?”孟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直勾勾盯着薇娅手里的塑料袋,想起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有被老师管怕过,这次也不应该。 “而且你嘴里说着管制电子产品,他为什么就能用啊?”孟昑转过身指向小沙发上拿着个手机明目张胆玩的江千泠,简直是感觉到十万分的不理解。 “江同学是有特殊的课业需求,经过管理组的审批已经被允许持有手机了。你要是接下来能达到像他那样全科满分的成绩,你也可以向管理组提申请。” 薇娅一只手扶了扶镜框,微笑着说:“至于我凭什么有权利管教你。你是新来的,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们这儿的管理方式确实要比其他任何学校都更特殊一些。” 孟昑蹙着眉,不明白这人装神弄鬼的是在做什么。 但他很快就感受到腺体传来的压迫感。空气中的信息素几乎是无声无息的。毫无征兆的,孟昑就全身发起软来,不受控地松开了抓着薇娅的手。 “乖,听话了就好。”薇娅笑吟吟问:“但我想起来你原本不应该是住这儿的吧?应该是右侧尽头那个八人间?” “没事,我让他住的。”江千泠插进来一句说。 “那就好。事先说一句,我不负责处理宿舍矛盾呦~” 薇娅空出的那只手握在门把手上,关上门前最后对孟昑交代说:“对了,床上用品在宿舍楼另一边的仓库拿。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在操场集合训练。第一天参与训练生活,千万不要迟到了,不然就要在体验新生活的第一天率先享受这儿的惩罚哦。” 孟昑听见门被带关响起的清脆一声响,刚刚绵软无力的身体总算是能够恢复行动了。 他飞快凑到江千泠身边,一边转着圈圈踱步,一边感到非常不可置信道:“你刚刚看到没?我刚刚直接就动不了了!卧槽那是怎么回事啊??总不会是因为她的信息素吧??” 孟昑从前几年正式分化的那一天开始就觉得自己绝逼是个天选之子了。 毕竟他从成为alpha的那一天起就没遇见过比自己信息素等级还高的人。 但自从来了这里,他第一个遇到的江千泠信息素等级就一点儿没比自己低。刚刚勾肩搭背来找江千泠的那两个男生的信息素等级也没低到哪里去。 刚才这个突然就出现的宿管阿姨更是夸张,她甚至都没释放出多少真正的压迫信息素,孟昑的身体就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掌控了。 “你以为来这儿当老师能是什么普通人吗?我劝你安安分分听他们的,少给自己找麻烦。”江千泠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抬起来,显得很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孟昑感觉自己简直就快要疯了,两手抱头,崩溃道:“卧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们都是真人吗??不会是哪个外星球派来驯化我的高等文明吧?还是拥有异能的那一类,不然怎么会哪哪都那么诡异啊?” “……” 江千泠有点儿被孟昑的中二病给雷到了,将手机关了,怀疑自己今晚上要是不给出一个答案,孟昑能一直这么闹下去。 所以他只能最后一次耐着性子支教道:“她没有异能,甚至信息素等级都不见得比你高,但是她把自己的腺体和体能都开发到了极致,所以你才会那么轻易就被她压迫。” 听到江千泠的解释,孟昑更确定这儿就不是一个给正常人待的地方,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腺体还能被开发。 但他很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于是小心翼翼问江千泠:“你在这儿训练了多久了?你们都比我早来多久啊。” “六个月。” 孟昑倒吸了一口凉气,从这一刻终于想明白江千泠的手劲为什么会那么大了。 江千泠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走到门口将灯关了,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十点早就到了,关灯。你的这些东西明天晚上之前收好。” 江千泠将挡在过道中间的行李箱一脚踢开了,命令道:“东西收拾好以后记得打扫一遍卫生。” 孟昑还处在抓狂的状态中,却还是缩小了分贝,疑惑不解道:“那我今晚睡哪儿?我到现在还只有一个床板呢??而且我还没来得及洗澡!!” 江千泠把钥匙丢给了孟昑,冷淡道:“自己处理,今晚稍微放宽一点,不能超过八十分贝。” 孟昑突然觉得自己今晚上睡树上也挺好的。 孟昑这辈子从来就没这么憋屈过。仓库里取出来的床单被套粗糙得像袈裟,关键是他还不会套,钻进被套里打架似地忙活了一通,最终盘出来一个圆形。 到洗澡的时候连水都不能开大了,门都没法关严实,生怕自己发出超过八十分贝的声音,江千泠就要从床上坐起来教训他了。 好不容易洗干净了,还不能用吹风机,孟昑发现自己甚至忘了带毛巾,只能用自己的限量版球衣将头发擦干了。 但衣服就算再怎么吸水也不能把头发完全擦干,孟昑就只能湿着头发,垫着硬得像块铁的枕头,再盖着球形的被子睡了。 要不是因为今天已经累到不行了,孟昑估计都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里睡着。 然而他不过只是刚合上眼,就听见整栋楼里响起防空警报一般巨大的声响,红色的光在窗户外面晃个不停,孟昑眯着眼打开自己的备备用手机,看到屏幕最上方很鲜明的一个5:40am。 往常这个时间点孟昑才刚睡着,不睡到晚上十点是不可能的起来的。 太阳穴疼到像是要裂开,警报声还在持续不断响起。 孟昑躬着身体,拿枕头捂住了耳朵。一瞬间觉得江千泠昨晚的力气要是再大一点儿,真的把他从顶楼丢了下去,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个解脱的好方法。 至少天堂用不着每天早上五点四十就起,应该是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 第57章 神之掩护 孟昑的定力在一般时候都很不好,但在有些时候却可以做到过分的好。 就比如现在,警报声都响完了整十分钟,孟昑还闷在被子里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直到他感受到大腿的剧痛,猛地掀开被子,直起身破口大骂道:“哪个傻逼踢你爷爷!没看见你大爷要睡觉吗?!” 然后孟昑就看见了江千泠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你干嘛啊,没看到我还要接着睡吗?”孟昑的声音稍微小了一些,眼睛瞥往下面嘟嘟囔囔道:“你先走,不用管我。” “集合,还有最后五分钟。”江千泠垂眼看着孟昑,说话很冷淡,简单明了。 “我不想去。”孟昑一头扎进被子里,避开江千泠阴恻恻的目光,说话的声音变得很闷,“你别管我呗,出了什么事又不算你的。” “记得我提醒过你了。” 江千泠留下冷冷的这一句话,立即撇下孟昑关上门走了。 没过多久,警报声终于停了,孟昑蜷在温暖的被窝里,终于能沉入安静的梦乡。 但几乎是眼皮闭合的几秒钟过后,孟昑再一次感受到大腿的阵痛。 他连再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还闷在被子里,非常不耐烦道:“不是都说了不去吗?你别叫我了啊。” 然后孟昑就听见了薇娅温柔的嗓音,“都六点过三分了竟然还在睡吗?昨天和你说过的话都忘了?会不会有点儿太不乖了呀。” 孟昑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短暂反应了两秒,一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看见薇娅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裙,拿着根教鞭站在床边,面带微笑注视着他。 “……” 孟昑将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了,揉了把一头乱糟糟的白毛,完全没想到薇娅会刷新得这么准时。 “特殊情况,昨晚太累了,今天有点儿不舒服。”孟昑象征性清了清嗓子,开始找一些烂大街又毫不走心的理由。 “是吗?那确实是要好好关心一下,毕竟我们这儿真的是一个很有人文关怀的地方。”薇娅的眉心微微蹙起,好像很担忧的样子,“头晕不晕啊,还是腰酸背痛呢?” 看薇娅好像很轻易就被自己忽悠过去,孟昑稍微放松了一点儿,身体往后面的白墙靠过去,不紧不慢道:“都有一点儿,我自己休息一会儿就好,你待会儿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外面的铃声太吵了。 “哦!原来都有啊,那确实是非常严重了。但我怎么能放你在这儿不管呢?”薇娅将教鞭放在掌心里把玩着,腰微微弯下来,微笑着靠近了孟昑,“毕竟我可是有很多办法治你这些臭毛病呢。” 当江千泠完成早间晨练从便利店里买完一瓶冰水出来时,孟昑刚好从他前面路过。 他只沿着操场外圈做完第五十六个蛙跳就彻底不行了,身体一歪栽倒在塑胶跑道上,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让身体仰躺着,艰难睁开眼睛就看见江千泠一张处事不惊的脸。 孟昑也没想江千泠为什么会在这儿,将手用力往前一够就抱住了江千泠的小腿,仰着头哀怨道:“我在这儿认识的唯一一个人就是你!你为什么不多提醒我一下呢?” 江千泠把腿往后面撤了一下,没撤开,烦闷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 孟昑一说起这个就提起精神了,整个人从塑胶跑道上弹起来,手舞足蹈嚷嚷道:“但你没告诉我那个女人有这么恐怖啊!我不过就多睡了三分钟,她直接把我从床上拖起来了!还拿鞭子抽我屁股,让我沿着操场做三百个蛙跳!三百个蛙跳,真青蛙做完都得在马路边累瘫再被晒成青蛙干吧?” 江千泠根本没理会孟昑的大呼小叫,直接从他身边掠过了,漫不经心道:“关我什么事?” “这得关你事啊!我现在才跳完五十六个,还有两百三十四个没做完呢!薇娅刚接了个电话走了,不然你现在看到的很有可能就是被晒成人干的我了!” 孟昑追着江千泠走,又急又怨道:“你真舍得看你唯一的室友就这么绝望死去吗?我们住在一个宿舍,我要真累死,我的魂会一直缠着你的!” 江千泠终于顿住了脚步,在孟昑急切而期待的目光里纠正道:“三百减五十六是二百四十四,你还少算了十个。” 孟昑:“……” “那你要救救我吧?你答应了要救救我对不对?你肯定是要救我的意思对不对?” “我有说过吗?你想让我怎么救你。” “你成绩这么好,就帮我给他们说几句软话呗。我真的做不了三百个啊,绝对会死人的!” “不。” “哎呀江千泠你别那么小气嘛,就不能救救孤独弱小无助的我吗?你就当可怜我了行不行……拜托了拜托了。” “不能。” 江千泠走得飞快,孟昑追着他的步子飞快地走,为了征得盟友甚至不惜得开始撒娇起来。 但江千泠的心大概是铁做的,根本就不为所动,跟没听见孟昑讲话似地大步向前走。 “唉,你到底要去哪儿啊?”孟昑一路追着江千泠走出操场又走进教学楼,体力本来就要耗尽了,现在更是气都喘不赢了,终于等到江千泠停了下来。 孟昑气喘吁吁的,两只手撑着膝盖,汗水有点儿迷进右眼里,左眼看江千泠走到一间教室前把门拉开,门一开竟然就是薇娅打量的眼神。 孟昑心下一惊,再一转眼就看见江千泠已经在门开的一瞬间切换到了他的第二人格,脸上的笑容自然而大方。 “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孟昑你的蛙跳就做完了?”薇娅两手环胸,目光越过江千泠的肩膀紧盯着孟昑。 “做完了。”孟昑腰板直起来,两手贴在裤缝上,虽然江千泠根本就没答应要帮着他撒谎,说起假话来却还是脸不红心不跳,“江千泠看着我做完的,他能作证。” “江千泠,是真的吗?”薇娅一脸狐疑问。 孟昑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仿佛在发光,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侧着打在江千泠脸上。 江千泠没有理会孟昑,淡定道:“嗯。” “那行吧,看来这小子比我想的要稍微厉害一点儿。” 薇娅的目光在江千泠身上停了几秒,然后拍了拍他身后孟昑的肩膀,简单交代道:“课程表贴在门后,待会儿下课了自己看。今天上午上格斗课,前两节讲理论,后两节进行实操,你自己准备好。” “没问题。” 孟昑终于能松一口气,一边跟着江千泠往教室里面走,一边还要回过头对薇娅做wink,混不正经道:“薇老师放心,我肯定会做好的。” ◇ 第58章 吸引力法则 这全世界的所有人大概也只有孟昑一个人才会管薇娅叫薇老师。 江千泠嘴上不情愿,但分明还是帮他做了掩护。孟昑心里很得意,觉得一定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太大的缘故。 他跟着江千泠走到教室靠窗的倒数第二排,也不管江千泠原来有没有同桌,直接就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脸往江千泠靠得很近。 “你不是说不帮我撒谎吗?”孟昑右手撑着下巴,脸朝向江千泠那边,说话的尾音翘起来,显得欢喜又张扬的样子,像小狗在摇尾巴。 “那是因为我嫌麻烦。”江千泠两只眼睛弯弯笑着,语气却显得平淡又冷漠。 “切,你就装吧。”孟昑并不为江千泠的冷言冷语所动摇,还是笃定又自信的样子,很相信江千泠是在为他着想的现实。 江千泠的同桌上完厕所,手往裤子上擦着水,从教室后门走进来,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人。 孟昑回过头,表情已经变回了又凶又拽的样子,眼睛往上抬着,却显得气势很足。 “你,坐旁边。以后我坐这儿了。”孟昑的两只椅子腿翘起来,靠背磕在桌斗上发出轻轻一声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底气,就理所当然命令和安排道:“不白拿你的,这个送你了。” 孟昑从大裤兜里掏出来一个最新款游戏机,直接抛到了江千泠前同桌手里。 男生原本还处在茫然的状态里,看清楚游戏机型号,又害怕又激动,赶紧将游戏机塞进了后排座位的抽屉里,心里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孟昑今天穿了条宽大到夸张的牛仔裤,水洗蓝的,设计很有个性,手往里一伸裤兜都摸不到底。 这里面不知道还装了些什么东西,孟昑伸手又从裤带子里掏出来一盒核桃仁,想要塞进江千泠手里。 “以形补形,你每天假笑累不累呢,这个给你吃了。”孟昑像往小红帽手里塞糖果的狼外婆,非要把核桃仁往江千泠手里送,一番话说得傻逼又真挚。 “谢谢,不用了。”江千泠微笑着拒绝了,嘴角崩得很直,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不高兴。 一到外面江千泠的笑容都变多了,孟昑越看越乐呵,看核桃仁被江千泠拒绝了就开始自己吃,一口一个丢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现在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时间,大家都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孟昑从落座起眼睛就没往江千泠身上挪开过,看他打开一本书,就也凑过去看,发现书里的字他有相当一部分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变得狗屁不通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孟昑眯着眼,觉得有点儿苦恼地问。 “吃的,生腌。”江千泠眼睛还盯在书上,根本就没理会孟昑的疑惑,回话也是已读乱回。 “哎呀你别乱说呀,我说认真的。”孟昑推了推江千泠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许多埋怨。 孟昑实在是太烦人,江千泠只能不耐烦回答道:“豪放派诗集。” 孟昑很认真想了想,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豪放派是什么?听起来很拽,是黑社会帮派吗?黑社会竟然还会写诗呢?” 江千泠:“……” 孟昑又猜测道:“还是说这其实是一个点心,这些写诗的人都很喜欢吃这个,所以才叫豪放派?” “孟昑,扫盲运动当年没把你一起扫走你真的应该觉得庆幸。”江千泠深吸一口气道。 孟昑有点儿不耐烦了,总觉得江千泠在故意卖关子,扯了扯他的袖口说:“哎呀你别废话了,你就直接说是哪个人写的。” 江千泠:“辛器及。” 孟昑一只手点在下巴上,一本正经道:“没听说过,但总觉得很耳熟,我和他是不是见过啊” 江千泠还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下表情管理失败,扯了扯唇角说:“你要是南宋人,到今年活了八百多岁,那你就有可能和他见过。” “呀,辛哥原来不是现代人呢。”孟昑为此感到有点儿吃惊和丢脸。 好在终于响起的上课铃打断了孟昑的丢人瞬间,上一个坐在这儿的人已经把东西全部收走,孟昑的课桌上变回了孤零零的一片。 于是孟昑又非常自作主张地把江千泠的书拉过来一半,平均地放在两张课桌中央,自作主张安排道:“我还没书呢,快把你的拿给我合用一下。” “给你了。”江千泠觉得烦,干脆把书给孟昑推过去了,这节课的内容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打开书无非就是一个程序化的内容。 孟昑瘪了瘪嘴,还是觉得有点儿不高兴。毕竟他也不是真心想上课的那种人,管江千泠要书无非就是想和他贴近一点儿。 他从小到大当少爷当惯了,还是第一次这么想贴近一个人。 明明江千泠对他也不好,甚至是挺凶的,但孟昑就是挺喜欢他的,见到的第一面就想做朋友。 由于一直被江千泠不理睬,孟昑只能回归到自己最开始的状态里,一听到讲课的声音就眼皮沉重,开始趴在桌上睡起大觉来。 他睡觉就算了,枕的还是江千泠的书,一边脸颊很结实贴在书页上,在完全不应该睡觉的环境里睡出了非常安逸的效果。 少年时期的孟昑脸还没完全长开,脸颊上还带点儿很显稚嫩气的婴儿肥。因为还没有在烈日下训练过,皮肤白皙光洁到像是真的新生儿。 江千泠听课听得有点儿无聊了,笔尖怼在下巴上一下一下地按,注意力分散了一点,一转过头就看见正趴在桌子上睡得很香甜的孟昑。 教室的窗户上没有装窗帘,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越过江千泠的肩膀,打在孟昑的长而直的睫毛上。 因为光照过于强烈,孟昑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睫毛轻颤着,看起来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 说实话,江千泠其实挺烦孟昑的,因为他实在是太吵,像江千泠这样的低精力人根本就懒得应付他。 但或许是因为睡着的孟昑变得漂亮而娴静,江千泠在这样的时刻适时收起了一点儿对他的反感,在安静注视着孟昑的第三秒后,将肩膀往后面靠了一点儿,遮住了原本应该照在孟昑眼睛上的阳光。 圆珠笔抵在皮肤上一按一按的声音再次响起。孟昑的睫毛停止了颤动,终于是睡得舒服了,砸吧砸吧着嘴沉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说】 初次见面,两个人其实都很吃对方的颜…… ps:因为是abo架空,这本文里的部分名人需要架空一下,所以会用同音字。 ◇ 第59章 主权 孟昑直到两节课都要结束了才总算睡醒。 或许是幸运,他的前面刚好坐了个体重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完完全全将角落的视野遮挡住了,再加上薇娅讲课的时候通常不会下来走动,所以孟昑的这一觉算是睡得很香甜。 如果他没有被江千泠抛下的话。 等孟昑一觉睡醒来,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了。教室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他刚刚枕着的那本书还带点儿人类的余温。 孟昑还有点儿没完全清醒过来,眼睛迷迷糊糊半睁开,用手肘擦了擦书本上的水痕。 但写字纸上的水痕怎么可能被擦干。孟昑的手肘擦过去,力气又用得大,江千泠在书上做的笔迹直接晕开了,插图的位置破开一个大窟窿。 孟昑的起床气一瞬间都散了,想起江千泠的龟毛性格,不禁给自己擦了把冷汗,赶紧把书合上了,给犯罪现场做了个最拙劣的伪装。 江千泠在格斗教室里做完了一整套拉伸,周围的人都纷纷围了过来,有omega有alpha有beta,吵吵嚷嚷闹作一团,开始争执江千泠的归属问题。 “江千泠,我待会想和你一组可以吗?薇娅说我这次的小组成绩要是还不达标,就要惩罚我做俯卧撑了,可我不想做那个嘛。” “呵呵,要我说你因为成绩不达标受过的罚还少吗?又不差今天这一次两次。真不怕我拆穿你,除了怕受罚以外,你分明是想别的事更多吧!要我说江千泠就该和我一组,我们强强联手,不比带你这个弱鸡好??” “你怎么说话呢!路大炮,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略略略吴妖精,分明是被我说中了吧,你急眼了急眼了。” “哎呀都别吵了,你们这几个高等级alpha,omega聚在一起难道不熏得慌吗?要我说江千泠就应该来我们beta组,虽然不绝对能赢,但起码稳定舒适啊!最经济适用的一款小组了。” “死屌丝关你屁事!” “死屌丝关你毛事!” “哎……要我说你们都没必要吵吧,江千泠肯定是跟赵跃和覃思宇一组啊。你们在这儿争得你死我活的又有什么意义?你一嘴我一嘴的吵得我头都大了。” 这时赵跃扒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走到江千泠旁边,亲热地揽住了他的肩,“对啊,千泠哪次不是和我们一组的,你们都散了吧散了吧。” “有我在的组也不一定能稳赢的,大家不用把我想得太厉害了。相信只要付出全力,所有人的成绩都会达标的。” 江千泠在众人失望的声音里还是保持着很得体的微笑,说话的语气温和而真挚,即使是在委婉拒绝,周身却像是沐浴在一层金光下,整个人完美得像是要长出天使翅膀升往天堂了。 但实际上他心里早就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赵跃刚刚运动完,身上不仅带着汗味,还裹挟着非常浓烈的alpha信息素气味。 alpha对同类的信息素本身就是排斥的。赵跃就这么一股脑凑过来和他紧紧贴在一起,江千泠的太阳穴都开始突突地疼,恨不得能立即给赵跃推飞。 不仅是这样,场馆明明那么大,整个班的人却还是聚拢在一起,而江千泠偏偏就是这个圆心。 不知道这群人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和他组队,但江千泠确实是被这群人尖锐高昂的声音给吵得头疼。除了和赵跃组队外没别的什么办法。 但就在人群将要散开之际,突然有一个人非常暴力地扒开人群冲了进来,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就恶人先告状地对着江千泠炸毛起来。 “你怎么都不叫我一下就先走了??我都不认识路,为了找到这儿可跑遍了大半个学校呢!真是要累死我了!!” 孟昑头微微抬起来,一双大而黑的瞳仁里带着浓浓的幽怨,一只手还在不停拉扯着衣领为自己扇风,愤怒得像是要跳起来,“我们不仅是室友,现在还成为了同桌,你怎么能对我一点儿都不关心呢?!”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的白毛,没一个人认识的,不知道怎么就跟江千泠像从一个娘胎里钻出来的一般亲密。 “哎这个杀马特是谁来着?”赵跃拧着眉回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来,一只手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道:“哦你是昨晚上和江千泠睡一起的那个alpha对吧?原来就在我们班呢。” “说谁杀马特呢?你个仙人掌刺猬头没开壳也没开智的板栗球。是以为自己很帅才敢随意点评别人吗?心眼没马.眼大的家伙,下次发言之前先看清楚对面是不是你太爷爷,不孝的东西。” 孟昑上一秒还对着江千泠一副委屈又哀怨的小表情,头稍微往旁边一瞥就变成了战斗脸,表情和语气都将嘲讽意味拉满,零帧起手就是一通输出。 赵跃从小到大都身处在非常良好的精英教育中,一下子被孟昑这一通劈头盖脸的骂给整懵了,摸了摸自己的一头圆寸,茫茫然松开了揽在江千泠肩膀上的手。 孟昑昂首挺胸走过去,顺理成章接替了赵跃的位置,揽着江千泠的肩像土匪头子一样对着众人宣布道:“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争论谁能和江千泠一队是吧?都不用讨论了,江千泠要和我一队。” 【📢作者有话说】 孟昑的mvp结算界面 ◇ 第60章 真心不真 “不是你谁呀?一顶鸡冠头想来吓唬谁呢?” “对啊,你算老几?想跟江千泠组队就到后面排队去,这里没你一个插班生说话的份。” “去去去,江千泠同意了吗?你就揽着他的肩。知不知道这里的beta老大是谁!你就敢这么横。” 周围一圈人的声讨声已经大到快将孟昑淹没,但他却在所有人的质疑声中显得格外从容不迫。 孟昑淡淡的目光在前面一圈人身上巡视完一圈,最终定格在人群最中间那个瘦瘦小小穿着绿色短上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omega身上,“我是谁?我是江千泠的救世主。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了,难不成他要选你这只扁豆做队友?就你这身板,被选去和驴一起拉磨,驴都得把你这条豆角一脚蹬进磨里跟玉米一起碾成粉。” “还有你。” 孟昑目光一转,将视线定格在和自己离得最近的大块头alpha身上,眉头紧蹙着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狐臭加劣质电子烟加脚臭加汗臭加头油加一个月不洗的袜子加沉闷的骚味是你的信息素气味吗?要不是你就先回宿舍洗洗,要是我劝你尽早投胎。” “最后还有你。”孟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刚刚那个口出狂言的beta。 孟昑低着头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最终只是轻轻“啧”了一声,抬起眼不屑道:“哪里来的路人甲?这里没你的剧本,以为和主角吵架就能拥有名字吗?做什么春秋大梦。” “你说什么呢你!!!” 一群人被孟昑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被气得要吐血,被身边的人强行拦着才没能一把冲过来和孟昑决一死战。 “还有谁想和江千泠组队的?”孟昑一条手臂揽在江千泠肩上,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横。 明明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偌大的场馆里却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话。 “怎么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总不能连江千泠的意愿都不管就直接宣布要和他组队吧?”隔着不远不近一段距离站在赵跃旁边的覃思宇幽幽开口道。 薇娅的课向来是以一个星期为一组课程。前两天主要是讲理论,再通过具体的格斗课来传授知识和技巧。 到了之后几天就是自由组队,在最后一天进行技能考核。 孟昑这一来正好就错过了薇娅的实操课,直接到了自由分组和自行练习的阶段。 对于急于通过小组考核的人而言,在分组中选择一个可靠的队友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毕竟考核成绩是按小组的平均值来算。组成小组的人数并不关键,实力才是硬标准。 而江千泠往往就是格斗考核中稳扎稳打的第一名。 在往常,江千泠一般都是和赵跃,覃思宇一起组成三人队。 倒不是非得这样绑定在一起。只是江千泠但凡选了别人,其他一些没被选到的人自然会有心理落差,而江千泠又是一个特别不擅长消解别人负面情绪的人。 所以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江千泠一般都会默认和赵跃,覃思宇组成一组。 别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好,实力也强,自然就不会有太大的异议。 但江千泠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像孟昑这么咋咋呼呼的人横空出世,再以一个那么霸道的姿态强行揽住了自己。 江千泠都不明白孟昑为什么唯独就对自己这么热络,明明他对孟昑也没有一点儿的好。 更让江千泠想不明白的是,世界上竟然会有像孟昑这样自信自我到完全不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他想得到什么,于是他就去得到。 有人阻碍他,那他就一脚把那人踢开。至于在这个横行霸道的过程中别人会怎么看待他,孟昑完全就不在意。 这几乎就是江千泠的反义词。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江千泠对孟昑这样的做法并不反感。甚至,他有点儿想以这样随意的姿态被孟昑紧紧揽住。 这是他不需要发表任何态度就能做出的一种反叛。 “他们觉得是我在强迫你!你赶紧和他们说你就是想和我一队。”孟昑的表情很不爽,明明从未和江千泠对这件事有过任何的沟通或交流,但就是莫名地非常有把握,就好像江千泠早就和他把这件事定下来了一样。 这样根本就没被征得意见的感觉让江千泠有点儿不爽,只想反着孟昑的意思来。 但话说到嘴边最终还是变成了非常温和的话语,江千泠的眉眼微微弯起来,目光落在覃思宇和赵跃身上,“嗯,我就和他一对吧。他刚来还没有学过课,我带一下他。辛苦你们适应两人队了。” 听到江千泠的决策,原本还围成一圈的人纷纷唏嘘着作鸟兽状散开,只剩下最中心的孟昑,江千泠,赵跃和覃思宇。 覃思宇两手环胸,翻了个白眼,扯了一把还呆愣着站在原地的赵跃,“人家都组成一队了,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唉不是,千泠你真的要跟他一队吗?”赵跃被覃思宇扯着向前走,还是将头转过来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地问。 “嗯,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江千泠微笑着目送赵跃离开,说话的语气里听不出有多少负担。 “切,我是什么黑社会吗?什么叫不用担心我了。” 孟昑终于放开了缠在江千泠脖子上的手,嘴角向下撇着,怎么看都是不高兴的样子。 “你现在这样和黑社会有什么区别吗?”原本聚作一团的人都已经散开,江千泠很快切换回了他那副狗不理的样子,脸上淡淡的不再有什么表情。 “……” 见了太多次江千泠的变脸,孟昑都不觉得稀奇了,只是很安静看着这样江千泠,往后靠了一下坐在格斗台的边缘,忽然很认真问:“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这样不累吗?” “……” “有时候你明明都不想笑的,为什么要笑?”看江千泠没说话,孟昑又再一次追问道:“是害怕别人会不高兴吗?但只要你没做错什么,别的人在不在意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孟昑在很多事上都表现得像个心智完全不成熟的小孩。但在有些时候,江千泠又感觉到孟昑其实能察觉出很多,并且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思考。 “这和你有关系吗?” 但江千泠就算再怎么放任自己,也不会选择和一个刚认识了两天的人交心。 所以他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不冷不热讽刺道:“比我这个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怎么通过薇娅的专业课考核,我不介意陪你一起做惩罚。” 看江千泠已经开始往大门的方向走,孟昑赶紧跳下格斗台跑过去抱住了江千泠的手,语气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撒娇,“哎呀你不想说这个就不说呗。那我们待会儿去吃什么呀?这个总和你我都有关系了吧!””江千泠你别走这么快嘛!是想拖着我到哪里去吗?””……” 【📢作者有话说】 当初不懂得享受,到现在小江导是真的非常怀念当初那个偶尔还会撒娇的孟昑……《 》 60-70 ◇ 第61章 并非朋友 正值盛夏,孟昑在往前走的时候还是执意抱着江千泠的手臂,一脚踏出门,眼睛差点儿没睁开,外面的阳光灿烂到像是带孟昑进入了另一个极乐世界。 “操!死太阳热死你爷爷了。”孟昑下意识就将头埋到了江千泠袖口上,像是天生就不会好好说话一样,一出口一定要带几个刺耳的脏字。 江千泠的眉心蹙起来,也不管这地方晒不晒人,直接就在大太阳底下停了脚步,一只手就将孟昑的头掰过来,简洁明了警告道:“一,不许贴我这么近;二,再说脏话你就做好准备自己一个人一队。” “哎呀你就非得要在大太阳底下说吗?想热死我是不是!” 孟昑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那里蛮不高兴地嘟嘟囔囔:“还不让我说脏话,你还不如直接说让我自己一个人一队呢!而且我们都是alpha,我靠靠你怎么了?我是浓硫酸吗?你会掉一块肉吗?你怎么就这么小气呢!?” “你还知道什么是浓硫酸,真是罕见。”江千泠嗤笑一声,直接甩开了孟昑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走,冷言冷语道:“你要做不到就别跟着我。” 孟昑憋屈到不行,飞快追上江千泠,先是对他进行一番言语上的谴责,“你这人怎么稍不如意就要把别人撒开呢?我过世了两年零三个月的太爷爷都没你这么专横独权!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好说话不好相处的人??” 看江千泠完全没反应,甚至还走得更快了,孟昑心下有点儿着急起来,只能被迫屈服了,不情不愿道:“好吧好吧,你要不想听脏话我不说了总行吧。但我们是朋友,我搂你下抱你下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你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江千泠这回总算是停了脚步,目光微微垂下来,眼睛被睫毛遮住一半,大半张脸隐没在背光的阴影中,让人很难分辨出他是什么表情。 江千泠的正后方就是刺眼至极的日光中心,孟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不清江千泠是什么神情,只听见他的声音:“谁跟你是朋友了?” “你跟我是朋友啊,我跟你也是朋友,姓江的和姓孟的是朋友,名字里带日的和名字里带三点水的是朋友,总之当然是我们在做朋友。”孟昑坦坦荡荡回答说。 江千泠又问:“所以你跟你别的朋友也喜欢这样?” 孟昑理所当然道:“当然,都是好哥们儿,哪有畏手畏脚还要避嫌的道理。”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到了解释机会的孟昑不仅没能成功消解江千泠的冷漠,他反倒还察觉出江千泠的脸色似乎是比刚才还要更坏了。 孟昑赶紧再一次追上江千泠的脚步,着急解释道:“但你比他们都长得更好看,所以我可能还是更喜欢你一点儿。” “有谁问你了吗?”江千泠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即使孟昑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却依然还是不为所动。 “那我真是没招了。”孟昑两肩一耸,彻底摆烂了,只是还跟狗皮膏药一样的死死黏在江千泠身边。 对于集训营,孟昑还是完全陌生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和江千泠就一起走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老旧开裂的红砖中间极为粗糙地用水泥衔接着,看上去已经有了一些年头。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种下了许多盆栽花卉,藤蔓弯曲蔓延着爬了满墙,有些花卉已经在盛夏绽放,有些花卉还在等着接下来的秋冬又或是来年春。 不知是什么原因,江千泠始终将目光定格在最角落的小灌木上。看上去没什么特殊之处的一株植物,没开花没果子,只有叶片是绿油油的,看起来很不起眼。 孟昑走到那株植物前仔细看了一会儿,还蹲下来捏了捏它的叶片,更加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你为什么看它不看我。” 孟昑心里满是怨气,赌气般掐下来一片叶子,愤愤不满道:“我不就是扒拉了你两下接着说了几个字的脏话吗?你用得着这样故意晾着我吗?” 江千泠忽然说:“现在是夏天,离十二月还有五个多月时间。” “嗯?” 对于江千泠的前言不搭后语,孟昑还是没能很快听懂。 “现在还是夏天,灌木上还一朵花没开,空气中已经有了白山茶的气味,整个巷子里都是。”江千泠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里都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像是随意提起的,不带任何意义的一句话。 但孟昑的脸却在一瞬间唰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来,脸上藏不住一点儿心事。 江千泠注意到孟昑的神色,像是什么都不明白一样问:“怎么了?” “没怎么!” 孟昑说话的姿态和语气都别扭到了极点,揪着几片绿油油的叶子一下子站起来,明明已经晕眩到极点,却还是要尽力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哎呀这个外面太热了!我一直在出汗。这个空气也十分干燥,我眼睛和嘴巴都有点儿干,诶你有没有爽肤水给我剪指甲啊?” 孟昑急得叽里咕噜说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最终演都不演了,直接扯着江千泠的手开始往外飞奔,全然忘记自己刚刚起过什么誓,已经答应了江千泠不再与他贴得那么近。 但江千泠对于孟昑的再一次零距离接触并未表现出原本应有的反感。 因为他已经在孟昑全然不知情的状况下捉弄了他,报完了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生起的怨。 同性和同性,同性和异性之间在完全顺其自然的状态下都是无法完全收敛住信息素的。 因此只要是拥有腺体的人,在相互靠近后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出对方的信息素气场,除非是贴了抑制贴有做防御。 但知道并不代表就能随意说出口。 信息素气味是alpha和omega的隐私话题,一旦大大方方提起,要么就是调情,要么就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医疗事故。 而现在的状况显然不是后者,更不应该是前者。 训练营的高等级alpha和omega太多,为了防止有大事发生,alpha和Omega们大多都往后颈贴了抑制贴。 孟昑因为感觉非常不舒服,在今早也是贴上了,虽然在困意中贴得歪歪扭扭的,但也算严实。 刚刚趴在江千泠肩膀上的时候,孟昑看到江千泠也贴好了抑制贴。在双方都严防死守的状况下,江千泠应该是闻不见孟昑信息素的。 但江千泠不仅闻到了,还误把孟昑的信息素当作真正的花香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甚至还说孟昑的信息素弄得整个巷子里都是。 这样的话在ao交流的语境里,都称得上是放.荡了。 听到这样的话,孟昑觉得自己跟被调戏过一遍没什么两样。 但偏偏说这话的江千泠好像还是个不知情的。孟昑只能拉着他的手赶紧逃出了这个狭小逼仄的巷子,不让白山茶的气味在小小的空间里继续蔓延。 【📢作者有话说】 并非不知情 这个江千泠在心里焉儿坏 ◇ 第62章 恶龙与公主 在最开始抢夺到与江千泠的组队机会时,孟昑还颇有些沾沾自喜,总觉得自己一往直前地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时常出现的恶龙和公主,孟昑觉得自己应该是骑士,举着生锈的铁剑一路所向披靡,就这样成功从恶龙手里救走了公主。 而江千泠就是那个公主。 孟昑怎么想都觉得这样的类比非常恰当。 自己——英俊帅气,气度不凡,英勇无畏,简直就是骑士本人。 同学甲乙丙丁——臭气熏天,咄咄逼人,小气刻薄,张着一个血盆大口就是要来声讨自己,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就是恶龙没跑了。 江千泠——精致漂亮,肤白胜雪,高傲矜贵。唯一ooc的就是一点儿都不温柔善良。但在大部分特点上还是非常符合公主设定。 而公主和骑士天生就是一对,他们之间虽然不是那样的关系,但孟昑觉得江千泠天生就应该和自己一起玩。 虽然江千泠的性格非常恶劣。不仅自我霸道一点儿也不好说话,而且还虚伪无趣天生就爱变脸,从来都只对自己发脾气甩脸色,开口只会嘲讽,讲话尖锐刻薄,刺得人胸口疼。 但孟昑想想还是决定要勉为其难包容一下江千泠,即使江千泠从来没说过要和他一起玩。 孟昑就这样沉浸在自己有关于骑士和公主的想象里,不到一天就被打回了原型。 因为他发现江千泠才是那个恶龙,自己才应该是那个可怜的辛德瑞拉。 孟昑的考核成绩也关乎着江千泠测试结果,江千泠表面上说着可以接受和孟昑一起受罚,实际上想拿第一的心情完全是写在脸上。从早到晚都要对孟昑进行紧急特训,连吃饭洗澡的时间都不放过。 孟昑被训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一从格斗台上下来就直接瘫倒在地上,拖着江千泠的大腿哭着闹着要退队,质问江千泠不是说过愿意陪他一起接受惩罚。 江千泠垂着眼,目光冷淡,理性又淡漠道:“我的意思是,你要不配合我们就一起退出测验,只是三百个俯卧撑而已,我不介意陪着你一起做完。但我们只要参与了考核,我的人生里还没有拿过第二名。” “第二名没拿过,那倒数第一名呢?第二十二三十三四十四名呢?三到五十一里总有一个你喜欢的数字吧。” 从来都是倒数第一名的孟昑并不理解江千泠的执着,扒着江千泠的大腿祈求道:“我真的不想再训练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不就三百个俯卧撑吗?我愿意做还不行吗?我们退出测验吧,求你了江千泠,我们退出考核吧,我们一起做俯卧撑可以吗?拜托你了,好吗好吗?” 孟昑为了求饶简直是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就怕江千泠还要逼着他训练。 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那么多苦头。虽然没有妈妈,但从诞生就是待在保温箱里,接下来就是过着吃喝不愁,从来不要担心没钱用,也从来不被人期待和要求的生活。 说孟昑是脱缰野马都是一种对野马努力的不尊重,毕竟连野马曾经都有过缰,而孟昑完全就是在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但如今孟昑简直是连喝水都在被人要求着。 早起要晨练,白天要上课,晚上要自习或小考,偶尔还要晚训。为数不多的空余时间完全被江千泠压榨了,连发呆三分钟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江千泠不许孟昑在床上吃零食;不许他在吃饭的时候吧唧嘴;不许他说任何脏话;不许他在见到老师的时候不打招呼问好;不许他在急着跑食堂的时候从草地上踩过去;不许他给别人取外号;还不许孟昑放弃一件自己本来就做不到的事,非要逼他用尽全力把那件事做好。 在江千泠的教导下,孟昑觉得他都要活成自己小时候最痛恨的三好学生模样了。 到周六的时候,孟昑已经被江千泠训了整三天了。 特训的第一天,江千泠就说孟昑只要能打到他的眉骨这场特训就结束。 如今都已经三天过去了,孟昑连江千泠的脸皮都没擦到一下,现已精疲力竭了,还要被江千泠撂倒在地上。 江千泠在陪练的时候完全是收着劲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拳头贴到孟昑的一瞬间就收了手,并不是真的在格斗,仅仅只是起到一个引导作用。 然而在训练进行到中半段的时候,当江千泠的指骨挨到孟昑腰侧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千泠感觉孟昑似乎还向着他进攻的方向迎了一下。 江千泠这一下没来得及收住劲,拳头挨到了肉上,孟昑忽然就往地面倒去,侧着身子蜷缩在擂台上,眼睛被头发遮挡着,看不清表情。 江千泠的心脏莫名紧缩了一下,明知道自己刚刚那一拳下手不重,不至于将孟昑打倒在地上。 “起来,你是觉得装死就可以偷懒了吗?”江千泠一只膝盖落到地上,在孟昑身侧蹲下了,摘了一边拳击手套,伸手推了下孟昑的肩膀。 孟昑还是没反应,连呼吸的频率都变得非常轻缓。 江千泠眉头轻蹙着,心情有着迫切地撩开孟昑的额发,感受到他出汗时额头上湿湿的潮气。 孟昑的眼睛很自然地闭着,纤长浓密的睫毛落在下眼睑上,看上去很安静,让他看起来像真的昏迷了。 “靠,开什么玩笑。” 江千泠就算表面上表现得再怎么成熟理智,本质上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真正遇到状况了还是会有些慌张迷茫,不懂得要怎么妥善处理。 他少有地骂了一句并不怎么好听的俗话,在经过很短的几秒思考后,俯身向孟昑靠近了,想要先把他抱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原本安详倒地的孟昑忽然跳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抱着江千泠的腰,脸贴在他温热的小腹上,头顶着江千泠将他压到了地面上。 江千泠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完全反应过来,就看见孟昑在炽光灯下一脸灿烂的笑,接着就是拳击手套轻轻挨在了眉骨上。 为了一击致命,孟昑整个人完全是趴在江千泠身上,戴着拳击手套的右手还在一下一下扬着,嘚瑟到不行,“嘿嘿,我赢了。” “你耍赖?” 孟昑和江千泠实在是贴得太近,白山茶的味道一瞬间扑了满怀。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江千泠的注意力变得有点儿分散,来不及整理心情,只能先推开了孟昑,半倚在身后的围栏上,说话的语气很不高兴。 “你只说要碰到你眉毛,又没说不能耍赖。” 孟昑也向着江千泠再一次靠近了,跪坐在地,两只手撑在江千泠肩膀上,又是撒娇又是祈求道:“求你了江千泠,我真的不想再训练了嘛。今天实在太累了,你就算我赢了好不好。” “……” 看江千泠不说话,孟昑开始用力地朝着他做wink,两只形状好看的眼睛左一下右一下地眨巴着,非常没有章法地朝着江千泠撒泼卖萌。 “……今晚的训练暂时结束,下次不会再通融了。” 在孟昑胡乱的攻势下,江千泠有点儿没话说了,眼睛看往别的方向,不懂自己怎么就纵容了孟昑这么无厘头的耍赖方式。 “耶耶耶!终于可以休息了!!”孟昑一下子举起了双臂,拳击手套高高扬在空中,像是一个真正的胜利者那样在庆祝。 即使他的奖励仅仅只是在今晚上不用再继续训练了。 现在已经是下了晚自习的时间,格斗训练场里早就没了别的人,整个场馆都只有最中心的一盏灯亮着,显得空荡又寂寥。 但有孟昑的地方又注定不会是冷清的。 当江千泠把场馆里唯一的一盏灯都关上,窗外的天空被阴云笼罩着,只有路灯的光还隐约透进来一点儿。 孟昑坐在窗台上,等江千泠将场馆里所有的电源开关都检查过一遍,手上勾着一串钥匙向自己走过来,他一下子就从悬空的位置跳下来,开始继续自己的喋喋不休。 “你手里拿着钥匙的样子好像比平时还要更好看一些,因为显得你的身份非常有份量,即使我知道你拿着的只是我们学校场馆的钥匙。” “……” “说实话我觉得你染个发色可能会更好看一些。你难道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吗?白金色的怎么样呢,我认真想了下觉得这个非常适合你。” “……” “哎呀最近的天气真是好烦人啊。即使只是老老实实站在空气里,整个人就感觉快要疯掉了。世界上竟然还有只用站着呼吸就能体验到的酷刑!” “……” “诶你有没有觉得……” “我觉得你现在保持安静比什么都要好。” 在寂静的场馆里,孟昑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隐隐的回声。 场馆的大门已经有些陈旧。江千泠努力了几次,才终于把训练场的大门锁上了,转过身干脆利落就往外走,孟昑又很快追上来。 夏天的夜晚太安静,除了模糊的蛙叫声以外,整个世界似乎都是寂静无声的。 江千泠并不是第一次这样踏上回宿舍的路,深夜的训练场总是能缓解很多压力,往常他还挺享受这样的时刻。 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一个人都没有。 不会有人说话不会有人靠近不会有人主动凑过来和自己交际,安全到极致,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能由自己主宰。 但这样的环境里只要插进一个孟昑就显得非常不一样了。 江千泠完全找不到以前那种深沉又忧郁的氛围了,只能感受到孟昑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在耳边不停环绕,避不开也甩不脱。 “说起来,我为什么从来没有闻到过你的信息素气味?哦不对,第一次见的时候好像闻到过一次,但就那么几秒的时间,我都忘记是什么了。” 或许是因为漆黑的夜里只有两个人的环境太安全,孟昑似乎觉得整个世界都会停留在这样一个时刻里,于是忽然就变得格外大胆,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了。 孟昑前面说的话在江千泠这儿都是模糊不清的,直到这一句一瞬间就清晰了。 “……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江千泠无言片刻道。 “我知道啊,但这有什么的,我们都是alpha啊。”孟昑的脑子还是一根筋的,毫无顾忌道:“而且你都知道我的了,我却完全不知道你的,这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公平了?” 江千泠问:“我什么时候知道你的了?” “……” 孟昑意识到自己在无意识间就说漏了嘴,这才想起来江千泠只闻到过他的信息素,但或许还不知道白山茶的味道就是源于自己。 “啊你当然不知道!我是说你要是这么问我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就告诉你,所以就相当于你知道了。”孟昑浑身一激灵,赶紧找了个牵强的借口做掩饰,内心还觉得自己隐藏得非常好。 江千泠唇角牵起来一点儿弧度,像觉得孟昑的脑回路很有意思一样,“我们之间有交换这个的必要吗?” 孟昑一本正经道:“怎么就没有了?我们现在是并肩出入的朋友关系,却连对方的信息素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岂不是一点儿都不亲密?” “但我为什么会连你的一点儿信息素都没闻到?这不应该啊。”孟昑感到很郁闷地皱着眉,说到一半直接靠了过来,两只手扒在江千泠的肩膀上像是小狗一样地闻。 江千泠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你一个以外,都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信息素,可以将能量场降到最低。你要想学后天就有这堂课。” “啊真的吗?世界上竟然真的还有像这样的技能吗?那我的信息素岂不是完全消失了,就像热血漫画里演的忍者一样。” “……没那么夸张,只是把信息素的存在感降低了,怎么可能完全消失。” “那我怎么没闻到你的?” “因为我有腺体贴。” “哎呀所以明明也没那么神秘啊,你给我闻闻你的信息素又怎么了?给我闻闻嘛,给我闻闻嘛,求你了。” “孟昑你走开……你是变态吗?” “谁叫你那么小气啊……” 聒噪的交谈声慢慢隐没在夏夜里,寂静的夜晚只剩下飞蝇还在路灯下打着转。 这明明是一段很没有意义的对话。但这时候的江千泠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完全放松的状况下也已经变得话很多。 虽然完全是被孟昑逼的…… ◇ 第63章 第二十二 考核测试结果周日那天出来,江千泠获得单人成绩的第一名,小组成绩的第二十二名。 江千泠说过他的人生里还没有得过第二,但他们的最终成绩一出来,名次里竟然有两个二。 孟昑在这一整天里都保持在一种非常忐忑不安的状态中。但没办法,这真的是他尽力以后的结果。 毕竟孟昑刚被特训了没几天就抽签抽到和班里的第三名对战,孟昑对这个人有点儿印象,因为他好像是以前江千泠身边比较亲近的朋友。 所以孟昑在得到抽签结果的那一刻就率先想要提前打点一番,看到对方的时候想要套近乎,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名字,“那个秦十鱼,你等下和我打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放点儿水啊,我可以给你好处。” 对于孟昑而言,这一番话其实已经说得很真诚了。 但覃思宇简直是被气得要命,还以为孟昑是在挑衅自己,对打的时候斗志和战斗力都变得更强了,拳拳带风一点儿都不手软的。 孟昑虽然还没怎么学格斗,但在打架方面完全就是个二溜子。 虽然打不过对面,但躲避和攻击的招式都非常出其不意,完全不按正常套路来,连滚带爬左右开弓的也没让对方占太多便宜,还用流氓招式反得了几分。 覃思宇虽然是胜者,但几个回合下来不仅没能爽快,反而还被气得要抓狂,恨不得把孟昑抓来炒了煎了。 偏偏江千泠好像还是站在他那一边的,覃思宇被气得要死,跑过去和江千泠骂道:“你那个室友到底是什么人啊?是不是有毛病,我们训练营里怎么会有这种奇葩!” 没想到每天和孟昑一起同吃同住的江千泠不仅没有和覃思宇共情,反而还很好脾气地笑着,说的话也是模棱两可,“他不过才接触训练两三天,你不用和他这么认真的。” “你是什么意思?”覃思宇一瞬间冷静下来,眯着眼睛问:“你是觉得我跟他太计较了吗?你觉得我不应该跟他认真打,所以是我做错了?” 江千泠没说话,眼睛的弧度还是向下弯着的,等覃思宇一口气稍微顺过去了,才接着说:“没这个意思,只是薇娅知道孟昑是新手,本来就没想要一场实在的对打,你收着劲打她也会给你高分。你要太认真了,反倒显得你的水平没那么高。毕竟对方完全就没有跟你对抗的资历和能力,你以压制性的攻势击倒对方也算不上是件太光彩的事。” “……” “祝贺你和赵跃在这场小组考核里拿下第一名,今天对打的这股狠劲是比往常要进步了不少。” 覃思宇目送着江千泠转身离开,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江千泠这哪是在祝贺自己呢。明明一下脸色没甩,一个眼色没给,却在表达出的每个字里都塞满了阴阳怪气,几乎就差直接表明他有多不高兴了。 这可是件罕见事,覃思宇和江千泠认识了这么多年,就没看见他和谁翻过脸,就好像遇到再猎奇再无理取闹的人,都无法撼动江千泠的教养和体面。 但今天就为了这样一个事,江千泠几乎是把心情不爽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就好像覃思宇真的就做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 这个孟昑不过才在他们的生活里出现了几天时间,却好像已经对江千泠有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义,覃思宇简直是完全无法理解。 但就在这时候,覃思宇忽然回想起来,记忆中江千泠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对自己表现出这么不明朗的态度。 上次还是在十三岁那年的暑假,江千泠在房间的阳台上养了一盆小植物,据说是茶籽树的树苗。 覃思宇和赵跃跑到江千泠的房间来玩,却没看见他人。覃思宇看见阳台上的小树苗,忽然就想起来自己还有着绘画课的作业没做。 他需要一个很好的创意,于是拿出图画本,把幼苗的树叶摘下来很多浸泡在染料里,拿胶水一片片沾到绘本上。 当时江千泠和大人们参加完宴会一回来,推开阳台门看见一地狼藉以及没剩下几片树叶的幼苗,是发了很大火的。 这件事差点儿给他们留了芥蒂,覃思宇真的足足求了江千泠几个月才终于得到了他的一点儿原谅。 孟昑原来是江千泠的茶籽树幼苗吗? 覃思宇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总觉得这件事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感。 孟昑两只脚搭在墙上,原本是以一个极为放纵的姿态在看着漫画书,因为实在是看得太入迷,连有人推开门走进来了都不知道。 直到江千泠的影子盖住了漫画书上的小字,孟昑感觉很不爽快地“啧”了一声,正要换个姿势继续看,一抬头就看见江千泠的身影近在眼前。 孟昑被吓得一激灵,想起江千泠不让自己躺在床上玩手机看漫画书,于是飞快坐起来;又想起江千泠不让自己直接脱了鞋就上床,于是赶紧将自己的袜子脱下来甩到一边;等袜子都已经落在了地上,孟昑又想起来江千泠不让自己随地乱丢臭袜子,于是又一骨碌从床上滚下去,急匆匆将脏袜子捡起来;在孟昑以为自己终于安全了的时候,他低头看见自己光溜溜的一双脚,忽然又记起江千泠不许自己光着脚在没铺地毯的地面上乱走。 “卧槽!”孟昑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中下意识飚了一句脏话,回忆和凄凉感一起涌上心头,想到江千泠严明禁止自己在宿舍里说脏话,尤其这一条还是被写进了公约里的 …… “尼玛的我不管了!”孟昑被自己的危机意识逼到有点儿要发狂了,一瞬间什么都不想管了,将脏袜子随手一丢,手里抱着漫画书就往被子扑过去,外衣外裤也没换,就将脸埋进了被子,破罐子破摔道:“我就这样了,你骂我吧!你打死我吧!我坐姿不端我不爱护眼睛我不爱卫生我说了脏话我很没素质我不遵守约定还拿了第二十二名,你拎着我的衣服把我从阳台上丢下去吧!” 从始至终还一句话都没讲过的江千泠:“……” 孟昑整个头和脖子都像是鸵鸟一样埋进了被子里,说话瓮声瓮气的,让人感觉好像很委屈。 想当初孟昑的被子套得像个圆锥,床单铺得像是波力海苔,还是江千泠帮他重新整理的。 被孟昑这一蛄蛹,原本规整的被套和床单又乱了。 江千泠没说什么,走过去将孟昑从被窝里扒了出来,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和紧闭的眼。 “哎我虽然确实是做错了点儿什么,没能完全达到你的要求。但我要你打我骂我的话也只是象征性地随口一说,你也用不着真的执行吧?” 看江千泠真的要把自己从床上拖下去,孟昑赶紧把眼睛睁开了,简直是感到十万分的委屈。 江千泠扯了下唇角说:“放心吧,我没有什么特殊倾向,对打你骂你惩罚你都没什么兴趣。” “欸?那你是……”孟昑终于没再反抗了,被江千泠半拽半拖着到床边,发现江千泠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膝盖的淤痕上。 不仅如此,孟昑的颧骨、手肘、小腿、脚踝上都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伤痕。 江千泠半蹲在床边,抬起眼,将孟昑的上衣也掀开,然后在瘦而薄的腰上看见身上最大一块的青紫色痕迹。 孟昑的脑筋总是在一些歪心思上转得飞快,他立即从江千泠的动作中解读出一些预料之外的意味,反应很快地开始卖惨。 “你看我也是付出了很多努力的,但是实在没办法嘛,毕竟我也才学习了几天,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最厉害的人。” 孟昑在捣乱的时候总是能气得人忍不住都要闭上眼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擅长卖乖。 相反的,口才好的人在什么样的情境下都口才好,孟昑甚至是非常懂得怎么利用自己的语气示弱的。 在这样的时刻孟昑还不忘再放番大话对覃思宇的实力进行拉踩,语气一转,变得轻蔑又不屑,“其实叫那个什么鱼什么玉的实力也就那样,他练了那么久也没占到我什么便宜,我还盯着他的鼻梁骨打了好两下。相信用不着多久我就能ko他了,到时候你就等着抱我的大腿得第一名吧。” 在短短的三分钟里,孟昑的心情已经完成了由惊慌失措到自暴自弃再到不死心求饶再到斗志昂扬表明决心的转变了。 江千泠甚至来不及插上什么话,他就完成了一场自己的独角戏。 全身明明都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心却还是大得像是足球场。江千泠都不知道要说些孟昑什么,只是半直起腰,对着孟昑腰上的青紫色痕迹不轻不重掐了一下。 “我靠好疼!”孟昑一下子弹起来,头差点儿砸到床板上,委屈道:“你不是不生气了吗!为什么还要掐我??” “谁说我不生气?”江千泠走到书桌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管什么,唇角牵起一抹冷冷的笑,“抽签抽到第三名不会跟薇娅提出降低难度?一句话都不说就上场了,觉得自己逞能的样子很帅?在擂台上连滚带爬的姿势可不好看。” “你不是说你的人生里还没拿过第二名吗?我要真弃权了你能放过我啊,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一句装逼的话在努力奋斗吗?” 看江千泠并不是在真的生气,孟昑又恢复了那副浑不正经的样子,整个人接着仰躺在被子里,甚至还想踩着杆子往上爬,大放厥词道:“你应该要感激我。” “……” 隔了很长的时间,孟昑都没听见江千泠那边有什么动静,一抬头就看见江千泠手里拿着支软膏,正站在白茫茫的日光灯下,微笑着看着他。 孟昑心里一毛,一只脚踩在地面上,赶紧把江千泠拉了过来,求饶说:“我说错了我说错了。第二十二名是没权利说赛后垃圾话的。” 江千泠被孟昑这样子气得心里一下一下地发毛,但还是要维持好脾气,不然孟昑就会又开始一味地讨饶,不认真听他讲话。 “我说我的人生里没拿过第二名,是因为我讨厌半途而废对事情不认真的人,那样的人做什么都不会有好结果。” 刚刚的气头还没完全过去,江千泠深吸一口气缓了下心神,耐着性子和孟昑说话:“我对自己的要求高到我不允许自己拿第二。但只要是认真过的人,拿到的名次都不会比我拿到的第一名缺少意义。” “我没退步,我还是单人考核的第一名,和你一起拿的第二十二名也并非毫无意义的名次,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发火?就算你换个对打对象还是拿了五十一名,我都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因为我看着你努力练过了。” 孟昑像做错了事情原以为会被主人训的小狗,抬着头露出最多的眼白,心虚得要命,一眼就能看出刚刚做了很多坏事。 但又完全没料到主人根本就没生气,反而还叫他“good boy”,于是又在最快的时间里反应过来,将尾巴转得像螺旋桨一样飞起。 “那你就是不生气了?”孟昑的表情一瞬间由“不嘻嘻”转换为“嘻嘻”,撒开被子飞扑到江千泠身上,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小气,格局太大了!” 江千泠皮笑肉不笑道:“但现在生气了,你是觉得自己耍滑卖乖的样子很讨人喜欢吗?” “对啊很讨人喜欢,而且是讨你的喜欢。”懵懂到还什么都不明白的孟昑说起话还是非常地无所顾忌,还以为世上就只有好朋友一种纯洁的感情,一旦喜欢一个人就要非常热情地贴上去。 不仅如此,行为也是大胆得要命,孟昑从床上捡起掉落的软膏,直接塞进了江千泠手里,“你赶紧帮我涂一下。” “……”江千泠沉默了几秒问:“你是认真的?” “是啊。”孟昑已经往上撩起了自己的上衣,并且仰躺在床上,像是博物馆里的木乃伊一样躺得端端正正,等待着江千泠的下一步动作,“我都已经受伤成这样了,还要自己涂药,岂不是很可怜?” 江千泠一看到这样的孟昑就来火,将药膏丢到他身上,淡漠道:“你是断手断脚了吗?自己涂。” 孟昑一脸吃瘪的表情,看江千泠转过身了,就开始对着他又做口型又做动作,表情夸张但言语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但江千泠很快又转回身来,孟昑一瞬间又老实了,已经在弯着身子给自己涂药。 “待会儿把床单被套都换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要脱了外衣外裤上床?脚踩在地上了怎么也应该先擦一下。”江千泠眉头微蹙着,完全没辜负孟昑对他的预想,总是对孟昑有着很多的要求。 孟昑明明出生在一个完全放养式的家庭里,却还是对中式教育的刺痛感到非常感同身受。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要做这么多事,就累得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再醒来了。 ◇ 第64章 冷松or奶油 根据江千泠的严格要求,孟昑直到晚上的十二点一十才终于能闲下来,穿着棉质睡衣,躺在香香的刚换好的床单被套里,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像现在这么乖巧过。 江千泠似乎非常执着于将孟昑培养成一个乖小孩,但就算现在的孟昑很服江千泠的管,有些深植于内心的东西还是无法改变的。 就比如说现在,孟昑还是想窝在被子里打游戏,还是很想把薯片带到床上吃,还是很想在玩累了游戏以后忘掉刷牙直接倒头就睡。 而这样的行为只要在江千泠离开的状况下就会立即执行。 孟昑就这么躺在自己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散发着洗衣液香味的床单上,回忆着自己曾经的放纵生活,越想越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孟昑一觉得空虚就总忍不住讲话,即使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 算算日子,其实孟昑和江千泠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五天。 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寻常人一般才停留在知道名字的阶段,但孟昑和江千泠已经很有仅限于对方的相处方式了。 真要仔细想,孟昑能感觉出江千泠似乎是在某个特殊的时段转变了一点儿对自己的态度。 但在这个过程中,孟昑完全是不知情的。 在他的视角里,他和江千泠之间就是没发生任何一个足以让他们跨过一道社交关隘的特殊事件。 但这样的转变又确确实实发生了,孟昑是非常实在地感受到了。 这样的内心想法让孟昑的心脏一下一下痒起来,总是非常地想说话,当听见上铺的江千泠也在翻身时,孟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没有任何预兆,孟昑平地就是惊起一声惊雷,像喝醉了一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孟昑你是不是有病啊。”即使已经相处过好几天的时间,江千泠还是没办法完全适应孟昑说话的逻辑和节奏,时常会惊叹于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惊奇的脑回路。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到哪儿去了。”孟昑大大咧咧道:“我是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我们其实是朋友的。” 即使还没有睡着,江千泠也没有在大半夜和人谈心的兴致,不耐烦道:“没什么时候。” “欸你那是什么回答啊?”孟昑对江千泠的这个回答感到很不满意,甚至还从床上爬了起来,从江千泠的床沿探出头,非常执着地问:“到底是什么时候?求求你告诉我。” 江千泠一翻身就看见孟昑踮着脚探上来的半个头,简直是连太阳穴都开始刺痛起来,已经快要失去最后一点儿耐心,语气烦闷到极点:“从你遵守寝室条约不大半夜扰人清静开始。” “呵呵。”孟昑意识到今晚上大概是没办法从江千泠这儿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只能不情不愿地从江千泠床沿撤离了。 然而在撤离的时候,孟昑还是不愿意让江千泠安神,轻飘飘留下一句如同重磅炸弹一般的话,“我今天其实闻到你的信息素了,你的信息素还挺香的。” “……” “就在刚刚你坐在我床上的时候,你没贴腺体贴,情绪又不是非常稳定,所以破隐了。感觉像冷松和奶油混合起来的味道,除开你的alpha属性还挺好闻的。” 看江千泠没说话,孟昑又再一次补充了,还非常学习致用地使用了自己刚刚在热血漫画里学到的词汇,再对江千泠的信息素气味进行了非常细致的正反馈。 按理说,alpha的信息素都是更带有攻击性的,所以同类和同类之间往往都更排斥对方的信息素。 但很神奇的是,孟昑是真的不怎么抵触江千泠的信息素,甚至还能闻出这信息素最原本的气味出来,基本能感觉出江千泠的信息素会带给omega一种怎样的感受。 孟昑恐怖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江千泠终于能闭上眼睛。 只是他在这时闭眼睛完全不是因为有多困了,单纯是被孟昑气得有点儿脑缺氧了。 总是被说小话的孟昑折磨,江千泠总算忍不住了,在深思几秒后直言不讳道:“你知不知道你总是在说一些像是要搞同性恋的话。” “同性恋?你说的同性恋是什么意思,男的和男的不本来就能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吗?”孟昑回到自己的被子里,还处在有点儿懵圈的状态中。 “我是说alpha和alpha谈恋爱。”江千泠什么都不想管了,再直接不过地表达道。 “那不应该是古代的事吗?只会被史官记载在野史里,都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孟昑在情爱一方面的认知还停留在小学生阶段,说出来的话甚至浅白到有点儿惹人发笑的程度,“alpha和alpha要怎么做那个啊?是不是就直接省略这个步骤了。” “……算了你睡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江千泠已经完全失去了和孟昑说话的耐心,警告的语气里甚至不带有半点儿玩笑意味,“并不是说我们有在变熟,就代表你没有被我从天台丢下去的可能了。” “……” 孟昑自己也知道自己其实有点儿烦,江千泠说的这话有可能真的不带有什么夸张的成分,于是终于老老实实将嘴闭上了,大概不用三分钟就可以进入睡眠。 而江千泠已经被孟昑完全搅散了睡意,在大半个夜晚里大概都只能听着孟昑轻浅均匀的呼吸声郁闷。 【📢作者有话说】 截稿日疯狂发力中……今天一整天都没停止码字TT ◇ 第65章 初次情热 这一晚江千泠直到凌晨三点才总算睡觉。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想问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像孟昑这样的人,白天的时候生龙活虎,精力旺盛得像是刚出生三个月开始学着探索世界的象崽子。 然而一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放下游戏机三十秒就能立即进入睡眠,执行力不亚于江千泠家里的智能管家,只需要呼唤一声“小智”就能即刻进入休眠模式。 这一点和江千泠完全不一样。 江千泠白天要做的事,要耗费的精力都很多,且和孟昑不同,他要忙的全都是正事。但即使白天已经很忙,他晚上还是很难睡着。 因为人生中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的理想又指向太遥远的地方,而现实总是与梦想完全相反的陈旧无聊。 在当下的环境里,对未来做什么计划其实都是无用功,但江千泠只想要未雨绸缪,不是迫于谁的压力,只是因为他需要。 在训练营这样的环境里,名为身体和精神的水生生物都被强行捞起来,被搁浅在干涸的沙地里。 要是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找出点儿值得慰藉的东西,那大概就只有在沙地上被烈日暴晒得失去鳞片的这一条结果。 在白天,这样的想法会被繁忙的现实生活削弱,但只要一到晚上,世界安静下来,江千泠就没办法不去想,也没办法睡着。 而这样的困境在孟昑这样几乎是完全没有的。 明明他们都被搁浅在同一片沙地里,烈日照下来,其他水生动物都要在缺氧和高温里被折磨得濒临死亡了。 而孟昑却忽然给自己翻了个面,吵吵嚷嚷叫太阳给自己晒得再均匀一点儿。甚至还想捆绑住江千泠,让他不要再动辄寻找这片沙土里最后一片湿润的洼地,他们此时此刻要做的就是在沙漠里开一场狂欢party,然后开开心心被晒干,被切成片做成海鲜罐头,然后在黑暗的密闭的铁罐里再开一场午夜场party。 孟昑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们的名字里其实有着非常相似的一部分。只不过一个被泡在水里,一个被晒在日光下;一个重复遵循着人生的指令,一个永远都活在今日。 所以他们才那么天差地别。 江千泠怀疑孟昑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睡着,就因为他的脑子里心里都装不下太多事。 晚上什么都不用想,一秒就睡着。睡醒后更是什么烦恼什么心情什么理想都抛之脑后了。 就连孟昑这个名字都变成了江千泠午夜失眠的课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思考这些事,只是的确没有费心控制的想法,甚至就这么平躺着想到凌晨三点。 第二天甚至是孟昑叫江千泠起床的。 “不是你说的必须要在早训前的半个小时醒来吗?现在我都已经刷完牙洗完脸了,你为什么还没起来?” 孟昑扒在床沿第一遍叫醒江千泠未果,甚至又脱掉鞋子爬上了江千泠的床,两只手撑在江千泠肩膀上使劲地摇,“醒醒啊江千泠,醒醒啊,你难道要因为赖床毁掉你自己的自律人生吗?” 江千泠眉头紧皱着,身体蜷缩起来,脸往被子里埋,头疼得像要炸开,确实是难得一刻地想要放纵自己继续睡眠的欲望。 孟昑本来也不是什么严肃自律的人,看江千泠就是一个叫不醒的人,只直起身子短暂思考了几秒钟就接受了,忽然觉得三百个蛙跳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更何况到时候还有江千泠陪他一起受罚,还不如直接放纵了自己。 于是孟昑一伸手就把袜子脱了下来,随手丢到了地上,然后一骨碌钻进了江千泠被窝,想要和自己的受罚搭子好好睡上一个甜美的回笼觉。 在被子外面的时候感觉还好,等成功钻进了江千泠被子,孟昑差点儿被江千泠的信息素给炸晕。 密不透风的被子仿佛是一颗冷松混着着奶油香的爆珠,咬开的瞬间是直冲天灵盖的刺激。 “卧槽!” 仗着江千泠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孟昑猛地掀开被子,一开口就是脏话。 一下子从被子里钻进去一下子又从被子里蹿出来,孟昑的一头白毛变得很乱,他紧蹙着眉头又抓了把自己五颜六色的刘海,不是很明白现在是怎样一个状况。 即使孟昑对江千泠信息素的接受度远远比其他alpha同类要高得多,但再怎么说他们也都是alpha。 孟昑就算再怎么喜欢江千泠,也没办法在这样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中感到畅快。 刚刚那一下孟昑整个人差点儿没就这么过去。但按理说江千泠是戴着腺体贴睡觉的,即使是处在完全放松的状态里,他的信息素也不应该这么浓才对。 孟昑一下子想起来什么,爬过去摸了下江千泠的额头,完全是不同寻常的热度。 江千泠的易感期到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昨晚的,因为卡文更得有点儿短,明天晚上更一章更长的 ◇ 第66章 给宇宙 从小学到中学的abo生理课,孟昑都是脑袋往桌子上一趴直接就这么睡过去的。 但即便是什么知识都没入耳,孟昑也知道,在一个alpha的易感期间,其他alpha是绝对不能靠近的。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密闭环境,就刚刚的那一下,孟昑后颈的腺体到现在还在一下一下刺痛。 “靠,这要怎么搞。”孟昑从小到大就没负责或主持过什么紧急事务,一下子懵了圈,愣了几秒决定要先往自己腺体上密不透风贴几层抑制贴再说。 孟昑直接光着脚从上铺跳下去,蹲在摊开的行李箱前面一通乱找,发现自己的行李完全是乱带乱放的,抑制贴竟然已经用完了,但却有一个又重又大非常占体积的止咬器在里面。 孟昑把止咬器拿出来,心想也行吧,既然没办法往自己身上点法抗,能给江千泠身上套层盾也行,总比毫无防护的好。 “千泠,你怎么还没下去集合啊,薇娅在问你……卧槽!”赵跃急冲冲推开门,一抬头就看见眼前一幅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江千泠的床单和被套都乱成一团,孟昑两条腿叉开跨坐在他身上,正拿着个什么铁制的东西往他脸上套。 房间里的alpha信息素浓到像要炸开,不知道是刚刚是经历了怎样的状况。 “没人教你进别人房间前要先敲门吗?”在江千泠的教化下,孟昑现在已然成为了道德标兵,一扭过头就看见大敞开的房门和赵跃大惊小怪的脸,简直是十万分的不爽。 “你你你你俩在干什么呢!”赵跃一只手拉住门把,一只手捂住眼睛和鼻子,半是崩溃半是迷茫道:“要是想干点儿别的什么不应该先锁上房门吗??” “我锁你大坝!我看你的狗眼和你的小脑才是锁在家里忘带出来了。” 孟昑头疼欲裂,恨不得把止咬器扔到赵跃头上把他彻底砸成傻逼,耗费最后一丝耐心道:“你个傻缺是看不出他易感期来了吗?你的头骨里要是还剩点儿小脑碎片就赶紧叫人过来!” “哦哦哦是易感期来了啊。”赵跃终于缓过神来了,急匆匆道:“你再撑会儿啊!我赶紧叫腺体科老师过来。” 赵跃风风火火跑了,连门也没关,好在现在是早训的时间,楼道里也没什么别的人。 易感期来势汹汹,江千泠的头脑完全是混沌的,只有大脑和腺体传来的痛感格外分明。 但他很快就冲破了这种昏昏沉沉,麻木又封闭的感受,因为他有了新的感官,不止一点儿地感觉到了从后脑传来的剧烈刺痛,仿佛有什么人在用力撕扯着他的头发。 江千泠的本能反应让他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还没来得及完全反应过来,就看见孟昑一张神色专注的脸怼在他眼前,两只手绕到他脑后费劲忙碌着什么,正试图往他脸上戴一个铁笼子,但就是系不好带子。 看江千泠醒过来了,孟昑仿佛找到了救星,着急又激动道:“你终于醒来了,你快看看这玩意儿是怎么弄的,我好像给你系成死结了!” 江千泠本来就很不舒服,这一下恨不得再也不要醒过来算了。 他强撑起上半身,想动一下腿却发现被死死压住了,这才发觉孟昑整个人正紧贴着他,跨坐在他身上。自己的两条腿已经麻木得快要没有知觉了。 江千泠整个人还有点儿不在状态里,先是沉默着揉了把头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孟昑,你走开。” “喔喔喔好的。”孟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紧从江千泠身上翻了下来,还要凑得很近去摸他的额头,“你还好吧?你的身体好烫啊!” 像是觉得用手掌测量出来的温度还不够准确,孟昑甚至还把手放了下来,直接揽住江千泠的肩,将他们的额头相贴紧,眯着眼睛认真感受了两三秒,一本正经道:“确实是非常不同寻常的温度呢!” “……” 废话,都易感期了,能不高热吗? 即使心中的情绪已经很强烈,但发烧让江千泠的反应速度慢了不少,就连开口说话的欲望都减弱很多。只想变成一个封闭起来的茧,停止对外发出任何信号。 对于孟昑连连突破正常社交距离的举动,江千泠没来得及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只等孟昑用额头测完自己的温度,然后伏下身子将手和脸都抵在了止咬器底下,隔着两层铁笼和自己对视。 “哎戴着这个肯定很辛苦吧?要不然你还是取下来吧。” 江千泠垂着眼,看见孟昑一张不过巴掌大的脸,还带着一点儿稚气未脱的婴儿肥,白皙的皮肉在冷冰冰的铁上勒出痕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好像非常无辜的样子。 但止咬器分明是孟昑给他戴上去的,死结也是孟昑给打的,江千泠不知道孟昑到底在无辜些什么。 江千泠睫毛垂着,安静注视了这样的孟昑几秒钟,然后把手伸到脑后,将系得乱七八糟的固定器解开了,按照正确的方式扣好了。 止咬器的用途特殊,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戴着它的人没办法轻易解开桎梏。 设计原理是如此,所以戴上止咬器的alpha一般没办法自己解开复杂难解的固定器。 为了遵循规则,在寻常的状况下,江千泠戴上后也不会自己解开。 但这东西唯一的作用也只是让别人安心。江千泠早就学过解法,就算是背着手都能轻易解开,不然今天大概率只能被孟昑的一通呆瓜操作给弄得睁眼闭眼皆不安宁了。 “诶你还真能解开啊?欸你怎么又给戴上了。”孟昑眼睛一亮又一黯,不是很明白江千泠的做法。 “别管我了,你能不能先起开。”江千泠实在是受不了了,身体往后一倒又蜷进了被子里,试图摆脱像魔丸一般的孟昑。 孟昑还嫌不够,强忍着腺体的不适感,凑过去扒江千泠的被子,喋喋不休道:“为什么?怎么了?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啊,但我怎么能走呢?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你不是要照顾我,你是想害死我吧。” “你的嘴巴怎么这么干?”孟昑对江千泠直白而尖锐的讽刺置若罔闻,还是执意要关心他。 江千泠翻了个身背对孟昑,非常不耐烦回答说:“因为我死了我变干尸了,你满意了吗?” “那好吧。早餐你总要吃吧?就算是易感期来了也不能不吃东西呀,你想吃点儿什么?”孟昑再一次往江千泠耳畔凑过去,执意要看着江千泠紧闭着的眼睛说话。 “你问我想吃什么有意义吗?那我说我要吃提拉米苏麻薯团子马芬泡芙戚风奶贝你难道就能买给我吗?不能就别死皮赖脸来烦我了。” 江千泠的最后一点儿耐心也要被耗尽,说话的语气恶劣到极点,外面的孟昑这才总算是没什么动静了。 脸上还戴着止咬器,江千泠躺下的姿势很不舒服,后脑被固定器和系带硌着,不止是脑子里疼,脑子外也在疼了。 偏偏他还不能解开,不然孟昑就这么贱嗖嗖地凑上来,还怎么碾都碾不走,江千泠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咬他一口。 “易感期到了?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上个月易感期好像才来过?”紧要关头,薇娅终于带着腺体课的老师赶过来,脸上脖子上都全副武装地戴着口罩和腺体贴,一走进来就看见毫无防护就往敢江千泠身边死命靠的孟昑,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孟昑你疯了?生理课都学狗肚子里去了?要造成信息素骚乱你沿着赤道做一圈蛙跳都不够谢罪的!赶紧从江千泠床上下来,他是易感期来了你是脑子进水了?要是大脑不清醒就给我到下面训练去!” 薇娅被气个半死,力道十足地往床板上拍了几下,催促孟昑从充满了江千泠信息素的房间里离开。 孟昑吐出舌尖做了个鬼脸,动作麻溜地从床上跳下来,穿上鞋逃走了。 江千泠从床上坐起来,平静接受了腺体科老师的检查。 得到的结果是并无大碍,只是最近接收到的ao信息素太杂,腺体受到了太多高敏刺激,这才导致了易感期周期乱套,只要在没有ao信息素的环境下安静休养,等这次易感期过去就好。 薇娅嘱咐江千泠好好休息,最近都不用去训练了,又说这几天会把孟昑调去别的寝室,叫江千泠不用担心。 江千泠礼貌答了声“好”,平躺在床上听见门被带上的声音,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自己易感期的时候来过。 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腺体的刺痛感再一次变得鲜明,身体重得像是被挤压在几千米深的海水里,内脏被抽空,密不透风到汲取不到半点儿氧气。 总是这样,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好像都很喜欢他,但却从没有一个人要为了他停留。把他当作最重要的,绝对无法忽视的人。 江千泠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捱过所有难题,这一次也算不了什么。只要平躺在床上,接纳所有的孤独和痛苦,平静地等待易感期过去就好。 只是这一次,江千泠为自己做好的设想并未成真,因为他的平静再一次被孟昑打破了。 “哎不是我敷衍你,但你说的那些甜品我在这地方根本就找不到啊!蛋挞行不行啊?” 房门一下子被火急火燎的孟昑推开了,几乎是江千泠听见声音的下一秒,塑料包装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就是一瓶水贴到了他脸上。 江千泠转过头,就看见枕头边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分装蛋糕,用紫色的彩绘印着“葡式蛋挞”四个大字,实际上就是超市里摆放的最廉价的一块钱就能买到的鸡蛋糕。 孟昑踮着脚扒在床沿,视线和江千泠齐平,手里举着一瓶矿泉水,直接就贴在江千泠脸上。 隔着一条劣质的不锈钢栏,孟昑的脸和江千泠靠得很近,像是害怕惊扰到易感期的江千泠,孟昑说话的声音很明显放轻了,非常专注且真诚地说:“不要嫌弃,这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所有了。” ◇ 第67章 妹妹头 江千泠的易感期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这在高等级alpha里面已经是较为漫长的周期了。 这有可能是因为江千泠的这一次易感期本来就来势汹汹,也有可能是因为在表面上看起来,孟昑这几天都搬出去住了,但实际上他的精神和肉体都根本就没怎么离开过江千泠宿舍,跟住这儿的时候没啥两样。 八人间宿舍实在是太过于恐怖,孟昑放话自己就算被打死都决不会住那间宿舍,并且真的是拿出来睡走廊都不会搬进那儿的决心。 于是孟昑就被分到了赵跃和覃思宇的两人间宿舍,委曲求全打地铺住。不止是孟昑委屈,连赵跃和覃思宇都处在被逼疯的边缘了。 孟昑吃到了什么好吃的要和江千泠说,吃到了什么难吃的也要和江千泠说;讨厌谁了要坐到江千泠床头蛐蛐,又收到了哪个小弟也要爬上江千泠的床和他炫耀;训练太累了要跑到江千泠这儿抱怨,小测成绩进步了就一定要跟江千泠分享这份喜悦;生气了要气冲冲地冲进江千泠的房间里说,满意了高兴了也要兴高采烈地冲进江千泠的房间里嘚瑟。 江千泠就生病休息了这么几天,不仅没有感受到这份难得的清净,反而还被吵得更厉害了。 孟昑说是在江千泠易感期过去之前都愿意暂且和他保持一段距离,每次都说只找江千泠讲一两句话就会赶紧离开,但实际上哪次不是叽里咕噜讲一大堆有的没有,一直到熄灯前都不愿意离开。 江千泠有时候在洗澡都能听见孟昑的拍门声。不过四五分钟过去孟昑的耐心就要耗尽,扒在磨砂玻璃门上苦等江千泠,甚至还要试探性地问他自己能不能进去讲。 有几次孟昑钻到江千泠的床头和他吐槽自己今天遇到的傻逼事,明明是越讲越激动的氛围,江千泠低头看了会儿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安静了不少,一抬头就看到孟昑竟然已经睡着了。 从上铺到下铺的连接是一条很细很窄的梯子,江千泠要想把孟昑弄下去,大概就只能像抗尸体一样把孟昑从高处抬下来。 孟昑最终还是在江千泠床上舒舒服服睡到了大天亮,一觉醒来首先是闻到非常鲜明的木质调香味,接着就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大腿竟然都缠在江千泠身上,相贴紧的皮肤热到有点儿发烫的地步。 孟昑的性格不好,脾气很差,但适应力简直是快到了有点儿惊人的地步。 江千泠不过才缺席了课业一个星期,就发现孟昑竟然已经完全融入了这儿的生活。即使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但总会给被遗忘的人随机生成一个外号,覃思宇昨天还被孟昑叫作丝瓜,今天就被叫作是鱼翅了。 江千泠刚复课的第一天,孟昑就总是对他露出那种坏坏的带了点儿小嘚瑟的笑,偏偏还什么都不说,就等着江千泠耐不住性子主动问他。 但江千泠是真的能做到对任何人的八卦都完全不感兴趣,孟昑围在他身边晃晃悠悠好几圈,江千泠泰然自若做着自己的事,看都不带多看孟昑一眼。 到最后还是孟昑先耐不住了,神神秘秘凑到江千泠身边耳语:“我其实知道了一个很有趣的小秘密,你难道不想问我一下知道了什么吗?”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装神弄鬼。”江千泠一点儿都不配合孟昑想要八卦的心情,还是低头在看这几天落下的文化课程,完全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是吗?渺渺。是吗?六水。”孟昑一脸贱嗖嗖的笑,着看江千泠追问道。 “……” 江千泠蓦地抬起头问:“谁告诉你的。” “嘿嘿嘿嘿,不是说一点儿都不关心吗?怎么又突然感兴趣了。”孟昑两只手背到脑后,吊儿郎当的样子欠到不行,把江千泠当omega一样地调戏。 “江渺渺,江六水,这名字怎么就像小女孩一样的呆萌呢?没想到我们的江少爷表面看起来那么高冷,实则是搞反差萌。”孟昑在江千泠身边来回踱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江千泠唇角勾起来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头看向斜后方赵跃的位置。 从孟昑向江千泠开启这个话题,赵跃就一直如坐针毡的,知道自己一定会被猜到,哭丧着脸双手合十狡辩道:“我原本是真的立誓打死都不说的,都是他逼我的!江哥哥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人胡搅蛮缠起来有多恐怖呜呜呜,我遭不住啊。” “……” 江千泠怎么会不知道孟昑胡搅蛮缠起来有多恐怖的?他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知道的人了。 现在孟昑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小名,江千泠想都不敢想孟昑以后要围着他叫这两个名字多少遍。 江千泠倒没觉得有多羞耻,这两个小名的来由其实非常简单。 只因为江家老爷子信命,在江千泠出生的第二天就亲自拿着他的生辰八字去找了高僧,算出来这大概会是一个活得顺风顺水的孩子,只是五行里缺水,命里似乎还少点儿姻缘和子嗣。 这给江老爷子愁得,姻缘和子嗣管不了,毕竟江千泠那时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说这些都是没影的事。 于是就只能想方设法把五行里缺的这行水给补上,给孩子取名叫千泠,取自礼白“愿成泠风去,直出浮云间”这行诗;同时也有千水千令之意,喻为行千路总能称风水,行止由令不由心。 江千泠。加上姓氏,一个大名里带了两行水。 但江老爷子还嫌不够安心,还要给江千泠取个小名。一开始是打算取淼淼,但又总觉得过犹不及,于是就退而求其次取作渺渺,或者是六水,毕竟越小的名字就越是好养活。 在江千泠还很小的时候,这两个小名是叫得很多的。 但后来江老爷子逝世,江千泠也慢慢长大了,就两个小名就被叫得很少了。只有家里的这些长辈还有赵跃,覃思宇这两个发小还记得。 这两个小名就像是江千泠的乳牙,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褪去,逐渐变成幼年时候的记忆。倒也不是烂了坏了,就是不合适了,于是就随着时光的推移自然退化,被高高抛到屋顶不再有人提起。 然而现在竟然有一个人上蹿下跳爬上了屋顶,费尽千方百计找到了江千泠的这颗乳牙,不仅要捧起来看,还要嘚吧嘚吧地在江千泠面前现示,就好像这名字其实是孟昑想出来的一样。 “江渺渺,江六水,读书的时候怎么不背上你的小书包?水壶放在侧边口袋里,要是口渴了没水喝怎么办?真是不听话。”孟昑手肘撑在江千泠的书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咧着嘴对江千泠笑,也不知道是在瞎乐些什么。 “你要是再敢叫一句你就自己去找刘锥剃头,这辈子也别想再求我。”江千泠把孟昑压着的那本书抽走了,面无表情看着他道。 “……”孟昑一下子就老实了,本本分分回到自己的座位,改口说:“我这不就是随便叫着玩玩吗?你要不想听我暂时就不说了。哎你明明答应了要帮我剪头发的,可千万不能反悔啊?” 不怪孟昑怂得快,剪头发这事在现在确实是他的软肋。 他的一头彩虹渐变色刘海外加白毛实在是太惹眼,薇娅早就下了强制命令,孟昑原本在三个星期前就应该把这头白毛给染回来了。 但山上没有理发店,孟昑是能拖则拖,想方设法地一直拖延到今天,薇娅下了死命令,孟昑如果再不把头发的问题处理好,就直接把刘老师叫来alpha宿舍帮他把头给剃了。 刘老师本名刘锥,是动物学科类的老师,没有过当理发师的经验,只有给动物刮毛解刨的经验。 薇娅把他叫来给孟昑理头,就代表着孟昑很又可能只有死路一条了。经刘锥剃刀一手,孟昑最后会变成方丈还是莫西干都尚未可知。 孟昑把自己的个性看得比什么都重,听薇娅这么一安排都要给吓傻了。 然而他只要是慌了怕了迷茫了第一反应都只有去找江千泠,即使是理发这种江千泠从来没做过的事,孟昑也是百分百地信任他。 江千泠被孟昑烦得不行,为了清净一会儿只能答应了,但并不对孟昑的发型负责,事先声明孟昑的头发到最后无论是一个怎样的效果,孟昑都只能自己受着。 被江千泠这么一提醒,孟昑一瞬间就清醒了,想起自己的命门还被把在江千泠手里。江千泠就算没有反悔给他剪头发的这件事,但要是孟昑把他得罪狠了,江千泠怀恨在心,直接拿染发膏和剪刀给孟昑整成猪刚鬣,那孟昑能找谁说理去。 孟昑忽然间又变得十分乖巧起来。 上课不到处讲小话了;水彩笔不往教科书上乱涂乱画了;作业不抄别人的了,自己硬着头皮也要写;零食不带到教室里吃了;说话不大惊小怪还乱给别人取外号了。 一整个娴静端庄,举止有度。看得来收他物理笔记本的覃思宇一身发毛,总觉得孟昑今天吃错药了。 等江千泠真的拿了染发膏和剪刀,已经站在他身后戴手套了,孟昑整个人的心情又变得非常悲凉起来,总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或许就在今晚不保了。 染发膏抹在头皮上凉凉的,江千泠把孟昑的头发分成一捋一捋,将染发膏均匀地涂抹在上面。 劣质染发膏的味道略有些刺鼻,盖住了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味道,但孟昑能感觉到江千泠身体的热量,似乎是和自己贴得很近。 原本孟昑还把江千泠当作理发师一般看待。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江千泠的指尖太凉,每次触碰到皮肤都会带来一种非常不同寻常的特殊刺激。 又或许是江千泠的腰和孟昑的脖子贴得太近,孟昑每次都能感觉到脖子传来酥酥麻麻的感受,总之就是让江千泠变得跟普通的理发师完全不一样。 孟昑的耳根莫名就红了,江千泠染发膏已经涂完大半,一眼就看到孟昑耳朵的变化,蹙着眉问:“你耳朵怎么了,你不会对这个过敏吧?” 连孟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肯定不是因为过敏,他试图将失控的体温怪到气温上,拎着衣领给自己扇了扇风,支支吾吾道:“肯定是因为这里太热了,我都热得出汗了!” 江千泠抬头看了眼刚刚已经被孟昑调到十六度的空调,沉默几秒问:“你确定?” “是啊!心静自然凉,热不热又不是只看室温。我现在心里着急得很呢,当然觉得热了!”孟昑在狡辩的时候脑子第一次转得这样快,实际上已经晕乎乎的,快要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即使孟昑觉得自己现在很奇怪,已经非常后悔将自己的头发交给江千泠处理。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只能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听凭江千泠发落。 江千泠在给孟昑涂染发膏时,有时候指尖只是无意间碰到了孟昑的后颈,孟昑的身体都会很敏感地颤一下,像是在经受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孟昑很少有像此时一样安静内敛,受了点儿小刺激依旧一声不吭的状况。 不知道是为了探究还是感到新奇,江千泠戴着薄薄一层塑料手套的指腹忽然在孟昑脖子上按压了一下,避开了有着腺体最为敏感的那一侧,重重按下去的那一秒还是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 “啊!”孟昑蓦地站了起来,椅子拖在地面上发出“吱呀”一声响,和惊呼声响在一起,孟昑的整张脸连着耳朵脖子一起熟透了。 “……” 孟昑的反应实在不像作为江千泠死党该有的样子。 江千泠挑了下眉,摘了一边手套,饶有兴味问:“你叫什么?” “你的手都用力压我脖子上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暗杀我!”孟昑一激动说话的声音就很大,整张脸都红透了,两只拳头紧攥着,大呼小叫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吗!给我染头发就给我染头发,你摸我脖子干什么??!” “哦,随便碰的。”江千泠又重新把手套戴回去了,宛若无事发生的样子,向孟昑问:“你急什么?” 孟昑重新坐回椅子上,背着手对江千泠比了个中指,“你给爸爸端水洗脚接个开水。不仅没能尽到孝心,甚至还想达到一个草芥人命的效果,我还不跟你急吗?” 只是为了变回一个正常学生的样子,孟昑内心极为煎熬地坐在椅子上等了三个小时,才终于等到江千泠将自己的头发染回黑色再修剪到正常的长短。 孟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自己黑发的样子了。 江千泠把镜子递到眼前的时候,孟昑还因为有点儿不敢接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过了几秒才睁开,一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又被吓出来一声惊呼。 镜子里的这个乖妹妹特么的是谁啊! 倒也不是有多丑,甚至是极为规整的。从颅顶到碎分刘海再到鬓角都没有出一点儿错。长度适中,层次有致,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标准的一个理发店模板。 但问题就出在规整得有点儿过分了。从上到下没有一根头发丝是不服帖的,规范到像是要去参加alpha作战.营了,孟昑还是第一次看到以这种形象出现在别人眼前的自己。 孟昑的长相其实是偏英气那一款的精致,睫毛长而浓密,要忽略这副天生就属于alpha的大骨架,只看脸,搭配着这个乖巧的妹妹头食用还真有那么点儿雌雄莫辨的气质。 孟昑从小到大都是很有个性的问题少年,忽然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形象,在自己看来简直是跟毁容没什么差别了。 但不同人却有不同的看法,孟昑这边刚剪完头发都开始瘫在床上抑郁了,赵跃这边一推开房门来串寝,首先就注意到了生无可恋瘫倒在床上的孟昑。 “你终于大发慈悲把那头杀马特白毛给染回来了?” 赵跃很快发现了孟昑的变化,仔细端详了几秒后,竟然还连声发出感慨,“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其实长得这么好看呢?气质又甜又冷,要是个omega就真绝了啊!” 赵跃一番话说得坦率又诚恳,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毕竟他天生一个顺直alpha,平时就喜欢这样乖巧甜美的类型,孟昑的这个发型算是精准猜到他点上了。 但在孟昑看来赵跃简直一直在挑衅,被气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又是枕头又是字典又是卷尺地给他砸了出去。 今天一天的感受都实在是太奇怪,孟昑第一次没有一沮丧就跑去和江千泠搭话,宿舍里是难得的寂静,跟没人在呼吸的一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孟昑感觉到自己上方的光线被阴影遮盖住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江千泠倒着的脸,接着就是一块热毛巾朝自己丢了下来。 “脖子上还有碎头发,擦干净。”江千泠说。 孟昑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坐起身来,将热毛巾攥在手里,抬着眼睛问站在床头的江千泠:“我这个头发是不是很丑啊?” 江千泠看着失落的没再被刘海遮住眼睛的孟昑,目光从他黑而亮的额发转到精致小巧的鼻尖,难得说了一句没有口是心非的话,“不,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 稍微迟到了一点儿,但是是非常粗长的一章! ◇ 第68章 心动来信 孟昑的元气总是恢复得很快,江千泠说这个发型好看,于是孟昑就相信了,继而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缺心眼的样子。 训练营的生活完全是被安排得严丝合缝的,孟昑从来就没过过这么高压的生活,几乎是两眼一睁就是要奋斗一整天。 训练营的课程涵盖面大得吓人,上教天文地理,下教越野打靶,孟昑上辈子大概是被文曲星拉黑的主,文化课程一个学不会,作战课程倒是一点就通,不过才训练了小半个月,就已经可以达到B+的水平。 自从将头发染回黑色以后,向孟昑投来的目光明显更多了,比他以前将头发染成彩虹糖的样子还要多。 只是以前向孟昑看过来的人大多都在心里想这个非主流是从哪里来的,而现在的目光更多是带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孟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训练营里的人怎么越来越没礼貌了,总是趁着他和江千泠没注意就偷偷瞪着他们,眼神简直就是直白到放肆的程度。 直到有一天,一个omega当着孟昑的面给江千泠递了情书。 当时正是月考的时候,教室已经布置成文化课考场,有一部分多出来的课桌椅就被搬到了外面走廊里,江千泠的课桌就是多余出来的。 孟昑的课桌明明在教室里面,却还是要到没有空调的走廊找江千泠黏在一起,捧着本书和他肩并肩靠在一起看,明明什么都看不懂,却还是装得像模像样的。 江千泠在温上个星期因易感期而落下的内容,这时候就有一个omega向他们径直走了过来,给江千泠递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孟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书上,很快反应过来,很激动推着江千泠的肩膀说:“好东西好东西,你快接着啊,快接着!” 江千泠抬起头,只看见刚刚那个omega的背影,一转头就看到孟昑已经在迫不及待地替他拆这个信封。 “……”江千泠把信封抢了回来,脸色有点儿冷,很直白问孟昑:“你想干什么,你的边界感呢?” 孟昑很敏锐注意到江千泠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有点儿委屈又有点儿郁闷地嘟囔道:“我不就拆开来看看,你用得着那么小气嘛?” “你如果想替我接受他的情书,愿意做他的恋爱对象,那你可以继续拆下去。”江千泠言语犀利道。 “卧槽!这是情书啊。”孟昑眼睛睁大了,指着信封如梦初醒道:“他这么神神秘秘递给你,一看到教导主任从门口走出来就一溜烟逃了,我还以为他在偷偷给你传考试答案呢。” 江千泠:“……” 孟昑又说:“这个我也收到了,不知道谁放我桌斗里,写了个数学题在里面,但又不告诉我答案,我还以为是有人在故意挑衅我呢。” 这立即引起了江千泠的注意,他把刚才那封信随手丢在桌上,目光转到孟昑身上,说:“什么题目,给我看看。” 于是孟昑就回教室把自己桌斗里的信封交到了江千泠手上,眼睛紧紧盯着江千泠看,很迫切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江千泠打开信封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隐晦又俗气的套路,信里的内容是一个函数题,解出来是一个爱心的形状,最中间两个坐标分别对应两个名字,一个是孟昑的,另一个想必就是写信这个人的。 江千泠拿着这几个数字一拼就拼出了写信这个人是谁,隔壁班的omega,和他一样是化学课代表,有时候会在办公室碰到。 长相应该是可爱型的,经常扎着双马尾,性格文静内敛,有很多alpha喜欢。 江千泠对她有印象主要是因为赵跃追过她,还每天都要找江千泠支招,但一点儿都没追上。 没想到竟然会喜欢孟昑。 “怎么样,是不是押的数学大题啊?答案是什么,你快告诉我,千万不能自己私吞了啊!”孟昑眼睛还盯着信封,着急得很,就指着江千泠把这道大题的答案告诉他,让他不至于在接下来的数学测验中考零分。 “有可能吧。”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江千泠发现自己并不是很想把这封信的真相说给孟昑听,反而是飞快折了起来,模棱两可道:“但她押错了。” “啊?”孟昑的表情变得非常失望,再一次确定道:“就是说很有可能考不到咯。” “嗯。” “那好吧,真是白高兴一场。” 江千泠拿起书,接着读自己刚刚温完一半的习题,在孟昑接连不断的唉声叹气中淡声道:“我只给你押两个类似题型,你自己做一遍,然后找我来改错。” “什么?!你愿意给我押题了?”孟昑一下子跳起来,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江千泠向来都是不愿意给他押题的,每次孟昑都是使尽浑身解数祈求江千泠,但江千泠唯独对这件事非常有原则,觉得孟昑被押过题考出来的分数就不算真实分数。 “只有这一次,而且我只给选择题后三问和最后两道大题。”江千泠中指和食指间夹着蓝粉色信封,补充道:“这封信我没收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信件直接拒绝掉。” “好嘞好嘞,您只管吩咐就好,我绝对做到。”孟昑凑过去给江千泠捏肩,心花怒放道:“江教授你真是太给力了。” ◇ 第69章 导向 训练营每项工作的效率都高到离谱,月考成绩甚至在考完的当天晚上就已经出来了一部分。 往常一有什么小测出成绩,班里的人就要趁老师们不在偷摸到办公室里,是想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成绩。 孟昑通常是对这样的行为极为不屑的,就一个破成绩而已,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反正过个一两天最终的成绩就出来了,而且他就没考过除倒数第一名以外的成绩。 但到了这一次,孟昑忽然就能融入这个像特务一样的大部队了,甚至是比所有人都要积极,一逮到机会就要跑到办公室翻试卷看成绩。 孟昑的期待并不是毫无依据的。 毕竟在江千泠给孟昑押的五道题中,整整有四道都押中了,其中有两个完全是只改动了几个数值的程度。 孟昑其实没学懂这几个题,把数值硬换过来推算竟然也对了个七七八八。数学首次突破了以二开头的两位数,加上蒙对的选择题一共得了三十七分。 这可把孟昑美坏了,等排名出来发现自己竟然不是最后一名,就这么一跃升至倒数第二,简直是更美了。 但江千泠并不高兴,孟昑每一科的分数几乎都只有他的五分之一,其他的他都懒得说了,毕竟孟昑平时的学习态度也就这样。 但当江千泠看到孟昑仅有五十分的语文答卷,他是实在忍不住了,冷着脸问:“你的真实身份是敌国特务吗?” 孟昑理智气壮抱怨道:“这有什么办法嘛,这卷子又不考点儿正常生活里能用到的,净把我们国家的语言组合成平民老百姓看不懂的样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比如?”江千泠问。 “比如说你看这篇文章,作者说他爸爸去给他买橘子,他看着爸爸的背影心头不禁浮现出很多复杂的情绪,眼眶湿润了。题目问我:作者是什么情绪?眼眶为什么湿润?我还给出了两个答案。一是嫌他爸小气,他都到车站里要去外地了,他爸又不给他整点儿高档的,又不往他卡里打钱,搞半天就给他买两个橘子,还是临时买的,要我爸这样我能被气死。” “……” “二就是他橘子过敏。不然就买个橘子的事,他为什么要哭?只有可能是他的原生家庭有问题,连他吃不了橘子都不记得。家里说不定还有一个不仅成绩好而且还听话懂事的哥哥,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 “你觉得我答的难道没道理吗?但语文老师却一分都没给我算,只给我在旁边用红笔打了个问号。而且我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就有问题,你说我要知道他为什么哭干嘛?我长大了又不当心理医生。如果是真的想培养我,就应该问他爸买橘子回来,发现被无良商家给坑惨了,十个橘子里有八个是坏的,他要怎么把那商家教育得这辈子都不敢坑人了。你说这问题是不是就有意义多了?而且以后是真能用到。” “……” 江千泠深吸了一口气问:“孟昑,你还是人类吗?” “你怎么好端端的又骂我?不是你先问的我吗?”孟昑一下子站起来,简直是对江千泠感到十二万分的不满。 江千泠没有理会孟昑的小意见,蹙着眉问:“你这样你想怎么考高中?” “谁说我要考高中了?” 孟昑坐下来,将头靠在后桌高高摞起来的一堆书上,摊开手吊儿郎当道:“我又不需要考。等我初三一毕业我爸捐栋楼就把我买进私立高中了,再等我高中一毕业就给我送出国,要是没什么事就用不着回来了,就好是死外面。你别看我心大,但我这一辈子都活得明明白白了,不比你们这群每天想着要考哪个名牌大学的来得清楚?” “……” 江千泠沉静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孟昑,提问时的语气很轻:“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孟昑很罕见地沉默了,过几秒才回答说:“为什么不是?这样活着多轻松,很多人想要还没有呢,我有什么不接受的理由吗?” “你不接受的理由就是你不接受,有且只需要这一个理由。” 江千泠又在说一些孟昑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想明白的话,没等他思考就接着说:“我会去准大附中。” 孟昑其实不知道江千泠为什么要突然跟他说这个,是向他表明自己的志向吗?还是希望孟昑能跟他上一个高中? 但全国最好大学的附属高中,不是孟昑能考进去的,也不是随便捐栋楼就能买进去的。 更何况那儿根本就不是和孟昑一个世界的,就算孟德真的使手段让孟昑进去了,孟昑也注定无法融入。 而且江千泠说这些是真的想和孟昑读一个学校吗? 孟昑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好像从来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但他心里其实都明白,自己能和江千泠做朋友完全是因为自己有够死皮赖脸的。 整个过程中江千泠完全是被动的,被孟昑这样缠着不知道有多烦,说不定跟孟昑讲这个非但不是在邀请他,反而是在敲打孟昑要他爹别发力太狠,到时候真给他买进重点高中了。 孟昑其实也是第一次这么迫切地这么想要跟一个人熟起来,说不清原因,只觉得见到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了,然后就越来越想要靠近越来越想要拥有更紧密的关系,最好是近到成为全天下最好的朋友。 孟昑的朋友有很多,但大部分都是狐朋狗友,大概就是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死活,只有在喝酒上网开party的时候能约出来。 所以江千泠在孟昑这儿是真的挺特殊的,感觉是朋友但又不单单是朋友,像是没亲密到成为朋友又像是比寻常的朋友间更多了层别的什么。 只不过现在的孟昑想不明白。 在孟昑长时间的沉默以后,江千泠没再要求一个他的回答。 只是当午间休息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已经熟睡了,江千泠戳了下孟昑的肩,叫他醒来。 正午时分的太阳很毒,孟昑揉着眼睛跟在江千泠身后,还有一半处在睡梦中。 等江千泠停了脚步,孟昑才发现,这个地方他来过。 ◇ 第70章 太阳风 今日的阳光极为灿烂,天空像是绘画板上被调好的色块,是一种纯净的饱和度极高的蓝。 热得有点儿灼人的阳光打在孟昑脸上,他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晒化了,只知道这是江千泠要带他来的地方,入目所即的红砖墙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不是你上次带我来的地方?”孟昑的困意一下子醒了,往前走了两步,果然看到墙角那几株还未开花的白山茶。 “严谨的来说,是你上次跟我来的地方。”江千泠转过身,对孟昑说:“但这一次算我带你来的。” 孟昑揉揉眼睛,往巷子里面走近了,看到以往生存在这儿的植物不仅没有被晒焉儿了,反而还生长得更好了,叶片绿油油的,像油画一般的色彩。 近些日子都没下雨,这些植物能长得这么好肯定是有人打理过的,孟昑心里预见点儿什么,睁大了眼睛问江千泠:“是你一直在给它们浇水吗?” 江千泠:“嗯。” 孟昑心里觉得有一点儿吃惊,毕竟江千泠看起来完全就不像是喜欢养花侍草的人,倒更像是对城市的绿化漠不关心,并提出来要将城市近一步高新化的那种冷淡精英。 这样的事大概就是既消耗时间精力又对人生毫无裨益,明明与江千泠的人生信条是全然相悖的。 没想到江千泠不仅养花养草,竟然还有着专属于自己的小花园。 孟昑又往巷子里面走近了一些,看到一条生长得极为茂盛的葡萄藤,结着一些还半生不熟的小葡萄,甚至还用架子支起来了,在烈日下形成一道凉爽的荫蔽。 孟昑走过去,坐到葡萄藤下面的藤椅上,前前后后摇了摇,觉得十分惬意,比在教室里睡着要舒服多了。 “你为什么会养这些植物啊,你不是一向很讨厌浪费时间吗?”孟昑两手搭在椅子上,仰起头看着江千泠问。 “做不值得的事才是浪费时间,但我不觉得创建这里是什么浪费时间的事。” 葡萄架的还不够高,当江千泠也走进这片葡萄藤时,头顶几乎就要碰到架子上。 孟昑仰着头,因为被垂下来的葡萄枝遮挡,他看不清江千泠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在光影下线条流畅好看的下颌。 “所以是为什么呢?”孟昑再一次提问了,很认真,因为他确实想要更了解江千泠一点儿。 “……”江千泠沉默了一两秒才接着说:”因为我想要活成植物的样子。” “为什么?你不想要自由吗?”孟昑觉得有点儿诧异问。 “不,恰恰是因为我想要自由。”江千泠说:“我想要阳光;想要有人给我浇水;也希望有人能在我枝桠疲软的时候为我支一个架子。但我的生长是绝对自由的,我可以自己决定我的叶片厚度;我知道我的根在该扎到什么样的位置;我可以想开花就开花想结果就结果。我想要生活在荒原,生活在无人管辖的巷子里,即使暴风雨来了也是命运对我的馈赠。” 孟昑眨了眨眼,或许他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就完全理解江千泠说的这些话,但他知道江千泠绝对是认真的,所以他也很认真问:“所以呢?你现在有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 江千泠无言几秒,头微微低下来,让孟昑看清了他深而平静的一双眼。 “我还只活在温室里。”江千泠最终这样说。 或许灵魂契合的人会更适合成为朋友,或许每个人的心脏都是水做成的。 孟昑心里的水域很浅,浅蓝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光,晶莹剔透,一眼能看到水底的砂石。 而江千泠的心脏是海洋,里面装着太多孟昑没办法理解的深邃、忧郁、理想和追随。 浅水和海洋之间分不出一个胜负。浅水通透,海洋高远,两者之间追求的本就不是同一样东西。 海洋的每一次潮汐或许都代表着一个信号,孟昑听不懂,但他总是喜欢做那个赶海踩水花的人。 孟昑听不懂江千泠说话,但他能读出江千泠每句话每个字间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孟昑觉得江千泠需要很舒服很柔软的阳光,于是他把藤椅挪到了光斑照下来的位置,站起来,把江千泠按在了椅子上,对他说:“不管是在哪里,你现在需要光合作用,一定想要晒会儿太阳。” 从树隙透下来的光点正好照在江千泠的眼睛上,他微微眯起来眼睛,看到孟昑的身影略微变得有点儿模糊,接着是夏日温热的风拂到脸上。 江千泠整个人像是被温热的水给包裹住了。 太阳就在孟昑的正后面,江千泠看着他时总要眯着眼。 或许是因为视力变得模糊,所以当孟昑向他靠近时,江千泠的感受很强烈,入目所即就只有孟昑迅速向着自己靠近的光影。 江千泠的心跳空出一拍,下意识垂下眼,然后感觉到孟昑将手心贴到了自己额头上。 “你怎么都不出汗的?这天都热成啥了凭什么你还清清爽爽的。”在如同温泉水雾一般温热绵密的氛围下,孟昑唠了一句毫无意义的牢骚话。 “……” 江千泠一瞬间感到非常无语,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无语些什么。 孟昑在江千泠身边一个石头上盘腿坐下来了,位置比江千泠要低出很多。 然后他们坐在一起吹了会儿带着太阳味道的风。 “我以后要是出国了你会来看我吗?”静谧的氛围里,孟昑忽然脱口而出这样一个问题。 江千泠想也不想道:“不会。” “为什么?”虽然是预料之中的回答,但孟昑还是感到有些失望。 江千泠说:“因为我只会去你想要去的地方找你。” “……喔。”知道江千泠的拒绝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后,孟昑的尾巴又有点儿要摇起来的趋势,就好像江千泠说的其实是“我想去我会去我一定去我舍不得你。” “而且这是你第二次向我提这个问题了,上次问完我们也没有真的再见。”江千泠将目光转向低低的孟昑,表情和语气都很淡,但情绪却好像没这么简单。 “什么?没有吧?我没印象啊?” 孟昑仔细回想了一番,以为江千泠是想以莫须有的罪名安置自己,条理清晰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眼池塘边,在那之后我们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在见吧,哪儿就没有真的再见了?而且印象里我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 江千泠沉默了几秒说:“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什么啊?”孟昑莫名就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站起来追问道:“那次难道不是我们第一次见吗?” “两年前,九月份,准州市九区医疗站,小鸟,二次分化。”江千泠逐字逐句道:“记起来了吗?” 孟昑拧着眉怔了几秒,一瞬间醍醐灌顶,拍着江千泠的肩膀激动道:“哦哦哦我记起来了!那个臭脸鬼原来是你!!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怎么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呢?这也太巧了吧?!” 这件事要从孟昑十二岁正式分化成alpha的那一天说起。 当时是孟昑小升初的暑假,没有暑假作业,孟德见不得孟昑跑出去疯玩,干脆自己给孟昑找了个课外活动,抽风一样给他报了个夏令营,地点在准州。 孟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项目,结果就是跟着一群十多岁的小毛孩一起野餐,涂绘本,抓青蛙抓蝴蝶,无聊得要死。 于是刚到夏令营的第六天,孟昑就以肚子痛的理由逃离了组织活动,被老师送到了附近的医疗站里。 等老师走后,孟昑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打游戏,吃薯条鸡翅,睡觉,看漫画,那叫一个轻松自在。 直到孟昑在窗户外面听见了小雀的叫声。 他一瞬间就丢了游戏机朝窗户跑过去,鞋子都没穿,扒着窗框往下一看,果然有一只小鸟待在空调外机上,比麻雀要大了不少,羽毛是棕红色的,羽毛上有着比老虎更加密集的黑色斑纹。 翅膀仿佛受伤了,软趴趴垂在一边,看起来已经失去了飞行的力气。 这一下子激起了孟昑的怜爱心,让他生起了一定要救这只小鸟于水火之中的想法。 孟昑朝空调外机伸出手,想要小鸟跳到自己的手心上,嘴巴和心情一样激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比受困的小鸟还要吵。 “哎呀你不要怕,就跳到我手心里就行了,你不是还有一边翅膀是好的吗?扑腾起来啊!只要过来就好了,我不是坏人!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乖小鸟你不要怕,只要努力这一下就好了,我已经把手伸出来这么远了,相信我你不会摔下去!我是alpha,我很有力气,一定可以保护好你的!” “你还在担心些什么?是不是因为这次伤害你的就是人类啊……但你不要担心,我和那些坏人不一样的,我不会伤害你,我是好人呀!” 孟昑这边已经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指尖距离空调外机就只剩下最后一点儿距离,眼看着就快要碰到小鸟。 但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突然响起来帘子“唰”地一下被拉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道极不耐烦的声线,“疯了吗?吵死了啊。” 孟昑挂在外面的身体被吓得一颤,差点儿从七楼摔下去。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第一次见面or真实的第一次见面《 》 70-80 ◇ 第71章 随心 孟昑觉得自己仿佛被暗算了一般,心有余悸回过头,看见自己隔壁病床上竟然还躺了个人,之前被白色的拉帘挡住了,现在帘子已经被人完全拉开,后面是一双阴沉沉装满了不高兴的眼睛。 “我不就开口讲了一两句话而已吗,你这么想要安静你回家睡啊。”孟昑直起腰板挺了挺胸脯,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 江千泠指了指墙上的安静标志,面无表情道:“该回家的不是我,应该是没有素质没有公德的人。” 孟昑被那么直白的表达给内涵了,脸皮依然很厚,扯起唇角道:“那我还说该回去的应该是没爱心没同情心的人呢。你没看见窗外有一只小鸟被困住了吗?我不出手难道要看它被困死在这儿吗?” “那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你吵得要死。”江千泠出言讽刺道:“要是你开口叫两句就能把它救下来,这家医疗站不用开了,把你绑在这儿让你一直嚎就行。” “你,你懂什么啊!”孟昑第一次遇到自己在吵架中还占了下风的状况,简直是被气得要死,咬牙辩解道:“要不是你干扰我,我刚刚就要把它救下来了!” “要不是我及时叫住你,你应该就拽着这只鸟一起摔死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你这辈子应该投胎成长颈鹿,而不是人类。”江千泠冷着脸稳定输出道。 像这样说话在江千泠这儿本应该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的家教太严,从三岁起就开始上礼仪课。 包括礼貌用语,说话分寸,举手投足间的仪态,甚至是微笑弧度都有着严格的执行标准。不允许行差踏错,不然就一定会收到来自家里不少长辈失望的目光。 但江千泠的内心世界并不是纯白无瑕的,他从很久以前就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也很清楚这是在他身上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所以他尽可能完成一个在任何人眼里都完美无缺的自己,从未把真实的想法暴露给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看。 直到今天。 江千泠是从前天完成的二次分化,不出所料的,他成功分化成了一个最高等级的alpha。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那么快让家里人知道。 即使信息素等级已经是最高了,但他还是有着信息素气味,腺体掌控力,面临omega引导信息素时的抵抗力等诸多带有不确定性的考核标准。 而江千泠现在就只想躺在床上。 正是因为信息素的强等级,他从前天开始,头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再加上刚刚拥有了那么高强度的二次分化腺体,江千泠还不是很会使用,所以被腺体控制的身体感官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 明明连躺在床上都非常不舒服了,今天早上隔壁病床上还突然来了个新人,从进入这个空间开始就从未停止过吵闹。 一会儿又是疯狂按动游戏机按键时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会儿又是大力翻动漫画书的声音,一会儿又是接通哪个朋友的电话,吵吵嚷嚷说些一听就很假大空的大话。 在进行这些事的过程中,这人还要以平均二十秒一次的频率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江千泠的精神被逼至极点,数次想要输出,数次又被理智强行抑制住,终于在孟昑打开窗子让热风灌进来的那一刻到达了顶点。 只有两个人在医疗室,不会有任何别的人看见,就只有这个没有素质的挫逼alpha。 江千泠闻到他的气味,毫无攻击性的花香,还是个没有经历二次分化的小鬼。 这让江千泠认为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他的教养在这样的人面前毫无作用,只要他的冷漠刻薄不被第三个人看见,他认为自己应该用真正强硬的态度给带来自己坏情绪的人一个有力的回击。 孟昑自学会说话起,吵架就没有吵输过,这次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势均力敌的对手。 对面这个臭脸鬼虽然说话难听,还丝毫没有爱心包容心,但确实有着一张很漂亮的脸,穿着条纹病服的样子看起来那么柔弱,闻气味竟然是一个alpha。 能和自己吵得有来有回的人着实不多,孟昑的情绪很突然就转变了,摆了下手不情不愿道:“好了好了,是我吵到你了,我和你道歉总行了吧。” 面对敌人态度突如其来的软化,江千泠还秉持着怀疑态度,眉心微微蹙起,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就妥协了。 “我跟你道歉了我们应该就算是和好了吧。” 孟昑已经非常自来熟地把江千泠划到了自己阵营,走过去将他拉到窗边,苦恼道:“你快帮我想一下要怎么给它捞上来,你的手会不会比我长一点儿啊。” 孟昑说着,竟然真的把江千泠的手拉了起来,发现他不仅是身高比自己高一点儿,手臂也的确较自己的更长几厘米。 孟昑立即激动道:“诶你的手要比我的更长!你快试一试看能不能够到它,说不定小鸟就得救了呢?” “……”江千泠还是第一次见孟昑这么神的人,把自己的手扯回来,冷声拒绝道:“不要。” “哎呀你都站在这个窗户边了,就不能顺手救一救它吗?听说麻雀是益鸟啊,你现在救了它,它以后说不定就回来给你报恩了呢?”孟昑着急道。 “……我没明白,它长这么大一只,你是从哪儿看出来它是一只麻雀的?它叫红隼,是以捕食麻雀这类小型鸟类为生的肉食动物。” “而且,”江千泠深吸一口气补充道:“谁跟你说捞东西是比谁手更长的?你作为一个人类,使用工具不会吗?” 孟昑茅塞顿开,拍了下手道:“是啊!我们能用工具啊!” “但我们要用什么工具啊?”孟昑目光转向江千泠,接着问道。 江千泠:“……” 如果不帮着这人把这只空调外机上的这只鸟给救出来,江千泠预感到他有可能会一直吵吵嚷嚷到凌晨都不停歇。 再加上这人确实不聪明,江千泠为了能睡个安稳觉只能先想办法帮他把这只鸟给救出来。 江千泠要孟昑到附近的宠物店买了些生肉罐头回来,将肉放到塑料篮子里,再吊根绳子丢下去,饥肠辘辘的红隼果然扑腾着唯一完好的翅膀进入了塑料篮子里,被孟昑像钓鱼一样钓了起来。 孟昑高兴得不得了,连拆了三盒生鸡肉罐头,把红隼的肚子喂得像皮球一样圆滚滚的,从肚皮按下去都不会瘪。 但江千泠错了,成功救出了红隼的孟昑一点儿都没消停下来,虽然顾及到病房里还有另一个人声音小了不少,但一直都在碎碎念,声音断断续续的,吵得江千泠更加心烦了。 江千泠翻来覆去,越想越郁闷,偏偏他还是背着家里人出来的,除了这儿以外哪儿都逃不去。 听到孟昑已经在畅想给红隼建一个铁笼小花园,江千泠实在忍不了了,一下子坐起身道:“你养不了它。” 孟昑一下子抬起头问:“为什么?” 江千泠再直接不过道:“红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要想养它就等着吃牢.饭吧。” “啊?看不出来还是保护动物啊。”孟昑很快就接受了事实,食指摸着小隼的头,还是有些失望,“那它受伤了啊,我又养不了它,它要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送动物保护局。” “我知道啊,但我不知道动物保护局在哪儿怎么办?”孟昑一脸烦闷困苦,认真想了想道:“那不然你陪我去吧?反正你待这儿也没事,还不如和我去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呢。” “……”江千泠不明白自己从哪儿看上去像这么没事做的样子。 然而孟昑已经飞快穿好了鞋袜,扯着江千泠的手臂不依不饶道:“哎呀我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擅长认路,你看你这么聪明,我求求你跟我一起去了,你就当做慈善了呗,多有正义感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可能是因为病房里的空调太冷,一直躺在床上的江千泠就从来没有舒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不依不饶的孟昑实在太烦人。 鬼使神差的,江千泠还真的跟孟昑一起去了。 中午的日头很晒人,空气热的像是要将人孵化。 江千泠和孟昑一起走在林荫道上,孟昑叽叽喳喳个不停,逮着江千泠问东问西的,但就是忘了问他的姓名。 江千泠根本就懒得回答,但还是被孟昑缠着聊了很多有的没的。 态度很敷衍,但说出来的都是心里想的……这还是江千泠第一次以这么真实的自我出现在别人面前。 他们一起把受伤的小红隼送进了林保局,回来的时候孟昑在路边看到一家花店,隔着玻璃窗看见,这家店竟然在卖反季的白山茶。 孟昑很高兴,总觉得非常有缘分,进店买了一株瘦瘦小小的白山茶幼苗,说要带回医院精心去养。 但最终孟昑连一次水都没浇过,就被迫与他的信物分离了。 因为孟昑抱着盆栽才走了一半路,就觉得身体里简直是哪哪儿都热,热得异常。 他疑心自己中暑了,强撑着一口气回了医院,却被医生通知这是二次分化来临前的征兆。 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竟然是以这么仓促的方式降临了。 还不到两个小时,孟昑整个人就被烧得昏昏沉沉的,等到孟家的管家来接自己,还是不忘强撑着最后一点儿意识向江千泠许下承诺。 “再见了臭脸鬼,我们还会再见的吧?嗯嗯……我们还会再见的。” 意志不清醒的孟昑以自问自答的方式许下了这样一个看似坚定的承诺。 但小孩子许下的承诺不作数,意志不清醒的人许下的承诺也不作数,十二岁的孟昑两者都占了。 江千里并没有把这样的胡言乱语当回事,只是将这盆无人认领的茶籽树幼苗带回了家,一直养到它在次年六月份开出第二个花骨朵。 此时已经是第二个夏天,而白山茶的花期通常是在冬末春初。 这盆花开得过于离经叛道,完全就没有按照世人所预测的那样发展。 让唯物主义的江千泠突然开始有点儿相信,这世间万物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点说不清的因果。 就像那个没礼貌的少年买下这盆白山茶,于是白山茶真的就开成了他的样子。 ◇ 第72章 我和你是假玩 孟昑的思绪仿佛放烟花一般炸开,感受非常震撼又奇妙。 “诶不是,既然我们早就见过了,那你为什么不在我们重逢时见到的第一面告诉我呢?”孟昑两手撑在江千泠肩上晃了晃,万分不解道。 “我那时候也没认出来,只觉得你很烦人很讨厌。”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江千泠波澜不惊道:“在巷子里闻到你信息素的时候,白山茶的味道很明显。” “……喂!”孟昑的脸一瞬间红透了,欲盖弥彰般大力拍了下江千泠的手臂,“你用得着这么大声说出来吗?你特么是流氓吧!” “不是你说的吗?两个alpha之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你现在反应这么大是怎么?” 孟昑被江千泠的无耻气得胸口痛,偏偏还碍于自己以前讲过的话不能表现出来,胸口不停上下起伏着。 “而且你有什么好质问我的?明明发话说一定要再见的人是你,结果呢?要不是我主动提出来,你这辈子还能想起来我们以前其实还相处过一段时间吗?”江千泠面无表情质问道。 孟昑一下子理亏了,气焰消下去不少,理不直气不壮解释说:“那是有特殊原因的……” 二次分化带来的冲击力太大。被紧急运送回东柏以后,孟昑不知是昏睡了多久,等一觉醒来什么记忆都淡忘了,只记得自己在分化之前似乎是和同病房的一个臭脸小鬼一起救了只掉在窗户外面的小鸟,但其余的是一概记不清了。 要不是江千泠提起来,这件事估计就要从孟昑的记忆中彻底抹去了。 如今旧事有机会重提,还是多亏了缘分这件妙不可言的事。 “诶你一提起这件事,我突然想起来了。” 往日忘却的回忆一点一点重映在脑海,孟昑忽然想起来更多细节,扯了扯江千泠的衣角问:“那我的小花呢?我的山茶花你有没有好好帮我养。墙角的这两株不会就是它的子子孙孙吧?” “不是。”江千泠果断道:“被狗糟蹋了,养了一年没养活。” “啊?那好吧。看来我和小花是有缘无分了。”孟昑有点儿失望地说。 “诶不对!”孟昑一瞬间又察觉到很多不对劲,眯眼看着江千泠问:我给你的那棵小树苗明明都已经死掉了,那你为什么又在养山茶花啊?你明明就还记得我和你的那些事吧?” “两年的一面之缘而已,我觉得我为什么还要顾及你?”江千泠面不改色道:“我养的植物有很多,而且并不是所有和山茶花串联的事物都是关于你的。” “哦……好吧。”孟昑有点儿被糊弄过去了,转而对江千泠说:“那这次新养的两株你要再用心爱护一点儿,别让它们再被糟蹋了。” 江千泠说:“其实是三株。” 孟昑问:“什么?” “没什么。” 孟昑震怒道:“啊我知道了!你分明是把我也算进去了吧?” “我没说,是你自己联想的。”江千泠无所谓耸了耸肩。 “呵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警告你,下次再也不许提及我的信息素气味了! “嗯嗯嗯,不会了。” “你怎么这么敷衍呢?” “我没有啊。” “你就是有!你等着,我今天也要去查一下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学名。等我知道了,我天天都要嘲讽你挑逗你奚落你!” “嗯嗯我等着。” “……” … 午间休息的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江千泠两只手插在校裤口袋里往巷子外面走,身边跟着一个吵吵嚷嚷装腔作势的孟昑。 两个人的影子最终消失在阳光灿烂的巷口,只余一点儿孟昑争论不休的回响。 即使提早了五分钟,孟昑和江千泠还是回去得稍微有一点儿晚了。 别的时候可能都不算什么,但这次一回去,教室直接大变样了。 一群刚睡醒的人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行尸走肉一般在拖拽自己的桌椅板凳。 最后一大组就只有江千泠和孟昑的座位还在原地不动,像是脱离秩序岿然不动的一个角落。 “我靠!”孟昑一下子着急了,随便拽住了一个同学问:“这是干嘛啊?” 这同学一下子就清醒了。毕竟孟昑也已经在这儿待了有一两个月了,班上大部分的人都大概了解了他的素质和武力值。 “换,换座位呢。”这人盯着孟昑攥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紧张道:“刚刚薇娅过来说要我们趁着午睡结束的十分钟换一下位置,座位表就写在黑板上。” 孟昑一抬头,果然看见整整齐齐一张座次表被列在黑板上,江千泠还坐在原来的位置,自己竟然已经搬到了对角线上的第一组第二个。 “靠,这不对吧。”孟昑松了手,对此简直有一万分的不满:“这表咋排的,太不合理了吧?” “有什么不合理的?” 薇娅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正后方,孟昑的后背一激灵,转过身就看见薇娅阴恻恻的一张脸。 “你细说一下,我安排的哪儿不合理了?”薇娅缓缓勾起唇角问。 孟昑挺了挺胸脯,壮起胆子,理直气壮道:“我的个子是班里的第一梯队,你安排我坐那么前面,万一挡到了后面同学的视野怎么办?” 薇娅两手环胸,幽幽道:“黑板在中间,你坐第一组,怎么挡住的?你是挡住身后同学观测教导主任的视野了?” “那……我其实有远视眼,坐这么前面会犯晕的,你安排位置总要考虑一下同学们的个人情况吧。”孟昑脸不红心不跳开始瞎编起来。 “哦是吗?你这老花眼的症状还来得挺早,要我来帮你治治吗?”薇娅两只手抬起来,已经开始拧动自己的指节骨。 “……不用了,这安排细看其实还是挺合理的。” 孟昑虽然很快就认了怂,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看无法扭转自己的命运,竟然卑劣地生出了一点儿想要拉江千泠下水的心思来。 “但为什么江千泠的位置您就没动,是不是忘记了?按照前后置换的规律,他也应该坐前面来了。” 薇娅说:“江千泠的位置不动,他一直是坐那里的。” “???”孟昑对薇娅光明正大的偏爱感到非常震惊,怒道:“老师你偏袒江千泠偏袒得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偏袒什么?这是训练营制定的规矩。每个班综合成绩的前六名都能自己选择位置,江千泠一直是第一。” 薇娅笑了笑说:“你要是不服也可以考前六,到时候你要坐我头上我都没意见。” 薇娅说完就携着教案走到隔壁教室了,接下来的另外一节课她是在另外一个班级上。 孟昑简直是被气得要死,看着旁边享受着班级特权的江千泠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羡慕,我可以辅导你考前六。”江千泠微笑着看向孟昑,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为失去了孟昑这个珍贵的同桌而感到痛心。 “不用了!”孟昑简直是感到十万分的不对等,走到教室后面猛地将自己的桌子抬了起来,路过江千泠恶狠狠道:“从此我们不要再见了!决裂了!” 等孟昑将自己的凳子也一起搬到新位置,第五节课的铃声正好响起了。 这节课依然是文化课,孟昑从抽屉里随便抽了本书丢到桌子上,人往桌上一趴就要开始睡觉。江千泠不在了正好没人管他学习。 然而孟昑才刚刚把眼睛闭上,就感觉到旁边有人戳了下自己的肩膀。 孟昑正是心情最为糟糕的时候,蓦地抬起头,脸色阴沉沉的,转头看见一张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实同学脸。 “同学,这节课是法语课,你拿错书了。”老实同学一脸友善地说。 孟昑眯了眯眼,心想是哪个书呆子竟然这么不懂看眼色,抬头往黑板上还未来得及擦掉的座次表看去,只见自己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刘以真”三个大字。 一向很少关注别人的孟昑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 刘以真,年级最后一名,有史以来第一个给孟昑成绩垫底的人。 【📢作者有话说】 关键人物出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附加一个温馨小贴士:孟昑的mbti是esfp,大名鼎鼎的表演型人格;江千泠的mbti是intj,同样是大名鼎鼎的紫老头。两个人的mbti是完全相反的,思考问题处理问题的方式更是完全不相同。 所以当经历同桌风波时,两个人其实都不想换同桌。但作为f人的孟昑只关心江千泠有没有舍不得他,有没有安抚他;而作为t人的江千泠只想要赶紧解决这个问题,也就是帮孟昑提高到班级前六名。 ◇ 第73章 毛茸茸 跟刘以真一起坐同桌的日子让孟昑感到非常严峻。 这个人远远比孟昑想的还要更加奇葩,是孟昑迄今为止十四年的人生中唯一能让他感觉到费解的人。 眼镜的度数不高但就是要无时无刻要戴着;为语数英等文化学科,甚至是格斗课都准备了专门的练习本,每次一上课就拿出来,细致到将老师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只要坐在课桌前腰板就一定是挺直的;平时连喝水都要倒计时,绝对不浪费一分一秒。 按理说这样的人就算拿第一名都不奇怪,刘以真也确实做到了,只不过竟然是倒数第一名。 只是这样就算了,关键刘以真还非常喜欢多管闲事。 孟昑每次趴在课桌上偷偷玩手机,刘以真都要戳他的后背,搞得孟昑一下子被吓一跳,将手机猛地塞进课桌,一抬头就看到刘以真非常纯真的一张脸,非常认真提醒自己说:“孟同学,在学习的时候最好不要玩手机,会分散你的注意力。而且你这样的姿势会很容易驼背,对你的未来很不好。” 孟昑简直是被气得一肚子火,恨不得把刘以真拖到小巷子里打一顿才好,然而每次真一有了这个想法就会被江千泠严肃警告,勒令孟昑不许和同学打架。 只是这样就算了,关键是自从换了位置以后,江千泠就跟吃错药一样总是逼着孟昑学习。孟昑都说了不要了,江千泠竟然还是强制性要教会他做数学题。 要不是打不过,孟昑真的恨不得把江千泠也一起打一顿才好。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孟昑还是无法接受,但已经学会认命了。 每当刘以真戳自己后背,孟昑已经学会安静转过身,用背对着刘以真的姿势继续玩。 刘以真虽然性格无趣死板又烦人,但却非常勤劳,总是帮孟昑从食堂里带饭,时间一长已经完全知道孟昑喜欢吃什么,总是问都不用问就给孟昑打到完全符合他口味的饭。 当孟昑挂在江千泠的肩膀上,看到蜷缩在墙角正被一群混混alpha欺负的刘以真时,说真的,孟昑完全理解刘以真是因为什么被混混盯上了。 但他一向看不惯这种事,再加上刘以真什么酬劳都没要就给他带了大半个月的饭,孟昑觉得刘以真就相当于是自己的半个小弟了,自己作为大哥还是应该尽一点儿保护小弟的任务。 揽着江千泠肩膀的孟昑只是走到那群人面前,眯着眼睛看清楚刘以真胸口上的名牌,面无表情叫了一声:“刘以真,你过来。” 一群刚刚还蛮横得不行的alpha顿时散开了,为首那个甚至双手合十向孟昑鞠了一躬,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容,假惺惺道歉说:“不好意思啊孟哥,我们不知道你竟然也想收他做小弟。既然这样我们就先不使唤他了,您玩好哈。” 毕竟alpha之间一般都是以信息素或者是武力值定高低,而经常勾肩搭背走在一起的孟昑和江千泠在这两个考量因素中都是无需和他们比较的高等级。 虽然已经做了十七八天的同桌,但说实话,这一次还是孟昑第一次完全记住刘以真的名字,对他产生真正的第一印象。 在今天以前,刘以真在孟昑这儿都不过只是一个脑子不好爱多管闲事的傻子同桌。 只不过到这一次,孟昑算是彻底记住刘以真的名字了。 因为孟昑第一次知道有着高等级信息素的alpha竟然还可以做到这么没用这么怂。 只要不是封死了,同类之间或多或少还是能感觉出对方的信息素等级。 孟昑半边身体还挂在江千泠身上,蹙着眉问刘以真:“你的信息素等级都不是他们这群废物有资格比较的吧?这你还能受他们压制,你是把发展大脑的细胞也全都用到腺体里面去了吗?” 刘以真先是以九十度鞠躬向孟昑表达了他的感谢,然后一板一眼回答说:“我无意和别人产生争执。而且我不能因为我的信息素等级比他们高就用这个压制他们,这是不符合正确价值观的行为。” 除了江千泠以外,孟昑还是第一次被人气成这样,没忍住伸手用力敲了下刘以真脑袋说:“他们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在无意争执无意争执。哪天他们要搞死你了,你是不是还是要真善美不要命啊。” 这时孟昑想起来,原来刘以真每次帮他带饭的时候,手里提着的都不只有他的那份饭,甚至是有六七八九个数不清的袋子,想必就是在被这群人差使。 原以为的特殊对待竟然远远不止有自己一个人在享用,这让孟昑感觉到有些不爽。 他往刘以真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非常霸道地说:“你以后都不许给他们带饭了,就只准给我一个人带。他们要还使唤你,你要么自己狠狠跟他们干一架,要么就叫我,听到了没?” 刘以真对此的回答是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或许是因为学习这件事对孟昑来说实在太累了,所以当他听到定向越野外加野外生存测试的这项特殊模拟考内容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像别人一样的绝望,反倒是非常兴奋。 这时候是自习课,孟昑再一次逼江千泠的同桌和自己换了位置,整个人趴在课桌上,和江千泠靠得很近,一下一下戳着他的手腕,非常天真烂漫地问:“这个听起来就很好玩啊,为什么他们都在哀嚎啊?” 江千泠被孟昑戳得连字都写不好了,忍无可忍地收了笔尖,垂着眼面无表情说:“等你真的开始考了你就知道他们为什么嚎了。” “而且,我说过很多遍了。”江千泠冷着脸补充道:“你要坐过来就别打扰我做事,不然我会给你每天的课外习题再加一张数学试卷。” 今时不同往日,孟昑已经习惯了江千泠这样假装雷厉风行的假把式。 江千泠每次都是说得很吓人,实际上孟昑只要撒个娇耍个赖江千泠就完全不会拿他怎么样。 而这一次,孟昑也是很好地执行了,不仅没有因为江千泠的话变老实,反而是将自己的下巴放到了江千泠的手背上,像玩泥巴的小狗一样晃悠着脑袋耍赖说:“没办法,谁叫我有什么话都只想和你说呢?” …… 虽然不想承认,但当江千泠低着头看到孟昑毛茸茸的头顶,他确实是没办法说出更多责怪的话。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六七章左右就结束回忆,回正线里了。这几章会再加快一些进程,应该是不远了。 ◇ 第74章 等我集合打团 孟昑说话一向是很直球,有很多的小心思你都不用猜他就已经告诉你了。 但江千泠就完全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大部分的想法都不会直接表达出来。 多数的情况就是将小心思在心里滚过几圈,要么就是在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就藏着心机把自己在意的那点儿事解决了,要么就是忽然凉嗖嗖飘出来几句带点儿阴阳怪气的酸话,钝感力强的人压根就听不懂。 而孟昑就是钝感力强人中的钝感力强人。 有时候交朋友完全是一种玄学,有些性格相似出身相似的人待在一起反倒是没有变得亲密的磁场。 而有些哪哪儿都像半杆子打不着的人相处起来反倒是有种诡异的适配感。 孟昑和江千泠是一个例子,孟昑和刘以真又再一次验证了这一点。 就是很让人捉摸不透的,孟昑和刘以真以一种非常迅速的方式熟络了起来。 有可能是因为刘以真就坐在孟昑旁边,要讲起小话太方便;也有可能是因为刘以真是全校唯一一个成绩在孟昑之下的人,孟昑只有和他待在一起才会有一种自己完全占领了智商高地的感觉。 除了江千泠以外,孟昑又多了一个可以讲悄悄话的人。 他的精力实在太旺盛,江千泠每天要忙的事情又总是很多。 有些话孟昑甚至是更情愿跟刘以真讲一点,因为类似于“我想把数学教材剁碎了喂猪”“我觉得捡垃圾比学函数有用”这种话,孟昑要是跟江千泠讲,江千泠不仅不会和孟昑产生共情,还会一言不发地将孟昑原本就很冗长的函数练习题再加上几道。 而跟刘以真讲,他虽然也不会赞同孟昑的话,但是却能充分理解他,立即就停下写字的动作一本正经对孟昑说;“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但确实不是所有人的人生价值都是靠学习来实现。你虽然文化课程学得不好,但其他地方都做得很出色,人也非常善良友好,我觉得你一定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在这个世界上,刘以真是唯一一个觉得孟昑善良友好的人。孟昑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知音,甚至自顾自就将刘以真封为了自己地位最高的小弟。 当然,江千泠依然是孟昑这儿毋庸置疑的第一顺位,虽然江千泠本人有可能完全就不关心这一点。 孟昑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坚持强势闯入江千泠的生活,但钝感力如他,也逐渐意识到江千泠有点儿不对劲。 在自己来训练营以前,江千泠是有自己圈子的。甚至可以说江千泠和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关系都很好,其中经常和他走在一起的是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又被分到同一个班的赵跃和覃思宇。 只是在孟昑来以后,这一切就被打乱了。 倒不是说江千泠在有意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疏远,只是孟昑实在是太能粘人了,往往在有其他任何人找上来的时候,孟昑就已经以一个非常强势蛮横的姿态将江千泠私自占有了。 孟昑又是那种完全不讲理的人,如果他想在中午和江千泠一起吃饭,而这时竟然有别人想要和他争抢中午跟江千泠一起吃饭的位置,孟昑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把那人吓走又或者是气走。 其中赵跃就总是被孟昑吓走,覃思宇更是在孟昑这儿生过数不完的气,就更别提其他不相关的人了。 孟昑完全是每天都要和江千泠一起吃饭,不仅是如此,他连洗澡上厕所都恨不得能带上江千泠一起。 而在这样荒谬的过程中,江千泠虽然完全没有对孟昑这样的行为表现得多么支持又或是配合,但他竟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反抗的意思。 甚至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站或是坐在孟昑旁边,看孟昑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将其他想和他一起吃饭训练的人给气走。 这甚至都能算得上是一种默许了。 覃思宇完全不能理解,他觉得江千泠疯了,他甚至觉得江千泠是被孟昑这个妲己给蛊惑了。 不然还能找到其他更合适的理由吗?孟昑这个人浑身上下就只有那张脸勉强能看,其他地方都像是沾着狗屎的火药,谁靠近他都只会被炸得一身屎。 但这仅仅只是以前的状态,现在已经因为江千泠莫名更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就比如说现在再有人来找江千泠吃饭,孟昑才刚刚凑上来,正想找个理由替江千泠把那人给回绝了。 而孟昑还没来得及开口,江千泠就先一步答应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孟昑,非常诧异地扯住江千泠的衣袖,执意问;“那我呢?” 这时候江千泠脸上往往会带着他对其他任何人都会表现出的浅笑,好像有点儿不明白地问:“嗯?我们好像也不是绑定在一起的关系吧?” 而江千泠也不再执意给孟昑做那些他根本就做不懂的数学习题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孟昑终于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专门找了一节没有主任巡逻的自习课,像往常一样想坐到江千泠的身边。 而江千泠的同桌早就已经习惯了,孟昑才刚要往这边走,他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刚要拿着笔袋和试卷坐起身,就听见江千泠淡淡的音色,“你不用给他腾位置。” 孟昑刚走过来就听到这句话,眯了眯眼,对江千泠的同桌说:“你先走开,该给你的好处我还是会给你。” “你就坐在这里不动,他原先给你的那些报酬我会双倍补给你。”江千泠放了笔,面无表情说。 同桌就这么以一种半坐半立的姿势被夹在两个快要生气的高等级alpha中间,脑子晕乎乎的,心里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简直是连丢了试卷直接从教室门口冲出去的心情都有了。 “诶我就搞不懂了,江千泠我最近是哪里惹你了吗?你有嘴不会好好说啊,就这么疏远我算怎么回事?” 孟昑心里窝火得狠,简直是憋不住一点儿气,直接就丢了江千泠以前给他的数学教辅,里面已经被做到了第八十七页,都是孟昑发现江千泠好像在疏远他以后做的。 孟昑这一下的动静太大,班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句,都是手还放在书上,但目光已经悄悄往这边集中过来。 江千泠面色不改,甚至还保持着他一贯得体的微笑,淡然自若向孟昑反问道:“我们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是多亲近的关系吧?还请你替班上的同学着想,不要打乱自习课的秩序。” 江千泠就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孟昑整个人像要被气懵了,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冷下脸对江千泠起誓,“我他妈以后要还舔你,我就是狗。” 丢下这一句话,孟昑就比江千泠同桌还要更先一步从教室门口冲出去了,只是不到五秒就非常不甘心地回来了—— 因为他在门口就这么很不碰巧地跟前来巡视的薇娅撞了个面对面,最后又去操场做了三百个蛙跳才回来。 孟昑非常简单粗暴地将这三百个蛙跳全都算在了江千泠头上。 两个人就这么开始了互不理睬的冷战阶段。 跟以往任何一次小矛盾都不一样,孟昑这一次是真的被江千泠伤狠了,非常讲志气,连在宿舍玩手机都是背对着江千泠玩的。 只是这样像是河豚一样的状态才不过维持了几天,孟昑的气就慢慢有点儿泄下来了,取而代之的就只有伤心。 他简直是越想越想不明白,他明明这么喜欢江千泠,这么对江千泠好,江千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的话太多了,粘人得太过分了吗? 但那也只是因为他喜欢江千泠啊,他又没有恶意。江千泠要感到不舒服了可以跟他沟通,为什么要这么断崖式和他绝交呢? 孟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原先生长在阳台花盆里,被照顾得很好的植物。 因为总是能晒到阳光,淋到洒水壶里的水,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正在被关心着偏爱着的。 直到有一天城市里发大水,主人只带着最重要的家人和财物就急匆匆走了,看都没有往阳台这边看一眼。它的身体一点点被泥巴水淹没,这才惊觉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 跟江千泠断交的这些日子里,孟昑经常感到十分忧郁,暴涨的低落情绪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变成诗人,时不时就要往朋友圈里发几条酸溜溜的原创文案,最主要就是想让江千泠看到。 但江千泠有没有看到孟昑不知道,薇娅是实打实地看到了。 因为孟昑的后桌上理论课偷玩手机被抓住,薇娅打开他的微信一个一个查,最先查到的就是在今天早上九点一十分才发过一条emo朋友圈的孟昑。 孟昑的最后一个备用手机也被薇娅没收,再次解锁三百个蛙跳的任务,本来就很忧郁的心情更是被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悲剧色彩。 到这儿孟昑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初恋友谊算是彻底be了,江千泠在他这儿就跟出尔反尔三心二意的负心汉没有任何区别。 但就在这时候,事情忽然就迎来了转机。 不是因为江千泠的态度发生了任何改变,纯粹是因为孟昑心情太郁闷太喜欢溜达了。 他原本是没抱任何坏心的,纯粹是因为江千泠要和他绝交,刘以真又一直在死嗑那几道他一辈子都学不懂的物理题。 孟昑以前每个中午都会从教室溜出去,和江千泠一起到那个种着许多茂盛植物的小巷子里。 而跟江千泠闹得这么难看以后,孟昑当然是再也没去过了,只是中午已经养成了不睡午觉的习惯,就算是没地方可去也睡不着了。 头顶的吊扇咕噜噜转个没停,教室的空气实在是过于死寂,孟昑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只听得到刘以真唰唰写字的声音。 在一只绿头苍蝇第七次落在他耳廓上的时候,孟昑总算是忍无可忍了,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从练习册里撕了一页,径直从教室后门走出去了。 这一次算是比较幸运的,门后没有垮着张脸静待时机的薇娅,孟昑很顺利就从教室离开了。 他漫无目的在学校里走着,从兜里掏出来那张皱巴巴的纸,撕了半边下来,然后把它卷成细细一根叼在嘴里。 因为已经被江千泠教育出了习惯,孟昑下意识就把剩下的半边纸折起来放回了口袋里,没看见可回收垃圾桶就绝对不会丢,和以前相比简直是乖到有点儿过分的程度。 这种刻在意识里的动作让孟昑感觉更郁闷了,他发现自己已经在潜移默化间被江千泠彻头彻尾地驯化了。 在这种心情郁闷到极点的时刻,原本应该是要来根烟才合适。 但孟昑又实在是讨厌烟味,所以就只能拿卷成一根的习题纸来代替,假装自己其实已经抽过了。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偏偏孟昑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走到了以前经常和江千泠一起来的小巷。 当抬起头看见熟悉的红砖墙,孟昑连给自己抽一个大耳光的心情都有了,因为这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他转过身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从墙后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女人很谨慎,已经将声音有意压低过,语气从表面看是平静而理智的,却还是能让人听出一点儿无法隐去的指责意味。 “我以为你是非常清醒的孩子,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沉迷这些的?看来是我做的还不够,是我管你管的还太少了,你才会变成如今这副好逸恶劳的模样,我从来没想过我对你还会有这么失望的一天。” “我不觉得我有任何做的不对的地方。现在的人就算制作机器人都会给它设置几个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我却连它都不如,因为你要求我活得像一个重复指令且唯一用途的家具。” 江千泠的声音! 孟昑的心重重跳了一下,立即就停止了脚步。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却还是倒退着走了几步。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 “渺渺,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痛心,我竟然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你应该为你刚刚说的这些话感到后悔。” 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孟昑听明白了,墙后面是江千泠和他的父母。不知道江千泠是做了什么坏事,他的父母正在指责他。 这让孟昑隐约感觉到了一点儿安慰,因为这说明江千泠不仅和自己吵架了,他和父母也正在吵架。 父母对江千泠来说总算重要吧。而江千泠对父母冷淡的语气与那天对自己的几乎百分百一质,这是不是就说明孟昑对江千泠来说其实是和父母同等的重要? 这时候江千泠的回答打断了孟昑飘忽的思绪。 “你们早该对我失望了。我确实后悔,后悔到今天才变得像个正常人。” “……我不明白,你以前明明那么优秀,那么聪明懂事有教养。你的一举一动都是我和你父亲费心培养出来的,你本应该永远都是个完美的孩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交往了什么不正当的人,才会变成如今这种样子?” “是,我是认识了一个完全不符合你们预期的人,但他远远比你们更懂得我应该是怎样的。我从来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从来不是,也从来不想,你们早点儿醒来吧。” 孟昑的心很突然塌下来一块,他很清楚江千泠说的人是他。 这些天的忧郁和委屈仅因江千泠的一句话就一扫而空了,孟昑甚至想立刻冲破这堵墙去拥抱墙后的江千泠。 “那我费尽心思创办了这样一个训练营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女人已经无法再保持刚才的体面,她的声音变得极其歇斯底里起来,就好像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她挚爱的儿子,而是她痛恨彻底的仇人。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蛮横、粗鲁、无礼,蠢到我一眼都不想看你!还是说你真的不是我一直期待和信赖的那样?你从头到脚散发着恶心的气息,无知愚氓的气味腐蚀了你,你告诉我,我怎么可能会生出你这么一团烂肉臭虫?” 或许是江千泠所散发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孟昑早已忘了他刚开始到这儿的初衷,是为了寻找让他深受其害的那几个豪门太子。 然而现在事实就摆在孟昑面前,江千泠就是那个太子,但是他已经完全不关心了。 他整个人彻头彻尾像是被一团火焰包裹住了,心里燃烧着庞大的从未有过的盛势滔天的愤怒。 这种难以让人承受的巨大愤怒让孟昑变得不像是个正常人类,他甚至没让自己从巷子里冲进去,而是一手扒着墙沿如同一只壁虎一般一脚蹬到了墙上,动作极其流畅迅猛。 几乎是顷刻间发生的事,女人听见瓦片掉到地上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着个人,此时正一脸蛮横地指着自己。 女人被吓得尖叫一声,捂着胸口狼狈地往后面倒退几步,侧目发现她的丈夫竟然已经躲得比自己还要更快几步。 然而这时候的孟昑已经在光速间蓄力完毕,零帧起手开始向他们全力开炮,“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好货吗?他是烂肉臭虫,你和你旁边的那个窝囊货就是烂肉臭虫他娘他爹的!知道的以为他是你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们在医院故意抱错的仇人儿子呢!江千泠明明就聪明优秀有头脑,漂亮善良还机智,阳光开朗又正直,他给宙斯做儿子都不为过,现在降落凡间给你们这两头未开灵智的猪做后代,他没在刚出生看见父母的那一秒就吊死都算是在报恩了,你们竟然还不知足呢?你们不想要他这个儿子我要!多的是人想做他的娘他的爹,想做他父母的人能从这里排队到法国!你跟你老公要再逼逼我就给你们这两头注水肥猪给丢进河里,省得浪费地球资源了!” 从出生起就被浸泡在优沃土壤里的女人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如同地狱的境况,她学习的知识让她完全能听懂孟昑说的这些话,正因如此,她的精神状态一度濒临崩溃,不顾旁边就快被气出心脏病的老公,体面全失地捂着头尖叫了一声,指着江千泠问:“你告诉我,这头野人是从哪儿来的??!我要他现在就去死!!!” ◇ 第75章 还是喜欢 孟昑的出场方式对于其他任何人来说都肯定是毫无预兆的,但江千泠却显然在这个队列以外。 孟昑从墙上跳起来时,他只是略微抬起眼睑,然后在第二块瓦片朝自己掉落时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全程都很淡定,并未表现出任何包括惊诧一类的情绪。 毕竟白山茶在他这儿已经属于是轧在感官红线上的一道气味,即使是在繁乱复杂中的人群中也能一瞬间捕捉到。更何况孟昑跟他的实际距离就只是隔了一堵紧贴着的墙。 这堵墙并不只是物理意义上的。 当父母站在身前,江千泠在剖开的是自己最狼狈最隐私的一面。 得知孟昑正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站在墙后,他没有想要戳破,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默许了。 然而孟昑的反应也完全在江千泠的预料之外。 江千泠其实也没多在意父母歇斯底里对自己放的这些狠话。在知道自己的这点儿小爱好还是被暴露给家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会经历今天的这场斥责及拷问。 事实上这种再直白不过的羞辱对于江千泠而言,反而是没有那些无言的只承载着失望的眼神来得重。 当这些长久积攒在一起最后又落空的期望爆发,江千泠反倒是终于从沉闷的水底透上来一口气,总算能呼吸上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是不在意,但却有人对这件事是乘以千百万倍的在意。 孟昑不仅在意,他还在意得要跳脚;在意得要掀桌;在意得要把墙上的瓦片全都碰掉了;在意得要站在所有人视线的最高处用最激昂的声音骂骂咧咧。 江千泠被热风簇拥起来,仰头看着有大半边脸都处在太阳背光里的孟昑,直到母亲在旁边推搡了自己一下,这才恍然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我问你呢!这个人是谁?是从哪个疯人院里跑来的病号吗?是不是你认识……诶你去哪儿??!” 风是从巷口灌进来的,江千泠一直能感受到校服被风吹起来扬到身后的震颤。 在这一自由的瞬间,长久以来将江千泠困在巷子里面的压力全都被他不顾一切地抛诸脑后。 孟昑骂爽了骂完了,几乎都不需要时间反应,思维一瞬间就和江千泠的串上线。 他撑着半松落的瓦片从墙头跳下去,手心还没拍干净灰,就一瞬间和江千泠的紧握在一起。 孟昑踉跄一下很快跟上江千泠的脚步,明明身后根本没有人追过来,他们还是像末日逃亡一般手牵着手奔向全然未知的终点。 到最后孟昑也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只知道训练营建在半山腰上,而当他终于因喘不上气而停下脚步,只感受到手心的潮气,和透过树隙吹过来的,只属于山高处的大风。 他半蹲下来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先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了几声,然后就忍不住开始大笑起来。 江千泠垂着眼,看孟昑兀自蹲在地上笑了一会儿,到这时才终于松开了他们汗淋淋的手心,往自己大腿上拍了一把,“没想到你还挺疯的啊?” “没你疯。” 即使扯着孟昑的手逃离现实世界的人是江千泠,他还是表现得一如既往的镇定,只是比平常要快出了太多的心跳还是会有点儿出卖他。 “行行行,你永远都最淡定了。现在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是吧?江大少爷。” 孟昑又扯着江千泠的手腕把自己拉了起来,整个人有些分量地将半边身体靠在江千泠的肩膀上,感叹道:“但你未免有点儿太逆天了吧?怎么都这样了还是大气不喘一声的。” 江千泠没有理会孟昑的闲聊话,安静的几秒里他的耳边就只有小鸟的碎叫。 “为什么这么做?”直到孟昑的呼吸逐渐平定,江千泠才忽然决定要这么问。 “嗯?你问我什么啊。” 孟昑整个人还有点儿不在状态内。刚刚的逃亡太刺激,他正在分泌的多巴胺还让他处在一个没办法平静思考的兴奋点。 “哦你是说我骂你父母的事?” 过了几秒钟孟昑的思维总算跟上来了,先是很认真想了想,云淡风轻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墙上了。我只知道你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被这样对待的人,即使对面是你的父母。” “但我们事先吵架了。”江千泠一本正经陈述道。 “那有什么?” 孟昑的回答说得上是很真诚,转头看向江千泠时,发丝轻轻从他的耳根擦了过去,“我只是跟你吵架了又不是再也不喜欢你了,你突然变得很奇怪,但这不妨碍我还是想跟你变得更亲近。”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卡卡的,下一章更长的 ◇ 第76章 我没说是朋友 “……” 江千泠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敛下一片阴影,无言片刻说:“孟昑,你知不知道你很傻。” 孟昑的眼睛直勾勾注视着江千泠,看阳光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打出透亮一片光影,纯洁到像是被供奉在神殿的玉石。 山上的空气好清新,江千泠好漂亮。 孟昑深呼吸一口,觉得全身上下简直像是被浸泡在薄荷海里一样畅快。 孟昑忽然觉得江千泠长得很像古早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嘴巴像,说的话也像。 他感觉到心脏痒痒的,忍不住再一次牵起了江千泠的手,对他说:“我们在这儿待一会儿再走吧。” 孟昑牵着江千泠的手穿过树林,来到视野开阔的缺口处,可以俯瞰到山下的景色。 孟昑找了块石头随手拍一拍就坐下了。抬起头瞥见江千泠,就还只是垂着那双冷冷的眸子站在旁边,没有要走开,也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 孟昑很懂江千泠,“啧”了一声,从树上扯了片棕树叶子仔细拍干净灰,给铺到自己旁边的石头上,扯了扯江千泠的衣服下摆说:“江少爷,江少女,咱这儿就这条件了,您就屈尊降贵给坐一下行吗?” “……” 江千泠终于在孟昑给他铺好的那块稀稀拉拉的绿叶子上坐下了,心里还是觉得这叶子上肯定被虫爬过,比起坐在这上面他更情愿站着。 但这叶子上的灰是被孟昑认真拍过的。而且他要是不坐,他们一个是站着一个是坐着,就不方便牵手了。 江千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跟孟昑再牵手。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孟昑抬头看了眼已经从正上方偏离的夕阳,目光从天空离开的时候,被强光刺过的眼睛还在微微眯着,“下午的第一节课都快要上完了,你逃课了。” 江千泠心里在想的完全不是这件事,云淡风轻说:“你觉得这对于我来说是什么新鲜事吗?” 孟昑的精神一下子提起来了,用一种非常意想不到的眼神看着江千泠说:“没想到啊,我们的江模范生私下里竟然还藏着另一副不被人知晓的面孔呢,你这样的人原来也会不喜欢上课吗?” “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江千泠侧着头,目光和孟昑的对上,“我只做我认为我该做的事。如果这时候我应该在上课,那我会认真上课,但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做的是除了遵循人生纪律以外任何的事。” “你口中的,遵循人生纪律以外的事,就是和我待在一起吗?”孟昑很认真想了想问。 江千泠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孟昑撇了撇嘴说:“好吧,我就当你是在说我对你而言很特别了。” “你可以直接这么理解。”江千泠将目光从孟昑身上收了回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再看着他的眼睛。 “诶???” 孟昑眼睛睁大了,感到非常不可置信地将脸往江千泠前面凑了过去,目光追着江千泠的眼睛,又开始继续自己的那一套,“你刚刚是承认了你也喜欢我吗?” “……”江千泠撇过头,身体往后仰着躲开孟昑的视线追击,紧抿着唇否认道:“我没说。” “你就是说了!你就是这个意思!”即使江千泠完全就没承认,孟昑还是盖棺定论了,将身子坐正了,非常坚定道:“哎呀,我知道你是不那么愿意坦白自己内心的人。你可以不用承认了,只要我心里接收到这个信号就好。” 江千泠感觉到自己撑在岩石表面的手果然还是被孟昑牵住了……他心中始终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受。 这的确是他心里一直在隐隐期待的事。但当孟昑的手真正覆上来时,他又好像不是完全的愉悦,就像糖果的外衣是层来源不明的灰色壳子。 “孟昑,我怀疑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的喜欢。”江千泠手从孟昑手心里抽了一下,没抽开,还是没忍住对他说:“你今年十四岁了,不能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这样的话不可以随便对人说。” “为什么,就算是你也不行吗?”孟昑歪着头,向江千泠剖白道:“可我每天都在想你。想跟你讲话;想跟你出去玩;想跟你挨在一起;如果你实在要这么要求的话,就算是和你待在一起做试卷我也愿意。这难道不是喜欢吗?” 孟昑就这么盯着自己的眼睛讲这样的话,江千泠发现自己根本就承受不了。 他甚至想就这么算了,有些话没必要说得这么清楚,非要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也不是不行,反正孟昑短时间内又不会从他身边离开。 “这是喜欢,但世界上不只有这一种喜欢。在更多的时候,喜欢这个词应该用在有且唯一的那个人身上。” 但江千泠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还是不允许他模糊处事,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第一次需要拿起决心去做一件事,向孟昑追问道:“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吗?”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孟昑的手还放在江千泠的手背上,眨了眨眼,分外坚定地说:“而且你在我这里就是有且唯一的一个,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这难道还不算吗?喜欢这个词还要用在什么样的人身上才合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理解能力实在太差,孟昑没有再得到江千泠的回应。 他好像有看到江千泠的瞳孔颜色变得更深了一点儿,但还没有等他想明白这是不是错觉,他就闻到了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气味。不浓,但绝对算不上淡。这对于一直以来都在严格把控自己信息素的江千泠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孟昑一下子提起精神来,感觉到江千泠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目光轻飘飘落在自己的脸上,终于意识到这时候的氛围其实非常不对劲。 孟昑这时候唯一想到的就是要开口打乱这种奇怪的氛围。 他想提醒江千泠控制好信息素,但他启唇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秒钟,因为江千泠在这一秒的时间里突然向着他飞快靠近了。 孟昑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明明意识还懵懵懂懂处于半知未解的状态,但他就是在这短暂的一秒时间里意识到了江千泠这时候是想做点儿什么。 他紧紧闭上眼,下意识往旁边偏了一下头,想要躲开江千泠的吻。 但江千泠原本想亲的就只是孟昑的脸颊,孟昑这一偏头,正好让江千泠的亲吻落在了最为敏感的嘴唇上。 在这一瞬间,孟昑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直至安静的两秒过去后,江千泠湿润的嘴唇离开了。孟昑的世界天旋地转。 这是一个不在任何人预料之中的亲吻。 “你干什么啊!!” 孟昑的大脑完全宕机了,他的整张脸顷刻间红透,下意识推了下江千泠。但江千泠这时候已经退开了,于是他就只是伸手推了下空气,脑子像是熟透了一样半天都没能恢复运转。 江千泠确实没想到他会真的跟孟昑亲上。 他原本想的就只是凑近了亲一下孟昑的脸颊,好让他明白自己说的喜欢和他理解的喜欢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区别。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索性将错就错,这于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而言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教材。 “所以你明白了吗?喜欢应该对什么样的人说才合适。”江千泠的耳朵其实同样红透了,但他要比孟昑稍微好一点儿,起码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镇定,还能不忘初衷对孟昑说:“你不喜欢我亲你,那你的喜欢就不应该对我说。” “江千泠你真的有病吧?你莫名其妙夺走我的初吻,就只是为了说这个吗?” 孟昑用胳膊使劲擦了擦嘴巴,崩溃道:“那你直接跟我说,喜欢只能对着想一起生小孩的人说才可以,这不就行了吗?我好歹也是个alpha,应该还没有蠢到连这个都理解不了的地步吧?” “……”江千泠不理解道:“那你为什么在之前要表现得像个不知道人类有能力繁衍生息的单细胞生物?”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不单纯吗?” 孟昑不想让江千泠看到自己红得像个柿子一样的脸颊,把头低着,气鼓鼓说:“我只是觉得友情里也可以随心所欲说喜欢啊!谁说一定要谈恋爱才能喜欢一个人?人的一辈子这么长,又不是只有那点儿暧昧不清的事。” “……” 江千泠到这时发现孟昑的思想完全就比自己设想中的要成熟通透得多,甚至比自己还要更加成熟完善。 他第一次感觉那么尴尬,但又别扭地不想承认,嘴里又开始讲一些完全就口不对心的话,“谁跟你有友情了?我从来没说过要和你当朋友。” “好好好,我们不是朋友,我们没有友情,我们就只是上学搭子行了吧。” 孟昑已经足够了解江千泠,知道他的很多话都得反着听,早就懒得跟他计较了,“不仅是现在,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朋友的。我们现在就是上学搭子;等从这儿毕业了以后就是跨市聊天搭子;等我去国外了,我们就是中外笔友,简直是美哉美哉。” “……” “对了,我要跟你讲清楚的,这个可不是我的初吻。你就当刚才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我嘴巴上的死皮,现在我已经搓干净了,所以刚刚那一秒钟的触碰我们完全没必要赋予其任何意义。” “初吻是什么实质性的非得要保留的东西吗?亲了就亲了,又不代表什么。还是说你已经想好了要把这份意义带给某个特定的人?” “……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我能留给谁啊?我只知道反正不能留给你。” “你的自我感觉未免有点儿太良好,我应该没说我想要。” 孟昑和江千泠又回到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极为纯粹的斗嘴模式中,这让孟昑全程紧绷的心理防线稍稍放松了一点儿,终于能问出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 “喂,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啊?”孟昑垂着头,鞋子一下一下戳着地上的枯树枝,肢体和语气都藏不住一点儿事,低落干瘪到像是个正在漏气的红气球。 安静的几秒过去后,孟昑听到江千泠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孟昑的鞋子已经将黑土地戳出来个洞,低垂着眼说:“不然我为什么要问你啊。” “孟昑,你刚刚说我是你有且唯一的朋友,那我就只接受做这个有且唯一。” 江千泠盯着孟昑下敛的睫毛,非常专注且认真地说:“你说我们是朋友,那我们就是朋友;你说我们是别的,我们也可以是别的。你可以选我做朋友,搭子,同窗,甚至是仇人,但无论是哪一个,我都只接受做有且唯一的一个,不然我就不要了。” 孟昑:“……” 江千泠很有耐心问:“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不是呢?”孟昑把头抬起来,目光和江千泠的撞到一起,把话挑明了问:“是因为刘以真吗?” “是。”江千泠也回以坦率的态度。 “可你一直都是,从来都是,从我有了这个定义之后就是。” 孟昑的话音顿了一秒,注视着江千泠说:“所以不要再怀疑了,我的确不是一个优秀的人,但我知道什么才叫真心。” 孟昑和江千泠之间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堪称交心的,严肃认真到容不下一点儿轻浮的对话。 或许是因为对这样的氛围感到过分的陌生以及不适应,十四岁的孟昑和江千泠谁都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场完全不属于朋友之间的对话。 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但在得到孟昑确定的回答后,近段时间属于十四岁江千泠和孟昑头顶的阴霾总算是一扫而空了。 “那我现在算不算把你哄好了?”孟昑身体往前靠了一点儿,又想凑过去看江千泠的表情。 “我们之间应该算不上哄。”江千泠这次没躲开,目光还留在孟昑脸上,大大方方让他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你又来了,谁说朋友之间不能哄?”孟昑轻拧着眉头抱怨道。 江千泠的回答宛若套娃,似是无聊的闲话,又似是在2015年无人能剖白的意味深长,“我说的是我们之间,我没说是朋友。” 彼时的江千泠一会儿承认孟昑是朋友,一会儿又否认是朋友。 十四岁他还想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就只是让孟昑在他这儿处于“是朋友“和“不是朋友“之间暧昧的一瞬间。 ◇ 第77章 捍卫我所珍视的 孟昑很爱闯祸,但不是什么惯会逃避责任的人。 无意间得知江千泠的家事,孟昑下意识用自己冲动的方式维护了江千泠,事后什么都没多问,一直和江千泠待在山顶看完一场夕阳,这才心满意足下山了,打算回去承担这些一定会找上门来的烂摊子。 但江千泠没让,强制性让孟昑回了寝室。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总之薇娅和江千泠的父母都没找上门来,一个平安夜过完,代表孟昑白捡了一个难得悠闲的下午和晚上。 等江千泠回来,孟昑问他有没有受到刁难,江千泠说没有。缺心眼如孟昑,还真的相信了,心里觉得江千泠的父母或许只是一时冲动才说了不好听的话,现在已经幡然醒悟了。 日子回到平静里,再绚烂的夏天迟早不一也会过去。 孟昑还是被浸泡在苦闷的学习中,即使没有一天是情愿的,但还是因为江千泠在持续不断学习,慢慢的竟然也适应了这种每天都要被迫吃苦的感受。 在那天的交谈以后,江千泠终于不再排斥刘以真在孟昑这儿的存在感了。 有些时候孟昑还会把刘以真带到身边,加入他和江千泠的日常相处里。即使刘以真和江千泠之间并不过分热络,但也会因为他们都是孟昑看重的朋友而平静相处,时间久了大抵也能算得上是半个朋友。 当然在孟昑眼里,他们三个已然是密不可分的铁三角。 时间来到期中,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了,天气依然很燥热,约莫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降下雨来。 定向越野测试在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延期以后还是来了,正式来临之前还附带一个全方位的体检,因为体检当天可以免去上课,孟昑对此抱有非常积极乐观的态度。 其他数值孟昑都完全看不懂,只知道自己很健康。 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身高体重。当检测报告出来,孟昑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比上次量身高要长高了四厘米,身后根本不存在的尾巴又要翘上天了。 他穿着淡蓝色条纹的体检服,攥着报告单跑到走廊里,美滋滋想要跟江千泠和刘以真炫耀,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江千泠和刘以真竟然也长高了,刘以真甚至比自己还要高出了三厘米。 孟昑的大alpha主义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简直是一百万分的不高兴,完全就不想接受事实。 一下子又说江千泠和刘以真两个人肯定是偷偷踮了脚才能量这么高,一下子又说自己是因为吃多了垃圾食物才会稍稍落后这么一点儿,等他调整过来大概会是无人能及的生长速度。 但江千泠和刘以真都对孟昑耿耿于怀的身高问题并不关心。 江千泠穿着和孟昑同款的体检服,明明是不成样子的版型,硬是穿出了一股与众不同的冷淡极简风味。一双冷棕色的眼睛斜斜睨着孟昑,漠不关心道:“我更希望是你的数学成绩单上多出来三分。” 江千泠开团刘以真秒跟,在一旁非常走心地附和道:“是的孟同学,外在条件的高低并不能决定我们个人价值的分毫,这样的数值并不是我们真正应该关心的。期中考在即,希望你能在分数表上拥有更加突出的成绩。” 孟昑说东,江千泠和刘以真就非要一起说西。 孟昑简直是被气得够呛,明明和孟德之间隔着一百多公里的远距离,但莫名就是体会到了很多来自于东亚家庭的苦楚。 孟昑这边缓了好一会儿还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拿江千泠没什么办法,但要拿刘以真出一下气还是很轻易的。 他把刘以真的体检报告单拿过来,正想从中找出点儿什么可供开刀的地方,却在凑近刘以真的那一秒先看见了藏在他衣领下的淤伤。 孟昑的眉毛深深拧起来,刚才那一眼还不确定,他再一次向着刘以真逼近了,直接动手扒开他的衣领,看到位于胸口处的几道淤痕,痕迹重得发紫,大大小小的椭圆印记,不知道是怎样留下的。 以往总是放任孟昑动手动脚的刘以真第一次表现出了这种极为慌乱的抗拒情绪,挣开孟昑的手急匆匆往后面退了几步,等注意到孟昑的表情明显就不好看,这才拢了拢衣领,解释说:“没什么,就是前几天不小心摔的。” “别放屁。谁在地上摔一跤不是胳膊和膝盖被摔破,反而是胸口上多几道淤痕?”孟昑带着点儿重量的眼神压在刘以真身上,眯了眯眼问:“说实话,你是不是又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欺负了?” “……没有。”刘以真已经在很短的时间里回到了他惯有的状态中,解释里似是带了点儿无可奈何的语气,“没站稳磕在桌角上,正好磕到了胸口……请放心,从你上次给我出过头,就没有人再欺负我了。” “真的?”孟昑眯了眯眼睛,还是有点儿半信半疑。 “真的。”刘以真回复的语气平淡寻常。 孟昑勉勉强强相信了,手肘搭在刘以真的肩膀上,又开始出一些馊主意,“那你别参加过几天的体力考核了,都有受伤的证据了,躺着不更舒服吗?” 刘以真笑了笑说:“没事的,只是表面看起来吓人而已,其实根本就不疼。” 孟昑的手臂上腿上也总是会出现一些毫无缘由的青紫色痕迹,从外面看起来颜色很深,但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感觉,连是什么时候磕的,怎么磕的都完全没有记忆了。 因此刘以真像这样解释了,孟昑的脑海里虽然有飘过一点儿似是疑虑的影子,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没有再追着刨根问底,只是对刘以真说:“那行吧,反正到时候我们三个是一起的,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了随时跟我说。” 等到体检的所有项目都结束,孟昑在公共更衣室里换好衣服,一出门就看到径直往走廊拐角走过去的刘以真。 “哎你现在要去哪儿啊?我们待会儿就要集合回学校了。”孟昑赶过去一把揽住刘以真的肩,看他走的正好是跟集合地点相反的方向,还以为是他走错了。 “……”刘以真瞥过头,目光盯着墨绿色墙面上被阳光分割的交界线,眨了眨眼回答说:“我的成绩一直都提不上来,我就瞒着老师和家里人偷偷报了个补习班。” “我去,你自己偷偷报的?那得要花多少钱啊。”孟昑觉得这完全就是刘以真能做出来的事,但还是对他的行为表现出了十万分的不理解。 “要我说,我们这种人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这是从被肚子里生出来的时候就注定了的。虽然我很敬佩你坚持不懈的学习态度,但我觉得像我们这样的有时候早点儿认命其实也挺好的。” “……” 孟昑揽着刘以真说的这段话都完全是他的肺腑之言,他自己觉得这是人生哲理,但要是放在天生就很喜欢学习的刘以真身上,这样的话或许会有点儿太过于伤人。 孟昑很快就心软了,手放下来拍了拍刘以真的背脊,又改口说:“不过你或许要比我稍微好一点儿,只是命里还缺了一个时机。我觉得你的确可以先去试试,说不准就是这一次呢?” “嗯,谢谢你,孟昑。”刘以真很郑重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孟昑总觉得刘以真在往前走时回过来看自己的眼神里,仿佛是带着点儿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点儿像是孟昑在得知自己十二岁时买下的那盆白山茶枯萎了的感受,有点儿遗憾和不舍,但更多的是想要储存一段珍贵的回忆。 刘以真顺着拐角一路往前走,在快要走到医院后门时,在接近走廊终点的位置看见了倚在墙边抽烟的江千泠。 他们两个是最近经常走在一起的关系,但说实话,他们之间并不熟,之所以会走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中间夹着个乐天派的孟昑。 刘以真在看到江千泠的一瞬间下意识停了脚步。一是因为他在这时候并不想遇见任何会对他产生探究心理的熟人,二是因为靠着墙抽烟的江千泠实在和刘以真记忆中那个礼貌周到的江千泠全然不同。 刘以真甚至不确定自己第一眼见到的这个人是不是江千泠。 但下一秒倚在墙边的人就抬起了眼,微侧着脸,目光和刘以真完完全全撞到了一起。 “……集合时间好像要到了,是在医院正门,要是现在还不赶过去的话可能会有点儿来不及了。”刘以真率先笑了笑,还是那副柔和温吞到看不出半点儿攻击性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偏慢,像是在向人展现他更偏向于懵懂迟钝的状态。 “你就不用集合吗?可我看你不像是要赶过去的样子。”初秋闷热的大风从后门灌进来,香烟的气味将刘以真包裹起来,江千泠从烟盒里磕出来一根烟,直接递给刘以真问:“你想来吗?” “不了,我不抽烟。”刘以真扯了扯唇角,这一次唇角牵起的弧度怎么说都像是带有一种勉强的意味。 “嗯。”江千泠把烟盒重新塞进口袋里,垂着眼,视线没有放在刘以真身上,像是随口提醒说:“这里没有别人,我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你怎么向我表达都无关乎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所以你可以选择再放松一点儿,反正我自己是这么做的。” “你在这里是等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刘以真缓慢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角度的复杂。 江千泠回答说:“没多久,我从来没有主动思考过你的事,细节凑在一起结论自然就能出来一部分。” “为什么?” “你的成绩差到过分了。在我辅导孟昑数学的时候你经常露馅,能熟练用出等比公式的人数学不至于考十几分。” 江千泠说:“而且你在每天的午睡时间都会从教室出去,时间很固定,比我出去的时间早了十二分钟。孟昑问你的时候,你编的谎言太拙劣。” “就是因为这些吗?” “不止。” 刘以真仰起头,笑得不知是苦涩还是无奈,“我没想过我会有这么多破绽。” 江千泠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目光重回江千泠身上时,刘以真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这或许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他的目光在江千泠脸上顿了顿,沉默片刻说:“你说过你不喜欢管闲事。我有我的理由。” “嗯,这是你的事,我没立场介入。”江千泠把长长一截的烟灰掐掉了,用纸巾包起来。抬眼看向刘以真时,脸上没带任何表情,“但你知道吧?孟昑有骑士病。你的事不是他一腔热血就能拯救的。” 刘以真的嘴唇张了张,提及孟昑似乎是有点儿泄力地说:“……我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他知道。” “但我知道了,前提是你从来没想过要告诉我。” 江千泠的手机铃声在这时突然响起来,这代表集合的时间真的快到了,打电话过来的应该是一个着急忙慌的,必须要在大巴车上跟江千泠坐在并排位置上的人。 他们谁都心知肚明这是谁,因此刘以真的脸色一瞬间变白了,听见江千泠在电话铃急促响着的这几秒不紧不慢说:“你想怎么毁灭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关心。我唯一关心的是你有没有把自己的这点儿事藏好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就再没半点儿机会拉着谁共存亡。” “……” 刘以真的脸色惨白,僵直着身体感受着江千泠与自己擦肩而过,径直往自己身后的长廊深处走。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孟昑走得近不是因为我想拖他下水,我是真的把他当朋友,因为他也是唯一把我当朋友的人。” 在江千泠抬手接起电话的前一秒,刘以真的声音最后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我已经有计划,不会牵连到他。但也请你再保护好他。” 江千泠的脚步没停,只是等走廊的回声彻底消除,在下一秒接起了孟昑电话,另一边依然是咋咋呼呼好像一秒也不愿意多等的声音。 “你怎么也不见了?莫名其妙跑到哪里去了!你不会也要独自下山去上什么背着父母的补习班吧??” “你的联想力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用在几何大题上。” 孟昑的声音隔着一层话筒传过来依然很吵,不知道是在和什么人争执,电话那头持续传来推推搡搡的动响,“哎呀!今天又不上课谁叫你提起数学题的?我给你留了一个靠着窗视野最好的位置,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的!所以你赶紧回来,别让我在公共场合无理取闹太久好吗?” 与身后萧条的情景截然不同,江千泠“嗯”了,像是在允诺道:“我两分钟就到。” ◇ 第78章 影 持续两天无聊的课业后,终于到了孟昑所期待的定向越野那天,每个人都发了固定的作战服。 孟昑不知道抽的什么风,领的是2xl的码,衣服一穿上就像个干瘪的豆荚,整个人像是快要被埋进绿色的壳子里。 江千泠倒是穿得好看。身材本来就高挑笔挺,一身灰绿色的制服穿得跟约拍模特一样,再洗把脸就能进剧组了。 “穿这么大的干嘛?”江千泠微蹙着眉,侧着头对孟昑说:“换小两码,衣服大了容易出岔子。” 孟昑却不为所动,还觉得江千泠就只顾着衣服合身好看,不如自己未雨绸缪。 但他却不透露多的,只悄咪咪凑近了江千泠说:“我就要穿这么大的,你等过会儿就知道了。” 等全年级人都集合在了山脚下,孟昑才隐约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扯了扯江千泠的作战服问:“我怎么没看见老师带上帐篷野餐布烧烤架一类的东西啊?不是说我们这几天都不回去吗?到时候吃啥用啥。” “……”江千泠问:“你以为我们是来露营的吗?” “不然呢?” 江千泠沉默几秒回答说:“你还记得你学了些什么吗?现在是考试。” 孟昑没听懂,还想再问,年级老师在这时候拿了个大喇叭开始讲话。 “这并不是一次随意的考试!关乎家世,关乎德智体美劳,关乎个人的综合能力,现在能站在这儿的你们将来都绝非等闲之辈!正因如此,你们未来很有可能面临比同龄人更加非凡的挑战,这正是你们站在这儿的理由!训练营开设的每一门课程,每一次授课,都不是在搞表面形式,是你们真真正正能用来保命的硬本领!这一点你们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切身体会……” 主任才讲了前面几段,孟昑就下意识走起神来,哈欠连天,等到最后才猛然惊醒,听见最关键的几句。 “多说不益,接下来公布这次越野实地模拟考的具体规则。与上一次期末考不同,为了制约抱团严重,相互作弊的问题,这一次我们不再采取班级分区制,而是以不同年级班级分成四到五人的小组上一辆直升机。” “在接下来的两天半时间里,你可以选择和陌生人结成临时小队,也可以选择单人生存,又或者你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找到与你相熟的同伴,这都算你们的本事。” “你们作战服上的袖扣是一个多功能仪。既是你们的计分器,同时也是你们的定位仪和求救按钮,如果遭遇了无法战胜甚至危及生命的险境,必须立即启动求救开关,救援队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等级以到达越野终点的先后顺序为定,前五到达的等级为S+,前十五为S,前三十为……启动了救援开关的即为零成绩。” 孟昑瞪着眼睛听完,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贴着江千泠问:“我靠,我们这是要直接在野外生存几天吗??终点到底是有多远啊!” 而现在的事态发展也完全是在江千泠的意料之外。 上次学期末,孟昑还没进入训练营,定向越野考核的终点仅有四十五公里,平均一天半的时间即可抵达,而且是以班级进行分区,江千泠想要带上孟昑通过很容易。 他原以为这次也会是差不多的规则,于是没对孟昑进行多余的训练。 但如今竟然是估量为两天半的时间,那就代表终点至少会有一百公里的距离,而且是在山区,并不是一个直线抵达的方式。 孟昑和江千泠所在的班级为一班,直升机的声音呼噜噜响在耳边,队伍前面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很快就要轮到他们。 江千泠仰着头,观察了一会儿天空中那些已经飞远的直升机,根据它们的方向及位置进行了一个大致的预测,在孟昑将要被拉上直升机的前一秒对他说:“待会儿你什么都不用管,顺着太阳的方向一直往前走,每走两百米在树上做一个标记,等我找到你。” 江千泠没说“我会来找你”,也没说“我会尽可能找到你”,而是直接对孟昑说“等我找到你”。 孟昑一下子感到安心起来,但还是很舍不得上直升机,一步三回头的,一只脚踏进了舱门还在回头往后面看,最终是被主任踹了一脚才总算是老老实实上机了。 和孟昑在同一部直升机的是三个吊车尾差生班的人,孟昑虽然也是差生,但是却拖了硬关系上的最好的班。 这几个人以前虽然不认识,但却极为投缘,从上了直升机就开始“卧槽卧槽”的,脏话讲个不停。 孟昑莫名就有了一种来自于优等生班级的清冷孤傲感,因为早就被迫戒断了脏话,所以对这几位一看就非常没素质的同校生感到非常不屑,一只手托腮,似是非常安静高冷地独自看着窗外。 等到直升机落了地,孟昑和上飞机前扭扭捏捏的姿态全然不同,迅速脱了防护衣,干脆利落地从舱口直接跳到地上,简单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森林的树木高得令人看不见天空,落叶铺满坚硬的黄土地,地形绵延起伏,并不平坦,是很典型的深山地貌。 就在孟昑向着太阳就要往前赶路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哎你想一个人走?胆子这么大的?你要不行就跟我们几个一起,虽然不认识但走在一起至少没那么容易死。” 这人比孟昑要大了一级,就是讲个话的姿态都挺混不吝的,明明在上直升机之前就已经经过了很严格的搜身,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包烟和打火机,把火机盖子一磕开就眯着眼睛开始抽起来。 孟昑伸出一只手捂了下鼻子,挣开这人的手,拧着眉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了,你们走吧,我有人一起。” “你和谁一起?你不会还以为你能在这种地方和哪个朋友汇合吧?”男生眉毛挑起来,嗤笑一声道:“连烟味都闻不了,别刚走出二里地就被哪个野坟给吓破胆了。” 孟昑掀开眼皮看了眼这人。他都已经臭名昭著了,这人估计也是因为年级大了一级,所以才不认识他。 男生手里的烟燃了一截,看孟昑没说话,就只是抬着一双潭水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心里莫名有点儿发怵,但嘴巴还是硬,轻咳一声道:“听哥的,别去找你那小毛孩同伙了,跟我们一起保你到终点哈。” “你算什么东西?他能带我拿到S+,你能吗?” 戒掉了脏话以后,孟昑主要的攻击力就表现在眼神上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抬起眼皮看人的样子竟然隐约跟江千泠有点儿相像,启唇道:“连能不能到终点都无法保证的废物最好给我闭上嘴巴,等半死不活到终点的时候,好好趴在地上膜拜你的S+大帝吧。” 一番颇为中二病的霸气发言完毕,孟昑直接把这人手里的烟抢过来丢到了石头上,用鞋尖捻灭了,又飞速把这人的烟和打火机从裤兜里掏出来,丢进了旁边的水潭里。 “卧槽!” 那人刚反应过来,连扑过去的动作都来不及,自己的打火机和名牌烟就已经浸水泡发了。 “预防森林火灾,人人有责。”孟昑转过身就向着太阳的方向走,只留下背影和欠到不行的这么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孟帝霸气护夫! 这章主要是在埋线,大概还有两三章就回现实主线了。??? ◇ 第79章 夜幕将至 孟昑的作战服是大了两码的,袖子和裤腿长了一截,前进的时候为了方便就卷起来,露出一截白花花的手臂和小腿,不像是能吃苦的。 或许是知道一直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见到江千泠,孟昑在这样的时刻变得格外有毅力起来。皮肤再白再嫩也不妨碍他走得快,背着军绿色的大书包,上山下坡都格外有劲,是难得一见的沉稳可靠。 这两天半的日子注定会是生死关上的一道槛,理应是千万不能走神的,但孟昑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开始想东想西起来,一会儿想江千泠,一会儿想刘以真。 刘以真这两天都非常奇怪,孟昑每次邀请他去做点儿什么,他都是微微笑一笑就回绝了,也不解释理由,就只是说“我不去了”。 孟昑总觉得很奇怪,怀疑刘以真是不是背着他有了点儿别的朋友,多番观察下来又确实是没有的,刘以真甚至比以前要更孤僻了。 后来又换了位置,孟昑和江千泠做回同桌,和刘以真倒是隔得远了。 但孟昑每次去找刘以真他都还是这个德行。他们之间又没发生过任何事,刘以真为什么变成这样让孟昑非常想不明白。 他又是个心里憋不住事的,好几次想要直接冲过去质问刘以真,又被江千泠给拦住了,听他轻飘飘问:“他要是就是想这样,你这样去找他有效果吗?” 搞得孟昑心里特别怀疑,眯着眼睛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江千泠云淡风轻道:“不知道。” 孟昑心里觉得刘以真是想和自己绝交,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特别憋屈。 他表面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缺心眼的人,其实对感情看得很重。要被他划到自己的地盘里不简单,但一旦划进去了,孟昑就完全是全心全意对这些人好。 现在草地里一共就没几只羊,其中有一只还跨过围栏要越狱了,决心从孟昑自己人里的这个圈里逃出去。 孟昑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郁闷得很,偏偏还被江千泠管着,什么话都问不出口。 就在刚刚,孟昑甚至都想要刘以真能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 但刘以真从一开始就和他们站得很远,年级主任在前面盯着,孟昑没办法跟他说上话,只能看着刘以真就这么坐上直升机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没有了电子产品,孟昑对时间缺少了很多概念。 不知道总共走了多少路,走了多长的时间。只知道腿已经走得很累,口也很干,沿途的树上已经被做满了痕迹,但还是不知道江千泠究竟在哪里。 孟昑的指腹摩挲了一下腰上的布料,最终还是放了手,继续向着太阳的方向走。 白天的时候孟昑的目的很明确,太阳的方向在哪边,他就朝着哪边走。 这时候的孟昑很安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儿。但这样的公式并不是万能的,因为孟昑走着走着,树隙间明亮而晃眼的光源就变为了橙黄的暮色——这代表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了。 树林间的蚊虫太多,孟昑把挽起来的袖子和裤腿放下去了,刚刚整理好裤腿抬起腰,就听见了聒噪的蝉鸣。 林间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夜幕要降临了。 孟昑的心也跟着这样的蝉鸣变得喧嚣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自己一个人的夜晚,更不是因为担心江千泠变卦毁约。 恰恰是因为孟昑知道只要是江千泠说过的话他就一定会做到,所以孟昑才担心江千泠到现在还没有跟他汇合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直到这时孟昑听见从旁边响起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他一瞬间大喜过望,向着那边飞快跑过去,扒开灌木看到一群生疏的面孔。 不是江千泠。 孟昑的欣喜一瞬间被放空,心里烦闷得很,仔细看了看这群人又发现并不是完全的陌生。 领头的这人孟昑还有点儿印象,就是那天把刘以真堵在墙角的小混混。 孟昑在的位置隐蔽,那群人没有发现,正围在一眼死潭前面说着什么。”靠,看定位器都不会看,他妈的都是哪头母猪生出来的低能儿。”为首的那人手里竟然也捏着根烟,连孟昑听了都觉得恶心的脏字随着白烟一起从嘴往外泄。 “应该快了。”站得离他最近的小弟慢悠悠说。 “这特么天都黑了,要是耽误事老子拿他的命一起赔上。” “……那件事是真的要办吗?会不会玩得太大了。除了我们的定位器以外,学校也装了定位仪。” “……” 手里夹着烟的人没说话,仰头看着高高站在前面的人,神色阴冷,良久才吐出一口烟圈,裹挟着压迫感问:“现在问这种话早干嘛去了?知道老子等今天等多久了吗?不想死就少废话。” 原本提建议的那人顿时闷声了,撇开头没再言语。 孟昑眉头蹙起来,总觉得不对劲。 这群人显然是在密谋什么不光明的勾当,虽然语焉不详没能透露出什么关键信息,但就是有一种直觉告诉孟昑,这件事或许就是针对刘以真的。 他没想着要藏,看没人说话了,直接从灌木丛里一步跨出去,挂着脸问:“看来你们有着比到达终点还要更重要的任务呢?说出来给我听听呗,听起来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不叫上我一起?” 原本背对着孟昑抽烟的人转过半边身,看到他先是有点儿诧异地“呦”了一声,嘴角慢慢扯开一抹笑,混不吝问:“我当是谁呢?这儿什么地方啊,竟然等来了孟日少爷这尊大佛。”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人已经全然没有上次见到孟昑时的那点儿忌惮,言行间反倒是带点儿猖獗的样子,甚至一开口就先叫上孟昑的黑称。 这说明这人先前确实是因为什么对孟昑抱着些意见,并且对他有着超出同级生的关注,不然不会知道孟昑在班里的外号。 “知道孟日爸爸是你家如来佛,怎么还不跪下?”孟昑一点儿不带怵的,依旧昂着下巴,一副瞧不起又不屑的样子,“请神容易送神难,倒是跟神讲一讲,你们这群屎壳郎是在密谋什么推粪球的事?” 孟昑一张嘴就有惹恼人的本事,这人显然也被激怒了,一下子站起来,背上还背着个鼓囊囊的包,“你他妈是不是以为老子怕你?你要实在想跟那个贱货一起去死,老子今天就能成全你。” 这话听着不正常,孟昑脑子一骨碌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就打算直接硬刚上去,只是步子还没来得及踏出一半,手腕就从身后被紧紧扯住了。 这一下不是寻常的力道,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心是冰凉的,孟昑甚至感觉自己腕上的那块骨头被攥得生疼。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用了点儿力气却完全没能挣开,回过头一看,竟然是他一直在等的江千泠。 是江千泠一张惨白的,带有冷汗的脸。 在黑幕彻底降下森林的前一秒,这一眼没有温情,只带给孟昑毛骨悚然的感受。 【📢作者有话说】 用于铺垫不带答案的两章像是一道海龟汤 ◇ 第80章 黑色森林 孟昑的背后冰凉,莫名冒出一背冷汗,稍微缓了缓心神,正要启唇说点儿什么,江千泠突然扯着他的手开始狂奔起来。 孟昑一个趔趄,步伐匆忙而狼狈,整个人的身体向前倾倒,只是因为搭着江千泠的手才没有摔倒,勉强维持着狂奔的步伐。 他们奔跑的速度太快,孟昑连身边的树都看不清,只能看得到黑绿色的树影。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等到江千泠终于停止了步伐,孟昑大口喘着气,双腿虚软地按着心口跪倒在地上,思考的速度完全追不上心跳狂跳的频率。 “你怎么了啊?为什么突然就出现,扯着我就往前跑,我还没有和那群人掰扯完呢!”孟昑咳嗽了几声,终于稍微缓过来一点儿,仰起头瞪眼看着江千泠问。 “不要和那群人再有任何牵扯,这是现在唯一重要的事。” 刚刚跑得那么猛那么快,江千泠的气息却还只是微微乱了,眼神及语气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透彻的冰冷。 孟昑被江千泠这样的眼神看得愣了一愣,扯着他的手腕从地上站起来了,意识到这或许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认真看着江千泠的眼睛,轻声问:“所以是发生了什么啊,你告诉我好吗?” 江千泠很迅速躲开了孟昑的目光,眼睛瞥向他处。 几秒钟过去,像是经历完一次极短暂高强度的思考,江千泠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你跟他们吵只会浪费时间,但在这次的测验里我只想拿第一名。” “真的?”孟昑半信半疑问。 “嗯。”江千泠应声。 “哎呦我以为是什么呢。江渺渺你现在的胜负心简直重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孟昑一瞬间松下一口气来,用力拍着胸口坐到了一旁的树墩上,语气里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埋怨,“我承认你每次都想拿第一名确实是很有志向的事,但麻烦你也稍微在意一下我的死活好不好!我刚刚差点儿以为自己要跑死了。” “这不是没死。”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就非得要我真死了才满意呗?” “不。” 江千泠的目光在浓郁的夜色下是前所未有的沉寂,语气认真而笃定,“即使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被写上死亡清单,这个人都绝对不会是你。” 江千泠的神情理智而严肃,语气认真得过分,但明明他们就只是在正常拌嘴而已。 孟昑怔了怔,心里还是觉得江千泠有点儿奇怪,歪着头去盯他的眼睛,却还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算了算了,我才懒得跟你对谜语。”孟昑还是贯彻着他思维里的那一套,如果是想不明白的事就暂且丢到一旁不要再想了。时间慢慢往前推移,或许在哪一天就会自己水落石出。 “对了,其实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跟我过来。” 明明已经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孟昑却还是神神秘秘扯着江千泠的手往更隐蔽的地方走去。 环顾四周后确定这周围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在窥探,孟昑这才终于把手伸进衣服里,把藏在衣服里的那些小蛋糕酸枣糕干脆面香瓜子夹心吐司黄油面包袋装牛奶什么的全都掏出来了,叮铃咣当落了一地。 “斯普拉斯!”孟昑两手张开做了个代表欢欣雀跃的动作,然后非常郑重地从作战服里面的布料里变魔术般拿出来一根蜡烛。不是蛋糕店里卖的那种,而是非常直白粗犷的一根白蜡烛。 “保护森林人人有责。条件有限,这根蜡烛我就不给你点燃了,意思到了就行。” 还没等江千泠完全反应过来,孟昑就蹲在地上一通忙活,从掉落的一堆物资里面找到他想要的袋装蛋糕,猛地站起来,一手举着蜡烛,一手举着蛋糕,语气激昂道:“祝江六水同学十五岁生日快乐!我在这里祝你考试回回考第一,顺风顺水顺财神,未来有幸遇见命定omega,成就一段天地良缘!” “……” 江千泠盯着孟昑手里的那根白蜡烛看了几秒,这才想明白孟昑最开始说的那句神秘咒语是“surprise!” 他其实自己都忘记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只以为日期将近,没料到竟然就是事故频出的这一天。 这一瞬间,他心中的感受很复杂。本来是经历完大起大落的心悸,现在又塞进来许多温暖和庆幸,满到快要溢出来,又全部都转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江千泠原本犹疑不定的心在这一刻安定下来了,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无论是恶人还是恶魔,他唯一要做的都只有守护住现在这一份幸福。 孟昑看江千泠只是安静垂着眼,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还以为是自己搞砸了,有点儿尴尬地想要把蛋糕和蜡烛收回去,嘴里还在为自己找补,“呃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蛋糕接下来还能用来做口粮,蜡烛还能用来生火!就算不过生日也……” “谁说我不喜欢了?”江千泠伸手把逃走的孟昑扯回来,敛眸说:“你总要给我时间想愿望吧。” 孟昑的眼睛一瞬间亮了亮,把蜡烛递到江千泠前面,眨巴着眼说:“那你快许愿,让我也听见。” “为什么要让你听见?不是说愿望让人听见就不灵了?” “我说不定比神明更管用呢?如果神不能帮你实现,那就由我替他实现。” “那好。” 漆黑一片的森林里,没有烛火,只有隐约从树隙中洒下来的朦胧月光。 江千泠缓缓闭上眼睛。孟昑的目光亮得就像烛火,将他的眼睑都照得有点儿发烫。 在饱含着期待的目光下,江千泠静默三秒,终于许下了自己的愿望,“我不要财运亨通,我不要天地良缘。我要自由之路坦坦荡荡,我要心愿之人常伴身侧。我要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朝。” 话音落下,江千泠睁开双眼,吹了下孟昑的眼睛。 “哎呀你吹蜡烛啊!你吹我的眼睛干嘛。” 孟昑眯了眯被吹疼的眼睛,将这支干巴巴的蜡烛塞进了江千泠手里,吐槽说:“不要财运不要姻缘,净要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你这愿望怎么许得这么古风?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千泠到这时总算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看着孟昑问:“神明竟然会听不懂古风?” 孟昑冷哼一声道:“那怎么!神明想什么岂是你这种凡人能够揣度的?” 今晚实在累得太多,孟昑坐在树墩上和江千泠分完这一袋蛋糕,又喝了牛奶,在这荒山野岭里竟然过得还挺有声有色的。 说是荒野求生,但学校毕竟也不是什么极限生存训练营,主要是以培养他们的体能和毅力为主,在他们出发之前还是一人给装备了一个行军包,里面装着打火石,饮用水,腺体贴,压缩饼干,地图,绳子,睡袋等生存必须用品。 今天累了一天,孟昑的体力濒临极限,接下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已经可以休息了,还在问江千泠,“待会儿我们的营地扎在哪儿啊?我们在睡袋里睡着的时候不会有虫子爬进来吧。” “先不扎营,我们还要再赶会儿路。”江千泠展开地图,平静冷淡地说。 “什么??!为什么还要赶路啊!可是我已经很累了啊。”孟昑一下子就炸毛了,对江千泠的决策感到非常不可置信。 刚刚那个笑着许愿的江千泠仿佛只是孟昑的幻觉。 现在的江千泠再次变回了这副不近人情不通情理的样子,平静阐述道:“因为时间不够了。” “不是还有两天吗?我们刚刚得跑了有三公里吧,我们现在肯定是第一名了!求你休息一下好不好,不要再这么发奋了……”孟昑心中被绝望情绪充满着,扯着江千泠的衣摆又开始在那儿撒泼甩赖。 江千泠不为所动。孟昑凑过去一看,发现江千泠拿红色的水笔在地图上描出了一条全新的路线,终点和地图上原定的终点有一些距离。 “这是什么?”孟昑的注意力很快被分散了,看着地图上的新路线问:“难道这个森林里还有什么宝藏埋在地下被你发现了?” 江千泠说:“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那你画的到底是什么啊?” “我们要去的地方。” “嗯??”孟昑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江千泠竟然真的在地图上标出了一个新的终点。 他完全没搞懂什么状况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去这里啊?我们不是要第一个到终点拿S+吗?” “现在不需要了。” “为什么?” “……” 江千泠抬起头,树影一般宁静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孟昑,“你先不要问我为什么好不好?我说什么你都先陪着我一起做,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孟昑总觉得江千泠这样的眼神里带有一点儿祈求意味,可江千泠明明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孟昑像是被这样的眼神给烫到了,匆匆移开了视线,即使心里有一万个吹不散的谜团,却还是在最后答应了江千泠,“好吧,要是你觉得值得,那我就陪着你一起。” 刚开始这天晚上,孟昑还不知道定向越野的这两天会是他有生以来最累的两天。 经历了这样的两天三晚后,孟昑不禁回忆起自己前几天的期待,简直连一刀捅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这两天他们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每一天都是眼睛一睁就开始赶路,孟昑有时候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意识模糊了,有时候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走的路线独树一帜,孟昑这两天没有遇见任何一个校友,整个森林寂静到像是只剩下了他和江千泠两个人。 有时候孟昑都忘记了自己其实是在参与学校考核,还以为他和江千泠真的是在哪个荒山野岭里挑战极限生存。 直到第三天的上午,孟昑隐约感觉到周边的植被好像变得更稀疏了。 他们开始沿着一条宽阔的河流往前走,低着头的时候阳光会照在脖子上,抬头已经能看到一部分蔚蓝的天空。 “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啊?”孟昑扯了下江千泠的指尖,感到非常雀跃地问。 “嗯。”江千泠一只手拿着地图,抬头看了看河流,又看了眼地图,大概能判断出他们现在的位置,回答孟昑说:“只有两三个小时就能到了。” 听见这个好消息,孟昑简直感动到快要哭出来了,一心沉浸在这次长征总算要结束的喜悦中。 等跟着江千泠趟过一条河,孟昑才想起来要问,“所以我们的终点到底是在哪儿啊?这都快要走到了你还不告诉我吗?” “……我们会到离这儿最近的一片村落,然后会有人来接我们。先坐摩托,接着坐长途大巴,最后坐高铁回准州市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千泠又回到了他最为理智且一丝不苟的状态中,说完盯着孟昑的手腕,对他说:“你现在用石头把袖扣砸碎,然后丢进河里。” 孟昑愣了愣,不是很明白地问:“为什么要毁掉这个?这个不是训练营分给我们计分器和定位仪嘛,应该还挺重要的……还有我们为什么要搭车离开这里啊?我们不是还要和老师同学汇合吗?” 距离一个时间越近,江千泠的状态就越紧绷,没有一点儿想解释的意思,低头注视着孟昑,再直接不过道:“孟昑,你答应过我不会问这么多。” 孟昑有点儿急了,拧着眉说:“但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吧?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听你的。你说让我赶路我就赶路,你说换路线我就跟着换路线,你说不要搭理那些人我就没想过再找他们麻烦,但你为什么就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你从那天我们碰面你就变得好奇怪,你一直在命令我做一些让我看不懂的事。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有什么事就非得瞒着我吗?” 江千泠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孟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带他离开。所以当孟昑意识到不对劲将质疑抛给他时,江千泠只能选择沉默。 在江千泠沉默的这几秒,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在一瞬间突然串成一条线。 孟昑敏锐地捕捉到什么,蓦地睁大了眼睛,瞪着江千泠问:“是训练营里出了什么事吗?不,是树林里会出什么事吗?所以你才会另外找路逃离这里。” “是。” 眼看着孟昑已经全都要猜出来,江千泠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回答说:“我没办法保全所有人,只能带你一个人离开。” 孟昑的心变得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扯着江千泠袖子,急忙问,“所以是什么事?有多严重啊??那刘以真呢,刘以真会有事吗?” “我不能……”江千泠的一句话还只说出来一半,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一个人突然从树林深处蹿了出来,“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孟昑整个人被吓得弹了一下。 他低着头,看见那个人已经完全沉入了水里,水面上只咕噜噜冒出来几个泡泡。 孟昑的心脏被吓得一抽,下意识想跳进河里救人,那个人却又在一瞬间又从河里爬出来了,湿漉漉的头发扒在脸上,神色是孟昑从未见过的惊惶,“快跑!!你是植物型信息素吗?赶紧逃命啊!树林里面死人了!快……咳咳咳!” 那个人话说完一半,突然抓住草皮剧烈咳嗽起来,跪在地上,从嘴巴里吐出来黑色的水。像是带着淤泥的河水,又像是从器官里反出来的血水。 孟昑脑子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来,就下意识地干呕了一声,差点儿跟着一起吐出来。 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这个人说的是什么呢? 他们明明是在考核啊?训练营里为什么会死人呢?树林里为什么会死人呢!他们袖子上不是都有定位仪和呼救仪吗?学校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 植物型信息素?自己不就是植物型信息素吗?还有谁是植物型信息素?哦。刘以真的信息素好像是芦荟,他也是植物型信息素。 那……刘以真现在在哪儿呢?树林里死了人,那死的人是谁??! 孟昑一瞬间惊醒了,脸色惨白,低着头看清楚地上的人,是那天和自己坐在同一部直升机上的人。 高等级的水仙花气味,孟昑闻到了。 现在这样的信息素里正带着玻璃碎渣一般的血腥气,每个信息素分子都在散发着剧烈的不安和躁动,撕扯着孟昑的神经,让他的脑子像是被针刺一般密密麻麻疼痛起来。 但这样的疼痛并未加剧,也并未让孟昑失控。 因为今天早上江千泠突然要求他戴上强效抑制贴,孟昑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他猛地低下头,发现江千泠袖子上的那颗扣子已经不亮了,再垂眼一看,自己的也是。 定位器其实早就被毁掉了,只剩下一个带着芯片的空壳。 但单凭一个芯片能留下的信息还是太多,所以江千泠还是想毁掉,他要的是他们曾出现在这儿的线索彻底消失—— 江千泠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孟昑的右手紧紧按压着胃部,又一次干呕了,反应太强烈,像是要把胃都一起吐出来。 他猛地往前冲了一下,挣开江千泠攥在他手腕上的手,一下子扑腾到河里,河水一瞬间漫过了他的大腿。 “你想去干什么?”江千泠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冷冰冰在孟昑身后响起。明明前面就是一场盛大的灾难,他却还是那么淡漠又理智。 这让孟昑想起来前段时间在他们面前撞毁的那部电动车,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 江千泠当时好像也是这么镇定。就好像一个生命在他眼前就此消逝,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你问我要去干什么?你难道想让我眼睁睁看着刘以真去死吗?!你明明就知道真相,你有机会能制止这一切的对不对??但你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告诉我!他们的命在你看来就这么不值钱吗?” 孟昑在河里转过身,整个人被冲刷而来的河水撞得晃晃悠悠的,情绪一瞬间决堤,在强烈的输出过后,全都转化为对江千泠轻声细语的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在你这样的人眼里……我其实也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对不对?” “……” 孟昑还是没有得到江千泠的回答。他隐约感觉到脸上的刺痛,一伸手,摸到的全都是湿的。 他抬起头,发现晴空万里,天上并没有下雨,可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意料之中的,他还是无法在沉默的江千泠身上得到任何答案。在朦胧的意识里,孟昑似乎看见江千泠摘掉了脖子上的腺体贴,接着很快向他走来。 愈创木的气息一瞬间将自己包裹起来。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孟昑似是听见了一声带着潮湿气味的“抱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现实时间线。《 》 80-90 ◇ 第81章 卡带 卢米亚隐匿的森林河谷旁,孟昑的易感期来势汹汹。 理智像倒灌的河水,浑浊而混乱,汹涌着朝城镇蔓延开,将思维里所有坚固或不坚固的事物尽数摧毁,令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搞不清楚了。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时间太久,又或许这是一段孟昑本来就不想保存的记忆。 从十四岁离开准州以后,有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就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真的看见了刘以真惨死的一幕,还是单靠着自己想象出来的。 但当意识的洪流淹没顶点,孟昑的大脑忽然就卸下了长久以来的保护机制,令一部分感知回归,恢复了想要继续探索下去的勇气。 他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愈创木的味道簇拥着他,从紧贴着的肋骨渗进皮肤涌入血液;沿着他的鼻腔进入呼吸道再吞噬肺部。 孟昑的腺体滚烫,身体同时被刺痛和愉悦的两种感受占领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高热。 他清楚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被另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alpha信息素侵略着。 愈创木的侵入像是钥匙,打开孟昑内心防线的最后一道大门,唤醒他尘封于牢笼中的记忆。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终于翻越了内心那坐亘古不变的大山。断了线的思绪重连,他成功回到了自己最无法直面的那段记忆中。 他想起自己的确从未亲眼见证刘以真是怎样死去的,他当时甚至都没能去到案发现场,就先受到了江千泠的信息素压制。 alpha信息素压过来的那一刻,孟昑的世界天旋地转,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他睁开眼,看见洁白的被炽光灯照得模糊的天花板。 他一动不动茫然片刻,以为自己此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如果是梦,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森林是一场梦,刘以真是一场梦,那江千泠是一场梦吗?从训练营开始应该就是一场梦吧?不然这记忆怎么会这么失帧? 这时候的孟昑像被关在玻璃球里的塑料娃娃,全身上下虚软乏力,被无形的重力压得动弹不得。 思维变得很迟缓,只是睁着眼睛在发呆,连眨眼的速度都变得很慢。 就在他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梦以后,他强撑着身体让自己坐起身来,勉强靠到床板上,一抬眼看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江千泠。 …… 这一切不是梦。 在记忆里最亲密无间的一个人,如今向着自己走过来,孟昑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全都记起来了。 刘以真死了。 他靠在一棵年岁久远老成深黑色的树上,黑漆漆的眼睛大睁着,一动不动。 天空却是极明朗的。斑驳的树影洒下来,照在他涣散的瞳仁上,让他的眼睛呈现出如同白色玻璃珠一般的诡谲质感。 这一段画面出现在病房电视上的时候,新闻报道说刘以真死了。 据初步调查表示,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食用市面上最新一类的弥汀岛。这是腺体兴奋剂中效力最强的一种,食用的时候会带给神经极强的刺激,从而产生极强的依赖性。 但像这类的高浓度兴奋剂,给身体带来的危害也是极大的。 因为在一瞬间里给神经带来的刺激过强,对弥汀岛上瘾的人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吸食和注射的过程中突然暴毙的。 还有一部分人因腺体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刺激,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从而引发大规模的信息素暴乱。其信息素中还会携带于血液中活跃的弥汀岛作用,造成的后果往往十分惨重。 刘以真的尸体被找到时,他的静脉上还有着新鲜的针孔,血液里仍残留着大量的弥汀岛成分。 在他彻底失去控制的时候,最高等级的alpha压迫信息素以一个恐怖的浓度暴发,波及范围很广,具有恐怖的压迫力,完全是以一个毁灭自己又摧毁他人的形式在崩盘。 凡是靠近在他周围的omega和alpha都受到了极强烈的影响。 尤其是和刘以真有着同类型信息素的ao,在弥汀岛和高等级alpha信息素的双重作用下,甚至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休克反应。一部分经抢救勉强夺回一条命,一部分则是很不幸地在当场就失去了生命体征。 如果孟昑当时也在受影响的范围内,于他将是一场浩荡的灾难。 同样的高等级alpha腺体会被迫触发身体的强保护机制。 如果没能与其对抗成功,孟昑就只有恶性心律失常暴毙而亡的这一条结局。 由于当时已经是考核进行的第二天中午,刘以真和训练营的很多学生都已到达终点附近,所以这场破坏力极强的信息素暴乱影响到了很多人。 但孟昑和江千泠所在的位置正好就在波及范围外,所以同为高等级植物型信息素的孟昑正好幸免于难。 又或许并不是幸免,是足够理智残忍的人经过缜密的推断后,所选择的最为周全的一条路。 报道说,这场暴乱并不是以警力镇压结束的。而是在警察赶到前,刘以真就以自杀的方式为这次的暴乱画上了句点。 他作战服的里侧口袋里随身藏着一瓶心动脉阻滞胶囊。这是一种治疗罕见病的激进型特效药,正常人吃这个无疑是一种带有清醒目的的自杀。 但刘以真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样一种药? 他一个那么古板正派的人又怎么会接触弥汀岛这种强致幻违禁品呢?而且他为什么偏偏正好就在这一次失去了控制,造成了这么惨烈的后果,甚至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了? 这场暴乱的疑云太多,新闻报道却里只说警方仍在持续跟踪调查中。 受到强信息素压迫带来的影响太深,距离孟昑上一次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天。 这说明真相有可能早已水落石出,但十四岁的孟昑忽然发觉自己失去了得知真相的勇气。 他连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江千泠的脸都接受不了。因为这代表他的梦是假的,记忆都是真的。 记忆都是真的,孟昑又该怎样处置自己,怎样处置和江千泠的友谊呢? 孟昑和江千泠永远都不可能再是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太难写,所以更得晚了一点儿TT 这个时间线穿得有点儿乱,所以在作话里解释一下 现在是已经回到现实时间线了,只不过孟昑还在意识模糊的状态里,为了揭晓真相,思维又沉到了过去 他的思绪是像卡带一点点回退的 先是从过去的记忆里抽离,回到现实时间线,然后被江千泠的信息素刺激,断了线的记忆再次重连 回到十年前的病房里(当时孟昑站在河里,被江千泠的信息素压迫,然后昏迷了,被江千泠送到最近的医院) 他到了医院后短暂清醒了一阵,看到了刘以真的新闻,然后彻底昏迷过去,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他睁眼看到江千泠,回想起自己十天前看到的新闻,里面报道了刘以真的死亡 下一章就会把这件事彻底说清楚 ◇ 第82章 不再是 孟昑的人生中很少经历这样的时刻。 胸口的情绪满到快要溢出来,却又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直到江千泠坐到床沿,孟昑才逼着自己从那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受中抽离出来,以直面真相的决心面对现实。 “……” 孟昑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伸手搓了把脸,抬眼的时候直视着江千泠,目光是鲜有的沉寂。所能窥见的情绪像是灰暗水底里一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 “我现在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孟昑说。 在孟昑昏睡的这段时间,江千泠早就做好了向他坦白的准备。同时他也从一开始就明确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该讲哪些,不该讲哪些。 在孟昑看来,经历了这样一件堪称浩劫的事,江千泠的状态却好像还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还是同样的从容淡定,说的仿佛是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平铺直叙,婉婉道来。 “刘以真家是做药物产业的,七年前他家出售了一批特效药,主要是用来治愈一种腺体罕见病。这种药一开始的确可以轻缓病症,但用药时间长了就会暴雷。等有人发现这药并非神药,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慢性毒药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第一批使用这批特效药的人已经没得救了。 这件事一出,当时是造成了一波小轰动的。刘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成功压下去了,最终也只是关进去一批相关技术成员及部门人员,董事长及一众公司高层连头发都没掉一根就成功脱身了。这并非所有受害者家属所能接受的结果。” 孟昑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江千泠的话,“所以呢,这和我想知道的事有什么关系吗?你难道想说刘家不是清白的,所以刘以真被别人害死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这么认为,但总有人这么认为。”江千泠并未逃避孟昑充满了探究的目光,语气平静道:“赵磊的姐姐是当年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 “赵磊是谁?” “带头霸凌刘以真的人,也就是那天和你在树林里起口角的那位。” 一瞬间,孟昑惊起一背的冷汗。他想起那天在树林里偷听到的那些话……原来他们真的就是在讲刘以真吗?? 孟昑一下子直起背问:“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是他杀了刘以真吗?” “应该说是他,但又不止是他。因为除了他,还有别的班的,还有思政老师,还有此次考核的安保人员,都是。他们的家人都是在曾经那场医药事故的受害者。” “思政老师怎么可能也是……所以这次的考核从一开始就是阴谋??” “从一开始不是阴谋,阴谋是他们精心策划的。” 江千泠并不觉得这时候的孟昑有消化这一切的能力。他话音顿了顿,原本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但孟昑在这时忽然攥紧了他的衣角,态度强势要求道:“你继续说,我想知道真相。” “……” 江千泠看着孟昑低垂的睫毛,无言几秒接着道:”相信你已经知道了,这个训练营的发起者是我,覃思宇和赵跃的父母。他们和这个训练营的管理者都是整件事中被利用的棋子,赵磊和思政老师是这场阴谋的主要策划者。他们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知道刘以真是刘家的独子,所以他们从到这儿就是抱着要杀死刘以真的目的,历时一年半最终选在了秋季越野考核中下死手。 我不知道刘以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总之他知道了。他本身是一个具有高道德感的人,所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都在心甘情愿受赵磊这群人的霸凌,甚至受赵磊所迫染上了弥汀岛,明明成绩很好但还是每次都考最后一名,这可能是他自认为的赎罪方式。 但他不知道在这个训练营里想要他死远远不止有赵磊一个,而且这群人为了报复他什么都不在意,包括其他无辜的人的姓命。 在这次考核里,赵磊受到思政老师的掩护,成功带入了一种专用于特警暴力执.法的特效试剂。这种试剂只要被注入皮下,哪怕只有一毫克,都能使一个处于暴乱状态中的alpha瞬间瘫软昏迷。反之,如果是给一个处于正常状态下的alpha使用,就一定会诱导他陷入易感狂暴期,大肆释放alpha信息素,彻底失去意识和掌控力。 赵磊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试剂。这种试剂的威力太强,因为不了解,他大概率不知道怎样合理使用。不仅将超剂量的试剂直接注入了刘以真的腺体里,甚至还在里面混入了高浓度的弥汀岛。 他可能是觉得试剂成分越杂,注入剂量越多,刘以真就越痛苦。但他忽略了刘以真是一个高等级alpha的事实。一旦失控,所造成的后果,所引导而来的场面,都远远不是他能控制住的。 这场事故原本应该造成更大的影响,但刘以真或许预见到了什么,把自杀药品藏在了衣服里层,在这场信息素暴乱的最沸点用强大的意志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在认识江千泠以后,孟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一长串的话。但这样一串话背后却是孟昑完全无法接受的现实。 他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心脏似乎跳动得越来越慢了。呼吸愈发厚重,慢慢有些喘不上起来,只有胸口在很费劲地上下起伏。 “……你都知道?”无法接受的这一切背后,孟昑只剩下了一个在意的问题。 他彻底屏住呼吸,湿了的手心蓦地往上,攥住了江千泠的领口,直视着他问:“你知道这一切,是在刘以真死亡之前还是死亡之后?” “都有。” “……你一定是在林子里知道了什么,你见到我的时候才会那么慌张。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和我说?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刘以真的生命,别人的生命在你看来就这么无关紧要吗?”孟昑一句一顿,看着这个让他感觉到无比陌生的江千泠,感觉到万分困惑地问。 江千泠眼里没有半分悲悯和后悔,理所当然道:“我应该要做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刘以真随时会有暴动的可能。而我没有能力制止,能带上你一个人就够费劲了。更何况他们就是一群在未来对我没有任何裨益的人,我没有必要拿命去赌,更没有救他们的义务。” “所以你都是为了自己,没有别的原因了?你的隐情呢?你那天在树林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哪有那么多隐情?我不为了自己,难道还要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吗?” 孟昑沉默片刻说:“但刘以真也曾是你朋友。” 江千泠的眼神还是一贯的淡漠,果断道:“他从来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天真地认为是。” “……” 孟昑怔怔地看了江千泠几秒,攥在他领口上的手紧了又松开。在此期间他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思考,紧紧攥着的手最终还是疲乏地掉了下去。 “算了,我早该知道是这样的。” 孟昑偏过头,不再让自己看江千泠任何一眼,两手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你走吧,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 第83章 回溯 这件事终究还是闹得太大了,因这场旧年恩怨死去的甚至不止有一个刘以真,还有着许许多多被牵连到的无辜学生。 好在这件事引起了上面的重视,为此成立了专项调查组,那些犯下重罪的人最终都获得了应有的惩罚,包括在当年试图逃脱裁决的刘家。 孟昑觉得刘以真太傻,毕竟令赵磊这些人耿耿于怀的陈年旧怨都是上一辈犯下的,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刘以真不过才七岁,到头来恶有恶报的反刍却是重重地落在了他头上。 不仅是别人恨昏了头搞连坐,甚至连刘以真自己都这么想。 孟昑想起之前有一次午睡,他侧趴在桌子上等时间到了去小花园找江千泠,发现刘以真也没睡。 孟昑扒了扒刘以真的肩膀,让他和自己面对面。在吊扇均匀稳定的转动声里,孟昑和刘以真都放轻了声音在聊天。 教室里太安静,耳边就是天然的白噪音,孟昑趴着趴着还真有点儿困了,懵懵懂懂不知道聊了点儿什么,忽然聊到了一些让他没理解的事情上面。 “孟昑,如果你身边的人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很严重很严重,甚至践踏到了无辜的生命,你会觉得自己需要承担这份罪恶吗?” 孟昑听得一激灵,稍微清醒了一点问:“这是什么意思?你帮着谁一起埋.尸杀人了?” 刘以真说:“没有。” “那就是说你一点儿都没参与进去?” “从事实上……可以这样说。” “那不就好了。别人杀人放火你跟着瞎操心什么呢?就算是你亲近的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那也是他们做的,跟你又没有关系。你需要伤感的就只有等他进了监狱你就很少能见到他了。非要承担不属于自己的罪恶感又算怎么回事?” 孟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已经困得开始缓慢地一睁一合。 刘以真觉得有点儿以外,他一直觉得孟昑是被保护得很好的最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孩,但他却出乎意料的很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但刘以真却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摇了下头说:“但是没办法的,我永远没办法和这份罪恶剥离开,因为我是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从出生起就享受的物质生活,我无忧无虑过好的每一天,从七年前就已经和别人的痛苦藕断丝连,我享受了罪恶带来的好,又怎么能心安理得避开它的反噬呢?” 或许是知道将要睡着的孟昑听不进去任何话;又或许是刘以真被压抑得太久,实在需要一个缺口将这些被隐没的痛苦宣之于口;又或许是他内心也在隐隐渴望能通过向孟昑诉说的方式获得一线自救的可能。 总之他第一次将这些见不得光的痛苦说了,而孟昑也确实是在模模糊糊听见了这些话的时候就睡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小花园里的江千泠,以及唯一能将刘以真从痛苦里拉出来的机会。 睡醒后的孟昑觉得有点儿懵,他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很重要的事,但又似乎只是梦醒带来的怅然若失。 他隐隐约约还记得一点儿,于是在上课前扯了下刘以真的胳膊说:“你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好像讲了很多话,好工整好高深,像在讲话剧。” 这时候的刘以真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很温和笑了笑说:“是啊,我讲话剧哄你睡着了。” 孟昑问:“所以是关于什么的?” “俄狄王。” “好吧,我听不懂。但确实是有很好的催眠效果。” 再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刘以真在记忆里已经变为泛黄陈旧的胶卷,孟昑才在偶然间得知,俄狄王这部话剧讲述的是国王杀父娶母,被命运推动着犯下重罪,他的子女面对家族诅咒,为亲族收尸、反抗不公,最终付出生命,成为父辈罪孽承担者的故事。 这是刘以真给孟昑的隐喻。 孟昑不止拥有一次拯救刘以真的机会,但他都没能抓住。 在这时候发生的事情都是那么无聊。训练营因恶性命.案永久停办,江覃赵三家作为训练营的组织者被这次事故狠狠扒下来一层皮。 孟昑在那之后又昏昏沉沉病了十多天,期间一直在发烧,医生的诊断结果是alpha信息素满溢带来的腺体高热,是由腺体摄入了过量不属于自己的alpha信息素导致。 等病情好转,孟昑去参加了刘以真大伯为他举办的葬礼,亲眼看着他的骨灰被埋入地下。 在这之后孟昑原本应该回到东柏,但这时候他的学籍已经被孟德自作主张地转到了准州,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 或许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戏弄人,孟昑回归到正常的校园生活中,发现江千泠竟然又和自己成为了同学。 孟昑心里头憋着一股劲,从前被江千泠过分纠正过的那些坏习惯以一种更放纵的姿态回归了,彻底放飞自我,完全是以一种随心所欲的心态在活着。 一开始孟昑是想把江千泠当成一个透明人的。从前的亲密已经被尽数抛弃,那么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只是半竿子打不着的同班同学。 孟昑不想把江千泠再放到任何一个特殊的位置上,最好是能不产生交集就不产生交集。 但江千泠在这件事上却好像没有跟孟昑抱有同样的默契。他在所有人面前还是披着那张伪善温和的外皮,却唯独对孟昑不客气。 做物理课代表的时候谁没交作业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孟昑,江千泠每次都要单独清点,一发现偷偷没交或是空着题,孟昑绝对就会被单拎出来,遭到江千泠看似柔软实则锋利的质问和胁迫。 又或是组织班会的时候需要一个主持人,明明没人愿意接管这个费力不讨好的烂摊子,但只要没人主动举手,这个担子就会被江千泠明晃晃安排在孟昑头上。 孟昑意识到自己被针对了,每次都被气得够呛,恼火于江千泠的公报私仇,更恼火于他主动纠缠创造出来的纠葛,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这样的事多发生了两次,孟昑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江千泠之间绝对不可能是他想要的陌生人。 他们曾经的感情有多真挚,现在的恨就该有多鲜明,永远无法甩脱永远也忘不掉。 于是孟昑也开始处处与江千泠作对,似乎是从心底讨厌他,坚决不想看他好过。 这样针锋相对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三上学期的期中考完,孟德终于把孟昑的学籍重新转回了东柏。孟昑终于从每天都要见到江千泠的痛苦中解脱了。 明明就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孟昑却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他真的要以为自己和江千泠从一开始就是互相憎恶的死对头关系了。 明明他们曾经也那么要好过。 回到东柏的日子里,孟昑是加倍的放纵,每天沉迷于吃喝玩乐,简直像遇见真爱般爱上了穿孔的感受。 明明不再有一个人每天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孟昑的日子却像是破了洞的窗户纸一般呼啦啦往里露着风,反倒是找不着原因的消沉无趣。心里破了不知名的窟窿,于是就用穿孔和金属钉子将其补上。极端,疯狂,却有趣。 大半个初三加上高中三年,被极致享乐主义填满的生活像是一眨眼就过了,孟昑的高考用一支水性笔加借来的2B笔芯考完,成绩都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想都没想过要去看一眼。 反正高考成绩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从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自己的未来将要怎么混过去。 直到孟昑察觉到自己卡里的零用钱正变得越来越少,到有一天彻底被冻结,他赛车服都没脱下来,气势汹汹跑回家,看见暮色染红半边天,警车停在自己家楼下。 孟德涉嫌商业贿赂、偷税漏税、违法经营和虚假宣传等罪名被捕入狱,数罪并罚,将面临十年及以上监刑。家中财产房产一夕之间尽数被抄,孟昑彻底懵圈了。 他清点了自己还剩下的东西,竟然就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幅真迹水墨和出生前母亲为自己购置的一个金项圈。 孟昑只能靠着这点儿东西生存,卖完金子卖画,竟然还被二道贩子给骗了,原本能卖十二万的画勉强卖了个三万。 因为剩下来的东西和可供挥霍的资本实在不够多,他只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成长了一点儿,但又成长得不够多。 靠着自己312的高考分数和仅剩的这点儿钱读完三年民办大专,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做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成年人,就被罗佑签进星轨,以练习生的身份进入另一个与现实社会脱节的乌托邦。 所以孟昑直到现在仍保留着他少年时期留存下来的诸多特质……做事情冲动不计后果;极度以自我为中心;执拗又固执,只认准自己的一套死理。 江千泠在后来很认真思考过自己费尽心思还是想和孟昑继续纠缠下去的原因。 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还在对记忆里那个浓墨重彩的孟昑念念不忘。 但他潜意识里察觉了。因为太慌乱,太想要逃离,所以他在自己还不清楚原因的时候,就想尽办法再次创造了和孟昑的交集。 他相信自己只需要短短的几个月就能彻底忘掉,因为他觉得没人能永远活成十四岁孟昑的样子,即使这个人是二十四岁的孟昑。 但孟昑还真就没变。 江千泠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住对十四岁到二十四岁孟昑的爱意。 孟昑的状态像一颗定时炸弹,完全是不明确,江千泠表面看起来还在保持冷静,其实手心里已经出了细细密密一层汗。 他把孟昑搂在怀里,感觉到肩膀湿了一大片的痕迹。过了会儿孟昑像是哭累了,江千泠摸了摸他的背,想要把孟昑支起来。 然而这时候的孟昑突然伸手攥住了他的衣摆,江千泠的身形顿了顿,低头只看见孟昑毛茸茸的头顶,还有他瓮声瓮气的声音,“我裤子口袋里有药,麻烦你拿两粒出来给我吃了。” 孟昑难得在讲话的时候自发地带上敬语,似乎是在哭过以后勉强清醒了一点儿。 江千泠蹙了下眉,还真从他口袋里找到一瓶药——易感期强效抑制分散片。 alpha缓解易感期的方式无非就几种。一是跟伴侣度过;二是注射抑制剂;第三就是吃强效抑制药。 吃药听起来最简单,但其实是最伤害身体的方式。 抑制药往往会有许多副作用,一般只会在alpha没有伴侣并且对抑制剂过敏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此行匆忙,孟昑知道自己的易感期随时会有降临的风险。抑制剂的针管不好随身携带,他就往身上揣了瓶药,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孟昑等了几秒,发现江千泠并没有要帮他拧开瓶盖喂药的意思。勉强还在维持的理智和意识都摇摇欲坠,他举起手想要从江千泠手里夺药,被江千泠一下子躲开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江千泠微微拧着眉头问。 孟昑奋力直起身子,想要从江千泠手里把药抢回来,很不高兴道:“我知道,你还给我。” 江千泠说:“知道了就别吃了。” “我不吃我们一辈子住在这里吗?还是说你想背着我出去。” “嗯,我背你。你要想住在这里也行,待会儿我就去筑一个庇护所,从此我们就在这里狩猎捕鱼,倒也不是不能活,” “……” 孟昑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江千泠认清事实。他要是不吃药就代表他失去了行动能力,没办法处理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烂摊子,那么江千泠就不得不多一个拖油瓶。 但江千泠的反应却完全不在孟昑的预料之内,孟昑足足愣了有四五秒,经思考怀疑江千泠现在是开发出了独一套的体系,就是为了恶心他。 不得不说江千泠现在这个路线的攻击性很强,起码孟昑是真的产生了那种汗毛倒立的感觉,有被诡异到。 他的手向上动了动改为扯着江千泠的衣袖,浑身脱力,不耐烦道:“你有病吗?我不需要,你把药还给我。” “你吃了死在这里怎么办?我可没有多的力气拖你的尸体。”江千泠想了想,换了种孟昑能听得懂的表达方式。 孟昑的眼角都还有着没擦干的泪痕,放狠话的时候却还是非常有底气,“放心吧,你爹死不了。我就吃半颗,能稍微缓过来一点儿就行。” 江千泠把药瓶拧开,从里面倒出来一颗白色药片。非常小的一颗,甚至就只有小拇指的一半大。 江千泠摊开手心里的小药片,直勾勾看着孟昑问:“手指都捻不住,要怎么给你掰成两半?” 孟昑果断道:“用牙咬。” “谁咬,我给你咬吗?” 孟昑抬眼的时候发觉江千泠问这话的时候眼里似乎还带着点儿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江千泠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儿骚里骚气的。 孟昑沉默几秒,言简意赅道:“滚,我自己来。” 他抬手想从江千泠手心里接过药片,却被江千泠再一次躲开了。 江千泠单膝落在地上,身体往前倾,修长的手指把药片捻在指尖,动作像在捻一枚戒指。 江千泠将药片抵在孟昑唇缝前,垂着眼道:“就这样咬开,不然就别吃了。” 孟昑的耳朵不知不觉就红了,很不服气道:“凭什么?” “给你自己咬,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就打算吃一半。” “……” 就吃一片药的事,两个人扭扭捏捏大半天。孟昑到头来还是受制于人,只能被迫听江千泠安排。 他伸着脖子微微向前,眼睛盯着那片直径四毫米的药片,尽管已经尽量避开,湿漉漉的唇缝却还是不小心碰到了江千泠的指尖。 药片实在是小得过分,孟昑几乎是含着江千泠的手指才让牙齿咬到了药片中间那道缝,只稍微用了一点儿力,药片就从中间断开,江千泠的拇指和食指都紧贴在孟昑湿热的嘴唇中间。 像是触电一般,孟昑两只手撑在地上猛地向后退了一下,后背撞到粗粝的树干上,舌头一卷,将半颗药片囫囵吞了下去。 他的眼神极不自然地向下瞥着,却又瞥见江千泠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尖亮晶晶的,还沾着自己的口水。 他的整张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看到江千泠不紧不慢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餐巾纸,没有直接擦掉口水,反倒是把剩下的半片药包进去了。 孟昑的心中一瞬间警铃大作,眯了眯眼问江千泠:“你把这个收起来干嘛?” 江千泠气定神闲道:“你以为这里还是像准州一样走两步路就是一个二十四小时连锁药店吗?任何物资都是非常珍贵的,不能浪费。” “但也不用珍惜到这种程度吧!” 孟昑直起身子,急眼道:“这是我咬剩下的药,上面还有我的口水!” “嗯,所以呢?”江千泠反问道:“万一我们的制作团队以后经历了什么命悬一线的巨大危机,就是需要这半片药呢?” “……” 这时候江千泠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是非常具有大局观的样子。 实际上这瓶药到最后都不一定会被江千泠放回医疗箱里,更有可能是被江千泠这个人给私藏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孟昑觉得江千泠现在挑衅他的招式简直是越来越险恶了,甚至愈发诡异,让孟昑都有了一种无法招架的无力感。 他直觉有点儿不对劲,但又不敢深想。于是就只是靠着树垂着脑袋,等待药效上来恢复一点儿脑力和体力。 在等待药效上来的这段时间,孟昑忽然回忆起刚才意识浮沉时似梦非梦的感受。 明明就只有几分钟,却像是过了小半辈子那么长,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像是电影胶卷一般飞快闪过。 不知道为什么,孟昑再一次回忆起六年前在暮色里看见的那个侧影,明明就是那么像江千泠。 上一次孟昑已经问过江千泠,他给出的是棱模两可的回答。 但在这一次,出于一种内心的直觉,孟昑觉得江千泠或许会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除了三年前在花园见过的那一次,我们明明也没隔那么多年没见面吧?” 孟昑想到什么就直接开口了,没有任何前兆,没有给出江千泠任何反应及思考的时间,还是那副直率且认真的样子,紧盯着江千泠的眼睛问:“六年前,你分明就来过东柏,而且不是为了看我笑话这一个理由。” ◇ 第84章 当年 “……” 在孟昑滚烫的目光下,江千泠的语言系统好似卡壳了。不像以前那样能毫不犹豫地将孟昑糊弄过去,但也很难无所顾忌地说出点儿什么。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态,江千泠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孟昑的,并且是很明确的属于爱情的那种喜欢。 这一点他在以往还不知道的时候,就遵循着内心最隐秘真实的想法做了很多冲动的事。 做这些决定时,江千泠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即使这样做并不能让他得到点儿什么,他暂时也找不到意义,但他就是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因为这是他埋藏在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想法。 在得知孟昑家出事的一瞬间,江千泠内心最迫切的想法就是要在下一秒见到孟昑。 如果不是下一秒,那只能是尽快的尽快。 所以他真的在第一时间买到了从维尔曼利飞回国内的航班,从凌晨坐到傍晚,在见到孟昑的那一刻却又完全搞不明白自己正在干什么,于是就只能在孟昑向自己看过来的那一秒匆匆逃匿。 以前还弄不明白的时候,江千泠只觉得自己是抽风了。 好像是想在第一时间看到孟昑的笑话,但等真看到的时候,却又从心里找不出半点儿开心激动的情绪。 现在等真正明白过来,江千泠却又什么都不敢讲,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简直傻得冒热气。 像个憨厚耿直的傻小伙,想给心上人吃上最热乎的窝窝头,等捧着一腔真心烤好了以后,却不明所以对姑娘说“这是我家猪拱剩下的,实在没人吃就给你拿了吧”。 但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去表达,应该去剖白,总不能让自己的感情和这些破事一起烂在陈芝麻烂谷子里。 于是他在沉默几秒后打算要说,但是欲言又止,再次沉默了几秒的时间,再次欲言又止。 给孟昑看得很着急,用力锤了下江千泠的肩膀,命令道:“想说什么就赶紧给我说,扭扭捏捏的看得我烦死了。” 在江千泠这里,孟昑这轻轻一下就跟撒娇似的,他抬手握住孟昑的拳头,坦坦荡荡承认了,“是,那天我来你家了。” “……覃思宇说你在国外忙别的,回来不了。”孟昑把拳头从江千泠手心里撤出来了,从眼神里能看出来他感觉到的诡异和不自在。 江千泠说:“我那时候确实在国外,买了最近的一期红眼航班回来。” “为什么?” “我从国内的媒体上看到Dessa Treasures破产,董事长被强制执行。我觉得你今晚上大概是无处可去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所以你千里迢迢回来还是想亲眼看到我无家可归的样子??” “不是,我回来是因为我害怕这种可能性发生,但你当晚上就去卖金子了。” “……你怎么知道我卖了金子?” “我不止知道你卖了金子,我还知道你卖画被二道贩子给骗了。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买了你的金项圈,以免你卖个金子还能被忽悠。” “什么??我的金项圈明明是卖给了一个孕妇,她说这个款式好看,要在以后给她的孩子戴,所以让我不要去金店了。” “她是我家在东柏一处房产的保姆,隆起的肚子是用棉花填的。” 孟昑沉默几秒,嗤笑一声道:“你可真会编故事,编得我都要信了。” 江千泠云淡风轻道:“我没骗你。你稍加思考回忆一下,十年前一个二十克重的金项圈为什么能卖十八万。金价要是涨到这个程度,地球离爆炸应该也不远了。” “……” 江千泠甚至能具体说出那个金项圈卖出的价格,孟昑不得不相信了,神色像死水一般沉寂,一时有点儿后悔自己对这个真相刨根问底了。 孟昑移开视线道:“……我以为金子都是很贵的。” 江千泠淡淡道:“倒也没有贵到那样的程度。我应该庆幸这个人是你,要是换个有生活常识的人,在我说要十八万买金项圈的时候就把我当骗子给送局子里了,你甚至还跟着我家的保姆进了银行。” 孟昑装作没有听懂江千泠的嘲讽,腆着脸问:“所以那个项圈现在在哪里?” “在我卧室的床头柜里。” “哦。” 孟昑淡定道:“那是我妈唯一留给我的,你能不能还给我,我拿双倍价钱来赎。你要觉得不值,三倍价格也行。” 江千泠说:“算了吧。” 孟昑移回视线谴责道:“还要四倍你就未免有点儿太贪心了,高利贷都不带这么涨的。” “……我是说我不缺你这点儿钱,到时候还给你就是了。” “哦。那行吧。” 孟昑和江千泠两个人表面看起来都很镇定,其实换到代表内心真实想法的精神世界里,两个人的心情都是同样的风起云涌。 江千泠在着急孟昑是不是看出了点儿什么,又着急他会不会什么都没看出来。 孟昑的心路历程就更精彩了。 听着江千泠说这些事,他过往的全部认知都被一块一块掰碎了,像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他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能看出江千泠在背地里做的这些事绝对不应该是对一个死对头做的。 但他既不敢问江千泠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目的回来的,又不敢问江千泠为什么要高价买走他的金子并收进卧室抽屉里,更不敢问江千泠现在为什么不收一分钱就要把项圈还给他。 孟昑什么都不敢问,但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正是因为他意识到了,所以他才什么都不敢问,还试图把这件事变成在路边捡到一个瓶盖最后交给警察叔叔的无厘头小事。 “对了,我应该是好多了。” 空气安静了太久,气氛实在是太尴尬,孟昑很突然站了起来,身体直得像根木头,干巴巴眨着眼睛说:“我们趁现在赶紧走路吧。我很强,你跟在我身后就可以了。” 然而孟昑这句“我很强”刚说完,就因起得太急双腿绵软无力差点儿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江千泠一只手稳稳拖住他的胳膊,很轻易将孟昑固定住了,垂着眼非常配合道:”那走吧,我好像比较虚弱,只能靠着你带我杀出重围了。” 【📢作者有话说】 这五天都会连更,追更的宝可以注意一下。 ◇ 第85章 将我融入 说是好了,孟昑的头脑其实还是有点儿不清不楚的,身体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一样,非常没力气。 但他清楚此时此刻绝对不是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所以仍是尽全力保持着高度警惕。 这儿的场景梦幻到不像是他们以往见过的任何景象。 紫藤花的颜色太鲜妍,一小朵一小朵聚拢在一起,与卢米亚原有的风貌全然不同,甚至说得上是非常割裂。 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走进金合欢树林再走到这儿,简直是完全不符合逻辑的一段里程。但这就是真实发生了,并真实摆在他们眼前。无厘头到像是梦中出现的景象,好似从绵软的云里一脚就能踏入地心。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半坚硬半湿润的土地上,沿着河道走了很久,周围还是一成不变的景象,脚下土地却仿佛变得越来越干燥了。从一开始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到现在已经快要能窥见裂痕。 这是唯一能通往外面的道路,他们的脚步没停。 河谷里的温度似乎是比外面要低了几度。 孟昑穿着一件不长不短的修身白t,棕色工装短裤,皮肤有一大截都露在外面。明明所感受到的还是三十多度的高温,但莫名就是有点儿冷,小小的鸡皮疙瘩泛在露出的皮肤上,像是某种厄运将要降临的征兆。 忽然的,孟昑的脚步停了。 十年前他和江千泠还待在训练营的时候,他的文化课程就没拿到过一个对得起人对的分数,但是有关于体能训练和生存特训的成绩却进步得很快。 一是因为孟昑本来就是高等级alpha,身体素质比大部分的同类要强;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孟昑具有很敏捷的知觉和感官。 进行格斗测试的时候,因为总是在上理论课的时候开小差,他的实操技能其实很烂,根本耍不出几个像样的动作,但就是很少有人能打得过他。 因为孟昑的感官灵敏,反应速度很快。别人出拳的时候他往往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就先看见对手挥拳过来的影子,拳头划破空气的声音,以及飞快扑到睫毛上的拳风。 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感觉到别的什么,孟昑光靠感觉就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对方的动作及招式,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就能迅速作出反应并回击。 他的格斗测试成绩从来都只扣分在专业技巧的运用及动作标准度上,反应力和敏捷度都是点满的。 很多时候他都只是不想认真,真要有了点儿什么东西渴望时,做得未必会比任何人要差。 在后背泛起凉意的时候,孟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前面走了。 他抬起头,看见繁茂的紫藤花植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极为稀疏,再往前,河谷就是全然干涸的了。 这里就已经是尽头了,但他还是没有看见通往草原的路。 孟昑这次是真的把江千泠保护在身后。 他往后退了几步,后背和江千泠紧挨到一起,一只手抬起来,挡在江千泠身前,面无表情道:“这里不对劲,提前做好准备反应。” 或许是和江千泠贴得太近,孟昑本就处于敏感状态的腺体又开始一阵一阵刺痛起来。愈创木的气味远比以前要更鲜明。 仅是和江千泠贴近在一起的这几秒,孟昑差点儿都要以为自己被捏扁搓圆在一颗愈创木气味的薄荷爆珠里。 他的身体极度不适,精神却还是保持着高度敏感,一只手挡在江千泠前面。明明身高比后面的人还要矮了小半头。 一阵带着热量的风吹过来,孟昑的发丝被微微吹拂起来,呼吸变得越来越快,仿佛是将要预见到什么。 由于精神太过于紧绷,他的蝴蝶骨抵在江千泠的胸膛上,几乎可以感受到江千泠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起伏。 而这时候的江千泠却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和孟昑同等的紧张,他的呼吸频率甚至放得更缓了,垂眼看着孟昑红透的耳根,轻飘飘问:“不是讨厌我吗?这时候为什么又要保护我。” “谁在保护你了?”孟昑整个人像是被挤压在深水里一般不畅快,嘴却仍然是硬的,不遑多让道:“只是比起在这样的时刻被一颗枪子结束生命,我更想看你老了以后半身不遂,众叛亲离,然后被我狠狠嘲讽奚落的样子。最好是含着对我的痛恨而死。” 江千泠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很有觉悟地将孟昑这些话融入自己的理解翻译了一遍,“也就是说无论是选项一还是选项二,你都想要我在生命的最后一秒看见的是你?而且你还许愿让我长命百岁了。” “……” 孟昑的眉头紧蹙着,侧转头瞪了一眼江千泠,“谁特么说了这种话?你的阅读理解是……” 孟昑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不远处的河谷下方忽然传来簌簌的声响。 他的目光还集中在江千泠身上,在作出反应前先是看清了江的表情。在河谷发出异响的那一刻,江千泠目光很明显朝目标方位飞了过去,但他却违背本能反应地没有做出任何避险反应。 直到下一秒,孟昑搂住江千泠的腰,疾速而迅猛地拉着他侧倒在地上。 身体闷声砸在地面上的那一秒,孟昑听见了子弹从头顶飞过去的声音。 即使心中的怒火在一瞬间就蹿了三丈高,但孟昑在这样的时刻显然顾不上任何。 只是落到地上的下一秒,孟昑就飞速反应过来,扯着江千泠的手腕,拉着他躲到了一个安全的掩体后面。 不远处响起几声男人的咒骂,是听不懂的东欧语言,这让孟昑确认了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只是在确认没有了生命威胁的下一秒,孟昑的怒火就猛地翻了起来,抬起手抓住江千泠的头发,质问道:“你明明比我先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躲?以他们开枪的角度,你要是再晚躲一秒,子弹穿过的就不是空气是你的太阳穴!你他妈疯了是不是,来这里找死呢!” 孟昑下手的力道绝对不是小打小闹一般的软绵绵,是真的恼火到用了很大力气的。 江千泠被他抓着头发却一点儿都不显得狼狈,感受到孟昑的每道指缝穿过发丝和自己紧紧连结在一起,反倒像是被授予了什么勋章一般,嘴角还噙着一点儿愉悦的笑意,“你不是想要保护我?我总得要给你一点儿表现的机会,以你的反应力我还死不了。事情证明我的判断没失误。” “我操你大坝的……”孟昑被气得头晕,腺体也痛。 他的头脑清醒了大半,正要对着江千泠好好输出一顿,掩体前面的脚步声却是飞快向着他们靠近了。 江千泠一瞬间褪去了眼里的揶揄神色,抬手抓住孟昑的脖颈,拇指紧紧按在他发烫的腺体上,紧盯着他的眼睛问:“有什么想骂我的以后尽管骂,你已经保护过我,现在换我保护你。 孟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有没有听说过信息素覆盖?” 孟昑在训练营里几乎没怎么认真过,腺体科学课只偶然听过一两节。 恰好就是那一节。在“信息素覆盖”这个名词从江千泠口中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孟昑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因为他足够了解江千泠,知道这个陌生而恐怖的名词一旦在这样的危机时刻被江千泠翻出来,那就很有可能要在下一秒变动词了。 然而事实也正是孟昑所预料的那样。 “忍一忍。” 在这一句话飞快朝孟昑飘来的一瞬间,江千泠的拇指从他滚烫的腺体上移开了。 下一秒,江千泠飞快凑近了孟昑泛红发烫的脖颈,尖锐的犬牙深深刺破敏感脆弱的腺体,愈创木的alpha信息素彻底融入孟昑滚烫的血液中。 【📢作者有话说】 “信息素覆盖”是本文私设,具体会在下一章阐述。 ◇ 第86章 安抚型 信息素覆盖指的是alpha和alpha之间通过假性标记实现的假性基因替换。 主要是发生在高等级alpha和低等级alpha之间,同等级alpha之间具有一定匹配度和相似度的也有一定概率能成功。 当alpha的犬牙刺破同类的腺体并注入足够的引导信息素,被注入信息素的alpha会在短时间内感受到强烈的不适。 等侵入者的信息素在腺体内对自己的信息素完成半覆盖全压迫以后,被侵入者会对侵入者产生不同程度的心理依赖。 不会再对侵入者所释放的压迫信息素产生排斥反应,且腺体状态会跟随着侵入者的状态发生相匹配的改变。 在很久以前奴隶制度还存在的时候,拥有较高权利的高等级alpha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实现对低等级奴隶的控制。 然而这样的控制只能是短期的。实现信息素覆盖的整个过程中,被侵入者的信息素会变为控制方和己方信息素的相融合形态。 孟昑还处在强易感期的状态里,江千泠如果要向外释放压迫信息素,那么必然会牵连到他。孟昑的状况只会变得更糟糕,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完全就是一个未知数。 与其这样,江千泠不如先给孟昑打上一个短期的假性标记。虽然信息素被覆盖的感觉会有点儿古怪,但起码只是一个短期且可控的影响。 孟昑被江千泠的右手紧捏着脖子,头微微仰起来,感觉到江千泠侧着头埋在自己的脖颈里,alpha的犬牙很轻易就将滚烫的腺体给刺破了。这样的感觉很古怪,而接下来被陌生alpha信息素侵入腺体的感觉更加古怪。 明明就只是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孟昑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倍感折磨的几秒钟过去,孟昑的血液仿佛在信息素注入的过程中烧了起来。身体感官变得极为敏锐,江千泠只是将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用拇指擦去从牙印里渗出来的血珠,孟昑的身体就猛地一颤,仿佛有电流途经四肢百骸一般。 像是被颠倒又像是被贯穿,在紧接着的几秒时间里,孟昑的呼吸频率愈发变快起来,连指尖都在轻轻打着颤,一时间分不清具体是什么感受。 只感觉愈创木的气味仿佛已经从骨髓里渗透了一般,他连屏住呼吸都能从滞空的大脑里感受到江千泠的信息素气味。 脚步声越来越向这边逼近,江千泠平稳完成了假性标记的所有步骤,站起身的时候伸手揉了下孟昑毛茸茸的头顶。 他的眼神在这一秒的时候还是温和的,然而在紧接着的下一秒,他从半蹲着的姿势站起来,目光平静淡漠地瞄准到树干后方的位置。几个人影飞快晃动着,那群人已经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距离了。 江千泠撕开一直贴在后脖颈的强效抑制贴,因为孟昑的易感期,他从一周前就已经开始贴着这个了,脖子上的这块是从凌晨就开始贴着的,到如今已经没剩下多少作用。 撕开这个劣质的强效抑制贴就如同解开了最后一道封锁,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压迫完全是悄无声息的。只是极短暂的一瞬间,不远处的脚步声就被沉重的喘气声所替代。 属于alpha的几个偷猎者甚至都没能走到他们眼前,就直接被信息素压迫得跪倒在地,只有仅剩的一个beta飞快向着这边蹿了过来。 如同瓮中捉鳖。江千泠侧身倚在掩体后方,等到预料中的这个人,重重一脚精准踢在他的侧腰上。 被踢中的人哀叫一声,被强大的惯性揣倒在后方的树干上。下一秒,江千泠的靴子重重撵在他的手腕上。弯腰,将他手里的枪夺了过去。 江千泠垂眸看了眼这支枪。HK426突击步枪,发射的是5.58×45mm的子弹,属于某国际组织的标准尺寸,最常被特种兵使用。 这枪很新,手感摸起来很不错。 江千泠抬手,未经瞄准就往跪倒在不远处的几个alpha中间开了一发。子弹正好从其中两人的脑袋中间擦了过去,被恐吓的两个alpha瞬间被吓得爆了句粗口,却浑身脱力到连举起枪的力气都没有。 江千泠放了枪,只用右手拎着,走到那几个被愈创木信息素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的alpha面前,半蹲着把弹夹一一卸了下来。 领头的东欧男人伸手捂着自己如同刀绞一般的腺体,抬起一双红血丝遍布的眼睛,用略显蹩脚的英文问:“Why arent……you affected by the bracelet?” 意思是问江千泠为什么没有受到手环的限制。 这几个偷猎者显然是有备而来,所配备的一类枪支器械都很先进。 大概也考虑到有可能会受更高等级的alpha压制。除团队中唯一的beta以外,每人甚至还配备了一个最新技术的信息素防护手环。 这种手环的造价昂贵,一般只用于军用,无法屏蔽ao发情时的诱导信息素,但可以抵御较自身等级更高的信息素压制,可以在战斗中最大化屏蔽信息素等级带来的影响。 但即便是最前沿技术的手环,对压迫信息素的屏蔽性能也会有着一定的上限。如果释放压迫信息素的alpha等级足够高,突破了手环的阈值,那么仍然是起不到作用的。 江千泠显然是在这个阈值以外的。 他甚至没有用英文,直接用东欧语回应的,直译过来的意思非常自大且直白——因为我足够强。 领头的男人听见江千泠口中熟悉的母语,眼睛亮了一亮,勉力抬起上半身,用东欧语轻声道:“你能过来一点吗?先不要伤害我,我还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讲。” 江千泠轻轻挑了下眉,像是很配合地往前凑近了一点儿。但对方的招式实在太拙劣了,江千泠从男人的深蓝色的眼睛里甚至能窥见身后的倒影。 即使早就知道对方在耍什么阴招,江千泠却没有立即站起身来,直到潜伏在身后的beta男人猛然从匍匐的状态中跃起,手持匕首用力向着江千泠的脖颈刺去。 孟昑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从虚脱状态中缓过神来,看到江千泠身后有人偷袭,一手撑地,反应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等赶至目标位置的时候,一脚踹得比江千泠还要更有力。 仍然是腰上重复的位置,男beta被一下子踹飞到地上,捂着胸口脱力咳嗽了两声,甚至从口腔里感受到了血腥气。 “你们这几个腺体劣质等级低也就罢了,还敢在你爸爸背后捅阴刀?low货,踩你这种一脚都是脏了老子鞋底。” 孟昑不过才从强易感的状态中出来几分钟,就再次恢复到了他日天日地日空气的狂妄状态中。说完鞋底还真往地上碾了一脚,像是真的踩到了什么鸡屎狗屎一般。 “怎么,还想拉手榴弹?” 看到唯一还保持着行动力的beta男人有把手伸进衣服里的动作,孟昑低着腰伸手一捞,就从他口袋里拿出来一颗精巧的手榴弹,拿在手里抛了抛,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就嘲讽道:“哎呀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玩玩具,这么调皮可怎么办呢?那我们一起来玩一个你张开嘴巴,我往你嘴里丢炸弹的游戏好不好呀?” “行了。”江千泠回过头,看见的就是孟昑一只脚踩人腰上,像是要把保险丝抽出来的动作,淡淡提醒道:“还要调查的,别给人玩死了。” 这边的暴徒都已经被金主自己制服了,传闻中的雇佣兵部.队才姗姗来迟。虽然对江千泠的信息素感到极为不适,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地先把地上的这几个人给绑了。 江千泠慢慢收敛了信息素,孟昑腺体里那种热乎乎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 从腺体被江千泠强制打上了假性标记以后,孟昑的心理感受和身体感受都怪异到了极点。总觉得自己像被江千泠生出来的,有种母女连心的诡异连结感。 这种感受让孟昑觉得很羞耻。 偏偏这几个光有大块头,脑力和行动力都是负分的雇佣兵还总是盯着自己脖子上的牙印看,眼神古古怪怪的,不知道是在探究些什么。 孟昑眼神瞥都不敢往江千泠那边瞥一眼,又被这几个大兵盯得实在不爽,嗤了一声将自己偏了一大半的衣领给拉回来了,语气不爽道:“stupid egg,look what look?roll gogo yourself home.” 几句山碴子英语脱口而出非常流畅,态度很是嚣张,想挑衅的心非常明显,就是仅限于本人的可听懂。 以为自己是被无缘无故盯着的时候,孟昑这边的气焰非常嚣张的。 但他身为局内人完全不会知道的是,令这几个大兵频频侧目的原因不止是他腺体上的牙印和满到快要溢出的愈创木信息素。而是和白山茶相融合的愈创木信息素里面,竟然还藏着极小部分的安抚型信息素,其属于伴侣之间很暧昧的范围,完全令人能看出这其中藏着的私心。 ◇ 第87章 或许是悸动 这几个偷猎者的下半截裤腿全是湿的,鞋底上沾着厚厚一层黑泥,大概从一开始就是从河谷里蹚过来的,所以湿润的河岸边才没有留下他们的脚印。 接下来要找到出口的话,大概就只需要沿着干涸的河谷继续往前走,但那样就离他们的扎营地太远了。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原始的草原里藏着太多的未知数,江千泠不想再冒险。 “Here you go.” 江千泠将手里的枪丢到雇佣兵手里,向他下达了原路返回的指令,“Please return by the original route nest.” 领头的雇佣兵点了点头,示意让手下的人将地面掉落的弹夹和子弹捡起来,然后拖着这几个已经失去了行动力的东欧男人走了。 孟昑一直在很尽力地调整衣服,试图让自己的上衣领口能遮挡住小部分脖子,等一抬起头,发觉天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全然暗了,可视范围内就只剩下一个江千泠。 不知道因为什么,孟昑又开始变得手又不是手,脚又不是脚了。肢体僵硬得像是刚被驯化的一般,眼神往四面八方瞟,就是不停在江千泠身上。 就差把我很不自在,我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这几句话写在脸上了。 即使知道是特定情况下的紧急处理办法,孟昑还是很难接受自己被江千泠假性标记的事实。 alpha和alpha之间当然没有真正的标记,可是通过信息素覆盖实现的假性标记实在是太逼真了。 脖子上的牙印很暧昧,相结合的信息素气味很暧昧,两个人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的态度更是暧昧。 卢米亚河谷边,燥热的夏夜里,漆黑的树林里只有月亮还亮着,淡漠清冷的月光隐隐照在鲜妍的树紫藤上,像是梦境里一般朦胧却丰富的色彩。 孟昑和江千泠分别站在一颗树紫藤的稀疏处和茂盛处,面对着面,中间隔着一树繁茂的花枝,风景和人都好看,却谁都没在看谁。像是心不在焉,又像是在分别想着同一件事。 “愣着干嘛?要走了。” 寂静深沉的夜色里,最终还是江千泠先开口了。 他的目光在孟昑脸上短暂停留了一两秒,动身向着返程的方向走。 孟昑余光瞥见江千泠径直向着自己这边走来,明明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他的目光却呆愣楞停在固定的一点不动了,只在朦胧的视线最边缘看到江千泠径直走来的身影。 在江千泠的肩膀从孟昑肩膀擦过去的那一刻,河谷旁吹来一阵温暖的大风,一片紫色的花瓣从孟昑的目光聚焦点飘落,顺着风砸在他的眼睛上。 他下意识闭上眼。 这样就代表什么呢?漆黑一秒钟的视线,落了一拍的心跳,肩膀相抵的温度——这些都在同一秒发生了。 人生中最鲜活的记忆往往都发生在毫无预兆的短短一刹那。因为人类感受美好的延缓性和迟滞性,在这些所谓人生时刻的片段发生时,当事人往往都不明白当下这一刻到底意味着什么。 江千泠的这一刻很早就发生了,但他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想明白。 孟昑则要更加迟钝一点,等觉出人生中最为鲜活的其中一刻,还未能想明白心跳为什么会忽然空出来一拍。 只不过时间还长,冰封在雪地之下的偏见和误解隐隐有要化开的趋势。 孟昑在江千泠身边正以一个飞快地速度成长起来,慢慢明白并不是所有的爱都必然是以一个完全忠诚固执热烈的姿态在表达。 他的心脏连着指尖麻了一大片,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几秒,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止了,孟昑蓦然回神,转过身,目光和驻足停留的江千泠对上了。 “走了。” 江千泠没有问孟昑为什么在发呆,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他。直到孟昑从他小小的精神世界里走出来了,垂着眼“喔”了一声,小跑几步走到他身边。 在偷猎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江千泠就已经认真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 卢米亚政.府只是不作为,但如今一直在侵犯国家野生动物盗窃法的外籍不法分子已经被成功捉拿,距离当地最近的警察局连夜就赶了过来,火急火燎收下了这不费吹灰之力就自己送上门来的头等功。 江千泠提前看过当地的法.律.条款,这群人按照涉事程度,大概率会被判处约三百万卢米布的罚款或十八年以上监刑,接下来几十年的日子都很难好过。 并且这群人的来头并不简单,这甚至很有可能不单单只是一桩简单的偷猎案,还能再牵绊出一些更有意思的国际大事件来。 当地的野生动物救援组织到第二天早上才来,被偷猎者关着的动物分了好几车才运走。 确认没受伤或只受轻伤的动物届时会被放生到它原来生存的地方,受重伤的动物则会被运送到专业机构受到治疗。 其中还能恢复的就会在痊愈后放生,不能恢复的大概就只剩下动物园一个归宿。 而这些都是江千泠一个人安排好的。并且经他联系的都是足够权威靠谱的机构、组织,确保这些受害动物在最终都能得到最好的安置。 孟昑和相关机构人员一起将动物送走了。 在最后几只蜥蜴也被装进笼子以后,孟昑注视着慢慢消失在草原尽头的装货车屁股,心里忽然冒出很多复杂的情绪。 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他一直认为江千泠冷血,不近人情,没有同情心。 但在成长的过程中,孟昑发现有很多人很多事都不能只用绝对的一两面来看。 一个真实的人不会像写在纸片上一般单薄,他往往都是复杂的。没有绝对的自私,也没有绝对的无私;没有绝对的善良,也没有绝对的恶毒;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 而江千泠也并非孟昑这些年所认为的那样,性格里秉持的是他无法接受的绝对冷漠。 相反,每次一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江千泠总是表现得漠不关心,好像全世界除了他以外谁都是贱命一条的样子。然而只要等到最终一结算,往往都是缺乏人情味的他做了最多的事。 孟昑以前太幼稚,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就是什么。如今亲历了这一件事,倒是通透了不少,看江千泠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那么不顺眼了。 因着这一场风波的平息,他是真的发觉了自己在卢米亚的意义,慢慢对这样一个地方有了归属感。并且是像这儿的动物一样,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卢米亚大草原的一部分。 自从习惯了在卢米亚的生活以后,日子像是流水的一样过去。孟昑偶尔还是会思考,但大多时候都是放空了,不打算强迫自己去思考任何一件暂且无法领悟的事。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孟昑脖子上的牙印终于快要消了,有关于假性标记的影响已经过去大半,这样一个对他来说倍感折磨的乌龙总算是要彻底翻篇了。 孟昑脖子上的牙印快要消掉的那一天,玄米一整天都处在一个不明所以的探究状态中。 总是磨磨蹭蹭想要晃悠到孟昑身边,想要假装不经意,目光却死死定在他的脖颈上。因为被衣领里侧遮着,所以总是看不清楚,视线和肢体语言就更显得尤为刻意。 孟昑在营地忙着自己的事,被旁边半点儿正事不做又总是像只绿头苍蝇一样围着自己转悠的玄米感到非常不满,索性将工具直接丢了,抬起头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赶紧说,想做什么就赶紧做,别像只长脚蚊一样一直骚扰我。” 玄米整个人都陷在一种特别扭曲又特别纠结的状态里,右手手指张开又并拢,两手拳头握紧做了个鼓励自己的手势,迟疑了好半天才问:“……真的是想问什么想干什么都可以吗?” 孟昑蜷着腿坐在一张小小的木凳子上,看玄米的样子总觉得有太多的不对劲,蹙着眉问:“所以你到底想干嘛?” 但玄米这时候的自信心已经受到了鼓舞,她深吸一口气直接往孟昑跟前冲了过去,弯下腰,目的明确地扒开他侧颈的整片衣领,终于看清楚传闻中那个半消未消的牙印。 看清牙印的一瞬间,玄米立即捂着嘴倒吸了一口气。 就因为前段时间爆发的这个超级大瓜,玄米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是一个beta。毕竟整个剧组就她一个beta闻不到江千泠和孟昑的结合信息素。 那一天的傍晚江千泠和孟昑一起消失,剧组里好些人是真真切切慌了神的。 就只有玄米和陈贤两个格外淡定,因为他们自认为了解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事,这两个人集体消失一段时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等孟昑和江千泠两个人一起回来以后,这样的淡定就只局限于玄米一个人了。 陈贤从闻到了两个人信息素以后就进入了一个非常复杂的状态中。 先是目瞪口呆大惊失色,再是强迫自己接受事实,开始以一种带有审判意味的目光审视江千泠,并时常向孟昑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 在他眼里,江千泠简直太不是人了,就为了搞个暧昧,竟然还把孟昑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大alpha给强制假性标记了。 明明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能有这种老封建的事发生。 在这样一件事的衬托下,未经预告就被江千泠和孟昑带回来的那一批野生动物和陌生东欧男人反而像是小儿科了。 不仅是陈贤一个,孟昑被江千泠假性标记,两个人很有可能在背地里有一腿,并且还玩得很花的事已经在组里传开了。 完全不需要任何的证据证明,毕竟孟昑身上白山茶和愈创木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实在太明显了,想让人不察觉到都很难。 然而这其中却唯独不包括作为beta的玄米。以八卦为唯一人生乐趣的人因闻不到信息素被这样一个惊天大八卦排除在外,玄米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但她还是被好心的同事提醒,孟昑的脖子上似乎有一个很深的咬痕,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江千泠在做假性标记时创下的产物,玄米虽然没有信息素,但眼睛总是好的,只要看清楚了那个咬痕同样也算吃明白了瓜。 就为着这个消息,玄米让自己活下来了,这几天总想要凑近了看孟昑脖子上的咬痕,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孟昑就像是在有意遮掩似的,这几天总是挑可以挡掉腺体的衣服穿。 玄米等这个等得抓心挠肝的,一直到孟昑脖子上的咬痕都快消失了还是没亲眼见到。 直到今天总算是豁出去了,决定不管会被孟昑怎样对待都先要看了再说。 终于看清楚的那一瞬间,玄米算是彻底满足了。但孟昑的脸色确实也是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让玄米本就紧张的心重重一跳,都想要去摘几根仙人掌负荆请罪了。 但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孟昑没有发作,只是黑着脸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冷冷道:“下次再敢这样直接剁你手指。” 玄米相信这话从孟昑口中说出来绝对不是玩笑,即使精神层面是非常心满意足的,看起来却仍是好好反省过的样子,举起三根半手指担保道:“放心吧放心吧,我刚刚其实是被鬼上身了,才不是在好奇我不该知道的事。这怎么可能会有下次呢?” 这边玄米还以为自己是被诡秘狠狠溺爱了,然而孟昑之所以没有当场就发作纯粹是出于没这个精力也没这个心情。 不止是玄米,连他自己其实都没弄明白被江千泠假性标记以后的这一周到底是算个什么事。 对他来说,信息素覆盖的确实是具有很强大的效力。 在被江千泠打上假性标记的这一周,孟昑时时刻刻都能察觉到自己对江千泠那种难以言说的眷恋和依赖。 在此期间孟昑无时无刻都能闻到江千泠的信息素,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将其归入了愈创木的功劳,有理有据地认为这些情感都是假性标记带来的强大负面影响。 然而如今一个周过去,孟昑脖子上的牙印都快要完全消失了,身体中、空气里能感受到愈创木气味也越来越淡——这代表假性标记已经快要从孟昑身上失效了。 但为什么他心里对江千泠那种不明所以的情愫却还是分毫未减呢? ◇ 第88章 开门呀我是嫂子 孟昑的心情被卷成乱糟糟的一团,脑海里总是循环放映江千泠在树紫藤下向自己走过来的画面,越想越难以控制,简直是烦闷得不行了。 十二月将要到来,现在正值卢米亚大草原的盛夏,各种动物正是最活跃的时候。 孟昑每天跟着团队都有数不清的事要做,心里也有着诸多难以捉摸的想法要梳理,再加上大草原本来就很难找到信号,等他想起来要看一眼手机的时候,已经是不知道多久过去了。 正中午的时间,卢米亚草原的气温升高到恐怖的四十多度,连动物都在这时候躲到树荫下不再行动,拍摄团队也进入了难得的午休时间。 孟昑蹲在充电桩旁把手机充了三十格电,给已经小半月没打开的手机开了机。 为了找信号,他先是爬到他以前最常上网的一个土坡上,发现还是没信号,于是又往高处走了小段距离,总算是能找到两格微弱的信号。 因为手机已经关机太久,微信已经自动退出了,好在微博还没有。 孟昑索性先打开了微博,在开屏界面加载了将近一分半的时间以后,终于成功进入了首页。 他一点进去首先看见的就是connect在机场被私生围堵造成机场秩序混乱,游客被迫误机的娱乐新闻。因为信号太差,从外面就只看得见文字,配图还是一片空白。 不过这样的事对connect来说也是见怪不怪了。 孟昑这边还待在南非,暂时没有得到要归队的安排,connect剩下的成员们最近在出什么外务在哪个机场又被堵了反正也跟他没关系。 抱着这样事不关己的想法,孟昑直接将这条娱乐新闻给忽略了,点进自己99+的消息界面,一眼瞥过去私信里有一半是骂他的。 一部分是真心实意在骂他的黑粉;一部分是将近两个月没看到自担营业,成功破防的辱追真爱粉;还有一部分是在connect这儿极为罕见的红人粉,正在为孟昑两个月不归队未参与MV拍摄的事而激情辱骂中。 另一半就是相对来说比较呆萌可爱的真爱粉。 其中包括他的毒唯,甜唯,妈粉,cp粉以及极少数的团粉。结构很复杂。人数多,粘性也很强,粉丝们几乎每隔几个小时就要给孟昑发送一条表达想念和关心的私信。 根据其各自不同的属性,各种各样的称呼都有。有叫儿子女儿的;有叫爸爸妈妈、豹豹猫猫的;有叫老公老婆的;还有把孟昑在当电子宠物、旅行青蛙养的。 连性别都不统一,各种辈分大乱炖,非常混乱。 其私信内容也是乱七八糟的。 有叫孟昑在非洲一定要背好小书包,带好红领巾,给保温杯装满水,记得要在升温的时候脱掉小背心,一定不能和陌生人讲话,要好好跟着导演别走丢的。 有嘱咐孟昑一个小女生到了南非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理会拍摄组那些臭男人的。 有哭诉孟昑太久不回家让自己独守空房,好不寂寞的。每次只要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一定要跑来私信一句:老公我真的好想你,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全世界都在欺负你的omega。 还有一个劲逮着孟昑叫爸爸的。天天就是发:老爸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老妈都瘦脱相了/被同事欺负了/想你想哭了/抑郁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要被同事丝给拆家了。各种各样的苦情剧本层出不穷,然而却连老妈是谁都没能统一,具体要取决于这便宜孩子嗑的是哪对cp。 星轨是不允许connect成员随意回复粉丝私信的,所以孟昑对这些言论的回复都很统一。 对方发一句就回一句“所以呢?然后呢?还有吗?嗯嗯呢,只要是你说的都对!”,语气又欠又真诚的,是他为孟家军和数量庞大的黑粉大军一起设置的自动回复。 实用性很强,用途广泛。向孟昑来表达关爱的粉丝通过这条自动回复能收获到情绪价值,想要来激情辱骂孟昑的黑粉也能收获一肚子气。 在这些鱼龙混杂的私信中,孟昑随机点开几条看了。为了表示自己还好好活着没死成,趁着现在信号还可以,点开加号随手打了个“1”,然后点击发送。 在微博成功发出去的两秒里,孟昑的手机因消息在一瞬间进得太多被卡死了,退出去删掉后台重进了一遍才恢复正常。 这时候,“孟昑竟然还活着”这个词条就已经冲上了热搜,并且还在总榜和文娱榜持续攀升中。 这倒不是因为孟昑突然就变得有多火。 主要是孟昑在卢米亚断网的这段时间里,他被舆论裹挟着深入南非大草原的事迹莫名就火了,在营销号添油加醋的搬运里已然发展成一个巨大的笑料。在微博和下沉平台的传播度很火热,连不追星的路人都知道了,让孟昑通过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又出圈了一次。 正常思维的人看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破圈方式,或多或少会感到有点儿惊讶或惶恐。 但孟昑却一点儿没把这当回事,非常淡定从容,该干嘛干嘛,等手机一有信号就开始正常营业。 仅是一条内容为“1”的冒泡博,在发出去三分钟后就有了上万评论。各家老粉新粉连控评都没做了,又是哭天抢地又是喜出望外地在评论区庆祝正主终于回归了。 占据最前排的是战斗力最强的女友粉,一水儿都是“老公我真的好想你呜呜呜”一类的激情言论,在抒发想念之情的同时还不忘排字,一整列应援色打底加黑字正方体大字的头像,连起来看是“宝宝我想看你自拍”。 孟昑点开排字最顶上的一条,言简意赅回复道:等我五分钟。 接着退出微博打开原相机,正要挑个角度临时拍几张,刚打开前置摄像头就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要我帮你拍吗?” 孟昑心下一跳,被吓得直接把手机丢了出去,没有贴钢化膜的手机屏幕正好嗑到了地面的石头上,孟昑慌忙将其捡起,只看到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前置摄像头和顶端屏幕。 “……” 孟昑在娱乐圈的“莽夫”人设很响,江千泠没想到自己只是站他背后随口讲了句话就能给他吓成这样。 实际上孟昑的胆子确实挺大的,在团综里玩密室逃脱跟高空游乐设施都跟老头老太太逛公园一样的从容。 今天站在孟昑背后讲话的人但凡不是江千泠,哪怕是个鬼,孟昑都不带会被吓成这样的。 但这个人偏偏就是江千泠。 从假性标记的那件事过去以后,孟昑对江千泠的感觉就一直怪怪的,一看到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再加上信息素覆盖带来的特殊影响,孟昑怕自己一被信息素控制就真做出点什么傻事,这段时间看到江千泠都是绕着走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被堵住了。 看孟昑一直在低着头摸自己的手机,江千泠敛眸道:“别不高兴了,等回去以后给你重新买一个,贴好膜的。” “不用了。” 孟昑瓮声瓮气答完,看都没敢抬头看江千泠一眼,扯着衣服下摆给手机屏幕上的灰擦干净了,打开手机看到屏幕没花,勉强还能用,只是前置摄像头坏掉没法自拍了。 但他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只能把手机翻过去拿后置摄像头对准自己,打算就这样盲拍几张算了,到时候角度和构图奇怪点儿也认了。 这时候江千泠又再一次提议道:“我帮你拍吧。” 孟昑原本挺直的背僵了僵,头也不回就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拍。” 江千泠问:“你这样拍出来的能看吗?” “要你管。” 孟昑用这样别扭的姿势拍了几张,把手机翻回来一看果然是很奇怪的照片。明明是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硬是被拍出了三百六十一度,完全是肉眼可见的丑。 而孟昑选择捂着眼睛大胆向前冲,宁愿把这几张丑照片发出去也不把手机给江千泠拍,自觉又大度地给各位翘首以盼的黑粉输送新的表情包和黑图。 江千泠瞥见孟昑的手机屏幕,轻飘飘问:“你粉丝等了这么久,你就给她们看这个?” “要你管。”孟昑依然还是这三字箴言回复,连文案都没找就要把照片发出去,大言不惭道:“她们爱看。” 在孟昑的手指就要点到发布键的前一秒,江千泠忽然直接要害道:“孟昑,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孟昑的手指动作一顿,被吓得差点儿要把手机丢出去第二次。 “谁谁,谁心虚了?你以为你是谁呢!我又一点儿都没在乎你!” 孟昑原本是蹲着的,一下子应激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圆了看江千泠,简直就差把“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几个大字给写脸上了。 江千泠没戳破他,只是伸出手说:“那你让我给你拍又怎么了?让旁边的人帮拍营业照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吧。” 孟昑还是没把手机给江千泠,只是瞪着江千泠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想要反驳,平时吵起架来格外灵光的脑子却在这时候像短路了一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都已经占下风了,孟昑心一横,为了拒绝江千泠直接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因为我头晕我恶心我四肢乏力我力不从心我心脏不好我代谢迟缓我肠道吸收能力差我老寒腿我老花眼我脂肪肝我俩八字不合势同水火针锋相对,总之我就是不想让你拍,这些理由够了吗?” “不够。” 在对方焦灼的目光下,江千泠唇角扯起一抹浅笑,轻轻叫了声孟昑的名字,一招制敌道:“我又不是嫂子,你还怕粉丝扒出来点儿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五天连更结束,明天先休息一天了,到时候再看要不要继续连更(主要看佩子给我分到哪个榜单了)TT ◇ 第89章 娘家人 江千泠一句“嫂子”出来直接给孟昑砸懵了。 他的脸和脖子完全是在一瞬间爆红了,像是丢烫手山芋一般把烂手机砸在了江千泠身上,简直是羞愤到了极点,“你闭嘴好不好!我让你来拍还不行吗?” 江千泠轻轻挑了下眉,把孟昑丢过来的手机接住了,向他发出指令:“你先摆好姿势。” 孟昑一想到待会儿要给自己拍照的这个人是江千泠,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身体绷直着硬得像块铁,过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举起来一只僵硬的剪刀手。 江千泠垂着眼,简单调了下原相机参数,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硬邦邦的剪刀手。 孟昑往那儿一站得就跟个人机似的,不自在的样子宛如文艺汇演表演完毕正站在红色幕布前等待着老师按下快门的二年级小学生。 “放松一点。”江千泠说。 孟昑晃悠悠举起了他的第二只剪刀手。 “……” 即使江千泠是专业学过摄影的人,也没办法将一只应激的螃蟹拍成漂亮的人。 他放弃了让孟昑自己摆姿势,抬眼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对孟昑说:“你走到那片树荫下面。” 孟昑现在已经没有要反抗的意志了,只想要快点完成这一组营业照。听到江千泠说的,乖乖放下剪刀手,按照他的指示走到了指定位置。 卢米亚的天空依然是澄澈的深蓝色,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一片云。 大草原地势平坦,这一平缓的土坡大概就是入目之处的最高点。一颗看样子已经上了些年头的铁木生长在土丘最高点,茂密而繁盛,深绿色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油汪汪的,是很有生命力的色彩。 等孟昑站到树荫下,江千泠走到他侧后方的位置,接着说:“往右边站一点点。” 孟昑往右边走了一步。从细碎树影里透出来的光打在他小半张侧脸上,江千泠以他为中心绕着走了几步,最后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角度。 “好了,身体放松,眼睛垂下去。”江千泠认真看着手机屏幕说。 孟昑虽然唱歌跳舞的业务能力都不行,但在组合每次拍平面图的时候都是最好看的。镜头感这种东西或许就是与生俱来的,这大概是属于孟昑唯一一项娴熟的业务能力了。 尽管还是很紧张,但一听到摄影师指挥,孟昑还是尽力放松了脖子和肩颈,将睫毛垂在一个最完美的弧度上,展现出优越的眼型和五官。 江千泠将摄像头对准这样的孟昑,虽然画面已经很完美,但他还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在安静地对着镜头看了几秒以后,江千泠把手机放下来了,再一次向孟昑提议道:“把头发放下来一点儿。” 孟昑的头发现在已经生长到了一个快要及肩的长度,为了方便用一根细细的黑色皮筋扎了起来,发尾是一个不长不短的小揪。 他听到江千泠的话,有点儿不高兴地嘟囔说:“太久没剪了形状不好看,我才不想当长发流浪汉。” 然而他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把手伸到了头发后面,要把皮筋扯下来。 “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乖?”江千泠看着乖得过分的孟昑,弯着眼睛笑了一声,“我没想让你当长发流浪汉。” 孟昑看着在江千泠脸上难有的单纯笑意愣了一秒神。 就在他发呆的这一秒时间里,江千泠的手已经伸到了他脑后,从皮筋里扯出来一绺黑色头发,散在他的耳朵边,然后亲手别到了孟昑红透了的耳根后面。 在将孟昑头发别到耳后过程中,江千泠的指尖难免触及到了他的耳垂和耳廓,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但也足以感受到这是一种怎样滚烫的温度。 江千泠感觉到孟昑的身体完全僵住了,将手飞快撤回了,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现在好了。” 孟昑再一次从愣怔中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耳朵还红着,状似不经意地吐槽道:“这就是你们名导特意要营造出来的氛围感吗?” 江千泠没理会孟昑的阴阳怪气,在拍人的时候还是很执着地把人物后面的天空也拍得很好,取景一定得是黄金比例。 紧接着又给孟昑分别拍了仰视和俯视的视角,连坐在地上和挂在树上的都拍了。一次性出的片是每一张都能做杂志封面的程度,把孟昑没有任何配饰的老头衫拍得跟有过设计一样,原图就能直出。 事实上孟昑也确实没p。江千泠一给他拍完他连看都没仔细看就跟丢烫手山芋一样直接给传上微博了,连文案都没编辑,因为照片好看,反而有种淡淡的装感。 因为提前有过预告,孟昑这组照片一发出来,也是被很多粉丝和路人一起秒吃了,无数条留言瞬间涌入评论区。 孟昑现在还在拍照的尴尬中有一点没缓过来,为了回避江千泠的视线,即使照片已经发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是装作很忙碌的样子在看着手机。 “卧槽宝宝你想一下子帅飞我吗?下次再上微博我的ip将会更新在火星,因为孟昑的帅已经突破地球极限了!” “老爸你好帅……” “好漂亮……跟以前的照片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诶,有种电影一样的质感,像是在跟我讲故事一样呜呜呜。” “秒王在这组照片里倒是真显得聪明了不少呵呵。” “这就是傍上大导演的感觉吗?这还没跟着做出什么成绩呢秒王就急着要草文青人设了。某312分的高考成绩单准许了吗?” “真的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过这组照片完全就不是自拍的视角吧?拍摄组里应该没有omega?欧巴可千万不要忘本啊!别在南非历练着历练着突然历练出一个嫂子来了……” 孟昑现在简直是对嫂子这个词有点儿过敏了,一看到就跟被烫到一样浑身瑟缩了一下,差点儿就要把屏幕完好的下半部分给一起捏碎了。 他感觉到江千泠的目光似乎还停在自己身上,简直心虚得要命,正要赶紧把屏幕赶紧关掉,突然就有一个未接来电打了进来。 孟昑如同迎面撞上救星一般赶紧把电话接通了,听到苏谨易的声音在手机那边响起,“诶哥你总算接我们电话了!这地方没一个人能听懂我们说话的,你赶紧过来接一下我们!” 孟昑的心头即刻被一种更加不详的预感给笼罩了,瞬间挺直了背问:“怎么就听不懂你们说话了,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我们当然是在卢米亚机场啊!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吗?” “你们来这里干嘛??” “当然是来看你啊,顺便来录个物料。还有佑哥也来了,你到时候就等着紧紧拥抱我们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一周会接着连更,榜单字数是两万,因为写得多所以剧情大概会发展得快一些,应该还有个十章左右就在一起了。 ◇ 第90章 第三人称 在听清楚苏谨易这话的一瞬间,孟昑忽然希望人类科技再发展得更好一些,最好是发达到能给手机开发出一个全新的功能,在挂断一段电话的同时可以自主选择挂断与全世界的联系。 孟昑突然就很后悔自己把手机关机断联了这么小半个月时间,不然他就可以在苏谨易提出要把下一期团综搬到卢米亚录的时候,就直接打一个电话过去让他彻底断掉这个痴心妄想。 但再怎么假设,connect这群人也是拖家带口地过来了。孟昑再怎么后悔也无法穿越到过去。 他问江千泠要了车钥匙,原本是想自己一个人开车过去,却被江千泠一个问题给问住了:“你一个人确认还记得路?” “……” 先别说记不记得,刚来卢米亚的那天晚上那么黑,孟昑连路都没看清楚,最后就只记得科鲁那双在黑夜里发着光的眼睛,怎么想也确实是没办法在无人指引的情况下一个人开到机场。 但江千泠既然都这么问了,孟昑的心里就冒出许多不好的预感,果然江千泠就在下一秒主动开口了,“我陪你去。” “……” “陪”这个字眼实在太暧昧,只有两个人的车内空间只会更暧昧。今时不同往日,孟昑和江千泠已经不是躺在一张床都只想着要比对方多盖一点儿被子的纯恨关系了。 但具体是什么关系孟昑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就是觉得很怪,非常怪,特别怪,所以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但他又不能在完全不认识的路的情况下还要拒绝主动提供帮助的江千泠,不然就显得太刻意了,又能让江千泠逮住机会盘问自己到底在心虚点儿什么。 这时候玄米正好拿着水杯从两人旁边悠闲路过,原本只是想充当两位主角的背景板、npc。 但她却在路过的一瞬间被孟昑扯着衣领拉了过去,即刻出画,速度快得夸张,浮夸得像是演绎了一遍动漫里的那种被龙卷风卷走的效果。 孟昑的手还抓在玄米的后衣领上,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有信念感,一本正经道:“玄米说她洗面奶用完了想要去买新的,我们顺便带上她一起吧。” “……” 且不说玄米的洗面奶有没有从家里带出来,卢米亚大部分时候其实连洗脸的水都没有。 为了节省水资源,玄米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洗过脸了。大部分时候就只是用打湿的纸巾擦一擦,或者是直接用手搓两下,倒也不是不能过。 然而孟昑现在就这么找了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拿玄米当了挡箭牌。 玄米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的目光还真和小江导的对上了。 虽然江千泠还是眉眼弯弯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但玄米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反应从来没那么迅速过地甩开了孟昑的手。目光炯炯,目视前方,以表忠心,“我不需要了!我刚发现脸上的油脂多一点反而能起到保护皮肤的作用,所以我就不去了!你和小江导一起去就好。” “你再好好想清楚一点……”玄米拒绝得实在太干脆,孟昑先是微微愣住了,才不死心劝了一半,就被江千泠中断了。 “你要是有这个需要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孟昑跟我提过你想准备一点必不可少的卫生用品。”江千泠在一旁淡淡提醒完,玄米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确实有着一定要去采买的东西。 她和拍摄组里另一个女生的生理期都快到了,来的时候太匆促没有带够卫生巾,这次好不容易遇到采买的机会,要是不跟着过去,情况很有可能就要不妙了,毕竟这荒郊野岭的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替代卫生巾的东西。 玄米就这么被巨大的压力裹挟着上了车,原本是想一骨碌钻进后座,但孟昑却她先一步蹿进了后排位置。 玄米胆子再大也不敢让江千泠一个人在前面开车当司机,只能硬着头皮坐到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总觉得这场面怎么看都像一家三口在出行,而她这个年纪最大的反而是女儿。 江千泠开车开得很稳,而且不说话。玄米等坐到车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只剩下最后两格电了,唯一能缓解尴尬的东西也没了。 她心如死灰,继续以一个小学生等老师发糖的姿势端坐着,从后视镜里瞥见孟昑已经把手机横过来了,过了一秒钟,车里响起欢乐斗地主的背景音乐声。 玄米心下一惊,想起小江导平时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他专注做事的时候外放手机音量。 如今孟昑不仅外放了,而且音量至少开到了五十格。 玄米预感到不妙,很害怕会坐在一辆有情侣吵架的车里,接下来果不其然看到江千泠把一只手伸向了后排,手指是向内收紧的,像是一个要出拳的姿势。 玄米盯着江千泠的手指秉住呼吸,脑海里自动给这段动作加上慢放——下一秒,江千泠从扶手箱里拿出一盒水蜜桃味的棉花泡泡糖,自然地递给了后排的孟昑。 诶?? 江千泠手部动作的慢放一瞬间结束了。 玄米一脸懵地看着孟昑慢悠悠出完手里一张牌,很不客气地从江千泠手里接过棉花泡泡糖,拆开嚼嚼嚼吹出来一个粉红色的泡泡,接着出完下一张牌。 玄米眼睛往下面一瞥,就看见江千泠从箱子里又拿出来一包抹茶味的向自己递过来,随意问道:“你吃吗?” 玄米赶紧双手接过了,受宠若惊地道了两声谢。 “很热吗?要不要把空调温度再开低一点。”在玄米接过泡泡糖以后,江千泠像是不经意问。 孟昑随口答道:“还好吧,要再开低一两度也可以。” “你呢?” 等车里安静了足足三秒,玄米才反应过来江千泠这话是问自己的。 一道职场高情商测试题再次送到自己面前,玄米瞬间打足精神严阵以待,目光像刃一般从后视镜里瞥见孟昑一直撸到膝盖以上的裤腿,以及额头上隐隐一层薄汗,像做高数题一般在脑海里飞快测算完毕,接着给出一道完美的高情商答卷。 “虽然车里的温度确实是最符合夏季高温的完美温度。不仅空气清新,而且湿度适宜,是非常令人舒适的环境。但今天确实是非常热的天气,我似乎也感觉到有一点燥热了,所以非常支持孟昑将空调再调低一度的建议。” 孟昑忽然想起了什么,点点屏幕丢了个炸弹出去,语气随意对玄米说:“算了吧,再开高两度。这时候吹冷空调你也不怕痛风。” 玄米没想到孟昑还一直记得这个,心里一阵感动。心想不愧是自己新认识的好闺蜜,要是你没有傍上我的顶头上司就更好了。 玄米这时候已经彻底从自己多余的心理剧场里走出来了,开始以一种审视闺蜜老公的视角重新看待小江导和孟昑之间的氛围。 孟昑嘴里的泡泡糖刚嚼没味,江千泠这边就从抽纸盒里拿了两张纸往后面递过去。孟昑头都没抬,只是听见两声抽纸的声音,就从江千泠手里接到了纸,把泡泡糖吐到纸巾里。 玄米暗地里监视着这一切,心里止不住地一阵“啧啧啧”,心想这俩人都已经这样了,孟昑竟然还敢说他们没什么,真是骗狗都不信。 十几局欢乐斗地主打完,孟昑小半个月攒下来的欢乐豆全都输没了,大半个小时轻松愉快的小游戏打完,都能给肺气炸了。 当江千泠把车停下来时,孟昑还有点儿没从红温的状态中缓过来,一瞬间都有点儿忘了他们这趟到卢米亚机场是为了什么。 他推开车门,一只脚踩在地上,身体瞬间被卢米亚恐怖的热浪包裹起来,眼睛在强紫外线中被迫眯起来,还没来得及回想起什么,就看见机场门口被里三圈外三圈围起来了,一群人被挤在正中间,较为白皙的肤色在一群黑人中非常明显—— 其中唯一能在缝隙中看清楚脸的那人非常眼熟。 孟昑心里顿时预感不妙,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苏谨易精准地和孟昑对上了视线,宛如看到救世主一般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甚至冲破人群向孟昑狂奔了过来。 “哥哥救我!!!” 苏谨易猛地从百米之外的地方飞奔过来,借着惯性往前一扑,就像超大挂件一般双手双脚吊在了孟昑身上,流着泪大声控诉道:“我都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这群黑人就把我们围住不让我们走了!他们不会是食人族吧,真的好恐怖!” 孟昑身上猛地砸过来一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没让自己整个人被扑倒在地上,一只手抓着苏谨易的大腿,想把他从身上扒下来,“我靠你疯子吧!赶紧从我身上下来。” 苏谨慎就像衣服上长了吸盘一样紧紧扒在孟昑身上,惊魂未定,还在那里呜呜呜哭着。原本还没打算那么早就下来,直到他睁开眼睛,径直对上了江千泠阴恻恻的视线。《 》 90-100 ◇ 第91章 前情 苏谨易胆子小,被这样有压迫感的目光看得愣了一愣,一下子被孟昑从身上扒了下来,还维持着手脚张开的姿势站在地上。 “江导,您也来了啊……” 苏谨易目光弱弱地向上瞟着,说话的声音很轻。他当然是记得江千泠的,并且印象还不是一般的深刻。 毕竟就是江千泠拍出了connect全体成员的人生镜头,在他走后过来补拍MV镜头的那位导演和小江导相比简直不要差了太多。 为此苏谨易甚至生出了雄心豹子胆向罗佑提建议,说要公司花点钱把整支MV都交给江千泠拍了,这次回归就肯定能大爆。却又在得知江千泠的现有身价后彻底打消了这个主意——他们整个组合不吃不喝纯打工半年都不一定能把这个钱挣回来的。 但正所谓成也小江导败也小江导。正是江千泠莫名其妙就把孟昑带离了组合,害得connect至今都没能拍完MV的全员镜头。 这也正是他们此行千里迢迢赶赴卢米亚的导火索。 想到印象里江千泠都是惯常温和有礼的样子,苏谨易差点儿以为刚刚的那一眼是自己看错。 果不其然,当苏谨易第二次将目光小心翼翼地对准江千泠的脸,就看见江千泠对他笑得一脸友善真诚的样子,“孟昑说你们要过来探班,但他又不认路,正好中午的时候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苏谨易一下子松了口气,心想刚刚果然就是自己的幻觉,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地控诉道:“还好你们及时过来了,他们这儿的语言我们根本就听不懂!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了他们,好吓人的样子。”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把来龙去脉完整讲一遍。”孟昑的目光看向不远处还被围堵在机场门口的那几个人,扯了扯唇角。 “就是我们一下飞机就想先打通你的电话再说,这时候突然就有一个黑人小孩朝我冲了过来,递给我一把扇子。我以为他是送我的就直接接过去了,这时候他问我要钱!我仔细一看他脖子上原来还挂着个微信收款码呢。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原本是想拿钱消灾的,但赵溯非不让,还说一定要给这坑钱的小东西一点儿颜色看看。结果他刚把自己的袖子撸起来,后面就围了一大群黑人过来把我们挤在中间,个个凶神恶煞的,叽里咕噜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 听苏谨易这一通绘声绘色的描述,孟昑才知道自己刚到卢米亚机场的那一天是避开了多大一个祸事。 孟昑嗤了一声,淡淡嘲讽道:“几个没脑子的,最后还是得我来摆平。” 即使孟昑当初差点儿就陷入了同样的危机,还是被江千泠阻止了才全身而退,但这并不妨碍他攻击苏谨易的智商。 他一脸拽地和江千泠一起走到人群外围,用力戳了下最外边那个大个子的手臂。 这黑人的身高比孟昑还要高出一头,肌群雄厚,气势压人,回过头看孟昑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点儿愠怒的神色。 “你们老大是谁,叫一下。”孟昑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点儿都不带怕的,想起来对方听不懂中文,又用英文翻译了一遍,“Who your big bosse here to me。” 苏谨易听了一脸崇拜,亮着星星眼恭维道:“老大你好厉害啊,竟然还会这么复杂的语法。” 江千泠:“……” 这下江千泠算是切实见证到connect的博士团头衔是怎么来的了。 之所以还要加上一个切实的前提条件,是因为他在知道了孟昑成团这件事后,其实就给每位成员做过背调了。 整个组合里一共五个人。一个队长林简,一个rapper赵溯,一个dancer陈铭礼,一个老幺苏谨易,一个空有一张脸的孟昑,充其量再上个经纪人罗佑。 六个人,就只有陈铭礼和罗佑两个人考过正经大学。一个从985物理专业毕业,为了跟家里对着干出道做了爱豆;一个经济学硕士学位来娱乐公司当经纪人。都不是一般的叛逆。 剩下的几个人里,赵溯读的高职;苏谨易是没高考,直接让家里塞了点钱去隔壁留学了;林简是从初中开始就在做练习生,勉强读完高中就没再上学;还剩下一个孟昑就不用多说了。 几个人加在一起都凑不出来一个英语六级证书,竟然敢在孟昑半句消息都没回的情况下就直接闯到卢米亚来。更何况这儿的人大多数连英语都不懂。 那个高个子黑人听完孟昑的塑料英语还是一脸愠怒加疑惑的表情,好像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孟昑也有点儿迟疑了,心想这时候要他再多拽一点儿别的英语他也拽不出来了。况且这大个子看起来还是个不懂英语的,他能说出来再多也没用。 但如果没办法沟通,他好像也确实没办法拿对方怎么样了,毕竟这人光是一个肱二头肌就有自己整张脸那么大。 百般权宜之下,孟昑还是决定不逞这个英雄了,轻咳一声,戳了戳旁边江千泠的肩膀,然后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示意剩下的就交给江千泠来解决了。 江千泠斜着瞥了一眼孟昑,倒也没多说什么。 他先是试探了一下这人能不能听懂一点儿南非荷兰语,发现对方的表情还是一脸凶恶,江千泠果断放弃沟通,简单粗暴地从钱包拿出两张纸币塞进对方手里。 大黑个子一看到钱,原本听不懂语言的毛病瞬间治好了,站原地举起手大声吆喝了两句,原本还混乱不堪的人群瞬间安静了,齐刷刷向他们看过来,从中间让出一条通道来。 connect一行人总算得救,连滚带爬地从人群里跑出来,原本擅长的表情管理在这时都崩了个干净,个个都是心惊肉跳的样子。 尤其是罗佑,本来不白的一张脸现在都被吓白了,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 就只有林简和陈铭礼两个人稍微好一点。一个还是崩着张脸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另一个是惯有的没有表情。 “我靠,这地方是没有法律吗?怎么都跟黑社会一样!”赵溯一个臭脸rapper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对待,本来拽得不行了,现在还要把手肘撑在林简肩膀上才能勉强站稳,半天没缓过来的样子。 站他旁边的陈铭礼幽幽道:“黑人的社会怎么就不叫黑社会呢?” “……”赵溯沉默了片刻道:“你粉丝给你取名逻辑鬼才不是没有原因的。” 等connect一群人都被放了出来,江千泠从钱包里又拿出来厚厚一沓纸币,递给了这个大个子黑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用南非荷兰语说:“这些分给你和你的族人。” 大个子将纸币接过了,低头点了点数,总算是有了点儿和平友善的样子。抬起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又恶狠狠地瞪了下苏谨易的脖子,用不太熟练的南非荷兰语说了句什么,然后才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族人们走了。 被瞪到的苏谨易一脸惊慌,像找主心骨一般扒住了孟昑的肩膀,颤颤巍巍问:“他刚刚为什么要用那种魔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啊?而且就只有我一个。他不会是看我肤白貌美肉质鲜嫩,还是想找个机会吃掉我吧?” 江千泠的目光从孟昑肩膀上平静掠过,笑眯眯看着苏谨易说:“好像是的呢。” “我靠真的假的啊!”苏谨易一瞬间从孟昑身上弹了起来,眼睛里又有泪水要飚出来,哽咽着说:“那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家呜呜呜。” 等苏谨易整个人被吓得缠在另一边的陈铭礼身上,已经哭着在看回国的机票了,江千泠才结束了这个略显惊悚的玩笑,淡淡否认道:“没有要吃你。他刚才是说你的项链触犯了他们的信仰,希望你滚出他们的国家。但我刚刚给了他们一笔钱,所以他们决定先不计较这个了,只要求你把这个代表罪恶的项链赶紧摘下来。” “啊?我的项链吗??”苏谨易低下头,发现自己胸前确实戴了根项链,是他嫌今天穿的这件白t太单调特意搭配的。 一个铂金的吊坠,是某个动画ip的联名,细链上挂着好几种拟人塑的动物,其中有一只在夜店里打碟的鹦鹉,另一只是坐在工位前打字的老黄牛。 特别的别致。 江千泠淡淡道:“卢米亚信教,认为鸟类是邪恶的化身,水牛是天神赐到人间的左右使徒,属于神圣的化身。你这个项链算是完全触及到他们的雷点了,在我过来之前,他们确实在商量要把你带回去接受教义洗礼。” 苏谨易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塌天大祸竟然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引起的,被吓得赶紧将这条项链塞进了衣服里,双手合十念叨着:“天神啊无意打扰无意打扰,一定不要惩罚我啊,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那没用了。”孟昑微笑着说:“因为站在你旁边的我已经是天罚对象了,要毁灭就一起毁灭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一人还配了不止一个行李箱,稀稀拉拉被丢在一旁,只有一辆越野车的话完全就装不下。 于是作为半个东道主的小江导再次启动了钞能力,喊来了镇上一辆猪车一辆鸵鸟车来拉。 苏谨易一个城市小少爷偏就觉得猪车新鲜,原本是跃跃欲试着要坐猪车的,却让陈铭礼一下子拽住后衣领给拉回来了。 “腰伤好了吗你就坐?”陈铭礼垂着眼皮冷冷道:“那种东西你让赵溯坐就行了。” 陈铭礼短短一句话就很轻易惹得了两个人不高兴。 苏谨易虽然有点儿不乐意,但还是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旁边的赵溯则是感到纯粹的愤怒,握着拳头大声抗议道:“靠陈铭礼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那种东西让赵溯坐就行了!这话说出来你良心痛不痛?我在粉丝眼里明明也是非常宝贵的ok?” 孟昑的关注点则更是不一样了,瞥了一眼旁边垂头丧气的苏谨易,“啧”了一声嫌弃道:“怎么又受伤了,你腰上的骨头是台风天里的伞架吗?天天断天天断,断个没完了。” “这事说来话长了……我要是没这样我们现在也不至于出现在这儿了。”苏谨易长长叹了一口气,头顶着孟昑的背推着他向前走,只想要快点上车,和许久未见的孟昑畅聊一整个晚自习。 猪车鸵鸟车大部分还是拉了行李,能坐人的空间不多,一辆越野车里最终还是坐了六个人。 明明是两人座的后排位置,愣是挤进了四个人。 罗佑和孟昑两人挤一个位置,苏谨易和陈铭礼挤在一起。 因为座位空间实在太狭小,苏谨易的一条腿甚至还叠在陈铭礼腿上。车轮碾过土路,车里晃晃悠悠,他还是要坚持跟孟昑说话,一个劲地扭着头,扯着孟昑的手腕讲个没停。 “哎呀你是不知道!在你走了以后,我们不是就开始录制那些你不在场的两人镜头三人镜头单人镜头吗?当时你跟小江导是订的秘密行程走的,你私生蹲了你小半个月还是没有跟到你行程,就潜入了我们宿舍想要找人问。 我当时一打开柜子就看到一个人,被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顾不得还要去注意后面,腰就不小心嗑到了桌角上。 隔壁寝室的陈铭礼一过来,就看到我捂着腰趴倒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冲动,直接就对着那私生来了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上还不够,还把高压水管拿过来要对着那人呲,还好被身残志坚的我给拦住了。 那私生站在私自闯入的我们宿舍里,竟然还有脸报警。虽然确实是这人先私闯民宅,但陈铭礼确实也动手了,网上莫名其妙就开始传他有暴力倾向。 公司为了平息舆论只能先把陈铭礼的所有活动都停了。一共就五个人的团,一个人负伤,一个人停训,一个人去非洲了,mv怎么可能还录得下去?制作团队就只能临时叫停了。 本来这段时间为了专心制作,mv公司都没给我们接任何商务,没想到就这事儿竟然还能黄。我们想着反正没啥事,就买飞机票过来看你了,顺便过来录个物料,看看原始大草原的美丽风光。” 苏谨易说得绘声绘色,孟昑听得只有沉默。 他没想到他不过才离开组合一两个月,竟然能跌宕起伏地发生这么多事,到最后竟然是走向了connect六人剑指卢米亚的诡异结局。 孟昑这边还没发表什么意见,一旁的罗佑就忍不住了,将夹在座位里的身体探出来,抱怨道,“我就真不明白了,苏谨易身上是不是下了什么药了?还是说你们那个宿舍的风水本来就不好。陈铭礼平时本本分分的,一到你们那个宿舍,一站到苏谨易旁边,就跟吃错药一样!打私生这种事都做出来了!” “陈铭礼,你说说你当时到底是什么想的?”罗佑摊开两只手,万般不理解地问。 “忘了。”陈铭礼言简意赅道。 罗佑:“……” 加上罗佑,connect最吵的三个人都在这里了,也就陈铭礼稍微安静一点儿。 “你们精力很充沛吗?”孟昑问。 “还好吧。” “没有啊。” 苏谨易叹了口气说:“就是因为心太累所以才跑这么远来找你玩了。虽然这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是祸,但因祸得福,我们至少是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罗佑回想了一下说:“好像是有挺久没休息了,这次就放宽一点儿,让你们好好gap一下。” 苏谨易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而且我们难得在外面聚这么齐,总算是能好好团建一下了,不然团粉老是说我们没有团魂。” “那你们想错了。”孟昑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来了这个地方你们就别想有团魂了,先想想今天晚上的水谁来烧吧。” 这时候的苏谨易还没有明白孟昑在说什么,直到他晚上坐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堆前。 【📢作者有话说】 想到一个可以对应这章情节的狗塑小段子: 有一天一个知名的宠物博主发出一段搞笑视频。 镜头前的孟昑作为一只泰迪,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狂吠,对面的金毛都是缩着脖子一声不吭。所以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很厉害,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 直到这位博主的镜头缓缓后移,露出了站在孟昑身后的捷克狼犬江千泠。 江千泠: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你jpg. ◇ 第92章 小狗过来 connect这群人来卢米亚这件事孟昑是完全没有提前告知江千泠的,不是他不想报备,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过来了。 江千泠是导演,孟昑在剧组的身份不过是个自由人,理应没有随意就让人过来探班的话语权。 可江千泠却一句话都没多说,苏谨易这群人过来一趟的烂摊子还大多是由江千泠出面解决的。 孟昑发现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是好朋友时期还是闹掰后,江千泠好像都在替自己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 即使是在他们之间的气氛将至冰点,就好像要互相看不顺眼一辈子的时候。 讲真的,孟昑没办法给出更合理的理由。 从机场到卢米亚的这一趟下来,孟昑知道江千泠替他解决了多少麻烦。 他从下车起就一直很别扭,直到江千泠推开车门,打开后备箱,连上对讲机叫上陈贤一群人过来帮忙搬行李。 孟昑跟着他走过去,听江千泠讲完电话,站在敞开着的后备箱前面,支支吾吾半天,一下子捋刘海,一下子摸鼻子,都还是没想好要怎么道谢。 “今天,今天谢谢你了……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就这么过来。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安排他们多做一点儿事的,尽量不给别人带来麻烦。”孟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把这一段话说出口,眼睛垂着,难得看起来一副安静又乖巧的样子。 超级有礼貌的孟昑,真是活久见。 江千泠半倚在车身上听完孟昑这段话,挑了下眉,已经是第二次夸道:“什么时候变这么乖了?” “……喂,别用这种词形容我。”孟昑抬眼直视着江千泠,耳朵又开始变得很红了,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江千泠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衬衫,卡其色垂感直筒裤,原用于遮挡紫外线的墨镜挂在衬衫v领上,是很简单舒服的打扮。 即使是在这样严苛的条件下,他每天依旧有在好好收拾。看到明明害羞却还是强撑着嘴硬的孟昑,江千泠笑了笑将衣领上墨镜取了下来,直接扣到孟昑眼睛上。 “以后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 孟昑下意识闭上眼睛,两只手扶在镜框上,就只听见江千泠的声音,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昑总觉得江千泠对自己变得温和包容了不少。 说实话,孟昑其实挺受不了这样的,总觉得这样的氛围黏黏糊糊的,不应该发生在两个alpha之间。 他觉得自己应该从打心眼里觉得恶心,却又找不出一点儿想抗拒的情绪,有时候甚至还觉得……挺有感觉的。 罗佑在后面费劲吧啦搬着自己的行李箱,孟昑这边还有点没从刚来的那几秒里走出来,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罗佑在身后使劲叫他也没听见。 陈铭礼一只手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身后还背着一只苏谨易的运动包。被低着头没看路的孟昑撞到后背,陈铭礼回过头,目光淡淡往孟昑鼻梁上架着的墨镜瞥了一眼。 孟昑抬起头看见撞到的人是陈铭礼,没什么诚意地随口说了句“不好意思”,还是以那么心不在焉的状态走了。 苏谨易就拎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就给自己累得不行,就来一趟非洲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 陈铭礼往回折返了,空的那只手把苏谨易的这只行李箱也拎起来了,没有废太多力气的样子。 苏谨易一下子就活了,看陈铭礼已经拎了两个行李箱还嫌不够,跑过去一下子捏捏他的左臂又捏捏他的右臂,实则是把自己的半边重量都吊在了陈铭礼身上,嘴上还要看似体贴地说着,“还得是陈铭礼啊,简直是欧巴来的。” 罗佑一个年过三十的中年beta,半点儿都没有得到一个老人应有的对待,一边气喘吁吁地拎着行李箱上缓坡,一边郁闷地朝前面喊:“陈铭礼!怎么就不见你回来帮一下我呢??” …… 一共就那么几间能住人的屋子,眼下又来了一波人,陈贤就把原来放杂物的小房间收拾了一下,帐篷拿出来,打算这几天将就将就住帐篷算了,让孟昑这伙没怎么吃过苦的同事住屋子里,起码还有个像样的屋顶。 但孟昑一点儿也没打算惯着这群人,直接就拒了陈贤的提议,斩钉截铁道:“他们要没吃过苦那应该就没几个人算得上吃过苦了,这件事不用商量,我跟他们一起住帐篷。” 陈贤捂着胸口一阵震惊,没想到孟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已经进化出了一点儿属于人类社会的人情世故,其惊讶程度不亚于亲眼目睹黑猩猩开始使用煤气灶生火了。 站他身边的苏谨易嚼着玄米刚给他的油桃,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以前可是连桥洞都睡过呢,因为当时罗佑哥忘了给我们订钟点房了。而且本来就是我们自己要来的,住帐篷就好,没有要你们照顾的道理。” 看他们坚持,陈贤比了个ok的手势,应允道:“那好吧那好吧,我叫人帮你们把帐篷支起来,你们待会儿自己收拾下东西。” 苏谨易点着头,“嗯嗯呢!” connect是全男A概念的团,五个成员里就只有苏谨易一个人是beta,还是加了钱塞进来的,长相是很容易招妈粉的可爱清秀型。 孟昑有时候挺搞不懂两个beta之间的友情的。 玄米上次没跟mv录制,这次还是第一次跟苏谨易碰面,两个人莫名就一见如故了,待在小角落里你一句我一句的非常有话聊。 罗佑对于没人帮他搬行李这件事非常耿耿于怀,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五六个运动相机,一副真心被错付的样子,“我带这么大个箱子过来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拍物料?结果没一个人过来帮我!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你们叔叔辈的人吗?” 苏谨易看样子赶紧跑过去搂着他撒娇,把掰成两半的油桃塞进罗佑嘴里,卖乖,“我们都说了不要了,是您非说要在这里录一个物料。而且佑哥您哪里就是叔叔辈了,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年轻力壮着呢!” 罗佑堪堪被苏谨易哄好了,低头塞了一个运动相机到他手里,认真吩咐道:“拿着这个相机好好录,这一期的物料就以每一个成员的非洲行vlog来展开了。” 孟昑也被塞了一个相机在手里,很不高兴道:“我怎么也要录?” “你怎么就不用录了?”罗佑指着相机说:“你只是暂时被外派工作了,又不是永远都不回来跟团活动了。现在队友都在你身边,设备也给你了,抓紧时间回归一下工作。免得你粉丝天天给我发私信诅咒我,一口一个大锅扣下来,动不动就是说我要雪藏你。” “录什么啊?”孟昑摆弄了一下相机,不情不愿问。 罗佑弯着腰在行李箱里面翻东西,随口回答道:“随便,你看到了什么就录什么。” “对了!” 孟昑这边还没玩明白这个相机,罗佑一下子直起腰来了,给他吓一跳。 罗佑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絮絮叨叨道:“还有一个东西你这次必须要录,你粉丝都催了我们小半年了,扬言运营要再不发力就要炸了公司大楼。我们公司那运营小妹哭得老惨了,求我这次过来一定要记得给你录单人cha。” “什么茶?”孟昑蹙着眉一脸懵。 “就这个。”罗佑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个视频,摆到孟昑面前,一本正经道:“女团舞快来挑战一下。” 孟昑:“……” 一个男爱豆最致命的缺陷就是男人病。孟昑倒是没什么非要举铁健身的执念,穿衣服从来也是花哨着来。但要挑战这种确实还是有点儿羞耻过头了。 视频里做着完美妆造的漂亮女爱豆魅力值拉满,动作大胆张扬,表情管理满分,搭配着动感的音乐,显得格外娇俏魅惑。 罗佑盯着孟昑看视频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想做,先发制人谴责道:“要是连这点儿小愿望都满足不了粉丝,你还有什么豆德?粉丝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要拿出端正的态度来对待!” 孟昑依然是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想说。 江千泠完成拍摄任务推开车门下来时,孟昑正好在跳练了一天的女团舞。 篝火就生在正中间,connect一群人围坐在火堆旁。 苏谨易时不时就往火里面添几根柴,检查水有没有烧开。忙这些的同时还不忘仰着头鼓掌起哄。 为了拍这个视频,孟昑据玄米指点还特意换了件黑色短t,跳舞的时候时不时就要露出一截白皙的腰部,耳朵在火光的映衬下红得像要滴血了。 当跳到一个需要塌腰加扭胯的动作时,孟昑一大截腰都露了出来,动作很猛很浪,从后面甚至可以看到腰窝。 江千泠什么也没说,靠着车门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面无表情点燃一支白山茶爆珠烟,还顺便抬脚踹了下旁边也在盯着看的陈贤。 陈贤沉默片刻,老老实实转过身,心里忍不住吐槽:什么意思,江千泠这人不会以为全世界的alpha都对同性感兴趣吧? 表面上还是语气无奈地说:“行行行,知道你在意得不行了,我不看了总行吧?” 孟昑咬着牙好不容易把这支舞给跳完了,一群人连忙凑到罗佑跟前看刚刚拍出来的成果。 “卧槽这拍的是啥啊?佑哥你的镜头是刚刚被牛舔过吗?” “感觉是清朝机拍的。” “呃……话说您就真的一点儿运镜都不会吗?这晃来晃去反而一个镜头都看不清了。” “孟昑的脸被拍成锥子了。” 罗佑被一群人说得心虚了,看孟昑已经冷着脸向自己这边走来了,立即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这口锅给甩出去。 “诶诶诶我可不拍哈!拍不好算谁的。” “我并不擅长摄影。” “谁提出要拍就是谁来拍,我可不帮忙背这口锅。” “我对锥子没兴趣。” 一看到罗佑有要当甩手掌柜的架势,几个人连忙就躲开了,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孟昑径直走过来夺走了罗佑的手机,一看视频脸都要被气绿了。 罗佑也是有点儿真功夫在的,明明是用最新款水果手机拍的,质感就跟用老年机拍的广场舞视频一样,孟昑一双大长腿硬是被虐成了五五分。 罗佑被捏着手机不说话的孟昑给弄得怪心虚的,抬起头跟调查兵一样左顾右盼了一圈,在看到江千泠的时候眼睛一瞬间亮了一亮。 “瞧我这脑子,都忘了这儿就有一个现成的。”罗佑嘟嘟囔囔完一句,抬起下巴对不远处的江千泠挥了挥手。 “拍成这样你是想si……”孟昑恶狠狠抬起头,一句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不远处的江千泠径直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 “喂,你敢让他给我拍你就死定了。”孟昑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目光还定在江千泠身上,面无表情对着身旁的罗佑说。 罗佑却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般,直接从孟昑手里抽走手机,自然而然递到了江千泠手里,欣喜道:“诶!江导您来得正好。我这儿正愁着给孟昑拍视频呢,怎么拍也拍不好,看您能不能给帮个忙。” 什么叫来得正好!这不是你给他叫来的吗? 孟昑的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恶狠狠瞪着罗佑想。 江千泠一手掐了烟,还真接了手机,一本正经道:“我以前没拍过这个。” 罗佑不仅没有注意到身后仿佛快要把他瞪穿的视线,还兴致勃勃地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非常乐观地指导江千泠。“那没事儿。这个就是你拿着镜头,跟着他的身体动作和手部动作震两下就行了,就是让镜头显得更有动感一点儿。别的没啥标准,就怎么带感怎么来。” “行。”江千泠举着手机,将镜头缓缓对准了孟昑,明知故问道:“但我们的模特看起来好像不是兴致特别高的样子呢。” 手机都已经到了江千泠手上了,这时候要拒绝的话也显得很奇怪,孟昑深吸了一口气否认道:“没有。” “那接着跳吧。”江千泠举着手机,已经进入状态。 某音的相机自带一层美颜,孟昑的眼睛本来就大,下巴本来就挺尖的,一戴上美颜就跟个整容二十次失败的科技感假人一样。 江千泠把美颜关了,连磨皮都拉到最低,对孟昑倒数三秒,按下拍摄键。 孟昑跳这种舞本来就害羞,一看到是江千泠在拍,整个人就更不自在了,耳垂连着脖子一路红透,偏偏还要跟着音乐在镜头前各种扭腰抬腿,卖弄一截风情的脖颈和细腰。 一支舞跳完,孟昑的表情管理再也绷不住了,直接捂着脸蹲了下去,一副再也不想见人的样子。 苏谨易一群人又围了过来看视频,江千泠先是打开相册互传把刚刚录的视频传了自己一份,包括那几条把孟昑拍得像外星人的。接着直接把手机给到了罗佑手里,让他们自己看。 “挺好看的,孟昑就这一遍跳得最好,镜头也配合得蛮好的。” “哇拍得还真的挺不错的,看不出来孟昑还挺会扭的。” “看得我好爽。” “小江导在运镜的时候手还是好稳啊……孟昑哥腰这里原来还有颗痣吗?我以前都没注意过。” “所以你一直盯着别人的腰看什么。” “……你管我呢。” 在这群人七嘴八舌说着的时候,江千泠已经向孟昑走了过去,目光垂着,伸出一只手要把他拉起来。 孟昑一只手还掩在眉骨上,头上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抬起手精准地把江千泠的手拍开了,撇过头不情不愿自己站了起来。 看孟昑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江千泠轻轻挑了下眉问:“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十四岁的时候洗澡忘了带衣服都是我给你送进去的。” “傻子害羞了狗害羞了。”孟昑依旧嘴硬,不遗余力地骂着自己,对江千泠再直白不过道:“而且你跟我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能不能滚。” 在换了种心境后,江千泠连听孟昑骂人都像是在被奖励,更何况还是这种轻飘飘不带愠气的,在他眼里就跟调.情没什么两样。 “嗯傻子害羞了,小狗害羞了。”在孟昑再直白不过的抗拒意味下,江千泠将他的话淡淡重复了一遍,低着头将孟昑的t恤下摆扯下来一点儿,遮住了腰上那颗痣。 “怎么办?等这条视频发出去你又要多很多小狗了。”在孟昑的视线往这边飞过来时,江千泠一本正经地这样说着。 【📢作者有话说】 江千泠:压抑./ ◇ 第93章 国王游戏 事实证明,江千泠说的是对的。 罗佑把视频上传到connect官号后,评论区全都是叫主人,master,妈妈,老婆,女神的。 很多人都在发一个小狗抬腿撒尿等着被人牵走的表情包,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些什么。 孟昑捧着手机往下面翻了几百条,都没有看见一条是叫自己帅哥或男神的,简直是被气得要死,不懂自己一个没有生殖腔的alpha到底是要怎么才能做妈妈。 苏谨易好不容易烧完水,向孟昑这边靠过来,探着头小声问:“孟昑哥,手机能给我用会儿吗?我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信号。” 孟昑心烦意乱地把手机丢给了苏谨易。 苏谨易接住手机,直接拿着connect的官号开始刷视频。 因为信号不好,要等半天才能刷出来一个,但苏谨易却好像还是看得挺沉浸的。 孟昑随意瞟过去一眼,发现苏谨易竟然在刷自己和陈铭礼的cp视频,底下一个#铭谨的tag看起来格外扎眼。 “……” 孟昑觉得自己有点儿被震撼到了,沉默了几秒,明知故问道:“你在看什么?” 苏谨易眼睛还盯在手机屏幕上,格外坦率道:“我在刷我和陈铭礼的cp向视频啊。就因为上次他帮我打私生的事,我俩的cp莫名其妙就火了,现在老有人气了。佑哥说要我跟他卖腐,官号下一条就录我们的双人cha。我先观摩观摩我俩的cp视频,看看粉丝喜欢的是哪种风味,到时候好找感觉一点儿。” “……” 孟昑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把卖腐和视奸粉圈这种事如此轻飘飘就说出来,一时间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夸一下苏谨易如此强有力的营业意识。 “你看这种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一个alpha和beta又不可能在一起。”孟昑沉默半晌,扯了扯唇角问。 苏谨易语气随意道:“为什么觉得奇怪?都只是营业而已啊。况且现在社会开放了,同性和同性在一起,alpha、omega跟beta在一起的事多了去了。陈铭礼本来就挺帅的,我又不吃亏。” “……” “孟昑哥你原来是顺直a吗?这样很不好哦。” “没有。”孟昑嗓子干巴巴的,心不在焉地不知道在想点儿什么,只是略显苍白地否认了一句。 “对了孟昑哥,我俩其实也有cp粉呢,粉丝量在队内就仅次于铭谨,你要不要观摩一下我们的cp视频?”苏谨易仰起头一脸单纯地邀请道。 孟昑唇角更加不受控地抽了抽,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用了,你自己看你和陈铭礼的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谨易今晚上说的这些话莫名就烙在了孟昑心中。 他跟林简睡在一个帐篷里,难得一次地失眠了,两双眼睛盯着帐篷顶端的尖角,满脑子都是苏谨易说的同性之间也能在一起。 他以前其实没什么这方面的概念,与其说是直a,其实更像是对恋爱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多的认知。 之所以觉得alpha应该和omega在一起,也是因为生理课本上是这么说的,社会是这么默认的。 但真要对哪个omega产生恋爱标记结婚生孩子的想法,孟昑其实一点儿都没有,甚至从来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真的有alpha和alpha在一起过吗?他们是怎么谈恋爱的呢?最后的结局又都是怎样了。 孟昑莫名其妙就开始思考起了这个,想着想着还真鬼使神差地从枕头旁掏出手机。看到手机恰好就有两格信号,打开微博小小号,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自己和江千泠的名字。 相关的博文和图片转了一两分钟才加载出来。 意料之中的,把他和江千泠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大多都是跟这次纪录片录制有关的娱乐资讯。全都是路人在吃瓜,对终于有人能降住孟昑这件事喜闻乐见的,但就是没人嗑他俩的cp。 不知道为什么,孟昑莫名就有点儿失望。 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时,孟昑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他怎么会在微博手动搜索他跟江千泠的名字呢?而且他为什么还会在意他跟江千泠之间有没有cp超话?? 这是熬夜太晚失心疯了吗?? 孟昑两只眼睛干瞪着,动作迅速地扣住了手机,不敢让自己再接着深想下去了,只希望这一切罪恶的想法都从未存在过。 第二早醒来时,孟昑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古怪。 一向干净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很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像是一整晚都没睡的样子。 洗漱的时候,林简和孟昑站在一排,眼睁睁看着他把牙膏挤在了牙刷柄上,就这么恍若无事地刷了起来。 林简直勾勾盯着他问:“你人没事吧?” 孟昑从真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眼神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林简说:“你自己低头看。” 孟昑一垂眼,就看见自己手心里握着一手牙刷毛,怪扎的,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感觉。 “……” 孟昑拿牙刷柄飞快往口腔里捅了两下,含着水吐干净泡沫,淡淡的一眼飞回去,回复道:“怎么了?我就爱这么刷。” 林简点了点头:“你高兴就好。” 孟昑今天的任务就是去检查外面的红外摄像机,看有没有拍到什么有价值的动物影像。 只是这次跟以往不同,除了他和玄米以外,身后还跟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 苏谨易手里举着运动相机,已然开始工作。 他将相机高高举起来,拍了拍卢米亚草原的风景,非常兴奋激动的样子,“猜猜我们今天到了哪里?是的!我们今天来到卢米亚大草原啦!因为最近正好有空,我们就来找孟昑哥玩了,这里的风景是不是非常漂亮壮观呢?” 苏谨易将镜头对准大草原照了一圈,然后小跑两步挤到了孟昑身边,“哥在卢米亚历练了快两个月了,现在的头发已经变得很长,皮肤也变成了特别漂亮的小麦色,风格真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孟昑哥,快来和粉丝们打个招呼吧!” “嗯嗯,早上坏。”孟昑眼睛还是没看着镜头,面无表情随口敷衍了一句。 苏谨易连忙将镜头撤了回来,一本正经找补道:“哇!哥在祝大家今天早上的坏心情全部都跑走呢!真的是非常美好的祝福,连我听了心里都觉得好感动……” 苏谨易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话,看孟昑不配合,又跑到陈铭礼身边,开始落实自己的卖腐计划了。 这项工作做得多了,孟昑现在已经能记得大部分的摄像头都放在什么位置了。 他检查了好几个红外摄像头,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录像,于是又把摄像头重新装了回去,继续向前走。 直到走到一棵有点儿熟悉的树下,孟昑怔了怔,想起来这是那天他把苏尔雅捡回来的树。 不知不觉间,那么长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苏谨易在后面叽叽喳喳说着话,跟陈铭礼互动完以后,又凑过来专心致志地拍摄孟昑工作的画面。 孟昑半蹲着,一只膝盖落在地上,正漫不经心地翻看前几天的红外影像。 原本还是很平常的,没有什么惊喜的发现,直到他翻到前天凌晨的一段录像——画面里有两只非常模糊的影子紧紧依偎着走进了摄像头的可视范围内。 这两只影子从一开始还很模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让孟昑看清了。 是两只花豹。 孟昑甚至认识其中的一只。 尾巴长到过分的母豹,走路的时候会把长尾巴高高翘起来,鼻子上有一小块粉红色的斑点——是科鲁。 它和一只公豹紧贴着走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亲近。 花豹是领地意识极强的猫科动物,母豹和公豹像这样紧紧黏在一起的日子往往只有短暂的两三天。 有可能在不久的以后,她就会怀上新一胎孩子。 速度比预想中的更快,苏尔雅的生命就这么变成过去式了。 孟昑的眼睛紧盯着摄像机屏幕,已经愣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 连苏谨易都忍不住从取景框后面探出头来,眼神有点儿茫然,不明所以问:“孟昑哥,你怎么了?” 孟昑蓦地回过神来,语速飞快地回了声“没事”,然后低着头将这段录像拷了下来,作为有可能会用到纪录片里面的素材。 等结束完一天工作回到营地里时,孟昑仍处在一种较早上更为心不在焉的古怪状态中。 因为心情很复杂,只要闲下来没事做,这样的状态就会变得更加深刻。孟昑甚至自觉就开始烧起水来,没叫别的任何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孟昑就这么一个人坐在火堆前面。那么大一只人,坐着却显得很小,孤零零一个背影映在明亮的火光前,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只是这样顾影自怜的状态并没能持续太久,苏谨易就举着自己的运动相机向这边跑了过来,手搭在孟昑肩膀上。 因为刚跑过步,他整个人还气喘吁吁的,一天过去也不知道录了多少素材。 与之完全相反的就是孟昑,从拿到罗佑发下来的运动相机后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拍进去,也不知道为啥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坐着。 苏谨易刚刚差点儿就被一只小丛猴给盯上了,刚跟人疯跑完,现在还上气不接下气的,用力咽了下口水对孟昑说:“佑哥刚跟pd打了电话,pd说我们这期团综如果只录vlog的话就太无聊了,要我们再玩个游戏剪进去。” “玩什么?”孟昑把一根柴塞进了火堆里,淡淡瞥过去一眼问。 “嗯……”苏谨易很认真想了想,决定道:“就玩国王游戏吧!我们人挺多的,玩这个够有趣,而且也用不着什么道具。” 孟昑对玩什么其实都随便,但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 “他为什么要加入我们的游戏啊!我们不是在录团综吗??”孟昑一脸不爽,指着身旁的江千泠大声抗议道。 罗佑一手整理着刚刚粗制滥造出的国王牌,挥了挥手云淡风轻道:“哎呀人越多越好玩嘛!而且我们以前又不是没请过特约嘉宾,以小江导的咖位来我们这糊综里做个嘉宾难道不是绰绰有余吗?” 孟昑又将目光转到了江千泠身上,很不客气问:“那你为什么会跟我们一起玩这种幼稚无聊又毫无意义的游戏?” “我为什么要指望一个游戏有意义?” 江千泠微笑着回答说:“我今年二十四岁,不是四十二岁了。你是觉得我有多老才会对这种年轻人的游戏完全失去兴趣?” 孟昑冷哼一声道:“随便你,反正你给我小心一点儿,最好别让自己栽到我手里了。” “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江千泠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意有所指地回答说。 “……” 孟昑撇过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懂。 除了江千泠以外,一起参与到游戏里的还有玄米,庄达和陈贤。 罗佑cue完自我介绍的流程,把接下来要用到的所有牌都整理好了,攥在手里等所有人都抽完了,一边录像一边问:“谁是国王?” 林简看了眼牌,慢慢举起了自己的手。 “请国王指定两个号码完成你的自定义任务。” 林简平时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其实是connect里面反差最大的一个。平时在粉丝面前表演得一本正经,私下里心是最黑的。 看到他抽中国王牌,其余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已经在祈祷千万不要抽中自己了。 林简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国王牌,语气淡淡道:“1号和7号一起吃同一根手指饼干,剩余的长度不能超过一厘米。” 孟昑低着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号码牌——7号。 …… 与此同时,苏谨易尖叫着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号码牌——1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谨易捂着脸一通怪叫完,小心翼翼问:“所以还有一个官人是谁啊?” 孟昑什么也没说,直接撑着地站了起来。 “嘤嘤嘤,还好是你哥,要是赵溯的话小女子我就不活了。”苏谨易一看见孟昑站起来,就跟个花蝴蝶一样扑了过去,用食指揩了下眼角不存在的泪,娇滴滴把脸枕在孟昑肩膀上,看起来格外娇羞的样子。 被cue到的赵溯也气势汹汹站了起来,撸了把袖子大怒道:“苏谨易你家伙什么意思!什么叫是我就不活了?知不知道哥是多少omega的梦中情人啊?” 这两个人都是戏精来的,一进入到综艺人格就开始自觉扮演起节目效果,夸张的表演给在场的人笑倒一片—— 除了两个从始至终就没有一丝笑容的人。 孟昑做游戏其实挺放得开的,尤其是像这种卖腐小游戏,就算是有人把嘴唇贴到他脸颊上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但做游戏的对象也要分人。 像苏谨易这种,孟昑就一点儿都不带怕的。但要是把同样的环节放到江千泠身上,孟昑能原地表演一个爆炸给所有人看。 一根十厘米长的手指饼干,孟昑和苏谨易一人咬一端。 吃到最后三厘米的时候,连苏谨易的脸都红了,孟昑还是面不改色的。侧着脸以一个像是接吻的姿势又再往前推进了两厘米,然后精准留下最后一厘米的手指饼干。 孟昑垂着眼,在彻底咬断饼干前抬起右手,将最后剩余的一厘米饼干捏在拇指和食指间,然后抬起头,将饼干对着镜头展示。 罗佑甚至还真拿了一根尺子去量,最后的测量结果为九毫米,超额完成任务。 从始至终孟昑和苏谨易的嘴唇就没碰到过,也是非常有技术含量了。 在进行游戏的过程中,其余人的起哄声大到像要把不存在的屋顶给掀翻了,孟昑却好像没听见。 只感觉到一道目光跟个探照灯似地打在自己后脑勺上,很难让人忽略。 孟昑回到自己的位置时还刻意避开了江千泠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儿心虚,但他明明又没有做任何亏心事。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个游戏原来还能这么玩,下一章小江导就要出老千了 ◇ 第94章 假意真心 第一轮游戏做完,罗佑又把几张牌洗了洗,捏在手里抽了第二轮。 这一轮是庄达抽中了国王牌,随机喊中五号公主抱着六号绕场三圈就结束了。 到第三轮的时候,罗佑似乎是因为举着手臂的时间过长而抻了抻有点儿僵直的胳膊,在他身侧的江千泠顺势就帮他把游戏牌接了过去,变成了在江千泠手里抽牌。 一切自然不留痕迹。 等到第三轮,孟昑终于抽中了国王牌,随便喊了两个号码到他面前作揖,要用崇拜的语气叫他“帅哥”和“男神”。好满足一下他未能在粉丝那儿尽到的虚荣心。 误被抽中的赵溯和陈贤走到他跟前,先是叫得不情不愿的,被冷漠的孟昑否掉了。 直到他们以一个极尽谄媚的姿态毕恭毕敬把这两句台词讲完,孟昑这才满意了,好好给自己爽了一把。 在孟昑以为自己就快要转运的时候,这一轮就变成江千泠抽到国王牌了。 江千泠有多阴孟昑是知道的,不然就不会有“江狗”这个名讳诞生,孟昑莫名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江千泠手里捏着国王牌垂眼想了一两秒,精准叫到孟昑手里的号码,以及一个打酱油的三号。 这个称谓之所以是孟昑和一个打酱油的三号,是因为江千泠接下来发出的指令。 “二号给我剥一颗葡萄然后趴到我的耳边喂给我,三号……就原地蹦一下吧。” 再次抽中三号的陈贤抱着迟疑的态度在原地跳了一下,一脸疑惑问:“这就可以了……?” “可以了。”江千泠说。 另一边抽中了二号的孟昑:“?” 这是演都不演了吧! 即使对这轮游戏的公平程度抱有很严重的怀疑,摄像机在前面照着,孟昑还是只能垂着眼将一颗葡萄的皮认真剥干净了。 仔细剥着葡萄皮的手指白皙瘦长,指甲红润,触碰到柔软果肉的几根手指很快变得水淋淋的,罗佑还意义不明地凑上去给了个特写。 一连串动作明明很正常,可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得莫名的色气,苏谨易在后面忍不住尖叫,“佑哥你这样真的能过审吗!” 罗佑手持相机一脸正气,“这有什么的!只有心脏的人看什么才脏。” 本来还没什么的,一群人莫名大惊小怪的搞得孟昑也更不自在了,食指和拇指捏着葡萄,飞快向着江千泠凑近了,想要直接把葡萄塞进他嘴里蒙混过关,以速度取胜。 然后江千泠反应迅速侧开了身体,让孟昑一下子扑了个空,一只手撑在江千泠腿上,侧脸贴到他的手臂,再差一点儿就整个人扑进了江千泠怀里。 “只用趴在我的耳边喂,用不着坐在我怀里喂。”江千泠垂眼看着孟昑红透的耳朵,笑吟吟道。 “……” 孟昑两眼一闭一睁,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 接着孟昑撑着江千泠的腿飞快坐起身,一只手垫在他的肩膀上,接着把下巴送上去,半边身体贴在江千泠身上,另一只手飞快把葡萄送进了他口中。 转眼间,一套趴在耳边喂葡萄的动作就已经完成,孟昑坐直了身体。纵观全局的赵溯锐评道:“哦?你们是在篝火旁上演什么君王和宠妃的戏码吗?” 江千泠未置可否,慢慢嚼着口中的葡萄,向孟昑递过去一张纸巾。 孟昑一把夺过了,用力擦了擦手,目光向着赵溯瞪过去,恶狠狠道:“喜欢乱说话的人一般都很容易没了舌头。” 赵溯抬手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等下一局游戏的时候,孟昑就坚决不让江千泠再拿牌了,游戏牌又回到了公允的罗佑手中。 游戏照旧进行了几轮,孟昑和江千泠都没再抽中国王牌。 玩到最后一轮的时候,罗佑手里就只剩下最后两张牌。 江千泠是先抽取的,手部动作在两张牌上顿了一秒,最终挑了最底下没被磨出毛边的那张。 孟昑拿了最后剩下的一张牌,揭开一看,国王牌。 还真是正正好,游戏可以圆满结束。 可供挑选的机会很多。在罗佑的特写镜头下,孟昑垂眼盯着这一张粗制滥造的只是用马克笔写了一个“king”的国王牌,在短短的三秒里不知道想了点儿什么,忽然就觉得自己可以试着赌一把。 他开口,像是随口报了两个数字,然后说出自己的要求,“六号和七号,轮流回答我一个真心话,必须是我认为足够真诚的回答。” ——六号玄米,七号江千泠。 赌成功与否,有些事或许就是命运。 所有人的视线朝自己望了过来,孟昑抬眼,目光从玄米身上轻轻飘了过去,“在这里生活两个月是什么感受。” 很轻松的一个问题。玄米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真诚回答道:“很累,但是挺充实的,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和你一起共事感觉也挺好的。” 孟昑“嗯”了一声,表示认可这个回答了。 他的目光以玄米为起点在所有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才定在离自己最近的江千泠身上。 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响起“啪嗒”一声,是木柴炸开了。 火焰随之升高,跳跃的火光有一点儿照在了孟昑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很温暖,表情却是不带什么温度的。 “你的留到以后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孟昑最终对江千泠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过渡一下,给两个人在一起打个地基,下一章小孟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 第95章 相机里面有什么 罗佑是在第三天的时候发现孟昑的相机里还未录进去半点儿有效画面的。 之所以要具体到非有效画面的范围内,是因为孟昑的相机在近一周里还是有着三个新增的素材。至于这三段素材到底能不能在vlog制作中起到哪怕一星半点儿的作用,就要另说了。 第一个视频干脆就是一段模糊不清的不明录像。 从最开始就是漆黑一片,画面四处乱晃,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最后终于稳定,出现孟昑在黑暗中眯着眼睛的一张脸。 “我靠,这玩意儿怎么在录?” 下一秒,录像停止——是睡意朦胧的孟昑将无意间打开的运动相机给关掉了。 第一段素材到此结束。 接下来就是孟昑录制的第二段素材。好在这段视频至少不是误触的产物了,入画即是有人手持一根长木棍往浑身尖刺的豪猪背上戳,接着就传来孟昑的声音。 “喂,江渺渺,江渺渺?我不是说了你的名字从今天开始就叫江渺渺了吗?怎么不答应我呢?亏我今早上该给了你一个桃子吃呢,你吃完就翻脸不认人是吧?简直跟那位真渺渺一个德行。” 孟昑说着说着拿棍子往小豪猪的脚趾上轻轻戳了一下,小猪立即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哼哧”声,以示威胁,同时将浑身的刺张得更开了。 “你说你怎么长得跟个羽毛球似的呢?发型还搞个白色挑染的大背头,真渺渺就没你这么潮流……但你眼睛长得没他大,你这俩小黑豆子长得跟开玩笑似的。” 视频进行到这里,就是孟昑对一只无辜的豪猪进行了一番残忍的猪格羞辱。 一直被骚扰的豪猪到这儿终于忍不了了,张着满身的尖刺突然就向着孟昑冲了过来。 孟昑被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摄像画面猛地拔高,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是孟昑一边逃跑一边大声叫嚷:“我就是说着玩儿的!你这猪怎么这么玩不起啊?你别过来……” 第二段素材结束。 罗佑看到这里已经是心疲力竭了,已经没有继续翻看第三段素材的勇气。 但他却又还是心存那么一点儿不甘放弃的念想。 然后他就向左滑,点开了最后一段素材。 视频开头即是孟昑一张十分高清的严肃脸,罗佑心下一喜,原以为这至少是个能用的视频,然后下一秒孟昑就对镜头竖起了中指。 “你凭什么在mv里比我少分两句词啊?这段最开始不就说好了要给你唱吗?怎么就是留着等我回去录了?” 接着画面一转,露出林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谁叫你最近是大红人呢?能者多劳,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孟昑往前一步,直接将中指怼到了林简脸上,“凭什么?红不红跟分part有个舅姥爷的关系,这句就是你来唱。” 林简不遑多让,也把中指怼到了孟昑脸上,“我说有关系就是有关系,这句你来唱。” 孟昑:“这句你来唱。” 林简:“这句你来唱。” 孟昑:“这句你来唱。” 林简:“这句你来唱。” 孟昑:“这句你来……” 江千泠忽然从画面里路过,停了脚步,目光落在孟昑这一根倔强的中指上,没什么表情道:“孟昑,不要竖中指。” 孟昑“切”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把手指放下了。 画面结束。 一个两分零二十七秒的视频记录了一段非常经典的男团学素材。 只不过别的男团都在争谁当C位谁能多唱一句词,connect这几个恨不得能把所有的part都推给队友唱。 罗佑看完这一段恨不得能按着人中给自己掐死。 为了调和一下糟糕的心情,罗佑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缓了一下狗屎一样的心情,接着打开苏谨易的相机,打算通过观看优等生的视频来缓解郁闷。 然后罗佑就看见了跟陈铭礼睡在同一个被窝里的苏谨易。 卢米亚的昼夜温差大,晚上并不像白天那么高热。视频里苏谨易一头棕色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整个人还有点儿没睡醒,却已经非常敬业地把摄相机先打开了。 同一个帐篷里明明有两床毯子,他家两位艺人却仍坚持睡在同一个被窝里。 是陈铭礼先从被窝里爬出去,从保温杯里给苏谨易倒了杯凉水。然后把被窝里的另一个人挖出来,推了推他的肩膀。 “不是说口干?”陈铭礼垂着眼问。 “嗯,你喂我。”苏谨易一只手举着相机,眼睛却还闭着,迷迷糊糊说着,都不知道是不是梦话。 接着陈铭礼就真的伸手垫着苏谨易的下巴给他喂了水。 画面到这里就黑了。 ——不是视频停止了,是罗佑不敢看了。 他简直想在这时捂头痛哭,跪地咆哮。 苍天啊!大地啊!到底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一下,这特么分明就不对吧!有谁卖腐能卖成这样的?这个团里,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孟昑在这一天终于是举着相机老老实实上班了。 因为罗佑在看完connect全员录制的vlog素材以后就一句话没说过了,接着赵溯就发现罗佑竟然在大众点评看哪个寺庙的评分最高,已然打算出家了。 孟昑平时虽然不着调,但也没有想过要把罗佑逼成和尚,毕竟一个六根清净的经纪人应该也不怎么适合他。 说是要好好录了,但孟昑确实也不知道要录点儿什么,于是就跟着摄像组一起上班了。一直拿着个运动相机蹲在江千泠身边,大概是起到了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今天拍摄组倾巢而出,拍摄的是一个从上百公里以外迁徙而来的狮群。它们原先并不生活在卢米亚草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出现的新面孔。 狮群不像角马和水牛,除非原来的地方猎物数量减少,无法继续生存,不然一般不会进行那么大规模长距离的迁徙。 正因情况罕见,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拍摄素材。江千泠为了能更好拍到它们想了很多办法,花费了很多精力。 到现在原来生活在这一带的狮群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新狮群的存在,卢米亚大草原的新旧势力很有可能会在这几天爆发激烈的摩擦。 因为工作任务的繁重,江千泠这几天都没再像最开始那样总是会在孟昑身边多余找个存在感。 当江千泠积极在自己身边表现的时候,孟昑还没有真正觉出点儿什么。 直到这几天江千泠的精力显然是放在工作上更多了,孟昑突然就能察觉出更多了。 从树紫藤森林的那一晚过去,江千泠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就变了不少。 最明显地方的就在于,那一晚之前,江千泠每次和孟昑吵架,孟昑都只能感觉出他想赢。 而那一晚过去之后,江千泠似乎就再没有从前的胜负心了,反而更像是要在孟昑身上找出点什么别的反应。 有时候明明赢了吵架得意的人是孟昑,爽到的人却反而是江千泠。 这样孟昑很难不认为现在的江千泠和自己吵架其实就是为了假装调.情。 江千泠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这样,逐渐有点儿开了窍的孟昑原本还能多几天的时间去反应。 但卢米亚新来的狮群却在这时候抢走了江千泠大部分注意。尤其是拍摄组最近还新来了个动物学家兼野外向导。是个棕种女A,会说一口流利的中英文,专业能力很强,长得还神似一个内娱的混血女演员。 这天下午江千泠又和向导在交流着什么,两个人在树荫下靠得很近。 而孟昑所谓的vlog拍摄就是举着自己的运动相机,拍到自己的小半张正脸或侧脸,什么话都不说,就是干拍。 直到相机没电,发出两声滴滴的提示音,孟昑才蓦地回过神,查看相机发现整两个小时的vlog素材里面有四分之三都是自己盯着江千泠在和别人说话的侧脸。 …… 有什么话就那么好说呢?竟然能一连说一两个小时都不停,也不怕被太阳蒸死。 孟昑眼睛盯着相机里江千泠跟女alpha亲密说话的侧脸,恶狠狠地戳着屏幕,一直在删除键和取消键中来回点击,莫名就被气得有点儿要先江千泠一步被太阳蒸干的意思。 “被蒸死还不够,直接放到锅里煎了煮了最好。” 直到旁边响起陈铭礼的声音,孟昑才发觉自己身边还坐了个人。 他刚刚竟然不小心把自己心里正在讲的话直接说了出来,陈铭礼还很直白地给了个回应。 只是陈铭礼在回答自己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着自己。 “你懂什么啊?你知道个……” 孟昑一句话说了一半,顺着陈铭礼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不远处正在轮流给对方拍照的苏谨易和玄米。 两个人每给对方拍完一张照都要亲密无间地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对着一张照片比划讨论个没完,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有话聊。 孟昑突然就发觉陈铭礼在这时候确实是最懂自己的人。 但这就代表着什么呢? “你难道……?”孟昑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问出口。 只剩最后一格电的运动相机还在持续工作着,记录到陈铭礼无比清晰明了的一句,“嗯,我喜欢队友。” 即使心里早有准备,孟昑还是被吓了一跳。 擦干净雾蒙蒙的玻璃窗往往只需要一秒,半醒不醒的意识从朦胧到觉醒往往也只需要短暂的一瞬间。 孟昑至关重要的最后一窍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被敲开了,更何况这一切其实早有预兆。 或许是盟友间的惺惺相惜,陈铭礼在这时候简直是坦率得要命。在大脑持续三秒钟的宕机后,孟昑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坦白道,“好巧。我喜欢导演。” ◇ 第96章 假意游移 孟昑的心思一向藏不住,这一点江千泠从十年前就知道了。 不仅如此,江千泠还知道孟昑在感情这方面就是个没开窍的木疙瘩。 在训练营那会儿,即使有女生向孟昑递情书,他都能解读成挑衅。要不是有江千泠从中作梗,孟昑还不至于到现在都未开灵智。 只是江千泠没想到,在感情里糊涂的不止有孟昑一个人,其实连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自诩清醒理智的傻瓜而已。 这一切不是无迹可寻的。 从很小的时候,江千泠就以为自己想明白了,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即使是父母,在生下一个孩子的时候也是抱有再分明不过的目的性。 毕竟从江千泠有记忆时起,沈茵和江从文就告诉他,他必须得是一个聪明懂事完美无缺的孩子。 如果他只是一个愚钝顽劣的普通小孩,那他就不配拥有家人,不配拥有爱。他现在所享受着的一切资源,所感受着的全部美好事物通通会被夺走。 江家从来就是一个在外人眼里活得最体面的家庭,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然容不下一个有缺陷的平常孩子。 于是江千泠从记事起就从未停歇过。礼仪课语言课文化课乐器课从三岁就开始上起,从幼时开启人生课程的第一天就享受着最顶级的教育资源。 饮食和生活习惯是按照最科学的方针来规划的;牙齿长得稍有不好就会有最好的牙医来帮助调整;连笑起来的弧度稍有不周都会有人纠正;无时无刻都要在长辈面前表现出最体面最完美的样子。几乎没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 江千泠倒没觉得自己过得有多惨,不会像覃思宇和赵跃两个傻叉一样,每天过着被资本养出来的优渥生活,还要在半夜发一条emo动态:我不要很多钱,我要很多爱。 江千泠好像对自己的现状挺满意的。 在精英教育的督促下,他并未长成贪图安逸的性子。 已经习惯了将空闲的时间都填满,无时无刻都在努力前进的生活并未他适应不了的。既然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那就说明他注定要完成一个无法懈怠的人生。 只是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种被完全铺好了路,绝对不容差池的人生挺没意思的。 毕竟金融课很无聊,政治课很无聊,做研究更无聊,而成为大学教授站在讲台上只会比前几样更没意思。 家里为他挑选的这几条通天路都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江千泠发自内心觉得好生无趣。 他喜欢看记录片,喜欢看电影,知道什么有意思,也知道怎么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但那是他的高知父母绝对不容许的。 从百年前就开始传承的书香家庭,绝对容不下一个戏子。而支配戏子的人同样是戏子。 在人生的前十四年里,江千泠一直以为人不必活得那么随性又贪心,真正渴望却又无法实现的事情就适合藏在心里。偶尔能偷来片刻的自由就已经很好。 直到江千泠在十四岁这年遇见了孟昑。 江千泠第一次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原来可以那么随心肆意。 他从小就被贴上太多教条。要聪明要拔尖;要事事周全圆满;要完美无缺地经营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要一点就通,在凡事上都做最有天赋的人;要走得顺风顺水不要让任何人看了笑话…… 种种种种,太多太多。 然而到孟昑这里,江千泠所在意的一切通通变为了过眼云烟。孟昑的人生就唯有一点—— 我想要,我得到。 所以孟昑才是跟江千泠完全不同的人。 起初江千泠以为自己是讨厌孟昑的。 毕竟这个人活得实在是太没有章法,跟自己此前十几年受到的教育理论完全是相悖的。 这么随心所欲活着的人,理应被别人指责和瞧不起。这是从江千泠出生起沈茵和江从文就教会他的。 所以江千泠确实是在讨厌着孟昑。 他讨厌孟昑可以活得肆无忌惮无所顾忌;讨厌孟昑总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讨厌孟昑闯了祸就只会卖乖求饶,让别人帮忙收拾烂摊子。 江千泠讨厌孟昑,所以他才会把孟昑留在身边,放任孟昑靠近他依赖他,再一点一点纠正他的坏习惯,企图将孟昑也变成像他这样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人。 他想要孟昑变得像他一样虚伪刻薄,自私自利,看似风光实则可悲。 江千泠想让孟昑变得如同自己一样卑劣。他想要打碎这样自由自在的孟昑。 可是这样的讨厌里又混杂了太多复杂难懂的思绪。 直到孟昑牵着江千泠的手向前飞奔的那一刻,江千泠才忽然明白,他从来都不是讨厌孟昑,他只是太想要成为这样的孟昑了。 孟昑的缺点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但他身上仅有的优点却是江千泠最渴望又从未得到过的。 他活得太自由太坦荡,只要喜欢谁就那么直白又热烈地表达。 当他用那么干净又炙热的一双眼睛紧盯着你,向你剖白他的在意和喜欢,没人能不嫉妒这样的孟昑。 更何况这个人是江千泠。 彼时的江千泠还不理解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守护好这样的孟昑。 因为孟昑是他未能成为的另一面。孟昑活着就代表着江千泠的自由意识还活着;孟昑幸福着就代表江千泠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另一面正在幸福着。 所以当刘以真那件事发生时,江千泠明白自己必须要做这个恶人。 只有他挡在前面筹谋好这一切,孟昑才可以什么事都不需要知道。江千泠仍是能够守护好孟昑的这一份纯真。 即使孟昑会那么讨厌他,没关系,他们可以继续做死对头。 反正江千泠是那么嫉妒和讨厌孟昑。恨比爱长久,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最为深刻,比起被孟昑讨厌,江千泠更怕被孟昑忽视和忘记。 他们要永远做对方心中最深最尖锐的一根刺,这样才最有意思。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执念,和孟昑分开后,江千泠第一次试着脱离了既定的人生。 他开始违背父母的意愿,家庭的期望,他开始做一个遵循自我欲望的人,即使这会让他失去那些本就缥缈虚无的爱。 孟昑家里破产的那一天,江千泠回去看他了。 见完孟昑回到维尔曼利的那一天,江千泠开始背着家里学习编导。 孟昑从学校园艺专业毕业第一次去实习的那一天,江千泠也去看他了。 那一天黄昏,江千泠开着一辆红色的跑车,为自己找了一个名为炫耀的理由。孟昑被气得将一把园艺剪刀砸进他的车窗。 从那一天之后,孟昑被星轨挖去当了练习生,江千泠下狠心与家中决裂,真正开始了自己的导演生涯。 明明是互相憎恶的关系,他们却几乎参与了对方人生中每一次至关重要的抉择。 不知不觉间,江千泠已经从孟昑这儿借走了很多勇气。 在这段关系里,一直以来占据主导地位的人似乎是江千泠。 但实际上,孟昑才是他跟江千泠之间的勇者,而江千泠是臣服于孟昑的懦夫。 孟昑的内核太强大,配得感强到认为自己值得拥有宇宙,主体性强到不容许任何人干涉他的自我意志。 而江千泠总是会缺乏安全感,总是会对自己的价值产生怀疑。他好像很自负,但其实更自卑。 孟昑信任着自己爱着自己,所以他的每一个反应,每一次思考都是为着自己,他不需要去在意任何人的感受。 而江千泠从出生起就被教育他不配。所以他不安到极点,紧绷到过分在意每个人的看法,忧郁到一次次加固自己虚伪的外壳。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活得体面漂亮——除了孟昑。 孟昑对江千泠来说实在太特殊了。 特殊到江千泠在夺得国际大奖真正拥有了底气的这一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设法让孟昑回到自己身边。 江千泠在还没完全弄明白自己的真实渴求时,就凭着本能一次一次制造了与孟昑的相处机会。 江千泠讨厌孟昑,嫉妒孟昑,想成为孟昑……同时,他也正在爱着孟昑。 这一点江千泠直到自己的二十四岁才明白,整整耗费了十年。 但孟昑是木疙瘩。 从十四岁开始,他就十分担心江千泠的安危,总是会对着江千泠脸红,会在靠近江千泠的时候心跳加速,会不由自主想要和江千泠靠得更近,会非常在意江千泠和别人变得亲近,会经常想着江千泠发呆,会惊奇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但他不知道自己喜欢江千泠。 即便身边所有人几乎都察觉到了孟昑和江千泠之间有猫腻。 那能怎么办呢? 江千泠想,只能让孟昑吃醋了。 要等孟昑自己开窍,十年后面或许还会有下一个十年,江千泠必须试着逼孟昑一把。 江千泠为此不惜请来了自己远在新几内娅的大学同学来当野外向导,背对着孟昑和塞拉交流时,塞拉因为他俩之间实在没什么话可聊了一直在翻白眼。 但好在江千泠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的注意力反正也从来没有放在塞拉身上。 孟昑心里到底在想谁呢? 这是江千泠在假意游移时唯一正在思考的命题。 ◇ 第97章 今日光 …… 一句话毕之后就只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你难道一点儿也不震惊吗?”孟昑率先打破了寂静,对陈铭礼如此平静的反应感到有点好奇。 “我看出来了。”陈铭礼云淡风轻道:“全世界除了你自己应该没人会这么晚才看出来。”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震惊。”陈铭礼回问孟昑。 孟昑扯了扯唇角说:“我也看出来了,全世界除了苏谨易以外应该没人会看不出来。” 陈铭礼点了点头回答说:“难得,我以为你在感情方面还停留在开智阶段。” “彼此彼此。” 孟昑面无表情回讽道:“我觉醒得晚但这不代表我的情感道路有多坎坷,而有些人就不一定了。即使有人把“我喜欢你”的大字报贴在苏谨易宿舍门口,他也只会觉得队友又想卖腐了。” “……” 陈铭礼深吸一口气,回应道:“我发现你黑粉多不是没原因的。” 孟昑把陈铭礼彻底搞破防了还嫌不够,还要追着杀,态度平淡又笃定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向陈铭礼炫耀,就再直白不过道:“江千泠也喜欢我。” “……” 即使知道孟昑说的就是真的,陈铭礼也不想让他在这时候这么得意,否定道:“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心里在想什么你就知道得这么清楚?说不定他也只是拿你当一个戳一下就会吱哇乱叫的搞笑玩具。” 陈铭礼这话说得有够难听,但孟昑却一点儿都没被伤到的样子,斜着瞥了一眼陈铭礼说:“他就是喜欢我,我们俩现在都是同性恋。但苏谨易是直的,你再嫉妒我也没用。” 陈铭礼的心脏被孟昑简短两句话扎得漏风,无言几秒道:“……你还真是足够自信。我到今天才发现你在讨人厌这条赛道上确实是挺出类拔萃的。” 孟昑嗤笑一声道:“过奖了。” 虽然在挑衅陈铭礼的时候是这么讲,但孟昑能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出“江千泠也喜欢我”这种话,倒不是因为他真就有多自信,一心觉得只要自己喜欢上了谁,那个人必然也会喜欢上自己。 只是因为江千泠对孟昑的喜欢的确已经够明显了,孟昑以前只是完全没想到要往这方面去思考,一旦真的从牛角尖里面钻出来,视野一瞬间就开阔了,江千泠这段时间的反常一瞬间就能说通了。 孟昑还不至于蠢到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江千泠费尽心思对自己抛的那些媚眼是什么意思,就连这个女向导大概率都是他特意请过来刺激自己的。 陈铭礼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听孟昑在这儿炫耀他的绝美爱情,看到苏谨易和玄米已经拍完照,站起身,给孟昑留下冷冷一句话,“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对家了。” “但我们不会在一起。” 在陈铭礼已经撇过头要离开的时候,孟昑发完两分钟的呆,不知道兀自想了点儿什么,又没头没尾地补上了这样一句。 “为什么,因为他还在忙着跟别人讲话?” 陈铭礼瞥了眼不远处还在忙着跟向导沟通的小江导,这一次拉满了攻击力嘲讽道:“看来江千泠是同性恋这件事的确没跑了,但他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就说不准了。” 孟昑抬起眼睛,冷冷瞪了陈铭礼一眼,语气不屑道:“如果只有污蔑别人你才能获得快乐,那我同情你。” 陈铭礼揭过了话头,问:“所以你们为什么不会在一起?” 孟昑平静阐述道:“就算我们互相喜欢,我们还是仇人。有些事只要还横在我们中间,我们就一辈子好不了。” 陈铭礼一下子就看穿了孟昑,直击要害道:“装什么深沉?都要搞到一起了还算哪门子仇人。” 孟昑轻蔑道:“我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非常意义不明的,孟昑和陈铭礼本来还处在一个盟友的位置上,莫名其妙就开始互相攻击起来,就谁的爱情更可笑这个点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实际上,他们确实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一个连明恋对象是弯是直还不知道,另一个连互相喜欢的心意都确认了,但暂时还没有要在一起的打算。 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实在是太稀里糊涂了,孟昑除了确信江千泠喜欢自己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江千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就对江千泠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这样的喜欢是不是一时的新鲜感,不知道两个alpha之间算不算是正经恋爱,将来能不能扯证…… 到这里就有点儿扯远了。 以上的那些其实通通都没有那么重要,细究下来不过只是确认了要建立恋爱关系以后才会有的爱情小烦恼,唯一横在孟昑心头的还是当年发生的那件事—— 江千泠直到现在还没告诉孟昑,他那一天在森林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在事情发生前又提前得知了什么,为什么在那样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仍是选择对他缄口不言。 只要这个问题一天不明了,孟昑和江千泠就一天不会在一起。 这是轧在孟昑底线上的一个问题。 心里是怎么想的孟昑其实都明白,但问题出就出在,孟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自己这些复杂的想法传递给江千泠。 怎么说? “喂,你喜欢我的事我知道了,我觉得我应该稍微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但当年那件事你还有要讲清楚的打算没,是想带到我土里再讲?就你这德行我看我俩这辈子都别想谈了,趁早一刀了结对方吧。” 以上是孟昑一惯的说话风格。 …… 但这一次孟昑觉得自己没办法这么随心。 承认自己喜欢江千泠其实还挺简单的,但要表达出来就很难。 承认自己还过不去当年那道坎挺简单的,但要把心里这些难言的情绪问出口就没那么简单。 问一次就代表着要他要再一次承受当年那件事的真相,要再一次回到那个充满着绝望和死气的夜晚。 如果江千泠给出的答案真的是他没办法接受的,孟昑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充足的勇气,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 当火光印在孟昑脸上时,他已经连续烧了两天的水。 卢米亚即便昼夜温差大,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热带地区,晚上的气温本来就不低。 孟昑还那么长时间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就感觉自己的脸和膝盖被烤得火辣辣的疼,连心也被这火烤得火辣辣疼。 现已是南半球的晚上十一点,江千泠却还没回来。孟昑知道他是去拍狮子了,但心里就是很难不在意,总感觉江千泠是在避着自己似的。 直到孟昑听见旁边的砂石地被磨出来“滋啦”一声响,有人在他身边坐下来了。 孟昑手里还举着相机,侧转头一看,是这几天跟江千泠一起追踪狮群的那个女向导。 孟昑又把头转回去了,手里拿着一根铁棍一下一下戳着熊熊燃烧的火堆。 “你好啊,我是塞拉。”侧头看着表面平静冷淡实则气鼓鼓得像是一只河豚的孟昑,塞拉没忍住笑出来一声。 “嗯。”孟昑把相机关了,垂着眼回复说:“孟昑。” “是哪个昑?”塞拉问:“是请君入瓮的请吗?还是入寝的寝。” 孟昑听着“入寝”这个词怎么听怎么奇怪,但他也不知道请君入瓮是哪个寝。 不想让自己的文化水平还让一个外国人给压了过去,孟昑抬起头,附庸风雅道:“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衿去掉部首,再加一个‘锄禾日当午’的日。” “哦。”塞拉点了点头说:“那就是一个日字旁加一个今天的今是吧?” 试图卖弄文化被拆台的孟昑:“……嗯。” 孟昑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就是再一次逗笑了塞拉。 塞拉弯着腰好好笑了一会儿,揩了揩眼角的眼泪,直起腰夸奖道:“我觉得你比江千泠描述的还要有意思多了。” “他怎么跟你讲我的?”孟昑木着脸问。 塞拉笑眯眯说:“就是说你讲话很有意思,吵架很厉害,性格活泼热烈还可爱。” 孟昑没想到“可爱”这个词有朝一日竟然还能被江千泠用到自己身上,没忍住抽了下唇角。 塞拉或许是误会了孟昑的反应,一只手托在下巴上,进而补充道:“你别担心,我有女朋友了,跟江千泠不是那种关系。” 孟昑闷闷道:“我知道你们不是。” “你也知道他喜欢你?”塞拉挑了下眉,已然忘记她被江千泠请到这儿的目的。 孟昑没说话,相当于是默认了。 塞拉佯装气恼道:“你俩是互相喜欢,那江千泠把我叫过来是耍我呢?吵架了?想拿我给你俩的爱情当垫脚石呢。” 或许是因为塞拉是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的人,接下来大概率也不会再产生什么多的交集。孟昑在她这儿反而能放下来更多戒心,把心中一些真实的感受说出口。 在柴火噼里啪啦的催化声里,孟昑坦白道:“很不巧,连我自己也是到今天才知道。” “是因为我吗?”塞拉问。 孟昑说:“也不全是。” 塞拉眨了眨眼睛,忽然就没头没尾问:“你想听听在江千泠大学时期发生的一些事吗?” “在我们读大学的时候发生过一件很有趣的事。当时是大三,江千泠是我们微电影部的部长,我们报名参加了一个在国际还算小有名气的大学生微电影赛。本来都已经找好了演员,结果那个演员因为点儿什么事被抓进去了,江千泠自己顶了上去。 后来这部微电影得了奖,小江导作为这部微电影的总导演加男主角,上台发表感言,说这部电影的原型是一个如同‘伽亚叻’一般的十四岁少年。‘伽亚叻’是维尔曼利语,用中文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今日的日光如此闪烁’。 我当时觉得他这个形容有够抽象的。到今天听了你的名字才明白,他在二十岁那年扮演了十四岁时候的你。 电影得奖后我问他以后是打算按部就班从事金融行业,还是去当导演追梦。他说他还没想清楚。直到我们大四这年,他在我们将要对接企业最为忙碌的一个周回了趟国,接下来就像彻底想明白了人生规划一样,用三个半个月提前修完了学业,回国拍了部纪录片,就是如今让他名声大噪获得天幕奖的这部。 他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我问过他,为什么突然下定了决心。他说他当时回国见了一个人,突然就觉得人生没什么好值得犹豫的。” “……” 塞拉看着孟昑在火光里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侧脸,笑吟吟点了点下巴问:“怎么样?这两个故事都挺有意思的对吧?” “有些事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有机会分辨清楚,这火烤得我有点儿热了,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你们自己吧。” 塞拉最后一句话说完,从座位站起身。 孟昑抬起头,看见塞拉身后的江千泠,这才发现江千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你们两个竟然还能聊起来?” 塞拉已经走远,江千泠垂眼看着耷拉着脑袋在扒火堆的孟昑,饶有兴致问:“你们刚刚聊了点儿什么?” 然而江千泠却没有等到孟昑回答。因为孟昑忽然就丢掉铁棍站了起来,敛着眉眼,攥住江千泠的手腕说:“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上发 ◇ 第98章 皎洁月光 一些事情的预见并不需要找寻一个理由,江千泠知道自己今晚上注定要度过一个不凡的夜晚了。 今晚的月光皎洁而明亮,孟昑拉着江千泠的手腕,沿着河谷一路向下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连接在一起的掌心和手腕都起了湿热一层汗,他们最后终于到达了原先那片树紫藤森林。 到了一棵长得不怎么对称的树紫藤下,孟昑松开了牵着江千泠的手,回过头,深黑色的眼睛被月光点缀上一个小小的月牙形光圈,很亮。 气氛安静了几秒。 孟昑意识到江千泠一直在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伸出一只手挡住他的目光,语气里带了点儿不爽:“你知道我把你带来这里来是为什么吗?” “跟我约会?”江千泠不知是在设想还是在许愿。 孟昑气道:“你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江千泠再一次开始许愿,“难道要跟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孟昑的耳垂慢慢有点儿变红了,抬起膝盖用力顶了江千泠一下,“如果杀了你算是见不得人的事,那就应该是了。” “哦,那你杀了我吧。”江千耸了耸肩,像是心甘情愿道。 “说真的,我不想在这时候还跟你嬉皮笑脸的,别的时候随便怎么样,但起码在今晚上我希望我们能好好谈谈。”孟昑的表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慢慢变得更加坚定认真了,手心还挡在江千泠的眼睛前面,垂着眼,说得很认真。 然后气氛就变得很安静。孟昑迟疑了几秒,将手慢慢放下来,看见江千泠一双静默而深沉的眼睛。 江千泠一直知道孟昑想要说些什么,或者说他一直知道孟昑想要自己说些什么。 孟昑之所以把江千泠带到这里来,也是因为他最开始觉得他们接下来要说的是一件很重要很沉重的事。孟昑希望可以在一个只有他和江千泠两个人在的地方说。 没人的地方有很多,孟昑却偏偏拉了江千泠来这里。 有可能是因为代表着“树”的意象无论对应孟昑人生中的哪一件事,都是非常特殊的。 和江千泠初次相识时续写着缘分的那一棵白山茶幼苗;十四岁和江千泠重逢时他在池塘边靠的那棵树;好朋友生命中最后一秒紧紧依偎着的参天大树;前段时间从一棵树上救下了受伤的苏尔雅,又爬到一棵更高的树上跟江千泠取得联系;几天前在这一棵树紫藤下第一次感受到那么明确的心动…… 不知不觉间,孟昑人生中已经有太多的事情跟“树”紧紧串联在一起,以组成孟昑现在这一个自我。 当要厘清一个贯穿了人生数十年未能解开的心结时,孟昑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有一棵树能靠着。 江千泠知道孟昑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其实不是不能说。江千泠从前总是觉得孟昑的世界太简单太纯洁,只是纯白的一片,容不下这样一个漆黑而肮脏的墨点。 到今天,江千泠发觉孟昑其实远远没有他想的这样单薄脆弱。 他有着很极端的善恶观,接受不了人性里固然会有的一部分罪恶。正因为这种非黑即白的价值观,孟昑很容易因为这个世界无法改变的运转规则而崩溃。但他并非没有消解这些坏情绪的能力。 相反的,孟昑很坚强。 苏尔雅和偷猎者的两件事发生后,江千泠原以为孟昑会像十年前刘以真死亡的那次事故一样无法承受。 但孟昑很快让自己走了出来,在此之前竭尽全力完成了一切自己能够做到的事。 连孟昑也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学会了尽人事听天命。他一直在成长。 所以江千泠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需要保留的了。 他如果再因为一个自认为要保护孟昑的想法,而不告诉孟昑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真相,那未免就有些过于自大了。 但即使明白了孟昑的成长,江千泠还是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很小的顾虑。 他担心孟昑会觉得他冷漠自私,又担心孟昑会觉得他自作主张,更担心孟昑会觉得他虚伪……怕孟昑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明明是在不经商量的情况下就做了决定,却在这个必须要坦诚的时刻说成一切都是别人。 江千泠害怕孟昑会不相信自己的真心。 所以江千泠坐下来,和孟昑靠在同一棵树上,心里有煎熬,表达起来却非常通顺。 可能是因为这些年间对刘以真那件事耿耿于怀的其实并不止孟昑一个,江千泠也在这十年间独自将这些语言表达过一遍又一遍。以至于到现在不需要回忆就能原原本本说出来。 “刘以真的演技其实不好,我从很早就察觉到他的成绩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差。一开始我想不明白,只有成绩差的人装作成绩好,为什么会有成绩好的人装作成绩差。 后来你跟他走得越来越近,我就查了他,发现他家里曾经卖假药害死过人,带头霸凌他的赵磊就是受害者的家人之一。 理清这件事的逻辑以后,我开始更加关注他了。那时候他已经在受到你的保护,不再被赵磊霸凌了,但我却不止一次在他看见了淤青,我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但那是刘以真自己选择的,他一心想要用毁灭自己的方式为家人犯下的过错赎罪,我觉得我没办法介入他人的因果。 再加上那时候的我比现在还要更冷漠更极端。我怀疑他接近你是为了拖一个人下水,好让自己的日子能稍微好熬一点儿,所以我没有去试着强行阻断这件事。 我以为像这样的平衡会一直保持下去,直到赵磊哪一天觉得无趣了终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游戏,或者是刘以真哪一天自己就想通了,不再自愿受到赵磊的控制。但我没想到赵磊会这么疯狂,他的执念深到超出了任何人的控制。 那一天我在森林里顺着你刻在树上的痕迹往前走,将近黄昏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赵磊他们一群人。我原本没打算听他们说话,但赵磊在这时候提到了刘以真的名字。 我知道他在这时候提及刘以真的名字,绝对不会是因为什么好事。于是我停了脚步,找到一个更隐匿的地方。竟然听到他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单单只是折磨刘以真,他们要杀掉刘以真,以实现他们心中自认为正义的报仇。 赵磊完全就是一个疯子,他在刘以真身上装了个定位器,从五个月前就开始给他注射弥汀岛,只为了能在今天用一根针管让刘以真彻底失控,以一种最痛苦的方式让他暴毙而亡……” 江千泠在说到这儿的时候话音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接下来的故事继续说下去。 在江千泠讲回忆的时候,孟昑一直屈着腿,下半张脸埋在膝盖里,整个人安静得像是一个静默的影子。 在江千泠停下来的第四秒,孟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于是江千泠将回忆继续了下去,“这时候他们提到了你。因为你强行阻止了他们对刘以真的霸凌,让刘以真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少受了太多屈辱,所以他们想连着你一起算进去。 因为你的信息素是跟刘以真相近的高等级植物型,只要当信息素暴乱,你必然是除了刘以真以外受伤害最大的人。甚至说只要距离够近,你的后果不会比刘以真好到哪里去。 他们算出能让你跟着刘以真一起失控的最大距离,想要往你身上装定位仪,但一直没能找到你。 之后他们开始商量脱罪的方法,一个一个细节严丝合缝契合在一起。他们有备而来,连准州的检察长都和他们有着不菲的关系。 然而就在这时候,刘以真的定位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跟着丢失了,赵磊气急败坏,正要动身亲自去找刘以真。这时候你突然出现了。我知道他想对你下手了。 当时的我什么都没有,甚至因为第一次撞破了一件谋杀案而浑身发冷发抖。我第一次那么迷茫,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愣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动不了,直到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我脑海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我不在意任何人会不会死,我只想带你跑。” 而接下来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江千泠向他隐瞒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以最快的速度规划出了一条全新的路线。 赵磊机关算尽,却还是因为过于贪心让场面彻底失去控制,让事态发展远远超出了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 刘以真在自杀中走向了自己的最终结局,在最灿烂的阳光中结束了自己生命。 孟昑的腿以同一个姿势弯曲了太久,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性,猜想江千泠之所以会在逃离的时候带上自己,大概率是因为自己总是那么黏着江千泠,让他在那么危急的时刻下或许也对自己产生了那么一点儿恻隐之心。 但孟昑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赵磊杀人计划中的一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江千泠在逃离的时候带上他,而是江千泠在带着他逃离。 而他又一直都在做什么呢? 他在指责江千泠对刘以真的危险坐视不理,他在指责江千泠没有给过他救下刘以真的机会,他在指责江千泠没能救下更多的人。 但实际上连指责江千泠的孟昑也是江千泠救下的。 孟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江千泠呢?江千泠那时候也不过才十四岁,身上没有工具将这件事通知给任何人,又还能为这件事做点儿什么呢? 这件事从始至终明明就只有莽撞又自大的自己做错了。 他应该在更早就意识到刘以真的异常,他应该在那天的事情发生前就想办法将刘以真从地狱里拉出来,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从来都不需要赎罪。 而不是在那么愚蠢地判断所有事之后,再谴责一个费尽全力将他从未知危险里救出来的人…… 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在对待一个真心喜欢他保护着他的人呢? 或许是因为孟昑沉默了太久,这让江千泠变得愈发惴惴不安起来,他缓缓深吸一口气,试图挽回道:“我知道我当时的选择很冷漠,我明知道会有那么多人因为这件事而死,却还是做出了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要道德绑架你,然后把我做这个选择的理由强加在你身上,所有卑劣的选择都是我自己……” 江千泠这段前言不搭后语的混乱辩白最终还是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在时候,长久安静在身旁的孟昑忽然很快向他凑了过来,在迟疑一秒过后,轻轻吻住了江千泠的唇角。 月光透过树紫藤花枝间的空隙,从孟昑的身上跃至江千泠身上。 因为过于慌乱而失去了许多理智判断的江千泠差点儿忘记了,孟昑从来都是一个很敢于去表达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 99章正式在一起。明天休息一天,星期五更~ ◇ 第99章 是的 我们在热恋 在决心坦白的几秒钟里,江千泠设想过许多种孟昑的反应,但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一种。 孟昑的体温很高,嘴唇很热很软。江千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脏却如同被岩浆浇筑过一遍,比大脑还要先一步开始沸腾。 江千泠不知道这个吻意味着什么,但他深知人生中所有突如其来的机会与惊喜都是转瞬即逝的。 所以他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伸手按住了孟昑的后脑,脸微微一侧,将孟昑的唇印在了自己嘴唇上。 两瓣温热的唇相贴,孟昑连眼睛都来不及闭,惶然间感觉到江千泠的嘴唇在自己的上面重重碾了两下,接着是他的身体更具压迫感地向自己这边压了过来。另一只手按在孟昑的嘴角上,用了点儿力气将他的嘴角扯出一道缝。 孟昑下意识发出一声呜咽,感觉到江千泠的唇齿完全向着自己的口腔内部深入了,如同两块在微波炉中化开的黄油一般炙热而紧密地融合在一起。 第一次接吻,孟昑还不会换气。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过去了多久,口水沿着他的唇角流出来又被江千泠抹去,孟昑只感觉自己快要彻底窒息了。 因为求生的本能,孟昑终于伸手用力推开了江千泠。 江千泠半蹲在地上,被孟昑一下子推得要倒,却又在快要倒下去的一瞬间反应很快地伸手攥住了孟昑的手腕,于是本就重心不稳的孟昑也被拉得一同倒了下去,半边身体重重压在江千泠的身上。 世界安静了。 孟昑的脸埋在江千泠的肩膀上,谁也没说话,安静的空气里就只剩下了两人喘气的声音。 这是一个属于成年人的吻。 孟昑心中这颗名为恋爱的种子在土壤里沉寂多年,好不容易才冒出来一个小芽,还未来得及自己好好成长,就被江千泠这个坏人一下子拔高了,转眼间从幼芽变为了树苗。 长达数分钟过去,孟昑还是埋在江千泠的肩膀上,不是因为有多依赖,纯粹是因为不敢。 一下子从死对头转变为刚接过吻的关系,这其中的跨度实在太大,孟昑完全就不知道怎么适应,更不知道抬起头后要怎么面对江千泠。 最终还是江千泠打破了这死水一样的寂静。 “你还要在我身上待多久?我右边肩膀麻了,如果你还想再待一会儿我可以给你换成我左边的肩膀。” 江千泠右手缓缓搂上孟昑的腰,不紧不慢开口道:“不过我更建议先回去,到时候回到营地你想枕在我身上多久都可以。” 孟昑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鼹鼠的地洞钻下去。 但这也只能是幻想。他一只手扒在江千泠锁骨上,一只手按在地上,飞快从江千泠身上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儿心虚,垂着眼,假装在很认真拍身上这些草木灰。 江千泠随后撑着地站起来,瞥了眼背对着他拍来拍去的孟昑,实在没忍住笑出来一声,“孟昑,别拍了,已经很干净了。” 孟昑一下子停了动作,肢体很僵硬,动作板板正正的,跟个机器人似的,过了几秒才没什么语气地“哦”了一声。 江千泠脸上还带着点儿笑意,向孟昑伸出手,“走了,回去了。” “我先跟你说好了,我还没有答应跟你在一起,我们现在还是不对付的关系,你别太得寸进尺了。”孟昑耳垂漫着血色,嘴上这样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向着江千泠靠近了,和他手牵着手一前一后走。 “嗯,你说没在一起就没在一起。”江千泠走在前面探路,认真想了想说:“但我好像还没跟你表白吧?是你先凑上来亲我的。” 孟昑“嗤”了一声,非常有自信地反问道:“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不知道在这里装什么装。” 江千泠点了点头,极为配合地说:“嗯嗯,是我背叛了我们的死对头关系,一直在单方面地暗恋你,还无数遍在心里祈求你能和我在一起。你虽然对我没什么感觉,但看我这么小心翼翼又可怜,所以才有了那么点儿于心不忍,勉为其难答应和我在一起。” 孟昑听了很满意,先是很赞同地肯定道:“是这样没错。”又在几秒后飞快反应过来,怒不可遏道:“不是,谁答应跟你在一起了?江千泠你套路我是不是!” …… 玄米有时候觉得自己如果不做场记了,去做狗仔也不错。或者说去做私家侦探,给富太太捉小三,给小时候被父母抛弃长大了要追根溯源的华人小孩找爸妈。大概都挺得心应手的。 毕竟她不仅有侦查的才能,意外地还带点儿逼问和审讯的天赋。只凭着短短几句话就能博出自己想要的八卦和真相。 当时据她所看到的,江千泠前脚刚拍摄完回来,后脚就被孟昑给急匆匆拉走了。然后两个人就这么一起消失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把那么大一锅水都留给玄米一个人烧。 等孟昑和江千泠回来,玄米都已经烧完水洗完澡,蹲在信号最好的荒郊野岭玩手机了。 听到前面的草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她抱着警惕心一抬头,看见的就是江千泠牵着孟昑的手从狭窄的小路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又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空气变为极为诡异的一片寂静,玄米先后跟孟昑和江千泠对视了一遍,然后将目光转到了孟昑微微肿起来一圈的嘴唇上。 “……” 玄米不动声色地轻吸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将目光瞥到了江导的嘴唇上。 虽然还是微微有点儿泛红,但明显就没那么肿。 原来孟昑是被压制的那一个啊……江导的吻技似乎是很不错,而且还很生猛!话说一个多小时其实已经很长了吧,又好像没那么长……?不过也够长了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要是真的想做点儿什么,即使只有半个小时,只要穿裤子的速度够快,难道还不怕做不到吗?在这么条件有限的地方待了两个多月,再怎么清心寡欲的人都要给憋坏了……这么说其实也怪不得孟昑和小江导要到外面去呢。都是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了,能理解能理解。 顷刻间,一大串无厘头且莫名其妙的想法从玄米脑海里像弹幕一样飞快飘了过去。 孟昑足足愣了有六秒钟才反应过来,飞快甩开了江千泠的手,欲盖弥彰地大声解释道:“他的手被虫子咬了!” 玄米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像是耄耋之年已悟透人世间所有真理的老者,笑容和蔼里带着一些真诚,“嗯嗯,我都懂的。相信应该是真的很严重吧!我猜或许是一只身长一米八五嘴巴很硬的超级大虫子。” “是一米八六点三五。”孟昑几乎是下意识纠正了,过了一秒才察觉到不对劲,整张脸腾一下红了,放大声音找补道:“哪里来的一米八五的虫子!你到底在意有所指些什么?” “哦,我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一只一米八几的大虫子被隐瞒起来了呢。” 想八卦的心情战胜了玄米对小江导的恐惧,面对自己偷偷出去约会还想方设法用各种拙劣话术隐瞒的闺蜜,玄米不紧不慢将手机收回了口袋里,微笑着说:“这只虫子不仅大,而且还很会挑地方,江导不仅手受伤了,嘴唇也有点儿被吸肿了…… 哎呀!我突然想到这只虫子不会还有毒吧,看来江导要小心了,不然毒液就很有可能就要顺着嘴巴进入身体最后麻痹心脏,要是就这么就被蛊惑了,中了这只虫子的幻术,就这么搭上了一辈子怎么办!” “玄米你别说了!”孟昑紧紧咬着后槽牙,恨不得能跑过去捂住玄米的嘴。 “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会给我下蛊吗,会给我下幻术吗?我真的会搭进去一辈子吗?”江千泠明明知道玄米在影射些什么,却还是在陪着玄米胡闹,歪着头看孟昑,饶有兴致的样子。 “哦?这只虫子竟然就是孟昑吗?原来是孟昑把江导的手咬伤了啊!嘴巴竟然也跟着一起咬肿了吗?” 玄米抬手捂住嘴巴,像是非常惊讶的样子,“那为什么在之前有人跟我说他跟江导从来就没有关系,甚至是互相讨厌呢?没有关系原来指的是没有不亲嘴义务的关系,互相讨厌原来指的是手拉着手进小草丛的互相讨厌呀……看来是我的理解还不够到位呢,竟然误解了这样一对水乳相融的死对头!” 孟昑不知道玄米的口才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好了,一顿机关炮一样的输出竟然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两只拳头攥紧在一起,脸憋得通红,已然是被逼到了绝路上。在他身后的江千泠却还是一句话没说,好像还听得很有兴致的样子。孟昑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快被逼至精神崩溃的边缘。 “你跟江导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玄米贼兮兮笑着,极具诱导性地再次逼问了一遍。 “没有!”孟昑的指甲嵌进手心肉里,几乎是从紧咬着的牙缝中挤出来的这句话。 “是吗?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跟小江导其实是最纯洁的友谊关系吗?” 玄米装腔作势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微信备忘录里挑选着,“那既然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我可以跟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讲我刚刚看到的画面对吧?反正你们也只是死对头关系,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呢?” “你敢!”孟昑闭着眼睛强行缓解着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哎呀只是和死对头单独出去看了一个多小时的风景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越遮掩才越有鬼呢。” 玄米的手虚虚在屏幕上点着,像是在很纠结地筛选着,“你说我发给谁比较好呢?陈贤怎么样,还是说苏谨易呢?哎呀,好难做选择啊,不然两个都发吧。” 孟昑的脑子被气得一阵一阵发懵。玄米也真是够狠,要是让她说的这两个人知道,那几乎就跟让全世界都知道没什么区别了。 “我发咯我发咯我真的要发咯。小苏我的好诡秘,你肯定不知道吧?孟昑刚刚和小江导从……” 玄米的声音宛如咒语一样萦绕在孟昑耳边。 孟昑就像是被唐僧戴上了金箍的猴子一样,恨不得能跳到天上把这山都劈开两半来。 “我真的要发咯,我不是说说而已喔,我要把这件事绘声绘色添油加醋讲给苏谨易听咯,我真的发咯我真的发咯……” 玄米折腾起人来实在是太磨人,孟昑紧绷着的情绪终于升至沸点。 他一下子抓住了江千泠的手,如同握住一个滚烫的铁饼一般用力,情绪激烈得如同宣誓一般:“对!我们就是在一起了!我们就是在谈恋爱!我们就是牵手了,亲嘴了!而且这还绝对不是最后一次,我们以后还会做更多!你还想怎么样!” 孟昑发泄一般大吼完,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玄米和江千泠不可置信的目光一同落到了自己身上。 ◇ 第100章 牡蛎心脏 “……” 孟昑这一声吼出来,玄米这才发觉自己有点儿玩大了。 这孟昑跟江千泠孤A寡A共处一营,本就春心萌动按耐不住了,刚擦过枪走过火连嘴巴都亲肿了,她这还一直激孟昑。 孟昑还真的被她激得说出了这么过火的话。 看小江导的样子……孟昑明天还能正常上班吗? 一想到这儿,玄米没忍住低头笑出一声,抿了抿唇勉强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儿,轻咳了一声道:“那倒也不用什么都跟我说,我就说着玩儿的。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你俩了。” …… 都已经打扰得那么彻底了,为什么非得就是现在说不打扰了呢?未免有些过于捉摸不透了吧。 刚刚还恨玄米恨到牙痒的孟昑这时候恨不得能追上去求玄米不要走,只要别留他跟江千泠单独在这儿要怎么样都行。 江千泠垂眼看着孟昑淡淡问:“你能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孟昑已经不在乎自己为了扯谎说出来话有多离谱了,顶着强大的压力一本正经道:“我刚刚耳朵聋了喉咙发炎了脑子昏昏沉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好像有一道外星神秘生物的电波入侵了我的大脑,让我说了一些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胡话。怎么了,我难道还说了什么有关于你的话吗?” 何止是有关,都要求婚了。 孟昑就算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没关系。江千泠开始面无表情给孟昑刚刚那番话添油加醋,“你刚刚说要跟我在一起,然后跟我谈恋爱,我们要接着牵很多次手,亲很多次嘴,探索更深奥的新事物……我们要组成一个新家庭,永远绑定在一起,不会有小孩,但是会有很多属于我们的宠物。然后我们一起照顾这些动物,一起同居生活,相拥而眠,在事业圆满的时候去维尔曼利的白色教堂结婚,听教父无趣又煽情的祷告词,最后以情侣的身份永远在一起。” “……” 孟昑不明白江千泠后面那一大段细致入微的刻画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总之不是在他这里表达的。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哪有说过后面那些话。”孟昑没什么表情看着江千泠问。 “所以前面你就是承认了?”江千泠谆谆善诱道。 “……” “我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善良,并不是那么温和大度,也并不是能跟你找到那么多共同话题,还是个信息素会让你感觉到不舒服的alpha。所以你想要逃避责任,假装没有说过那些话,我都是可以理解的。” 江千泠垂着眼,缓缓叹了一口气,明明语气平淡到像是死人的心电图,可就是莫名带股可怜劲,“那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即使那些话都是你自己大声说出来的,但我可能就是配不上你说的那些吧,牵手也好,接吻也罢。所以你才可以想收回就收回。” “……” 即使知道江千泠在故意卖可怜,孟昑却还是有些受不了。他还记得之前在训练营的时候,就算自己求着江千泠能在耳边多说两句话,江千泠都不带搭理的。没想到现在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台词和演技都好得不得了。 “行了。别演得跟我怎么欺负你了一样。” 孟昑做好了心理准备,轻轻扯了下江千泠的袖子,低头看着地上,声如蚊讷,“我承认是在一起了总行了吧?” “和谁在一起了?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江千泠一双眼睛还在盯着孟昑,不依不饶追问。 “跟你在一起了,六分钟前在一起的……我说了我们是在谈恋爱。”孟昑一下一下揪着衣服下摆的线头,就是不敢抬头直视江千泠。 “孟昑。” 听见江千泠用一种非常认真且正式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孟昑总算是慢慢抬起头。 然后他就看见江千泠在夜空下非常漂亮的一张笑脸,不同于他平时公式化一般的客套笑容,这样的笑容显然是江千泠发自内心的,那么灿烂又明亮,都要将夜空照亮了。 也是在这时候,孟昑才注意到今晚上除了白玉盘一般的明月外,竟然还有着那么璀璨的星空。和江千泠眼睛里的光亮交织在一起,灼得孟昑的心都微微发起烫来。 孟昑脸上微微愣住的表情让江千泠觉得很可爱,他笑着再叫了一遍孟昑的名字,用一种格外真诚又郑重的语气说:“孟昑,是我先喜欢你,再把你引到这条路上来的,所以理应是我来向你告白。你说六分钟前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秒,其实下一秒才是。因为我要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转眼间,距离孟昑和江千泠初识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二年,生肖都已经走完一轮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孟昑发现自己在这些年间见过了江千泠太多的样子,冷漠的,虚伪的,口不对心的,高傲又执着的。 但像此时此刻一般,毫无保留表达着自己的江千泠确实还是孟昑第一次见。 江千泠的心就像牡蛎,一生中大概就只有一次全然摊开的时刻,就是将内里珍珠剜出来赠予他人。 而这颗珍珠现在是孟昑的了。 “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无论是十四岁还是现在,都是我先跟你说喜欢的。” 不知道为什么,孟昑的眼睛有点儿微微发酸,非常不满地向江千泠反驳说:“我只是知道得比较慢,又不代表我一定就喜欢得比你晚比你少,你凭什么就认定我的表白不算数?不管你觉得作不作数,现在都已经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七分钟了。” “……”江千泠的心都快要被这样真诚又勇敢的孟昑裹满了,喜欢的心情像是暖和又柔软的毛毯一样溢出来。他向孟昑张开双臂,微微侧着头问:“我们可以抱一下吗?就现在。” 就在孟昑同样张开双手快要和江千泠贴在一起时,齐人高的灌木后面突然又蹿出来一个人。 “孟昑哥!陈贤和我说你们到时候要跟我们一起回去,真的还是假的啊!” 苏谨易一脸灿烂的笑在看见孟昑的姿势时怔了下,注意到江导同样也在张开手,伸手挠了挠下巴,有点儿懵懂地问:“额……你们是要拥抱吗?” 原本旖旎又温情的氛围一瞬间被打散了。 孟昑反应很快地将两只手抬到更高,放在江千泠的肩膀上,一把将他用力推开了,面无表情否认道:“没有,他肩膀上有只虫,我帮他捉一下。” “真的吗?听说非洲的虫子很吓人的!小江导你没事吧?”苏谨易脸上的懵懂立即转变为了担忧,一只手捂在嘴巴上,非常同情地看着江千泠。 “……没事。”江千泠被孟昑推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内心的感受却很复杂。 就只是抱一个而已,孟昑的力气不知道怎么就用得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特务在接头。 苏谨易还是觉得非常担心,“我刚刚还听到有人在这边大喊了,好像是孟昑哥的声音?就是没听清在讲什么。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事。”孟昑一脸平淡地回完,心说你要听清了那才是乱套了。 苏谨易认真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们这边都已经交流完三个回合了,陈铭礼才扒开灌木,上前拉住苏谨易的手臂,淡淡的目光落在孟昑身上,解释似的,“他跑太快了我没拦住。” “嗯?为什么要拦住我。”苏谨易还是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嗯嗯没事,反正我们也没打算干什么,你干脆等我们死了化成灰埋到地下了再来也不迟。”已经被完全打扰了好事的孟昑面无表情阴阳着。 这时候玄米也急匆匆地从灌木里蹿了出来,还喘着气,拉住苏谨易的另一只手,给他狠狠来了两下,“你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大人在办事呢,你非要来捣乱!” “啊?”半窍灵智未开的苏谨易更懵了。 陈铭礼的目光却在这时越过了苏谨易的侧脸,冷冰冰落在了玄米抓在苏谨易肩膀的手上。 孟昑:“……” 明明是两个人的场景,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蹿进来那么大一帮人,你拉我我拉你的全乱套了,诡异得像ai生成的。 他稀里糊涂十二年,就只是谈个恋爱而已,也不知道遭的什么罪。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终于能结束原始人的生活,回城里谈恋爱了!《 》 100-110 ◇ 第101章 帷幕 苏谨易不是在乱说,小江导在卢米亚草原的拍摄行程是真的快要到底了。 在团队原先就确定的计划中,这是一部围绕着生命与自然展开的纪录片。 除了南非的动物以外,未来还会收录进世界各地的动物、植物、人物、阳光及雨水,有关于卢米亚大草原的记录将要落下序幕了。 但陈贤跟苏谨易说的话里多少还是带了点儿夸大其词的意味。团队的拍摄计划至少还要进行到卢米亚草原新旧狮群的权利斗争之后,不知期限,但不可能是connect这几个人将要启程回准州的后天。 但connect的MV拍摄却是不能再放了。毕竟公司已经下达了硬规定,connect必须得赶在年初回归,所以MV拍摄计划实在没办法再拖了,在下周三就得排除万难强制重启。 包括腰伤的苏谨易,被停训的陈铭礼,以及远在非洲处理危机公关的孟昑,都必须得以拍摄和回归为重,不管外面说什么都得硬着头皮上。 更何况两个多月过去,网上其实已经没什么人在讨论孟昑的黑料了,大多都只是把他当笑料看。趁着这波热度还在的时候回归卖专辑,到时候表现得好网友自然就全忘了,对公司和组合来说都是最优解。 听到这个消息罗佑都要哭了,只感慨connect这辆火车在错道上跑了这么久,到现在终于能回归正轨了。 唯一不高兴的人就是孟昑。 几个月前死活不愿意来的人是他,待了几个月死活不愿意走的人也是他。一身反骨,就逮着罗佑的小心脏折磨。 “我的孟大爷,你倒是说说你是为什么又不愿意走了??几个月前给我发信息说卢米亚的人和景都令人作呕的难道不是你吗?” 罗佑看着孟昑一脸的随心所欲、无所畏惧,表情狰狞地站在他身后,虚空掐住孟昑的脖子,简直是想把自己虚张声势的动作给付诸实践。 坐在不远处导素材的江千泠听见“令人作呕”这部分时挑了下眉,抬头向孟昑这边瞥过来一眼。 孟昑有点儿心虚地闪避开江千泠的视线,还是大喇喇瘫坐在小江导的躺椅里,拽得二五八万的,一点儿都不把罗佑的愤怒给当回事,“我当初说的是要像这里的工作人员一样专心跟组,跟到一半直接走了算怎么回事?那岂不是出尔反尔,当时明明还是你们给我写的声明。” 罗佑咬牙切齿道:“你跟了两个多月还不算专心吗?路人都要被你的诚心感动了!粉丝更是哭天抢地盼着你回去,跟打卡似的每天都给我发一张死亡威胁信,你还真要在这里扎根了算怎么回事??” 孟昑云淡风轻道:“粉丝是责任,完成这里的工作是小责任。做事讲究轻重缓急,先完成小责任,再完成大使命,有条不紊才能蒸蒸日上。” 罗佑怒道:“你到这时候倒是变得这么有文化了!当初采访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有理有据、口齿伶俐呢?” 陈铭礼这时候冷冷插进来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山水之间也。” “你们搞什么古风呢?” 罗佑一头雾水,死死瞪着孟昑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可不有事瞒着你吗?这事还大着呢。不仅是在事业上升期偷偷谈恋爱,还搞的是aa同性恋,剧组夫妻,死对头变情人的戏码。一旦说出来世界立即毁灭都不为过! 孟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化作微风细雨一般的一句,“我没事啊,你怎么老是疑神疑鬼的啊。” “那也是,你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没人能猜得透你!”罗佑简直是愤怒到看都不想看孟昑一眼了,一想到即使是男性也有小概率得乳腺结节,为了身体健康考虑还是决定先离孟昑远一点,稍微缓一缓。 或许是心理作用,孟昑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江千泠的信息素更敏感了。 当初在闻到江千泠的信息素以后,孟昑还不知道江千泠的信息素气味到底是什么,一直都是以奶油加冷松的味道在形容。 直到很久之后,孟昑已经出道,在参加一档综艺的时候闻到一个女beta身上的香水味,不知道为什么,敏感到一闻见那个味道就心神不宁,全程没有跟那个女艺人搭一句话。 女艺人实在想不通,到后台还特意来找过孟昑,一脸神伤地问孟昑是不是讨厌自己。 孟昑却什么都没答,只是迟疑几秒,像是漫不经心问:“你的香水是什么气味的?” 女艺人不明所以回答说:“反转伦敦啊。” “……”孟昑说:“不是这个。””哦。”女艺人秒get,“你是在问具体组成吗?这个我不清楚,主要是白麝香和愈创木吧,怎么了吗?” 孟昑在心里恶狠狠说,这个味道真讨厌。脑子里却闪过很多节情商课里的内容,最后礼貌性地敷衍道:“没事,挺好闻的。” 当初很多一瞬间的想法都被孟昑强行遏制了下来,到现在回过头看,无非就是这瓶香水的气味会让孟昑一瞬间想到江千泠而已。即使愈创木在这瓶香水里就只是众多后调中的一个,根本就没什么存在感。 然而当年的香水在此时此刻却变回了鲜活具体的信息素气味,威力简直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孟昑的感官在这段时间还因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刺激而变得更加敏感了,江千泠一靠近腺体就开始发起烫。偏偏他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江千泠都贴到自己身后了,才装模作样地回过头去看他。 “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回去?”江千泠一只手搭在孟昑的椅背上,一只手轻轻撵了下他的发尾,明明是靠得很近的距离,却保留了那么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分寸感。 但只是这样的触碰就足以让孟昑脸红了。江千泠的手搭上来时,孟昑就像是觉醒了通感,总觉得连江千泠的影子都有重量,落在自己后背时怎么跟本人抱上来了一样有存在感。 更何况江千泠的另一只手还真实触碰到了自己的发尾,指节从后颈轻轻擦过去一下时,孟昑甚至能感觉到江千泠中指上戴着的戒指是什么形状,接着就是从脖颈沿着脊骨一路通下去的麻。 他们现在的关系太暧昧了,做什么都像是带着一层旖旎的滤镜。 孟昑连江千泠的问题都没办法好好回答,先是脑子发懵了几秒,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要答什么,微微垂着头,声音有点儿发闷,“没什么原因,就是想把该做的事做完了再走。” 江千泠知道孟昑想要留在卢米亚绝对不只是为了自己,还有着不想那么草率地跟这片草原分割开的原因。 孟昑很多心思嘴上不说,但其实是最感性的,这一点江千泠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么长一段时间下来,孟昑对卢米亚大草原的情结绝对不比自己浅。 但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江千泠知道connect对孟昑来说同样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他表面看起来冷淡洒脱,但在真正做决策的时候大概经历了一番很重大的纠结及思考,所以才能在宣布决定的时候一连用出毕生所学的成语储备量。 只是有很多事情其实都没办法求得一个圆满。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在需要做一个选择的时候含糊其辞,最后往往会更容易招致一个遗憾的结局。 江千泠希望孟昑在需要做一个选择的时候能更坚定一点儿,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更渴望的是什么,拿到所有自己真正想得到的。 但引导如果不恰当就很容易显得傲慢,江千泠很认真想了想,最后只是站在孟昑身后问了一个像是怀旧的问题。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小花园都聊过些什么吗?” 孟昑竖着耳朵等了好一会儿,听到江千泠没头没尾的这个问题,有点儿费劲地回想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回答说:“记不清了……你好像说了什么自由,温室,光合作用?接着我问你,如果我出国了,你会不会来看我,你说不会。然后你就跟我说了我们十二岁还见过的事。” 孟昑几乎把当时江千泠真正想向他传达的部分全都忘光了,但是没关系,反正他们现在在一起,江千泠还有很长的时间向孟昑表达。他平淡地“嗯”了一声,对孟昑说:“你当时问我会不会在你出国后过去看你,我说不会,这是真心的。” “所以呢?你让我回想起这些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们当初有多不对付?”孟昑抬起头,转向身后轻轻瞥了江千泠一眼。 江千泠被孟昑瞪着,轻轻挑了下眉,补充道:“然后我说,我只会去你想要去的地方找你。” “什么意思?”比起以前完全云里雾里的感觉,孟昑现在其实已经能听懂一点儿江千泠表达的意思了,可能是因为他刚才真的很认真思考了自己接下来的去向问题。 “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我都非常舍不得你,想跟你待在一起,但我希望你能做自己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我当时说我不会去国外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的真实意愿并不是去国外留学。 而现在我再次跟你提及这个,是因为我知道,你现在的真实意愿也并不是留在草原。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还有点儿舍不得这里,但我希望你能做自己真正想要的选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江千泠站在孟昑身后轻轻碰了碰他红透的耳垂,笑吟吟道:“如果你是在做你真正喜欢的事,那么无论有多远,我都会去找你。” “……” 孟昑有时候觉得江千泠简直懂自己懂到了一个有点儿恐怖的程度。 他说的没错,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孟昑都在做令自己纠结的选择。 只是十年前的孟昑是因为不得不,现在的孟昑是没办法那么坚定地做一个取舍。 以前的他确实非常没有事业心,因为那时候的他确实没有深刻到愿意为了那个人而重塑自己的亲密关系。他的懒散随性是骨子里带着的。 但现在,孟昑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那么轻松地放任自己了。 江千泠那么优秀,而自己的事业却是一片狼藉,两个人在圈里的身份地位悬殊得连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都不够。 孟昑忽然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再好那么一点儿,以后尽量戒掉脏话,最好能将生活过得更有意义一点儿,拥有更加漂亮且丰富的灵魂。 相较于原先是受到江千泠的管制,现在的孟昑是完全发自内心在这么想。这不代表他就变得不那么自由了。因为变得更加优秀是他内心真正渴望的,愿意为之追随的目标。 如果要实现这个目标,那就代表着孟昑必须要好好珍惜自己的事业。他并不讨厌偶像这个身份,相反还挺喜欢的。 但他又确实有点儿舍不得在这时候离开江千泠,也有点儿舍不得这段时间在卢米亚经历的点点滴滴。 这个地方承载了孟昑爱情的启蒙,帮他释放了内心压抑许久的痛苦。他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感受,在这里成长,但这个地方又离他既定的人生轨道太远,这一次离开,就不一定再有下次回来了。 所以孟昑才会在反复纠结后做这样一个看似两全的选择。但这样的想法其实还是有点儿幼稚,不仅会辜负很多人的期望,还会很有可能耽误事业。 “但我还是有点儿舍不得这里,也有点儿舍不得你……我们才刚刚在一起。”孟昑仰起头看江千泠,抿了抿唇,有点儿不自在地说着这些坦率的话。 江千泠的手搭在孟昑的下巴边缘,往外释放了一点儿安抚信息素,很认真对他说:“我很快就会回去找你。而且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想,我们随时可以再回到这里。” 夜已经很深了,所有人在这时候都已经回到了屋子或帐篷里休息。只有江千泠和孟昑还坐在夜深处,余有一团熄灭的火堆还闪烁着红色的光亮,像萤火虫的尾巴,像孟昑闪烁跳动着的心脏。 孟昑没回话,只是用一双在黑夜里仍显得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江千泠。他是alpha,没办法体会到江千泠释放的安抚信息素,但他能感受到江千泠的信息素正在慢慢变得更加柔和。 两道炙热的目光在黑夜里交汇。接着孟昑仰起头,闭上眼睛。江千泠弯下腰,两只宽大的手掌托在孟昑的下巴上,与他接了一个温情的吻。 在孟昑离开卢米亚的那一天,大草原日光炙热,万里无云,却刮了非常大的风。 孟昑又把那些五金配饰给戴上了,单肩挎着一个巨大的运动包。明明腰和肩膀还是薄薄一片,挎着包却并不显得十分费劲,大概是因为这两个月的锻炼而变得非常有力量。 草原一望无际,蓝色的天幕宛如一道穹顶,将入目所及的世界给整个笼罩起来。 孟昑将包丢进越野车里,半边身体已经进了车。大风从车门灌进来,他的衣袂翻飞,松松散散的刘海被吹起来,露出饱满的整个额头。 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孟昑回过头,看见江千泠站在一棵繁茂的黑铁木下,阳光和绿色都同时照在他的脸上,alpha的笑容明媚而灿烂。 孟昑非常专注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向着更远的地方望去。 一只母猎豹趴在一颗濒临死亡的枯树上,绿眼睛紧紧锁定着这边,长长的尾巴在后面一下一下晃。 与此同时,母鬣狗正趴在不远处的山坡下午睡,眼睛放松地眯起来。鬣狗群新生的幼崽趴在它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与它保持着同样的呼吸频率。 不知道什么时候,科鲁和索玛拉已经达成了短暂的和解。不管未来如何,现在的它们都已经为了各自种群的繁衍而宽恕了对方。 卢米亚大草原的故事还在继续,季节更迭不止,生命生生不息。 “孟昑哥,你怎么站着不动了?” 苏谨易站在孟昑身后,斜着身子朝他望过来,像是有点儿疑惑的样子。 “没事。” 孟昑眨了眨眼,将放在远处的视线收回了,坐进车里靠窗的位置,没再回头。 越野车向着太阳的方向驰骋,一往无前,很快就变为一个漆黑的墨点,消失在草原尽头。 孟昑与卢米亚草原做完一个平静的告别。人生中最为重大的成长在这一刻落下帷幕。 【📢作者有话说】 江千泠:好想亲自开车送老婆走,但是又怕他见到我就舍不得了……(垂目)(可怜) ◇ 第102章 神秘来客江渺渺 罗佑最近都活在一种宛如活见鬼的状态当中。 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凌晨一点的公司大楼里见到了孟昑。 还是在练习室。 其惊奇程度不亚于在撒哈拉大沙漠里见到了白鳍豚;在马里亚纳大海沟里发现了楼兰干尸;在动物保护局的餐桌上看见了红烧扬子鳄。 总之就是非常不可思议! 要知道孟昑以前别说单独留在舞蹈教室练习,可是连公司排的舞蹈大课都敢翘的。不仅要翘,还要带着队友一起撬,不仅要带着队友一起翘,还要在外面被人拍到。 今天上午十点的时候,罗佑在舞蹈教室里没见到孟昑的人,非常轻车熟路地就跑去connect宿舍楼里抓人了。 掀开被子没看见孟昑,罗佑属实还惊慌了一会儿。到后来才知道孟昑没去上舞蹈大课是因为那节课的内容他已经掌握得很好了,进度比队友超出了一小节,所以先去隔壁教室练声乐了。 罗佑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等来今天,感动得连去寺庙还愿还金子的冲动都有了。 但这个想法还是被陈铭礼及时制止了。面对罗佑略显浮夸的想法,陈铭礼更是直言道:“你今天给寺庙捐金子,明天方丈就去4s店提法拉利了。佛祖倒是一点儿香火没感受到。” 罗佑觉得陈铭礼说的话很有道理,虚心请教道:“那你觉得孟昑突然转性这件事,如果不是上面发力了,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得知所有内情的陈铭礼侧着头看向别处,不说话了。 这时候的罗佑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直觉出人意料地敏锐,“你说孟昑不会是跟圈里哪个omega或beta谈恋爱了吧?” 公式对了,结果全错。 陈铭礼因此能心安理得地否认道:“不是。”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 罗佑拍了拍胸脯,终于松下一口气,只是一瞬间又发现了点儿什么不对,再次警惕起来问:“这明明是孟昑的事,你为什么应答自如的。你不会是知道点儿什么吧?” 陈铭礼面不改色道:“没有。” “哦,那行吧。”罗佑有点儿半信半疑的样子,还不忘进一步警告道:“不仅是孟昑,你也是一样的。正是事业上升期,你的心中要时刻挂着一个警钟,可千万不要被哪个不相熟的漂亮omega给迷晕了心智,知道了吗?” connect正是事业上升期的话罗佑说了两年了,就没看见什么时候上升过。 而且陈铭礼确实不可能被哪个漂亮omega给迷晕心智,因为他喜欢的是漂亮beta,两年来在团里日日夜夜抬起头就能见到,熟得不得了。 对着罗佑充满着探究的目光,陈铭礼淡淡“嗯”了一声,承诺道:“不会。” 因为MV的进度很赶,connect从周三开始就几乎是睡在摄影搭景棚里了。 这一支专辑的概念是带了点儿废土风的。孟昑这几天都是裹着帽子头巾,穿着灰褐色破破烂烂的上衣裤子。衣服布料遮了上面没下面。上衣是完整的,裤子就得破得像个丝瓜瓤跟蜻蜓翅膀似的。 就这么连蹦带跳拍完几个小时,刚在躺椅里眯上眼睛,还没来得及做个梦什么的,就被staff拍醒来继续干。活得跟个乞丐也没什么区别了,简直不是一般的命苦。 罗佑拎着一大袋子水果过来探班时,connect刚拍完一段群舞,坐下来休息还没多久。 苏谨易累得跟要死了一样瘫在陈铭礼身上,陈铭礼任苏谨易躺着,一只手搭在他腰上玩手机。 两个人你侬我,我侬你的。罗佑一个大直男路过他们的时候没觉得有一点儿不对,径直往角落的孟昑走去。 孟昑斜倚在道具组的沙发里,一只脚很不老实地搭在沙发扶手上面,捧着手机在打字。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聊天,专注到连罗佑走到他身后了都没发现。 罗佑要是不当经纪人了,大概也很具有当教导主任的潜质。走路悄无声息的,轻轻丢了水果,一直潜到孟昑的正后方。 大概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直觉,罗佑总觉得在孟昑的聊天界面里藏着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事实也正是如此,但罗佑还是行差踏错一步,在探着身体往孟昑手机屏幕上看的这个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沙发扶手旁的台灯,发出“叮当”一声不大不小的响。 说时迟那时快。孟昑宛如触电一般在刹那间坐正了,两手一抛直接将手机丢出去很远。 已经碎了前置摄像头的手机先是落在另一边的沙发扶手上,接着又“哐哒”一声掉到地上,整个手机屏幕一瞬间碎得像张蛛网。 然而都这样了,罗佑却还是飞快向着那边狂奔过去,想要趁这时候看清孟昑的手机屏幕。却还是被先一步赶到的孟昑给严严实实按住了,到最后也只看清了屏幕最顶端的一个“渺渺”。 孟昑从沙发上连滚带爬冲下去才终于赶在罗佑之前拿到手机,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心虚,在罗佑眯着眼睛向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赶紧将手机屏熄了揣进兜里。侧着脸避开罗佑火辣辣的目光。 “说!刚给你发信息的这个渺渺是谁?男的还是女的!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罗佑一只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一脸绝望又无助的表情,也不知道怎么戏就这么足,那么悲愤地指着孟昑,小声低吼道:“我就知道你手机有鬼!” 反应大得跟个深闺弃夫似的。 “你还看见什么了?”孟昑蹙着眉,一只手保护着口袋里的破手机,生怕被罗佑抢走了的样子。眼睛瞪着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还非要嘴硬道:“你什么都没看到的话,凭什么污蔑我手机里有鬼?” “你手机里没鬼你这么藏着掖着干嘛?我好歹还比你多活了十几年,当你佑哥是傻子呢!” 罗佑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说吧,是同公司的艺人,还是在哪部综艺或广告里认识的omega,该不会是哪个朝夕相处的工作人员吧?但我们公司好像也没哪个是名字里带渺的啊。” 孟昑前天给江千泠的备注还是江狗,就是在昨晚跟江千泠打完一通睡前电话,半夜里莫名就亢奋得睡不着了,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好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就给江千泠的备注给改成了渺渺。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劫,孟昑要把“江狗”这个备注给嵌死在聊天框上一辈子。 看自己在这边猜了半天孟昑都还是没什么反应,罗佑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一瞬间张大了嘴巴,身体无力地向后退了两步,扶着一方桌角,声音颤抖着问:“你不会是跟哪个大粉私联了吧?孟昑这可是重罪啊!你这么不敢让我看,刚不会是在微信里撩骚吧?你真是糊涂啊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要是哪天分手闹掰了,聊天记录被发出去了怎么办??你是要发烂发臭被网友耻笑一万年的!” “我私联你大舅姥爷。你大舅姥爷在天上过得不好给我托梦要你这只脑子被虫蛀空的蠢驴赶紧停止臆想,要是没事做就自己去楼下花坛里找几条草根嚼了,实在不行也可以抬起后腿给自己脑袋顶上来一下,免得在这里怪叫扰民。” 孟昑这边还一句话没说,罗佑就连孟昑被粉丝丢臭鸡蛋的画面都要联想到了。 孟昑简直是被气得不轻,一句脏话没说就给罗佑骂得找不着北了。 罗佑伸手捋着胸口给自己缓了缓,稍微镇定了一点儿后,咽了口唾沫问:“那你跟我说,刚和你聊天的究竟是谁?是不是嫂子。要想让我相信就给我看一下你们的聊天记录。” “给你看就你看,不看是孙子。” 孟昑气血上头地就想从兜里掏出来手机给罗佑看,气到一半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明明就没跟江千泠聊什么不该聊的,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在这里心虚些什么。 孟昑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直接点开微信,把江渺渺的聊天框打开给罗佑看。 罗佑将手机抢过来,两只手死死抓着手机瞪大了眼睛看。 1月7日 22:35 渺渺:我刚刚抬头看见几片云,连起来看特别像一个数字。 渺渺:[图片] 日:什么啊? 日:没看出来。 渺渺:我再放大了给你拍一个。 渺渺:[图片] 日:…… 日:你能不能去死。 看到这儿罗佑的心里一下子敲响了警钟。 什么数字?该不是……520吧!没想到像孟昑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跟对象聊这种暧昧小日常! 他紧绷着神经点开那张图片,极其认真辨别着那几片云,发现这几片云连起来看竟然是……312! 孟昑的高考成绩。 是不是有病。 罗佑满心无语,伸出手指将聊天界面往下划,看到八号那天的聊天记录。 渺渺:我突然想到我可以换一个头像。 日:额,你又想干什么? 过了几分钟没人回复。 日:行行行。 日:你发来看看。 渺渺:[图片] 日:两轮太阳在天上?你这是什么鬼头像。 渺渺:你结合你自己的头像看一看。 日:…… 日:你能不能今天就去死。 屏幕外的罗佑一瞬间将眼睛瞪得更大了。 什么?这两个人搞地下恋情竟然还敢换情头?但两轮太阳又是什么意思。 直到罗佑透过蜘蛛网般的手机屏幕,点开了孟昑的微信大头。 孟昑的头像是一轮太阳,代表“日”。 那两轮太阳就是——日日。 …… 罗佑被震撼得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倒也算是情侣头像,倒也算是撩骚,但怎么就是哪儿看哪儿不对呢?这两个人真的是正常人类吗? 到这里罗佑已经有点儿不想看了,直接往下翻到了今天的聊天记录。 11:29 日:我每天穿得像个捡破烂的,好无聊。 14:27 渺渺:捡破烂的是指? 日:就是衣服破破烂烂的,不是这里破个洞就是那里破个洞,像破布破窗帘。 日:搞不懂现在的时尚。 渺渺:破洞? 渺渺:具体是哪里破洞? 日:额,哪里都有吧 日:腰上大腿上胸口上到处都有 渺渺:给我看看。 渺渺:[压抑./jpg.] 日:…… 日:滚。 渺渺:[可怜jpg.] 过了几十分钟都没人再发信息。 15:12 日:刚才拍摄去了。 日:但你刚刚为什么回信息这么晚? 日:我上午十一点半给你发的,你下午两点半回。 日:两点半在你那边不是凌晨了? 信息直到这里就截止了,对面的渺渺没再回复。 看完这些信息,罗佑的心情很复杂。感觉这人像是跟孟昑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又不像。 哪有人跟对象是这么聊天的? 但如果不是对象,这聊天记录岂不是就更诡异了?? 孟昑说现在的下午两点半是对面的凌晨……那有什么地方的时间是跟国内完全相反的呢? “你看够了没有?” 就在罗佑疾速思考之际,站在他影子里的孟昑幽幽伸出手,眼神里带着股渗人的杀意。 “行了行了,手机还给你。” 罗佑的心情像吃了狗屎一样难受,正要把手机还到孟昑手里,碎得不成样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一声震动—— 渺渺回信息过来了。 还是一条语音。 罗佑的眼睛里立即迸射出十万瓦特的光芒,赶在孟昑过来抢手机的那一刻侧身躲开了,将手机音量开到最大,点开了那条两秒的语音。 “你猜猜是为什么呢?” 是一道冷质感的男声。 罗佑心里的一根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总觉得这道声音很耳熟,但就是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 手机再一次响起震动—— 渺渺的第二条语音发过来了。 罗佑这辈子就没这么灵活过,一个大跳再次躲开了向自己这边扑过来的孟昑,点开语音。 “算了,你抬头看门口。” 这道声音实在实在太耳熟,罗佑一只手抵在太阳穴上,大脑加速运转着。 南半球,冷质感男声,孟昑身边认识的人……南半球,冷质感男声,孟昑身边认识的人…… 突然,一道灵光从罗佑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浮现出来,令他整个人愣住了。 孟昑在这时猛地向罗佑扑了过来,两只手死死掐在他的脖子上,怒气冲天道:“我要杀了你!” 罗佑却像是彻底僵住般怔在原地一动未动,两只眼睛无神地望向摄影棚门口。 下一秒。 江千泠微微低着头,身着深黑色大衣,裹挟着冬季寒冷的季风推开门走了进来。 完了。彻底完了。 这是罗佑瘫软在地上时唯一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一点【对手指】 ◇ 第103章 亲密关系 罗佑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在这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体面,两腿一软直接抱着孟昑的双腿软倒在地上。 孟昑还要弯下腰去摇他的肩膀,催促道:“我还没拿你怎么样呢,谁叫你晕了,赶紧起来!” 罗佑闭上了眼睛,不愿面对。 如果说刚才看见那些聊天记录时,罗佑还有着非常多的疑惑。在这张门被推开是江千泠走进来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全都说得通了。 放眼全宇宙没有人会这样谈恋爱,但孟昑和江千泠会。 孟昑原本还没搞懂罗佑这是在闹哪出,还以为自己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就想碰瓷。 直到他察觉到不对,顺着罗佑呆滞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江千泠拎着一个白色的纸提袋,径直向着自己这里走过来了。 孟昑费解地眨了眨眼,显些还以为是幻觉。 “你们感情真好。” 江千泠走到孟昑跟前,敛眸看了眼地上的罗佑,似是调侃地说着。 孟昑即刻抬起腿,费力地从罗佑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目光一动不动放在江千泠身上,小声嘀咕着问:“你怎么回来了?” 罗佑听着孟昑这副说话的嗓音,倒不是有多温情黏腻,但就是柔和到不像话,实在是跟刚刚凶自己的样子判若两人。 “拍摄结束了就坐最近一班飞机回来了。” 江千泠看着被罗佑死死攥在手里那个碎得像是蛛网的手机,大概能想明白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将纸提袋递给孟昑,笑吟吟道:“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语气里没有一点儿被孟昑大家长抓包了的恐慌。 孟昑不明所以接过袋子,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的竟然是最新款的水果手机,还是套好手机壳贴好钢化膜的。从手机店里带出来的包装盒还垫在手机下面,显然是刚拿到手不久的样子。 孟昑把手机拿起来,感觉到有点儿凹凸不平的手感,翻过来一看,手机壳后面竟然还做了一个立体感的小太阳,是孟昑头像的彩绘。粉色的,除了太阳外还加入了许多精致的小涂鸦,是非常可爱的设计。 孟昑抬起头,江千泠将自己的手机壳也翻了过来,果然是跟孟昑配对的款。只不过是蓝色调的,有两轮太阳,小涂鸦也略有一点儿不同。 孟昑敛着睫毛,明明整个人像是被笼罩着一层粉红色的泡泡,嘴里却还是说着像是埋怨的话,“凭什么你用蓝的我用粉的?而且我都说过要你把那张两轮太阳在天上的鬼头像给删了。” “那张确实是删了,这张是我新做出来的。”江千泠懂得孟昑的口不对心,笑了笑解释说。 “那也不行。”孟昑固执道。 江千泠说:“可是我很喜欢呢。” 孟昑:“我讨厌你。” 江千泠:“又被讨厌了。” “停!!!” 罗佑怒气冲天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站在两人中间,咬牙道:“你俩什么时候能停一停?好歹看一看这是什么场合呢?!” “哦。”孟昑的表情一瞬间淡了下来,语气平静道:“我们又没做什么不该做的,就是普通前同事关系。” 罗佑攥紧拳头低吼道:“你当我是傻叉吗??” 孟昑心里觉得罗佑本来就是,但他没有说出来,毕竟他跟江千泠两个人确实有鬼,这时候还是应该保留一点儿低姿态。 “你不说你市里那套公寓电器都老化了?洗手间地面还漏水。我给你买一套新家电,再给你浴室做个简装。”孟昑面无表情瞥着罗佑,悠悠开口道。 “……” 罗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着孟昑这段话狠狠颤了颤。 但不能够!他作为connect的经纪人必须明确自己的使命,说话时神情肃穆,“听着孟昑,这不是你跟我两个人之间的事,除了我以外你还必须考虑团队,考虑公司,考虑你自己的前途……” “空调给你买一级能耗的,冰箱给你买双开门,洗碗机买十八套大容量,再给你配个扫地机器人和智能管家。” “……” 罗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抬起手拼命掩住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道:“一定要给我藏好了,不能让别的人发现,知道了吗?” “嗯。” “那你们聊。别太过火了,千万不能让片场的人给发现了知道吗?”罗佑一边挥手告别,一边不放心地叮嘱道。 罗佑走了,江千泠这边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不紧不慢倚在沙发扶手上问:“为了我豪掷千金?” “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心。”孟昑扯了扯嘴角说。 “但你的安心里有我。”江千泠自然而然说着腻人的话,一点儿都不觉得害臊。 “……”孟昑很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否则不知道江千泠还要荡漾到哪里去。 他在这时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有点儿认真地问:“我没藏好,让我身边很多人都知道了,你介意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江千泠想都不用想,就非常真心实意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职业的特殊性,我愿意现在就把我们在一起的事写成通稿发出去,我不介意让全网知道我是一个同性恋。” 孟昑到时候倒是变成了更理性的一个,觉得有点儿不现实地问:“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不说别的,首先我们国家的政策就不支持吧。” “我是认真的啊,反正我在世人眼是一个文艺工作者,就算我违背的不是国情是伦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好像都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更何况我就只是搞了个同性恋。大家好像都是那样认为的,艺术家嘛,总会和正常人有点儿不一样。” “……哪有人是自称文艺工作者的。”孟昑觉得江千泠似乎讲的是歪理,但他除此之外确实找不出更多可以反驳的点来。 江千泠笑吟吟继续道:“你要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那还是别了。”孟昑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就感觉到心惊肉跳,深吸一口气,非常现实主义地说:“到时候我粉丝的命谁来救。” 江千泠耸了耸肩,似乎为此感到非常遗憾。 “那我在至少未来十年内都不会公布我们的恋情,并且会将很多重心放到我的工作上。你和我在一起做很多事都只能偷偷摸摸的,甚至很有可能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约会,你会介意我上面说的这些吗?” 在那么喧闹的摄影棚里,孟昑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走起心来,说着说着连自己的情绪都变得有点儿低落,却还是要假装云淡风轻地说:“如果你在事先并没有完全想清楚,那我可以接受你在这时候反悔。反正我们在一起还只有一两周的时间,在这时候剥离恋爱状态还不算太难。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各自奔赴更好的亲密关系,偶尔还能联系。” “……我们在一起是还只有一两周的时间,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从十年前开始就已经在彼此心里那个唯一且特殊的位置上了。” 江千泠似乎也没想到他们这通无意义的闲谈能一直发展到这么深入的层次上。在喧闹的地方往往很难交心,但有些话江千泠不想过一会儿再说。 拍摄棚里的人很多,江千泠没办法在这时候牵住孟昑的手,所以就只能拉着他坐在身边最近的位置上,令影子和体温交叠在一起。 “孟昑,除了你,我想象不出来我还能和谁恋爱。恋爱在我的人生里并不是一个必选项,如果我这辈子都没能想明白对你的感情,那我想我会以一个人的姿态过完自己精心布置的一生。有可能会成功,但那不是圆满,而我一直是个有点儿贪心的人。” 孟昑垂着眼很认真听着,脊背却在这时很突然地颤了一下。 在后背与沙发的夹缝处,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江千泠牵住了孟昑的小拇指,似是一个带着誓言意味的动作,“不公布恋情没关系,我们自己知道对方有多重要就好。没办法约会也没关系,家里,酒店里,私人影院里,无人知晓我们的国外……世界那么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你也不需要在工作和我之间做一个取舍,因为我会尽我所能去找你,只要互相牵挂,我们总有机会能见面。” “时间和地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跟我贴近在一起的人是你。”江千泠轻轻摩挲着孟昑的小拇指,不知道怎么的,就已经说了那么多发自肺腑的有点儿煽情的话。 孟昑忽然觉得有点儿鼻酸,侧着头避开江千泠的目光,像是有点儿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啊……”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也一样。” “什么一样?”江千泠明知故问道。 孟昑在这时却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佯装洒脱时故意说的那些类似于“各自奔赴”的场面话,撇着头,尾音闷闷道:“只要不是你,我就永远都不会恋爱。” “能不能看着我说。” “不能。” 孟昑到这时才终于愿意坦诚道:“其实我说可以接受你在这时候提分手是假的。你要真的答应然后去找别人,我就杀了你。” 江千泠没忍住笑出来一声,“我知道。” 就在他们的手要进一步贴在一起时,罗佑忽然从沙发另一端蹿了上来,阴着张脸道:“你们差不多得了啊,有什么话回家再说,要腻歪就回家再腻歪,在拍摄棚贴得那么近是真觉得不会有人发现吗?” 孟昑被吓得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两只眼睛瞪圆了,感觉到格外费解地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罗佑将手里洗干净的芭乐举起来,塞到孟昑手里,“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我买的水果还没分,然后就折返了。而且我作为你们的经纪人,过来盯一下拍摄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孟昑被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把芭乐砸到罗佑身上,“我不吃!” 罗佑两手接住芭乐,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一边咬了口粉色水果,一边轻飘飘问:“怎么了,你还生气了?” 孟昑没好气道:“容易肿!” 在罗佑的监督下,从卢米亚千里迢迢飞回来,连时差都没倒就赶过来探班的江千泠到最后都只是摸了下孟昑的小拇指。 因为江千泠在旁边看着孟昑拍摄的眼神实在是不清白,罗佑全程心惊肉跳的,费尽所有力气终于把江千泠给劝走了。 就因为这个,孟昑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对他没有好脸色。 罗佑简直就是有苦难言,心想自己为了connect的前程实在付出了太多,连扯人红线这种事都硬着头皮做了那么多次,也不知道月老还会不会保佑他。单不单身倒是无所谓,要是和财运牵扯到一起就不值当了。 好在罗佑的辛苦付出还是有回报的,connect的新专MV在年前总算顺利完工,并且成果相当的不错。 无论是专辑概念,还是镜头质感与成员们的实力,较上次回归都有了非常显著的提升。 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过一个好年了。 因为是从卢米亚的盛夏回来的,孟昑到现在其实都没太能接受就快要过年的这件事。 但就算是没能适应新年,假期总是能适应的。 connect这段时间为了赶进度确实是累着了,公司破天荒地给他们批了两周的假。好在大家都不太火,就算是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公告也能先推了。 苏谨易一觉睡到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看到孟昑在收拾行李箱,还有点儿云里雾里的,揉着一边眼睛问:“你要去哪里呀。” 孟昑专心致志收拾着行李,敷衍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什么啊。”苏谨易不满道:“我也就比你小了几岁好不好。” “等你过节的时候除了宿舍以外还有别的地方想去再跟我聊这个话题吧。”孟昑收拾好行李,又走到镜子前面,三两下给自己烫了个发型。 “我也有家好不好,我后天就坐车回家了。”苏谨易对孟昑这番话显然有着自己的理解。 “再见。”孟昑不跟他废话了,直接拎着行李箱走出了宿舍门,留给苏谨易一个潇洒的背影。 即使是过年前期的宿舍楼下,也是很有可能藏匿着connect的某位成员的私生。 为了保险起见,孟昑找了一条无人知晓的小路,拎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硬生生穿过了绿化带里带刺的草丛,本来精心打造的完美妆造就这么被毁了大半。 孟昑被气得要死,偏偏还没人能算账,只能被气得扁扁地拍了拍裤子上的草木灰,抬起头就看见一辆深黑色的大奔停在马路对面。 下一刻,江千泠推开车门,在绿灯恰巧亮起的那一秒,径直向着孟昑走了过来。 靠,疯子吗,怎么穿得这么好看。 在江千泠笑吟吟向着自己走过来时,孟昑直直愣在原地,脑海里就只剩下“都疯了吗?”这一个想法。 【📢作者有话说】 跟大家报备一下,大概还有八九天的样子就完结啦,明天休息喔~ ◇ 第104章 决一死战 在苏谨易彻底苏醒前,孟昑其实已经在衣柜前挑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衣服。 两人间的宿舍就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其中有五分之四都被孟昑霸道占用了,只余五分之一塞着苏谨易那点儿少得可怜的衣服。 然而都已经是这样了,孟昑从这个琳琅满目的衣柜里却还是很难挑出一身合适的衣服。搭配了足足五十七分钟零二十八秒才终于愿意出门。 现在都已经是两三度的冬季气温了,孟昑就只穿了件薄如A4纸的黑色打底衫和银灰色卫衣外套。 打底衫依然是松松垮垮的基础款式,从卫衣下摆露出来一截。卫衣外套上有着一个夸张的鸟头人手绘,看起来极具一种朋克怪诞风。在这样的风格上,这件卫衣却又在帽檐上叠加了一圈蓬松的毛领,让孟昑整个人看上去即复杂又暖融融的。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孟昑还偏偏要将这件外套拉下来一截,露出脖子上的黑色chocker和里面的深黑色薄款打底衫。连每个耳骨钉和唇钉都做了精心的搭配。 裤子还是一条灰黑色的大破洞牛仔裤,孟昑好像还很没必要地在里面加入了一层黑色的打底,也不知道到底是怕冷还是不怕冷。 一整套穿搭下来简直诠释了什么叫做超级极繁复主义。 反观江千泠就完全不一样了,全身下来就黑白灰三个色块。 一件白色的亨利领长袖打底,外搭一件浅灰色的v领薄毛衣,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的金属细链,下装则是一条黑色的弯刀裤。整体偏休闲,都是非常基础有质感的款式。 两个人完全是两模两样的,就算贴得再近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穿得很少。 孟昑只看了江千泠一眼,就不敢再将目光定到他身上了。 等江千泠已经将孟昑的超大行李箱塞进了后备箱里,孟昑都还是很不自然地将头撇向另一边。 表面上平波无澜的,心里想的全都是:我的手要往哪里放,搁裤缝上应该没毛病吧……那我的脚尖要朝哪个方向寓意更好呢……诶?我的鞋应该擦干净了吧……江千泠的脖子上怎么还有一颗红痣?以前咋就没发现……不行不行!怎么突然就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没一点出息……其实他的锁骨也好深,明明被衣服遮住了却还是能清晰看见轮廓。 就在孟昑的联想就要更深入时,江千泠重重合上后备箱的声音成功将他唤醒了。 “走神了?”江千泠抬手揪了把孟昑帽檐上的毛领。 “没有……我刚发现鸟在天上拉屎的时候会先哆嗦一下再正式开拉,由此得出,人类以后可以通过鸟类这个特质来规避从天而降的鸟屎。” 或许是下意识的慌张,在江千泠再平常不过的一个问题下,孟昑莫名其妙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恨不得以头抢车,就在这时候了结自己的生命得了。 “……这个是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话题吗?”江千泠甚至还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说:“而且人类之所以被鸟屎砸中大概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头顶上有鸟在拉屎。” 看到孟昑完全愣住在原地,江千泠又很快补充道:“但其实这个发现还挺有意思的,完全可以被收录到动物行为研究专业书里面。” “你不用安慰我。”孟昑心如死灰道。 “好的。”江千泠即刻应允。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故事都发生在南非。在卢米亚这种远离现实社会的环境里,孟昑做很多决定都会相对勇敢一些。就好像他和江千泠发生再多的事情都会留在遥远的非洲大陆南部,与现实生活形成一个天然的切割。 然而等现在回归了真切的人生,孟昑和江千泠依然是情侣,可就是感觉哪哪儿都不一样了。那么真实那么相贴近,就好像是从沉浸式虚拟环境到现实的差别。 回国以后的第一次约会,孟昑连瞥一眼江千泠都觉得有点儿受不了。 在上车以后,孟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认真看过准州的路。连手机都没什么心思玩,就是把两手搁在腿上,干瞪着眼和江千泠一起看前面的路况。 江千泠也不播歌,就这么安静开着车。等到达一个长达八十六秒的红灯前,江千泠将脸侧向孟昑,语气平常道:“冷吗?要不要开空调。” 孟昑也不知道江千泠的淡定是不是装出来的,但他在这件事上一点儿都不愿意落了下风,微微侧着身佯装松弛地将手肘搭在车窗边,也像是不经意地回答道:“不冷。” 然而就在下一秒,江千泠直接垂着眼,将手指插进了孟昑的牛仔裤破洞里,漫不经心问:“你这个是假两件吗?还是你真在里面穿了条秋裤。” 孟昑的松弛感一瞬间荡然无存,大腿处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酥麻感,整个人几乎是下意识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连安全带都被绷到最紧,头直直撞到车顶上。 “你干嘛突然摸我!”孟昑整张脸爆红,不懂江千泠怎么就能这么自然而然地对他动手动脚,明明他们谈了才不到两个星期。 江千泠也没想到孟昑的反应会这么大,眨了眨眼说:“但我们连亲都亲过了,我刚才就只是摸了一下你的大腿而已。” “那你也要提前报备一下好吗?什么叫就只是大腿而已!”孟昑红着脸,牙关紧咬道。 江千泠又一脸无辜地说:“可是我就只是想看一看你有没有穿秋裤。” “你想知道的明明是一个那么基础的问题,完全不足以作为你随便摸我大腿的理由好吗?”孟昑眯了眯眼睛看江千泠,一本正经为自己正名道:“而且我穿的是内搭不是秋裤!” 江千泠有点儿认真地思考了一两秒,像是妥协道:“那好吧,我下次想摸你大腿的时候先提前跟你说。” 孟昑:“……” 重点是这个吗?怎么就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呢。 但孟昑在这时突然想起来一个更要紧的,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往车窗外面看,“对了你这窗户是不是防窥的啊?拍我的狗仔都是特务一般的能耐,指不定就在哪儿偷拍我。” 红灯结束,江千泠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答说:“放心吧,左边右边前面后面,甚至是天窗我都贴了防窥膜。” 孟昑不明所以问:“你不是文艺工作者吗?竟然也有这么全面的防偷拍意识?” 江千泠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谁叫我有一个流量体质的大明星男朋友呢?” “……”孟昑撇过头,只向江千泠袒露戴着钉子的红耳垂和小半张侧脸,有点儿不自然地回答说:“流量体质我认了,大明星就算了吧,大乐子还差不多。” 江千泠抓重点抓得很快,“其中最需要被肯定的关键词难道不应该是男朋友吗?” “……”孟昑抿了抿唇,过了几秒才有点儿青涩地回应道:“本来就是的一件事还需要肯定吗?” 江千泠淡淡挑了下眉,承认自己有点儿被孟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爽到了。 接下来的路况很通畅,当不再有人交谈时,车里重回一片寂静,只剩下汽车平稳行驶时的白噪音。 就在孟昑已经放下了警惕,望着前面的路况又不知不觉开始发起呆时,江千泠突然没头没尾冒出来一句,“你的大腿肉还挺软的。” “……” 在孟昑愣住的一两秒里,江千泠再一次补充道:“还很烫。” 江千泠明明就只是摸了一下孟昑的大腿而已,这又软又烫的形容却古怪得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干了些什么。 孟昑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跌宕起伏的情绪,语气平静对江千泠说:“找个没人的停车。” 江千泠似乎非常期待地往孟昑那边靠近了一点儿,“怎么了?我们接下来是要下车接吻了吗?” 孟昑活动了一下脖颈,将指关节按得咔咔响,“我们下车决一死战。”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有事要忙,跨年这章应该是星期日下午发。不过这一周依然会坚挺地更完两万字的。(作者是以这周星期三到下周星期三为一个自然周。) ◇ 第105章 不应季 满身尖刺的豪猪发威时不一定具有攻击性,但一定会炸毛。如果这时有谁执意要凑上去惹上一惹,那么就只有被刺得鲜血淋淋的份。 江千泠深谙这个道理,在把孟昑惹毛之后立即就收起了这幅吊儿郎当的态度,一本正经将车开到了目的地。 在江千泠邀请自己的时候,孟昑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过过一个正经的新年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宿舍楼里所有人,包括保洁和保安都全部回家了,就只有孟昑一个人留在宿舍。 当时整栋楼里就只有一扇窗户是亮着的,孟昑玩了一天的斗地主和五子棋,本来想重登自己落了灰的游戏账号,等把手指落在屏幕上,才发现自己半天都没能想起来游戏密码。 于是就只能通宵玩了一整晚单机种地小游戏,不知不觉间就睡过去了,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能跟游戏里的npc求婚了。 一觉从白天睡到大晚上,大年初二就这么到了。 孟昑按照惯例购置几件新的袜子跟内衣裤,提溜着一袋子水果跟文房四宝就这么回了东柏城郊,给自己还有几年刑期的老爹送过去。并向他传达自己希望他能在监狱好好练习书法的命令。 这样一个流程下来新年就算彻底过去了。从当练习生开始,孟昑年年都是这么过的,倒也没觉得自己一个人有多惨,就是真对过年这件事已经没什么相关的概念了。 但今年孟昑没打算要这么过了,因为connect年初就要回归,他必须得在这之前将新歌的声乐和舞蹈练得再像样一些,所以绝对不能像以前一样堕落,必须要将玩种地游戏的时间放到练舞上去。 只是孟昑没想到江千泠会那么自然而然地发信息问自己到时候要怎么一起过年。 他在收到信息的时候还有点儿懵,但好在打字可以隔绝掉很多在现实中显而易见的情绪。 孟昑直接就是打字问江千泠:什么叫跟我一起过?你家里人呢?? 渺渺回答:宝宝我从三年前开始就没回家过过年了。 日找了一个很刁钻的角度进行二次提问:你家是不喜欢过那么大众的节日吗?还是喜欢找一个更特殊的日子进行精英团聚? 且不忘补充道:还有我说过让你别那么恶心叫我…… 渺渺秒回:宝宝宝宝,我家一般不团聚哦。 日:……? 日:你是觉得只要多叫一遍就变得不恶心了吗? 其中说不上是完全愉快,总之这个新年孟昑还是答应跟江千泠一起过了。 只是原本开车来接孟昑的江千泠在将车开进地下车库时忽然就被一个急匆匆的工作电话给召走了,不知道还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于是孟昑就拿着江千泠的房门钥匙独自进入了他的房子,有点儿惊奇地发现江千泠住的地方跟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按照小说和电视剧里面演的,像江千泠这样的高智精英一般都是住在如同样板间一般冷清且纤尘不染的大平层里,最好是还有一整面可以看见一线城市夜景的落地窗。 但江千泠却住在一个连电梯都没有,最高楼层为7的违建老小区里。且不是大平层,只是一个隔断式的半层。 原木的装修,采光非常好,确实是有着一整面落地窗,只不过是通向种满花卉与植物的小阳台。 在光线最为柔和的下午,房子的每处角落都被渡上一层温和明亮的暖色调光线,孟昑进门的时候首先就是被绿色笼子里的虎皮鹦鹉吸引了视线,再一转眼就看见墙上两盆生长得极为旺盛的吊兰。 实在是与江千泠非常不搭边的居住风格。 但一想想训练营时期的江千泠甚至还在高强度的智力体力劳动中养活了一整个巷弄的植物,这一切好像变得又合理了不少。 孟昑对笼子里鼻屎一般大小的短嘴鸡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原本没打算要再看,这鸡却像是安装了人脸识别功能一样对着孟昑探头探脑起来,盯着他的脸叫“孟日”。 这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只是孟昑暂且懒得跟江千泠计较。 这小区的户型特殊且陈旧,只是一个半层而已,却已经有了非常广阔的空间。孟昑潦草地在江千泠房子里逛了一圈,光是可以种花的小阳台就看见了三个。 据江千泠以往所说,他甚至还想往最大的阳台上面安一个温室,用来栽种不应季的植物和花卉。 只是所有通往阳台的落地窗都被一层乳白色的纱帘给遮住了,目的是让下午的阳光以一个半透明的姿态透进来。 这样的光线很舒服,但现在的孟昑显然是没什么心情再练舞了,以这儿的隔音条件大概也不允许。 于是孟昑又重操旧业,从手机里打开了去年存过档的种田游戏,从背包里掏出来鲜花和宝石献给已经是自己伴侣的npc。 像这样的种田游戏,你在平时压根就不在乎甚至是根本想不起来,但只要哪天无意间一打开你就再也没办法停下来了。 孟昑在游戏里筹备着酿酒致富,一专心玩起来,根本就没注意像素世界外面发生了些什么。 客厅的沙发摆位很特殊,开口正对着阳台的玻璃门。孟昑懒懒散散横躺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正玩得惬意,却在这时被飞扬起来的纱帘遮挡住了视线。 通往阳台的落地窗似乎留了一道缝没关紧,外面一刮起大风,轻巧的纱帘就被风吹起来,飘飘扬扬飞在半空中。 孟昑还是第一次发现江千泠竟然那么粗心,走的时候连家里的门窗都关不好。 没有办法,孟昑只能亲自走下沙发,去帮江千泠把玻璃门关紧。 在双手碰到门沿的一瞬间,孟昑似乎是闻到了自己信息素的气味。但距离易感期还有很久,孟昑明明已经将腺体控制得很好。 只是一仔细闻起来,这样的气味又好像和alpha的信息素气味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福至心灵,孟昑的脑海里一瞬间涌现出一些什么。 他将玻璃门完全拉开,一阵大风吹来,他的眼睛被飘扬的白色纱帘完全遮挡住视线。 下午三点的暖阳照在孟昑脸上,他的嗅觉已经告诉他一切—— 被白色纱帘藏匿的这一整个阳台上种的竟然都是白山茶。 【📢作者有话说】 小江导:不应季的植物和花卉有且仅有白山茶一种哦。 ◇ 第106章 应该是女神吧 …… 这太疯狂了。 江千泠才刚回准州不久,但这些白山茶怎么看都不像是刚搬回来的样子。也就是说——在与自己在一起之前,江千泠其实就已经疯狂迷恋上白山茶的气味了。 孟昑的反应有点儿迟缓,整个人还处在有点儿懵圈的状态中。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的阳光太晒人,他的脸微微发着烫,抬手将掩在眼睛上的白色纱帘揭了下来。 江千泠回来的时候,客厅里没开灯,整个房间都是暗的,只有沙发上有一小处明亮的光源。 他将外套脱下来挂在玄关的原木衣架上,换了鞋,往沙发走过去,终于看见蜷缩在一条白色毛毯里的孟昑。 毛毯很薄,孟昑整个人蜷缩在里面。江千泠看得到他的形状,但看不见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 沙发靠背的高度不过才到他的大腿。江千泠弯着腰,越过沙发靠背轻轻推了推毛毯里面的孟昑。 孟昑的温度很烫,被推的时候除了呼吸间胸口的起伏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睡了?”江千泠轻声开口问。 孟昑没回应。 这条毛毯太薄了,也多亏了孟昑的体温高,才没有在没开空调的室温里被冻醒。 江千泠直起腰,想要走到沙发前面将孟昑抱进舒服的卧室里睡。 然而就在他的手离开孟昑的一瞬间,他的指尖被牵住了。 孟昑像冬眠的小动物一样从毛毯里钻出来,一头稍长的黑毛乱糟糟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盯着江千泠。 或许是名字里带的这个“日”确实带给了孟昑很多,他的手心温度很烫,顺着脉搏的跳动直接传达到江千泠的心脏里。 江千泠没想到孟昑没睡,难得有点儿怔住,正想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就在下一秒,让他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孟昑直起上半身,双手环住了江千泠的脖子,将他直起来的上半身再次拉了下来。然后仰着下巴,温热的嘴唇直接贴在了江千泠唇上。 江千泠甚至没来得及闭上眼,视线因距离过近而变得模糊,就只能看清楚孟昑纤长浓密的睫毛。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几乎就在下一秒,孟昑强势撬开了江千泠的唇缝。 江千泠的唇舌被缠住,除了烫到难耐的温度以外,还感受到粒状金属摩擦在口腔内部的轻微刺痛。 是孟昑的舌钉。 江千泠在今天听孟昑说话的时候就有看到。银色的,小小一粒,随着孟昑唇缝的张张合合若隐若现。 而现在,就是这小小的一粒那么紧密地缠绕在他最敏感的舌头上,极致的软和尖锐的痛同时作用,让江千泠愈发沉溺其中。 然而就在这时候,孟昑缠在江千泠手臂离开了。与此同时,热得像要化开的软舌也在这一瞬间撤离,江千泠下意识想要追上去,没追到。 “亲累了,不亲了。” 孟昑斜倚在沙发角落里,手肘搭在扶手上,歪着头跟江千泠说话,一副刚睡醒后懒洋洋的样子。 “我有哪儿得罪你了吗?” 刚经历一次断崖式接吻的江千泠挑了下眉,似乎是感到有点儿费解的样子。 “没有。我想亲你就亲,不想亲你了就不亲。”孟昑非常潇洒地这样说着。 “好吧。”江千泠点了点头,释然道:“我允许你像玩狗一样玩我。” 孟昑:“……” 江千泠从沙发靠背绕到前面来,跟孟昑挨在一起,钻进了白色的薄毛毯里。好在沙发和毛毯都够大,足以容纳两个人一起靠在一个角落里。 “为什么没睡?”江千泠感受着毛毯里体温,捏了捏孟昑的手指问。 孟昑瞥过脸,撒谎说:“睡了一小会儿。” 江千泠从十二岁二次分化的时候就在认识毫无保留的孟昑,从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陪着青春期的孟昑慢慢成长,塑造自我。他太清楚孟昑说真话和撒谎的样子分别是什么样了。 “你看到阳台的白山茶了?”江千泠顺着孟昑的目光,看到紧闭的玻璃门,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孟昑却还是忍着没把纱帘外面的那层窗帘布拉下来,充满着一种刻意的意味。 “……” 孟昑没说话,这就代表着猜对了。 江千泠问:“怎么了,被我吓到了?觉得我黏你太紧了?” 孟昑说:“没有。” 过了几秒又转回脸,看着江千泠问:“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种的?是因为我吗?” 江千泠说:“忘了。” “好好回答。”孟昑蹙紧眉,对这个回答感到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好吧,是我买下这座房子的时候。当时我还不知道喜欢你,在选植物的时候手指停在白山茶的加购键上发呆,一不小心就点了五十株,等送到的时候才发现。” 江千泠的食指的下巴上点了点,语气介于真实和扯淡之间,一边回忆一边阐述道:“我当时的想法好像是,既然已经被卡车送了过来,要退回去还挺麻烦的,养什么不是养呢?即使这是我死对头的信息素气味。” “你明明就是在嘴硬吧?”孟昑伸手推了下江千泠,逐渐也拥有了看透他的本领。 “是啊,当时的我就是在嘴硬。” 江千泠坦诚道:“其实我就是想闻你的信息素气味,想像现在一样随时能跟你挨在一起,想接吻就能接吻,想睡觉就去床上睡觉,所以就遵循了潜意识里面的想法。” “喂!你给我闭嘴。”孟昑又红着脸用力推了江千泠一下,大概是真的很难被取悦,江千泠说什么他都会因为不同的原因不高兴。 江千泠被孟昑推得歪了一下身子,补充道:“我说的睡觉是字面意思上的睡觉,盖着被子会做梦的睡觉。” 孟昑捏着拳头羞愤道:“那不然呢!!” “我上个月月末要你办的申根签证你有办吗?”江千泠忽然转换了话题,转折不止一点儿生硬。 “办好了啊。”孟昑慢慢放下了拳头,没搞懂江千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表情有点儿茫然的样子。 “今天是二十八号,我们明天去地中海过年吧?”江千泠一本正经说着非常荒谬的话,语气和神情里却没一点儿开玩笑的样子。 “……”孟昑有点儿被江千泠这一下给惊到了,足足沉默了五六秒的时间才问:“你是认真的吗?” 江千泠:“嗯。” “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就是突然想到了。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带你去的,但我刚查到明天的准州不出太阳,气温也很冷,超市和电影院人太多,我没办法跟你好好约会。” 江千泠一一列举出来理由,连在一起好像很没有逻辑,却又有点儿道理的样子。 “你工作允许吗?”孟昑好像很快就理解了这样冲动的决定,反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江千泠的工作安排上。 “我刚刚回去工作室就是为了给过年期间好好空出一段时间。” 孟昑又想到旅行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似乎是非常理智地说:“但我们根本就没买飞机票,而且也没做任何计划。” 江千泠果断道:“飞机票立即就买,计划等到了以后自然就有了。” 孟昑在这时明明已经接受江千泠突如其来的提议了,却好像还是存着一点儿逗弄的心思,好像很不确定地问:“你真觉得计划等到了就会有吗?但我们现在好像连要去哪个国家都没确定。” “只要足够有钱,无论去哪儿旅行都没有做计划的必要。” 江千泠一本正经说着这些装到不行的话,又开始他文艺男的那一套,似乎非常发自内心地表达说:“我想要你在明天能晒到太阳,想要我们在难得的休息时间里抬起头就能看见蔚蓝的天,也很想要我们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牵着手闲聊,或者就是坐在海边什么话都不说,只要对方在身边就好。” “你写歌词呢?”孟昑坐正了身子,吐槽完江千泠缓缓打了个哈欠说:“去哪儿随便,飞机票你来买。我现在想洗澡睡觉了。” 江千泠似乎有点儿意外的样子,又捏了下孟昑的手指问:“你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呢?虽然你家挺大的,但要一直待两个星期大概也挺无聊的。”孟昑云淡风轻地说:“而且我本来就是从来不做计划的人,要是你觉得无所谓那我也觉得无所谓。“ 江千泠发现自己能喜欢上孟昑大概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决定的,容易敏感内耗的人往往很容易被洒脱的人给吸引。 喜欢上一个会答应自己无理由想法的人在江千泠这里具有一种必然性。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江千泠又提出了一个毫无预兆与逻辑的想法。 孟昑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江千泠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晕了。 旅行的目的地最终定在了地中海北岸的一个岛屿,冬季气温在八度到十五度之间,航程一共有十三小时,要从上午十一点飞到翌日零点。 因为私生带来的风险,两张飞机票都是江千泠买的。孟昑原本没对机票的事没有多上心,直到他在vip候机室无意间瞥到了江千泠的订票界面,两只眼睛一瞬间瞪大了,差点儿还以为自己看错。 “我靠!我们是坐芭比的梦幻豪宅去地中海北岸吗?这飞机里面镶了钻还是怎样?”孟昑觉得江千泠大概没有见过人用钱,总是在一些毫无必要的方面过分奢侈。 “这家航空公司的甜点好吃,还有最好的小厨房。” 江千泠并不为此感到后悔的样子,逻辑非常自洽,反而试图说服孟昑:“我看你超话里有粉丝说的,你每次有长途航班都是嫌飞机餐难吃熬到落地再吃东西,但我们这次的航程有十三个小时,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江千泠的在意的点简直让孟昑感到十分费解,他冷冷扯了下嘴角说:“要是早知道这趟航班有多贵,我宁愿吃三顿石头。” 然而仅在一秒过后,他就抓住了更加不得了的关注点,猛地直起腰问:“什么叫超话里有粉丝说,你特么还关注了我超话??” “对啊。”江千泠理所当然道:“严格意义上我也算是你的粉丝,难道不能关注吗?” 孟昑心中一瞬间冒出很多不详的预感,伸出手说:“给我看看你号。” 江千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乖乖点开了微博。 孟昑急不可耐地从江千泠手里夺过手机,首先看见的就是微博消息里99+的信息提醒。 “……她们为什么都管你叫女神?”孟昑一下一下往下面划着信息,看着评论提醒里一水儿的“女神”,简直不是感到一般的诡异。 江千泠回想了一会儿,平静回答说:“我上次看你的大粉说公司现在正在差别对待你,必须要维权,然后呼吁有钱的人多花一些钱,有时间的人去控评做数据。我时间比较紧,就下了个微店给你的小念糖果铺投了两万多块……粉圈好像管这叫橘?大粉说橘了的都得发微博晒单,方便统计。然后我就拿我的订单带关键词发了条微博,评论区就开始叫我女神了,可能是默认我是女生吧。” 孟昑对这一系列发展感觉到非常不可置信,瞪着一双眼睛问:“……江千泠你有没有脑子,公司有没有差别对待我粉丝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粉丝说的区别对待无非就是哪次拍照的时候没站c位,某音的单人cha比谁少拍了一条,哪个队友的歌词竟然又多出一句,某个物料的镜头竟然没被分到队内top应有的分量,谁谁谁哪个队友竟然又多了一条外派综艺。而这些被放在connect甚至都是被互相推诿的,每个人都恨不得能少干点儿活少挨些骂才好。 听到孟昑的质问,江千泠好像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我不知道啊,也许是你没跟我说呢?” “……我难道是傻逼吗?我被公司区别对待我什么都不说,我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我被资本做局后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然后佯装无事发生地跟你嘻嘻哈哈,还要发微博说我最近过得很好一切顺利?我就算去跳楼都想不到还能这样办。” “好吧,你确实没可能是白受委屈的性格。”江千泠只是简单想象了一下,觉得孟昑的确不是在受了很多委屈的情况下还给公司维持体面的人。 江千泠又想了想问:“但这笔钱就算没拿来给你维权,不是也会拿去给你做应援吗?” “……你懂得还挺多。” 孟昑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点开了江千泠发的那条晒单帖。看到江千泠的头像就是阳台角落的一盆白山茶,id是很简单的一个今加一个点,标准的单字网络男神女神id,大概也只有孟昑才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个id的含义。 整个微博号就只发了晒单的一条帖子,只关注了一个孟昑的个人超,连关注列表都只有@connect孟昑一个人。再点进去一看,江千泠的超话等级甚至已经靠着每天的打卡签到和被评论“女神”升到了七级。 整个账号不仅在微博这个花样百出的大染缸里显得格外另类和神秘,还非常霸道地将自己的粉籍跟毒唯属性展示了出来。 就是因为过于另类,江千泠主页这条简简单单没有配文的晒单微博就显得格外突出,到现在已经被点到了三千多赞。 评论区要么就是在叫“女神”,要么就是在猜“今.”这个账号的皮下是谁。最离谱的连说这个号是孟昑亲妈,在评论区叫丈母娘的都有。 孟昑简直不是一般地被震撼到,心里只希望江千泠把这个号的皮下严严实实捂紧一辈子。 要是让粉丝知道这个号不仅不是丈母娘,还是真嫂子,他们两个都得被砍成臊子。 ◇ 第107章 曼陀林 江千泠的微博号就跟一炸弹悬在孟昑头顶似的。但难得一次的假期在即,孟昑只能强迫自己先不要想,把毫无负担的这几天过舒坦再说。 就因着这两张巨额头等舱机票,孟昑十三个小时给自己吃了四顿,竟然吃鱼子酱跟意大利面给自己吃撑了。 然后很快就开始发碳晕,一直到目的地都还是一个沉睡着的状态。 孟昑从小就觉得自己要出国,但到该要去的时候家里就破产了,到最后也没能去成。 后来出道当了爱豆,组合别说闯出国门了,连国内都没能混明白。 孟昑到现在一共就出过两次国,一次是在亚洲别的国家办了粉丝见面会,明明都已经出国了,场馆内却还是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本国同胞。小部分是留学生,大部分是在国内抢不到票所以特意买东南亚场次见面的粉丝。 还有一次就是去卢米亚。 要算上刚启程的这一次就是第三次。 孟昑觉得自己这个爱豆当得简直是太不洋气了,就出过三次国,竟然有两次都跟自己的工作安排毫无关系,还是自费的。 虽然并不是从自己账户里面出的,但孟昑非常霸道地觉得,江千泠的费当然也算是他的费。 孟昑迷迷糊糊从飞机上醒来,等踏出机场大门被地中海北岸的阳光晒到脸上时,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已经在国外了。从身边路过的全都是金发碧眼高个子的外国人,人群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孟昑的感受很奇妙,虽然很不想让江千泠看出来自己很没有见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感慨说:“一路过去这么多金色头发的,真的是好符合刻板印象的外国人啊。” 江千泠淡淡纠正道:“不算是符合刻板印象,他们的发色大部分是染的,绿眼睛的是戴了美瞳。” “什么?外国人的金色头发竟然也要自己染吗?”孟昑看着刚路过的金卷发小哥,觉得有点儿懵。 江千泠解释说:“这儿是地中海人种聚居地,居民大多是黑色或棕黑色的发色,眼睛颜色也以棕色和黑色为主。金头发的要么是有日耳曼血统,要么就是跟亚洲人一样纯为了好看自己染的。正巧都被你碰上了。” “好吧。”孟昑感到有点儿费解地点了点头,也是第一次接受了很大一部分外国人也是黑眼睛黑头发的事实。 这一次的旅行太匆忙,孟昑没时间准备什么度假风情的衣服,只能尽力选了几套勉强跟阳台大海沙滩搭得上边的。 然而等到了度假酒店,孟昑发现自己还是跟这儿的本地人和游客都穿得格格不入,一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在地中海北部小岛玩亚风的人。 简直是太奇怪了。 于是孟昑向江千泠提出了一个非常具有综艺感的建议,“难得能在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旅行,我有一个很有趣的想法,我俩交换衣服穿,你穿我衣服我穿你衣服,我们互相感受一下对方的穿衣风格怎么样?” 江千泠一秒拆穿道:“你分明就是不想在这儿显得那么显眼和另类吧?” 孟昑踢了一脚江千泠问:“所以说你是换还是不换?” 江千泠一下没躲,笑吟吟道:“为什么不换?” 于是孟昑就摊开江千泠的行李箱,从中选了两套搭在一起准备明天穿。 但孟昑没想到自己跟江千泠出来旅行需要捱过的第一个劫难就是晚上睡同一张大床。 情侣出来旅行晚上睡同一张床什么都不做就是纯睡觉真的还挺吓人的,但孟昑跟江千泠真就这么连睡衣第一道扣动都没动一下地睡了一晚。 只是睡前是双方都是平躺在床上的姿势,一觉睡醒来孟昑发现自己的腰都快要被江千泠给勒断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就是浑身哪哪儿都疼。 江千泠一睡着就跟溺水似的,不勒紧身边一个什么东西睡就不舒服,最主要还是像暖水袋一样柔软又暖和的孟昑,江千泠可太懂怎么享受了。 反观孟昑就睡得没那么好,一方便是因为被江千泠勒着,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住的是一个所谓的高品质海景房。 因为跟海离得太近,床边还做了一整面落地的玻璃墙。晚上的时候潮水一涨上来跟要淹到房间里来一样,让孟昑对地中海格外地有参与感,凌晨还跟随时要漫进海里一样。 孟昑从小在东柏长大。一年四季有一半时间都在下着雨的地方,时常就有洪水内涝。孟昑很难不对涨水这件事有着别样的敏感。 孟昑实在不是能消化这种精致生活的人。到最后是翻了个身,让自己跟江千泠的呼吸声交汇在一起,因为距离贴得够紧,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见黑色的海,耳朵里再也听不见涨潮声,这才终于睡着了。 糟糕的感觉跟糟糕的感觉叠在一起就变为了独一份的美好体验,这大概也是再一次验证了负负得正的运算逻辑。 因为身处距离国内八千五百公里的遥远之地,其实很容易让人忽略今天其实是国内大年三十的事实。 孟昑跟江千泠一起慢悠悠吃了早餐,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抹了点水乳,涂了个防晒就算是做完脸上所有的妆造了。 或许是因为场景不同,江千泠这次带过来的衣服也跟他在国内时常穿的风格有所不同,似乎是显得更加青涩年轻了,放在孟昑身上似乎也是非常合适。 孟昑觉得挺满意的,昨天就已经从江千泠的行李箱里面挑好了,上衣是一件黑色修身版型的立领卫衣,下装是一条做旧款的迷彩工装裤,版型很大,有种搞地下音乐的风格。 江千泠这边就精彩了,孟昑所说的偏度假休闲的衣服其实就是在非常宽大的灰棕色薄款长袖上手绘了一个巨大的椰子树,看起来不像是海边的,更像是哪个噩梦里出现的。 巧合的就是下装正好搭在了一起,也是一条军绿色的迷彩牛仔裤,只不过是上面偏紧下面肥大宽松的高层次设计。 虽然不着调,但好在孟昑和江千泠的身形差不了太多,就算是换衣服穿,除了完全打破了自身的风格外,倒是也没太多的违和感。 孟昑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穿着自己衣服的江千泠,想了一会儿评价道:“你穿这个比我看起来像爱豆,比较像混韩圈的,看上去主打歌很好听的样子。” 孟昑的形容太抽象,江千泠希望能得到更具体的反馈,于是直接打直球问:“你是在夸我穿你的衣服好看吗?” 孟昑:“不是。” 江千泠:“好的,谢谢你的夸奖,以后我们可以多试着给对方搭衣服。” “……” 他怀疑以江千泠的信念感,自己一个人就能把恋爱给谈好了,根本就不需要有第二个人。 孟昑提出跟江千泠交换衣服时,原本想的是让自己能跟当地的居民更加融入。 但他没想到江千泠带过来的衣服也跟当地这种简约高级,剪裁合身,质感优先的穿衣风格没什么关系,跟穿着蓝白衬衫沙滩裤的游客也完全融入不到一起去。两个人穿着对方的衣服站在人群里就是双倍的异类。 但深深融入当地去体验地中海风情是一种美妙的旅行体验,跟喜欢的人格格不入地穿行在街道里其实也是。 唯独相爱的两人与这个响着曼陀林乐声的小世界分隔开,这大抵也算得上是一种浪漫。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次双更,向着完结冲刺了 ◇ 第108章 蔚蓝色海湾 地中海北岸冬季二月份的温度其实一点儿都不高,阳光也并不晒人。可孟昑还是将刘海抓起来,将自己不久前新买的大牌墨镜架在了上面,主打一个爱装。 因为已经有了墨镜,今天还是走的这种偏休闲的风格,孟昑就把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钉子都摘了,只单边带了一个银色的耳环。从卢米亚回来不到一月就已经白回来的脸什么都没化,看起来还显得怪清纯的。 但这当然只是江千泠一个人这么觉得。在外人看来就是有一个穿得黑漆漆的高等级alpha亚男拉着张面无表情的脸坐在卖冰饮的小摊上,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所以当有一个小男孩弄丢了他的气球大哭时,孟昑一眼扫过去,那小男孩一下子哭得更凶了。 在国内让某雪冰城花三分钟就能制作完成的冰果汁在这儿让老外做了半个小时都没能做好。 而且就只是出了趟国,同样的冰饮价格就由某雪的六块钱涨到了三欧元二十五人民币,孟昑的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 结果旁边还有一个小孩一直在哭,父母不知道去哪儿了,管都不管一下,简直是吵得孟昑脑仁疼。 孟昑从来就不喜欢小孩,所以在被外国小孩吵的时候也是毫无负担地充当了一个坏人的角色。 当小男孩又在忍不住向自己这边瞥过来时,孟昑抬起手做了个爪子的手势,同时龇着牙对小孩做了个鬼脸。 效果非常显著,小孩一瞬间哭也不敢哭了。因为还是过于伤心和惊恐,所以只能捂着嘴巴继续大哭。身体一抽一抽的,喉咙里还一直发出呜呜呜嘤嘤嘤的抽泣声。 孟昑被烦得要死,抬手召了下这小孩,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过来。” 这小孩明明怕孟昑怕得要死,也完全没听懂他说的话,却还是捂着嘴巴一抽一抽地走过来了,乖乖站在孟昑的旁边小声地哭,大概也是遵循了只要有大人叫就得走过去的肌肉记忆。 “Whats your name?” 孟昑的小学英语再次发挥用场。 这小孩的母语根本就不是英语,竟然也听懂了大概,一边抽泣一边机械式回答说:“Mi chiamo Lorenzo.””什么乱七八糟的鸟语这么长一串,米洽莫咯咯咯?所以米洽莫是你的名字吗?”孟昑非常自洽地用中文回复着这小孩,两个人谁也听不懂谁讲话,结果还交流得挺有来有回的。 一旁的江千泠看不下去了,纠正说:”米洽莫是意大利语的自我介绍短语,他的名字是Mi chiamo后面那串,中文直译过来就是洛伦佐,意为胜利者。” “你咋啥都知道?你还是不是人类,该不会是把现代的ai芯片植入大脑了吧?”孟昑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开始了这种毫无逻辑的设想。 江千泠淡淡提醒道:“我们当时的小语种课里有学过最基本的,但你当时睡着了。” 孟昑问:“所以你是不是会意大利语?赶紧问一下这小孩他父母去哪儿了。” 江千泠说:“不会,当时就只学了最基本的人名跟问候语。” 又补充说:“不过这小孩要是知道自己父母在哪儿应该就不会哭了。” “那你拿当时学过的几个人名蒙一下,说不定就蒙对这小孩的父母名字了。”孟昑再一次提议道。 江千泠觉得不靠谱,“这怎么能蒙对?” 孟昑扯了扯他衣袖,“说不定呢?你快试一下。” 于是江千泠就弯下腰,跟Lorenzo的视线齐平,一个一个开始问:“Tua madre si chiama Elena?” Lorenzo眨了眨深棕色的大眼睛,没什么反应。 “Tua madre si chiama Sara?” Lorenzo没反应。 “Tua madre si chiama Lucia?” Lorenzo没反应。”Tua madre si chiama Federica?” Lorenzo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没忍住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哽咽着喊“Mamma Mamma”,一边抬起手抹眼泪。 “所以他妈妈就是叫费的什么什么吧?”孟昑有点儿激动地说:“你赶紧再问一下他爸爸!” 江千泠没想到这一套还真行,抱着点儿半信半疑的心情再一次不那么确定地随口蒙道:“Tuo padre si chiama Andrea?” 这一次Lorenzo一瞬间就哭得更加大声了,“MammaMamma PapàPapà”地叫个不停。 孟昑身后像是有一条尾巴翘起来,得意洋洋道: ”你看这不就知道他们一家人都叫什么名字了?” 江千泠直起腰,不得不佩服道:“怎么会这么巧?” 孟昑摆了摆手说:“可能就跟国内有很多人叫嘉豪是一个道理吧,他们一家人正好都是大众名。” 今天的气温达到了冬季气温最高的十八度,阳光还真的有点儿照人,晒在小镇街头巷尾的古巴洛克建筑上,又懒洋洋照在江千泠和孟昑休息的小摊上。 这挤个果汁都能挤半天,连冰块机都不怎么会用的老外费了半天劲总算把两杯冰饮送上来了。 孟昑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果汁,感觉到干得要冒烟的嗓子舒服了不少,心情也终于变得还可以。 从冰饮送上来开始,Lorenzo就没再哭了,一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孟昑杯子里的冰块。 “我可不能给你吃冰块,你还那么小,你要是拉肚子了你父母要骂我的。” 孟昑仰着头把果汁一饮而尽,连冰块都三两下嚼碎吞掉了,把杯子上摸到的冰水珠也在衣服上擦干,心情颇好地拍了下这小孩的头,“你算是碰上好人了,我现在的心情还可以,看你可怜带你去找父母。” 江千泠的冰饮才刚喝了一两口,孟昑这边就已经随随便便承诺要帮一走失的外国小孩找父母了。 “真的要帮他找爸妈吗?”江千泠尚且还保留着一点儿理智,看了眼这焉头巴脑的小孩,并不是那么支持道:“国内不经常就有那种帮走失小孩找家人的骗局?利用的就是人的同情心。” “这小孩看起来还挺傻的,不像是骗子精妙设计中的一环。” 孟昑仔仔细细盯着Lorenzo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道:“主要我觉得他跟其他小孩相比要稍微可爱一点儿。跟你长得还挺像的。” “……”江千泠一时间没理解孟昑的脑回路,“我们人种都不同,哪儿像了?” “首先你看啊,你们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都是深棕色,头发也是一样的黑色。而且鼻子都挺高的,嘴巴都不大不小的。这五官里有三观都那么像,怎么就长得不像了?” 孟昑点了点头,再一次肯定道:“而且你们都挺擅长扮可怜的,这副好像就受了什么天大委屈的样子最像。” 江千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击,就说:“我怎么反倒觉得他跟你要更像一点儿?” 孟昑不满道:“你总不能因为不满我说你像外国人所以就生气乱说吧?” “我没乱说啊。你看他跟你一样是中长发,发尾都很薄。而且你们眼睛形状很相似,瞳仁都很大。最关键的是他的睫毛都跟你一样又长又直,遮住瞳孔的上半部分。” 江千泠有理有据道:“最容易给一个人构成第一印象的头发和眼睛都长得很像,你们怎么可能会长得不像呢?” “……” 孟昑觉得江千泠确实讲得有点儿道理,无言半刻道:“你是说有一个外国小孩竟然跟我们两个长得都很像?” “会不会他其实是你生出来的,只是你不记得了?”江千泠突然口出狂言道。 “我草江千泠你他妈脑子有泡吧?”孟昑被气得连很久没说的脏话都脱口而出了,一张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一脚把江千泠的椅子给踹倒了。 这小孩或许是太想吃江千泠杯子里的冰块了,突然又走上前一步,一脸认真地对着孟昑叫了声“Mamma”。 孟昑被雷得不轻,指着旁边的江千泠愤怒道:“你喊我叫妈妈干嘛?你喊他啊!” 于是Lorenzo又一步一步走到了江千泠面前,抬着头很认真地冲他喊“Papà”。 给江千泠喊得心花怒放,甚至将这小孩抱了起来,还给他找到了飘到不远处太阳伞下面的气球。 孟昑这边被气得要命,非常后悔刚刚要帮这小孩找爸妈的决定,围着江千泠不停说:“快把这讨厌小孩给丢进垃圾处理站里,丢进海里喂鲨鱼也行。” 江千泠这边的身份完全对调了,一脸劝孟昑要更有同情心的表情,语重心长道:“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有这么大的恶意呢?他就是想自己的爸爸妈妈了而已。” 孟昑气急攻心道:“但也不能让他管我们叫爸妈吧!我们又什么都没有……” 孟昑说到一半就停了,但江千泠已经完全get到他在说什么了。瞥了眼孟昑,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其实只要你想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有的。” “……” 孟昑言简意赅道:“滚。” 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完全不情愿的样子,但孟昑并没有真的阻止江千泠将这小孩抱走。 Lorenzo的手太小,还总是会走神,所以气球总是会从他手里飞走。 孟昑担心他再没有抓紧绳子,到时候气球飞到天上又要哭,于是就将气球的绳子在Lorenzo手腕上绕了几圈,绑了一个丑丑的蝴蝶结。 Lorenzo很开心,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半空中红色的小气球。 江千泠明明就是一个陌生人,他却一点儿都没哭也没闹,就这么充满信赖地抱着江千泠的脖子。 孟昑真的没搞懂他们明明是在国外度假,只是想要在小镇上闲逛一下再去海边的,怎么莫名就抱了一个孩子,开始了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带娃剧情。 江千泠先是抱着Lorenzo去问了一下冰饮店的老板,老板一边维修着快要坏掉的制冰机,一边费劲想了半天,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Not sure Hour ago, couple bought iced coffee,maybe kid’s parents. They had red jeep. Check nearby?” 孟昑没听懂,扯了下江千泠的袖子问:“他说什么呢?这意大利语怎么听起来跟英语那么像?” “他说的就是英语。”江千泠抱着Lorenzo平静翻译道:“他说一个小时前有对夫妻在这里买了冰咖啡,开的红色吉普车,有可能是这小孩的父母,要我们在附近找找。” 孟昑一脸震惊的样子,吐槽说:“他这英语口音也太重了吧!我差点儿都没听出来!” 江千泠直率道:“恕我直言,你俩不分上下。” 东方的语言过于神秘,这小摊老板连被蛐蛐了都不知道,还好心建议道:“Maybe take him straight to the police station,down this road beachside, next to the volleyball court.” 孟昑抢答道:“这次我听懂了,他说要我们顺着这条路去找警察局是吧?旁边还有个排球场。” “嗯嗯,真的很聪明呢,能听懂的英语竟然变得这么多。”即使这段话最多就是个初中英语听力的水平,江千泠却还是发自内心地夸奖道。 孟昑将下巴高高仰起来,洋洋自得道:“这次出专辑我可是学了一首英语歌,每天都有在上英语课!” 这一块的小岛都是以丘陵,岩石台地为主,城镇中总是会有较为陡峭的上下坡,一路蜿蜒向下,穿插在古朴的旧建筑中。 被中午时分暖洋洋的日光晒着,街头巷尾被框出的画面如同一张泛黄发旧的老胶卷。 孟昑和江千泠两个东方面孔怀里抱着一个欧洲小孩,就这么顺着老巷子未知的终点走啊走,一路上承受了不少异样的眼光,搞得跟两个不远万里来欧洲进行人口贸易的人贩子似的。 一直走到曲折陡峭的小巷最后,明显有咸湿的海风从拐角处灌进来,孟昑知道他们要走到终点了。 有些事或许就是很奇妙,孟昑和江千泠原本的计划就是在逛过小镇后去看海,结果这样简单的计划却被一个走失的小孩给打破了。 本以为今天会跟计划中的有所不同,结果兜兜转转下来,他们还是误打误撞地在顺着原定的计划走。 逛完小镇后去看海,或许就是他们平淡悠闲的一天中被命运既定的安排。 原本还走得好好的,Lorenzo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江千泠怀里挣扎起来,红色的小气球在空中一下一下晃。 才不过一会儿孟昑就已经跟Lorenzo变得很熟,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厉声训诫道:“听话一点儿,就快要到了,你难道不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Lorenzo却向孟昑张开了手,屁股一下一下扭着,似乎想要从江千泠这儿钻进孟昑怀里的样子。 “什么意思……?”孟昑试图装傻。 “MammaMamma.”Lorenzo坚持不懈地张开双臂对孟昑喊着。 孟昑被气得不行了,张牙舞爪道:“你这小鬼看清楚了,我不是你妈妈,我是alpha!” Lorenzo鼻子一皱,眼睛又开始变得水汪汪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江千泠抱着Lorenzo,苦口婆心道:“小孩子而已你非要跟他讲什么道理呢?他就只是喜欢你而已,在他眼里妈妈就是对他最好的,他最喜欢的人。” “……” 被这一大一小合起伙来道德绑架了一通,孟昑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行了行了,我抱总行了吧……反正就那么最后一点儿路了。”孟昑皱着张脸把小孩从江千泠怀里接过了,姿势有点儿生疏地抱着。 Lorenzo一下子就高兴了,没有绑气球闲下来的那只手紧紧搂在孟昑脖子上,要么就发着呆吃手手,要么就去抓孟昑亮晶晶的银色耳环。 孟昑被这熊孩子扯得耳朵疼,但已经被折磨得彻底麻木了,只想要快点走到这巷子尽头,要是有警察局就赶紧丢给警察,要是没有警察局就直接抛进海里。 然而期待已久风景往往并不是以一个预料之中的姿态出现。 孟昑跟江千泠肩并着肩一直走到巷子尽头,发现小巷的尽头竟然并不是一片海,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披萨店。 “怎么回事,我们走错了?”孟昑的心情有点儿坏,心里除了无语就只有茫然。 “没有。” 一阵盛大的海风吹过来,孟昑听见江千泠的声音,目光向着他侧身的方向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前后缺了整两面墙的传统老房子,年代久远的卡拉拉白大理石如同一副灰白色的画框,孟昑透过残缺不全的墙面看见了巴洛克古建筑背后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湾。 ◇ 第109章 小岛沿岸 孟昑的眼睛里是一片碧蓝的海,听见头顶海鸥的叫声。将目光从空洞洞的房子越过去,白色沙滩上四处可见光着脚丫在玩耍的人,无论是建筑还是着装色彩都是完全不同于小镇的鲜亮。 Lorenzo激动地往前扑腾着身体,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好奇。 孟昑一方面为这样鲜活灿烂的风景感到震撼,一方面很难想象有警局会建在这样的地方。 直到他跟江千泠从座废弃的房子穿过去,看见沙滩尽头唯一黑白色彩的房子,上面还真用意大利文跟英文标了个警察局。 冰饮摊老板所说的排球场其实是一个小小的沙滩排球馆,孟昑抱着Lorenzo一直走到排球馆和警察局的地界中间,注意到海边的小公路上停了一辆红色的吉普车。 Lorenzo一看到这辆车就激动到不行,差点儿从孟昑身上扭下去。 “我觉得我们应该不需要去警察局了。”孟昑将Lorenzo往上掂了掂抱紧了,沉默了几秒向江千泠下了这样一个判断。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天下就是有这么巧的事,这辆吉普车正好就是Lorenzo父母的,他们共同经营着海湾的这一家沙滩排球馆,在小摊喝完冰饮后原以为Lorenzo已经被外婆接走了,没想到竟然是独自一人留在了原地。 知道了真相的母亲一阵后怕,抱着Lorenzo连连向孟昑跟江千泠道谢,甚至还想要从柜台取现金出来给他们,被孟昑拽着狗屁不通的英语给拒绝了。 偏偏这时候Lorenzo又开始叫指着孟昑叫妈妈,Lorenzo的母亲Federica原本都已经应下了,偏过头才发现Lorenzo根本就没在叫自己。 孟昑没想到这死小孩找到了亲妈以后还是这么没完没了的,当着人家亲父母的面被这么乱叫简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只可惜沙滩上根本就没地缝。 Federica原本还有点儿懵,这时候Lorenzo又开始指着江千泠叫爸爸。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Federica一瞬间就理解了,改用一种温和包容的目光注视着孟昑和江千泠,用并不熟练的英语说:“洛伦佐很喜欢你们。所有的爱都值得被尊重。” 孟昑已经无力辩驳,只能虚弱地点了点头,说了声“Thank you.” 免费得来的祝福不要白不要,江千泠也笑吟吟地跟着回了句“Thank you.” 回应是一样的,但两个人这声“thank you”表达的含义应该是大不相同。 一个只是感到无助,另一个已经听见永恒了。 跟他们原先决定要逛的景点相比,这儿充其量就只是个无名的海滩,在这边活动的大多都是当地的居民,包括在沙滩上晒太阳玩游戏的,都是在休闲时间出来放松的本地人。 因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Federica在最后非常热情地塞给了孟昑一个沙滩排球。红白的配色,上面还有一个火炬的图案。 虽然没能去得成计划中的那些漂亮景点,但在这种烟火气满满的海岸边看看风景散散步其实也挺好的。 毕竟地中海北岸小岛的每一处风景都非常动人,不存在扫兴的可能。 孟昑穿着并不那么与海岛相融入的黑色卫衣,怀里抱着个格格不入的沙滩排球,跟江千泠肩膀一下挨着一下,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线散步。 “Hey, bro!” 走着走着孟昑忽然被叫住了,回过头一看,是两个裸着上半身穿着沙滩裤在晒太阳的欧洲男人,都是alpha,看样子也是小岛的本地人。 “一起玩沙滩球吗?我们正好四个人。”大概是受过挺好的教育,这两个alpha的英语口语还不错,非常自来熟地走上来,兴致勃勃向他们邀请道:“刚买的新球需要一场热火朝天的排球比赛来激活。” 江千泠没回话。孟昑从上至下扫了眼这俩alpha,非常不理解道:“你谁啊?我又不认识你。” 这俩alpha也不感觉冒犯,嘻嘻哈哈回答说:“真正有缘分的人不需要相认识就能玩得很开心。” 这一句孟昑就没能听懂了,只能机械地眨了眨眼睛,假装跟江千泠同样高冷的样子。 这俩alpha看他们没回话,直接从孟昑手里夺过了球,走到沙滩中央的排球网右边,抬起手臂呼唤道:“Lets go!” 这一句孟昑听懂了。 既然得到了一颗沙滩排球,又被人很热情地邀请在一起玩,孟昑觉得受邀来玩那么一场或许也不错。虽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怎么玩,但应该跟正经的排球也差不了多少。 孟昑回过头,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江千泠。 江千泠秒get,向沙滩中间走了几步说:“你要是想玩的话可以试试。” 孟昑撸起一边袖子,听见对面那两个alpha倒油说:“哪有人打排球还要穿着卫衣的?一眼看过去就像菜鸟!” 孟昑听得云里雾里的,旁边的江千泠直译道:“他们说你穿得多打得菜。” 孟昑听完一下子怒了,向对面狠狠比了个中指,大放厥词道:“等着吧,小爷我待会儿就把你们打回老家!” 江千泠抓住重点问:“他们老家不就是在这儿吗?” 孟昑大手一挥道:“别管了,总之他们完了。” 孟昑平时不上进,却在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常常有着一种非常没必要的胜负欲。 一被对面激,孟昑就要上当。当即脱掉了自己的卫衣丢到一边,露出柔韧又坚实的上半身。 “这就脱了??” 江千泠没想到自己和孟昑谈了这么好些天的恋爱,费尽心思都没能看见他衣领以下的尺度。 结果却是在那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被两个认都不认识的陌生alpha一激,就特别突然地拥有了所有。 江千泠只觉得自己心太软,对孟昑使的阴谋诡计还是太少了。 “愣着干嘛?你也脱了。”孟昑这边已经急不可耐地摆出了一个发球的姿势,转过头向江千泠催促道。 江千泠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从孟昑口中听到这句话竟然是在这样一个场景。 不过他也没什么要遮掩的,孟昑让他脱他就脱了,非常干脆利落,脖子上只余有一个黑色绳子的吊坠。 孟昑心中只有胜利,在这时并没有注意那么多。 明明说好只是简单参与一下,这场排球比赛打到最后却是有够热火朝天的。 两边一来一回打得不分胜负,到最后一局的时候汗水都已经迷进孟昑眼睛里了,他还是抬手发射了一个漂亮的斜线扣球。最终赢下了这一局的胜利。 两个alpha输得心服口服,跟孟昑和江千泠握了下掌表示尊敬,然后将球还给孟昑,按照滚回老家的赌约乖乖走路回家了。 孟昑这边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再讲话了,在俩人走后一下子就歪倒在沙滩上,薄薄的肌肉线条上汗津津的,很容易就沾上细软的白沙,像层珠光粉一般在阳光下随着孟昑小腹的呼吸频率上下起伏。 江千泠的目光停留在孟昑胯骨与小腹纵连的那道沟壑上移不开,不得不承认这风景实在不逊于地中海沿岸。 孟昑这边还仰躺在沙滩上闭目养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被怎样的视线揣摩着。 江千泠的身材并不比孟昑逊色,严格意义上甚至还要比他好上一些,却非常很守男德地在运动完的第一时间就将上衣给穿上了。 不仅是自己在第一时间穿上。江千泠等到自己已经将孟昑裸露在外的肌肤看了个够,又将那一件被孟昑脱下来黑卫衣丢到了他身上,遮住了孟昑暴露在阳光之下的皮肤。 “天气要凉了,把衣服穿上。”江千泠半蹲到孟昑旁边,手伸到衣服底下给他拍掉那些沾在皮肤上的细软白沙。 “你分明就不是害怕天气变凉吧?” 孟昑忽然睁开眼,一下子抓住了江千泠的手,另一只手很敏捷地从江千泠的上衣下摆钻了进去,抓住了黑色细绳下面吊着的那个小小玻璃瓶,淡淡道:“我刚刚就想问了,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两章。这两天更得太辛苦,明天休息一天。 ps剧透一下,下一章小江导就要得吃了!小江导日常保持富态中……????? ◇ 第110章 一缎月光 小小的一个玻璃瓶,大概就只有孟昑无名指一般的大小,连堵住瓶口的木塞都是非常迷你的一个,里面装着几块棕色的小碎片,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孟昑翻了下身,将卫衣穿起来一半,一半趴在沙滩上,一半压在江千泠身上,袖子还只潦草穿起来一边,饶有兴致点评道:“像仓鼠的储存罐。” “你是说自己是仓鼠吗?”江千泠的手还放在孟昑的小腹上,薄薄的略带了一点儿结实的肌肉线条,手感很好,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将近半截。 孟昑被摸得有点儿痒,耳根又有点儿发红发烫起来,有点儿心不在焉地问:“我为什么是仓鼠?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千泠挑了下眉说:“你再看看。” 孟昑侧着腰躲开江千泠作乱的手,将那个小瓶子捏近了,两只眼睛认认真真盯着看。 透明的小玻璃罐里的小小碎片,都是枯黄的颜色,带了点儿植物的纹理。小小的一瓣,边缘很光滑,不像是被折碎过的,也不像是烧过的,更像是自然环境下原本就长成这样的。就像是植物的幼芽,又好像是…… “花瓣吗?”孟昑的表情变得有点儿不同了,眼神里微微带着点儿失神。似乎是已经猜想到一点儿什么。 “嗯。白山茶花瓣。” “哪儿来的花瓣,你阳台上养的那些吗?”孟昑轻轻抿了抿唇,有点儿紧张的样子。 “不是。是你十二岁的时候在街边花店里选的那株。” 江千泠的眼睛里微微带了点儿笑,“当时那株白山茶因为一点儿意外死掉了,我找了几片还算完好的花瓣夹在书里,时间久了就忘记这回事了。前段时间我突然想起来,就从小时候的旧书里找到了夹着花瓣的这一本。花瓣还是好的,只是变得枯黄,变成了很薄很脆的一小片,我在想要怎么才能把它们更好地储存起来,就找设计师定制了这个小瓶子。” 不知道为什么,孟昑的鼻子莫名就有点儿发酸,像是埋怨一般说:“为什么还要找专门的设计师设计,这不就是最普通的小瓶子吗?” 江千泠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普通,这个小瓶子的尺寸是你的指围。” “……哪根手指的?” “无名指的。” “偷偷做这些觉得自己要帅炸了是不是,谁叫你偷偷量我无名指的指围?我才不会跟你这种人过一辈子呢。”孟昑吸了吸鼻子,眼睑和脸颊都变得有些潮湿发烫,垂着眼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只被晨雾淋湿的小狗。 嘴上这么说着,孟昑的身体却一下子向着江千泠扑过去,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长达三秒的时间后,闭上眼用力吻了下江千泠的唇。 一触即分的一个吻结束,江千泠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的嘴唇就像是被小鸡啄过一下,没忍住轻笑一声,往后捋了一把孟昑的刘海,“你刚刚是在玩口是心非的游戏吗?三句话里的意思里有哪一句不是相反的。” “不说了。”孟昑一下子站起身,自己穿好了衣服,敛眸对江千泠说:“今天玩累了,我要回去了。” 江千泠以为孟昑就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说,所以才急着转移注意力去做别的事。 他当然愿意听孟昑的,在这种生活中幸福的小事里,他恨不得什么都听孟昑的,最好能按着孟昑的指示吃饭走路,睡觉前再由孟昑决定是在第几秒闭上眼睛。 所以当晚上的时候孟昑说要去泡温泉,江千泠也不假思索答应了。 孟昑先去洗澡,不知道为什么就洗得有点儿久,过了好一会儿才穿着薄得不像样可以轻易看见身形的浴衣出来。 江千泠的目光在孟昑身上狠狠剜过几道,等孟昑冷着脸抬脚踹了他一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了。 在将浴室门打开一小道缝的时候,江千泠发现房间里是全黑的,不仅没开灯,气氛也有点儿略微的不对劲。 江千泠从密闭的空气中闻到了较平常更浓郁的白山茶气味,险些还以为孟昑的易感期又一次被催熟了,一只脚刚刚要踏出浴室门,就听见浴室的照明灯被“啪”地一声关掉了,整个空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下一秒,江千泠被人从前面一下子抱住了。 孟昑的身高跟江千泠相似,相拥抱的时候,他们的大腿、腰胯、锁骨、脖颈全都紧紧贴在一起。 江千泠一条手臂在孟昑腰上僵直地悬停了一秒,很快回抱住他,轻轻摩挲了一下细韧的腰部,问:“怎么了?” 孟昑没说话,一只手掐住江千泠的下巴,唇舌再直接不过地缠上去,将最为滚烫的热烈的柔软的一部分全都送入江千泠的齿关中。 江千泠很顺从将这次接吻的主导地位完完全全交给了孟昑,被掐着下巴一寸又一寸地攻陷,全身心地沉入孟昑带给他的极乐中。 一个炙热的长吻结束,江千泠跟孟昑原本紧密缠绕在一起的唇舌分开,仅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往外呼气,急促呼吸。 “为什么要突然送我一个热吻?”江千泠喘匀了一口气,语气不知道是餍足还是难舍。 “这时候还问为什么?江千泠你是不是不行。” 连窗帘都被严严实实拉上,房间里完全黑得连轮廓都看不见。 江千泠看不到孟昑的表情,但想想也知道是怎样的傲慢和轻蔑。 即使被直接说“不行”,江千泠也没生气,隔着一层不像布料的布料搂着孟昑的腰,似乎很有耐心地问:“我要是行,现在该是什么样?” 孟昑突然凑上去很用力咬了下江千泠的下唇,语气里带了点儿嘲讽,“你要是行,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废话了。” 江千泠也不装傻了,直言不讳道:“直接就上?不然先互相帮一下,一般不都是循序渐进着来。” “有那个必要吗?又不是第一天两天认识了,你只要不是小到没有,在最后一垒之前难道还非得认识一下对方的小弟?” “孟昑,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儿,不然在真认识的时候很容易反悔。” 孟昑嘲弄地笑了一声,“你就装吧你。” 江千泠少有的一点儿耐心终于被磨没了,重重掐了一把孟昑没有什么肉的侧腰,憋着一股劲似的,直击主题道:“想好没?我俩谁上谁下。” 孟昑想也不想道:“当然是我上。” 江千泠好像是轻笑了一声,头很放松地靠到身后的玻璃门上,微垂着眼说:“也可以,但你会吗?青春期过后有没有看过aa的片?” 孟昑纳闷道:“谁会看那玩意儿?” 江千泠:“我啊。” “……你从那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同了?” “不知道。” “那你还看?” “潜意识里感兴趣也不行?” “……随你,死变态。” 一说完,孟昑又怪不是滋味地补了句:“我他妈也是变态。” 江千泠没忍住又笑出来一声。 从抱起来的那时候开始,两个人其实就已经是一个充血的状态了。 孟昑从来就不是什么爱磨叽的人,接受了自己就是个天生的死变态后,直接一把将江千泠捋过来,推到床上,两条腿这么一跨一分,就直挺挺骑在了江千泠身上,隔着一片黑暗敛眸俯视他。 江千泠一只手下意识扶到孟昑的大腿上,摸到了一手滑,略有那么点儿讶异地再往上探去,更加是……一直一直延伸到幽深的内里。 惊喜荡漾诧异感动。无数种复杂又雀跃的心情杂糅在一起,江千泠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你刚刚在浴室里待那么久就是在弄这个?” “……不然呢?” 江千泠摸都不需要摸一下就能知道孟昑现在该有多烫。 “你不是说你想来?” 孟昑一只手用了点儿力按在江千泠胸口上,低着头垂着眼道:“谁说我坐在上面不是我主导。” “……” 江千泠在彻底失去理智的前一秒还伸手摸了下鼻子,很感激自己的毛细血管没有失控。不然一整晚过去又流血又流汗到最后还要流水,再好的身体也遭不住。 孟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在喜欢上江千泠之前其实就是一个无性恋。 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的女的,不喜欢alpha也不喜欢omega,恋爱里最为深入的一步更是想都没想过。最多也就是自己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认真思考过后觉得水仙其实也不错。 所以孟昑对这最后的一步反而是没什么框架的,谁上谁下好像都无所谓。 对于alpha来说应该是在上面会更合适一点。但既然是他先想要的这最后一步,总不能还要求江千泠事事来配合自己。明明是在他的强烈催化下做出的决定,还要再做那么大一个牺牲。 但到后来孟昑发现自己完全算错了。 江千泠想要的明明一点儿都不比他少,甚至是多到有点儿过分的程度了。 整个办事的过程中哪里是孟昑在催化江千泠,完全是江千泠在催熟孟昑。 孟昑里面外面都被搅得一团糟,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 一次完了还不够,江千泠都不是问孟昑还能不能再接着来,而是直接问他能不能开灯。 孟昑说不出来话,一脚踹在江千泠紧绷的小腹上,已经没剩多少力气。江千泠却还是充分遵循了孟昑的意见—— 没开灯,直接拉开了落地窗。让月光照进来。 孟昑一只手捂住眼睛,眼泪流干了,内心深处的羞耻和身体深处的浪潮一起翻涌上来,跟玻璃外潮汐的频率并不一致。 月光太烫了,照得交叠的身体像缎子一样白。涨潮的夜晚注定无眠。《 》 【正文完】 ◇ 第111章 非典型纪念日(完结) 孟吟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半醒来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岁回到了十四岁那年被薇娅惩罚完三百个蛙跳的晚上。 腰和股牵连的位置像是一道景区里被千人万人踩踏过的独木廊桥,把大象装进冰箱再放到腰上静置七七四十九天大概也就是这样的效果。 孟吟浑身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不明白自己一个高等级alpha.怎么会在初夜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不知道睡过了多久,他蜷缩在被子里,缓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江千泠凑得很近的脸。 "去死。"孟吟的意识还处在朦胧与清醒的边界,却已经在见到江千泠的第一时间作出了最适配的反应。 江千泠充耳不闻,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笑得眯起来,右手伸到孟吟的肩膀下面将他捞了起来。 孟吟任江千泠支配,头顺着他的动作歪倒在硬邦邦的肩膀上,不是因为有多乖顺,纯粹是因为灵魂及身体都已经疲倦到失去了任何挣扎与反抗的能力。 "我要一枪崩了你。"孟吟深黑色的眼瞳涣散无焦点,唇缝微启再一次对着江千泠直抒胸臆。 "好啊好啊,但不吃东西怎么会有力气开枪?" 江千泠一边连声答应着,一边从手边端起他刚刚熬的那一碗小米粥,拿勺子舀匀吹冷了递到孟吟嘴唇边。 在这偏僻的滨海小岛上根本就没有地方卖粥,江千泠还是特意去五公里以外的华人超市买了一袋子小米再借的酒店后厨熬出了这一小碗。 孟吟闭着眼睛,完全是凭着下意识的求生本能将这碗小米粥喝完了,靠着热乎乎的食物勉强恢复了一点儿精气神。 "江千泠,我们以后就谈柏拉图了,昨天的尝试就已经是一切的终结,我发现我们只适合做灵魂上的挚友。我们俩以后就互相陪伴互相鼓励,做对方除了家人以外最为纯洁坚定不可逾越的关系。你高考的时候我会站在考场外面拉横幅接你,成为你身后最为坚实温暖的依靠。” 孟吟任江千泠拿纸巾帮自己擦着嘴,睁开眼睛的时候颇有一种已经看破红尘超然世俗的通透感。 "怎么了,是你非要尝试的,结果穿上裤子就自己一个人决定要出家了?“江千泠把碗放回床头柜上,两只手搂着孟吟的肩膀,语气好像还颇为委屈道:“我们灵魂上一点儿都合不来,而且我高考的时候你难道不考吗?” "我那分数考不考都无所谓,而且你个畜生卖可怜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昨晚上都做了些什么。"孟吟嘲弄般艰难地扯了下嘴角,感觉到唇角牵起的一阵刺痛,不明白像江千泠这样的人今天为什么还能活着。 孟吟的大腿根直到现在还在不由自主地颤,从昨天晚上到今早凌晨一直被江千泠捏着以不同的角度搁在不同的位置。 一会儿是腰上,一会儿是肩膀上,一会儿是窗台上,一会儿是浴缸上。 孟吟痛的时候要颤,爽的时候要颤,渴望的时候要颤,难耐的时候也要颤,颤到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潜意识里的反应了。 江千泠的手伸进被子里,帮孟吟揉了揉酸痛的大腿根。安安静静的几分钟过去,孟吟的眼睛缓缓眯成一道缝,俨然是再一次要沉睡了。 "再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江千泠一下一下帮孟吟捏着大腿、微微低着头,在孟吟彻底沉睡前留下了轻轻一句话。 等孟吟再次睡醒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因为睡的时间够长,床足够软。这一觉睡醒身体的疲倦恢复了不少。 房间里却没人,江千泠不知道去哪儿了。 孟吟眯着眼睛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稍微缓了缓沉重的睡意,趿着拖鞋去淋浴间里冲了个澡,裹着满身的湿气从浴室里出来时,终于感觉自己像是个人了。 到这时候还是没看见江千泠的人,孟吟有点儿不高兴,从被子里找到手机,点开江渺渺的聊天框,正要拨出去一个语音电话,这时的玻璃窗忽然响起来两下“笃笃”的敲击声。 孟吟抬起头,看到江千泠站在落地窗后,身后是一片深蓝色的海。 他们住的是一个半开放式的海景酒店。沿着海岸的这一线房子加上整片海湾都是酒店的,没有划出一个明确的区域。只要走到有人遛狗散步闲聊的海滩,就是酒店以外的地界了。 这面落地窗是封闭的,相当于是一面玻璃墙,只能看见外面的风景,无法通行。 江千泠敲击玻璃的频率很规律,像啄木鸟,像来送信的邮递员,是在叫孟昑出去。 孟吟没换衣服,从床缝中间找到一条黑色皮筋,低着头给松散的半长发扎起来。一半长的在脑后扎成一个乱糟糟的小揪,一半短的散落在耳边,被随意给挽到耳畔。 他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推开房门,直接走到长廊尽头从窗户翻出去,一脚踩在沙滩上。沿着愈创木的气味精准绕到了房间玻璃窗外。 江千泠坐在玻璃外的小台阶上,看孟吟向自己走过来,笑眯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纸袋子递给他。 孟吟径直坐到江千泠身边,顺手就接过了纸袋子,摸到了一手油,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煎饼果子,还是超级巨无霸大满贯的。 薄薄脆脆的饼皮里面塞满了土豆丝里脊肉火腿肠跟双份煎蛋,鼓得跟个球似的,比起煎饼长得更像四面包裹型的汉堡。 孟吟饿了好几天了,煎饼果子的味道一出就感觉到空瘪瘪的胃部仿佛传来召唤,顾不上说话,先用力将煎饼捏瘪了一些,张开嘴咬了一大口,各种被热油炸过并不健康的食物塞满口腔,连嘴巴都变得油汪汪的,别提有多爽。 "这地方还能买到这个呢?白人终于开智了,决定让中国美食一统全欧洲?”孟吟三两口将煎饼果子吃了一大半,感到空荡荡的胃部终于有了点儿重量,这才总算有了开口说话的心情。 不怪他原先的心情不好,这地方的风景确实好看,但就是吃的东西一言难尽。 孟吟这几天对着这里的干面包蔬菜沙拉甜味牛排一口都啃不下去,宁愿就这么饿着。没想到江千泠竟然还能在这种地方买到那么一个煎饼果子,简直是造福人类。 江千泠就这么撑着下巴安安静静看着孟吟吃,看他吃得很认真,淡淡回答道:“还是中国人开的,一统全欧洲在近几年里应该还做不到,但队伍确实排挺长的。 等吃得最后只剩下一个饼皮了,孟昑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江千泠。他迟疑了好几秒才决定要将这最后一口吃的让给江千泠,眼神里有着很明显的不舍得,还要故作大方地问:“你要不要吃?” 江千泠忍笑道:“不用,我吃过了。" 孟吟当即放心了,几大口几大口很快把煎饼果子吃光了,纸袋子里就只剩下零零星星的碎饼皮。 明明是出来度假的,怎么看着就这么可怜呢? 江千泠把孟吟的手拿过来,用纸巾擦干净他油汪汪的手,提议道:“我们再过几天就回去吧?" 孟吟吃饱后变得有点儿懒洋洋的,垂着眼“嗯”了一声,从江千泠手里接过纸巾给自己擦干净嘴,听到江千泠问:“你一出来就想说了,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好看?” 孟吟觉得有点儿无语。 他在这些天里就今天穿得最丑,以为不用出门了就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大t恤,深黑色版型宽松的裤子,趿着夹脚拖鞋,素着张脸什么都没化。连钉子都已经在睡觉前就已经被江千泠一只一只摘干净了。 结果江千泠就这时候夸他最好看。 孟吟撇了撇嘴,不高兴道:“你什么审美?” 江千泠一脸真诚,“我觉得挺好看的。” 孟吟瞥了一眼江千泠说:"我果然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聊的。" 江千泠说:"那我们走走?" 孟吟也不知道他们的话题是怎么转折到这里的,但总之他跟江千泠就是沿着玻璃窗外深蓝色不见边际的海湾在散步了。 今天的天气是多云,月亮时不时就要隐匿在厚厚的云层下,于是天地间就变得模糊一片,只有不远处的灯塔时不时就要将光线晃到这边来。明亮的光源先是直直打到孟吟脸上,然后掠过江千泠的脸。 耳畔是一层一层的浪翻上来的声音,孟吟低着头一下一下踩着沙滩上细碎的玻璃碎片和贝壳,没有特意扭过头去看江千泠,但能感受到很温和的愈创木气味。 昨天晚上承受的alpha信息素过高,孟吟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所以到今天就密不透风地往脖子上贴了好几个强效抑制贴,将腺体上的牙印遮严实了,但还是能感觉到江千泠的信息素,就跟烙进了骨髓里似的。 但这时候闻到的alpha信息素远没有昨晚上那么强的侵略性,是极为温和的。 在愈创木的气味里,奶油的味道似乎是变得更鲜明了一点儿,让孟吟感觉到更多的安心。 他们沿着沉静的海滩往前走了很久,前面似乎是传来了一点儿热闹的人声。月亮从云层里出来了,将黑漆漆的海滩渡上一层银白色的光泽。 “我们回去吧?”孟吟抬起头,看着江千泠被月光照得更显白皙的小半张侧脸。 “累了?”江千泠问。 孟昑说:“没有,但我们还要去哪儿?” 江千泠笑了笑说:“再走走吧,到有人生活的地方去。” 孟昑没明白江千泠说的这个要到有人生活的地方去是什么意思。 但既然江千泠这么说了,孟昑就听信他的继续往前走了。 反正这几天还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虚度光阴,一起做各种无聊的不需要找到任何意义的事。 小镇的夜晚很热闹。 冷饮摊即使到了晚上还是在热火朝天地营业着;汉堡店的员工正踩在凳子上努力擦拭着玻璃窗;一家人一起出来散着步,只有三四岁大的小孩子被牵在正中间,时不时就被父母荡着秋千走,笑声非常兴奋。 海滨的渔船晃晃荡荡撞在一起发出木头碰撞的声响,伴着海风一直传到孟昑耳朵里。 普通人的一天结束,渔民的夜捞却才刚刚开始。这里的每个人也在过好自己的生活。 一直走到一栋红色的小洋房前,江千泠终于愿意停下脚步,牵着孟昑的手带他翻进小花园里。 孟昑觉得江千泠做得有点儿过分,即使自己也是有过诸多劣迹的人,心中却还是难免有一点儿紧张,蹙着眉头轻声问:“你为什么要闯进别人的房子啊?在这里私闯民宅要不要蹲局子的,你不会是想把我们剩下的几天时间都安排在派出所吧?” 江千泠还是在执迷不悟地牵着孟昑的手飞快向里面走,脑子却很清醒地回答说:“无论是在什么地方私闯民宅应该都要蹲局子吧?” “那你还要知法犯法!”孟昑停下脚步试图扯住还在前进的江千泠,却被江千泠很专横地拖行到一扇原木色的铁门前。 江千泠回过头,对着孟昑露出一个似乎有点儿疯狂的微笑,泰然自若道:“因为我还偷到他们家钥匙了。” 孟昑睁大眼睛,就这么看着江千泠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进锁眼打开了这扇房门,情不自禁大声遏制道:“江千泠你特么疯了是不是!赶紧把门关了,趁现在逃走还来得……” 孟昑的训诫仅说到一半就淹没了尾音,因为他在客厅的沙发旁看见了自己的人形立牌。 “这鬼东西是哪里来的?”孟昑在这一瞬间承认自己有被冲击到,沉默了十几秒的时间才以一种仿佛碰见鬼的心情将问题问出口。 江千泠解释说:“是我在买煎饼果子的路上碰见的,在一家国内的连锁奶茶店的门口,旁边还有你的粉丝在合照。然后我发现这个地方其实也不是完全安全的,还是有可能碰见你的粉丝,我们还是待在自己的地方更安全一点儿。” 孟昑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道:“你的说些跟这鬼东西突然出现在陌生人家里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这很诡异啊!” 江千泠眨了眨眼睛说:“我觉得你的立牌待在奶茶店门口很不安全,很容易让别人知道你是一个明星,所以我就花了点儿钱把它带回来了,这样放在家里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可爱个鬼。”孟昑心情复杂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房子其实是你的?” 江千泠云淡风轻道:“准确的来说是你的,因为我是以你的名义拍下来的。” “……” 孟昑一时间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在我的预想里,这原本应该是个非常温馨浪漫的时刻,但你好像没那么感动。”江千泠像是有点儿郁闷地说。 孟昑嘴角不受控地抽了下,“你清醒一点儿。刚刚的情况就是我以为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对象带着强闯老外民宅,结果一推开门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看见了自己的等身立牌。还以为现在的情况只能是在做梦和闹鬼里选一个,结果被自己的男朋友告知这其实是他偷偷为我准备的惊喜——一栋巨额的房产!你觉得我应该在这时候哭着扑进他怀里吗?” 江千泠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回答说:“这本来就不是你能做出来事,你就算是真感动了也不会扑进我怀里的。” 孟昑怒道:“这是重点吗??” 等一瞬间的冲击感过去,孟昑才终于有点儿缓了过来,意识到这栋坐落于地中海北湾全然陌生的小洋房竟然是江千泠送给自己的礼物。 孟昑一时间有点儿难以接受有钱人这种一言不发就赠予到个人的奢华礼物。 他皱着眉有点儿警惕地走进房间,看到客厅中央的墙面上装着一台一百三十五寸的巨幕电视,屏幕大而高清,电视柜上面的红色游戏手柄特别显眼,是孟昑眼馋了很久没舍得买的那个型号。 一眼望过去,所有的房间都是采用的孟昑非常喜欢的暖色调装修,只是晚上开着灯都看着很明媚,江千泠大概是真的花了非常多的心思进去。 不仅如此,在这栋充满了海滨风情的小洋楼二层竟然还设置了一个专门的棋牌室。 在孟昑推开二楼最里面这间房门时,完全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市面上配置最高的麻将机,差点儿还以为自己是回到了镇上。 因着孟昑这些并不文艺的爱好,这栋由江千泠为孟昑专属打造的痛屋并不像预想中那样岁月静好。 但孟昑还是站在二楼阳台吹了很久的风才缓过来,第一次那么后悔自己连根烟都不会抽,在这时候只有吹点儿海风才能稍微清醒一点儿头脑。 “下辈子再也不要跟你们有钱人谈恋爱了。”孟昑倚在阳台栅栏上消耗了很长一段时间进行思考,到最后竟然是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江千泠这边跟孟昑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笑吟吟道:“为什么,因为你算到了我下辈子不再是有钱人吗?” “呵呵,你下辈子根本就不是人。”孟昑怒怼完江千泠,冷着脸沉默了几秒,又非常有执行力地提议道:“我们明天就回去吧,我要挣钱。” 江千泠侧过脸问:“为什么,在这里待得不开心吗?” 恰恰相反,就是因为待得太开心了。这里每一处布置上几乎都写满了定制和烧钱这两个词,让孟昑不禁担心自己还要挣够多少钱才能回馈给江千泠一个同等的回礼。 但孟昑永远不会把这么矫情的想法说出口,所以就只是故作淡定地评价说:“还行吧,就是有点儿太浪费钱了。” 江千泠笑了笑说:“那怎么办呢?我们至少还要在这儿再待会一会儿才不算浪费钱。” “什么意思?” 孟昑侧转头正要向江千泠追问一个缘由,这时候海岸边却突然响起了绚烂的花火。 孟昑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脸高高仰起来,深黑色的眼瞳里映着黑夜中盛放的烟花,烟花炸开的声音就仿佛近在耳畔。 “这不会也是你放的吧??”孟昑用力抓住了江千泠的手腕,心中有了预感,带着很强的急迫感问道。 江千泠似乎有点儿诧异地回答说:“怎么可能?小镇禁止私人燃放烟花。” 孟昑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我花了点儿钱让他们这儿原定的烟花大会提前了一天。” “……” “孟昑,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千泠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如何月牙一般弯起来了,目光跟孟昑撞到一起的时候,明明周遭那么嘈杂,眼神却还是柔和得仿佛一池春水泛动涟漪。 孟昑的心脏被这样柔软且炙热的目光给照得烫烫的,低下头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晚上时间九点,国内那边其实还是下午,没有到新年。 但这场烟花却来得一点儿也没早,对他们来说是恰好的。 等到了真正需要表达的时候,孟昑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江千泠的手在这时缠上来,与孟昑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十指交扣了。 孟昑先感受到江千泠的手掌温度,过了几秒才慢半拍地感觉到小拇指与无名指中间那个硌硌的东西。 孟昑微滞了一秒,如同触电般举起右手,看到江千泠无名指上那个闪动着温润光泽的铂金戒指。 孟昑正要问江千泠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脖子上的玻璃瓶却先一步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孟昑的脖子上也戴上了一个跟江千泠同款的小吊坠。 黑色的一条细绳,上面吊着的玻璃瓶是透明的,让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是一枚跟江千泠相同款式的铂金戒指。 孟昑发现自己确实还是对今晚上准备太少了。 “怎么样?你要承认我其实很擅长准备惊喜吧?”江千泠用戴着戒指的无名指磨了磨孟昑的手心,人生中还是第一次笑得像今晚上一样得意。 孟昑保持了一晚上的淡定终于还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土崩瓦解了,眼泪像是决堤的暴雨一般从眼眶里涌出来,滴在手背上,栅栏上,语气偏偏还是那么倔强,“我才不会答应跟一个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的土大款结婚。” “这本来就不是求婚。”江千泠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纪念礼物。” 孟昑一边给自己擦眼泪一边问:“这是第一个礼物,那房子和烟花是什么?” “房子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烟花是当地政府的。” “那戒指又是纪念什么的?” “纪念我们在一起的六百三十七个小时吧。” “……这有什么好值得纪念的?” “不知道,但当我们真正记住这个时间,这个时间就值得被纪念了。我们以后每年都过这一小时的纪念日。” “……随你。” 孟昑吸了吸鼻子,右手从江千泠手心里抽出来,想要将玻璃瓶里面的戒指取出来。 然后孟昑就发现玻璃瓶的木塞是塞紧的,小小的一个根本就使不上劲,不知道还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打开。 这场烟花秀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烟火炸开的声音依然在耳边一下接着一下响。注意到江千泠的眼睛也在一直盯着自己手部动作,孟昑满心的感动逐渐散开了,忍无可忍地闭了下眼问:“别跟我说你其实也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打开。” “我如果说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发现你的恋爱时长跟你的智商其实是负相关关系。” 江千泠似乎是觉得有点儿意外,垂着眼把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来戴到了孟昑无名指上,还要开玩笑说:“你竟然还知道这个?高考数学十五分根本就是黑幕吧。” 好在孟昑跟江千泠的指围相近,这枚戒指戴到孟昑无名指上还是正正好。 好像就是从谈恋爱开始,孟昑和江千泠都在悄无声息间变得跟对方更相近了。 江千泠无所顾忌地变得更幼稚,孟昑故作高深地变得更成熟,两个人的变化千差万别,性格也依然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在向着对方的心更靠近了。 孟昑注视着无名指上这枚一看就造价不菲的铂金戒指,神情肃穆而认真,再一次提议道:“我们明天就回国吧。” “为什么?” “我们生不了孩子,我要努力赚钱给未来老年痴呆的你养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