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明搞基建,老朱求我别卷了》 第1章 穿越燕王,开局地狱模式! 嗡—— 一声尖锐的耳鸣,贯穿颅骨。 朱棣猛地睁开双眼。 一片刺目的、灼热的、带着煌煌天威的金色日光,将他的视野彻底漂白。 他有瞬间的失神,紧接着,是死寂。 一种能将人活活压垮的、森然的寂静。 殿内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凝滞,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一股厚重、沉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钻入鼻腔。 是金丝楠木。 这种独属于皇家宫殿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香气,瞬间让他浑身一激灵,每一个毛孔都收缩起来。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 骨节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视线所及,是两排人。 他们穿着繁复到陌生的朝服,头戴乌纱,垂手肃立。 文官在左,武将在右。 他们像一尊尊没有生命的泥塑,连呼吸都压抑到近乎停止,目光死死地钉在自己前方的地面上。 朱棣的视线越过他们,艰难地向上抬升。 层层叠叠的汉白玉丹陛,雕龙画凤,通往一个高不可攀的所在。 在那里,一张巨大、威严的龙椅,吞吐着俯瞰天下的气魄。 一个男人端坐其上。 中年,面容瘦削,颧骨高耸,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煞气。 他没有发怒,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威严,却让整座大殿的温度都降低了数分。 一些破碎的画面开始缓缓融合,那是…… 朱元璋!父皇?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仓皇地转向自己身旁。 那里站着一个青年。 青年身形挺拔,气质温润,眉宇间天然带着一股仁厚。 他安静地站着,与这殿内森然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镇压着某种躁动。 大哥。 太子,朱标! 轰! 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画面,化作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燕王朱棣”。 “洪武十二年”。 “北平练兵”。 “巡边归来”。 朱棣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冷汗,在刹那间浸透了里衣,冰冷的丝绸紧紧贴上脊背,黏腻而又刺骨。 他穿越了。 他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 成了……朱棣! 大明王朝第四子,燕王朱棣! 未来的永乐大帝,明成祖! 短暂的、几乎要让他魂飞魄散的震惊之后,一股更深沉、更粘稠的恐惧,从骨髓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攥住了他的心脏。 别人穿越,可能是锦绣开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而他,开局就是地狱! 是十八层地狱最底层,油锅刀山就在脚下! 他比任何一个活在这个时代的人,都更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段历史那血腥无比的走向! 身旁这位温厚仁善的大哥朱标,大明帝国最完美的继承人,在未来,将因为一次视察,染上风寒,然后……早逝。 而龙椅上那位雄猜之主,他的父皇朱元璋,在痛失这个倾注了半生心血的爱子之后,会彻底化身为一头失控的洪荒猛兽。 为了给那个年幼的皇太孙朱允炆铺平道路,他将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大明朝堂的、史无前例的恐怖大清洗! 胡惟庸案! 李善长案! 蓝玉案! 数以万计的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那些开国元勋,那些功臣宿将,那些曾经与他父皇并肩作战的叔伯,将被屠戮殆尽! 整个帝国的上层建筑,会被朱元璋亲手拆得七零八落! 朱棣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殿内那些肃立的官员。 他不知道谁是胡惟庸,谁是李善长。 但他知道,站在这里的很多人,他们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而他自己…… 他自己!这个“燕王”朱棣! 作为朱元璋最能征善战的儿子,坐镇北平,节制北境九边,手握整个大明最精锐、最善战的塞王兵权。 从大哥朱标死去的那一刻起,不,从皇太孙朱允炆被确立为继承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朱允炆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记得清清楚楚! 朱允炆登基之后,那场名为“削藩”的疯狂清洗! 湘王朱柏,不堪受辱,阖家自火于王府。 周王朱橚,被废为庶人,流放云南。 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一个个被削去护卫,夺去王爵,囚禁于京师。 最后,就轮到他,燕王朱棣! 历史上的那个朱棣,被逼到了绝路,在北平城内,以区区八百亲卫府兵,起兵“靖难”。 去造他亲侄子的反! 那是什么概念? 用一个弹丸之地的藩王府,去对抗整个大明帝国! 那是九死一生! 那是胜率无限趋近于零的豪赌! 朱棣的牙齿开始控制不住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 在这死寂的奉天殿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悚。 史书上只用了寥寥几笔,就描绘了那场持续四年的惨烈战争。 “靖难之役”。 可他此刻身处其中,才知道这四个字背后,需要何等恐怖的胆魄!何等逆天的军事才能!何等冷酷的狠辣心肠! 可他不是啊! 他只继承了朱棣一些残缺的记忆画面! 而不是那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在蒙古草原上七进七出的原版永乐大帝! 他依旧只是一个来自后世的、连杀鸡都不敢的普通灵魂! 什么八百就八百,他可没这个本事…… 更没有那种屠戮亲侄、篡夺江山、颠覆天下的胆量!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 不想当什么永乐大帝! 不想搞什么“靖难”! 他只想在自己的北平封地,安安稳稳地当个富贵闲人,活下去! 他只想摆烂! 彻底地摆烂! 就在朱棣的灵魂被恐惧与绝望反复撕扯,几乎要在这奉天殿上当场吓得昏厥过去时—— 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沉重如山,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绝对威权。 龙椅上,朱元璋那双洞穿人心的鹰眼,猛地扫了过来。 大殿内凝固的空气,似乎被这道目光劈开了一道裂缝。 “老四!” 朱元璋开口了。 那声音不高,却威严得如同重锤,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朱棣的心口上,让他本就狂跳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你刚从北平巡边回来,一路所见,想必颇有感触。” “你且来说说,在你看来,何为治国之道?” 第2章 龙颜大怒,神级基建系统激活! “何为治国之道?”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朱棣的耳边轰然炸响。 整个奉天殿的死寂,被这道声音劈开了一道深渊。 他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炸了。 灵魂深处像是被引爆了一颗炸弹,所有的恐惧、慌乱、绝望,都在这一瞬间被炸成了漫天飞絮,只剩下一片灼热的空白。 他一个刚穿越过来不到一刻钟的现代灵魂! 前一秒还在为自己未来被削藩、被逼谋反的小命发愁! 后一秒,就要在这大明帝国的心脏,奉天殿上,当着千古一帝朱元璋和满朝文武的面,回答这种堪称“天命”的最终考题? 这不是在要他的命! 这是要把他的魂都给当场吓出来! “咕咚。” 朱棣艰难地滚动喉结,发出一声沉闷的吞咽声。 这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得刺耳。 大脑里空空荡荡,像被狂风席卷过的荒原。 他懂什么治国之道? 他只懂项目管理!只懂绩效考核!只懂如何写一份让甲方满意的PPT,前世也没人让他去学治国啊…… 龙椅上,朱元璋的目光极具压迫性。 那不是视线,那是实质性的重量,是两座巍峨的大山,死死压在他的脊梁上,让他连喘息都觉得胸口发痛。 朱棣能感觉到,全殿的目光都成了探照灯,一瞬间全部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有期待。 更多的,是刀锋般的冷漠。 “儿臣……儿臣……” 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冷汗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从额角、从后颈疯狂涌出,瞬间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答一声,砸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 一滴。 又一滴。 他越是慌乱,大脑就越是拒绝运转。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 朱棣那些残缺的记忆画面,根本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情急之下,他只能像一个溺水之人,胡乱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他开始疯狂地搜刮自己那点贫瘠得可怜的历史知识存货。 秦朝……二世而亡。 汉朝……文景之治,休养生息。 唐朝……贞观之治,广开言路。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碎片,可没有一个能在此刻形成一套完整的、能糊弄过朱元璋的理论! 最后,他只挤出了那句最空洞、最无力、也是最保险的废话: “儿臣……儿臣以为……治国……当……当以民为本……”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干涩而虚弱。 一出口,朱棣就想当场抽自己一个耳光。 这是什么陈词滥调! 这是什么空洞无物的口号! 这种话,别说糊弄眼前这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开国皇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果然。 话音刚落。 大殿内那凝固如铁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那些原本还算平静、如同木雕泥塑般的文武百官,队列中响起了一阵极低的、被刻意压抑住的嗤笑声。 那声音不大,却像无数根细小的钢针,狠狠扎进朱棣的耳膜。 他眼角的余光能瞥见,淮西勋贵那边,几个满身悍气、腰挎宝刀的武将,嘴角已经毫不掩饰地撇了下去,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在另一侧的浙东文臣队列里,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更是失望地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 他们都知道燕王朱棣能征善战,是大明北方的屏障。 他们都以为,这位刚刚巡边归来、满身风霜的塞王,会有一番关于边防、关于军政的铁血高见。 谁能想到,憋了半天,竟说出这么一句连国子监学子都会说的、毫无营养的漂亮话! 草包! 这两个字,无声地烙印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朱棣身旁,一直为他捏着一把汗的大哥朱标,那双总是温和宽厚的眉头,此刻也无法控制地紧紧锁了起来。 他有心想替这个弟弟解围。 可这是朝堂问对。 是父皇对皇子的亲自考校。 在这种场合,即便是他这个太子,也无能为力。 最高处。 龙椅上。 朱元璋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阴沉下去。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原本的一丝考校和期待,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雨欲来的阴霾。 他本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 老四,是他所有儿子里最像他的一个。 能打,敢拼,身上有股狠劲。 刚刚巡边回来,身上还带着北境草原的风霜和杀气,朱元璋是真心想听听他有什么长进,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见解。 可他万万没想到! 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这个他亲手打造的北方屏障,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他丢了这么大一个脸! “以民为本?” 朱元璋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那不是笑,是怒到极致的冷哂。 他猛地一拍龙椅的蟠龙扶手! “砰!” 一声巨响,如同炸雷,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雷霆之怒,如狂涛骇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奉天殿!所有官员,无论文武,全都吓得把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停滞了。 朱元璋气得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朱棣完全笼罩。 “你就只会说这些陈词滥调?” “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他的声音在殿内来回冲撞,震得梁柱嗡嗡作响。 “咱让你去北平,镇守国门,不是让你去养尊处优!”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这点场面就吓得你魂不附体!”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朱元璋伸出手指,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直直指着朱棣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钢钉,狠狠钉进朱棣的骨头里。 “咱的脸,今日都被你这逆子丢尽了!” 这股毁天灭地的帝王之怒,如同一座崩塌的巨峰,当头压下。 朱棣被这股气势冲得浑身一软,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缩着脖子,视野里只剩下那片冰冷、光洁、能映出自己惨白脸色的金砖。 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 这次是彻彻底底地完了。 “逆子”。 这几乎是朱元璋能给一个皇子下的,最严厉、最绝望的评语。 自己这个燕王,怕是在父皇这里,已经彻底失宠,被打入了冷宫。 一个失宠的塞王…… 将来,还怎么去面对那个早就视自己为眼中钉的皇太孙朱允炆? 还怎么去应对那场名为“削藩”的致命清洗?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几年之后,一道圣旨从京师传来,削去他的护卫,夺走他的王爵,将他像猪狗一样囚禁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湘王阖家自火的冲天烈焰。 看到了周王被废为庶人流放时的凄凉背影。 绝望。 不甘。 种种情绪化作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就在朱棣的灵魂即将被这股灭顶的生存危机彻底压垮,意识都开始模糊之际—— 一道冰冷、毫无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海的最深处,猛地炸响: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危机……】 【神级基建系统正在绑定……】 【10%……50%……100%!】 【叮!绑定成功!】 第3章 奇葩新手任务:求父皇打我! 系统?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朱棣几近崩塌的意识中轰然炸开。 他猛地一震。 是幻觉吗? 是自己在这灭顶的绝望与恐惧之下,被父皇的雷霆之怒彻底压垮,神智错乱,生出了幻听? 可下一瞬,那冰冷的机械音尚未散尽,一片淡蓝色的幽光便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氤氲开来。 那光芒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绝对的秩序与冰冷,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虚拟光幕,就这么突兀地、无视一切物理法则地悬浮在奉天殿威严肃穆的半空中。 只有他能看见。 【宿主:朱棣】 【身份:大明燕王】 【封地:北平(待开发)】 【文明等级:蛮荒(一切百废待兴,基础设施聊胜于无)】 【积分:0】 【基建模块:未解锁(请宿主努力获取积分)】 咚!咚!咚! 朱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然后狠狠擂动! 那沉重而狂野的跳动,震得他胸腔发麻,耳膜嗡嗡作响。 这不是幻觉! 这是……真的! 神级基建系统? 他的视线死死锁住那道光幕,眼球因为充血而布满血丝。 目光从“大明燕王”的身份上扫过,最终,如同被针扎一般,定格在了“北平”二字后面的那两个猩红的评价上。 蛮荒! 这两个字,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置喙的审判意味,狠狠刺痛了朱棣的神经。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封地。 北平,大明的九边重镇之首,直面北元残余势力的前线! 那里常年风沙弥漫,土地贫瘠,百姓在无休止的袭扰和繁重的军务下艰难求生。说是“百废待兴”,都是抬举了。 这个系统,是要让他在那片连人都快活不下去的“蛮荒”之地上,搞什么……基建开发? 荒谬! 可这荒谬之中,却又透着一股让他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不等他细想这系统究竟有何等神异,又一道冰冷的提示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再次于他脑海中弹出: 【叮!新手任务发布:帝王的捶打!】 新的文字模块在光幕上浮现,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任务描述:宿主方才的表现(朽木不可雕)已让大明皇帝朱元璋失望透顶。请宿主在半个时辰内,以任何方式彻底激怒朱元璋,使其对宿主下达‘打板子’(廷杖)的圣旨。】 【任务时限:半个时辰。】 【任务奖励:积分1000点,新手大礼包x1(内含永久性知识灌输《治国策论》)。】 朱棣的瞳孔,在看清任务描述的瞬间,骤然收缩! 大脑,一片空白。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又重新看了一遍。 没错。 任务的核心,就是六个字——求父皇,打我! 不是系统你闹呢?? 别人的机缘,不都该是让自己在帝王面前辩论,展露经天纬地之才,引得龙颜大悦,当场册封吗? 自己的这个……竟然是让自己想方设法地去触怒父皇,主动求一顿能把人打残打死的廷杖? 廷杖! 朱棣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寻常的家法板子! 那是他父皇朱元璋亲手发明的,用以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剥夺大臣最后一点尊严的酷刑! 行刑的锦衣卫,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卒!一顿板子下去,轻则皮开肉绽,数月卧床不起;重则脊骨断裂,当场毙命! 他甚至能回忆起,几年前一个御史仅仅因为谏言不合时宜,就被拖下去活活打死,那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拖出午门时,在金砖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臀肌肉,那块地方仿佛已经开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可是…… 可是! 他的目光,无法自拔地被那一行金色的任务奖励给死死吸住。 1000点积分! 还有那个……那个《治国策论》! 朱棣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滚烫的手扼住,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治国策论! 他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是积分吗?不! 是对如何治理一方,如何经世济民,几乎一片空白的大脑! 他融合的那些残缺记忆里,只有一些基础常识,根本无法让他成为经天纬地,在靖难中不畏生死的朱棣。 他依旧只是那个现代的普通人。 这本《治国策论》,不是什么锦上添花,更不是什么雪中送炭! 这是他的救命稻草! 是能让他从“朽木”变成“栋梁”的唯一希望! 有了它,他才能真正理解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才能在那片被系统评价为“蛮荒”的北平,真正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根基! 朱棣抬起头。 他的目光穿过十几步的距离,落在那道高踞于龙椅之上,如同神魔般威严的身影上。 父皇的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那双鹰隼般的眼眸里,怒火还未平息,正在寻找下一个宣泄的出口。 朱棣的心,猛地一横。 不就是一顿板子吗? 反正,在父皇眼里,自己已经是个“破罐子”了。 既然是破罐子,那还怕什么摔? 不如……摔得更碎一点! 用半个时辰,用一顿皮肉之苦,去激怒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换来一本《治国策论》,换来一个绝地翻盘的机会! 这个任务…… 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任务…… 简直,就是为此时此刻的他,量身定做! 一个念头,斩钉截铁。 干了! 第4章 烤鸭治国论?你给咱滚回北平! 朱元璋胸中的那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沸腾。 他已经准备宣布退朝,再多看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都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拔剑。 就在这君臣死寂,连呼吸都带着罪责的时刻。 那个本已缩起脖子,将自己埋进百官队列,几乎要从视野中消失的朱棣,却有了动作。 他那原本垂下的头颅,缓缓抬起。 一道与之前畏缩截然不同的光,在他的眼底深处点燃。 那是一种决绝,一种将所有退路付之一炬的疯狂。 他胸膛起伏,肺部贪婪地吸入奉天殿内冰冷而沉重的空气,那空气带着龙涎香的淡雅与金砖的寒气,灌入他的四肢百骸,浇灭了最后一丝犹豫。 “父皇!” 一声高喊,如平地惊雷,炸响在死水般的殿堂之上。 “儿臣……儿臣想通了!” 这声音洪亮,甚至带着一丝嘶哑的亢奋,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被斥责到体无完肤的儿子,反而像一个在绝境中窥见天光的赌徒。 朱元璋那准备起身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龙椅上。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眸里,翻涌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硬生生压下去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审视。 满朝文武,上至白发苍苍的国公,下至战战兢兢的御史,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朱棣身上。 那眼神里,混杂着惊愕,不解,还有一丝看疯子般的古怪。 燕王殿下这是……被骂傻了? 还是准备彻底破罐子破摔? 大哥朱标的心脏骤然抽紧,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冲过去死死捂住自己这个四弟的嘴。 老四!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再火上浇油了! 朱元璋的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冷哼。 “哦?” 他重新靠回椅背,十指交叉,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调说道。 “你想通什么了?” “咱倒要听听,你这张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朱棣昂首挺胸。 他无视了大哥焦灼的眼神,无视了同僚们匪夷所思的目光,他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龙椅上那个掌控着他生死荣辱的男人。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豁出去的、近乎神圣的“大彻大悟”。 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父皇!儿臣以为,这治国之道,其实就和儿臣在北平最爱吃的……烤鸭一样!” “……” “…………”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奉天殿内,陷入了长达三息的、能听到心脏擂鼓的死寂。 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荒诞到极点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下巴几乎要脱臼,他们看着朱棣,眼神里的情绪从“古怪”迅速升级为“惊骇”。 烤……烤鸭??? 在庄严肃穆,讨论着天下民生、社稷安危的奉天殿上,说治国像……烤鸭? 朱标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个老四,是真的疯了!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朱棣,却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他的感官前所未有的敏锐,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只有一个目标,一个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目标——激怒那个男人!用最荒唐的方式,彻底点燃他最后的理智! 他继续他的高谈阔论,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病态的激昂。 “父皇您想啊,这烤鸭,最讲究的是什么?” 他没有等朱元璋回答,自顾自地伸出一根手指,仿佛那不是手指,而是一柄指点江山的权杖。 “是‘外焦里嫩’!” “儿臣以为,治国也当如此!” 这句话,让朱元璋那张本就阴沉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朱棣却仿佛没有看到父皇那即将喷发的怒火,他向前一步,声音愈发洪亮。 他伸出双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在金殿之上划出一个无形的疆域。 “对待我大明的子民,就要‘嫩’!” “要仁慈宽和,要轻徭薄赋,要让他们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 要让他们在田间地头,能放声高歌,而不是悲声哭泣!要让他们休养生息,安居乐业!这,就叫‘里嫩’!” 他的声音顿了顿,脸上那股“大彻大悟”的神情陡然一变,一股凛冽的、在北平边境饮血磨砺出的杀伐之气,喷薄而出。 “但——” 这一个转折,声调陡然拔高,充满了金铁交鸣的质感。 “对待那些盘剥百姓、吸食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对待那些屡教不改,亡我之心不死的北元残贼!” 他的眼神变得凶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要‘焦’!” “要用我大明的重典狠狠地烤!要用我大明的铁骑狠狠地打!” “烤得他们焦黄酥脆!烤得他们魂飞魄散!烤得他们筋骨寸断,永世不敢再犯我大明边疆,不敢再伸手盘剥我大明子民!” “如此‘外焦里嫩’,方为治国之道!” 他振臂高呼,结束了这番惊世骇俗的“烤鸭治国论”。 这番言论,这番表演,这番在刀尖上疯狂舞动的姿态,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不,是最后一捆稻草。 “放肆!!!” 朱元璋气得浑身发抖,整个人从龙椅上“霍”地站起。 他这辈子打过仗,放过牛,当过和尚,杀过的人比这满朝文武加起来都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阵仗没经过,但就是没见过! 没见过敢在奉天殿上,当着他的面,拿“烤鸭”来比喻国朝大政的儿子! 这已经不是“朽木不可雕”了! 这是混账! 是荒唐! 这是在践踏他朱元璋的心血,是在羞辱他亲手打下的江山!这是对列祖列宗、对天下社稷最大的不敬! “混账东西!” 朱元璋指着朱棣,因为极致的愤怒,连话都开始说不利索,嘴唇哆嗦着。 “你……你……你竟敢把国朝大事比作吃食!你这个逆子!逆子!” 怒火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一把抓起龙案上那方沉重的端砚,那是一方陪伴他批阅奏折多年的心爱之物,此刻却成了他宣泄怒火的武器。 他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朱棣的脚下狠狠砸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响。 砚台在坚硬光滑的金砖上摔得粉碎,黑色的墨汁混合着紫红色的砚台碎块,向四周溅射开来,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污点。 “来人!” 朱元璋的怒吼声震大殿,殿顶的梁木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给咱拖下去!” 殿外的锦衣卫甲胄铿锵,闻声而动。 “重打***板!!” “打完!立刻给咱滚回北平!!” 最后的判决,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雷霆之威。 “没有咱的旨意,永世不准回京!!!” 听到这句几乎等同于流放的最终判决,朱棣脸上那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终于垮了下去。 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恐惧或者悔恨。 在锦衣卫冰冷的手甲抓住他臂膀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成了! 赌赢了! 第5章 打板子?我就爱打板子!国策论灌顶 两名锦衣卫,臂甲冰冷,力道沉雄,如铁钳般架着朱棣的臂膀,将他拖出了奉天殿。 殿门外,天光刺眼。 他“面如死灰”,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狼狈不堪。 可这副皮囊之下,胸膛里,一股滚烫的狂喜正逆流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作一声惊天动地的长笑。 成了! 赌赢了! 奉天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廷杖专用的刑凳早已备好,冰冷地卧在地上,透着一股不祥的森然。 朱棣被侍卫们粗暴地按倒,死死压实在冰冷的石阶上。 没有丝毫的温情与体面。 他的裤子被一把扯下,属于皇子最后的尊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得一干二净。 文武百官们缓缓从殿内走出,远远地立在丹墀两侧。 他们的目光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朱棣笼罩其中。 有同情,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更多的人在暗自摇头。 这位燕王殿下,这位曾经被陛下寄予厚望的塞王,今日之后,算是彻底完了。 圣心已厌,永不回京,这与赐死何异? “行刑!” 内侍监太监那公鸭般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广场上死寂的沉默。 行刑的锦衣卫力士上前一步,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根特制的行刑棍。 棍身浸过桐油,沉重而坚韧。 他们是天子怒火的延伸,这二十廷杖,绝无半分放水的可能。 棍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重重落下! “噗!”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钝响。 木棍与皮肉接触的瞬间,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剧痛,从尾椎骨的位置轰然炸开,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直冲朱棣的天灵盖! “呃啊——!” 他本能地想惨叫出声,却在最后一刻死死咬住了牙关。 舌尖被咬破,满口都是铁锈味的腥甜。 他是一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现代普通人,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连指头都没划破过的灵魂。 何曾受过这等酷刑! 剧痛之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痉挛,背脊弓起,四肢绷得如同铁条。 “噗!” 第二下! “噗!” 第三下! 行刑的力士面无表情,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每一次抬起,每一次落下,都带着皇帝意志的重量。 他们是这台庞大帝国机器上最精准的零件,只负责执行,不带任何情感。 朱棣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又或者说,整片区域都化作了一团燃烧的烈火,被一柄无形的大锤反复砸烂。 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汉白玉地砖在视线里扭曲、旋转。 金色的阳光也变得一片血红。 但他心中,却有一股信念在疯狂燃烧,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神经。 他在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在灵魂深处狂喜地默数。 这是他应得的!这是他用尊严和皮肉换来的勋章! “……十七……” “……十八……” “……十九……” 当第二十下携着雷霆万钧之势重重落下时,朱棣眼前彻底一黑,身体猛地一弹,随即软软地瘫了下去。 他几乎当场昏厥。 也就在这一刻,他脑海中,那个冰冷而美妙的电子合成音,终于再次响起: 【新手任务:帝王的捶打(已完成)!】 【奖励已发放:积分1000点,新手大礼包x1!】 【新手大礼包已开启:获得《治国策论》!】 “拖回燕王府邸,明日即刻启程,回北平!” 太监尖利的声音,为这场残酷的闹剧画上了最终的**。 ……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朱棣才从一片混沌的剧痛中幽幽醒来。 他发现自己正趴在燕王府邸卧房的床上,身下的丝绸被褥柔软,却依然无法缓解身后传来的痛楚。 屁股上那火烧火燎的剧痛,让他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就倒吸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殿下!您醒了!” 守在门外的侍女和太监听到动静,立刻就要涌进来。 “都滚出去!” 朱棣用尽力气,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吼。 他屏退了所有闻声而来的下人,偌大的卧房内,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系统!” 他强忍着身体被撕裂的痛苦,脸埋在枕头里,用颤抖的声音在脑海中咆哮。 “打开大礼包!立刻使用《治国策论》!” “是,宿主。” 【《治国策论》正在灌输中……】 刹那间。 一股无形但磅礴的力量,粗暴地撬开了他的头盖骨! 那不是温柔的教导,而是蛮横的灌输! 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化作实质的山洪海啸,冲垮了他思维的堤坝,涌入他脑海的每一个角落! 关于货币金融的本质与演化。 关于土地兼并的周期性规律与危害。 关于历代军事制度的变革与利弊。 关于农业水利的兴修与管理。 关于民生吏治的平衡与权术…… 海量的、成体系的专业知识与治国理论,被强行“刻”进了他的记忆深处。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化作了最深刻的烙印。 这种感觉,不是阅读,不是学习。 而是他仿佛亲身经历了数个时代,寒窗苦读了数十年,将这些浩如烟海的知识彻底消化、吸收、融会贯通,最终变成了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种思考的本能!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背诵历史课本,对治国一窍不通的现代灵魂了! 灌输完成的瞬间,朱棣趴在床上,剧痛让他的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 但他的眼神,却穿透了床幔的阴影,变得异常明亮。 那是一种洞悉本质的锐利。 结合他脑海中刚刚形成的庞大知识体系,和他对历史走向的模糊记忆,两相印证,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 他瞬间就分析出了大明朝此刻平静水面下,那被所有人,包括他那位雄才大略的父亲朱元璋所忽视的、最致命的两个潜藏危机: 第一,【大明宝钞】的货币崩溃! 第二,【卫所军屯】的制度僵化! 这两个问题,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不是疥癣之疾,而是正在侵蚀帝国根基、足以动摇国本的致命隐患! 第6章 凤驾亲临!母后,儿臣不孝! 朱棣正趴在冰凉的床榻上,强忍着身后皮肉传来的剧痛。 廷杖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然而,与这剧烈的肉体痛苦相比,他的精神却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 《治国策论》 这是一个帝王学的终极宝典。 “系统……” 他疼得龇牙咧嘴,牙关都在打颤,在心中艰难地默念。 “这1000积分,必须用在刀刃上。” 北平,那个被朝中大臣视为“蛮荒”的封地,在他的脑中却已然展开了一副宏伟的蓝图。 百废待兴,也意味着一张白纸,可以任由他挥毫泼墨。 我需要人,需要钱,需要足以对抗草原铁骑的利器,我需要…… 他的思路还未彻底成型,整个燕王府邸却在这一瞬间,毫无征兆地“炸锅”了! 卧房之外,先是传来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脚步声。 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而是一群人,慌不择路,仿佛天塌地陷。 紧接着,是管家慌张的声音。 “殿下!殿下!快!快准备!” “娘娘……皇后娘娘凤驾到!!!” 什么?! 这两个字在朱棣脑中轰然炸响,他猛地一惊,本能地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 动作牵动了背后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嘶——!” 母后? 马皇后? 她怎么会来?而且是……在这个时候,亲自来了燕王府? 朱棣的大脑在剧痛中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完全不合常理的一幕。 按理说,他今日在奉天殿上那番“烤鸭治国”的惊世骇俗之论,早已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父皇朱元璋雷霆震怒,那道“永世不准回京”的禁足令,更是将他彻底打入了冷宫。 此刻,马皇后最合理的做法,是派一个心腹太监过来,对他严加训斥,再送些伤药,以示皇家的恩威并施。 这才是常理。 不等他想明白其中关窍,他卧房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冲进来的不是太监,不是宫女。 为首的,正是他的母亲,大明的国母——马皇后! 她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直冲而入。 马皇后看都没看那些早已吓得跪倒在地、抖如筛糠的王府下人。 她只是一挥手。 “都出去吧!”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怒意。 所有闲杂人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两名面色同样惨白的心腹老嬷嬷和贴身侍女。 卧房的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马皇后快步走到床边,当她的目光,终于落在那张宽阔却血肉模糊的后背上时,这位素来以仁德和坚强著称的皇后,身体猛地一僵。 眼圈,当场就红了。 为了方便敷药,朱棣身上的中衣已经被褪下了一半。 这……这哪里是教训儿子! 这分明是往死里打!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马皇后的心底直冲头顶。 “好!好你个朱重八!” 她甚至没有用“陛下”或者“皇上”这种称呼,而是直接喊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洪武大帝的原名。 “真不愧是那个老农的臭脾气!一点分寸都没有!这是他亲儿子啊!他也下得去这么黑的手!” 马皇后的手在剧烈地发抖。 她一边骂着那个她爱了一辈子、也怨了一辈子的男人,一边小心翼翼地从侍女颤抖着捧过来的托盘上,接过一罐成色最好的金疮药。 那罐子是上等的白玉,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竟是打定了主意,要亲自为朱棣上药。 “娘……” 朱棣被眼前这一幕彻底镇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母后语气中那不加掩饰的滔天愤怒,更能感受到那愤怒之下,深埋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发自肺腑的心疼。 “你先别动。” 马皇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声音瞬间又变得轻柔,生怕惊到了他。 她示意一名老嬷嬷端来温水,另一名则拿着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剪。 她亲自接过湿润的软布,命令道。 “润湿,一点一点地剪开,不准再扯动伤口。” “嘶——” 马皇后看着儿子惨白的侧脸和因为隐忍而紧紧咬住的嘴唇,那股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被无尽的心疼所取代。 她放缓了声音,用那双曾为朱元璋缝过无数衣甲的手,亲自用药勺挖出清凉的药膏。 将药膏一点一点,无比轻柔地涂抹在那些伤口上。 马皇后低声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哽咽。 “疼不疼?” “疼就喊出来,别憋着,有娘在这里,没人敢笑话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却像一道滚烫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朱棣心中所有的防线。 他这个融合了两世灵魂、心智早已坚如磐石的男人,眼眶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就红了。 这是来自一位母亲最纯粹、最原始、最没有任何杂质的关爱。 “母后……” 朱棣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仿佛被砂纸狠狠打磨过。 “儿臣不孝……让您担心了。” 这一刻,他为白天在奉天殿上故意激怒朱元璋的行为,感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愧疚。 但不是愧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父亲。 而是愧对眼前这位为他心碎的母亲。 第7章 重八偷听!“宝钞不崩,天理难容!” 坤宁宫的金疮药,确实是天下第一等的伤药。 马皇后上药的手法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呵护一件绝世的瓷器。 但她口中的话语,却丝毫不见半点“轻柔”。 “这个朱重八!真是越老越糊涂!” 她压低了声音,那咬牙切齿的恨意,却在静谧的卧房内清晰可闻。 “咱当年真是瞎了眼!下手没个轻重,虎毒还不食子,他倒好,对自己亲儿子下这种死手!” 卧房内,是母亲心疼到极致的怒骂。 卧房外,燕王府邸庭院的假山阴影里,一道高大威严的身影正无声矗立。 夜风吹动他身上便服的衣角,却吹不散他那张铁青的脸。 洪武大帝朱元璋,终究还是来了。 白日里在奉天殿,他确是被那荒唐的“烤鸭治国论”气昏了头,含怒之下,廷杖毫不留情。 可入了夜,帝王的雷霆之怒渐渐消散,剩下的,便只是一个父亲挥之不去的担忧。 他放心不下这个素来桀骜的儿子,又拉不下九五之尊的脸面,便寻了个“巡视京城防务”的由头,换上便服,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马皇后的凤驾之后,也潜入了这座燕王府。 他本是想亲自来看看,这个老四是不是真的疯了。 可他才刚刚运起内力,将身形完美隐匿于假山之后,屏息凝神,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第一句钻进耳朵的,就是马皇后那句又怨又气的“朱重八”! 轰! 朱元璋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偏偏,他发作不得。 这里是儿子的府邸,里面是他的皇后在给儿子上药。 他总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揪着皇后的领子,跟她理论“朱重八”这个称呼问题! 他只能憋着。 这股气,憋得他胸口发闷,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 卧房内,马皇后终于将最后一处狰狞的伤口细细敷好药,又取来干净的纱布,轻柔地覆盖上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直起身。 那股子汹涌的心疼劲儿总算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恨铁不成钢”。 她盯着趴在那里的儿子,终于没忍住,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朱棣的后脑勺。 “你也是!” 马皇后的声音依旧压抑着,语气里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与浓重的担忧。 “你爹那是什么脾气,你这个当儿子的不知道吗?” “他这些年最忌讳的,就是臣子,哪怕是他亲儿子,在朝堂之上跟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她的声音里透出深深的困惑。 “你倒好!你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跟他提什么‘烤鸭治国’?!” 马皇后越说越气,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惧。 她凑近了些,身子前倾,用一种只有母子二人才能听到的、微不可闻的气音问道: “老四,你跟娘说句实话。” “你是不是……是不是打仗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还是伤了脑子?”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死死盯着朱棣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瞳孔深处找出答案。 “你告诉娘,你是不是……真疯了?” 疯了。 这是她能为自己儿子今日的荒唐行径,找到的唯一、也是最让她恐惧的解释。 朱棣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能清晰地听出,母后问出“疯了”这两个字时,声音里那无法掩饰的担忧。 不行。 不能再让她这么担惊受怕下去了! 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叮!】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内心情绪的剧烈波动,那冰冷机械的系统提示音,在此刻恰到好处地响起: 【支线任务触发:母亲的认可】 【任务描述:宿主今日的‘烤鸭论’已让马皇后对你彻底失望(认定你‘失心疯’)。请宿主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展现超越时代的见识,彻底扭转马皇后对你的‘疯傻’印象,使其‘刮目相看’,重拾对你的信心。】 【任务奖励:积分500点,解锁基建模块【农业:高产农田】。】 朱棣的眼神骤然一凝! 高产农田! 这四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在他心头炸响! 他正愁着那1000积分不知该如何规划,系统就送来了未来北平封地最急需的粮食模块!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奖励! 这个任务,他必须拿下! 他猛地一抬头,顾不得牵动背上撕裂般的疼痛,那双因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眸子,此刻爆发出骇人的亮光,直直射向马皇后。 “母后!” 他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儿臣没疯!” 马皇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得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儿臣不但没疯,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朱棣的声音字字千钧,每一个字都砸在马皇后的心上。 “儿臣今日在殿上说‘烤鸭’,是故意的!” “故意的?” 马皇后更糊涂了,眉头紧紧蹙起。 朱棣的目光深邃得可怕,他知道,寻常的解释已经不可能打消母后的疑虑。 要让她信,就必须下一剂猛药! 一剂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惊天猛药! “因为真正的问题,儿臣不敢在奉天殿上说出口。”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他抛出了第一个惊天炸雷: “母后,您可知……【大明宝钞】?” 马皇后一怔,完全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 “您以为父皇推行宝钞,是国朝盛事,是利国利民的壮举?”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那神情,看得马皇后心头发寒。 “恕儿臣直言,那【大明宝钞】,连一张茅房的厕纸都不如!”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吐出了最后的结论。 “它就是一张废纸!” “你……” 马皇后脸色剧变,勃然大怒,刚要开口呵斥这大逆不道之言。 朱棣却完全不给她机会,语速陡然加快,如同连珠炮一般,将残酷的事实赤裸裸地撕开: “父皇只管下令印钱,却从来不管回收!朝廷发俸禄、发军饷用宝钞,可收税的时候,却只认金银米麦!” “母后您想,连朝廷自己都不要的东西,凭什么强令天下百姓必须使用?” “他更不懂什么叫‘准备金’!没有任何足额的金银作为储备,这宝钞就是无根之水,是空中楼阁!印得越多,就越是一文不值!” 朱棣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冰冷的语调,让整个卧房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这不是治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痛心。 “这是朝廷在带头抢劫!是把全天下的百姓,都当成了傻子!” 他一字一句地做出最终的定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马皇后的心上,也砸在门外那个偷听的帝王心上。 “此法不废,国朝经济必将窒息!” “宝钞不崩,天理难容!” “嘶——” 马皇后倒吸一口凉气! “抢劫”、“天理难容”! 这八个字,像八道淬了冰的利剑,狠狠刺入她的心脏,让她遍体生寒,浑身冰凉! 而卧房之外,假山阴影之中。 那个原本因“朱重八”三个字而怒火中烧的伟岸身影,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瞳孔在这一瞬间,猛地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第8章 剑指卫所!父皇,你愚不可及! 住口! 马皇后尖叫出声,那声音撕裂了卧房内死一样的寂静,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 “抢劫”、“天理难容”! 这八个字,不再是冰冷的利剑,而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口,让她魂飞魄散。 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死死捂住了朱棣的嘴! 手掌之下,是儿子滚烫的嘴唇和粗重的喘息。 “棣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马皇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扭曲尖利,她那双雍容华贵的凤眼此刻瞪得滚圆,里面满是血丝与惊骇。 “这是诛心之言!是刨心之论!” 她惊恐万状地扭头,死死盯住房门的方向,仿佛那紧闭的门板之后,就站着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仿佛窗外的每一片阴影里,都藏着无数双属于她那个丈夫的耳朵。 “传出去,传到你父皇耳朵里,是要满门抄斩的!” 她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这个儿子,竟敢用“抢劫”这两个字,来评判朱元璋倾注了无数心血、自诩为千古创举的货币国策! 那不是国策,那是他朱元璋的脸面!打的不是大明的江山,是他朱元璋的脸! “唔……母后……放开!” 朱棣被捂得眼前发黑,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抽空,背上传来的剧痛与窒息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欲昏厥。 他猛地一挣,用尽了残存的力气,终于扯开了母亲那只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手。 “咳……咳咳!” 他贪婪地呼吸着卧房内沉闷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再度抬起头时,那双眼眸因为缺氧和激动而彻底充血,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赤红。 “儿臣知道!” 他盯着自己惊魂未定的母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磨砺而出,带着血腥气。 “儿臣说的每一个字,都知道是什么分量!” 他看清了母亲眼中的恐惧和动摇,他知道,仅仅是宝钞,还不足以彻底扭转她根深蒂固的认知。 火候,还差最后一把! 想要完成那个疯狂的任务,想要让这位与国同休的母后真正相信自己不是疯了,他就必须抛出比“宝钞”更重磅、更致命的惊雷! 一颗足以真正撼动大明根基的炸弹! “宝钞,只是其一!” 朱棣强忍着背部肌肉撕裂般的剧痛,用手肘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这个动作让他痛得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他无视了这一切,死死盯着马皇后,每一个字都敲击着这位大明“内当家”最敏感的神经。 “其二,【卫所军屯】!” 轰! 如果说“大明宝钞”四个字,带给马皇后的是对丈夫雷霆之怒的恐惧。 那么“卫所军屯”这四个字,则让她这位曾经亲手为将士们纳过鞋底、缝过军衣,看着大明军队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国母,感到了发自骨髓的寒意。 那是大明的龙骨!是国朝的命脉! “父皇设想,军士屯田自给,卫所世代相袭。” 朱棣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沉重,那不再是单纯的论述,而是一种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控诉,又像是一曲为未来谱写的哀歌。 “如此,便可不耗国库,养兵百万,威慑四海!” “这个设想,不可谓不宏大!不耗天下百姓一粒米,便能养活一支百万雄师,横扫大漠,镇压四方!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壮举!”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那份初心的敬意。 “可是!” 突然,他话锋一转,音量猛地拔高!那声音不再沉重,而是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愤怒! “母后!如今才洪武十二年啊!” “才十二年!” “儿臣在北平!在儿臣的就藩之地!亲眼所见!那些卫所的指挥使、千户、百户!那些父皇最为倚重,视作手足的老兄弟、老功勋!他们是怎么做的?!”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一锤接着一锤,砸得马皇后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摇晃。 “他们疯狂地侵吞军田!他们将朝廷明文规定,分给普通兵士赖以为生的屯田,用各种手段划归到自己名下!变成了他们的私产!” “他们私役兵士!强迫那些本该操练杀敌之术的儿郎,去给他们种私田,盖私宅,当他们的家奴!” “父皇设想中,那些保家卫国、自给自足的‘大明军士’,正在沦为那些‘勋贵军官’的私人农奴!” 朱棣的情绪彻底失控,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背后的杖伤,一股钻心的剧痛直冲天灵盖。 他疼得浑身一颤,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像是被这股疼痛点燃了最后的疯狂。 “兵士身份世袭,子孙永为军户,世代为奴,毫无晋升之望!” “他们起早贪黑,风吹日晒,终日劳作!不是在为大明操练杀敌之术! 不是在为大明戍守边疆!他们是在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当佃户!当牛马!” “母后!” 朱棣用手肘死死撑着床板,上半身几乎要弹起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血光,他几乎是在用生命嘶吼: “儿臣敢在此断言!” “不出百年!或者最多五十年!我大明这号称二百万的卫所军,将彻底腐烂!从上到下,烂到根子里!” “他们将沦为一群连刀都拿不动的农奴!一群只知种地,不知杀敌的废物!” “届时,北元残余势力卷土重来,草原铁骑再次叩关! 我大明拿什么去抵挡?!就靠那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脑满肠肥、连战马都上不去的勋贵军官吗?!” 货币系统的崩溃! 军事制度的僵化! 如同两把最锋利的解剖刀,被朱棣血淋淋地从大明的肌体中活活挖了出来,摆在了马皇后的面前,刀刀见骨,直指命脉! 卧房内,一片死寂。 马皇后呆立在床前,嘴唇无声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大脑已经彻底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冲击成了一片空白。 最后,朱棣做出了他的总结。 他看着目瞪口呆,已经完全被震傻的母亲,声音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母后,现在您明白了吗?” “儿臣今日在朝堂上说‘烤鸭’,就是为了激怒父皇,为了让他震怒,为了让他把儿臣立刻赶去北平!” “因为儿臣知道,留在京城,留在这应天府,儿臣什么也做不了。在这里儿臣多说一句,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觊觎储位!” “只有回到北平!回到儿臣自己的封地!儿臣才能放开手脚,去改变这一切!去挽救这一切!” “至于宝钞和卫所,这两件足以动摇国本,甚至亡国灭种的绝密大事,父皇他……” 朱棣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也抽干了灵魂中最后一丝敬畏。 他抬起眼,迎着母亲难以置信的目光,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足以让他死一万次的最终评语: “恕儿臣直言……在这两件事上,父皇他……” “愚不可及!” “混账!!!” 话音未落,一声雷霆暴喝猛地从窗外炸响! 砰——! 卧房那扇本就虚掩的房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外生生踹开! 一道伟岸的身影,裹挟着尸山血海般的滔天怒气,冲了进来。 朱元璋满脸怒色。 他不是想杀人。 他是真的被“愚不可及”这四个字,气的憋不住了!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山河变色的雷霆之怒,马皇后在经历了最初的惊吓之后,那颗几乎跳出胸膛的心,反而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 一种比愤怒更冰冷、比失望更彻骨的情绪,占据了她的身心。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然后,张开双臂,如同母鸡护雏一般,将身后那个仍在剧烈喘息的儿子,死死护在自己的影子里。 她冷冷地看着那个怒发冲冠的皇帝,看着那个她爱了一辈子,也怕了一辈子的男人。 用一种冰冷到极点,也平静到极点的语气,开口了。 “朱重八!” “你还知道进来?” “偷听自己儿子和媳妇说话,你可真出息了啊!” 第9章 让他去折腾!解锁高产农田! 房间内。 朱元璋被马皇后这句“朱重八”顶得一口恶气死死卡在胸口。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滔天帝王威仪,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当场被撞得七零八落。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股足以让百官叩首、山河变色的怒焰,硬生生被噎住了一半,不上不下,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本是含怒而来,杀气腾腾,准备好好炮制这个敢说他“愚不可及”的逆子。 可现在,马皇后如同一只真正的母凤,张开羽翼,稳稳地挡在床前。 她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妹子!你……” 朱元璋指着朱棣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根指头仿佛有千钧之重。 “你给咱让开!你听听!你听听这逆子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他敢说咱……愚不可及?!” “咱愚不可及??” 这四个字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都带着一股荒谬的屈辱感。 他朱元璋! 自布衣起兵,于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扫平群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他自认文治武功,便是比起那秦皇汉武,也未遑多让! 今天,就在这深宫之内,他竟然被自己最看好、也最寄予厚望的儿子,用“愚不可及”四个字盖棺定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朱棣的脑海中,那冰冷而又美妙的机械提示音,精准无误地响起了。 【叮!】 【检测到宿主言论已对马皇后造成“极度震惊”,其内心已完全认可宿主的超凡见识,不再认为宿主“失心疯”。】 【叮!支线任务:母亲的认可(已完成)!】 【任务奖励已发放:积分+500!基建模块【农业:高产农田】(已解锁)!】 成了! 朱棣趴在床上,后背的剧痛与脑海中涌入的清凉信息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无数关于耐旱稻种的培育方法、曲辕犁的改良图纸、坎儿井的水利构造、土壤酸碱度的中和技术……庞大而精妙的知识洪流,在一瞬间冲刷着他的认知。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有母后在,父皇这“刀子嘴豆腐心”的命门,被拿捏得死死的! 果然,马皇后寸步不让。 她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向前又踏了一步,那一步,仿佛踩在了朱元璋的心尖上。 她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朱重八,咱儿子说错了?” “他说的哪句不是实话?!” 马皇后彻底豁出去了,她今天就要替儿子把这天给捅个窟窿! “宝钞的事,你别以为咱整天待在后宫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应天府的城门外,你那大明宝钞,连一斗米都换不到!百姓们拿着一沓子纸,换不来活命的粮食!”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悲愤。 “你这不是‘愚不可及’,你这是在拿大明的国运当儿戏!你这是在逼着活不下去的百姓,再去造你的反!” “还有卫所!” 马皇后的目光越过朱元璋的肩膀,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平。 “你那些跟着你打天下的老兄弟,那些淮西勋贵,在北平是怎么侵吞军田,把为国戍边的军户变成他们自家农奴的,你别跟咱说你不知道!” “你那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你不敢动他们,你怕寒了老臣的心,你怕动摇国本!现在儿子替你把这个烂疮脓包血淋淋地指出来了,你反而恼羞成怒了?!” “咱儿子说你两句实话,你就要拔剑杀人吗?!” 马皇后一番抢白,如同连珠炮句句都精准地轰在朱元璋的肺管子上。 “咱……咱……” 朱元璋被这番话噎得满脸涨成了猪肝色,胸膛剧烈起伏,竟是一句完整有力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宝钞和卫所! 这正是他现在最焦头烂额、夜不能寐的两件心腹大患! 马皇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他就是不敢动!就是没法子解决! “哼!” 朱元璋憋了半天,那股焚天煮海的杀意,最终没能宣泄出去,硬生生化为了一股无可奈何的狂躁。 他猛地一甩龙袖,在这不大的卧房里来回踱步,地面被他踩得咚咚作响,宛如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猛虎。 他走了七八步,又猛地停下。 那双赤红的鹰目死死盯着被马皇后护在身后的朱棣,眼神中的光芒极其复杂——有无法遏制的愤怒,有深可见骨的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好!” “好!” “好一个‘愚不可及’!” 朱元璋怒极反笑。 “他不是要去北平吗?让他滚!立刻给咱滚!” “他不是说咱的卫所烂到根子上了吗?他不是说军士都成农奴了吗?” 朱元璋几乎是咆哮着,做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咱倒要看看!他这张只会说‘烤鸭’的嘴,是真疯了,还是真能给咱在北平那块烂地上,凭空变出粮食来,解决‘卫所’的吃饭问题!” “妹子,你告诉他!” 朱元璋一指门外,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要的自主权,咱给他!北平的卫所,北平的民政,咱全权交给他!” “咱不插手,咱就看着!” “他要是做成了,咱这个当爹的,亲自去北平给他磕头认错!他要是做不成,哼,咱就当没生过这个‘愚不可及’的儿子!” 朱元璋是铁了心。 这个逆子,要么是真疯了,要么就是真有鬼神之助。 不管是哪种,留在应天府都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祸害,不如扔回北平,给他最大的权力,让他去折腾! 是龙是虫,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撂下这番狠话,朱元璋再也待不下去,他怕自己再多待一息,真的会控制不住拔剑。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马皇后,转身一甩袖子,带着满腔的憋闷与烦躁,“砰”地一声,将那本就破碎的门框彻底撞烂,大步流星地离去。 “陛下!陛下!” 马皇后象征性地朝外喊了两声,确认那沉重的脚步声真的远去了,这才浑身一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缓缓回头,看着趴在床上、脸色苍白、一脸“虚弱”的朱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心疼,有后怕,有惊叹,也有一丝骄傲。 她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朱棣的肩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儿啊……你好自为之吧。” “北平,苦啊。” 说完,马皇后也带着宫人,疲惫地离开了。 卧房内,终于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朱棣长舒一口气,强忍着背部传来的阵阵剧痛,在心中以无比清晰的意念默念。 “系统!打开界面!” 下一秒,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神级基建系统】 【宿主:朱棣】 【封地:北平(蛮荒)】 【积分:1500】(廷杖1000 + 任务500) 【基建模块:】 【1. 农业:高产农田(已解锁)】 【2. 工业:未解锁】 【…】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一千五百点积分,以及那个已经微微发亮,散发着勃勃生机的【高产农田】模块上。 朱棣的眼神,变得无比炙热。 父皇啊父皇,你以为北平是流放我的烂地? 你错了。 那将是我的龙兴之地!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北平,万事之始,最缺的就是粮食。卫所军户连饭都吃不饱,谈何战斗力?谈何守卫国门? 这一千五百点积分,必须像最锋利的尖刀,插进最核心的问题里! 第10章 启程北平!这,就是大明边疆?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 一道圣旨,裹挟着宫禁的森严寒气,以雷霆之势送入燕王府。 宣旨的太监面无表情,尖细的嗓音在清冷的晨雾中划过,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冰冷的耳光。 “燕王朱棣,言行无状,德不配位,着即日启程,提前前往北平封地,反思己过。” “无诏,不得返京!” 旨意简单,粗暴,不留半点情面。 这无异于一纸昭告天下的贬书——曾经圣眷优渥的燕王,彻底失宠。 虽然燕王前往北平为大明守国门,这是早就定下的事情。 甚至朱棣也早就多次前往过北平。 但无诏,不得返京这冷漠的命令。 无疑在宣告朱元璋的怒意。 “啪”的一声,圣旨卷轴合拢的声音,击碎了王府最后的体面。 人群之中,唯有朱棣本人,平静得可怕。 背后的伤处依旧红肿,厚厚的药膏也盖不住火辣的痛。 两名亲卫架着他。 他只能艰难地趴着,被送上那辆返回北平的马车。 他的仪仗,寒酸到了极致。 朱元璋言出必践。 一个“滚”字,便让他休想从应天府带走一针一线,一钱一粮。 除了王府百余名亲卫家丁,再无额外的赏赐与随行人员。 他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脑中被灌输的知识,那1500点积分,以及刚刚解锁的【高产农田】。 “四弟!四弟留步!” 车队即将驶出府门,一道急促的呼喊自身后传来。 朱棣费力地扭头。 大哥,当朝太子朱标,正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跳下,他只穿着一身常服,跑得气息不稳,额角渗出细汗。 “大哥。” 朱棣的声音有些干涩,心中却是一暖。 朱标挥手屏退了左右,几步冲到朱棣的车窗前。 他看着朱棣毫无血色的脸,眼神里全是痛心与不忍。 “四弟,你……你这……要好好保重好自己。” 朱标长叹一声,他只当弟弟是受了刺激,才在奉天殿上胡言乱语,说出那番惊世骇俗的“烤鸭论”。 朱棣摇了摇头。 “大哥,我没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北平,于我而言,反而是更好的地方。” 朱标看他眼神倔强,神志却不似疯癫,知道再劝无用。 他从袖中摸出一沓用油纸紧紧包裹的东西,不由分说,一把塞进朱棣手里。 触手沉甸甸的,是银票特有的质感。 “这里是两千两,是大哥的私房,北平不比京城,天寒地冻,处处都要用钱。” 朱标压低了声音,语气急切。 “你拿着,万事……万事小心,到了北平,安分一些,切不可再忤逆父皇了。” “大哥……” 朱棣握紧了那沓银票,一股暖意从手心瞬间淌遍四肢百骸。 这就是他的兄长。 难怪历史上总说,若是朱标没死,那个八百起兵掀起靖难,兵指金陵的永乐大帝,绝对不会存在呢。 他没有推辞,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多谢大哥,我记下了。” “保重!” 车队缓缓启动。 朱标独自站在清晨的冷风里,看着那支孤零零的车队,看着弟弟趴在车窗上的苍白侧脸,直到它彻底消失在应天府的街角。 他久久未动,身影萧索。 车队驶出应天府巍峨的城门。 …… 这趟回封地的路,足足走了大半个月。 当车队终于抵达北平地界时,节气已入初冬。 “殿下,前面……就是北平城了。” 亲卫统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因长途跋涉而生的疲惫,更有一丝面对未知的茫然。 朱棣强忍着颠簸带来的全身酸痛,再次掀开车帘。 呼——! 一股寒风猛地灌了进来。 这风,比应天府的冬日酷烈数倍,裹挟着沙尘,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带着一股荒漠的腥味。 当他看清远处那座“北平城”的轮廓时,即便是心中早有准备,朱棣还是彻底怔住了。 这……就是大明朝的北方第一门户? 这根本不是前世影视剧中那个城墙高耸、气势恢宏的未来帝都。 眼前的北平城,低矮,破败,毫无生气。 元末明初的连年战火,在这座城池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疤。 徐达将军虽主持修缮过,但那点修补,在时间的侵蚀和资源的匮乏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城墙多处坍塌,缺口只是用劣质的青砖与黄土草草堵上。 远远望去,那斑驳的墙体颜色不一,仿佛一块打满了丑陋补丁的破布,在萧瑟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城外,是大片大片荒芜的土地。 枯黄的野草在风中伏倒,露出一块块盐碱化的白色地皮。 目之所及,不见一丝人烟,不见一缕炊烟。 马车继续前行,驶入城门。 朱棣的心,凉了半截。 城内,比城外更加死寂。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几个百姓,店铺关门闭户,冷冷清清。 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的“卫所”军户。 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鸳鸯战袄,棉甲里的填充物早已板结,一块块地突起。 他们面黄肌瘦,颧骨高耸,眼神空洞而麻木。 在刺骨的寒风里,他们缩着脖子,扛着锄头、铁锹之类的农具,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城外的荒地。 他们是军人,却更像一群被剥夺了灵魂的农奴。 整座城市,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贫瘠、肃杀与深不见底的绝望。 这里,就是他的封地。 这里,就是系统面板上那两个冰冷的字眼所代表的一切。 【蛮荒】! 朱棣下了马车,站在冰冷的寒风之中,任由那夹杂着沙砾的风吹打着他的王袍。 他看着这座毫无生机的大明北部门户。 下一秒,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第11章 燕王当街杀人!北平的下马威! 那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就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冰冷的字体,没有丝毫温度,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种绝对理性的审判。 【封地:北平】 【文明等级:蛮荒(基础设施聊胜于无,秩序濒临崩溃)】 蛮荒。 朱棣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两个字,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他的瞳孔深处。 他身后的亲卫感觉到了自家殿下气息的骤变,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比这北平的朔风更加冻人。 朱棣的身后,北平布政司的一众官员早已列队等候。 他们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官袍,在这寒风中一个个冻得鼻头发红,却不敢有丝毫异动。此刻,他们正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燕王。 京城的消息,早就通过驿站的快马,比燕王的仪仗提前了十天抵达北平。 奉天殿上,高谈“烤鸭治国”。 龙椅之前,被斥“朽木不可雕”。 廷杖之下,打得皮开肉绽,狼狈不堪地被撵着“滚”到了封地。 在这些地方官吏的心中,这位燕王殿下,早已被贴上了“弃子”、“流放”的标签。 “咳……” 为首的北平布政使,一个年近五旬的小老头,搓了搓冻僵的手,硬着头皮挪上前来。 他脸上堆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在寒风中迅速僵硬。 “王爷……殿下……您一路车马劳顿,下官……下官已在王府备下薄酒,为您接风洗尘……” 他的声音在发颤,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燕王府? 朱棣心中冷笑。那不过是前元朝宫殿的废墟,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盛宴? “不必了。” 朱棣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冰冷得让那布政使的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他还没从“蛮荒”这两个字带来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 正要迈步,准备亲眼去看看那座属于他的“王府”。 就在这时—— “救命啊!抢劫了!天杀的!你们这群畜生!把米还给我!那是我孙儿的救命粮啊!” 一阵凄厉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哭喊与咒骂,如同尖锥,猛地撕裂了这条长街死寂的空气! 朱棣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猛地转头。 视线穿过萧瑟的街道,定格在不远处的街角。 几个身影,同样穿着那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大明鸳鸯战袄,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 那不是殴打。 那是虐杀。 他们一脚将老汉踹翻在地,老汉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其中一人狞笑着,一把抢过了老汉死死抱在怀里的一个小布袋。 袋口被撕开,黄褐色的米糠混着尘土,洒了一地。 那是连猪狗都不吃的玩意儿,此刻却被那老汉视若珍宝,他伸出干枯的手,想要去地上捧起那些脏污的米糠。 “爹!” 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同样面黄肌瘦,哭喊着从旁边一个破败的门洞里冲出来,扑向那几个兵痞。 “把米还给我们!” 一个满脸横肉的“匪兵”甚至没有躲闪,反而一把抓住了女孩的头发,将她狠狠向后一拽! 女孩发出一声痛呼,瘦小的身体被扯得一个趔趄。 “嘿,这小妞儿倒是水灵!” 那匪兵的目光在女孩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露出了黄黑的牙齿,对同伴们喊道: “兄弟们,这米归你们,这人……归我了!” “畜生!放开我女儿!放开她!!” 老汉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另一人一脚踩在背上,发出一声闷哼,再也动弹不得。 这一幕,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一记惊雷,狠狠砸在朱棣的胸膛之上! 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坤宁宫中,母后那双含着泪的眼眸,那句“卫所腐烂,军士沦为农奴,甚至……匪寇”的预言,在他抵达北平的第一天、第一个时辰,就以如此触目惊心、血淋淋的方式,应验了! 卫所! 大明朝的脊梁! 本该是戍卫边疆、保家卫国的利刃! 此刻,却在这座边疆重镇的光天化日之下,在燕王仪仗的眼皮底下,公然抢夺百姓的救命粮,凌辱稚嫩的少女! 【叮!】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朱棣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新任务发布:立威!】 【任务描述:秩序崩溃,民心丧尽。北平卫所仅仅数年便已出现腐败迹象。请宿主立刻以雷霆手段整肃军纪,收获北平百姓的第一次“感激”。】 朱棣的眼神,在这一刻,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看死物的眼神。 “王爷……这,这都是些卫所的丘八……丘八无赖……” 旁边的布政使也看到了那一幕,吓得脸色惨白,汗珠从额角滚落。 他哆哆嗦嗦地想劝朱棣离开,莫要沾染上这些腌臜事。 “您身份尊贵,莫要……莫要因这些贱民脏了眼……” 然而,朱棣根本没有理会他。 在所有人——包括那些战战兢兢的官员、麻木围观的百姓、以及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亲卫——惊愕的注视下。 朱棣翻身下马。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锵——!” 他一把抽出了身旁一名亲卫腰间的佩刀。 那柄由应天府兵仗局精心锻造的制式钢刀,在北平灰暗的天空下,划出一道森寒刺骨的白光。 “喂!你们他娘的干什么吃的……” 那几个匪兵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一群衣着华贵的人,但他们仗着自己是“卫所兵”,在这北平城里横行惯了,根本没放在眼里。 那个抓着女孩的匪兵,甚至还扭过头来,准备喝骂。 “哪来的不开眼的富家翁,敢管你爷爷……” 他的话,永远说不完了。 朱棣一言不发,甚至连脚步都没有丝毫停顿,大步流星,人已掠过。 噗嗤——! 手起,刀落。 快到极致! 一颗硕大的、还带着嚣张与错愕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 颈腔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一道猩红的喷泉,溅射而出,将朱棣黑色蟒袍的下摆染上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啊——!” 另外两名匪兵当场吓傻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当街杀他们!杀“军爷”! “你……你……” 其中一人指着朱棣,牙齿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朱棣面无表情,手腕一翻,刀光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反手一刀,横扫! 第二名匪兵的脖子被精准地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中疯狂涌出,难以置信地跪倒在地。 第三名匪兵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丢下那半袋米糠,转身就跑! 朱棣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他。 左手握住刀柄末端,右手猛地向前一推。 嗡! 长刀脱手,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在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 噗! 一声闷响。 那名逃跑的匪兵身体猛地一僵,被那柄钢刀自后心精准贯入,巨大的力道带着他向前扑倒,被死死地钉在了十步开外的街面上! 三息。 从拔刀到最后一人倒地,不过三息! 三名匪兵,全数毙命! 朱棣自己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早年就跟随大军征战的身体,仅靠本能就足以杀人。 长街之上,瞬间死寂。 风声都仿佛停止了。 那些布政司的官员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有人甚至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 疯子! 这燕王绝对是个疯子!一言不合,当街杀人!杀的还是朝廷的经制兵! 周围那些原本麻木的百姓,也被这雷霆万钧的杀戮吓得魂不附体,“噗通、噗通”跪倒了一片,把头深深地埋在地上,浑身颤抖。 朱棣一步一步走上前。 他走到那被钉死的尸体旁,面无表情地踩住尸体的后背,用力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温热的血,顺着刀刃流下,滴落在龟裂的黄土地上。 他转身,将地上那半袋混着尘土的米糠捡起,走到那个已经彻底吓傻了的老汉面前,亲手递还给他。 然后,朱棣转身,面向长街上所有跪倒的百姓。 他高高举起了那柄还在滴血的钢刀。 刀尖,直指苍天!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作为燕王,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道声音,那声音如同惊雷,滚过整条街道,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孤,乃大明燕王,朱棣!” “自今日起,凡在北平,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者……” 他的手臂猛地一挥,刀锋直指地上那三具尚温的尸体: “如此人!” 死寂。 长达三息的死寂。 随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那个被救下的老汉和女孩,猛地对着朱棣的方向,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青天大老爷!是燕王殿下!燕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哭喊仿佛一个信号。 短暂的迟疑和恐惧之后,整条长街上跪着的百姓,全都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磕头声! 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的崇拜与狂热! “燕王殿下千岁!!!” 第12章 系统的神迹!高产玉米良田! 当街斩杀三名卫所匪兵,朱棣的雷霆手段,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整个北平官场的神经末梢。 那些布政司的官员们,再也不敢拿他当那个传闻里只知斗鸡走狗、沉迷烤鸭的“疯王”看待。 这位爷,根本不是疯。 是凶! 是比长城外那些饮毛茹血的北元蛮子,还要凶狠百倍的过江猛龙! 山呼海啸般的“千岁”声犹在耳边回荡,朱棣收获了民心,也在所有人的骨子里,刻下了名为“威严”的两个字。 但当他回到那座名义上的“燕王府”时,那股由杀戮和崇拜堆积起来的炽热,便被现实的冰冷瞬间浇熄。 这里是前元大都的宫殿废墟,只在断壁残垣间,勉强修缮出了几个能住人的小院。 风从破败的殿宇间穿过,发出呜咽的鬼哭。 比这风声更刺骨的,是一个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的问题。 缺粮! 极度的,令人窒息的缺粮! 他从应天府带来的三百亲卫,是真正的百战精锐,饭量惊人。加上王府的下人,每日消耗的口粮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长街上收获的“民心”,也不是光靠几声“千岁”的呼喊就能填饱肚子的。 那些跪地叩首的百姓,是真真正正的,快要饿死了! 大哥朱标私下给的两千两银票,在这种粮食封锁的绝境面前,就是一沓废纸。整个北平,此刻有钱也买不到一粒米! “殿下。” 王府老管家躬着身子,声音抖得像是深秋枝头最后一片枯叶。 “府中的存粮,最多……最多还够亲卫们三日之用。” 朱棣摆了摆手。 老管家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朱棣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房间里,窗外是灰败的院墙和呼啸的寒风。 他缓缓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 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无声展开。 【宿主:朱棣】 【积分:1500】(廷杖受刑1000 + 母亲马皇后认可500) “系统。” 朱棣在心中沉声道。 “打开【农业:高产农田】模块。” 光幕一闪,无数选项罗列而出。 朱棣的视线,却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钉在其中一个选项上。 【高产玉米农田】 他来自那个信息爆炸的后世,他太清楚这种被后世称为“玉蜀黍”的作物,对于一片几近蛮荒的土地,意味着什么。 耐寒、耐旱、不挑拣土地,产量高到足以让这个时代的所有农夫都怀疑人生! 这根本就是为眼下的北平,量身定做的“神粮”! 【高产玉米农田(成品)】 【描述:产量可媲美后世现代化良田,根系发达,可完美适应北平周边的贫瘠盐碱地。】 【兑换价格(100亩):1000积分。】 朱棣的指尖,在虚空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兑换! 他必须在三天之内,拿出希望,能让所有人感觉到未来可期的希望。 【叮!】 【消耗1000积分,兑换“高产玉米农田(成品)”100亩!】 【剩余积分:500】 【具现地点已自动选定:城外东郊十里坡(荒芜盐碱地)。】 一百亩高产玉米农田,对于眼下的北平城不算什么。 但这可以让玉米迅速推广开,迅速在其他田地上播种。 朱棣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杀人时都没有半点波动的眸子里,此刻燃起了某种炽烈的火焰。 “来人!” 他召来了自己最信任的两名亲卫统领。 张玉,朱能。 这两人都是跟随他在北平边境出生入死的悍将,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两把刀,也是未来那场滔天“靖难”的核心班底。 “王爷!” 张玉与朱能大步入内,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你们二人,立刻点齐三百亲卫,备马!” 朱棣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股金石般的决断。 “随我出城!” “出城?” 张玉眉头瞬间拧紧,他一步上前,压低了声音。 “王爷,我们刚到北平,城中人心未定,那些卫所官兵更是对我们恨之入骨。而且城外……北元游骑时常出没,此时出城,恐非良机!” 朱棣的目光扫过他。 “执行命令。”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废话。 张玉心头一凛,将所有疑虑全部咽了回去,与朱能对视一眼,轰然抱拳。 “遵命!” 半个时辰后,三百名燕王亲卫铁流般涌出王府,护送着朱棣,策马冲出了萧瑟的北平城门,马蹄卷起滚滚烟尘,直奔东郊。 东郊十里坡。 这里是北平城外最著名的一片“鬼地”。 土壤盐碱化极其严重,地面泛着一层白霜,别说庄稼,就连生命力最顽强的杂草,在这里都活不下去。 入目所及,唯有龟裂的黄土和被风沙打磨得光滑的石块。 张玉和朱能骑在马上,心中的困惑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们想不通。 这位王爷刚在城里立下雷霆之威,眼下最该做的,不是应该在城中稳定局势,震慑宵小吗? 跑到这片连鸟都不拉屎的盐碱地来做什么? 吹风吗? 然而,当三百骑兵跟随着朱棣,翻过眼前最后一道低矮的土坡时。 “希律律——!” 刺耳的马嘶声,此起彼伏! 包括朱棣、张玉、朱能在内,三百名身经百战的铁血骑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命令扼住了咽喉,齐齐死死地勒住了马缰! 三百匹战马,三百名骑士,凝固在了土坡之上。 所有人,都震惊在了原地。 张玉甚至以为自己因为连日奔波出现了幻觉,他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旁边的朱能更直接,“啪”地一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嘶……疼!” 朱能倒抽一口凉气,喃喃自语。 “这不是做梦……” 只见,在他们眼前。 昨天他们才见过,那片本该是黄沙遍地、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上。 一片令人心醉神迷的绿色,毫无征兆地,狠狠撞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上百亩长势喜人、他们毕生从未见过的奇异作物,在北平深秋的肃杀寒风中,如最精锐的军阵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每一株都有一人多高,宽大的叶片舒展着,顶端结着沉甸甸的、被厚厚苞叶包裹的果实。 微风吹过。 绿浪翻滚! 那股旺盛的、近乎蛮横的生命力,与周围死寂荒芜的土地形成奇异的对比! 仿佛这片绿洲,不是生长于此,而是从天上硬生生按下来的! “王爷……” 张玉的声音,这位未来靖难第一功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铁血悍将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僵硬地指着那片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又缓缓地、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了面色平静的朱棣。 这位铁血猛将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崇拜。 “这……这是何等妖法……” 他失声喃语。 不! 张玉猛地在心中嘶吼着改口,他想到了一个更贴切,也更让他灵魂战栗的词。 “神迹!” 第13章 这叫玉米?亩产两千斤的神粮! 神迹……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张玉和朱能的心头。 他们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手上的人命早已数不清,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 可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用半生戎马生涯建立起来的、坚硬如铁的世界观。 他们翻身下马。 两人冲到田埂边,伸出那双布满老茧、握惯了刀枪的手,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颤抖着,去触摸那些比人还高、茁壮得不似凡物的作物。 冰凉的露水沾湿了指尖。 那宽大叶片粗糙的纹理,那茎秆扎实的力量感,都通过皮肤,化作一股股电流,直冲天灵盖。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草木清香,混杂着泥土的芬芳,钻入鼻腔。 一切都在宣告——这不是幻觉! “王爷……” 张玉缓缓回头,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石碾过。 “这……这究竟是……” 朱棣负手而立,玄色王袍在肃杀的秋风中猎猎作响,他整个人宛如一柄插在大地上的绝世凶兵,渊渟岳峙。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单纯的杀戮,只能换来畏惧。 而他要的,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刻入骨髓的忠诚。 他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是一片淡漠,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朱棣抬起手,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缓缓指向那片无垠的绿海。 “此乃孤坐镇京城之时,夜观天象,感念我北平府军民百姓,常年受饥寒之苦,食不果腹。” “孤心痛难当,焚香祷告,以血为引,祈求上苍垂怜。”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亲卫的耳中。 “幸得苍天有眼,特赐下此物,以解我北平之困。” “此物,名为‘神粮’!” 朱棣说完,心中无奈,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年代,迷信是一件很好用的工具。 神粮! 轰! 这两个字,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三百亲卫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们看向朱棣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对王爷的敬畏,也不再是对强者的崇拜。 那是一种……凡人仰望神明时,最原始、最纯粹的狂热! 如果说,当街格杀朝廷命官,是让他们胆寒的“凶狠”。 那么现在,于不毛之地,凭空变出百亩良田,这在他们眼中,已经是“神明”才拥有的伟力! 朱棣没有给他们过多消化震惊的时间,迈开大步,径直走入了那片高产玉米。 他不需要解释科学,不需要解释来源。 在这个时代,神迹,就是最好的解释。 亲卫们如梦初醒,立刻紧紧跟上,目光死死锁定着朱棣的背影,生怕他下一秒就会羽化飞升。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作物,这些东西比人还高,顶端结着一个个被厚厚绿皮包裹的“棒子”,模样古怪至极。 这东西……真的能吃? 朱棣的脚步,在一片与周围的碧绿格格不入的金黄色前停下。 那是一小片被提前催熟的“样品”,在深绿色的军阵中,如同黄金铸就的将台,耀眼夺目。 亲卫们也发现了这片异常,纷纷围了上来。 “王爷,这棒子长得好生奇怪。” 朱能是个急性子,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坚硬的苞叶,触感粗糙而扎手。 朱棣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仿佛演练了千百遍的熟练动作,走上前,精准地选中一个最硕大、最饱满的玉米棒。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在三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三下五除二,撕开了那层层包裹的、厚实的绿色外皮。 下一刻。 一片璀璨的金黄,毫无征兆地暴露在秋日的阳光下! 那金黄色的颗粒,粒粒饱满,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如同最上等的珍珠玛瑙雕琢而成,反射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泽。 一股淡淡的、独特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这……” 所有亲卫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们的眼睛,直了。 “生火!” “架锅!” “煮!” 朱棣言简意赅,不带一丝情绪地下达了命令。 “啊?是!” 亲卫们虽然满腹疑云,但身体的本能让他们立刻行动。 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行军老手,动作麻利无比,很快,一口行军锅就在田埂边架起,熊熊的篝火燃烧起来。 朱棣亲手掰下数十个金黄的玉米棒,毫不吝啬地丢进了注满清水的大锅。 随着水温升高,“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响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浓郁到极致的香甜气息,猛地从锅里蒸腾而出! 那味道,霸道无比! 它不需要任何允许,就这么强横地、蛮不讲理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鼻腔,瞬间占领了他们的所有感官! “咕咚。” 寂静的田埂上,此起彼伏的,全是咽口水的声音。 张玉和朱能,这两位杀人不眨眼的猛将,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太香了! 这股香甜,是他们此生从未闻过的,最原始、最致命的诱惑!它直接勾起了人类最深处的,对食物的渴望!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玉米煮熟了。 亲卫们迫不及不及地将那些滚烫的“棒子”从锅里捞了出来,热气蒸腾,香气更盛。 朱棣不顾灼人的高温,第一个拿起一根,随意吹了吹气。 然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响声! 那股久违的、充满了淀粉与糖分的极致香甜,瞬间在他的口腔中轰然爆炸! 是这个味道! 是他那个时代,最普通不过的甜玉米的味道! 可是在这缺衣少食的大明,在这贫瘠荒凉的北平,这一口,就是无上的珍馐!就是天堂的滋味! 张玉等人看着朱棣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享受表情,再也绷不住了。 “王爷,末将也……” “吃!” 朱棣大手一挥。 张玉和朱能再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也顾不上烫,抓起一根就往嘴里送。 一口下去…… 两位猛将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滚圆! 他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甜……!” “太香了!” “这!这是粮食?这简直比……比过年吃的蜜糖还甜,还好吃!” “王爷!此物……此物比麦子!比粟米!好吃一百倍!一千倍!” 三百亲卫也分到了玉米,一时间,整个十里坡,只剩下一片“咔嚓咔嚓”的疯狂咀嚼声,以及此起彼伏、语无伦次的惊叹! 他们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朱棣三两口啃完一根,将光秃秃的玉米芯随手丢在龟裂的黄土地上,看着这群饿死鬼投胎一般的精锐手下,他的胸中,涌起了万丈豪情。 他朗声笑道: “此物,名为‘玉米’!” “它耐寒、耐旱、不挑地!这十里坡的盐碱地,它都能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已经停下咀嚼,被他的话再次震住的张玉和朱能。 朱棣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磅的炸弹: “你们可知,此物,亩产几何?” 张玉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的甜汁,根据他一生的经验,谨慎地道:“如此神物,味道这般香甜,想来……产量定然不高,或与粟米仿佛?” 朱棣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两石?”张玉猜测道,这已经是北平上等旱地的丰年产量了。 “小了!” 朱棣的语气,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 系统给出的数据是,亩产2000斤。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千钧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 “此物,乃上天为我北平量身打造!” “只要伺候得当,亩产……可达十到十三石!” 十到十三石?! 嗡——!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张玉和朱能,脑子里瞬间炸开,一片空白! 他们被这个数字,吓傻了! 大明最好的江南水田,风调雨顺,精耕细作,亩产极限也不过三四石!北平的旱地,能有一石的收成,百姓都要烧高香了! 亩产十石?!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一个人,种一亩地,就能养活十个人! 张玉和朱能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第14章 布政使高翔!神粮,这是神粮啊! 十里坡的风,似乎都因为那个数字而凝滞了。 张玉和朱能的呼吸,早已停止。 他们像是两尊被雷劈中的石雕,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出眼眶,死死地盯着朱棣那两根平平无奇的手指。 十到十三石! 这不是一个数字。 这是神迹! 这是足以让整个大明王朝为之颠覆的魔咒! 三百亲卫,刚刚还沉浸在玉米那极致的香甜之中,此刻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连咀嚼都忘了。 一根根啃了一半的玉米棒,从他们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龟裂的黄土地上。 没人去捡。 所有人的大脑,都被那四个字彻底冲垮,一片空白。 一亩地,养活十个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北平城外那些因为饥饿而游荡的、瘦骨嶙峋的流民,能活下去! 这意味着他们这些卫所的军户,不用再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劫掠百姓,也能填饱肚子! 这意味着……战争! 无休无止的战争,将拥有无穷无尽的粮食作为后盾! 张玉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戎马一生,见惯了尸山血海,也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一句话震得魂飞魄散。 朱棣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也愈发……狂热。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在这片最贫瘠的土地上,在这群最绝望的人心中,种下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一颗足以燎原的种子! 朱棣环视一圈,声音不再是蛊惑,而是化作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传令下去!” “将这块地里所有成熟的玉米,全部收割!” 他一指远方那片金色的玉米地,声如洪钟。 “就在这城外!立刻开锅!煮给那些快要饿死的百姓吃!” “本王要让全北平的人都知道,跟着本王,有饭吃!!” …… 这一天,三道天雷,接连不断地劈在了古老而又死气沉沉的北平城上空。 第一道雷,在午门之前。 燕王朱棣当街格杀三名劫掠百姓的卫所匪兵,铁血手腕,震慑全城官场军营。 第二道雷,在东郊十里坡。传说中的不祥“鬼地”,一夜之间,化作金浪翻滚的良田。 神鬼莫测的手段,让所有听闻者遍体生寒。 第三道雷,最为猛烈,也最为慈悲。 燕王府在城外架起数十口大锅,将那名为“玉米”的神粮投入沸水。 一股前所未闻的、霸道无比的香甜气息,随着蒸腾的热气,笼罩了整个北平东城门。 无数饥肠辘辘、面黄肌瘦的饥民,被这股象征着生命的香气吸引,疯了一般涌向城外。 当他们亲口尝到那一口温热、香甜、充满了生命能量的玉米时,整个东郊,哭声震天! 这三件事,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以一种近乎爆炸的速度,传遍了北平的每一个角落。 消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了北平布政使衙门。 内堂。 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烛火昏暗,映照着一张张死灰般的脸。 北平最高民政长官,布政使高翔,和他手下的几名佐官,如同被判了死刑的囚犯,聚集在此。 他们身体的颤抖,却并非源于恐惧。 那是一种混杂了极致震惊、狂喜、与不敢置信的剧烈痉挛! 高翔,年已五旬,两鬓霜白。 他坐镇北平这几年,每一天都活在无间地狱。 他最头疼的是什么? 粮食! 是那足以压垮一切的粮食缺口! 卫所军户因为军官侵吞军田,没了活路,变成了祸害百姓的匪兵。 百姓没了活路,抛家弃子,流落四野,易子而食的惨剧,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这个布政使,衙门口天天被百姓堵着咒骂。他写了无数封请求赈济的折子,送入京城,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眼睁睁看着这座大明北方的重镇,一点点烂掉,一点点饿死! 朱棣的到来,在他看来,不过是京城里那位皇帝,丢过来的一个烫手山芋。 一个被废了太子之位,终日沉迷烤鸭的“疯王”。 高翔甚至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变卖祖产的准备,只求能伺候好这位爷,让他安安分分在北平待着,别再给他添乱。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朱棣来的第一天,就用最酷烈的手段,斩断了他最头痛的一颗毒瘤——卫所匪兵! 第一天,就在那片连野草都懒得长的十里坡盐碱地,凭空变出了良田! 第一天,就拿出了那种听都没听过,却能让全城饥民为之疯狂的“神粮”! 高翔在衙门里坐立不安,他派出去的探子一波接一波地带回消息,每一条,都比前一条更像天方夜谭! “大人!高大人!” 一声凄厉的嘶吼,一名浑身沾满泥土的下属,手脚并用地冲了进来。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脸上混着汗水、泪水与尘土,唯独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下官……下官亲眼看到了!千真万确!” 他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变调。 “那十里坡……全是庄稼!!一望无际,全是!” 他颤抖着,猛地从自己那脏兮兮的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还冒着丝丝热气,被啃得只剩下一半的……玉米棒。 “高大人!您尝尝!这就是燕王殿下的‘神粮’!”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下官在城外的粥棚……不!是饭棚!下官拼了命,才从人堆里抢到这么一口!” 一瞬间,整个内堂的空气都凝固了。 高翔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 所有官员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那半根金黄色的神物之上。 那不是粮食。 那是救命的仙丹! 高翔颤抖着伸出手,那只写了半辈子文章、批了无数公文的手,此刻抖得不成样子。 他接过了那半根玉米棒。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他冰冷的全身。 他看着那饱满得快要炸开的金黄颗粒,闻着那股浓郁到极致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香甜。 他颤抖着,张开干裂的嘴,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地咬了一口。 “咔!” 温热的、香甜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汁水,在他干涸枯萎的口腔中,轰然引爆! “……” 高翔整个人,僵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秒。 这位年过五旬,宦海沉浮半生的老臣,大明朝堂的封疆大吏,当着所有下属的面,“哇”的一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 “呜……呜呜呜……” 浑浊的老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不是在怕朱棣。 他看见了光! 他看见了北平城内外,那几十万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百姓,活下去的光! “神粮……这真的是神粮啊!” 高翔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狼吞虎咽,三两口就将那半根玉米啃得干干净净,甚至抓着光秃秃的玉米芯,还想用力地吮吸那最后一丝甜味。 什么体面?什么官威? 在能让几十万百姓活命的希望面前,全都是狗屁! “什么‘烤鸭王爷’?放他娘的屁!” 高翔猛地用官袍的袖子,狠狠一抹脸上的泪水。 他豁然站起,那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他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精光,如同燃烧的火焰! 他环视着自己那些同样被震得魂不附体的同僚,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 “这是天降圣主!是上天派来救我北平百万军民的活菩萨!!” 他一把抓起桌案上的官帽,重重地戴在自己头上。 “传本官命令!” 高翔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砸出来的。 “北平布政使衙门,上上下下,全体官吏,即刻出动!” “不是去弹劾燕王殿下杀人越权!”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是去‘协助’燕王府!赈灾!” “他燕王府要人,我们衙门给人!他要地,我们划地!他要权,我们……” 高翔一掌狠狠拍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做出了他此生最重大,也最英明的决断。 “我们整个布政使衙门,都给他燕王府打下手!” “从今天起!我们必须,也只能,紧紧抱住燕王殿下这条金大腿!!” 第15章 积分之困!兑换“神粮”! 北平布政使衙门,内堂。 所有官员的身体都僵直了,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从天灵盖贯入,将他们的神魂都劈得一片空白。 他们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光。 也就在高翔于衙门内堂宣誓“效忠”,将整个北平官场都死死绑上朱棣战车的同时。 燕王府。 书房之内,一片静谧。 朱棣的脑海里,一道冰冷而清晰的提示音,精准地响起。 【叮!】 【成就:立威北平(达成)!】】 【评语:宿主以“杀戮”之铁腕与“神粮”之神迹,双管齐下,已彻底震慑北平官、军、民三方,为后续所有计划铺平了最坚实的道路。】 【任务奖励:积分500点。】 朱棣眼前的虚幻面板上,数字随之跳动。 【剩余积分:1000】 一千点。 这是他兑换那片百亩玉米地后,剩下的500积分,加上刚刚到账的500点奖励。 朱棣的眼神没有半分波澜,深邃得如同古井。 他的手指,或者说他的意念,没有任何停顿,立刻点开了系统商城。 他的目标无比明确。 一个闪烁着金色光泽的选项,第一时间攫住了他的视线。 【兑换选项:主粮玉米】 和高产玉米田相比,这个更便宜。 但一个是“授人以渔”,但鱼竿还没完全做好,鱼塘里的鱼也还没长大。 另一个,是“授人以鱼”,直接把烤得滋滋冒油的鱼,塞进那些快要饿死的饥民嘴里! 他现在缺的,不是半个月后的宏伟蓝图。 他缺的,是撑过这要命的、能决定生死存亡的口粮! “系统!” 朱棣的下颌线瞬间绷紧,牙关咬合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他的声音在脑海中斩钉截铁,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兑换成品粮!” 他不能将所有的积分,都押注在那个需要等待的“未来”上。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力量,最直接的手段,死死稳住“现在”! 【叮!确认指令。】 【消耗500积分,兑换“成品玉米”两万石。】 冰冷的机械音落下。 【具现地点:燕王府后院废弃仓库群。】 【剩余积分:500】 成了! 朱棣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 但他没有停下。 他看着面板上仅剩的500积分,再次锁紧了眉头。 粮食,解决了燃眉之急。 但这还不够。 北平,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面临着另一个巨大的难题。 缺水! 连年的旱灾与广泛分布的盐碱地,是悬在所有农作物头上的两把利刃。 他那片千亩神田,想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稳定地、可持续地实现“亩产两千斤”的奇迹,若是没有配套的水利设施,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一次神迹,可以是天降祥瑞,是上天垂青。 可如果神迹无法复制,那就会变成一个笑话,甚至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系统!” 朱棣的目光,穿透了书房的墙壁,仿佛看到了未来那片干涸的土地,变得锐利而深远。 “花费500积分,解锁【水利】模块!” 他做出了第二个决断。 【叮!消耗500积分,【水利:基础灌溉】模块已解锁!】 【积分:0】 看着彻底归零的积分数字,朱棣心中没有半分可惜。 他彻底成了一个“穷光蛋”。 但他知道,这两笔买卖,是他眼下能做出的最正确,也是最伟大的投资。 一笔,买下了现在。 一笔,赌赢了未来! 做完这一切,朱棣霍然起身,龙行虎步,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 “来人!” 他对着院中肃立的亲卫,下达了命令。 “立刻去布政使衙门,请高翔高大人过来。告诉他,本王带来的粮食,已经堆满了仓库!” “让他准备好人手,本王要全城招工!” …… 半个时辰后。 一份由燕王府与北平布政使衙门联名发布的告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被张贴在了北平城所有城门口,以及各大坊市最显眼的位置。 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到让每一个识字的人都以为自己疯了。 “燕王府招工!” “凡我北平军户、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但凡有一份力气,皆可前来王府登记!” “工酬:参与城防建设(修复北平城墙)!” “不发工钱!不发宝钞!” 告示上,最后一行字,是用最粗的墨迹,一笔一划写上去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要从纸上挣脱出来的力量! “只发‘神粮’(玉米)!” “一人一天,管饱三顿!干得多,拿得多!” 这张告示,不是一滴滚油滴进了沸水。 它是一颗天外陨石,携着灭世之威与创世之光,狠狠砸进了北平这座被饥饿笼罩的死城! 整个北平,没有沸腾。 是直接引爆! 那些被“匪兵”敲骨吸髓,在饿死的边缘线上绝望徘徊的百姓! 那些拿着微薄军饷,同样食不果腹,眼睁睁看着家人挨饿的底层卫所军户! 当他们看清告示上的每一个字,当他们反复确认,那传说中香甜无比,能救人性命的“神粮”,真的可以敞开吃时—— 他们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不敢置信、濒死前的狂喜、以及被逼到绝境后彻底爆发的疯狂! “神粮……管饱!?” 一个骨瘦如柴,几乎只剩一副骨架的汉子,颤抖着伸出鸡爪般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告示上那粗黑的墨迹,仿佛那不是字,而是能救活全家老小的仙丹。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嘶吼。 “是真的!是真的!燕王殿下有饭吃!有神粮吃啊!!” 疯了! 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不再是人,他们是一群在沙漠中跋涉了数月,即将渴死时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绿洲的旅人! 他们是一群在黑暗的深海中快要窒息,突然看到头顶射下一道通天光柱的溺水者! 他们疯了一样,朝着燕王府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高翔也以惊人的效率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派出了布政使衙门所有的官吏,甚至动员了城内各坊的里长、甲长,在燕王府周围,以及城内各处交通要道,紧急设立了十几个登记处。 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连走路都端着官架子的老爷们,此刻正满头大汗,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全力协助燕王府登记造册。 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第16章 解锁军工!燕云1型神机铳! “以工代赈”,这是朱棣从后世学来的、最朴素也最有效的管理学。 当那十座仓库的“神粮”玉米,被源源不断地运到北平城墙下时,奇迹发生了。 上万名饿得面黄肌瘦的劳力(百姓与军户混合编队),在“管饱三顿”的激励下,爆发出了惊人的热情。 整个北平城墙的修复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嘿咻!加油干啊!干完这板车,晚上就能多领一勺玉米糊糊!” “燕王殿下万岁!吃了这顿饱饭,死了都值!” 高翔作为总后勤官,看着那一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看着那些虽然衣衫褴褛、但脸上洋溢着希望和干劲的劳工,他再一次热泪盈眶。 什么叫“仁政”? 让百姓吃饱饭,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仁政! 在布政使高翔的全力配合下,北平的秩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后勤工作井井有条,再没有一个贪官污吏,敢在燕王殿下的眼皮子底下,伸手去碰那些金贵的“神粮”。 随着“神粮”玉米的收拢民心,和北平城墙的初步修复,朱棣的系统面板上,那个代表“文明等级”的进度条,也在缓慢地提升。 【叮!检测到封地“北平”的秩序、民心、粮食储备均达到临界点……】 【文明等级提升至:“农耕”!】 【系统奖励:积分1000点!】 【叮!新模块已解锁:【军工:火器铸造】!】 朱棣大喜过望!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如蚂蚁般劳作的民众,心中一片火热。 他知道,在北平这种边疆,粮食是“体”,是活下去的根本。但武力,才是“骨”!是站直了的底气! 没有强大的武力,他种再多的“神粮”,也不过是北元骑兵的“粮仓”! “系统!打开【军工】模块!” 他毫不犹豫地,将刚刚到账的1000积分,全部投了进去。 他要兑换的,不是刀枪剑戟,而是超越这个时代的——火器! 【燕云1型神机铳(全套图纸)】 【兑换价格:1000积分】 【描述:超越时代的革命性火器。】 【1. 结构:使用“燧发”结构,摒弃落后的火绳,极大提升激发效率,无惧风雨。】 【2. 弹药:使用“纸壳定装弹药”(内含标准火药与弹丸),无需单独装填。】 【3. 膛线:内附膛线刻画,及相关基础机器制造技术。】 【4. 射程:有效射程300米(约三百五十步)。】 朱棣的呼吸都急促了! 三百米!燧发!定装弹药! 而大明现役最精锐的“火铳”(神机铳的前身),还在用“火绳”点火,射程不过五十到一百米,雨雪天当场歇菜,装填一次需要几分钟! 这根本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兑换!” 【叮!消耗1000积分,燕云1型神机铳(图纸)已发放。】 【面板更新:积分:0】 朱棣再次清零。 但他握着城墙的冰冷砖石,望着北方的苍茫天空,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冷笑。 北元?打秋风? 等着吧。 …… 图纸,只是第一步。 朱棣的意识沉浸在浩瀚如烟海的知识中,每一个零件的结构,每一道工序的细节,都清晰地铭刻在他的脑海。 同时,一些关于这种火铳制造的基础机器,也都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想将这超越时代的神器“复刻”出来,工匠、材料、场地,缺一不可。 现在他有了完整的技术链,那么接下来就是工匠和人力了。 所幸,他作为燕王,拥有整个北平! 此刻的他没有丝毫耽搁,转身走下城墙。 “高翔。” “臣在!” 高翔小跑着跟上,他能感觉到燕王殿下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迫人的气势,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凌厉。 “从工程队里,把所有卫所出身的军匠都给我挑出来,要祖上三代都是干这个的,手艺最好的那一批。” 朱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是!” 高翔立刻去办。借助详尽的户籍册,筛选工作进行得飞快。 不到半个时辰,几十名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汉子被带到了朱棣面前。他们神情麻木,眼神中带着一丝惶恐,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这些人,本该是卫所中负责打造军械的宝贝,是大明军队的基石。 可现实是,卫所腐败,军官克扣,他们连像样的铁料都摸不到,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最终只能和最普通的军户一样,拿起锄头去刨食。 朱棣的目光从他们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上一一扫过。 那是一双双本该锻造神兵利器的手。 他没有说任何废话,只说了一句。 “从今天起,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顿顿管饱,吃‘神粮’。” 轰! 一句话,让这几十名麻木的工匠,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他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朱棣,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一个老工匠嘴唇哆嗦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 “草民……草民愿为王爷效死!” “愿为王爷效死!” 其他人也跟着跪倒一片,哭声和嘶吼声混杂在一起。 朱棣将“秘密铸造厂”,选址在燕王府后院。 那里有一片广阔的、早已废弃的前元朝宫殿遗址,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平日里人迹罕至,是天然的禁区。 他以“修缮王府后院”为名,将此地彻底封锁。 张玉、朱能二人,亲率三百名最忠诚的王府亲卫,将这片废墟围得水泄不通。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接下来的十天,成为了北平城最诡异的十天。 白日里,城墙工地依旧热火朝天。 而燕王府的后院废墟,则被厚重的油布高墙围起,日夜不熄的炉火将那片区域的夜空都映成了暗红色,沉闷的敲击声从未停歇。 第17章 超越时代的火枪,试射! 朱棣几乎是吃住都在了工厂里。 他摒弃了这个时代模糊的“约莫”、“大概”,利用系统直接灌输在脑中的知识,亲手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出了每一个零件的精准尺寸。 精确到“分”、“毫”。 这个时代的工匠,或许不懂什么叫公差,不懂什么叫流体力学。 但他们拥有这个时代最恐怖的“手艺”和“耐心”。 当他们看到朱棣画出的那些闻所未闻、却又精巧绝伦的零件图时,所有人都被震住了。他们将朱棣奉若神明,以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开始锻造。 最难的一步,是“膛线刻画”。 当朱棣提出,要在光滑的铳管内壁,刻画出螺旋形的凹槽时,所有的老工匠都认为他疯了。 “王爷,这……这怎么可能?铳管内壁,如何下刀?” “是啊王爷,这要是刻坏了,铳管就废了!” 朱棣没有解释。 他再次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天一夜,画出了一套全新的图纸。 一套简陋的、却又颠覆了这个时代认知的机械装置。 他引护城河水为动力,通过水轮驱动一组复杂的齿轮,带动一根顶端嵌有坚硬钢刀的“拉刀”,匀速旋转、前进。 当这台“水力膛线拉刀机”被工匠们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制造出来,并成功在第一根废弃的铁管内壁拉出完美螺旋线时,整个工坊死寂一片。 所有工匠都围了上来,他们颤抖着手,抚摸着那根内壁闪耀着螺旋寒光的铳管。 “神迹……这是神迹啊!” 为首的老工匠再也控制不住,抱着那根铁管,哭得像个孩子。 他们哭的,不仅仅是这技术的鬼斧神工。 更是自己这一身被埋没了半辈子的手艺,终于见到了真正的“道”! 耗时十天。 朱棣和几十名工匠不眠不休,终于打造出了第一批成品。 二十支。 “燕云1型神机铳”。 张玉抚摸着这支造型古怪的“铁管”,它通体黝黑,线条流畅,枪身比大明现役的火铳要长,口径却更小。 最古怪的是那个击发结构,没有火绳夹,只有一个冰冷的龙头和燧石。 它太“精致”了。 精致得没有大明火铳那种“粗犷”、“厚重”的威慑感。 “王爷,此物……真的比神机营的火铳还厉害?” 张玉的眼中充满了军人最直接的怀疑。 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去城外秘密山谷,试一试,你们就知道了。” 城外,秘密山谷。 四面环山,入口狭窄,是朱棣早就选好的绝密测试场。 他让亲卫在远处立起了一面靶子。 三百步。 大约四百五十米。 那不是普通的木靶。 靶子的主体,是张玉从卫所武库里翻出来的、北元骑兵最常用的制式“牛皮铁甲”。 在厚重的铁甲之外,又蒙上了一层浸油硬化的厚牛皮。 双层防护,专门用来克制大明无往不利的箭矢。 “王爷……” 张玉看着那几乎快要消失在视野尽头、只有一个模糊小点的靶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不住摇头。 “三百步……这不可能。” 他的语气无比笃定。 “末将执掌军务多年,我大明神机营最精锐的火铳,能打到一百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超过一百步,连那层牛皮都打不穿。” 朱能也在一旁点头,他同样不信。 这完全违背了他二十多年的军事常识。 “是吗?” 朱棣的回应只有两个字。 他冷笑着,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支崭新的“燕云1型”。 冰冷的触感从手心传来,那份沉甸甸的重量,是力量的具现化。 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在张玉和朱能惊愕的注视下,他从腰间的弹药包里取出一枚纸壳包裹的圆柱体。 用牙齿“撕拉”一声咬开弹药纸壳的尾部。 将里面的颗粒火药倒入铳口。 再将包裹着弹丸的纸壳一同塞入。 抽出通条,上下三次,压实。 “咔哒。” 他抬手,扣上了燧发机的击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耗时,不足十秒。 张玉和朱能在一旁彻底看呆了。 这么快?! 神机营的老兵,摆弄那些瓶瓶罐罐,没有一两分钟,根本完不成一次装填! 朱棣没有瞄准镜。 他只是抬起了铳。 手臂、眼睛、枪身,三点一线。 一种源自血脉和系统知识的本能,让他瞬间锁定了那个几乎看不清的铁甲。 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 这声音和所有大明火铳那种“呲花”般的闷响截然不同! 它清脆! 沉闷! 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狂暴的声浪在山谷中来回激荡,仿佛一头苏醒的洪荒猛兽在咆哮。 这声音,比大明火铳要响亮、集中十倍! “……” 张玉和朱能被这声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痛,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朱棣已经放下了火铳,乌黑的铳口,正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王爷……打、打中了吗?” 朱能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自己去看。” 朱棣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张玉和朱能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 两人不再多言,猛地发足狂奔! 他们二人皆是当世猛将,三百步的距离,不过是转瞬之间! 当他们喘着粗气,冲到那面靶子前时,两人的脚步猛地刹住。 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两股凉气,顺着他们的口鼻,倒灌进肺里。 “这……这……这……” 张玉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只见,那面他们眼中坚不可摧的、足以抵挡三石强弓攒射的“牛皮铁甲”,正中央的位置。 赫然出现了一个洞。 一个拳头大小的、边缘光滑得不可思议的……大洞! 焦黑的痕迹,从洞口向四周蔓延。 张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那个洞口。 入手一片焦糊滚烫。 他猛地绕到靶子后面。 下一秒,他看到了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一幕—— 那面铁甲之后,用来支撑靶子的、足有水桶粗的硬木桩子上。 同样的位置。 赫然也被……一发弹丸,彻底洞穿!!! “嘶——” 张玉和朱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们的头皮瞬间炸开! 三百步! 洞穿双层牛皮铁甲! 还洞穿了水桶粗的硬木! 这是……这是人间的兵器该有的威力吗?! 两人跑回来的时候,腿肚子都在发软。 他们看着那个手持黑色铁管,神情淡漠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王爷……” 张玉的声音沙哑干涩。 “这……这是天雷吗?!” 第18章 练兵!“燕云火器队”! “这……这是天雷吗?!” 张玉和朱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们的头皮瞬间炸开! 这简直匪夷所思! 张玉沙哑干涩的嗓子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朱棣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手托着那根乌黑的铁管,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尚有余温的枪身。 山谷中的风吹过,卷起他衣袍的下摆,也吹散了铳口冒出的最后一缕青烟。 那神情,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寻常事物。 可越是这份平静,越是让张玉和朱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们二人,一个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宿将,一个是悍不畏死的万人敌。 什么场面没见过?可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们数十年赖以生存的战争认知。 三百步! 洞穿双层牛皮铁甲! 还贯穿了水桶粗的硬木! 这已经不是“兵器”的范畴。 这是天威! “王爷!” 张玉和朱能对视一眼,从对方瞳孔深处看到了同样无法抑制的狂热和敬畏。 下一刻,两人再也支撑不住发软的双腿。 “噗通!” 沉闷的两声,是膝甲与碎石的撞击。 这两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将,竟齐齐单膝跪地! 他们不是在跪拜一个皇子。 他们是在跪拜一个崭新的、足以碾碎一切旧有秩序的未来! 他们是识货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根不起眼的铁管,意味着什么。 “神器!王爷!此乃神器啊!” 张玉的声音都在颤抖,因为极度的激动,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有此神器在手!别说三百步,就算是一百步!不,五十步内能有此威力,那北元的骑兵……北元骑兵算个屁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这种‘天雷’面前,就是个笑话!” 是的,一个天大的笑话! 蒙古铁骑纵横天下的根本是什么? 是机动力,是骑射 !他们可以凭借马速,始终与步兵保持在弓箭的有效射程内,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削弱对手,直到最后发起致命冲锋。 可现在呢? 三百步的距离,大明的神机营还在手忙脚乱地摆弄那些瓶瓶罐罐,而北元的弓箭,连铁甲的边都摸不到! 而这件“神器”,却能在这个距离上,一击毙命! 这意味着,战争的规则,被改写了。 朱棣心中豪情万丈,胸膛里仿佛有一头巨兽在咆哮。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要的就是彻底击碎这些骄兵悍将心中固有的壁垒,让他们明白,时代,变了。 但他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清醒。 他很清楚,这二十支火铳,只是一个开始。 脑海中,系统图纸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最大的瓶颈,不是设计,而是工艺。 尤其是拉制膛线的“拉刀”,每一次使用都是一次巨大的损耗。 以燕王府目前能找到的最好工匠和钢材,制造一支合格的拉刀,其成本和时间,甚至超过了制造火铳本身。 产能,被死死地卡住了喉咙。 无法立刻装备全军。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打造一支“王牌中的王牌”。 一支人数不多,但足以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的雷霆之师! “起来吧。” 朱棣收起了那几乎不存在的笑意,脸上的神情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俯视着跪在身前的两员大将,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神器,也要人来用。” 这句话,如同冷水浇头,让狂热中的张玉和朱能瞬间冷静下来。 他们站起身,低着头,不敢再直视朱棣的眼睛。此刻的燕王,在他们眼中,已然与神明无异。 朱棣没有再多言。 他转身,大步流星,立刻返回燕王府。 王府的演武场上,三百名亲卫早已集结完毕。 他们是朱棣的影子,是原身留下的最忠诚的死士。每一个人的忠诚,都毋庸置疑。 朱棣的目光,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刻刀,缓缓扫过队列。 他没有去看那些身材最高大、肌肉最虬结的壮汉。在他的视野里,那些孔武有力的猛士,与那些身形稍显单薄的士兵,并无区别。 他的标准,只有一个。 眼神。 双手。 脑子。 他的目光掠过一个肌肉贲起的都尉,那人挺起胸膛,试图展现自己的力量。 朱棣的视线没有停留。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士兵身上。 那士兵身材中等,但站在那里,如同一截木桩,纹丝不动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演武场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出列。” 朱棣的手指点了点。 他又看向另一人,那人正在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动作稳定而富有节奏。 一双极稳的手。 “你,出列。”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 朱棣亲自挑选。 不选最孔武有力的,只选那些眼神最冷静、双手最稳、脑子最灵光的。 最终,三十个人,从三百人的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们站在朱棣面前,神情各异,有疑惑,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绝对的服从。 朱棣看着这三十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声音冰冷而肃杀。 “从今天起,你们没有名字。” “你们的番号,叫‘燕云火器队’!” “你们是第一批!” …… 数日后,剩下的三十支“燕云1型”神机铳,在耗尽了几乎所有珍稀材料后,全部打造完成。 总共五十支。 朱棣将这些人,带到了那处秘密的山谷。 他亲自担任教官,开始了魔鬼般的训练。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纸壳弹药,当着所有人的面,动作干净利落。 “看清楚了!” “用牙咬开!” “撕拉——” “倒入火药!” “塞入弹丸和纸壳!” “压实!” “激发!”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现在,你们来!” 数十名精锐立刻开始模仿。 然后,就是一片手忙脚乱。 有人牙齿用力过猛,咬破了纸壳,火药洒了一身。 有人倒入火药时手一抖,大半都漏在了外面。 更有人用通条去捅,不是太轻就是太重,节奏全无。 “太慢了!再来!” “你们是猪吗!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 “手残了?还是没吃饭?!” 朱棣的咆哮声,在山谷中回荡,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这三十名在军中堪称精锐的士兵,在这里,被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他们只是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枯燥到极点的动作。 咬开、倾倒、塞入、压实……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又被山风吹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霜。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逐渐熟练。 终于,在第五天,队列中一个最灵光的士兵,在一分钟内,成功完成了三次装填和击发! 砰!砰!砰! 三声枪响,间隔均匀。 这是一个里程碑! 这个时代的神机铳,威力弱不说,一分钟能打响一次,都算老天爷保佑! 而在这里,最快的人,已经可以做到……一分钟,三发! 但朱棣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笑意。 “个人的勇武,在‘天雷’面前,一文不值!” 他的声音愈发冰冷。 “你们要学的,是‘队列’!” 朱棣将五十人,分为三排,十六人一列。 他亲自站在队列前方,开始演练这个时代最恐怖,也最匪夷所思的战术——“三段击”! “第一排!举铳!” 十六名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将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远处的靶子。 “射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十声巨响,几乎在同一瞬间炸开!汇成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 “第一排!后撤装填!” 第一排的士兵立刻向后退去,半跪在地,开始重复那已经刻入骨髓的装填动作。 “第二排!上前!” 第二排的士兵踏着同伴的脚步,补上了空位。 “射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又是十几声连成一片的轰鸣! 山谷中,死亡的雷鸣,开始连绵不绝。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整个北平,呈现出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卷。 城墙之上,高翔正意气风发地指挥着上万名劳工。 震天的号子声中,一块块巨大的砖石被搬运上墙。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朴实的、名为“有饭吃”的幸福笑容。 空气中,弥漫着从大锅里飘出的,香甜的玉米糊味道。 而在城外的秘密山谷中。 三十名眼神冰冷的“魔鬼”,正在朱棣的亲自监督下,进行着超越这个时代的死亡训练。 山谷里,时常传来“砰、砰、砰”的、连绵不绝的“雷鸣”声。 那声音,沉闷而富有节奏,穿过山峦,隐隐传到北平城中。 北平的官僚和百姓们,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只当是那位深不可测的燕王殿下,又在演练天威,或是向上天祈求某种神迹。 他们对这位王爷的敬畏,与日俱增,愈发深重。 第19章 北元叩关!打秋风的来了! 时值秋季。 山谷中那连绵不绝的“雷鸣”声,已经停歇了数日。 天色昏黄,残阳如血。 “呜——” 忽然间! 一声低沉、悠长、充满了不祥气息的号角声,自遥远的地平线传来。 紧接着。 “呜——呜——” 城北,那座早已荒废、几乎被人遗忘的烽火台,突然窜起了三股浓重的黑烟! 那黑色的烟柱,在铅灰色的天幕与血色残阳的映衬下,扭曲、升腾,显得如此狰狞! 每一个在北平边墙讨生活的人,都明白这三股狼烟的含义。 那是最高等级的警讯! “敌袭——!!” 城墙上,一名负责警戒的卫所老兵,嗓子眼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发出了凄厉到变了调的尖叫! “北虏入寇!!!” 那声音刺破了黄昏的宁静! “当!当!当!当!当!当!” 悬挂在城楼上的警钟,被负责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敲响! 巨大的恐慌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王爷!” “王爷!!” 朱棣和高翔的身影,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北门城楼之上。 冰冷的风,卷着雪沫子,狠狠抽在脸上。 朱棣一言不发,单手按在斑驳的城垛上,身形稳固如山。 高翔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他身上的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却抖得筛糠一般,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 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线。 那条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宽,化作一股黑色的“浪潮”,卷着漫天升腾的烟尘,朝着北平城呼啸而来! 马蹄轰鸣,汇成沉闷的雷声,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是北元游骑!” 朱棣身后的亲卫张玉,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里带着一股金属般的凝重。 朱棣的目力远超常人,他眯起双眼,视线穿透风雪和烟尘,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支队伍的轮廓。 骑兵的数量并不算庞大,约莫五百骑上下。 人马皆着皮裘,身形剽悍,但阵型散乱,显然不是正规的军队。 “他们不是来攻城的。” 朱棣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城楼上所有的慌乱与嘈杂。 就凭这五百个散兵游勇,也敢来攻他这座北平城? 痴人说梦。 “王爷说的是,王爷说的是啊!” 高翔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半点放松,反而吓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几乎要哭出来。 “这……这是北元残余的阿古拉部落!他们……他们就是一群疯狗,一群饿狼!” “每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准时前来‘叩关’……” “叩关?”朱棣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就是……就是打秋风!” 高翔哭丧着脸,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绝望,“他们从不攻打坚城,专门劫掠城外的村庄和农田,抢走我们过冬的粮食! 往年……往年咱们都只能紧闭城门,眼睁睁看着他们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 话音未落,朱棣的眼神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他甚至不用转头,眼角的余光,就已经瞥向了城外东郊的方向。 那片在夕阳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散发着诱人异香的土地。 那片承载着他所有希望,承载着整个北平城未来的……玉米地! 这五百骑兵的目标,不言而喻。 果然,那五百北元骑兵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在一个小头目的带领下,呼啸而来。 他们甚至懒得多看北平那座破败的城墙一眼。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南人”懦弱的象征。 “阿古拉!头人!快看!那是什么!好香的味道!” 一名骑兵指着东郊的方向,兴奋地大喊。 被称为阿古拉的部落头目,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用力嗅了嗅空气中那股从未闻过的香甜气息,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哈哈哈哈!南人这些废物,居然种出了这么好的粮食!” “长生天开眼!这是上天赐给我们过冬的礼物!” “勇士们!冲过去!抢光那片金色的粮食!我们今年就能过一个肥年!女人和孩子都能吃饱肚子!” “嗷嗷嗷——!” 五百骑兵发出了兴奋至极的嚎叫,他们熟练地绕开了正面的城门,马鞭狠狠抽在马股上,调转马头,直扑城外东郊那片广袤无垠、无人防守的金色田野! 在他们眼中,那片即将到手的“神粮”,比金子还要宝贵。 他们要抢走的,是朱棣的命根子! “王爷!王爷!快发兵吧!快发兵啊!” 高翔急得眼珠子都红了,整个人几乎要从城墙上探出去。 “不能让他们毁了神粮啊!那是我们的命啊王爷!” 城墙上的卫所兵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们手中的长矛在抖,弓箭也握不稳,面对着高速冲锋的骑兵,他们甚至连放箭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绝望。 彻骨的绝望,笼罩在每一个守城士兵的心头。 然而,就在这片恐慌与绝望的氛围中。 朱棣看着那群即将冲入农田,已经开始发出胜利欢呼的北元骑兵,脸上,却缓缓勾起了一丝冰冷而残忍的微笑。 他没有看那些骑兵。 也没有看状若疯魔的高翔。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一名沉默如铁塔的将领。 朱能。 “传令。” 朱棣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燕云火器队’,出击。” 第20章 超时代的火器威力!吓懵的北元残兵 朱棣的声音在北平萧瑟的寒风中,并不响亮,却清晰地落入朱能的耳中。 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燕云火器队’,出击。” 朱能那张沉默如铁的面庞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微微躬身,沉声应诺。 “遵命!” 下一刻,他转身,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消失在城墙的甬道之后。 城墙上,陷入绝望的高翔和一众卫所兵,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短暂的交接。 他们所有的心神,都被城外那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所攫取。 恐惧,正在吞噬他们的理智。 “杀啊——!” 北元部落头目阿古拉,已经彻底被贪婪烧昏了头脑。 他挥舞着手中那柄沾满了无数汉人鲜血的马刀,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嗜血的红光,一马当先,冲向那片散发着奇异香甜气息的金色田野。 他甚至已经能够想象,身后城墙上那些懦弱的南人,正如何瑟瑟发抖。 他们会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抢走过冬的粮食,然后在漫长的寒冬里,抱着空空的肚子,绝望地死去! 这是他们阿古拉部落传承了数十年的生存之道! 是长生天赋予他们草原之狼的权力! “嗷嗷——!” 五百骑兵的呼啸汇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马蹄密集地敲打着冰冷坚硬的土地,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发出痛苦的**,震动感沿着城墙的砖石,清晰地传递到高翔等人的脚底。 那不是奔跑。 那是一场小型的、人为制造的地震。 “完了……” 高翔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神粮……神粮保不住了!” 他声嘶力竭地朝着那些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卫所兵吼叫。 “弓箭手!放箭!快放箭啊!”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得不似人声。 城墙上的新募卫所兵们,被这声嘶吼从麻木的恐惧中惊醒。 他们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长弓,凭着最后一丝属于军人的本能,稀稀拉拉地射出了几十支箭矢。 然而,勇气并不能弥补训练和装备的差距。 这些箭矢在凛冽的北风中飘飘荡荡,失却了所有的力道,软弱无力地划过一道可笑的弧线。 别说射中敌人,它们甚至连北元骑兵狂奔的马腿都摸不到,就提前坠落在地,被践踏而过的马蹄踩成碎片。 “哈哈哈哈哈哈!” 阿古拉看到了那阵无力的箭雨,看到了城墙上那些绝望而又可笑的面孔。 他爆发出愈发张狂的、雷鸣般的大笑。 “南人的箭,就跟他们的胆子一样软!” 虽然元朝一败涂地,但草原上的蒙古人却觉得是那些所谓的贵族被中原文化腐蚀了。 他们从未正眼看过这些软弱的中原人。 五百米…… 四百米…… 阿古拉的瞳孔中,已经能清晰地倒映出那些金黄色的、饱满得仿佛要爆开的“棒子”! 空气中那股甜香,浓郁得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已经迫不及不及待,要将这些神赐的粮食踩在脚下,然后据为己有! 近了! 更近了! 就在阿古a拉和他麾下最精锐的先锋骑兵,即将冲入农田,马蹄已经踏上田埂的那一刹那! 异变,突生!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整齐划一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雷鸣,猛地从农田前方,一道毫不起眼的低矮土坡之后炸响! 这声音,与大明军队那些零星“噼啪”作响的劣质火铳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沉闷、厚重、仿佛天神用巨锤擂动战鼓的“死亡雷鸣”! 一道道橘红色的火舌,从土坡后喷吐而出! 土坡之上,朱棣亲率那五十名燕云火器队的士兵,早已如猎人般潜伏在此。 他们身披土黄色的伪装,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完美地避开了北元斥候的视线。 他们在阿古拉的骑兵冲入三百米死亡范围的瞬间,冷静到冷酷地,执行着朱棣这一个月来,用血与汗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三段击”战术! 第一排,十六人! 齐射! “噗!噗!噗!噗——!” 一排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铅弹,交织成一道死亡的弹幕,瞬间笼罩了冲在最前端的骑兵。 冲在最前面的阿古拉,脸上的狂笑还凝固在嘴角。 下一秒。 他的胸口,仿佛被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砸中!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低头,视野中是自己胸前那足以抵挡寻常箭矢的双层牛皮甲。 此刻,那坚韧的牛皮甲,却如同被巨人撕开的薄纸,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赫然出现! 血洞之中,不是血肉,而是一片模糊的、混合着碎骨与内脏的空洞! 剧痛甚至来不及传达到大脑。 他的意识,连同他身边的七八名精锐骑兵,瞬间就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彻底抹去。 连人带马,他们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城墙,在巨大的惯性下被硬生生打得凌空爆开! 碎肉、鲜血、断裂的骨骼和马匹的内脏,化作一场血腥的暴雨,向后泼洒而去。 人仰马翻,重重地摔在了那片他们梦寐以求的玉米地前,成了第一批祭品。 “什么?!” 紧随其后的第二排北元骑兵,被这突如其来、血腥至极的场景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头人,那个草原上雄狮一般的阿古?,就那么……炸开了? 然而,战场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砰!砰!砰!砰!砰!砰!” 第二排的“燕云火器队”士兵,在第一排同伴退后装填的瞬间,冷静地向前踏出一步。 他们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战果,只是机械而精准地举铳、瞄准、扣动扳机! 又是一阵死亡雷鸣! 又是一片致命的铅弹风暴! 又是十余名精锐的北元骑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这股不讲道理的力量凌空打爆,身体被撕扯成不成人形的碎块! “砰!砰!砰!砰!砰!砰!” 第三排!接踵而至! 整个战场,彻底被这种连绵不绝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雷鸣声所统治! 第一排装填完毕,再次上前! 周而复始! 在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冲在最前面的五十多名、最精锐的北元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无一幸免。 全部被打成了肉泥和筛子,化作一堆堆模糊的血肉组织,横七竖八地堆砌在金色的农田之前,形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肉堤坝! 浓烈的血腥味与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冲天而起。 后面的四百多北元残兵,彻底吓懵了! 他们疯了一样死死勒住战马的缰绳,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人立而起,险些将他们掀翻在地。 他们的冲锋阵型,在距离土坡两百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恐。 他们惊骇欲绝地看着土坡后方那支……仅仅只有五十人的“魔鬼”队伍。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那些南人士兵,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姿势,释放死亡!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武器! 射程如此之远!威力如此之巨大! 而且,最恐怖的是……它居然能“连绵不绝”地射击! 这根本不是大明的火铳!这不是人间的武器! 这是来自长生天的“天罚”! 阿古拉的副手,一名同样凶悍的百夫长,此刻肝胆俱裂! 他引以为傲的骑射战术,他横行无忌的冲击速度,在这种“死亡雷鸣”面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用生命演绎的笑话! “魔鬼!那是魔鬼!!” 一名骑兵终于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极致碾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快跑!这是天神的惩罚!我们触怒了神明!” 这声尖叫,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幸存的北元骑兵彻底崩溃了! 他们脑中那根名为“勇气”的弦,被这超越时代的火力彻底绷断! 他们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调转马头,用比来时快上三倍的速度,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狼狈不堪地向着来路疯狂逃窜! 连同伴的尸体都不敢多看一眼! 土坡之上。 朱棣持铳而立,火铳那乌黑的枪口,还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风,吹动着他玄色的王袍,猎猎作响。 在他身后,是那片毫发无损,在夕阳下闪耀着神圣光辉的金黄色玉米地。 城墙之上。 高翔、张玉、以及所有的北平军民,全都看傻了。 整个城墙,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也无法言语。 高翔张大了嘴,大到几乎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他头上的乌纱官帽,不知何时已经“啪嗒”一声掉在了冰冷的城砖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城外那个手持“雷霆神器”,身形挺拔如山岳的燕王。 他又看了看那群丢盔弃甲、屁滚尿流、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的北元骑兵。 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一种颠覆了他过去数十年所有认知和经验的极致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灵魂! 第21章 万点积分!工业之种与王爷的疲惫 北平城墙之上,死寂。 那连绵不绝、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死亡雷鸣”声犹在耳边回荡,而城外,已是一片狼藉。 幸存的四百多北元骑兵,正如同被地狱业火追逐的丧家之犬,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上,连回头看一眼同伴尸首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来时有多么嚣张狂妄,逃走时就有多么的屁滚尿流。 这戏剧性到荒诞的一幕,与土坡之上那个持铳而立、玄色王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身影,形成了一副永恒的画卷,深深烙印在了城墙上每一个北平军民的灵魂深处。 “咕咚。” 不知是谁,第一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积压在所有人胸口那股极致的震撼。 “赢……赢了?” 一名卫所老兵颤抖着,扔掉了手中那根从始至终都没能射出去的箭矢,他看着城外那片血肉堤坝,又看了看土坡上那毫发无损的五十名“魔鬼”,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他不是在跪朱棣。 他是在跪神明! “赢了!我们赢了!” “天呐!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天雷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股比北元叩关时强烈百倍的声浪,在北平城墙之上轰然爆发! 那不是欢呼,那是劫后余生、亲眼目睹神迹之后的集体失控! “神迹!又是神迹啊!” 高翔,这位北平布政使,此刻早已没有了半分朝廷大员的体面。他头上的乌纱帽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只是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着土坡的方向,学着旁边的卫所兵,也跪了下去。 “燕王殿下……不!是活菩萨!是天神下凡啊!” “燕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高翔和张玉为首,城墙之上,无论是官员还是军户,无论是新募的劳工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在这一刻,全都面向朱棣的方向,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山呼海啸般的“千岁”声,汇成了一股比北元马蹄更震撼人心的洪流,直冲云霄! 他们彻底被征服了。 如果说,“神粮”玉米,是朱棣赐予他们“生”的希望。 那么此刻,这“天雷”神器,就是朱棣赐予他们“活”的尊严! 土坡之上,朱棣迎着万众的跪拜,神情淡漠,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因为就在万民跪拜,那股名为“威望”与“归心”的气运达到顶峰的刹那,他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面板,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刷新! 【叮!】 【检测到宿主威望达到北平顶点,民心、军心已彻底归附……】 【成就达成:北平守护神(已完成)!】 【成就描述:您以神粮赐予生机,以天雷扫平强敌。在此刻的北平军民心中,您已不是凡间的王爷,而是行走于大地的在世神明。您彻底扭转了北平的颓势,军民之心尽数归附!】 【奖励结算:积分 +10000点!】 一万点!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以他两世为人的心性,在看到这个数字时,心脏也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强行压住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保持着身为“神明”的威严与淡漠。 威望,果然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资源!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叮!检测到北平“民心”、“安全”、“粮食”三项指标已达标,【文明等级】提升!】 【【工业基建】模块已彻底点亮!】 朱棣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崭新的模块。一瞬间,无数选项在他眼前展开,但他的目光,只锁定了其中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三个“工业之种”。 【1. 初级水泥厂(全套图纸及核心工艺):3000积分】 【2. 高温红砖窑厂(全套图纸及核心工艺):2000积分】 【3. 简易焦炭冶炼高炉(全套图纸及核心工艺):4000积分】 这三项,合计九千点积分! 朱棣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织网”远胜“买鱼”! 他很清楚,无论是“神粮”还是“神机铳”,都只是系统出品的“成品”。而这三项,才是能让北平这片“蛮荒”之地,真正实现自我造血、自我迭代的工业基石! 他必须将北平,打造成一个能独立运转、碾压这个时代的工业堡垒! “系统!”朱棣在心中发出低吼,“全部兑换!” 【叮!积分-9000,兑换成功!】 【剩余积分:1000点】 就在兑换完成的刹那,朱棣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巨响! 三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如同三座大山,狠狠撞入他的意识! 关于硅酸盐的化学反应、关于不同标号水泥的配比、关于高温窑炉的结构力学、关于焦炭炼钢的脱碳技术……无数的图纸、数据和工艺流程,不再是简单的灌输,而是如同“顿悟”一般,强行在他的大脑中生根发芽,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呃……” 这股信息流的冲击,远比当初的《治国策论》要庞大百倍! 朱棣站在城外土坡上,在万众瞩目的跪拜之中,身体猛地一晃,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王爷!” 张玉第一个察觉到了不对,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第一个从跪拜中弹起,不顾一切地冲上土坡,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朱棣。 “王爷!您受伤了?!” 张玉的声音都变了调。 城墙上的高翔也看到了这一幕,更是吓得亡魂大冒。 难道王爷刚才……为了施展那“天雷”神威,耗费了心神,还是引动了在京城受刑的旧伤? 朱棣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大脑如同被撕裂般的胀痛。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天衣无缝的借口! 他扶着张玉的手臂,缓缓站直了身体,用一种带着“虚弱”和“疲惫”的沙哑声音,沉声摆手道: “无妨!” “只是……最近耗费心神过巨。” 这一句话,落在张玉、高翔和所有军民的耳中,瞬间就变了味道。 耗费心神? 王爷为了赐下“神粮”,又为了施展“天雷”……这分明是为他们北平百姓,耗费了“神力”啊!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朱棣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增添了无尽的狂热与崇拜! 朱棣稳住身形,用这一“神威”的余威,指向城外那片血肉模糊的战场,下达了胜利后的第一道命令: “张玉!立刻带人收缴所有无主的战马!封锁战场,所有尸骸……就地掩埋!” “高翔!” “臣!臣在!”高翔连滚带爬地应道。 “全城宣告胜利,安抚百姓!另外……”朱棣遥望城南那片广袤的荒地,声音重新变得威严。 “本王要大宴三军!同时,立刻张榜——” “本王要重建北平!所有‘以工代赈’的劳工,全部转为‘北平建设营’!” 此举,既是庆功,更是为即将到来的、真正的大基建时代,埋下了最坚实的伏笔! 第22章 巡视废墟!北平开发新区! 北元叩关的阴霾,在“神机铳”的雷鸣之下烟消云散。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以及王爷“大宴三军”、全城同庆的宣告,让整个北平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狂欢与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之中。 朱棣没有被这场胜利冲昏头脑。 他压下心中对那“工业三件套”的激动与期待。 在胜利的第二天,天色微明,他便带着张玉朱能,以及那位如今对他言听计从、视若神明的布政使高翔,开始了对整个北平城的巡视。 民心已归,威望已达顶点,但摆在眼前的现实,依旧触目惊心。 战马踏过清晨的薄雾,穿过还未完全苏醒的街道。 朱棣放眼望去,尽是残垣断壁。 元末明初的战火,早已将这座昔日的大都焚烧得面目全非。 这十数年来,虽然几经修缮,但北平城内,依旧是“脏、乱、差”的代名词。 街道两旁,根本没有几间像样的屋舍。 百姓们大多居住在四处漏风的窝棚里,用破烂的草席和泥坯勉强遮风挡日。几场秋雨过后,道路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和贫瘠的气息。 唯一能看的,只有那些卫所军户的营房,但也仅仅是“能看”而已。 “王爷……” 高翔骑着马,跟在朱棣身后,脸上火辣辣的。 昨日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可今日陪着王爷一看这民生实景,他只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臣……臣治下无方,致使北平凋敝至此,臣有罪!” 他翻身下马,便要跪地请罪。 “高大人,起来。” 朱棣勒住马缰,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没有去看高翔,只是指着街角一个窝棚。 窝棚前,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徒劳地抵御着清晨的寒风。 朱棣静静地看着,良久,才用一种沉重的、压抑的声音开口: “高大人,本王问你,什么是安居乐业?” 高翔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棣没有等他开口,自顾自地说道:“本王以‘神粮’,让他们有了活下去的饭食。本王以‘天雷’,让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尊严。” 他缓缓回头,目光如刀,直刺高翔的内心。 “可若是……本王只给他们一口饭吃,却让他们在这即将到来的寒冬之中,冻毙于这破败的窝棚之内……” 朱棣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这与本王亲手杀了他们,有何区别?!” “臣……臣惶恐!” 高翔被这句诛心之言吓得浑身剧颤,汗如雨下。 他猛地磕头,声泪俱下:“王爷明鉴!非是臣不愿修缮城池,实在是……是朝廷的税赋、卫所的军需,早已将北平府库压垮,臣……臣无钱、无力,更无良策啊!” 这的确是实话。在朱棣到来之前,北平就是一个无底洞,一个只出不进的军事黑洞。 “无钱,无力,无良策……” 朱棣咀嚼着这九个字,忽然笑了。 他不再看高翔,而是猛地一拉马缰,调转马头,朝着城南的方向奔去。 “跟上!” 张玉、朱能、高翔等人不敢怠慢,立刻策马跟上。 一行人穿过破败的城区,直奔城南。 城南,是一片广袤到一望无际的空地。 这里曾是元朝大都的皇家练兵场,地势开阔,却因连年战乱和疏于管理,早已荒废,只有几处残破的夯土高台,证明着它昔日的辉煌。 朱棣勒马立于高台之上,朔风鼓荡着他的王袍,猎猎作响。 他俯瞰着这片沉睡的、广袤的土地,胸中涌起万丈豪情。 他脑海中那三座“工业之种”,那无数的图纸和数据,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它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的坐标! “高翔!” “臣在!” 朱棣猛地一甩马鞭,指向脚下这片广袤的荒地,声音在寒风中激荡回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与决心。 “传本王之令!” “自今日起,于城南设立——【北平开发新区】!” 高翔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愕然。 朱棣没有理会他的震惊,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这片荒芜,看到了未来那拔地而起的钢铁森林。 他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豪气干云地说道: “本王要在这里,用本王的方式!” “为北平的军民,为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妇孺!” “造出——” “能为他们遮风挡雨、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能传承百年的——” “‘神仙居’!” “神仙居”!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了高翔的心上。 他被朱棣身上那股仿佛要将天地都重新规划的磅礴气魄所感染,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沸腾! 他不再有任何疑虑,不再有任何保留,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领命: “臣!遵命!!” 第23章 燕王之秘!天授神炉! 【北平开发新区】的成立,如同一道惊雷,再次震动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北平城。 虽然大多数人都听不懂这个奇怪的名词。 但这不妨碍朱棣的动作快得令人窒息。 就在他宣告成立“新区”的当天下午,那支在北元骑兵面前大显神威、如今已被北平百姓私下称为“天雷营”的燕云火器队,便被朱棣从秘密山谷调回。 不,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燕云火器队”了。 朱棣以这五十名精锐为骨干,从亲卫中再次挑选精英,扩充编制,将他们正式更名为——“燕王亲军”。 这支军队的第一个任务,不是对外征战,而是对内封锁。 整个城南新区的一大片土地,在一夜之间,被“燕王亲军”团团围住。 沉重的拒马、高耸的哨塔、以及那些背着“天雷神器”、眼神冰冷如铁的亲军士兵,将这片区域彻底化作了最高等级的军事禁区。 朱棣对外宣称: “北平开发新区,乃本王为北平百姓祈福之地。即日起,本王将在此地斋戒沐浴,祭祀神明,祈求上天垂怜,赐下‘神匠’与‘仙法’,以造‘神仙居’。” “祭天期间,任何人、任何车马,胆敢靠近禁区百步者——” “杀无赦!” 朱棣心中明白,在这个百姓依旧迷信的时代,这或许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这道命令,在已经亲眼目睹了“神粮”与“神机铳”的北平军民心中,却是再合理不过。 原来王爷又要“作法”了! 高翔等人更是对此深信不疑。在他们看来,王爷本就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他要祭天,要祈求“神匠”下凡,这不就是为了他们北平百姓好吗? 一时间,整个北平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肃穆与狂热的期待之中。 所有人都自觉地远离城南,生怕打扰了王爷的“祈福”。 这,正中朱棣下怀。 他需要一个绝对保密、绝对可控的环境,来安放他那三张即将改变时代的底牌。 夜幕降临。 朱棣遣散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进入了这片被亲军彻底封锁的“禁区”心脏。 他站在荒凉的元朝练兵场中心,感受着四周寂静的空气和远处亲军士兵们巡逻的脚步声,心中再无半分波澜。 “系统。”他平静地开口。 “将【初级水泥厂】、【高温红砖窑厂】、【简易冶炼高炉】,全部具现化。” 他按照脑海中那庞大信息流自动生成的“最优选址规划图”,精准地指向了三片不同的区域。 【叮!具现化需要选定核心基建材料,宿主剩余1000积分,是否用于兑换三座工厂的基础材料包(包含耐火砖、核心齿轮组、简易鼓风机图纸)?】 “兑换!” 【叮!消耗1000积分,剩余积分:0。】 【基础材料包已投放。】 【三座核心工厂正在具现化……具现化完毕!】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完成。 在朱棣的视野中,三座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建筑群,如同幽灵般,从虚无中浮现,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北平荒芜的土地上! 那灰白色的水泥立窑,如同沉默的巨人; 那连排的高温红砖隧道窑,散发着古朴的气息;而那座高达数丈、结构复杂、管道纵横的漆黑简易冶炼高炉,更是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工业压迫感! 朱棣看着眼前这三座超越了时代千年的“工业巨兽”,饶是早有准备,也不禁心神激荡。 第二天清晨。 朱棣从“以工代赈”转化的“北平建设营”中,亲自挑选出了数百名最可靠、最本分、且祖上三代都是工匠出身的“建设营”成员。 这些人,大多是在之前修复城墙时,被高翔登记在册、手艺精湛的木匠、石匠和铁匠。 他们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在“燕王亲军”的押送下,第一次踏入了这片神秘的“新区”。 当他们穿过警戒线,看清了“神迹”的全貌时,所有工匠,都吓傻了。 “老天爷……那……那是什么……” 一个老石匠指着那座水泥立窑,吓得手脚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是……是山吗?不对……那是……那是神仙的炉子吗?” “还有那个黑色的大家伙……我感觉它在呼吸……”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巨大窑炉,看到了结构怪异、管道纵横的漆黑高炉,看到了那些堆积如山的、他们根本不认识的“基础材料”。 朱棣知道,这个时代,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迷信,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身披玄色王袍,缓步登上那座简易冶炼高炉的基座平台,俯视着下方数百名战战兢兢、满脸敬畏的工匠。 他的声音庄严肃穆,不带一丝情感,如同神明的宣判: “尔等,抬起头来!” 工匠们颤抖着抬头。 “昨日,本王祭天,上苍有感,特降下这三座‘天授神炉’!” 朱棣一指那三座工业巨兽,声如洪钟。 “此三炉,一曰‘化石为泥’(水泥),二曰‘点土成金’(红砖),三曰‘炼铁为钢’!” “尔等,便是上天选中,负责掌管这‘天授神炉’的‘神匠’传人!” “从今日起,尔等需按本王亲手传授的‘仙法’(操作图纸),日夜不息,操作神炉!” 朱棣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们造出的‘水泥’和‘火砖’,便是为全城百姓建造‘神仙居’的根基!” “你们炼出的‘神钢’,便是我大明横扫北元、护国佑民的利器!” “噗通!” “噗通!” 数百名工匠,再也支撑不住内心的震撼与狂热,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他们朝着朱棣,朝着那三座“天授神炉”,疯狂地磕头,额头砸在坚硬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嘶力竭地嘶吼: “我等……愿为王爷效死!” “愿为神炉效死!!” 第24章 广积神粮!燕王的新农策! “北平开发新区”在绝对的保密中,开始了它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工业轰鸣”。 “天授神炉”被朱棣的“仙法”点燃,日夜不息。 在数百名被“神选”的工匠眼中,朱棣已经彻底化身为了“工匠之神”。 王爷总能拿出一些他们闻所未闻的图纸,总能说出一些他们听不懂但又无比精准的“仙法”(化学和物理知识)。 他能精准地控制“化石为泥”炉(水泥窑)的火候,让烧出的“水泥熟料”恰到好处; 他能指导他们用“怪异”的比例混合砂石,造出比青石还坚硬的“混凝土”; 他甚至能指挥铁匠们,利用那座“炼铁为钢”炉(高炉),炼出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杂质极少的“神钢”。 工匠们对朱棣的崇拜,已经深入骨髓。 而朱棣,在将三座工厂的运转引入正轨,并培养出第一批核心技术骨干后,便(明面上)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了北平的立身之本——农业之上。 “新区”的建设,是绝密,是底牌。 而农业,则是摆在明面上,安抚天下、震慑宵小、积攒国力的阳谋。 在接下来的数月里,北平城呈现出了一幅热火朝天的奇特景象。 城南禁区,黑烟滚滚,戒备森严,无人知晓里面在发生什么。 而北平城外的所有土地,则全部被金黄色的浪潮所席卷。 朱棣深知,光靠系统兑换的“成品粮”是坐吃山空。 他利用这几个月来,系统陆续发布的几个(例如“稳定城防”、“工匠归心”、“民意调查”)小型支线任务,积攒了数千点积分。 他没有再兑换新的“工业”或“军工”科技,而是将这些宝贵的积分,全部投入到了最基础的模块上。 “系统!兑换【高产玉米田】!” 他陆续兑换了近千亩的【高产玉米田】。 这些“神田”,被他集中规划在东郊十里坡,由“燕王亲军”亲自看管、耕种。这里是北平的“战略储备粮仓”。 但朱棣要做的,远不止于此。 他要做一件这个时代,乃至几百年后,都堪称创举的事情——推广“一代杂交种”。 他将第一批收获的“神田”玉米,即那些产量高、抗性强、但远不如系统“成品”完美的玉米,宣布为“神种”。 他以燕王府的名义,下达了“新农策”。 他将这些“神种”,按照人头和土地亩数,大规模地、近乎无偿地发放给了布政使高翔(民田),以及北平各大卫所的指挥使(军田)。 “传本王令!” “自即日起,北平府所有在册田亩,无论军民,必须全部改种此‘神种’玉米!” “高翔,你负责民田;张玉、朱能,你们负责军田!” “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今年秋收,本王要看到的,不是粟米,不是小麦!” “而是铺天盖地的……玉米!” 在这个食物就能左右一个王朝兴衰的时代,朱棣琢磨自己做个玉米王爷,似乎也不错。 这道命令,若是放在几个月前,足以引起天大的动荡。 强行要求农民改换作物,这是历朝历代都可能引发民变的大忌。 可现在,北平的百姓和军户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非但没有任何抵触,反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什么?王爷要把‘神种’发给我们自己种?” “老天爷啊!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也能种出那种香甜的‘神粮’了?” “王爷万岁!王爷真是活菩萨!” 他们亲眼见过“神粮”的丰收,亲口尝过“神粮”的滋味。 在他们眼中,那金黄色的玉米粒,不是种子,那是能救活全家老小的金豆子! 整个北平,都陷入了一种即将丰收的狂热期待中。 百姓们用最虔诚的态度,将“神种”播撒进了自家的土地。 那些卫所军户们,更是放下了手中的刀枪,拿起了锄头,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种地”比“抢劫”更能让他们感到安心和富足。 事实证明,朱棣赌对了。 这些“一代神种”,虽然脱离了系统【高产玉米田】(神田)的加成。 因此种在北平那些贫瘠的“普通田地”里,无论是产量还是成熟速度,都远远不如“神田”那般逆天(亩产十多石)。 但是! 它们毕竟是“神种”的后代。 它们依旧展现出了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传统作物(如粟米、小麦)的顽强生命力! 它们耐旱、不挑地,在北平这片盐碱地上,依旧长势喜人,结出了沉甸甸的果实。 当秋风吹过,整个北平城外,不再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零星作物。 而是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 第25章 黄金遍地!军神的震撼! 秋收之日,天高云淡。 北平城外,十里坡。 这里,早已不再是当初那片荒芜的“鬼地”。 朱棣在此处搭建了一座临时的原木高台,高台之下,是黑压压一片、全副武装的“燕王亲军”,将这片区域拱卫得水泄不通。 今日,是北平“新农策”的第一次大阅兵。 更是朱棣,向他最重要的一位“客人”,展示北平新生的时刻。 高台之上,朔风凛冽。 朱棣身披玄色王袍,身姿挺拔,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位年过五旬、身披重甲、面容威严的老将。 老将虽然两鬓已有风霜,但那双虎目开阖之间,依旧是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滔天煞气。 他,就是大明朝的定海神针,开国第一功臣,魏国公,徐达! 同时,他也是朱棣的岳父。 数月之前,徐达奉朱元璋之命,巡视北境九边。 当他处理完大同、宣府的军务,抵达北平时,已经是秋收时节。 他本是怀着对未来女婿的担忧而来。 他此来,一是巡边,二也是想看看这个女婿,是不是真的被父皇骂傻了,需不需要他这个未来岳父出手敲打一番。 可当他踏入北平地界,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民不聊生、军心涣散。 而是…… 是百姓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朴实的笑容。 是卫所军户眼中那股安居乐业的、沉甸甸的底气。 以及,城墙上那些……正在热火朝天修复城防,高唱着战歌的劳工! 这……这还是那个被朝臣们视为“蛮荒”的北平吗? 而当朱棣将他特地请到这十里坡的高台之上,当他顺着朱棣的手指,朝台下望去时—— 徐达,这位见惯了尸山血海、亲手埋葬了一个王朝的大明军神。 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这……” 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了高台的栏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看到了什么? 放眼望去! 无边无际! 全是金黄色的、他从未见过的奇异作物,如同金色的海洋,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线! 在高台近处,在那些“燕王亲军”重兵把守的【高产玉米田】里,那些作物粗壮如臂,几乎有两人多高,上面挂满了三、四根硕大饱满的金色“棒子”。 而在稍远处的“普通田地”里,虽然作物略显稀疏矮小,但也无一例外地,挂着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的喜人果实! 整个北平的土地,都在燃烧! “王爷万岁!” “收粮了!收粮了!!” 高台之下,上万名被朱棣招募的劳工和卫所士兵,正挥舞着镰刀,高唱着激昂的号子,奋力地冲入这片金色的海洋。 他们脸上的喜悦,不是装出来的。 那是一种……对土地、对粮食、对未来最原始的狂热! “岳父大人。” 朱棣平静的声音在徐达耳边响起。 他亲手从身旁卫兵托着的金盘中,拿起一根刚刚煮熟、还冒着滚滚热气和霸道甜香的玉米,递给了自己的岳父。 “您尝尝。” 徐达的目光,艰难地从那片无垠的“黄金海”上移开,落在了这根金黄色的“神物”上。 他的手,在抖。 这位手握百万雄师、面对千军万马冲锋都未曾眨过一下眼的大明军神,此刻,在接过这根玉米时,双手竟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学着朱棣的样子,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咔!” 那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香甜与饱满,瞬间在他的口腔中爆炸! “……” 徐达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下一秒。 “呜……” 一股难以遏制的、滚烫的情绪,从他这位铁血将领的胸膛中直冲而出! “好……好啊……” 他那双看惯了生死的虎目,在这一刻,竟毫无征兆地,噙满了泪水! 浑浊的老泪,顺着他脸颊上那纵横交错的刀疤滚落,滴落在那金黄色的玉米之上。 他不是在哭这玉米有多好吃。 他是在哭……他看到了大明朝的未来! 他戎马一生,打了一辈子的仗,他太清楚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军粮! 意味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军粮! “好!好!好!” 徐达猛地转身,失态地抓住了朱棣的肩膀,双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朱棣的肩骨捏碎。 他看着眼前这个他曾经以为“难堪大用”的女婿,声音嘶哑,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与狂喜: “棣儿!你……你告诉为父!此物……此神物!亩产……几何?!” 朱棣迎着岳父那足以吃人的目光,平静地伸出了手指。 “神田,亩产十石以上。” “民田,亦可达三、四石!” 轰——! 徐达如遭雷击! 他再也支撑不住,这位大明的军神,竟当着万千将士的面,抱着那根啃了一半的玉米,嚎啕大哭! “有此神粮!有此神粮啊!” 他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北境何愁不稳!!” “我大明……何愁不稳啊!!” “棣儿!你……你当真乃我大明之福!!” 第26章 神秘新区!平坦如镜的水泥路!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却又充满了无尽狂喜的呐喊,在高台之上回荡,顺着秋日的劲风,传遍了整个北平的原野。 “我大明……何愁不稳啊!!” 徐达抱着那根啃了一半的玉米,老泪纵横,状若疯癫。 高台之下,那数万名正在金色浪潮中奋力收割的劳工与士兵,听着这发自肺腑的咆哮,无不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 但他们看得懂,魏国公,这位大明的军神,哭了! 为这神粮而哭! 为他们这些底层军民的未来而哭! “王爷万岁!!” “魏国公千岁!!”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彻底引爆了这片燃烧的土地! 民心、军心,在这一刻,被这金色的神粮与军神的眼泪,彻底熔铸在了一起,化作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磐石,牢牢地矗立在了北平这片边陲之地! …… 神粮的大丰收,如同一场席卷北平的金色风暴。 堆积如山的玉米,被源源不断地运入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新建粮仓。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独有的香甜气息,驱散了边关长久以来萦绕不散的肃杀与贫瘠。 整个北平,那根时刻紧绷的、关于粮食的神经,彻底松弛了下来。 那些“北平建设营”的劳工和卫所军户们,在亲眼见证了这“黄金遍地”的神迹之后,再看向高台之上那个平静站立的年轻王爷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敬畏。 而是一种……近乎于仰望神明的狂热崇拜! 夜。 燕王府,书房。 经历了白日里那场极致的情绪宣泄后,大明军神徐达,终于从那股狂喜与震撼中,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他换下了一身戎装,只穿着一身常服,但那股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却愈发凝练。 他没有坐,而是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脚下的方砖被他踩得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跳上。 朱棣则安静地坐在主位上,亲手为自己的岳父沏着茶,神态自若。 “棣儿。” 徐达猛地停下脚步,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朱棣,其中再无白日的狂喜,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凝重。 “这‘神粮’,亩产十余石……”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事,太过重大!” 他太清楚了。 他太清楚这四个字对整个大明朝堂,尤其是对应天府那位多疑的、掌控欲达到极致的皇帝陛下,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喜报。 那是一场足以掀翻整个朝堂的政治风暴! 一个边关藩王,在自己的封地里,不声不响地,捣鼓出了亩产十石的神粮!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拥有了可以不依靠朝廷补给,就能独立养活数十万大军的恐怖能力! 在一位雄猜之主眼中,这几乎等同于……潜在的谋逆! “此事,必须立刻上奏!” 徐达的眼神决绝无比,他走到书案前,斩钉截铁地说道。 “但奏折的写法,必须由我来定!” “棣儿,你放心!”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重重地按在朱棣的肩膀上,眼神中是身为岳父、身为大明柱石的决然。 “此事,我来上奏!我用我魏国公的爵位,我用我徐达的项上人头,向陛下担保!” “我定要让陛下降下皇恩,让你这不世之功,昭告天下!而不是变成悬在你头顶的一把利剑!” 徐达以为,这“神粮”,已经是朱棣在这北平“蛮荒”之地,所能创造出的极限。 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也是天大的麻烦。 然而,朱棣却笑了。 他看着自己这位激动不已、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如何与朝堂群臣、与自己那位父皇博弈的岳父,缓缓摇了摇头。 朱棣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徐达的耳中。 “岳父大人” “您……太心急了。” 虽然此刻朱棣还没正式迎娶徐达的女儿,但早已定下婚约,所以此刻一声岳父,喊的徐达心情更加舒畅。 “嗯?” 徐达准备好的一腔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都是一愣。 朱棣站起身,没有再解释。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入书房,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眺望着城南的方向,那片区域,即便是深夜,依旧灯火通明,并且被“燕王亲军”层层封锁,如同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巨兽,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微笑。 “神粮,不过是让百姓‘饱肚’之物。” 他的声音悠悠传来。 “解的是燃眉之急,填的是腹中之饥。” “孩儿这数月来的真正心血,另有所在。” “什么?” 徐达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一股难以置信的情绪从心底涌起。 难道……还有? 还有比亩产十石的神粮,更惊世骇俗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 “岳父大人在北平多待几日。” 朱棣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神秘。 “数日后,‘新区’初步完工,孩儿再请您一观,如何?” …… 数日后。 【北平开发新区】那扇巨大的钢铁闸门,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迎来了它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开放”。 当然,这只是对徐达一人的开放。 当朱棣的邀请正式送到驿馆时,徐达正对着北平的堪舆图,推演着未来北境的军事格局。 他满心疑惑,登上了朱棣的王驾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城南那片神秘的区域驶去。 车厢内,檀香袅袅。 徐达闭目养神,心中却在飞速思索。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除了那逆天的“神粮”,这个他曾经以为难堪大用的女婿,还能捣鼓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物来。 炼钢之法? 火器之利? 还是……更精锐的兵士? 然而,马车刚一启动,徐达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嗯?” 他那双即便闭着,也透着无尽威严的虎目,猛地睁开! 太…… 太平稳了! 这辆由四匹高大战马拉动的王驾,行驶在路面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颠簸! 车厢内的茶杯,水面平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这简直不合常理! 要知道,北平城内的路,他前几日才走过,不是雨后泥泞的土路,就是被车轮碾压得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 就算是应天府皇宫里的御道,也断然不可能平稳至此! 车轮碾过路面,只发出一种“沙沙”的、极其轻微的、连贯的摩擦声。 那种他戎马一生早已习惯的、车轮与石板碰撞的“咯噔咯噔”的颠簸感,彻底消失了! 仿佛这辆马车不是在陆地上行驶,而是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上滑行! “棣儿……” 徐达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疑,他一把掀开了马车的侧帘。 下一秒。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车轮之下,不再是他熟悉的青石板,更不是泥泞的土路。 而是一条…… 一条通体呈现出灰白色、表面平坦如镜、仿佛被神明用巨尺打磨过的“怪路”! 这条路,没有接缝! 它浑然一体! 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一种冰冷而坚硬的质感,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工业美感。 它从燕王府的门口,一路笔直地铺开,穿过整个城南,如同一条灰色的巨龙,蜿蜒伸向远处那座依旧被重兵封锁的“新区”大门! “这……这……” 徐达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戎马一生,见过无数奇景,可眼前的这一幕,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车窗外那条不可思议的“怪路”,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神情平静的朱棣,声音都变了调。 “棣儿,此路……此路为何物?!” 朱棣看着岳父那副震惊失态的模样,微微一笑。 这,仅仅只是开胃菜而已。 “这叫‘水泥路’。” 他重新为岳父拉上车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马车在平坦的“水泥路”上开始提速,快得不可思议,却依旧平稳如初,只有那“沙沙”的摩擦声,昭示着它正在高速前进。 “岳父,坐稳了。” 朱棣的声音在平稳而略显幽暗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好戏,才刚开始。” 第27章 鬼斧神工!徐达的失态! 马车在平坦如镜的“水泥路”上疾驰,速度远超寻常官道,却平稳得令人发指。 徐达坐在车厢内,一言不发。 他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虎目,此刻却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身体坐得笔直,双拳紧握,搁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水泥路…… 仅仅是这条路,其军事价值就不可估量! 他戎马一生,太清楚后勤补给线意味着什么。那是军队的血脉!多少次,大军出征,不是败于敌手,而是败给了泥泞的道路,败给了延误的粮草。 一场秋雨,就能让数万大军的粮道变成一片烂泥塘。 一场冬雪,就能让车轮寸步难行,活活冻死无数民夫与牲畜。 可现在…… 这条路,平整,坚硬,无惧风雨! 这意味着粮草、军械、兵员的调动速度,将提升数倍! 这意味着,北平的防线将不再是孤立的一座城,而是能与周边卫所快速联动的活棋!这意味着,对草原的主动出击,将拥有前所未有的后勤保障! 这已经不是一条路了。 这是大明北境的一条钢铁大动脉! 他心中的震撼,还未平复,马车的速度开始缓缓降低。 前方,一座同样由灰白色“水泥”浇筑而成的巨大门楼出现在视野中,门楼之上,是两个他从未见过的、笔画刚硬的黑色大字——新区。 门楼两侧,站着一排排身着统一黑色劲装的卫兵,他们手持长枪,身姿挺拔,眼神冷冽,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竟比他的亲军卫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车没有受到任何盘查,径直驶入那戒备森严的大门。 “岳父,到了。” 朱棣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如同一记重锤,将徐达从那风暴般的思绪中强行拽了出来。 车门打开。 当徐达走下马车,双脚踏上这片“新区”的土地时,他彻底愣在了原地。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看傻了。 他看到了什么? 眼前,不再是他记忆中那片荒芜的、杂草丛生的元朝练-兵场。 而是一座…… 一座他穷尽毕生所学也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拔地而起的“钢铁森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煤烟与石灰的古怪味道,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钻入他的耳膜,震得他胸腔发闷。 远处,三座他从未见过的、巨大无比的青黑色高炉,正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吞吐着滚滚浓烟,那烟柱粗壮,直冲云霄,将秋日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那是朱棣口中的“天授神炉”! 在它们的侧面,两排更高的烟囱直插天际,烟囱顶端冒着青白色的烟雾! 下方是连绵成片的巨大厂房,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水泥厂】和【高温红砖窑厂】。 而另一侧,一座相对矮小,却更加狰狞的【简易冶炼高炉】更是如同苏醒的巨兽,发出沉闷的轰鸣,炉顶时不时喷吐出骇人的橘红色火光,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起来! 无数的工匠,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在这片被“水泥路”贯穿的厂区内忙碌穿梭。 他们不曾交谈,不曾左顾右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干劲,步伐匆匆,目标明确。 这里没有市井的喧嚣,没有军营的操练声。 只有秩序。 一种……近乎冰冷的、高效的工业秩序! 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疯狂地运转着,创造着。 然而,这些都不是让徐达最震惊的。 最让他瞳孔收缩的,是道路两侧,赫然耸立着的一排排、整齐划一、风格怪异的灰白色建筑! 这些建筑,通体由那种“水泥”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色泽暗红的“火砖”构成。 它们的线条笔直,棱角分明,墙面平滑,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飞檐斗拱,没有雕梁画栋,却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坚实与厚重。 最重要的是,它们…… 它们足足有三层楼高! “这……这……” 徐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下意识地迈开脚步,身体有些僵硬地走到一栋楼前,仰起头。 脖子向后仰到了极限,酸涩感传来,他才堪堪看到楼顶那平直的边缘。 他这辈子,见过的城墙比这高,但见过的“民居”,何曾有过如此高度? 应天府最高的酒楼,也不过如此!可那需要多少名贵的木料,多少能工巧匠耗时数年才能建成? 而眼前,这样的“高楼”,竟是成排成片地耸立着! “岳父。” 朱棣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自豪。 “这,便是我为北平军民准备的‘神仙居’。” 徐达缓缓转过身,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寻。 “神仙居?” “此物,名为【水泥宿舍楼】。” 朱棣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那冰冷坚硬的墙体,发出“叩叩”的、沉闷而坚实的声音。 “通体由水泥与红砖浇筑,一体成型。” 他看着徐达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防火、防寒、亦能防震!” 防火! 防寒! 防震! 这六个字,不是六柄重锤,而是六支烧红的铁烙,狠狠地烫在了徐达的心口! 他作为大明最高统帅,太清楚这六个字在北平这种边陲重镇,究竟意味着什么! 防火!北平城内多为木质结构,一旦引燃,火烧连营 !塞北的蛮子最擅长的攻城手段,就是用火箭制造混乱!有了此物,敌人的火攻之术,将彻底失效! 防寒!北平的冬天能冻死人!每年冬天,光是守城的兵士,就要冻死冻伤多少? 百姓蜷缩在透风的茅草屋里,一病不起者更是不计其数!此物若真能防寒,能救下多少人命!能为大明保住多少兵员! 防震!虽不常见,但一旦发生,便是天灾! 这…… 这哪里是什么“神仙居”,这分明是一座座坚不可摧的战争堡垒! 是能让北平军民安然度过一切天灾人祸的诺亚方舟! 徐达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信! 这世上,焉有如此神物! 他猛地上前一步,手臂肌肉瞬间坟起,将那只布满了厚茧、足以开碑裂石的铁拳,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体之上! “砰!” 一声震人心魄的闷响。 那灰白色的墙体,纹丝不动!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掉落! “嘶——!” 徐达自己,反倒被那股坚硬到极致的反震力,震得整条手臂都一阵发麻,手掌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猛地缩回手,低头。 那只身经百战、从未受过如此憋屈伤的拳锋,此刻竟微微发红,隐隐作痛。 他再抬头,看看这栋如同沉默巨兽般耸立的“神仙居”。 他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那道由一生戎马、无数次生死考验铸就的、坚不可摧的认知壁垒,在这一刻,彻底被击垮了。 神粮…… 水泥路…… 还有这……这坚不可摧的“神仙居”…… 一件件,一桩桩,全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超出了这个时代的极限! “鬼斧神工……” 徐达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眼,他猛地转身,这位威震天下的大明军神,在这一刻,彻底失态了! 他一把抓住了朱棣的肩膀,双手因为极致的震撼而剧烈颤抖,那双曾看透无数战场风云、生死变幻的虎目中,此刻竟布满了血丝与狂乱。 “这……这真是鬼斧神工!!” 他的声音嘶哑,完全变了调,不再是那个沉稳威严的魏国公。 “棣儿!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你……你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第28章 龙颜震怒!“亩产十石”的欺君之罪 时间,在北平热火朝天的建设中飞速流逝。 而在数千里之外的应天府,奉天殿。 气氛,却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殿内只燃着数根粗大的牛油巨烛,光线昏黄,将一道孤寂而威严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洪武大帝朱元璋,正因为北境粮饷的奏折而焦头烂额。 几场秋雨下来,北方的旱灾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蝗虫随之而起,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各地卫所请求赈济的折子,如同雪片般飞向他的龙案,每一本,都浸透着血与泪。 “废物!” “通通都是废物!” 朱元璋将一本奏折狠狠掼在地上,那用上好蜀锦装裱的封面,瞬间摔得不成模样。 他宽厚的手掌撑在龙案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胸膛中压抑的怒火,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脚步声,从殿外由远及近。 一名内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了进来,身上的衣袍被雨水和泥浆浸透,整个人狼狈不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启……启禀陛下!”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嘶哑发颤。 “一艘……一艘从北平来的八百里加急快船抵达!” 内侍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 “非、非军情,是……是燕王殿下,给、给陛下的‘特产’进贡……” “什么?!” 朱元璋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刚刚压下去的火苗,在听到“燕王”和“特产”这两个词的瞬间,“腾”地一下,窜得比殿内的烛火更高! 逆子! 这个逆子!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那坚硬的木料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 “烤鸭治国”的荒唐言论,那个逆子桀骜不驯的眼神,那张被他亲手打得皮开肉绽的屁股,一幕一幕,瞬间冲进他的脑海。 北境饿殍遍地,边关危如累卵,他这个做藩王的儿子,不想着如何为国分忧,不想着如何安抚军民,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给他这个父皇送什么狗屁特产! “他还有脸给咱送特产?他又想送什么?烤鸭吗?!”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刮得那内侍抖如筛糠。 “还、还有……” 内侍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从被雨水浸透的怀里,掏出一管用火漆严密封装的粗大竹筒,高高举过头顶。 “还有……魏国公的十万火急……亲笔密奏!” “徐达?!” 朱元璋那滔天的怒焰,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硬生生给噎了回去。 他立刻压下了对那个逆子的所有怒火,眼神在一刹那间变得无比凝重。 徐达。 那是陪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兄弟,是他最信任的大明军神。 他的十万火急,绝非小事! “呈上来!” 朱元璋一步跨下御阶,一把从内侍手中扯过那根尚带着湿气的竹筒。 他看也不看那内侍一眼,手指用力,直接“啪”地一声,掰断了火漆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卷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奏报。 他展开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然而,只看了几行,朱元璋那只攥着奏折的手,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不是激动。 是愤怒! 是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难以言喻的滔天狂怒!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他最信任的兄弟,大明朝的魏国公徐达,在奏折里,竟以他自己的性命和世袭罔替的爵位作为担保,称那个逆子朱棣,在北平寻得一“神物”,名曰玉米,试种之后…… 亩产…… 高达“十石有余”?! “啪!!!”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奉天殿的烛火都为之狂跳! 朱元璋猛地一掌,将那份密奏狠狠拍在龙案之上! 那张由整块梨花木打造的、坚硬无比的桌面,竟被他这一掌,拍出了一道清晰可怖的裂痕! “欺君!!” 两个字,从朱元璋的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他气得浑身发抖,眼眶因为极致的愤怒而瞬间变得血红! “好啊!好一个翁婿联手!好一个亩产十石以上!” 他朱元璋是干什么出身的? 他是乞丐!是和尚! 更是从蒙元暴政下,在那片贫瘠的淮西土地上刨食求活,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 他太清楚,“亩产十石”这四个字,在洪武年间,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神迹! 那是天方夜谭! 那是把他这个皇帝,把他这个从田埂里走出来的真龙天子,当成一个三岁孩童一样,放在文武百官面前,架在火上烤的、赤裸裸的欺骗! “陛下!陛下息怒啊!”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而焦急的声音传来,马皇后闻讯赶来。她听闻是老四的船到了,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期盼,急忙从坤宁宫赶了过来。 恰逢此刻,御厨已经将那箱作为“特产”的玉米,蒸煮完毕,用一个巨大的食盒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 食盒打开的瞬间。 “呀!好香!” 一股霸道无比、浓郁至极的香甜气息,瞬间冲破了殿内沉闷的空气,飘满了每一个角落。 那味道,带着阳光和土地的芬芳,甜得让人心头发颤,光是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马皇后惊喜地走上前,从蒸腾的热气中拿起一根金黄饱满的玉米,也顾不得滚烫,轻轻咬了一口。 “唔……” 那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甜软糯,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 那滋味,让她这位尝遍了天下珍馐的皇后,在一瞬间热泪盈眶。 这不是食物。 这是希望! “好吃!太好吃了!重八你快尝尝!” 马皇后激动地将手中的玉米递向朱元璋,声音里充满了为人母的骄傲与喜悦。 “这真是神物啊!棣儿,出息了!他真的为大明找到神物了!” 然而,朱元璋看也不看! 他的视线,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徐达那份奏折上。那“亩产十石”四个字,像是四根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地刺着他的眼睛,刺得他神智都在发狂! “神物?!” 朱元璋怒极反笑,笑声嘶哑而恐怖。 他猛地一挥手,一把打开了马皇后递来的手臂! 那根金黄的玉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滚落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他当咱是三岁孩童,还是当咱没种过地?!” 朱元璋指着地上的玉米,对着马皇后怒吼。 “徐达也老糊涂了!他竟敢!他竟敢陪着这个逆子,合谋欺君!” “重八!” 看到丈夫如此暴怒,看到那被弃如敝履的“神物”,马皇后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片冰凉与无奈。 她知道,朱元璋对老四的偏见,已经深到了骨髓里。 她上前一步,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哀求。 “你为何总对老四如此偏见?这神物就在眼前,香气扑鼻,你为何……为何连尝一口都不愿意?” “偏见?!” “偏见”这两个字,如同火星落入了油锅,彻底点燃了朱元璋最后的理智。 他猛地拂袖而起,双目赤红,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煞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他不再看马皇后,而是伸出手指,直指那盘依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玉米,对着殿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太监们,发出一声震彻宫宇的怒吼: “拿去!!” “给咱拿到中书省去!给胡惟庸!给那些饱读诗书的大臣们都去验!” “咱倒要看看,他徐达,和他那个好女婿,到底能给咱演出一出什么样的花样来!!” 第29章 祸水东引!胡惟庸的杀机! 中书省,丞相府。 殿宇深沉,梁柱无声,连光线都仿佛被这压抑的空气吸走,变得晦暗不明。 当那道震彻宫宇的怒吼余音,还缠绕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时,几名小太监已经面无人色,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那几根被皇帝“嫌弃”的“神粮”,连同魏国公徐达的那份要命的密奏,一并送到了这里。 这里是大明王朝的权力中枢,是文官集团的最高殿堂。 此刻,当朝左丞相胡惟庸,正与几名心腹党羽围坐密议。 茶是新烹的雨前龙井,香气清冽,却驱不散这满室的凝重。 太监将托盘放在桌案上,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僵硬。 那几根金黄色的玉米尚有余温,散发着一股霸道又陌生的香甜气息,与这古朴典雅的书房格格不入。 胡惟庸的目光,从那份摊开的、字迹刚劲的奏折,缓缓移到了那几根玉米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文官们听闻此事时的鄙夷,也没有武将们可能怀有的好奇。 他不像朱元璋那样,被愤怒冲昏头脑,连看一眼都觉得是侮辱。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身旁的几名党羽交换着眼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能感受到,相爷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正涌动着他们无法揣度的暗流。 “陛下龙颜大怒……”为首的太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宫内发生的事情简略复述了一遍,每一个字都透着劫後余生的恐惧, “陛下……陛下命我等将此物送来,请相爷与诸位大人……查验……” 胡惟庸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地挥了挥手。 太监如蒙大赦,躬着身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合上。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胡惟庸冷静地伸出手,拿起一根玉米。 他的动作很慢,手指修长而有力,不像是一个纯粹的文人。 他将玉米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着那排列整齐、粒粒饱满的金色颗粒,甚至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感受那份紧实的质感。 在那群党羽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竟缓缓地、从容地,掰下了一粒金黄色的玉米粒。 然后,他将那粒玉米,放进了口中。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品尝的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神粮”,而是一枚精致的糕点。 只咀嚼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下。 胡惟庸的整个面部肌肉,瞬间绷紧! 那是一种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但追随他多年的党羽们,却齐齐感到心脏一缩。 他尝到了什么? 他当然尝到了那股霸道的、纯粹的、令人愉悦的香甜。那滋味在舌尖爆开,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但这股甜味,在他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口中,却迅速发酵、变质,化作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那是一种致命的、冰冷的、名为“威胁”的味道!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徐达的密奏上。 那“亩产十石”四个字,不再是纸上的墨迹。 它们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座座堆积如山的粮仓,变成了一支支铁蹄铮铮、粮草无忧的百战精兵! 他这个文官之首,第一次从四个字里,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比朱元璋更懂政治。 他比朱元璋更明白,这四个字一旦为真,将会在大明的政治版图上,掀起何等恐怖的滔天巨浪!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军粮的桎梏将被彻底打破!大明军队的后勤,将不再是掣肘北伐、南征的枷锁! 这意味着北平那个桀骜不驯、最像朱元璋的燕王朱棣,将获得无限的战略资本!他的翅膀将彻底长硬,再也无人可以束缚! 这更意味着,以魏国公徐达为首,本就手握重兵、功高盖世的淮西勋贵集团,将再添一柄国之重器! 他们文官集团多年来苦心经营、用以制衡武将的优势,将在顷刻间被碾得粉碎! 权力,将会失衡! “相爷……”一名心腹官员压低了声音,腔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的恐慌, “此物……此物若真如徐达所言,那燕王与魏国公,岂不是……岂不是如虎添翼?这对我等而言,大为不利啊!” 胡惟庸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舌尖,缓缓将口中那粒滋味复杂的玉米,咽了下去。 那股甜味滑入喉咙,却在他的胸腹间,化为了一团冰冷的铁。 他厌恶这种感觉。 他厌恶一切不可控的变数。 尤其,这个变数还来自于那个他素来看不顺眼的、浑身长满了反骨的皇四子——朱棣。 那个最像皇帝的儿子,往往也是皇帝最忌惮的儿子。 一缕阴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机,在他的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他抬起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一抹让所有心腹都感到脊背发凉的冷笑。 “所以,”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玉盘上。 “它不能为真。” 一句话。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为这件足以撼动国本的大事,定下了基调。 不是它“是真是假”,而是它“能”与“不能”为真! 一名官员立刻心领神会,眼中闪爍着兴奋与残忍的光芒,凑上前道:“相爷的意思是……” “陛下不是让我们验吗?” 胡惟庸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个声响都敲在众人的心上。 “那就验。” 他定下了第一条毒计。 “第一,祸水东引。”胡惟庸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立刻从我们的人里,挑选一支‘精干’的队伍,以中书省的名义,去北平‘查验’!告诉他们,路上……不必太急。”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 “秋雨连绵,道路泥泞,总会有些耽搁。再说了,运送‘神粮’的船,万一不凑巧,有些漏水…… 也是常有的事。务必要让这批所谓的‘神粮’,在运回京城的路上,受潮、发霉、腐烂!” “届时,本相自会率百官上奏,此物金玉其外,却无法久存,更遑论充当军粮!实乃燕王夸大其词,欺瞒圣听!” “高!相爷此计,釜底抽薪!实在是高明!”一名党羽忍不住抚掌赞叹。 “高明?” 胡惟庸根本没理会这记廉价的马屁,他敲击桌面的手指猛然停住,眼中杀机毕露。 “这还不够。” 他森然道:“仅仅是证明此物无用,最多让燕王受些斥责。 咱这位陛下,对他的儿子们,终究是心软的。” “我要的,是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胡惟庸早就觊觎北平的权利,他早就想将自己的党羽延伸到那片地方,以更好的巩固自己的权利。 “第二。”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毒蛇般的嘶嘶声。 “立刻,组织御史台所有我们的人,备好笔墨!” “弹劾燕王朱棣!” 他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支利箭。 “就告他……在北平封地,不思巩固边防、体恤皇恩,反以‘神粮’、‘天雷’之邪说,行‘神道设教’之大逆,蛊惑军民,收拢人心!” “告他,无视朝廷法度,私自在封地屯田、修路、建高楼,耗尽民脂民膏,所为皆是僭越之举!” “再告他,暗中勾结工匠,打造军械,私建工坊……图谋不轨!!” 一字一句,招招致命! 每一条罪状,都精准地戳在朱元璋那颗最多疑、最敏感、最无法容忍挑战的帝王心上! 他要做的,不是证明玉米是假的。 他要做的,是借朱元璋的手,用皇帝自己的猜忌,将朱棣和徐达这股即将抬头的军方势力,连根拔起,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 就在胡惟庸的毒计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无数饱含着“忠君爱国”之情的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奉天殿之时。 北平,燕王府开发新区。 朱棣对此,毫不知情。 此刻,他正陪同他的岳父,大明军神徐达,站在一片崭新的、开阔的土地上。 他们的脚下,是一条刚刚浇筑完毕,平坦、坚硬、呈现出一种独特灰白色的“水泥路”。 路面平整如镜,一扫往日土路的泥泞与尘土飞扬。 不远处,一排排同样是灰白色的三层小楼拔地而起,样式简洁而硬朗,正是为工匠和部分兵士家眷准备的宿舍楼。 徐达的目光,从平坦的道路,移到那坚固的楼房上。 这位一生戎马、见惯了金戈铁马与尸山血海的大明魏国公,在经历了数日的震撼之后,依旧难以平复心中的那份激荡。 他的手指着眼前那排在阳光下泛着独特光泽的水泥宿舍楼,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与感慨,他由衷地对朱棣说道: “棣儿,你可知……就是这样一座坚固、厚实、不漏风雪的屋子…… 对于北境常年苦寒的军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眼中,有泪光在闪动。 “这,比黄金还要珍贵啊!” 第30章 钢铁洪流!“燕云二型”神机铳! 徐达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以为那亩产三十石的“神粮”,已是燕王朱棣所能祭出的最大底牌,是足以撼动大明国本的极限。 可转眼,朱棣就用那平坦坚硬,足以让粮草辎重效率倍增的“水泥路”,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以为“水泥路”已是鬼斧神工,是仙人造物。 朱棣却又带他看了那温暖坚固,能让北境将士安然过冬的“神仙居”。 这几日,徐达心神恍惚。 他感觉自己穷尽大半辈子,在尸山血海与刀光剑影中建立起来的战争观,乃至整个世界观,正在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婿,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一片片地敲碎,研磨,然后重塑。 朱棣看着岳父那依旧停留在“神仙居”上的震撼表情,没有给他太多消化与感慨的时间。 他知道,对付自己这位岳父,这位当世的军神,这位大明军方的定海神针,温情与感慨远远不够。 必须用更硬、更冷、更直接的东西,彻底击穿他最后的认知壁垒。 “岳父大人。” 朱棣的声音打断了徐达的思绪。 “‘神仙居’,只是让将士们住得好。” 徐达的目光从那排宿舍楼上收回,看向朱棣,眼神中带着询问。 只听朱棣一字一顿地说道: “接下来的东西,是让他们……活得好。” 活得好? 徐达的心脏猛地一跳。 在战场上,“活”这个字,本身就是最奢侈的追求。 他看着朱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咙有些发干,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他只能跟上。 朱棣领着心神依旧恍惚的徐达,穿过了那一排排整齐的水泥宿舍楼,径直走向开发新区最核心的区域。 这里的戒备森严到了极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每一个卫兵的眼神都锐利如刀,身上散发着百战老兵才有的铁血煞气。 连燕王府的长史高翔,都无权踏入这片禁区。 还未真正靠近,一股恐怖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前方的空气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与蒸腾。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那声音沉闷而持续,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在地下不知疲倦地咆哮、喘息。 轰鸣声中,还夹杂着无数工匠们嘶哑却狂热的嘶吼与号子声。 这,就是简易焦炭冶炼高炉! 经过这数月不间断的调试与改进,这座被工匠们私下称为“天授神炉”的庞然大物,终于在朱棣这位“燕王神仙”的“仙法”指导下,进入了稳定运行的阶段。 “岳父,请戴上此物。” 朱棣递给徐达一副深色的琉璃护目镜。 徐达接过来,触手温润,工艺远超他见过的任何琉璃器。他依言戴上,眼前的光线顿时暗淡下来。 朱棣亲自引领着他,顶着那股几乎要将人烤干的热浪,来到了一处被厚重铁板保护的观察口前。 “岳父,请看。” 徐达压下心中的惊疑,凑了上去。 透过那小小的观察口,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炉底,一个巨大的豁口被猛然打开。 下一刻,一股金红色的洪流奔涌而出! 那光芒,比正午的烈日更刺眼,哪怕隔着护目镜,依旧灼得他双目刺痛。 那颜色,比火山的岩浆更纯粹,更粘稠,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 那是一股“水”的洪流。 一股由钢铁构成的“水”! 徐达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他,彻底失语。 戎马一生,他与钢铁打了半辈子交道,他太清楚“钢”和“铁”那一道天堑般的区别! 大明的军队,用的是什么? 是百锻的“铁”!是经过铁匠千锤百炼,依旧杂质繁多、韧性不足、在酷寒天气下甚至会轻易折断的“铁”! 为了得到一把好刀,需要经验最丰富的匠人,耗费数月心血,从上百斤凡铁中反复折叠锻打,才有可能锤炼出一小块杂质稍少的“精铁”。 而真正的“钢”? 那是传说!是只存在于神兵利器记载中的东西!是万中无一、可遇不可求的“百炼精钢”! 可眼前这是什么? 这奔涌的洪流,这刺眼夺目的色泽,这纯粹到极致的金属气息…… 这是“钢”! 是传说中能削铁如泥的“百炼精钢”! 而在这里,在这座巨兽般的熔炉之前,它…… 它竟然在“流淌”?! 仿佛无穷无尽,仿佛廉价的河水一般,在人工开凿的沟渠里肆意奔涌! 徐达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毕生建立的关于武器、关于锻造、关于战争成本的认知,在这一刻,被这股金红色的洪流,冲刷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岳父,请。” 朱棣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给徐达任何时间去消化这份足以让天下所有将领为之疯狂的震撼。 他直接将徐达带到了高炉旁边的另一座戒备同样森严的建筑内。 秘密兵工厂。 这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敲敲打打的简陋手工作坊。 在“神钢”的无限量供应之下,在朱棣提供的超越时代的图纸面前,工匠们的热情与创造力被无限点燃,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当朱棣和徐达进入时,早已在此等候的工匠们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狂热目光看着朱棣,随即恭敬地呈上了他们最新出炉的成品。 “燕云二型神机铳”! 这,已经不是当初朱棣从系统奖励中得到的那一批“燕云一型”。 而是朱棣利用系统提供的完整图纸,结合了这座“炼钢高炉”所产出的优质钢材,由工匠们亲手复刻并改良的……“二型”! “岳父,您是天下兵马的行家,请看。” 朱棣没有让任何人代劳,他亲自为徐达演示。 他从架子上拿起一杆崭新的“燕云二型”。 那枪身通体呈现出一种森冷的黑色,金属光泽内敛而深沉,线条流畅而刚硬,握在手中,分量十足,给人一种无比可靠的踏实感。 “第一。” 朱棣的声音冰冷而沉稳,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徐达的心弦上。 “此铳,枪管已非铁制,乃是岳父方才所见之‘神钢’一体锻造。”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结论。 “可承受更大药量,射程……更远!” 徐达的瞳孔,骤然一缩! 身为大元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射程更远,意味着可以在敌人够不到你的地方,就先对其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这是战术层面的降维打击! “第二。” 朱棣没有停。 他单手持铳,另一只手在枪身中后段一个精巧的机件上轻轻一拨。 “咔哒。” 一声轻响。 那被称之为“燧发机”的核心机件,竟然被他随手完整地拆卸了下来! 紧接着,他从旁边的桌上拿起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机件,对准空缺的位置,随手一按。 “咔哒。” 又是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 新的机件,完美地、严丝合缝地装了回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三息! “所有机件,全部标准化。” 朱棣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可流水线生产,战损之后,无需寻觅匠人费时整修,战时……即刻替换!” 徐达的呼吸,再一次停止了! 他看到了什么? 流水线?标准化? 这些词他听不懂,但他看懂了朱棣的动作!他看懂了那动作背后所代表的,足以颠覆整个后勤体系的恐怖意义! 这意味着,火铳手不再是金贵的兵种,火铳本身也不再是需要小心翼翼伺候的宝贝。 它们,将变成可以被快速消耗、快速补充的战争工具! “第三……” 朱棣的声音,此刻在徐达的耳中,如同魔鬼的低语。 他当着徐达的面,将火铳倒转,指向那黑洞洞的枪口下方。 在那里,有一个徐达从未在任何火器上见过的奇异卡槽。 朱棣从腰间的武装带上,抽出一把标准的制式短剑,剑柄的位置,同样有着与之对应的卡口。 他将短剑的卡口,对准了枪口下方的卡槽,用力一推。 “咔哒!” 一声清脆到了极点,也致命到了极点的金属咬合声! 那把锋利的短剑,被无比精准地、牢固地装在了枪口之下,剑刃朝前,与枪管连为一体! 原本的火铳,在这一瞬间,赫然变成了一杆长达近一丈、枪头闪烁着森然寒光的…… 长矛! 火铳与长矛,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兵器,在这一刻,被用一种匪夷所思却又无比完美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 徐达再也站不住了。 他整个人一个踉跄,几乎是扑了上去。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抚摸着那冰冷、光滑、毫无瑕疵的钢制枪管,又摸了摸那与枪管合为一体、锋利得让他指尖生寒的致命刺刀。 他抬起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他曾经以为只懂烤鸭、荒唐透顶的女婿。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嘴唇开合了数次,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这位纵横天下、尸山血海中杀出赫赫威名的大明魏国公,在这一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31章 燕王的新城!神仙居与神仙宴 徐达的手,还搭在那“燕云二型”神机铳冰冷的刺刀卡槽上。 指尖传来金属精密咬合的触感,冰冷,坚硬,带着一种致命的秩序感。 这位见惯了尸山血海、亲手埋葬了一个王朝的大明军神,此刻,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 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钢制枪管。 标准化机件。 刺刀。 这三样东西拆开来看,每一样都足以让兵部尚书狂喜,让五军都督府彻夜难眠。 可当它们以这样一种完美到令人窒息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时,它便不再是“兵器”的革新。 这是一场足以碾碎草原铁骑,碾碎一切现有战争逻辑的……“天罚”。 徐达的脑海中,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成千上万的大明士卒,人手一杆此铳。 在百丈之外,万铳齐发,铅弹如暴雨倾泻,撕裂敌人的阵线。 待敌军骑兵冒着枪林弹雨,死伤惨重地冲至近前,只需一个动作,“咔哒”一声,火铳便化为长矛森林。 无数闪烁着寒光的刺刀,将组成一道让任何骑兵都为之绝望的钢铁壁垒。 冲锋,还是后退,都将是死亡。 他甚至能想象,若是大明全军列装此物…… 北元? 不。 放眼这天下,还有谁,能抵挡大明的天威? 他心中的震撼与杀伐之气还未平息,朱棣却神秘一笑。 那股云淡风轻、指点江山的从容,与徐达此刻的失态,形成了割裂般的鲜明对比。 “岳父大人,兵者,凶器也。” “看久了,总归是不详。” 朱棣竟是不再多言,主动上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温和力道,拉着依旧心神恍惚的徐达,离开了这间足以颠覆天下的军械工坊。 门外,一辆四轮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去生活区。” 朱棣淡淡地吩咐道。 马车启动,没有丝毫寻常车驾的颠簸与摇晃。 车轮压在平坦如镜的灰色路面上,几乎听不到任何噪音,只有一种奇异的、顺滑的飞驰感。 徐达坐在柔软的坐垫上,一言不发。 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拼命地消化着今日所见的一切。 神粮。 水泥。 钢水。 神机铳。 每一件,都超出了他的认知,每一件,都指向一个让他不敢深思的未来。 他感觉头脑有些发热,胸口发闷,下意识地掀开车厢的帘子,想让外面的冷风吹一吹。 可当他看清窗外的景象时。 他……彻底失语了。 他看到了什么? 马车已经驶入了那片被朱棣称之为【北平开发新区】的生活区。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冰冷的厂房与喷吐着黑烟的高炉。 而是一片……整齐划一、连绵不绝的灰色“堡垒”。 正是他前几日才见过的,那种三层楼高的灰色水泥房! 一栋,两栋,十栋,百栋…… 它们成片成片地耸立着,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占据了整个视野,在夕阳的余晖下,每一道轮廓都笔直分明,透着一股坚不可摧的秩序感。 这哪里是民居? 这分明是最森严的军阵! 而在这片庞大的“堡垒”群中,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汇聚成一条条长龙。 他们的脸上,没有麻木,没有疲惫,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压抑不住的狂喜。 人们正兴高采烈地排着长队。 在队伍的最前方,北平布政使高翔正扯着嗓子,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满头大汗地指挥着。 “下一个!王二麻子,户籍核对无误!” “三号楼,一单元,一百零一室!拿好你的钥匙!别弄丢了!” 那名叫王二麻子的汉子,激动得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伸出那双满是老茧、甚至还在微微发抖的手,从高翔手中接过了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 钥匙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 那光,比金子还要耀眼。 下一秒,王二麻子猛地转身。 他看到了那辆缓缓驶来的、独一无二的燕王座驾。 他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他身后,他那同样穿着破旧但干净衣裳的妻子,还有两个瘦小的孩子,也跟着黑压压地跪下。 “草民王二麻子,叩谢燕王殿下!”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嗓音都吼劈了。 “谢殿下……赐我等‘神仙居’!!” 这一声嘶吼,仿佛是一个信号。 一个点燃干柴的火星。 所有排队的、刚领到钥匙的、已经开始往新家里搬运简陋行李的百姓,在看到那辆熟悉的王驾马车时,全都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 如同退潮的海水,轰然跪倒! “叩谢燕王殿下,恩赐‘神仙居’!” “叩谢燕王殿下!” 山呼海啸般的叩谢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一股肉眼可见的声浪,直冲云霄,震得人心头发颤。 徐达坐在车内,呆呆地看着窗外这万民跪拜、感恩戴德的一幕。 他看着那些人脸上最朴实、最真挚的笑容。 看着他们眼中,那名为“希望”的光芒。 他心中那股因“神机铳”而起的滔天杀气,那股冰冷的、想要用战争去丈量天下的戾气,竟被这股温暖而磅礴的喜悦,冲淡了许多。 马车停在了一栋窗明几净的建筑前,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大字——【新区一号食堂】。 朱棣扶着依旧有些恍惚的徐达下车,带他走了进去。 这里没有王公贵胄惯用的包厢雅间,只有上百张擦得锃亮的八仙桌,整齐排列,一尘不染。 伙计们很快端上了几样家常菜。 雪白饱满、热气腾腾的大米饭。 一盘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回锅肉。 以及一盘……色泽金黄,点缀着鲜红之色,他从未见过的菜肴。 “此乃,西红柿炒蛋。”朱棣介绍道。 其中的西红柿,是朱棣仅仅花费一百积分兑换的成品田。 徐达品尝着这些他从未尝过的菜肴。 那回锅肉的香辣滋味,瞬间打开了他的味蕾,让他食欲大振。 而那盘西红柿炒蛋,酸甜可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更是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 他心中既为朱棣的这些神鬼莫测的手段感到满意和赞叹,但同时,作为大明的魏国公,一位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统帅,一股更深的、更现实的担忧涌了上来。 他放下筷子,神情无比严肃,沉声道:“棣儿。” “你……你如此大兴土木,又是炼钢,又是建房,又是养着这数万劳工……你哪来的钱财?” 他双眼死死盯着朱棣,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北平府库,早已空虚!你这般作为,与饮鸩止渴何异!” 这是最根本的问题。 前面的一切,无论是神机铳还是神仙居,都需要一个最基础的支撑——钱! 没有钱,一切都是空中楼阁,甚至会拖垮整个北平,酿成大祸! 朱棣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 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地为岳父斟满一杯酒,动作不疾不徐。 “岳父大人,北平商行,已将多余的玉米,卖到了辽东和高丽。”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徐达耳中。 “而新区炼出的优质‘神钢’,其订单,已经被大同、宣府的边军卫所……抢购一空。”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自己这位被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岳父。 朱棣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绝对自信。 “钱?” “对现在的北平来说,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第32章 军神的对比!新区的“户籍金牌”! 徐达被朱棣那句“只是一个数字”给噎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滚烫的棉花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周遭食堂里的喧嚣,伙计们端菜的吆喝,食客们满足的咀嚼声,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朱棣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和那句颠覆了他一生认知的话语。 钱? 只是一个数字? 这是何等狂妄,又是何等……自信。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婿,不知不觉间,已经建立起了一套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高效得令人心悸的“北平体系”。 一套能将玉米卖到高丽,能让边军卫所争抢“神钢”,能让数万劳工吃饱穿暖,还能让钱财变成“一个数字”的恐怖体系。 在朱棣的坚持下,徐达当晚没有返回燕王府。 他要亲眼看看,这片拔地而起的“神仙居”,究竟是海市蜃楼,还是人间实景。 他住的地方,并非什么王公显贵下榻的豪华套间。 那是一栋与周围别无二致的标准水泥宿舍楼,是分给高级工匠、建设营军官的居所。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熏香缭绕。 映入眼帘的,是朴素到极致的陈设。 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皆是简单实用的样式。 但徐达是何等人物。 他戎马一生,于细微处见真章的本事早已深入骨髓。他只一眼,就看透了这间屋子真正恐怖的地方。 坚固。 保暖。 干净! 他走到墙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 指尖触碰到墙壁,是一种冰凉而坚硬的质感,与土坯墙的松软截然不同。 他屈起指节,用力敲了敲,墙体发出沉闷而厚重的“梆梆”声,证明着其无与伦比的坚固。 这样的房子,寻常的撞击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北平的深秋,寒风已然刺骨。 可他站在这水泥房中,竟感觉不到一丝从墙缝、窗隙里钻进来的阴冷。 厚实的墙体,将所有风霜雨雪都隔绝在了外面,守护着室内这一方小小的安宁。 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没有土房的潮湿霉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属于石灰与水泥的干燥气息。 地面扫得一干二净,桌椅上没有半点灰尘。 徐达沉默了。 他睡了。 躺在那张不算柔软、却异常坚实的木板床上,盖着厚实的棉被。 这是他自出京巡边以来,睡得最安稳、最沉的一觉。 没有军情的惊扰,没有对未来的忧虑,甚至连梦境都是一片空白。 那坚固的墙壁,仿佛隔绝了世间一切的纷扰与危险。 第二日。 天色未明,晨曦还未刺破地平线的黑暗。 徐达便被一阵声音唤醒。 那不是凄苦的哀嚎,也不是麻木的寂静。 那是一阵嘈杂的、充满了无穷活力的声响。 他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严丝合缝的窗户。 一股清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楼下,天光熹微之中,人影攒动。 工人们正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公共水井旁打水洗漱。 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他们非但没有瑟缩,反而发出一阵畅快的呼喝。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朴实脸庞上,没有徐达在别处见惯了的麻木与苦涩。 那里洋溢着的,是一种他许久未见的光彩。 是对新的一天充满期待的渴望,是对眼下生活发自内心的满足。 是名为“希望”的光芒。 徐达作为大明军神,百战之将,魏国公,他走南闯北,见过最奢靡的繁华,也见过最底层的炼狱。 应天府的富丽堂皇,他见得最多。 他下意识地,将眼前这一幕,与应天府城外那些平民、流民聚居的区域,做了个对比。 应天府的百姓,住在低矮潮湿的棚户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脸上写满了对明天的恐惧。 而这里的工人…… 一个可怕的结论,在他脑海中轰然成型,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凝滞。 他倒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在这北平开发新区里,一个最普通的工人,其生活质量—— 有吃不完的“神粮”管饱,有坚固保暖的“神仙居”遮风挡雨,有“神钢”所制的工具与潜在的武装护体! 竟然……竟然远超大明京城治下的普通百姓! 这怎么可能! 他怀着满腹的惊涛骇浪,走出了宿舍楼,独自一人,在这片被晨光逐渐照亮的“新区”里巡视。 他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踩得极重。 他看到巨大的食堂烟囱里冒出滚滚白烟,饭菜的香气已经飘散出来。 他看到一队队工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唱着简单的号子,走向各自的工坊。 他看到巡逻的军士盔甲精良,步履沉稳,眼神警惕。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秩序、活力,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更让他感到震惊的事实。 在新区的入口处,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那是无数没有分到房子的北平百姓,以及更多听闻了消息、从周边州府甚至更远地方涌来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中却燃烧着同样的渴望。 所有人都想挤进这个传说中的人间乐土,为燕王殿下工作。 但在入口处,一队“燕王亲军”手持长戟,如铁铸的城墙般,将所有人死死拦在外面。 这里的门槛,高得惊人! 徐达看到,所有想要进入“新区”的人,无论身份,都必须先去不远处一个挂着【户籍登记处】牌子的地方。 在那简陋的棚屋里,主事之人正是燕王府长史,高翔。 每一个想进去的人,都必须在他面前,详细登记自己的姓名、籍贯、年龄,甚至是家中几口人、所擅长的手艺。 木匠?铁匠?还是只会种地? 识不识字? 当过兵没有? 问题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只有经过高翔和手下文吏的严格审核,确认其身家清白、且具备“新区”建设所需的手艺,高翔才会从一个上锁的木箱里,取出一物,郑重地发给对方。 那是一张黄铜打造的、约莫半个巴掌大的牌子。 “身份牌”。 凭此牌,方能获准进入新区。 凭此牌,方能在食堂按时吃饭。 凭此牌,方能在月底领取工钱和作为福利的“神粮”。 徐达站在远处,看着一个刚刚通过审核的铁匠,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块小小的、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黄铜牌子。 那人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高翔的方向纳头便拜,仿佛得到的不是一块铜牌,而是一道可以决定生死的赦令。 而就在这一刻,一股彻骨的寒意,猛地从徐达的脚底板升起,沿着脊椎一路向上,直冲天灵盖! 他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身为大明最顶尖的统帅,他瞬间就洞悉了这套“身份牌”制度背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真正目的! 这不仅仅是福利! 这哪里是什么福利! 这是对人口最彻底、最精准、最无情的掌控和筛选! 任何一个流民,任何一个奸细,任何一个心怀叵测之徒,在这套“户籍登记、身份铜牌”的制度之下,都将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无所遁形! 朱棣用最简单的食物、住所和工钱作为诱饵,让无数百姓主动地、心甘情愿地、甚至是感恩戴德地,将自己的一切信息,都毫无保留地交了出来! 从此以后,谁能进,谁不能进。 谁能吃饭,谁要挨饿。 谁是可用之才,谁是无用之辈。 生杀予夺,皆在这一块小小的铜牌之间! 徐达看着那些为了能拿到一块铜牌,而在登记处外苦苦哀求、对新生活充满无限渴望的百姓,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这片土地,已经不属于大明了。 朱棣在此地,已然是“国中之国”的…… 无冕之王。 第33章 京城风暴!弹劾燕王“大兴土木”! 北平的风,终究是带着那股新生的、铁与火的气息,吹向了数千里之外。 应天府,大明的心脏。 与北平那热火朝天、日新月异的建设洪流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盘根错节的、陈旧而危险的权力气味。 丞相府。 深宅大院隔绝了市井的喧嚣,只余下幽深的回廊与寂静的庭院。 胡惟庸独自坐在书房内,指尖在一封刚刚送达的密报上,缓缓划过。 那粗糙的纸张上,墨迹淋漓,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刻意渲染的夸张与怨毒。 他的目光,落在了几个被圈起来的字眼上。 “燕王新苑”。 胡惟庸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密报中,朱棣那为了安置流民、加快建设的【北平开发新区】,被他的眼线,用最恶毒的笔触,描绘成了一座“堪比皇宫的燕王新苑”。 那些由水泥浇筑、朴素到极致,仅仅是为了给工人们遮风避雨的【水泥宿舍楼】,在信中,变成了“劳民伤财、极尽奢华的三层享乐高楼”。 而那条连接着矿山、工地与新区的生命线,那条承载着无数物资运输的【水泥路】,更是被歪曲成了“耗费民脂民膏、只为王驾出游享受的奢靡驰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了当今圣上最敏感、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胡惟庸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下。 又一下。 他等这个时机,已经等了太久。 他比朝堂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那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马上皇帝,那位亲手缔造了大明朝的洪武大帝,心中最忌讳的两件事是什么。 其一,是武将功高震主,尾大不掉。 其二,便是他那些分封各地的儿子们,不守本分,骄奢淫逸! 朱棣,完美地踩在了第二条红线上。 不,是在这条红线上,用最狂妄的姿态,纵情狂舞! 胡惟庸的眼中,闪动着毒蛇般的幽光。 他缓缓起身。 是时候,让那些依附于他的“好学生”们,为老师的千秋大业,尽一份力了。 当夜,数十名御史言官,被秘密召进了丞相府。 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什么。 只知道,当他们离开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恐惧与决绝的复杂神情。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应天府的夜色中,悄然张开。 目标,直指远在北平的燕王,朱棣。 …… 第二日,奉天殿早朝。 金殿森然,百官俯首。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权力的味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龙椅之上,朱元璋正为北方边境的粮饷供应,以及如何应对蠢蠢欲动的蒙元残部而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 一个信号,在人群中无声地传递。 胡惟庸的党羽,发动了。 一名御史猛然出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痛心疾首。 “启禀陛下!” “臣,风闻燕王朱棣,在北平封地,不思戍边御敌,安抚军民,反而……反而沉迷享受,大兴土木!”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 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凝滞。 朱元璋紧锁的眉头,微微一跳。 还不等他发问,另一名言官立刻跟上,整个人伏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 “陛下!” “北平乃九边重镇,历经战火,百废待兴!燕王殿下身为塞王,不去体恤百姓,与士卒同甘共苦,反而强征劳役,在那一片废墟之上,为自己兴建奢华宫殿!” “此乃与民争利,劳民伤财之举啊!陛下!” “宫殿”二字,狠狠刺入了朱元璋的耳朵。 他的脸色,开始变了。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臣附议!那燕王新苑,高楼三层,驰道十里!日夜赶工,耗费钱粮无数!其规制,其奢华,已然堪比皇城!臣……臣不敢言啊!” “请陛下明鉴!北平百姓正于水深火热之中,燕王却只顾自己享乐!长此以往,北平民心、军心,将荡然无存!” “请陛下立刻召回燕王,并派钦差大臣,严查北平‘奢靡工程’!” “请陛下将其‘宫殿’充公,以平民愤!” 黑压压一片。 数十名平日里以“风骨”自居的言官,此刻尽数跪倒在地,一个个捶胸顿足,声泪俱下。 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最猛烈的燃料,投入了朱元璋心中那座名为“猜忌”与“愤怒”的火山。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脸色,一寸,一寸地,黑了下去。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瞬间冻结了整个大殿。 百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本就对朱棣那个逆子用“烤鸭”去收拢北平人心的做法,心怀不满。 此刻,他听到了什么? 那个逆子,竟然在北平那个鸟不拉屎的烂摊子上……给自己修宫殿?! 砰! 一声巨响,震彻大殿! 朱元璋枯瘦的手掌,狠狠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坚硬的木质扶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 那股尸山血海中带来的帝王之怒,如同实质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奉天殿! “好!” 朱元璋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却带着山崩地裂般的力量。 “好一个燕王!” “好一个给咱修宫殿的孝子贤孙!” 他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殿下跪着的那群官员,又仿佛穿透了他们,看到了千里之外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 “咱在应天府,连新宫殿都不舍得修!” “他倒好!他倒好!在北平那个地方,给咱享上清福了!” “传旨!” 朱元璋的怒吼声,让整个金殿的梁柱都在嗡嗡作响。 “命户部、工部,立刻派出钦差!” “给咱滚去北平,严查账目!!” “咱倒要看看!” “他这个逆子,哪来的钱,修的‘宫殿’!!” 第34章 钦差抵京!胡党的“铁证”调查! 应天府的雷霆之怒,正化作一纸滚烫的圣旨,由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承载,卷起一路烟尘,朝着千里之外的北平府呼啸而去。 而在金陵城,那座权力的漩涡中心,风暴的策源地之一,丞相府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相府的暖阁中,炭火烧得正旺,将一室都熏得暖意融融。 胡惟庸端坐于太师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只温润的白玉茶杯,双目微阖,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森然的弧度。 大喜过望? 不,这个词远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境。 这是一场完美的狩猎。 他布下了网,引来了最凶猛的猎犬,而那头远在北疆的幼虎,对此还一无所知。 朱元璋的“查账”,在他看来,不过是龙颜大怒之下,最直接、最粗暴的第一步。 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账目。 他要的,是朱棣这个人,被彻底钉死在“奢靡无度,与民争利”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早朝的钟声余音刚散,他便在百官面前,一脸“为国举贤”的沉痛与公正,举荐了自己的心腹门生,现任工部侍郎——汪介夫。 理由冠冕堂皇。 “工部侍“郎汪介夫,精通营造法式,核算工程用度,乃是天下闻名的干吏。 由他担任钦差副使,随同户部主官一同前往北平,必能将那‘燕王新苑’的靡费之处,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无人能反驳。 于是,圣旨落定。 临行前夜,丞相府的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介夫啊。” 胡惟庸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带着一种黏稠而意味深长的质感。 “陛下让你去查账,你可明白,这‘账’,到底该怎么查吗?” 汪介夫俯身长揖,脸上带着即将建功立业的亢奋,声音铿锵有力。 “恩师放心!学生此去,定将那燕王贪墨民脂、中饱私囊的账目,查个底朝天!让他无所遁形!” “糊涂!” 胡惟庸一声低斥,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汪介夫的头顶。 他冷笑一声,玉杯在指尖转动,杯中的茶水漾起细微的波澜。 “查账?燕王府的账,是那么好查的吗?他是皇子,是塞王!就算真查出些什么,捅到陛下面前,那也只是皇家的家事!陛下会为了几笔烂账,就废了自己的亲儿子?” 胡惟庸缓缓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凑近了汪介夫。 一股阴冷的气息,夹杂着名贵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 “你此行,不为查账!” “只为一件事——‘坐实’他的罪名!” 汪介夫的呼吸一滞。 “他不是在北平大兴土木吗?那你就去找到他‘奢靡’的铁证! 他那所谓的‘宫殿’里,哪怕只有一根柱子,一块木头,用的是禁用的金丝楠木,你就要给它记下来,画成图,呈给陛下!” 胡惟庸的眼神变得狠厉,声音里透出不加掩饰的杀机。 “就算……没有呢?” 汪介夫浑身一个激灵,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终于通透了。 原来,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想看到什么,需要看到什么! “恩师教诲,学生……学生明白了!” 他猛地叩首在地,冰冷的地面让他彻底清醒。 “学生定会‘制造’……不,是定会‘找到’燕王殿下奢靡无度,僭越规制的铁证!” 汪介夫带着皇帝的圣旨和胡惟庸的密令,怀揣着一颗建功封侯的野心,率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一路北上。 钦差的仪仗,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插北平城。 消息传到布政使衙门,整个北平官场都炸了锅。 高翔急得在签押房里团团转,官帽都有些歪了,满头大汗。 “王爷!王爷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京里来的钦差,副使是汪介夫!那是胡惟庸的得意门生,是胡党里有名的酷吏!这……这分明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一众北平官吏,个个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他们都清楚,这把火,要是烧起来,整个北平官场都得被焚个干净! 然而,风暴中心的燕王府,却是一片诡异的平静。 书房内,朱棣刚刚接到密报。 他听完属下的禀报,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他甚至没有愤怒。 他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片刻之后,一个莫测的笑容,在他的嘴角绽放开来。 那笑容里,有冰冷的锋芒,有利刃出鞘前的期待。 “来得好。” 他低声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让一旁的亲卫心头猛地一跳。 圣旨抵达的那一天,北平城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朱棣却下了一道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命令。 “传令,大开燕王府中门!” “本王,亲率北平全体官吏,恭迎钦差大臣!” 汪介夫的队伍刚到城门口,就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燕王朱棣,这位传说中桀骜不驯、杀伐果断的塞王,竟亲率大小官吏,立于道旁,姿态谦卑地等候着。 “汪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朱棣的态度,谦和得近乎“软弱”,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 这让汪介夫准备好的一肚子威吓之词,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愣住了。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龙争虎斗,一场激烈的冲撞。 没想到,这头北疆猛虎,竟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他心中那点仅存的警惕,瞬间被巨大的傲慢所取代。 软骨头! 汪介夫冷笑一声,心中大定。 他刻意挺直了腰板,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淡淡地“嗯”了一声。 朱棣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无礼,笑容愈发“谦恭”。 “本王已下令,城南的‘开发新区’,全天候向钦差队伍开放,绝不阻拦。” 他侧身一指旁边的偏殿。 “所有与工程相关的账目文书,一应俱全,全部公开,都堆放在那里了。” 偏殿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堆积如山的账册,几乎要满溢出来。 “本王,全力配合调查!” 朱棣一躬身,做足了姿态。 汪介夫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账册,再看看朱棣那张“谄媚”的脸,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大手一挥,带着自己的人,气势汹汹地一头扎进了那堆账目里。 他要从这里面,撕开燕王府的伪装! 然而,一天过去了。 汪介夫傻眼了。 他的手下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两眼通红,翻遍了成百上千卷的账册。 结果是…… 账目,天衣无缝! 每一笔支出,都清清楚楚地对应着“北平建设营”从燕王府领走的“神粮”和发放下去的工钱。 流水清晰,票据齐全。 没有一文钱,流入了燕王府的私库。 这怎么可能?! “哼!账目能造假,实物可不能!” 汪介夫恼羞成怒,一把将手中的账册狠狠摔在地上。 他等不及了。 他要亲自去看看! 看看那座被弹劾奏本描绘得“堪比皇宫”的“燕王新苑”,究竟是何等的奢华! 他立刻丢下账本,带着一队心腹,直扑城南的“开发新区”。 可当他满怀恶意与期待,一头扎进那片被高高围墙封锁的区域时,他…… 瞬间就迷失了。 他预想中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在哪里? 没有! 他想象中的奇花异草、小桥流水在哪里? 没有! 他只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声音,是钢铁与巨石的碰撞,是烈火的咆哮,是某种庞然大物在不知疲倦地嘶吼! 他只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烟尘! 灰白色的,黑色的烟尘,遮天蔽日,将整个区域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被一座巨大无比、通体赤红的“天授神炉”散发出的恐怖热浪,熏得满脸通红,汗如雨下。 他又被另一片厂区里弥漫的白色粉尘,呛得涕泪横流,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这里根本不是人间仙境! 这里是工地!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巨大而疯狂的工地! 宫殿呢? 汪介夫茫然四顾。 他的“燕王新苑”呢?! 第35章 震撼!汪介夫与“黄金之海”! 汪介夫在【北平开发新区】里,整整查了三天。 第一天,他雄心万丈。 第二天,他焦躁不安。 第三天,他几近癫狂。 他几乎是掘地三尺。 脚上那双官靴,早已被灰白的粉尘与黑色的煤渣覆盖,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锦缎官袍,被不知名的机油溅上污点,又被飞扬的铁屑划破了几个口子。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疯兽,带着手下的人,冲进一排排朴素至极、连半点漆都没刷的灰白色建筑。 一脚踹开门! 没有金樽玉器,没有丝绸软榻。 只有一排排坚硬的、散发着石灰味道的“水泥宿舍”。 他冲向那座通体赤红的“天授神炉”,恐怖的热浪扭曲了空气,熏得他几乎窒息。 他死死盯住那些刚刚出炉、还带着暗红余温的“钢锭”,堆积如山,散发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寒光。 这是武器,不是玩物。 他找不到一根“雕梁画栋”! 找不到一处“享乐高楼”! 他看到的,只有热火朝天的工人,只有在炉前挥汗如雨、肌肉虬结的工匠。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麻木,只有一种让他心惊肉跳的狂热。 这哪里是什么“燕王新苑”? 这分明是一座……一座他根本看不懂的、忙碌到发疯的巨型军械工坊! 汪介夫的耐心,在第三天的黄昏,彻底耗尽。 屈辱与愤怒在他的胸膛里冲撞,几乎要炸开。 找不到“奢靡”的证据,他便要从“钱”上入手!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劣质的木桌发出一声痛苦的**。 他面前的茶水溅出,烫得他手背通红。 “高翔!” 一声咆哮。 高翔从门外走入,对着他躬身行礼,姿态一如既往的谦卑。 “高翔!本官问你!”汪介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住对方。 “就算这新区不是宫殿,但如此庞大的工程,如此多的工人,如此多的钢铁!耗费何止百万?!” 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高翔脸上。 “燕王府早已被陛下断了供给,他哪来的钱财?!” 汪介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声音压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剧毒。 “说!” “他是不是贪墨了北平卫所的军饷?!” 这顶大帽子,足以压死任何人。 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高翔面对着钦差副使的雷霆之怒,面对着这足以诛灭九族的指控,却一反常态。 他没有战战兢兢。 他没有惊慌失措。 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他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近乎怜悯的表情。 那种眼神,不是看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钦差,而是看一个……可悲的、无知的井底之蛙。 这个眼神,比任何反抗都更让汪介夫感到刺痛。 高翔任由他抓着衣领,按照朱棣早就吩咐好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 “回汪大人。”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汪介夫的咆哮都显得空洞。 “王爷殿下的财政,早已不靠朝廷。” 汪介夫的瞳孔骤然收缩。 “至于钱从何来……” 高翔缓缓抬起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掰开了汪介夫的手指。 他直起身,理了理被抓皱的衣领,指向了城外,用一种近乎神圣的语气说道: “靠的是这个。” “什么?” 汪介夫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外只有灰蒙蒙的天空。 半个时辰后。 汪介夫被高翔“恭请”着,带到了北平城外的平原高坡之上。 坐的不是马车,是战马。 一路颠簸,尘土飞扬。 汪介夫的心在下沉,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不明白高翔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他能感觉到,对方那恭敬姿态下的绝对自信。 时值深秋,北风萧瑟,卷起地上的枯草败叶。 天地间一片枯黄,万物凋零。 然而,当汪介夫被半推半就地扶下战马,登上高坡,朝着高翔所指的方向望去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看到了什么?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无边无际! 那根本不是什么“田地”那是一片…… 一片金黄色的、在风中如海浪般翻滚奔腾的…… “黄金之海”!! 无数的百姓和军户,身形渺小,在那片无垠的金色海洋中奋力劳作,他们的身影在金色的波涛里时隐时现。 一堆堆小山般的金色“棒子”,在田埂边随处可见。 收割的号子声、人们的欢笑声,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 一股浓郁的、霸道的、前所未闻的香甜气息,顺着凛冽的秋风,狠狠钻进了汪介夫的鼻腔,冲进他的肺腑,霸占了他的所有感官! “这……” 他的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这……这……” 汪介夫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那根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弹劾百官的手指,此刻抖得不成样子。 他指着那片无垠的“千亩玉米良田”,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撼而彻底变了调,尖锐,嘶哑。 “这……是何物?!” “汪大人。” 高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脸上带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狂热的崇拜。 他看着那片金色的海洋,眼神虔诚得像是在朝圣。 “这,便是我北平的‘神粮’!” “这,便是我燕王府的……财源!” 最后四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汪介夫的天灵盖上。 他的腿一软膝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差一点就瘫倒在地。 他终于明白了,在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朱棣的根基,根本不在那些灰扑扑的“宫殿”! 不在那些冰冷的钢铁! 而在……而在脚下这片,能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 粮食! 第36章 动摇国本!胡惟庸的致命一击! 应天府,丞相胡惟庸的府邸。 死寂。 连烛火的轻微爆裂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胡惟庸坐在那张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他的手中,正捏着一份从北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 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指间的力道捏得起了毛边。 密报的撰写者,工部侍郎汪介夫,是他一手安插的眼线,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胡惟庸的眼球。 没有一个字提及朱棣修建的“宫殿”。 没有一个字提及任何“奢靡”的罪证。 通篇,汪介夫只用了一种近乎疯癫的笔触,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与狂热崇拜的语调,描绘了他亲眼所见之物。 那片……“千亩黄金之海”。 胡惟庸的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 每一个字,都让他眼前的烛火摇晃得更厉害一分。 他的面部肌肉紧绷,一层铁青色从脖颈蔓延至额角,整张脸沉得几乎要陷进阴影里。 终于,最后一个字看完。 他伸出手,将那份薄薄的纸笺,送向了跳动的烛火。 火焰“呼”地一下舔上了纸角,迅速蔓延。 墨迹扭曲,文字消融。 那片汪介夫笔下的“黄金之海”,在他眼前化为一缕黑色的、卷曲的灰烬。 第一次弹劾,败了。 彻彻底底。 汪介夫,那颗他精心布置的棋子,已经废了。 字里行间那股被彻底夺去心神的震撼,根本无法作伪。那个他一手提拔的“心腹”,灵魂已经被北平那片恐怖的“神粮”给勾走了! 胡惟庸比朝堂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明白,这片“黄金之海”的存在,一旦被朱元璋证实,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燕王朱棣,将真正拥有两样东西。 钢铁。 粮食。 前者,是战争的筋骨。 后者,是天下的命脉。 当这两大国之重器,同时被一个人掌握在手中…… 再加上一个手握大明最强兵权的岳父徐达…… 届时,这天下,还有谁能制衡? 不,还有谁敢制衡? 胡惟庸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凝结了,冰冷,且致命。 不行! 绝不行! 必须在陛下明白这“黄金之海”的真正价值之前,在它那足以颠覆乾坤的产量被证实之前…… 用一个…… 一个陛下绝对无法拒绝,甚至会龙颜大怒的理由,将其从根源上,彻底扼杀! 次日。 奉天殿,早朝。 金色的晨光穿过雕花窗格,在冰冷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大殿之内的肃杀。 满朝文武,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瞟向了百官之首的丞相胡惟庸。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着胡党对燕王朱棣“大兴土木、奢靡无度”的第二轮攻击。 然而,胡惟庸只是静静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泥塑。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目光如炬,扫过下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将风平浪静之时。 胡惟庸,动了。 他缓步出列,走到了大殿中央。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 没有义正辞严的奏对。 他整理了一下朝服,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肝胆欲裂的悲怆面孔。 然后,在满朝文武惊愕的注视下。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 当朝丞相,大明帝国的二号人物,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这惊天一跪,让整个奉天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紧接着,他用一种被刻意撕裂的、带着金石颤音的悲鸣,发起了对燕王朱棣的……第二次弹劾! “陛下!!” 两个字,声震屋瓦,带着无尽的悲愤与沉痛。 “臣,要弹劾燕王朱棣!” “其罪……好大喜功,荒废良田,动摇国本!!” 动摇国本?! 这四个字,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寂静的奉天殿内轰然炸响! 满朝文武,呼吸为之一滞。 无数官员的脸色瞬间煞白。 龙椅之上,那道俯瞰众生的身影,微微前倾,帝王的威压如山海倒灌,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胡惟庸根本不给任何人思考与反应的机会。 他猛地抬头,双目赤红,两行浊泪夺眶而出,用一种撕心裂肺的腔调,痛斥道: “陛下!北平,是我大明的北方屏障!卫所军屯,更是我大明的国之命脉!” “每一粒粟米,每一粒小麦,都是喂养我大明百万边军的口粮!是抵御北元铁蹄的血肉长城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神圣而悲壮的控诉。 “可燕王朱棣!他……他为了追求所谓的新奇之物,为了一己之私!” 胡惟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承载着天大的委屈和愤怒。 “他竟丧心病狂,强令北平所有卫所军户,将我朝廷法定的、赖以为生的传统作物……”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麦和粟米,全部铲除!” “全部!” “一亩不留!” “全都换成了那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异作物’!” 这番话,如同巨石投湖,激起千层巨浪。 整个朝堂,彻底哗然! 胡惟庸厉声质问,声音直刺云霄,矛头直指问题的核心。 “敢问陛下!” “北境天寒地冻,若这‘奇异作物’,中看不中吃,一旦歉收,北平百万军民吃什么?!” “边防一空,国门洞开,谁来守?!” “他朱棣,这是在拿我大明的国之储粮为儿戏!是在拿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为儿戏啊!” 字字泣血! 句句诛心! 胡惟庸重重叩首,额头与冰冷的金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发出了这致命的最后一击。 “此等‘动摇国本’的滔天大罪!” “臣……” “请陛下,严惩燕王!!” 第37章 龙颜震怒与武英殿的家事 咚! 沉闷的叩首声,在死寂的奉天殿内回荡,余音不绝。 胡惟庸的额头紧贴着冰冷坚硬的金砖,整个人的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可他掀起的风暴,却足以倾覆天地。 动摇国本! 这四个字,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化作一座无形的巨山,轰然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大殿之内,呼吸声都消失了。 针落可闻。 不,连针落的声音都听不见,所有人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无法跳动。 无数官员的脸色,从煞白转向了青灰,他们惊恐地看着跪伏在地的胡惟庸,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疯子。 弹劾皇子,自古有之。 但用“动摇国本”这种足以灭族的罪名,去弹劾一位手握重兵、镇守国门的亲王,这是疯了!这是在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去撬动整个大明的根基! 龙椅之上,那道俯瞰众生的身影,之前还带着一丝帝王的审视与威严。 但在“动摇国本”四个字入耳的瞬间,一切都变了。 朱元璋的身躯,肌肉一寸寸绷紧,那双曾看过尸山血海、看过饿殍遍地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冷静与审度,被瞬间蒸发。 取而代之的,是熔岩般滚烫的、足以焚尽一切的……震怒! 他是谁? 他是朱元璋! 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元末的炼狱中杀出来的农民皇帝! 宫殿可以不查!奢靡可以不问! 但粮食…… 军粮! 那是他的逆鳞!是他刻在骨子里、融入血液中的绝对底线! 他这一生,最怕的是什么? 不是蒙古人的铁蹄,不是世家大族的掣肘,而是“饥饿”! 是那种饿到极致,连观音土都啃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倒在路边,易子而食的人间地狱! 胡惟庸的话,他信了! 因为这听起来,太符合他那个“烤鸭逆子”无法无天、异想天开的行事风格了! 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就把活命的粮食给铲了? 这混账东西,绝对干得出来! “顽劣不堪!”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龙椅上传来,带着金石摩擦的刺耳声。 “朽木不可雕也!!” 轰! 帝王之怒,如山洪决堤,瞬间席卷了整个奉天殿。 朱元璋猛地站起,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他一掌拍在面前的龙案之上! “砰!” “砰!!” 坚硬的御案被拍得巨响连连,上面的奏折、笔墨、玉器被震得跳起,又重重落下,发出一片混乱的声响。 “噗通!” “噗通!” 殿下,文武百官再也承受不住这毁天灭地的威压,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所有人将头埋得低低的,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整个奉天殿,只剩下朱元璋粗重如野兽般的喘息声。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之下,在那片燃烧的火海之中,一道冰冷的疑云,悄然升起。 不对,徐达! 朱元璋的脑海中,猛地闪过那个敦厚宿将的身影。 徐达那个老匹夫,不就在北平吗? 铲除军粮,改种什么“奇异作物”,这是足以捅破天的大事!卫所军屯,是他徐达的管辖范围! 他为何在送回京城的密奏里,对此事只字不提? 难道…… 朱元璋的瞳孔骤然收缩。 难道他被朱棣那个逆子给蒙蔽了?以徐达的老成持重,绝无可能! 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 一个更可怕、更阴冷的念头,如同一条毒蛇,瞬间噬咬住了朱元璋的心脏,让他刹那间浑身冰冷。 还是说,他徐达,在包庇他的女婿?! 为了他女儿的夫婿,为了他徐家的富贵,他竟敢……竟敢拿大明的军粮国本开玩笑?! 君臣之义,兄弟之情,在这一刻被名为“猜忌”的毒药彻底侵染! 朱元璋的疑心病,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当即转头,对着身旁的内侍,发出了雷霆般的咆哮: “传旨!” “八百里加急!!” “急宣魏国公徐达,立刻回京城问话!” “另!” 他的目光转向殿外,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钉在北平那座王府之上。 “斥责燕王朱棣!命其‘闭门思过,原地待命’!” “没有咱的旨意,不准他再踏出燕王府一步!” 两道圣旨,如两柄出鞘的利剑,带着皇帝的无边怒火,破空而去。 朝会,不欢而散。 朱元璋一甩龙袖,带着满身的煞气,怒气冲冲地返回了武英殿。 他胸中的怒火,此刻已经分成了两股。 一股,烧向朱棣的“荒唐”! 另一股,更炽烈,更灼心,烧向了徐达的“包庇”! 武英殿内,宫人们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而沉静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马皇后听闻了奉天殿的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她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所有瑟瑟发抖的内侍。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马皇后走到朱元璋身后,看着他那因愤怒而紧绷的背影,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重八,你又为老四发火了?” 她的声音,是这压抑空间里唯一的暖意。 “他好不容易把北平那片废墟,建成现在这样,是在做实事啊,你为何……就不能信他一次?” “妇人之仁!” 朱元璋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马皇后,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能将人冻结成冰。 “实事?” 他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失望与暴戾。 “他把咱大明的军粮田都给铲了!那是动摇江山!!” 他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马皇后,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嘶吼道: “咱是种过地的!” “咱知道什么是根本!!” 这一声低吼,蕴含着尸山血海的记忆,蕴含着对饥饿最原始的恐惧! 马皇后被他吼得身子一颤,眼中泛起浓浓的无奈与心疼。 “可……可上次送来的那种‘神粮’,我也尝过了,确实是好东西。万一……” “没有万一!!” 朱元璋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他的目光里,猜忌与怒火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他自己牢牢困住。 “咱已经宣了徐达!” “咱要亲口问问他,他是不是也跟着那逆子……一起疯了!” 马皇后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得如同铁石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喙的偏执,知道再说任何话都已无用。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带着满心的忧虑,独自离开了大殿。 朱元璋独自留在空旷威严的武英殿中。 四周的寂静,非但没能让他冷静下来,反而让那份被背叛的感觉无限放大。 胸中的怒火与猜忌,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烈焰,愈发炽烈。 第38章 天灾降临!西来的数十万灾民! 北平,燕王府。 两卷明黄的圣旨,静静地躺在朱棣面前的紫檀木长案上。 它们不再是天子恩宠的象征,而是两道滚烫的烙铁,散发着来自应天府的、足以焚尽一切的雷霆君威。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徐达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斥责他“包庇”的圣旨上,胸膛剧烈地起伏,一身戎马生涯淬炼出的煞气,此刻再也无法抑制,从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 他那双常年紧握缰绳与兵刃的大手,攥得骨节发白。 “混账!”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这位大明战神的喉咙深处炸开。 “胡惟庸!此等颠倒黑白、构陷忠良的奸贼!” “砰!!” 一声巨响。 徐达蒲扇般的大手猛然拍下,身前那张由整块硬木打造的桌案,竟应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一道狰狞的裂痕,从他掌心之下,如黑色的闪电般瞬间蔓延开来! 木屑飞溅。 他霍然转身,双目赤红。 “此事皆因我而起!是我上奏不详,言辞疏漏,才让那奸贼抓住了把柄,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朱棣眼神一凝,一步上前,双臂如铁钳,死死架住了徐达下沉的身体。 “岳父,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就回京!”徐达的身体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他试图挣脱朱棣的钳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立刻回京!我非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那金灿灿的玉米棒子,亲手塞进胡惟庸那张只会喷粪的嘴里!” 在此之前,徐达对胡惟庸疯狂掌控权利的行为,只是厌恶,却从未表态过。 他相信层一起出生入死的朱元璋。 但此刻,他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那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动摇过的绝对意志。 “我定要向圣上禀明一切,痛斥奸佞!为王爷正名!”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一个凄厉的、完全变了调的嘶吼声,猛地从殿外撞了进来。 “王爷!国公!!” 王府亲兵统领张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身上的甲胄因为狂奔而歪斜,头盔也不知丢在了何处,一张素来刚毅的国字脸,此刻煞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甚至忘了行礼,整个人扑倒在殿中,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出大事了!” 徐达大惊失色。 戎马一生的本能,让他“呛啷”一声,瞬间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殿外。 “什么?!” “是北元残部再次叩关了?!”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进入了临战状态。 “备马!全军迎敌!” “不……不是……” 张玉绝望地摇着头,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那是一种看到了世界末日般的巨大恐惧。 “不是军队……” 他猛地咽下一口唾沫,仿佛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 “是流民!” “是……是望不到尽头的流民啊!!” …… 一炷香后。 北平,西门城楼。 冷冽的北风呼啸着刮过城头,卷起将士们的衣甲猎猎作响。 朱棣与徐达并肩而立,双手死死按在冰冷的城垛上。 当他们的目光越过城墙,投向西边那片广袤无垠的平原时,即便是这两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心志坚如钢铁的男人,也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冰冷的凉气。 他们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那不是一股股的流民。 也不是一群群的流民。 那是一片……一片黑压压的、无边无际的、正在缓慢蠕动的……“饥饿之海”! 天地之间,仿佛被这一片绝望的黑色所吞噬。 无数的人。 数不清的人。 他们衣不蔽体,身上仅仅挂着几缕破布,根本无法抵御北地的寒风。 他们面黄肌瘦,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下去,只剩下一双双空洞、麻木的眼睛。 他们形容枯槁,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正机械地、绝望地、密密麻麻地,朝着北平城——这片荒芜大地上唯一的光亮,拥挤着,挪动着。 没有呐喊。 没有哭嚎。 天地间一片死寂。 只有那数十万人汇聚而成的、沉闷压抑的脚步摩擦声,混杂着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呜咽。 那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的,更像是无数孤魂野鬼在荒原上的集体**,钻心刺骨。 朱棣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城墙的砖石之中,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见过北元骑兵的冲锋,见过两军对垒的惨烈,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如此令人窒息的景象。 这不是战争。 这是末日。 “抓几个人来问话!” 朱棣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城墙下的万年冻土。 很快,几名亲卫骑马冲出城门,从那片“海洋”的边缘,带回了几个尚有最后一口气的流民。 他们被架到城楼上,身体轻得如同枯草。 当他们被放在地上时,甚至无法站立,直接瘫软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拼命地呼吸着。 朱棣和徐达,终于得到了那个迟来的、毁灭性的消息。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嘴唇干裂得全是血口,他浑浊的眼睛望着朱棣,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旱……” “没……没水……” 另一个中年汉子,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他指着西边的方向,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 “雍……冀……赤地千里……” “什么……都没了……” 雍冀大旱! 山西全境,河北大部,赤地千里! 所有作物……颗粒无收! 是真正的颗粒无收! 彻底绝收! 这两个词,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朱棣和徐达的心头。 他们瞬间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会有这片望不到尽头的“饥饿之海”。 为什么这些人会朝着北平而来。 饥荒。 那个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梦魇,最没有办法对抗的天灾,爆发了。 第39章 救助数十万灾民!燕王的系统奖励! 雍冀大旱。 赤地千里。 颗粒无收。 当这几个字从那几个气若游丝的流民口中,断断续续地挤出来时,整座西门城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声,似乎都停滞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城楼上所有人的心口。 朱棣的瞳孔凝固着,他终于明白了城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黑色,究竟是什么。 那是被天灾从土地上连根拔起的大明子民。 那是被饥饿与绝望驱赶,朝着唯一的光源——北平,进行一场生命最后迁徙的庞大队伍。 北平城墙之上,气氛凝重到足以让钢铁锈蚀。 寒风再次呼啸,这一次,它带来的不仅仅是冰冷。 风中,卷起了城外那片“饥饿之海”所散发出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 那是汗液的酸臭,是久未清洗的污垢味,是死亡与腐烂的微腥,更是数十万人汇聚而成的、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 这股气息,比最烈的毒药还要致命,钻入鼻腔,直冲天灵,让人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布政使高翔,这位掌管北平民政、见惯了风浪的老臣,此刻脸色惨白如纸。 他看着城外那黑压压的、目测至少已有十万,并且后续地平线上依旧在源源不断涌现的人潮,双腿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维持站姿。 “扑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朱棣面前,冰冷的城砖撞击着他的膝盖,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顾不上疼痛,双手死死抓住朱棣的战靴,整个人都在发抖。 “王爷!” 高翔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 “王爷,不能开城啊!万万不能开城!”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泪水与血丝,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这……这哪里是流民!这是要吞噬一切的巨兽啊!” “目之所及,至少十万!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一旦开城,他们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进来!” “别说我们储备的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高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他指着城外,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光是开城瞬间的踩踏,就能让城门口血流成河!紧随而来的,就是瘟疫!大疫啊王爷!” “我们苦心经营数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这番景象的北平……一天!只需要一天!就会被彻底摧毁,变成一座人间炼狱!” “王爷,三思!为北平阖城军民计,三思啊!” 他以头抢地,发出“咚咚”的闷响,老泪纵横。 徐达,这位大明军神,面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他一言不发。 但他的右手,已经重重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 他知道,高翔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危言耸听。 作为身经百战的统帅,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支“军队”的可怕。 这不是十万北元铁骑。 十万北元铁骑,他有信心在北平城下将其尽数歼灭。 但这十万,不,是数十万饥肠辘轆的流民,比北元最精锐的怯薛军,要恐怖一百倍! 北元是狼,它们的目标是杀戮与掠夺。 而眼前的“饥饿之海”,是蝗虫。 它们没有目标,只有本能。 它们会吞噬掉视线内的一切,粮食、树皮、草根……甚至是人。 它们会耗尽这座城市最后一口水,烧光最后一块木头,最终留下一片死地,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高翔代表了文官的理智与恐惧。 徐达代表了武将的冷静与判断。 他们的态度,就是北平城所有官吏将士的态度:关上城门,自保。 这是最正确,也是最冷酷的选择。 然而,朱棣没有看他们。 他依旧站在城头,任由那股混杂着绝望与腐臭的寒风,吹动他漆黑的王袍。 他的目光,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景象之间来回移动。 一边,是城外那片缓慢蠕动、死气沉沉、代表着毁灭与末日的“饥饿之海”。 另一边,是城内,是他亲手督造的、那一个个如同小山般堆积着、散发着勃勃生机与食物香气的玉米粮仓。 一边是地狱。 一边是天堂。 而他,朱棣,就站在这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上。 他深知,这是北平自建城以来,所面临的最大危机。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他和他的北平,都将被这片绝望的海洋彻底吞没。 但是…… 一个疯狂的、违背了所有人认知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这,也是天赐的机遇! 就在这个念头成型的瞬间,在他脑海深处,那片沉寂了数月之久的金色系统面板,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炽热、耀眼,让他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暂时褪色。 一行行金色的、带着无上威严的文字,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意识之中。 【叮!检测到史诗级天灾:雍冀大旱!】 【检测到宿主拥有充足的粮食储备(神粮)与基础“工业基建”!】 【系统主线任务触发:北平救灾计划!】 【任务描述:文明不是杀戮,而是庇护。在这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天灾中,拯救涌向你的子民。洪水,既是毁灭,亦是新生。请将这片“饥饿之海”,转化为你最磅礴的力量!】 【任务目标:在两个月内,收拢并妥善安置至少二十万流民,将其转化为北平“建设兵团”!】 【任务奖励:积分30000点!】 【解锁【文明模块:医疗防疫(初级)】!】 【解锁【建筑图纸:大型净水厂】!】 朱棣的呼吸,在看到任务奖励的那一刻,瞬间变得粗重!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每一次跳动,都像战鼓般擂动着他的胸膛! 三万积分! 虽然之前,在他建设钢铁厂、完善“身份牌”制度的数月里,他通过完成各种小型建设任务,已经又积攒了数千积分。 但这可是三万!! 还有…… 【医疗防疫】! 高翔最担心的瘟疫,那悬在所有人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系统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 还有【大型净水厂】! 安置数十万人,最关键的不是粮食,而是清洁的饮水!没有水,人三天都活不下去!不洁的水源,更是瘟疫的温床! 系统…… 系统这是看穿了他即将面对的一切难题,提前将盾牌与利剑,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 这不是简单的奖励。 这是生存的保障,是实现那个疯狂计划的唯一可能! 朱棣的目光,从那一行行金色的任务文字上移开,再次投向城外。 那片黑压压的、绝望等死的“饥饿之海”,在他的眼中,已经变了模样。 那不再是吞噬一切的蝗虫。 那是一座座等待开采的宝藏!是二十万双可以建设北平的手!是他未来争霸天下的最坚实的人口基石!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手伸入怀中。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卷冰凉、柔滑的丝绸。 他将其掏出。 那是一道来自应天府的,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圣旨。 明黄色的卷轴,在北地的寒风中微微颤动。 朱棣将其展开,目光落在了那几个由朱元璋亲笔御书的、力透纸背的大字之上。 “原地待命”。 他看着这四个字,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来自千里之外的帝王意志。 冰冷。 疏远。 不容置喙。 朱棣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一抹冰冷森然的弧度。 父皇的圣旨…… 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40章 丞相的“大明宝钞”!给朱棣设局! 朱棣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一抹冰冷森然的弧度。 父皇的圣旨…… 那张代表着帝国最高意志,能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明黄丝绸,此刻在他指尖,竟显得有些轻飘。 他松开了手。 那道圣旨,连同那句“原地待命”,被他随意地塞回了怀中。 动作干脆,没有半分留恋。 “高翔!” 一声暴喝,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山崩地裂般的力量。 “臣……臣在!” 站在朱棣身侧的北平府府丞高翔,整个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凭着本能应答。 “开城!” 朱棣的声音,如同惊雷,在高翔的耳膜深处轰然炸响。 高翔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跪倒在地。 “王爷!不可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尖锐得刺耳。 开城? 圣旨上“闭门思过”的墨迹未干,王爷这是要公然抗旨!这和谋反何异! 朱棣没有理会他的哀嚎,更无视了那所谓的抗旨之罪。他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了高翔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一股骇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高翔对上了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能将钢铁融化的、绝对的意志。 “本王说,开城!”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高翔的胸口。 他补充了一句。 “但,不是开西门!” 朱棣松开手,高翔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却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这位燕王,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个足以将整个北平,甚至他自己都拖入万丈深渊的决定! 朱棣不再看他,他已经启动了脑海中那个名为“方舟”的疯狂计划。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急速吐出,精准地射向每一个人。 “第一!” 他看向身后的亲卫。 “立刻动用本王的所有储备,拿出……本王早就备下的【神药】和【应急帐篷】!” 他口中说着早就备下,意识却在瞬间沉入系统。 那数千点刚刚积攒的积分,在他一个念头下,化作一道数据流,瞬间清空! 【兑换:初级抗生素(青霉素)*100000人份!】 【兑换:军用级应急帐篷*20000顶!】 一道只有朱棣自己能看见的微光,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第二!”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在刚刚爬起来,依旧魂不附体的高翔身上。 “以‘身份牌’制度为蓝本,立刻在城外十里处,设立巨型‘检疫隔离区’!” “所有流民,不经验证,不得靠近北平城墙五里之内! 想要活命,必须先‘以工代赈’!让他们自己在隔离区外围修建围栏,换取第一份食物!同时,进行严格的检疫与身份登记!” “第三!”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投向两名虎背熊腰的悍将。 张玉!朱能! “从流民中,甄别、挑选所有青壮!无论男女!直接编入‘北平建设兵团’!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用最快的速度,把‘神仙居’给我盖满整个城南新区!” 那不是请求,是命令。 是用饥饿与生存的欲望,去锻造一支前所未有的建设大军! 最后,朱棣的目光落在了全场唯一一个身穿朝服,气度沉稳的老者身上。 大明军神,魏国公,徐达。 他的岳父。 朱棣收敛起全身的锋芒,对着徐达,深深地,弯腰作揖。 “岳父大人……” 徐达眉头紧锁,他本该立刻动身,返回应天府,将北平之事原原本本奏报给朱元璋。可此刻,他从自己这个女婿的身上,嗅到了一股让他都感到心惊的决绝。 “岳父,流民之中,鱼龙混杂,恐有北元奸细,甚至探子混入其中,煽动暴乱。北平防务千头万绪,小婿一人实在难以支撑。” 朱棣的声音诚恳,姿态谦卑。 “北平数十万军民的安危,离不开您这尊军神坐镇!” 徐达的眼皮微微一跳。 他听懂了朱棣的言外之意。 这是……强行将他也绑上这辆疯狂的战车! …… 应天府。 紫禁城,奉天殿。 与北地的酷寒不同,南国的京师正被一股压抑的暑气笼罩。 丞相胡惟庸,刚刚从焦头烂额的朝会中走出。他的手中,捏着一份来自雍、冀两地的加急奏报。 奏报上的每一个字,都描述着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人间惨剧。 可胡惟庸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忧国忧民的沉重,反而在一丝无人察觉的阴影下,嘴角缓缓勾起。 他坐在返回府邸的轿子中,闭着眼,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 朱棣。 数十万流民。 被围困的北平。 这些词语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碰撞,最终,组合成了一个让他血液都开始微微发烫的词。 天赐良机! 一个能将那个屡次与他作对,甚至毁掉他精心布局的皇子,彻底打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的机会!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满是毒蛇般的算计。 回到相府,他甚至来不及换下朝服,便立刻提笔,写下了一封奏折。 第二天。 朱元璋正为大旱之事烦躁不堪,彻夜未眠。胡惟庸的奏折,被第一时间呈了上来。 朱元璋打开一看,眉头顿时拧得更紧。 又是弹劾朱棣? 可当他看下去时,神情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胡惟庸在奏折中,一改往日咄咄逼人的弹劾嘴脸,字里行间,满是“忠臣”的“顾虑”与“大局观”。 他声称,燕王朱棣正被数十万流民围困于北平,城池危在旦夕!此刻,个人的功过荣辱皆是小事,保全北平,安抚流民,才是动摇国本的头等大事! 朝廷,必须立刻“支援”燕王! 他甚至“主动”提议,请陛下“顾全大局”,暂且放下对燕王的偏见,“倾尽国库”以支持燕王救灾! 胡惟庸请求朝廷,立刻拨款“白银五十万两”,火速运往北平,用以安抚流民,稳定大局! 朱元璋看着奏折,眼神变幻不定。 胡惟庸……竟在此刻,表现出如此“不计前嫌”、“以国事为重”的胸襟? 连日来的焦躁与疲惫,让他的判断力出现了一丝松动。 “准奏!” 朱元璋最终拍板。 然而,所有人都没看到,当胡惟庸走出大殿时,他脸上那“为国分忧”的沉重表情,瞬间化为了阴冷至极的笑容。 当夜。 户部的银库被打开。 一箱箱贴着封条的沉重木箱,本该被装车运走。 但在胡惟庸的亲信,户部侍郎的暗中操纵下,一场偷天换日的把戏,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上演。 五十万两,足以堆成一座小山的雪花白银,被悄无声息地留在了库房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一箱箱几乎没什么分量的…… 大明宝钞! 那些在朱元璋的强制意志下推行,却因为朝廷的滥发与毫无信用担保,早在民间沦为废纸的宝钞! 一箱箱的“废纸”,被郑重其事地盖上官印,贴上封条,浩浩荡荡地装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运往那座被饥饿与死亡包围的城市。 相府书房。 胡惟庸凭窗而立,看着远处运河上那支“承载着皇恩浩荡”的船队,缓缓消失在天际线。 他的眼中,翻涌着残忍而快意的光芒。 “朱棣啊朱棣……”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有神鬼莫测的手段吗?你不是有‘神粮’吗?” “本相,就用这五十万两‘合法’的废纸,废掉你的权利!” 此刻的胡惟庸不止是为了对付徐达,不止是为了北平的权利,而更多是为了那种神奇的神粮和传闻中的新式炼钢法。 这才是巩固权利的最重要物品! 第41章 皇恩与“废纸”!燕王的北平工分券 北平码头,寒风凛冽,割面如刀。 这股刺骨的冷意,却远不及盘旋在所有人头顶的阴云那般沉重,那般令人窒息。 数十艘漕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船身因连日来的霜雪,覆着一层薄薄的白,如同裹尸布一般。 它们满载的,既非能活命的粮食,也非能救急的金银。 而是胡惟庸精心炮制的“催命符”——摞得高高的、面值五十万两的大明宝钞。 北平布政使高翔的手,正捏着一张刚从箱子里取出的“壹贯”宝钞。 纸张因受潮而微微发软,边缘甚至有些毛糙,可上面的墨迹,那“大明宝钞”四个字,却依旧以一种近乎嘲讽的姿态,刺入他的眼底。 他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冰凉,汗水浸湿了掌心。 “高大人,点……点清了。” 一名户部小吏的声音带着哭腔,嗓子眼仿佛被什么堵住。 他手中的账本,薄薄几页,此刻在高翔眼中,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脊背发凉。 “整整五十万贯,按面值,是五十万两白银……” “放屁!”高翔猛地将那张宝钞砸在地上,纸张轻飘飘地打了个旋,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这位见惯了风浪的封疆大吏,此刻双目充血,赤红一片,面部肌肉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状若疯狂。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砺的磨擦音。 “面值?面值有什么用!胡惟庸这个阉竖!他欺人太甚!” 他猛地转身,目光死死钉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燕王朱棣身上, “王爷!五十万两!您知道这五十万两,在如今的北平能买到什么吗?” 高翔伸出两根手指,指尖颤抖着,在寒风中划出两道模糊的弧线。 “连两千两!不!现在粮价飞涨,人心惶惶,怕是连两千两现银的粮食都买不到了! 这、这根本就是五十万张废纸啊!” 周围的官吏闻言,无不面如死灰。 他们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高翔那几近崩溃的眼神,可他们的身体,却无法抑制地轻颤。 那“废纸”二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希望。 数万张嘴等着吃饭,每一日都需耗费巨量粮草。 开发新区百废待兴,桩桩件件,哪一样不需要真金白银来推动? 胡惟庸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这堆积如山的“废纸”,其心可诛! 他分明是要将北平拖入深渊,让燕王府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王爷……” 高翔几乎要跪下了,他的膝盖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此时正值流民涌入,北平城外,饿殍遍野。胡惟庸此计歹毒至极!他这是要釜底抽薪,断了我们的根啊!” 码头上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呼啸着,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 官吏们绝望的粗重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分外刺耳。 他们等待着朱棣的回答,等待着这位燕王,他们的主心骨,能给出一个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希望。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朱棣,这位北平的主人,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冷笑。 “呵呵……” 笑声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入众人耳中。 那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高翔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朱棣。 他看到的,不是绝望,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于“愉悦”的冰冷。 朱棣的目光扫过众人,深邃的瞳孔中,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跳动。 朱棣弯下腰,动作缓慢而优雅,从地上捡起那张被高翔丢弃的宝钞。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纸面,发出“噗噗”的闷响。那声音在寂静的码头上,显得格外清晰。 “废纸?”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敲打在众人心弦。 “不。高翔,你错了。” 朱棣的目光如同刀锋,扫过所有惶恐不安的下属,最终停留在高翔因震惊而呆滞的脸上。 “这,不是废纸。” 朱棣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彻人心。 他高高举起那张宝钞,迎着北平的寒风,字字铿锵,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父皇体恤北平,赐下的‘浩荡皇恩’!” 他转过身,面对着码头上那些闻讯而来、满脸惶恐不安的流民和百姓。 他们衣衫褴褛,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饥饿,此刻正伸长脖子,试图听清朱棣的话语。 朱棣的目光扫过他们,眼神深邃,随即朗声道:“传本王令!三日后,于开发新区广场,举行‘皇恩接收大典’! 本王要当着北平所有军民的面,感谢父皇的恩典!” 高翔等人彻底懵了。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 朱棣这是何意?将废纸当做恩典?这无疑是自欺欺人,甚至是在玩火! 可朱棣眼中那份深不见底的自信,却又让他们不敢妄加揣测。 三天后,大典如期举行。 开发新区广场上,人山人海,数十万军民齐聚于此,将整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流民们挤在人群最外围,眼中带着一丝麻木,一丝好奇,以及对任何可能带来希望的渴望。 广场中央,堆积如山的宝钞箱子被打开,红色的钞票如同小山一般,垒成了一座高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朱棣一身亲王常服,头戴翼善冠,身披玄色常服,器宇轩昂。 他缓步走上高台,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他亲手从箱中抓起大把的宝钞,任由它们在风中飞舞,如同漫天红蝶。 “父老乡亲们!”朱棣的声音传遍广场,每一个字都带着浑厚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京城送来的,父皇的恩典!” 流民们眼中露出短暂的贪婪,那是一种对任何“钱财”的本能反应。 可随即,这份贪婪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们知道,这东西在北平,在如今这个世道,买不到一粒米,换不来一口吃的。 它只是废纸,是空洞的数字。 “但是!”朱棣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激昂。 “父皇赐下的,是‘皇恩’,不是银钱!‘皇恩’岂能用于市井买卖,玷污圣意?” 广场上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嗡嗡作响。 他们不明白朱棣的意思,这“皇恩”不能买卖,那又有什么用? “故而,本王宣布!” 朱棣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枚崭新的、闪烁着寒光的钢印。 那钢印铸造精良,边缘锋锐,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赫然是——燕王府督造局所铸的钢印! 他拿起一张宝钞,将其平铺在木案上,然后猛地将钢印盖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在这数十万人的广场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他高高举起那张盖上了钢印的宝钞,对着下方数十万军民,声如洪钟,吼声震天: “即刻起,所有宝钞,加盖‘燕王府钢印’!更名为——‘北平工分券’!” “此券,严禁在北平市场流通!它只有一个用处!凡我北平子民,凭‘身份牌’,按劳领取!” “凭此券,可在新区内部,指定兑换‘神粮’玉米!指定兑换‘神仙居’的住宿权!指定兑换过冬的棉衣和取暖的煤炭!” 朱棣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流民,每一个官员,每一个士兵。 他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与磅礴的自信, “胡惟庸想用‘废纸’冲垮北平,那本王就用这‘废纸’,建立一个只属于北平的、崭新的循环!一个只认劳动,不认奸商的循环!” 短暂的死寂后,广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那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将所有人的迷茫与绝望,瞬间冲刷得一干二净!“王爷千岁!”“王爷千岁!”的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那些流民们,眼中贪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的信仰,他们疯了,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真正希望! 高翔站在朱棣身后,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废纸”转瞬间变成了控制流民、激发生产力的“完美工具”,他浑身巨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看着朱棣那巍峨的背影,看着他如同神祇般掌控全局的姿态,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他双膝一软,对着朱棣的背影,深深拜服。 第42章 王爷仁德!“饥饿之海”的重生! 救助计划启动,如同一道神谕,降临在北平城外那片流民营地。 那片土地,曾是生机勃勃的田野,如今却被无尽的灰土与绝望覆盖。 枯草在风中无力地摇曳,流民们用破布和朽木搭建的窝棚,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恶臭与腐朽的气味,混杂着死亡的冰冷,弥漫在空气中,让每一个靠近者都感到窒息。 数万名形容枯槁、衣不蔽体的流民,在经历了数日的绝望等待后,他们的目光已然空洞,饥饿与寒冷将他们磨砺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他们被允许靠近那片用高大水泥墙围起来的“开发新区”。 高墙坚硬笔直,在阴霾的天空下,如同巨兽的脊背,既象征着某种威严,又散发着冰冷的疏离。 迎接他们的,是“检疫特区”洞开的门扉。 那门洞黑沉,深不见底,仿佛通向未知的深渊。 门后,严阵以待的燕王府士兵,身披甲胄,手持长矛,他们的站姿笔挺,目光如刀,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完了……” 一道低低的呜咽,颤抖着从人群中传来。 一个抱着死去婴儿的母亲,双膝一软,跌坐在冰冷的泥土上,她怀中的婴儿,小脸青紫,早已没了呼吸。 母亲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那声音撕裂了这片死寂,却又迅速被更深重的恐惧吞噬。 “是坑杀……他们要杀光我们……” 绝望的低语,如同毒蛇般在流民中蔓延。 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底深处的最后一丝火光也随之熄灭。 恐惧,如同一场无形的瘟疫,在他们之间快速传染。 在这些流民的认知中,当官兵集结,亮出武器,面对他们这些被世人称为“灾殃”的饥民时,从来只有一种结果——屠杀。这是他们血肉里刻下的,关于生存的残酷法则。 然而,预想中的刀锋并未落下。 “十人一组!快!不许乱!” 士兵的吼声,穿透了弥漫的绝望。他们的长矛,并未刺向任何一人,而是用坚硬的矛杆,粗暴地将人群强行按组分开。 矛杆的冷硬触感,让流民们本能地畏缩,却也感受不到刀刃的锋利。 “进去!都进去!” 流民们被推搡着,哭喊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踉跄着踏入了“检疫特区”的门槛。 他们本以为是黄泉路,是通往死亡的深渊,然而,一股刺鼻的…… 石灰水和草药混合的味道,却骤然钻入他们的鼻腔。 那味道辛辣,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腥气,与他们熟悉的腐臭完全不同,是一种陌生而凛冽的气息。 “脱!全部脱光!” 命令声再次响起,冰冷,不带一丝怜悯。 “不!不要!”一些妇女发出尖叫,她们的双手死死护住自己身上那几片破烂的遮羞布,那是她们最后的尊严,也是她们对抗这残酷世界的唯一武器。 “想活命,就按规矩办!” 一名军官的声音沉稳,他的面容如同雕塑,没有一丝表情。 他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光一闪,却不是对着流民的身体,而是一刀斩断了一个试图反抗的男人的发髻。那发髻,是男子最后的体面,如今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沾染了尘土。 “剃发!消毒!换衣!这是燕王殿下的规矩!” 军官的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流民的心头。 在武力的绝对威慑下,流民们被迫屈服了。 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抗拒,转向了麻木与空洞,身体也随之松弛,任由士兵们推搡。 他们被强行推入冰冷的“消毒池”,池水刺骨,带着刺鼻的皂角水和药汤,冲刷着他们满是污垢的身体。 皮肤被药水刺激得生疼,却也带走了长年累积的污秽。 他们的头发,无论男女,尽数被剃去,冰冷的刀刃刮过头皮,留下一片光秃,是为了彻底清除虱蚤,斩断旧日的病患与纠缠。 他们那些破烂、散发着恶臭的衣物,被士兵们用长叉挑起,如同挑起一堆垃圾,然后毫不留情地集中扔进了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堆。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破布,冒出浓烈的黑烟,带着一股焦臭,那是他们旧日贫瘠生活的最后残余,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当他们赤裸着、颤抖着,在凛冽的寒风中以为自己即将死去时,一股温暖的粗糙感,却骤然落在他们的身上。 士兵们扔来了崭新的、干燥的麻布短衣。 布料粗糙,却带着一股阳光晾晒过的干爽气息,与之前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 “穿上!去那边领粥!” 命令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他们从未听过的,关于“生”的希望。 流民们麻木地套上衣服,粗糙的麻布摩擦着他们敏感的皮肤,却带来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他们被士兵们引向特区的另一侧。 在那里,数百口大锅一字排开,巨大的锅身被火焰烤得通红,白色的蒸汽从锅盖缝隙中狂野地喷涌而出,弥漫了整个区域 。一股他们此生从未闻过的、霸道而香甜的气息,如同有形之物,猛地钻入了他们的鼻腔。 那味道浓郁,带着谷物的醇厚与热气的芬芳,瞬间唤醒了他们体内沉睡已久的饥饿本能。 那,是“黄金粥”——用北平“神粮”玉米磨碎后熬成的浓粥。 “咕咚。” 一声清晰的吞咽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不知是谁先咽下了一口口水,那声音在数百饥民中,却显得格外响亮。 “每人一碗!喝完了,按身份牌,去宿舍楼!” 士兵们的声音不再是纯粹的命令,更像是一种承诺。 当那碗热气腾腾、金黄粘稠的粥,盛在粗瓷碗里,递到第一个流民手中时。 那个已经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睛呆滞,却又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颤抖。 他呆呆地看了手中的粥三秒,那金黄的色泽,那升腾的热气,那浓郁的香甜,每一个细节都在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然后,他猛地将脸埋进碗里,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吞咽声。 那声音粗粝,急促,带着一种原始的本能,不顾一切地将那碗粥送入腹中。 “呜……呜呜……” 他一边吞咽,一边嚎啕大哭。热泪与粥水混杂,模糊了他的视线。 暖流!是暖流! 那股香甜的暖流,从他冰冷的喉咙涌入干瘪的胃袋,瞬间驱散了死亡的寒意。 他的身体,如同干涸的土地骤然迎来甘霖,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这是“活过来”的感觉! “噗通!”“噗通!” 越来越多的流民领到了粥。 他们无一例外,在喝下第一口时,身体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崩溃地跪倒在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哭喊声,不再是绝望,而是极致的释放,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身体和灵魂同时被救赎的巨大冲击。 这不是受刑,这是……救赎! 在经历了这番“折腾”后,流民们被士兵们按家庭、按性别,分门别类地领向了他们的新家——一排排崭新的、高大的“水泥宿舍楼”。 这些楼房坚固笔直,墙面平整,与他们曾经居住的窝棚天差地别。 当他们颤抖着推开那扇薄薄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露出里面干净的水泥地面,和一排排整齐的木质通铺时,他们再次愣住了。 他们的眼睛瞪大,呼吸停滞,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这……这是给我们的?” 一个老者颤抖地抚摸着冰冷却坚实的墙壁,水泥的粗糙感真实地传递到他的指尖。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不敢置信。 “这不是……神仙居吗?” 他们颤抖地询问那些带路的士兵, “军爷……是哪位神仙,发了慈悲,救了我们这些贱民?”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困惑,他们无法理解,除了神祇,何人能施予如此恩典。 那名士兵挺起了胸膛,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那份骄傲如同火光,瞬间点亮了他的面庞。 “神仙?不!是燕王殿下!”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记住!救你们的,是燕王朱棣殿下!” 流民们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们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擂动,血液冲上脸颊。他们走出宿舍,朝着那些尚未完工的区域,朝着王府的方向,纷纷跪倒在地。泥土的冰凉,却无法冷却他们内心的炽热。 此时,朱棣本人,正出现在不远处的工地上。 他戴着一个简易的、道衍用多层麻布和木炭制成的“口罩”,那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他正亲自指挥着防疫队伍,在新区的各个角落喷洒石灰水,白色的粉末在空气中弥漫,净化着每一寸土地。 “王爷!王爷亲临一线!” 有人指着朱棣的方向,声音颤抖,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敬畏。 “是燕王殿下!他没有嫌弃我们!” 看到朱棣的身影,所有被拯救的流民,那刚刚被剃光的头颅,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他们全都朝着朱棣的方向,黑压压地跪拜下去。 他们的身体伏在地上,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形成一片黑色的海洋。 没有组织,没有号令,这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嘶吼,汇聚成同一句话,震彻云霄: “燕王千岁!!” “燕王千岁!!” 他们的声音,带着重生的喜悦,带着绝望后的感恩,带着对新生的渴望,以及对这位君王的狂热信仰。 这一刻,无数饥民迎来了重生。而朱棣,则收获了二十万颗最忠诚、最坚定的心。 第43章 武英殿对峙!魏国公的“偏袒”! 应天府,皇城。 巍峨的宫墙将整个世界切割成两半,墙外是人间烟火,墙内是无上天威。 一匹汗血宝马裹挟着北地的风霜,在禁宫门前撕裂了凝滞的空气,铁蹄刨地,发出一声痛苦而急促的嘶鸣。 马背上的骑士翻身落地,动作因极度的疲惫而带着一丝僵硬。 他身上的铁甲布满了征尘,甲叶的缝隙里凝固着干涸的泥点与汗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硝烟与长途跋涉的凛冽气息。 魏国公,徐达。 这位被誉为大明军方定海神针的男人,在接到那面代表着皇帝最急切意志的八百里加急金牌后,便没有合过一次眼。 他一路换马不换人,将自己的身体压榨到了极限,终于从北平风驰电掣地赶回了京师。 他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连家门都未曾靠近,便以一种近乎闯宫的姿态,直奔那座权力的心脏。 武英殿。 殿内死寂无声,空气沉重得能挤出水来。 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乌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的扶手,每一次摩擦,都让周遭的宦官心惊肉跳。 他的身侧,是大明最尊贵的女人,马皇后。她脸上写满了忧虑,目光不时投向自己的丈夫,却又不敢轻易开口。 殿门被猛地推开。 徐达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大步流星而入,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甲胄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铿锵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臣,徐达,参见陛下,参见皇后殿下。” 他的声音洪亮,试图驱散这殿内的阴霾。 “徐达!” 朱元璋不等他行完跪拜大礼,便迫不及待开口。 “你给咱说清楚!” “北平的‘奇异作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惟庸弹劾老四‘荒废良田’,动摇我大明江山的根基! 你身为他的岳丈,你难道也跟着他一起瞎了吗!” 雷霆之怒,扑面而来。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朝臣肝胆俱裂的场景,徐达的面色却异常平静。 他的声音,稳如泰山,声如洪钟。 “陛下,臣正要向您禀报此事!” “臣在北平所见,非但不是‘荒废良田’,恰恰相反,是‘天佑大明’!” 徐达猛地直起身,他的双眼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那是一种亲眼见证神迹后,无法抑制的狂热光芒。 “陛下,您可知‘雍冀大旱’究竟惨烈到了何种地步?” “臣奉旨北上,一路所见,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北平周边的州县,所有我们熟知的麦子、粟米,尽数绝收!土地龟裂,连草根都被啃食殆尽!”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真实。 他顿了顿,积蓄着力量,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穿透力。 “唯独!” “唯独燕王殿下种植的那种‘神粮’,就在那片龟裂到能塞进拳头的土地上,迎来了大获丰收!” “神粮?” 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的怒火被一丝困惑取代。 “对!就是神粮!” 徐达激动地向前踏出几步,完全忘记了君臣之礼。 “那作物,殿下名其为‘玉米’!其植株的秸秆,挺拔如高粱; 其结出的穗实,峥嵘如狼牙;其收获的籽粒,饱满如金豆!” 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试图将那份震撼完整地传递给眼前的帝王。 “最关键的是,它极度耐旱!陛下,是极度耐旱!” “臣亲眼所见,那玉米,亩产……” 徐达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攥紧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龙椅上的那个人,吼出了那个足以颠覆整个时代认知的数字: “亩产十石以上!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荒唐!!” 一声巨响,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整个人霍然起身! 他高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他不敢置信地指着徐达!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一种被最信任之人欺骗的狂怒,以及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被悍然挑战的失望。 “亩产十石以上?徐达!你是不是在北平征战多年,把脑子给打糊涂了!” 朱元璋在御阶之上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下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咱是泥腿子出身!咱这辈子,从给地主家放牛开始,就跟土地打交道!!你现在跑过来告诉咱,一亩地,能产出十多石粮食?”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咆哮。 “你当咱是三岁孩童吗!你当这满朝文武,都是傻子吗!” “你!” 朱元璋一步冲到御阶边缘,手指几乎要戳到徐达的鼻子上。 “你是朱棣的岳丈!你好大的胆子!你们翁婿二人,竟敢合起伙来,欺君罔上!欺骗咱!欺骗整个大明!” “陛下!” 徐达也急了,他双目赤红,梗着脖子。 “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叫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重八!” 一直沉默的马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她急忙起身,快步走到朱元璋身边,一把拉住了他不断颤抖的袖子。 “重八,你先冷静点。 徐大哥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跟了咱一辈子,是咱过命的老兄弟,他不是那种会为了谁去撒这种弥天大谎的人。” 马皇后的声音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再说了,老四的孝心,前些日子不是也八百里加急送来过吗? 咱也尝过了,磨成粉,口感是粗糙了些,但确实是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啊。” “你懂什么!” 朱元璋猛地一把甩开马皇后的手,那力道之大,让马皇后踉跄了一下。 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亩产十石”这四个字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粮食。 那是足以颠覆国本,改朝换代的神话! 那是一个能让天下所有农民都为之疯狂的谎言! 正因为他自己就是农民,他才一万个,一亿个不相信! 他已经认定了,徐达,这个他最信任的统帅,被亲情蒙蔽了双眼,被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四儿子当枪使了! “好,好一个亩产十石……” 朱元璋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失望。 “徐达,咱看你是真的老了,在北平吹了几日北风,把脑子都吹糊涂了。” 他猛地一甩龙袖,决绝地转过身去,只留给徐达一个冰冷刺骨的背影。 “传咱旨意。” 他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咆哮,却比寒冰更加冻人。 “魏国公徐达,一路劳顿,神思恍惚。即日起,暂住京中,闭门休养!” 徐达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震。 这不是休养。 这是软禁! “陛下!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啊!北平……北平真的……” 徐达看着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此刻却无比决绝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旁边满脸无奈与焦急的马皇后,他瞬间明白了。 皇帝那颗源自农民的“自尊心”,以及他作为开国帝王那深入骨髓的猜忌,已经彻底压倒了理智。 任何解释,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失望。 他没有再做任何辩解,只是挺直了脊梁,任由两名上前的侍卫,将他“请”出了这座权力与猜忌的殿堂。 第44章 丞相的毒计!“赈灾不力”之罪! 徐达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后。 朱元璋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亩产十余石”的数字,不去想徐达那赤红的双目,不去想马皇后语重心长的劝慰。 农民的出身,让他对土地的产量有着近乎本能的执拗。 十石?简直是天方夜谭!这背后,定然是朱棣那野心勃勃的崽子,在搞鬼!他,徐达,竟被亲情蒙蔽,成了那逆子的棋子!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稍微清醒一些。 “传旨下去,着中书省严查北平近来粮草调拨,尤其是……那所谓‘新粮’的来龙去脉。”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消息传出的速度,比宫中传鹰还要快。 应天府的官场,一夜之间被搅动。 丞相府,灯火通明。 胡惟庸端坐主位,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轻轻吹散表面的浮沫。 茶香氤氲,却掩不住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得意。 “魏国公……”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亩产十石’?呵,真是病急乱投医。 以为搬出老脸,就能让陛下信了这荒唐的鬼话?” 他呷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畅快。 “陛下是何等人物?岂会被这等拙劣的谎言所蒙蔽? 徐达此举,非但不能为那燕王脱罪,反倒是将自己与燕王绑在了同一条贼船上。坐实了‘蛇鼠一窝’的罪名。” 身旁,一名心腹党羽,御史李善长之子李岐,连忙点头附和,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丞相英明!徐达一倒,燕王在朝中便如断了爪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只是……” 李岐话锋一转,略带忧虑,“那‘神粮’之事,终究因徐达担保,陛下心中恐留一丝疑虑。 万一……日后查明,反倒……” 胡惟庸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李岐,眼神陡然转冷,如同寒冬腊月里刮过的朔风。 “疑虑?疑虑便对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皇城的轮廓,那里灯火稀疏,却透着无上的威严。 “一件事说不清,我们就换另一件事!徐达能替燕王‘担保’那虚无缥缈的‘神粮’,可他保不住燕王在赈灾款上的手脚!” 他转过身,面对李岐,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里,藏着一把淬毒的匕首。 “‘荒废良田’的罪名,有徐达这个‘岳父’牵扯其中,陛下顾念旧情,一时难以决断。 但我们送去的‘五十万两’,可是实打实的‘赈灾款’!是朝廷的钱,是百姓的血汗!” 胡惟庸踱步至窗前,目光遥望。 北平城,此刻已是深夜。 “北平流民遍地,这是不争的事实。徐达可以借口‘雍冀大旱’,将其推脱。 可我们,却能说,这是燕王‘赈灾不力’,坐视百姓陷于水火?甚至……”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甚至,那笔巨款,早已落入燕王囊中,他却只肯救那区区数千人,其余的,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赈灾不力……贪墨赈灾款……” 胡惟庸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罪名,比‘荒废良田’,何止重上百倍!足够将那燕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李岐听得心头一颤,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丞相高见!卑职这就去安排,务必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 “去吧。”胡惟庸摆了摆手,目光再次投向皇城,“明日朝堂,有好戏看了。” 次日,朝会。 金銮殿上,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徐达的缺席,在武将的队列中留下了一个显眼的空位,如同往日威武身姿的刻意抹去。 朱元璋高坐龙椅,面沉似水。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停留在燕王朱棣的空位上。 昨日徐达之事,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 皇子争斗,本是常事,可朱棣……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陛下……” 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胡惟庸手持玉笏,昂然出列。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恭维几句,反而摆出一副痛心疾首、忧国忧民的模样。 “臣,有本奏!” 朱元璋的目光转向他,眼神深邃。“讲。” “陛下!”胡惟庸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悲愤, “‘雍冀大旱’,天灾降临,赤地千里,流民遍野。 朝廷感念北平百姓疾苦,体恤燕王治下不易,特批下‘五十万两赈灾款项’,以解北平燃眉之急,助万民渡过难关。”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厉,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石头上,“可据臣近期暗中查访,所得密报,燕王朱棣,竟……竟‘赈灾不力’!” “赈灾不力!”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朱元璋的心头。 他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胡惟庸。“说下去!” “是!” 胡惟庸高声应道,声调拔高,充满义愤填膺, “臣接到北平密报,燕王殿下于数日前,已将朝廷拨付的这五十万两巨款,尽数收入‘开发新区’的账簿!然而,殿下并未广开粮仓,赈济万民。 反而是……只从中拨出区区数千两,用于救济了区区数千所谓的‘重点流民’!”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个字都带着火药味。 “而那剩余的近五十万两巨款,去向不明!殿下对此视而不见,任由城外数十万流民挣扎在死亡线上,饿殍遍地,惨不忍睹!” 这时,一直站在胡惟庸身后的御史中丞高申,猛地向前一步,高举着一份卷宗。 “陛下!臣这里有北平商旅的证词! 他们亲眼所见,在燕王‘开发新区’的围墙外,聚集着成千上万的流民,衣衫褴褛,奄奄一息!大人、老者、妇孺……皆是如此!” 高申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他亲眼目睹了那人间炼狱。 “他们说,燕王殿下固守粮仓,只顾自己‘新区’的建设,对城外这些活生生的人命,视若无睹!这难道不是‘赈灾不力’吗?! 这难道不是将朝廷的赈灾款,变成了他一人的‘开发基金’吗?!” 好一个歹毒的偷换概念! 胡惟庸巧妙地将那些可能因为旱灾从山东、河北等地逃难而来,本就聚集在北平城外的流民,强行扭转为是朱棣“赈灾不力”才“导致”的惨状。 “流民遍野”这个“果”,被他生生安在了朱棣“不作为”这个“因”上。 胡惟庸“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捶打着胸口:“陛下啊!五十万两赈灾款,那可不是小数目! 足够让百万百姓渡过难关!可燕王,却只救了区区数千人!那剩下的钱,去了哪里?! 臣痛心疾首!臣斗胆猜测…… 燕王朱棣,绝非仅仅‘赈灾不力’,更有‘贪墨赈灾款’的重大嫌疑啊!”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却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元璋, “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命礼部尚书,暂代北平‘赈灾事宜’!并即刻派锦衣卫,彻查燕王朱棣‘贪墨巨款’一案!务必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请陛下彻查燕王!” “请陛下严惩贪墨!” 胡惟庸的党羽们,包括高申在内,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声浪滚滚,直冲殿顶。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肥胖的身躯微微前倾。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深深掐进了自己宽厚的掌心。 贪墨……赈灾款? 这个罪名,比那“荒废良田”,比那“欺君罔上”,还要恶毒百倍!它直接触及了朱元璋最为敏感的神经。 钱粮!那是国之命脉! 他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臣子,看着胡惟庸那张涕泪横流却难掩得意之色的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朱棣……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吗?那个他最疼爱,也最寄予厚望的儿子? 可那流民遍野的惨状,那数十万饿殍的控诉……还有那五十万两巨款的去向……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农民的直觉,帝王的猜忌,此刻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贪墨赈灾款? 第45章 万民血书!北平百姓的自救! 应天府的政治风暴,裹挟着足以颠覆乾坤的恶意,跨越千里,终究还是传到了北平。 它没有走官道的驿站,而是化作无形的瘟疫,附着在南来北往的商队口中,藏匿于有心人散播的耳语里。 最终,在“开发新区”那二十万颗刚刚寻得安宁的心上,轰然炸开。 胡惟庸弹劾燕王——“赈灾不力、贪墨皇款”。 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 新区三号食堂。 这里是无数流民用汗水换来饱腹与片刻喘息的圣地。 热气腾腾的“黄金粥”是他们每日最大的盼头,工友间的喧闹笑语是驱散过往噩梦的良药。 然而今天,一切都变了。 食堂里,死寂无声。 那足以喂饱数千人的巨大粥桶,依然散发着小米与薯块混合的香甜气息,可那股暖意,却再也无法驱散人们脸上重新浮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灰败与惊恐。 一双双眼睛,空洞地望着面前的粥碗,再也没有了往日狼吞虎咽的急切。 压抑的沉默,比任何哭嚎都更令人窒息。 终于,一个角落里,有人用气音般的嗓子,捅破了这层薄冰。 “听说了么……京城……京城里有大官,告了王爷……” 这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说王爷……贪了咱们的救命钱……” “放你娘的屁!” 一声怒吼猛然炸响。 一个断了条胳膊的壮汉霍然起身,独臂撑着桌子,脖颈上青筋暴起。 “王爷要是贪钱,我们能住进这比神仙日子还舒坦的‘神仙居’?王爷要是贪钱,我们能天天吃上这救命的‘黄金粥’?!” 他的质问,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可紧接着,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们。 “可……可消息里说,是皇帝老爷听信了奸臣的谗言……”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皇帝老爷信了,认为王爷‘赈灾不力’,要……要重罚王爷……” 重罚。 这两个字,让食堂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一个刚从检疫区被分到工队不久的汉子,嘴唇哆嗦着,说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想到,却又不敢说出口的最可怕的猜测。 “我……我听人说,京城那边,是想……想废黜燕王!” “要派新的人,来管我们!” 哐当! 一声脆响,尖锐刺耳。 一个粗瓷碗从一个老者的手中滑落,在坚硬的夯土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金黄的米粥溅开,如同破碎的希望。 废黜燕王?! 这四个字,不再是低语,不再是猜测,而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地劈中了在场每一个流民心中最脆弱、最恐惧的那根弦。 他们是谁? 他们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活鬼! 是躺在路边,眼睁睁看着亲人咽下最后一口气,自己也只剩半口气的饿殍! 是燕王,是燕王朱棣,将他们从地狱的门口一个个拉了回来。 是那一张张小小的“工分券”,让他们重新挺直了弯曲太久的脊梁,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换来了食物、住所,换回了那早已被遗忘的,名为“尊严”的东西。 燕王,就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活菩萨! 如果天塌了呢? 如果菩萨被污蔑成恶鬼,被推倒了呢? 一瞬间,无数恐怖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翻腾。 他们会不会被重新赶出这温暖的“神仙居”? 那救命的“黄金粥”,是否会一夜之间断供? 他们……他们是否会再次变回那些在北平城外挣扎,衣不蔽体,随时可能在下一个寒夜里冻饿而死的……野狗? “不!” “绝不能这样!” 一个满脸刺青的汉子猛地一拳砸在桌上,目眦欲裂。 “谁敢动王爷,老子第一个跟他拼了!” “拼?拿什么拼?” 一声绝望的叹息,瞬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火苗。 “那是京城的皇帝老爷,是朝廷!我们……我们只是贱命一条的流民……” 是啊。 他们能做什么? 绝望,如同潮水,再次将他们淹没。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是王二,一个曾经的秀才。长期的饥饿让他显得格外瘦削,颧骨高高耸起,但此刻,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两团骇人的火焰。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声巨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一颤。 “诸位乡亲!” 王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的脸。 “是燕王殿下,给了我们第二次活命的机会!” “如今,朝中有奸臣,蒙蔽了圣上的眼睛,他们要断我们的生路!要害我们的恩人!我等,岂能坐在这里等死?!” 人群中一阵骚动,无数双眼睛齐齐望向他,那熄灭的火星,似乎又有了复燃的迹象。 “王秀才,你说!你说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对!听你的!” 王二胸膛剧烈起伏,他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 “皇帝老爷远在应天府,他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也看不到我们的日子!” “那些奸臣,在皇帝老爷面前说王爷‘赈灾不力’!说我们‘饿殍满地’!” “好!”王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疯狂的决绝,“那我们就亲口告诉皇帝老爷,我们到底活得有多好!” “我们要写信!” “写‘万民书’!把北平的真相,送到皇帝老爷的龙案上!” “可……俺不识字啊!”一个焦急的声音喊道。 王二猛地振臂,指向人群。 “识字的,都给老子站出来!” 那一夜,“新区三号食堂”外的巨大广场上,火把通明,亮如白昼。 数千名在新区扫盲班里学过几个字的流民代表,从各个工区、各个宿舍赶来,黑压压地聚集在一起。 没有纸。 他们就拿出自己当工装、甚至当被褥用的,最便宜、最粗糙的麻布,一块块拼接起来。 没有墨。 一个汉子沉默地看了一眼火光,猛地抬手,狠狠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鲜血,滴落在麻布上。 他用那根流血的手指,开始书写。 这一个动作,点燃了所有人。 他们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用自己的体温,在这片承载着他们新生的土地上,写下他们的心声。 一张张麻布被拼接起来,最终汇成了一幅长达数十丈的血色长卷。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小民张三,原雍州人士,庚子年大旱,全家饿毙于道。 蒙燕王殿下收留,赐‘黄金粥’活命,赐‘神仙居’安身,此恩,天高地厚,粉身难报……” “小民李四,冀州人士。奸臣胡惟庸送来无用废纸,唯燕王殿下之‘工分券’能换活命之粮。若王爷有罪,我等皆为同谋!” “民女王妞,曾卖身葬父,是燕王府亲兵将我救下,给了我一份缝补的活计,让我能凭双手吃饭。请陛下明察!” 他们用最朴实,甚至带着泥土味的语言,用滚烫的鲜血,详细描述了自己如何从一个等死的活尸,被燕王拯救; 如何住进冬暖夏凉的“神仙居”,如何吃上那碗救命的“黄金粥”,如何用那一张张“工分券”,换取衣食、药品,换回做人的体面。 这,是一封蘸满了二十万人血泪与希望的“万民血书”! 血书写完,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 如何送出去? “走官驿,不出百里,必然会被胡惟庸的党羽扣下,化为灰烬!”王二一语道破了关键。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几张被汗水浸透、又被抚平的“工分券”。 “这是……这是老汉我攒了一周的工分,本想给孙儿换件厚衣裳……”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水光。 “我全拿出来!” “我也拿!” “都拿出来!” 一个念头,瞬间点燃了所有人。 “雇商队!我们凑钱,雇最快、最可靠的商队!就算是爬,也要把这封血书爬到应天府去!” 流民们自发地行动起来。 他们拿出了自己用血汗换来的所有“积蓄”,那些皱巴巴的、代表着一碗粥、一件衣、一块皂角的工分券,被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 这支被重金雇佣的商队,并非经由朱棣的任何官方渠道。 它选择的,是一条最原始、最艰险的民间商路。 迎着黎明前的黑暗,马车碾过冰冷的土地,向着应天府的方向,踏上了一条九死一生的征程。 他们,要自救! 他们,也要救他们的王! 第46章 徐达的截获万民书,武英殿的父子! 应天府。 北城,一座略显陈旧的宅院。 飞檐斗拱,朱门铜钉,是勋贵府邸的常见规制,但此刻却透着一股落寞的气息。 魏国公徐达,这位大明朝的开国元勋,自被皇帝朱元璋勒令“闭门休养”后,便成了这府邸中的囚徒。 休养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实际上的软禁,让他寸步难行,昔日驰骋沙场的战将,如今被困于一方庭院,心中焦灼,如同被困的猛虎,只剩低沉的咆哮。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他虽无法亲历,但遍布京城的耳目,如同他延伸出去的神经,将宫内外的消息一丝不落地传回。 只是,这些消息,多半是关于胡惟庸一党的得意,关于燕王朱棣的被动。这让他愈发烦闷。 这一日,天气阴沉,闷得人喘不过气。 徐达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家常布衣,想借着散步来消解心中的郁结。 他刻意绕开了府邸的巡逻路线,来到了靠近“北平会馆”的一条僻静街道。 这里是北地官员和商贾歇脚之地,或许能从往来的人口中,听到些关于北平的真实消息,哪怕只言片语。 他缓步走着,目光在街边的店铺和行人身上扫过,心不在焉。 突然,一阵杂乱的喧哗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急促的马蹄敲打石板的声响。 循声望去,只见街角拐出来一队身着制式铠甲的兵丁,为首的骑着马,趾高气扬。 他们将一支刚刚抵达的、满载货物的商队团团围住,态度粗暴,言语间满是勒索的意味。 “都给我下马!检查!”领头的兵丁,一个油光满面的小旗官,唾沫横飞,“车上拉的什么?打开看看!” 商队的领队是个被磨平了棱角的中年汉子,他堆起满脸的笑容,上前一步,拱手道:“军爷,都是些北地的皮货和山货,都是些寻常物事……” “少废话!”那小旗官打断他,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视着车队, “我们接到举报,怀疑你们夹带私盐!尤其是那个箱子,打开!我们今天要仔细查验!” 他手指所指,是车队最后方一辆马车上,一个被厚重油布严严实实包裹着,显得异常沉重,体积也颇为巨大的木箱。 箱子被牢牢捆绑在车板上,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商队领队脸色一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军爷,这个……这个真不行。这是客人的急件,说是要亲自交给陛下的,我们……我们不敢擅自打开啊。” “不敢打开?”小旗官狞笑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鞘撞击地面的声音刺耳, “我看你是找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急件’,比王法还大!” 刀尖斜指木箱,寒光闪烁。 “住手!” 一声沉稳而有力的断喝,如同惊雷在街巷间炸响。 人群中,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拨开围观的闲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身形魁梧,面容坚毅,虽然只是常服,但那双历经沙场,浸染过无数血色的眼眸。 那周身自然散发出的、仿佛能凝固空气的威势,瞬间压制住了那几个嚣张跋扈的兵丁。 “你……你是……” 那小旗官的嚣张气焰顿时矮了一截,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来人。 当看清那张脸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中的佩刀“哐当”一声,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 “魏……魏国公?”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徐达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如炬,扫过那群兵丁,最后落在小旗官身上。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群蝼蚁。 “滚!” 一个字,简洁、冷酷,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兵马司的兵丁们平日里依仗胡惟庸的权势作威作福,但面对真正的国公爷,他们不过是一群纸老虎。 被徐达的威势一震,又听了这命令,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上了马,簇拥着他们那吓破胆的小旗官,狼狈地逃离了现场,消失在街角。 喧嚣散去,徐达的目光转向那商队领队。 领队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小的叩见国公爷!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徐达心中微动。 这支商队,他有些印象。 当初在北平,他曾暗中嘱咐过几位信得过的、常年往来南国的商队掌柜,让他们留意北平的动向,尤其是关于燕王的消息。 难道…… 他走到那辆马车前,目光落在那个被油布包裹的巨大木箱上。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他沉声道:“这个箱子,是什么?” 商队领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压低声音,语气却无比郑重, “国公爷……这是北平‘新区’的二十万百姓,托我们九死一生带来的……他们说,一定要亲手交给皇帝陛下面前!” 北平“新区”? 二十万百姓?徐达瞳孔猛地收缩。 他立刻动手,撕扯开那厚重的油布,又指挥着车夫找来撬棍,费力地撬开了木箱的封锁。 随着木箱被打开,一股混合着尘土、汗水和一丝淡淡血腥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箱子里并非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违禁物品,而是一卷巨大无比的、用粗麻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徐达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与身后的亲卫对视一眼,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那卷麻布取了出来,放在平坦的地面上。 他亲手解开层层缠绕的布帛。 当那长达数十丈、浸透了暗红色血迹、按满了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血色指印的麻布长卷,在应天府的街道上缓缓展开时—— 饶是徐达这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沙场宿将,此刻也感觉浑身一颤,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头顶的百会穴! 那不是普通的麻布,而是流民们用最粗糙的布料拼接而成。 那不是普通的墨迹,而是滚烫的、带着生命印记的鲜血。 每一道指印,都代表着一个绝望中的呐喊,一次对生的渴求。 “二十万……血指印……” 徐达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他缓缓伸出手,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歪歪扭扭却又异常坚定的字迹。 这里有张三的家破人亡,有李四的工分救命,有王妞的卖身葬父…… 每一个故事,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这哪里是一封信,这是一部用血泪写成的史诗!这是二十万百姓对生的绝地反击! 他能想象到,在北平那片寒冷贫瘠的土地上,在昏暗的灯火下,流民们是如何咬破手指。 如何用自己滚烫的鲜血,在这片麻布上留下这惊心动魄的印记。 这每一滴血,都承载着他们的苦难,他们的希望,以及对那位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燕王殿下的无尽感激与忠诚。 这幅长卷,重逾千斤。 它不仅仅是麻布和鲜血的组合,更是二十万子民沉甸甸的信任和期盼。 徐达知道,这东西一旦呈现在朱元璋面前,足以在应天府掀起滔天巨浪! 它将彻底打破胡惟庸构筑的谎言,让皇帝亲眼看到,朱棣并非无能,而是真正得到了民心。 徐达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他对着身后早已被这景象震慑住的亲卫,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金牌!持我金牌!闯宫!!” …… 与此同时,皇宫,武英殿。 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实质。 朱元璋愁眉不展,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如意,眼神却落在殿外,充满了疲惫和失望。 胡惟庸近来的连番弹劾,像一盆盆冷水,不断浇在他对三儿子朱棣的期望上。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转向身旁的太子朱标,语气沉重, “标儿啊,你说,老四是不是真的……真的烂泥扶不上墙?” “咱给了他五十万两的宝钞,那是钱!是能买多少粮食,多少物资!他就是拿去烧了,也该听个响,该做点事出来! 可他呢?”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胡惟庸说他‘赈灾不力’,说北平流民遍野,饿殍满地! 咱的脸,都被他丢尽了!他这是要把北平那几万百姓都活活饿死,好向天下人展示他的‘无能’吗?” 朱标闻言,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按住父亲的肩膀,温言劝慰道, “父皇息怒。四弟的性子是急躁了些,做事或许不够圆融,但他绝非奸恶之辈。 儿臣相信他的人品,他绝不会坐视百姓饿死。” “再者说,”朱标措辞更加小心翼翼, “北平此次遭逢百年不遇的大旱,赈灾本就难如山。 胡丞相的弹劾……或许,或许有夸大其词之处。 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再等等北平的消息?或许,四弟那边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等?等什么!”朱元璋猛地一拍桌案,沉重的响声在殿内回荡, “等他把北平的流民都饿死,把咱大明的脸面丢干净吗!他……” 朱元璋的话音未落,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尖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魏国公……魏国公徐达,手持您的金牌……闯宫了! 他……他手里还拿着一卷……血书!正往这边闯过来!!” 第47章 龙案上的血书!朱元璋的迷茫! “闯殿?” 朱元璋和朱标同时一愣。 徐达不是在“闭门休养”吗? 话音未落,武英殿的殿门被猛地推开。 徐达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阔步闯入。 他手中紧紧捧着那卷沉甸甸的“万民血书”,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殿内光线昏暗,徐达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凛冽煞气,此刻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的双目赤红,像是燃烧着两团怒火,又像是刚从尸山血海中跋涉而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决绝。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被压抑的怒气取代。 他刚要开口呵斥这藐视宫规的举动,徐达却根本无视一旁面色微变的太子朱标,径直走到龙案前。 “砰!” 一声闷响。 徐达将那卷用血书写的麻布重重砸在光滑的御案上。 麻布铺展开来,露出其上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印记。 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混合着陈旧麻布的霉味,瞬间涌入鼻腔,充斥了整个原本肃穆压抑的大殿。 “这就是胡丞相口中,燕王‘赈灾不力’导致的‘流民遍野’!” 徐达的声音洪亮如钟,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他伸手指着那摊开的血书,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朱元璋, “请您亲眼看看!看看这二十万百姓的血指印!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朱元璋和朱标都被眼前这幅巨大、诡异的血书所震撼。 他们下意识地俯身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龙案的面积有限,根本无法完全摊开这长达数丈的麻布卷。 但仅是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那密密麻麻、用鲜血浸染、按下的指印和字迹,已经足够触目惊心,视觉冲击力远胜任何华丽辞藻。 “……小民王二,泣血叩告陛下。奸臣胡惟庸,欲以朝廷废纸(宝钞)倾覆北平。燕王殿下力挽狂澜,以‘工分券’代之……” “……小民王二,感念殿下恩德。殿下建‘神仙居’,我等寒冬得以安身。殿下施‘黄金粥’,我等旬日不再挨饿……” “……胡惟庸污蔑殿下‘贪墨赈灾款项’,实乃天大冤屈!若非燕王殿下,我等二十万流民,早已化作北地尘埃!何来胡丞相所言‘饿殍满地’?我等二十万签名的百姓,便是活生生的人证!” “……恳请陛下明察秋毫!明辨忠奸!速速诛杀奸臣胡惟庸!还燕王殿下清白!” 朱元璋一字一句地读着,他那双布满老茧、征战一生的大手,缓缓抚过那些已经干涸、微微凸起的血色指印。 每一个指印,都代表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份沉甸甸的血泪控诉。 他看到了百姓对胡惟庸的憎恨,看到了对朱棣的感激与拥戴,看到了那“工分券”、“神仙居”、“黄金粥”的字眼,看到了那二十万百姓的血指印汇成的滔天民意。 他看完了。 整个武英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烛火在油碗中不安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朱元璋缓缓直起身,他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被欺骗后的恍然大悟。 他只是沉默着,眼神复杂地盯着眼前的血书,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阴晴不定,让人完全无法揣测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是……老四让你送来的?” 过了许久,朱元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徐达挺直胸膛,目光坦荡:“回陛下!此书由北平商队九死一生,穿越重重阻碍方才送达。 臣在城门口截获时,亦是刚刚得知内情。陛下!民心如水,民意如天! 这二十万百姓用鲜血按下的指印,岂能作伪!胡惟庸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其心可诛!” 朱元璋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龙案的边缘。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在这死寂的殿内回荡,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旁的朱标,默默观察着父亲的侧脸。 他敏锐地捕捉到,父皇眼中闪过的并非单纯的震怒或欣慰。 那是一种……更深沉的情绪。 一种夹杂着震惊、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用咱的废纸……” 朱元璋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像是在问徐达,又像是在问自己,眼神迷茫, “……就收买了二十万的民心?” 他的目光扫过血书中那些歪歪扭扭却异常坚定的指印,仿佛看到了北平那片土地上,无数百姓因这“废纸”而重获生机。 “他一个藩王,在北平,仅凭着他自己弄出来的‘工分券’,就让这二十万流民只知有他燕王,而不知有咱这个皇帝……”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冷,一股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徐达,仿佛要穿透他的铠甲,看清他的灵魂, “徐达,你告诉咱。他,到底是忠是奸?到底是好是坏?” 徐达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间明白了。 胡惟庸的弹劾,看似被这血书彻底粉碎,但实际上,它并未惨败。 反而,从另一个角度,以一种更隐蔽、更深刻的方式,在朱元璋的心中种下了一根更加难以拔除的刺。 一根名为“民望”的刺! 朱元璋的目光从徐达脸上移开,重新落在那卷血书上。 他没有说话,但那紧抿的嘴角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显示出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不是在思考如何惩治胡惟庸,也不是在考虑如何褒奖朱棣。 他在思考,一个藩王,仅仅因为赈灾得力,便能轻易赢得二十万百姓的生死追随。 这股力量,若是落入心术不正之徒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而朱棣……他真的只是想赈灾吗? 还是借此机会,在北平培植自己的势力,积蓄力量,对抗朝廷? “工分券”……这东西,听起来简单,却能让百姓甘愿用血书来证明。 这说明,朱棣给他们的,远不止是食物和住所,更是一种被重视、被尊严对待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金钱买不到的。 朱元璋的脑海中,浮现出朱棣年轻时的模样,那张扬而自信的脸庞。 他想起自己对朱棣的期望,想起胡惟庸那些看似凿实的弹劾。 如今,血书虽然洗清了朱棣“赈灾不力”的污名,却似乎坐实了另一件事——朱棣,拥有着远超他想象的影响力。 他,朱元璋,尚且无法让所有百姓如此全心全意地拥戴。 而朱棣,一个被自己寄予厚望,却又时常让他感到头疼的儿子,竟然做到了。 这让朱元璋感到一丝不安。 “他……真的只是想救百姓吗?” 朱元璋低声自问,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看着徐达,又看了看血书,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徐达站在原地,感受着殿内愈发凝重的气氛。 他本以为这血书能让陛下彻底看清胡惟庸的阴谋,让朱棣洗脱嫌疑。 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这二十万百姓的血,确实洗刷了朱棣的“无能”,却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朱棣在北平根深蒂固的民心。 而这,恰恰触动了朱元璋作为皇帝最敏感的神经。 一个藩王,手握重兵,又深得民心…… 这在大明立国之初,是最危险的信号。 朱元璋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他不再敲打龙案,而是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血书上的一枚指印。 那指印周围,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血迹。 “民心……” 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殿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朱元璋心中的天平,已经悄然倾斜。 只不过,这倾斜的方向,并非完全是信任。 第48章 魏国公的“火器”牌!帝王的兴趣! 武英殿内的空气,仿佛在朱元璋那句“是忠是奸”的质问中凝固了。 徐达站在原地,感受着那股无形的威压。 他看着皇帝因猜忌而扭曲的面容,看着那双锐利得仿佛要将人剖开的眼睛。 他戎马一生,从最底层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朱元璋的脾性,他比谁都清楚。 皇帝不怕儿子“贪”,不怕儿子“蠢”,唯独怕儿子“得民心”。 这二十万百姓的血书,本该是为朱棣洗刷赈灾不力的污名的利器,此刻却成了悬在朱棣头顶的利剑。 它证明了朱棣赈灾的“成功”,但这份成功,却是以一种皇帝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式呈现——对藩王压倒性、几乎是狂热的民心拥戴。 徐达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此刻若是顺着血书的内容,去夸赞朱棣“仁德”、“爱民如子”,无异于火上浇油。 那只会让朱元璋心中的疑虑,变成熊熊燃烧的烈火,将朱棣吞噬。 这哪里是“功绩”,简直是“催命符”。 必须换个角度。 必须抓住朱元璋内心深处,那比“民心”更炽热、更让他无法抗拒的东西。 徐达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北平城外那冲天而起的烟柱,那座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钢铁厂”。 他曾亲手触摸过那冰冷而沉重的金属,更亲眼见证过,从那厂子里诞生的、令他心惊肉跳的武器。 那是比“民心”更实在、更直接的力量。 他压下心中因血书而起的波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站姿,声音变得无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军人信念。 “陛下。” 徐达的目光扫过那卷血书,最终落在朱元璋身上,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关于燕王是忠是奸,臣不敢妄言。但臣在北平,除了陛下提及的‘神粮’与‘工分券’,还亲眼见到了另一件事。” 朱元璋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瞬,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审视。 一旁的太子朱标也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徐达身上。 徐达挺直胸膛,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朱元璋的心上, “燕王在北平,用他新近扩建的高炉,炼出了臣此生未见过的‘优质钢’。 并且,他以此钢,仿制并改良,造出了一种新式火器。” 徐达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燕云二型神机铳!” “火器?” 朱元璋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双原本充满猜忌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灼人的光芒。 作为大明王朝的缔造者,朱元璋比任何人都清楚火器的重要性。 正是依靠着火器的威力,他才将那些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一步步赶回草原。 他对“火器”的痴迷与重视,早已超越了对任何“民心”或“权谋”的考量。 皇帝的身子猛地前倾,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原本笼罩在他身上的帝王猜忌与内心迷茫,在“火器”二字出现的那一刻,如同冰雪般消融,被一种纯粹的、近乎狂热的军人兴奋所取代。 “比京城的神机营如何?” 朱元璋急促地追问,声音都有些沙哑。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这正是徐达想要的效果。 “回陛下!”徐达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 “京城神机营所用神机铳,多为铁制,铸造粗糙,工艺不精。臣曾见,遇险时,十之二三会发生炸膛! 其射程不过百步,遇上北元精锐的重甲骑兵,便如同隔靴搔痒,毫无作用。” 徐达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画面感, “但燕王所造的神机铳,通体以‘钢’铸造,炉火纯青,工艺精良!” 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向朱元璋:“臣亲手试射,射程可达三百步!且……能轻易洞穿北元骑兵惯用的双层皮甲!” “三百步!!” “砰!”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力量让他甚至将身前的茶杯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瞬间在地板上蔓延开来。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他没有怀疑。 徐达是什么人? 是他的开国元勋,是他的兄弟,更是他最信任的将领。 在军国大事上,徐达绝不可能撒谎,更不可能为了讨好朱棣而虚报军情。 三百步! 洞穿双层皮甲!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般在朱元璋的脑海中炸响。 他瞬间闭上眼睛,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幅波澜壮阔的战争画面: 大明锐不可当的步兵,人手一支那闪耀着寒光的“燕云二型神机铳”,在三百步的距离上,便能将草原上令人生畏的蒙古铁骑,像割麦子一样,成片地收割、扫倒! 这……这不仅仅是火器的革新! 这是能彻底改变大明与北元乃至天下格局的利器 !这是能决定国运的战略武器! 一瞬间,朱元璋心中那关于朱棣“是忠是奸”的迷茫,那对“二十万民心”的深切猜忌,统统被这“三百步射程”和“洞穿重甲”的巨大信息所压倒、吞噬。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和对强大武力的无限渴望。 “好……好……好一个三百步!” 朱元璋在原地踱起了步子,他的眼睛在殿内灯火的映照下,精光爆闪,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 “此物……此物当真如此神效?!” “陛下!”徐达再次挺直身体,毫不退缩地迎上朱元璋狂热的目光,“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言!” 朱元璋猛地停下脚步。 他看着徐达坚毅的面容,感受着他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军人气魄。 他知道,徐达用自己的性命,为这消息盖上了最可靠的印章。 他不再犹豫。 那关于朱棣“得民心”的隐忧,在绝对的军事优势面前,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至少,在眼下,这新式火器的诱惑,足以让他暂时将那些疑虑抛诸脑后。 他深深地看了徐达一眼,眼中情绪复杂,有狂喜,有赞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权衡。 “传旨!”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变得洪亮,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命兵部尚书,立刻拟旨!调北平燕王朱棣,即刻启程,回京觐见!” “同时,命工部、兵部联合彻查,将燕王所造‘优质钢’与‘燕云二型神机铳’的图纸、样本,全部送往京城!” “朕要亲自……一观此等神物!”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最后几个字。 那强烈的军事冲动,已经完全压制住了他对朱棣潜在威胁的担忧。 徐达垂下眼帘,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二十万百姓的血书,终究没能让朱棣陷入万劫不复。 而那真正能让皇帝心动的“硬通货”——强大的军事力量,将朱棣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但徐达也明白,这只是暂时的。 朱棣的民心,如同埋在朱元璋心中的一根刺,它还在那里。 只是此刻,它被更耀眼、更具诱惑力的“钢铁洪流”的光芒,暂时遮掩了过去。 武英殿内,那因血书而起的凝重气氛,终于被一种新的、更加炽烈的情绪所取代。 朱元璋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卷血书上。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迷茫和猜忌,而是多了一层……审视。 他需要朱棣的“神机铳”,但他同样需要确保,这支即将改变大明军事实力的“神机铳”,最终握在谁的手中。 而朱棣,这位让父皇又爱又恨的藩王,接下来在京城的命运,将更加叵测。 第49章 帝国的“特使”!胡惟庸的“暗棋” 朱元璋在龙案前来回踱步。 他脚下官靴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武英殿内回荡,每一次落地都仿佛踏在皇帝心头那杆名为“权衡”的秤上。 那关于朱棣“收买人心”的猜忌,如同盘踞在心底的毒蛇,虽被那“三百步神机铳”的耀眼光芒暂时压制,却并未真正离去。 而此刻,对那能横扫草原,奠定万世基业的“钢铁洪流”的渴望,已如烈火燎原,占据了上风。 他停下脚步,眼中精光闪烁。 他需要证据,需要亲眼所见,更需要将这股力量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犹豫,只是短暂的。 “徐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徐达躬身立正,等待着。 “咱命你……即刻返回北平!”朱元璋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鹰隼,“你,带上咱的特使,去北平视察!” 他伸出两根手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清晰的指令如同砸下的惊堂木。 “第一!视察‘方舟计划’是否如那血书所言。 那二十万流民,是否真的……归心于燕王?” 话语中,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重心已然偏移。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给咱带回一百支‘燕云二型神机铳’!” 这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压倒一切疑虑的砝码。 太子朱标在一旁躬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父皇圣明!那……特使的人选……”他知道,皇帝的每一个决定,都蕴含着深不可测的算计。 朱元璋的脸上,瞬间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属于帝王的算计。 他扫了一眼太子,又看了看徐达,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特使……”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玩味, “就让胡惟庸的党羽,御史中丞高申去!” “什么?!”朱标惊呼出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徐达也急忙上前一步,眉头紧锁, “陛下!高申乃胡党骨干,他去北平,岂不是……” 让政敌去监督自己信任的将领和儿子?这步棋,太过凶险。 “咱就是要他去!” 朱元璋猛地打断了徐达的话,声音陡然严厉,不容置疑, “咱倒要看看,他胡惟庸的人,当着你徐达的面,这次还能查出什么花样来!” 帝王的心术,在此刻展露无遗。 朱元璋深知,他既信不过朱棣那“逆子”的野心,也信不过徐达,毕竟是亲家,难保不徇私,更信不过胡惟庸的忠诚。 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将徐达和高申一同抛入北平的棋盘。 他要让他们在北平互相掣肘,互相监视,如同两只眼睛,一左一右,逼迫真相显露。 他要的,是这两派人马带回来的、经过反复印证、最接近真实的情报,剔除掉所有可能存在的偏见与隐瞒。 消息传到中书省,当胡惟庸在朝堂上得知这个任命时,他那低垂的眼帘下,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 他明白,朱元璋这是在利用他的“棋子”,去“制衡”徐达。 但他胡惟庸,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皇帝对朱棣的猜忌,为自己安插一颗更深的“暗棋”? 当晚,丞相府深处的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密室中阴冷的墙壁。御史中丞高申,一身官袍,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他恭敬地跪在胡惟庸脚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丞相,此去北平,下官定将那火铳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绝不辜负丞相所托!” 他以为自己明白了丞相的意思,要立功心切。 胡惟庸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鄙夷的喝骂:“蠢货!谁让你去查火铳的?” 高申猛地一愣,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和一丝惊惧。 胡惟庸缓缓蹲下身,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紧紧锁住高申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危险, “高大人,陛下的心思,确实在那火铳之上。可我们的心思……是燕王的命!” 他站起身,背对着烛火,身形显得格外高大而阴影幢幢。 “你此去北平,那火铳再厉害,也是献给陛下的‘功劳’,是给朱棣那逆子脸上贴金。 我们不能让他得到任何好处。” 胡惟庸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刺入高申的耳膜, “你的任务,是去查燕王‘谋逆’的铁证!明白吗?” “谋逆?” 高申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禁不住一颤。这顶帽子,太大了,也太危险了。 “对。” 胡惟庸的笑容愈发狰狞,带着残忍的快意, “第一,查他‘私造那什么工分券’!这就是私铸货币! 这是在动摇大明的根基!他用那玩意儿取代我大明宝钞,就是经济上的谋反,是要挖大明的根!” “第二,查他那个‘方舟计划’!那二十万流民,只听燕王号令,不尊朝廷法度,这就是‘私建军队’! 他那个什么‘建设兵团’,说白了,就是燕王的私兵!这是军权上的谋反!” 胡惟庸缓步走到高申面前,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火铳、神粮、工分券、私兵……这些,都是朱棣的‘罪证’。 高大人,燕王府,就是你高升的‘投名状’!你,明白了吗?” 高申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和贪婪的光芒。 他明白了,这不仅是丞相的任务,更是他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坚定:“下官……明白!” 密室中,烛火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只剩下胡惟庸嘴角那抹冰冷的、预示着风暴将至的笑容,以及高申眼中燃烧的野心之火。 第50章 暴风前夜!燕王的“经济反击”! 就在应天府的特使团——魏国公徐达与御史中丞高申,踏上返回北平的漫长官道时,北平城,已经彻底撕碎了“雍冀大旱”投下的死亡阴影。 今日的北平,早已不是一个月前的北平。 曾经那二十万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此刻已经脱胎换骨。 他们是忠诚的“工业大军”。 他们的身体里奔流着用“黄金粥”换来的滚烫血液,他们居住在被誉为“神仙居”的崭新营房,他们手中紧握着能换来一切的“工分券”。 在“燕王殿下千岁”的狂热呼喊中,这支大军迸发出了足以撼动山岳的建设热情。 “开发新区”的二期工程已经如火如荼。 更多、更高的钢铁高炉拔地而起,那些钢铁铸就的巨兽,向着天空喷吐着滚滚的黑色浓烟。 那烟尘遮天蔽日,却不再是绝望的象征,而是工业心脏每一次的强劲搏动。 新建成的水泥谷仓群,鳞次栉比,坚固冰冷的外墙内,堆满了金黄色的“神粮”玉米。 那堆积如山的粮食,是北平所有军民心中最坚实的底气。 朱棣站在北平高耸的城头。 凛冽的北风灌满他的王袍,猎猎作响。 他的手中,是两份刚刚从应天府送抵的密报。 一份,是胡惟庸弹劾他“赈灾不力、贪墨巨款”的奏章副本。 另一份,则确认了“万民血书”已经发出,并且附上了徐达因此被皇帝软禁的惊人消息。 “好一个胡惟庸……” 朱棣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端坐在中书省的丞相,其野心早已不是权倾朝野所能满足。胡惟庸要的,是军政归一,是天下权柄尽入其手。 自己,不过是他清除异己、独揽大功路途上的一块绊脚石。 “高翔。” 朱棣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你怕吗?” 侍立在他身后的高翔,身形笔挺,甲胄在寒风中泛着幽光。他向前一步,声音沉闷有力。 “王爷,恕我直言。” “我们受够了被动挨打!” “没错。” 朱棣笑了。 那笑意顺着嘴角蔓延,却冻结在他的眼底,化作一片森寒的冰原。 “一味地防守,永远赢不了。” “既然他胡惟庸想玩,那本王,就陪他玩一场大的!” 他厌倦了在朝堂的泥潭里,一次又一次地为自己辩解,厌倦了被动地拆解那些来自暗处的阴谋。 他要掀了这张棋盘。 他要发动一场,只属于朱棣的战争! 一场经济上的绝地反击! “传令!” 朱棣猛地转身,王袍的下摆在空中甩出一个刚硬的弧度。 “即日起,正式成立‘北平商行’!” “本王要将我们的‘神粮’和‘钢铁’,卖出去!” 话音未落,一名亲卫飞奔上城楼,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王爷,京城急报!” “陛下恩准,特批十万石粟米,不日将运抵北平,以解我等粮荒!” 这是朱元璋在收到“万民血书”和“神机铳”密报之前的决定,是父皇对儿子迟来的、真正的关怀。 “哈哈哈……” 朱棣仰头,发出一阵震动胸腔的大笑。 “十万石真粮?” “晚了!”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神锐利得能刺穿人心。 “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去追赶即将到来的魏国公和特使团!” 这个命令石破天惊。 高翔的脸色瞬间变了。 “告诉他们!”朱棣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北平的‘神粮’玉米多到吃不完!多到谷仓都快爆了!” “我们,不需要朝廷的‘传统粟米’!” “请他们,原路带回!” 高翔的呼吸一滞,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惊恐。 “王爷!这……这是抗旨啊!” “不。” 朱棣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疯狂的智慧光芒。 “这是在告诉父皇,北平,不缺粮!” “我们不仅能自己养活自己,甚至……能养活别人!” 他没有理会高翔震惊的表情,思维在高速运转,一条条指令清晰地从他口中发出。 “‘北平商行’,即刻执行新的战略!” “一!” 朱棣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直指北方的天空。 “将我们过剩的‘神粮’玉米,高价!卖给同样处于‘雍冀大旱’中,快要饿死的其他北方藩王!” “比如,我的好三哥,晋王朱棡!” “我们不要银子,也不要他那已经变成废纸的大明宝钞!”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我们要他们手中的——战马!和矿产!” “二!” 朱棣的目光穿透层层空间,投向遥远的东南方,那里是胡惟庸的政治老巢,是大明最富庶的鱼米之乡。 “利用我们已经掌握的‘医疗防疫’技术,将之包装成‘燕王神药’,秘密潜入江南!” “本王要让那些自诩天朝上国的江南士绅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神迹’!” “本王要让江南的百姓,也知道我北平燕王的名号!” “我们,要去他的地盘上,收集情报,埋下钉子!” 朱棣重新扶住城墙垛口,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头脑愈发清醒。 他知道,随着徐达和那个名为高申的御史中丞的到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即将登陆北平。 但在暴风雨降临的前夜,北平的反击,已经悄然打响。 第51章 “皇家织造局”!珍妮纺织机的诞生 “北平商行”的经济反击计划已经启动,钢铁、玉米和未来棉布的倾销蓝图,让朱棣暂时掌握了主动权。 然而,燕王府的议事厅内,朱棣很快发现了计划高效运转下的新问题。 高翔呈上了一份最新的户籍统计,神色凝重。 他的脚步都比往日沉重了几分,那本厚厚的账册被他放在紫檀木桌上时,发出一声闷响。 “王爷,咱们吸纳的二十万流民已全数安置。” “钢铁厂、水泥厂和‘建设兵团’,几乎吸纳了所有十万青壮年男子。 他们干劲十足,‘工分券’体系运转良好。” 高翔的声音顿了顿,手指划过账册,最终停在了另一端,指尖的压力让纸张微微下陷。 “但问题是……那剩余的近十万妇孺老弱,依旧是纯粹的‘消耗者’。” 他的声音压低了,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 “她们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只能按照最低标准,领取‘救济粥’。” “十万人……” 朱棣的手指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某种精准计时的沙漏。 这十万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和资源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它是一个无底的洞,正在缓慢但持续地吞噬着北平刚刚积累起来的家底。 朱棣的目光扫过墙壁上巨大的北平堪舆图,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高翔,你要记住,本王的北平,不养闲人。” 这句话让高翔的脊背窜起一阵寒意。 他知道,燕王绝非残忍嗜杀之辈。这并非一句准备抛弃她们的死亡宣告。 但这句“不养闲人”的理念,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对效率的极致追求。 一种将整个北平视为一架精密战争机器的铁血意志。 如果这十万人不能创造价值,她们很快就会从“子民”变回“负担”。 在燕王的棋盘上,任何一个无法发挥作用的棋子,最终的下场都只有一个。 “王爷的意思是……”高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必须为她们找到价值。” 朱棣猛地站起身,龙行虎步,走到了那副巨大的产业规划图前。 钢铁厂、水泥窑、军工作坊、运输路线…… 一个个代表着北平心跳的标记,在他的视野中掠过。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明朝利润最高、最劳动密集型,也是最能吸纳妇女劳动力的产业上。 纺织业! “江南的松江布,甲于天下。 胡惟庸的老巢,有多少财富是靠这小小的棉线织出来的?” 朱棣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透出狼一般的侵略性。 “他能做,本王就能做!” “而且要做得更好!” 当晚,朱棣在书房内,屏退了所有侍卫。 夜深人静,唯有烛火跳动。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系统,兑换工业革命级别的纺织技术。” 【积分扣除成功。】 【已兑换:“改良型珍妮纺纱机(八轴)”全套图纸、“改良型飞梭织布机”全套图纸。】 冰冷的机械音落下的瞬间,两股庞大而精妙绝伦的信息流冲入朱棣的脑海。 无数齿轮、连杆、纱锭、梭子的构造图在他意识中旋转、组合、拆解,清晰得如同亲手绘制。 这已经不是大明朝那种吱呀作响、效率低下的原始手摇纺车。 这是真正的工业雏形! 朱棣睁开眼,眸中精光迸射。 他立刻召见督造局的工匠总管,这个跟了他多年的老人被亲卫从睡梦中叫醒,连滚带爬地赶到书房时,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立刻复刻图纸,所有工匠,三班轮换,不眠不休!” 朱棣将连夜绘制出的图纸拍在桌上,声音不容置喙。 三天后。 奇迹发生了。 利用“开发新区”现成的劳动力和水泥窑、木工作坊,一片占地广阔的巨大厂房群,在无数人的惊叹中拔地而起。 “北平皇家织造局”的雏形,宣告建成! 数千台崭新的“珍妮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被紧急制造出来,带着新鲜木料的气息,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厂房,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工业光泽。 朱棣随即发布了新的王令。 王令的内容,在十万妇孺之中,引发了一场真正的地震。 “凡新区之内,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妇女,皆可入‘皇家织造局’工作!” “无需体力,只需细心!” “不设底薪,按件计酬,所得工分,与男子同值!” 那些天生残疾的老弱和带着孩子的妇女们,本已做好了在北平苟延残喘、靠着那碗仅仅能吊命的“救济粥”勉强度日的准备。 她们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在工地上挥汗如雨,换来食堂里那冒着热气和肉香的“神仙伙食”,心中充满了羡慕,以及更深沉的自卑。 她们是累赘。 她们是白吃饭的。 这个念头,是压在每个女人心头的一块巨石。 可现在,王爷说,她们也能工作? 也能像男人一样,去换取那种金贵的“工分券”? 张寡妇是第一批走进“皇家织造局”的女人。 她的丈夫在逃难的路上,为了给她和女儿找一口吃的,进了林子,就再也没出来,只留下一声被饿狼撕碎的惨叫。 她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是“神仙居”里最卑微、最绝望的一员。 当她按照工头的指导,颤抖着双手坐上那台名为“珍妮纺纱机”的古怪机器前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学会了如何用脚踩动踏板,如何用手轻轻摇动转轮。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伴随着一连串轻快的“嗡嗡”声,八根纱锭同时开始飞速旋转,八根洁白的棉线被同步拉长、捻紧。 这…… 这比她以前在老家用的破纺车,快了十倍不止! 她甚至不需要用手去挨个操作,只需要保证棉条供应,再摇动转轮。 第一天的工作结束,夕阳的余晖洒进巨大的厂房。 张寡妇拿着凭借自己双手纺出的、沉甸甸的一大捆纱线,在计数工头那里,领到了平生第一笔“工分券”。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晚,她用这笔“工分券”,在人声鼎沸的公共食堂,为女儿换来了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玉米“黄金粥”。 甚至,她还奢侈地多换了一小块滋滋冒油的肉干。 看着女儿一手抓着肉干,一手端着碗,将小脸埋进碗里狼吞虎咽的模样,张寡妇再也忍不住。 她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 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滚烫,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喜悦。 “娘不白吃王爷的饭了……” “妞儿……娘也能养活你了……”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神仙居”的每一个角落。 当那些原本只能领“救济粥”的妇女们,发现自己真的也能靠双手为孩子换来“神仙伙食”,甚至能攒下工分去兑换崭新的棉布和过冬的衣物时—— 她们爆发出了比男人更狂热、更恐怖的劳动热情! 第二天,天还没亮,“皇家织造局”门口就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第三天,织造局不得不连夜扩招,将所有符合条件的妇女全部纳入。 “皇家织造局”的灯火,彻夜通明! 第52章 钦差驾临!北平的“工业震撼”! 就在“皇家织造局”的纱锭开始疯狂转动,将整个北平新区的夜晚都纺织成一片灯火通明之时,一支来自应天府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北平城下。 寒风如刀,卷起地上的枯草与沙尘,狠狠抽打在人的脸上。 队伍在北平那座饱经风霜的旧城门前缓缓停下,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为首的两人,神色迥异。 一人是魏国公徐达。 他名义上被朱元璋“解除软禁”,实则是以一种更为体面的方式,被押送至此。 他是人质,也是陛下的眼睛。他勒住缰绳,目光复杂地投向那座灰败的城墙,苍老的眼眸深处,既有对未来女婿安危的沉重担忧,也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期待。 另一人,御史中丞高申。 高申紧握着怀中那卷明黄的圣旨,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膛直冲天灵盖。 他此行的名义是副使,实则手握着中书省与胡惟庸丞相赋予的真正权力——核查万民书真伪,带回神机铳。 然而,在他的袖中,还藏着一道更为阴狠的密令。 寻找朱棣谋逆的铁证! “徐国公,请吧。” 高申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地侧了侧身,声音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尖刻。 “下官倒是急着想看看,这北平城,是否真如那封血书所言,已成了人间乐土。” 他的眼神中满是居高临下的轻蔑。 出发前,胡丞相的情报分析得清清楚楚。那所谓的“万民书”,不过是燕王朱棣狗急跳墙的伪作。 此刻的北平城外,必然是流民遍野、饿殍满地的惨状。 而他,高申,就是那根亲手戳破这个弥天大谎的针! 城门早已大开,朱棣一身干练的常服,早已在此等候。 他没有穿戴繁复的亲王礼服,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萧瑟寒风截然不同的利落与沉稳。 “徐大人,高大人,一路辛苦。请随本王入‘新区’视察。” 朱棣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不必了!” 高申猛地一挥手,动作傲慢至极,直接打断了朱棣的话。 他策马向前半步,几乎要与朱棣的马头并齐,用审视的目光逼视着他。 “燕王殿下,请先带本官去城外的流民营!陛下有旨,命我核查北平‘赈灾不力’是否属实!” “流民营?” 朱棣闻言,竟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高大人,北平城外,早已没有流民营了。” “一派胡言!” 高申勃然变色,厉声怒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朱棣脸上。 “十余万流民,岂能凭空消失!燕王殿下,你这是要欺君罔上!” “是否欺君,高大人亲眼一看,便知分晓。” 朱棣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 他猛地一拉缰绳,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干净利落地调转马头。 朱棣没有再看高申一眼,径直引着钦差队伍,绕过破败的旧城,朝着那片拔地而起的“开发新区”行去。 高申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他冷哼一声,带着满腹的怒火与讥讽,紧随其后。 他倒要看看,这个黄口小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然而,当钦差队伍转过一道低矮的山口,那片广袤得望不到边际的“开发新区”毫无征兆地、凶猛地撞入高申的眼帘时—— 他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了。 他的呼吸,停滞了。 他看到了什么? 入目所及,没有泥泞不堪的土路。 取而代之的,是宽阔、平整、干净得不像话的水泥地面,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灰白色的光。 没有想象中用烂泥和茅草搭起的窝棚,没有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的乞丐。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拔地而起、高达三层、样式完全统一的灰色“水泥宿舍楼”,它们整齐地排列着,构成一种冷硬而秩序的几何美感,沉默地矗立在大地之上。 没有饿殍满地,没有死气沉沉。 只有无数穿着统一的粗麻布工装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没有菜色,没有麻木,反而洋溢着一种饱满的精神气。他们正在巨大的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劳作! “这……这不可能……” 高申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当——!当——!当——!” 就在这时,新区食堂的钟声敲响,声音洪亮悠远。 高申亲眼看到,那成千上万的工人,听到钟声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他们没有哄抢,没有喧哗,凭着挂在腰间的木制“身份牌”,在占地巨大的食堂窗口前排起了一条条长龙。 秩序井然。 每个人都领走了一份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神仙伙食”。 金黄的玉米粥浓稠得能立住筷子,搭配着爽口的咸菜,甚至还有一小块在碗中滋滋冒油的肉干。 高申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带来的那些从京城来的卫兵,此刻正吞咽着口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流民”的饭碗。 高申的内心升起一种荒谬感。 他发现,这些燕王口中“早已消失”的流民,他们的伙食,竟然比他带来的京城卫队还要好! “高大人,可要去‘皇家织造局’看看?” 朱棣的声音幽幽传来,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高申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机械地调转马头,跟在朱棣身后,走向不远处那座规模更为庞大的巨大厂房。 那厂房通体由青砖与水泥建成,占地数万平米,光是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屋顶,就足以让人心生震撼。 下一秒,当他踏入厂房大门的那一刻。 他再次被击溃了。 数万名妇女! 高申看到了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根本望不到头的妇女! 她们的脸上没有哭泣,眼中没有绝望,身上更没有乞讨的污秽。 她们正端坐在一台台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正在高速运转的古怪“怪物”机器前,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姿态,进行着生产! 嗡——嗡——嗡——! 纱锭在飞转,织机在轰鸣! 无数根洁白的棉线被同步拉长、捻紧,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白色洪流。 那已经不是纺织。 那是一种钢铁般的、令人窒息的、规模化的生产狂潮! 高申呆立当场,浑身冰冷。 他带来的那些随从,更是被眼前这工业巨兽般的场景吓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这……这就是燕王口中的“流民”? 这就是胡丞相断言的“人间惨状”? 高申的脑海中,那封所谓的“血书”,那封被他视作笑话的“万民书”,此刻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滚烫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终于明白。 胡惟庸那套经营多年的政治构陷,在这片热火朝天的“工业奇迹”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第53章 “五百米”的神威!燕王的最终底牌 连日的“视察”,如同钝刀子割肉,在高申的心头留下一道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伤口。 北平新区的景象,早已超出了他认知中“流民”该有的惨状,更别提什么“人间奇迹”。 那些百姓脸上的满足与活力,工坊里机器的轰鸣,食堂里饭菜的香气——这一切都像是在嘲弄他,嘲弄他与胡惟庸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试图寻找一丝破绽,哪怕是一点点民不聊生的证据,好向上交差,但一无所获。 这里的每个人,从孩童到老者,眼中都闪烁着对燕王朱棣近乎狂热的拥护。 那精妙绝伦的“工分券”制度,更是将所有人的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形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向心力。 想从民生问题上找到朱棣的错处,已然是天方夜谭。 高申站在朱棣的临时官邸外,望着远处依旧忙碌的工坊,胸中翻涌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憋闷。 作为胡党的一员,他绝不能空手而归。 胡惟庸的期望,朝廷的压力,还有他自己颜面,都逼迫着他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 他踱步良久,最终,目光落在了那封被他视作荒诞笑话的“万民书”上。 民生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一条……足以让朱棣万劫不复的路。 第三日,当朱棣再次召见他时,高申的表情已恢复了惯常的刻板与威严。 他不再提及那些令他心烦意乱的“民生奇迹”,而是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帛书。 “燕王殿下!”高申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官腔,“陛下命我等前来,除了核查那所谓的‘万民书’,更有一桩关乎社稷安危的要事!” 他展开圣旨,宣读道, “‘……魏国公徐达曾上奏,称燕王朱棣所辖之地,密造‘神机铳’,此铳威力绝伦,可百步外洞穿重甲!陛下对此物甚为关切,特命燕王朱棣,即刻呈上此等‘神兵利器’,由本官押送回京,以固国本!’” 高申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朱棣的面容,字字句句带着试探与压迫。 “燕王殿下,陛下圣意难违。 请即刻将‘神机铳’交出来吧。” 他心中冷笑,这下看你如何应对。 这火器,乃是皇家重器,岂容藩王私自制造? 便是交出来,也是欺君之罪; 若是不交,更是抗命不遵! 无论如何,他高申都能以此为罪状,狠狠打压朱棣,完成胡惟庸交代的任务。 朱棣静静地听着,脸上波澜不惊。直到高申念完圣旨,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神机铳’么?陛下果然英明,时刻不忘国之利器。” 就在这时,朱棣的脑海中,系统那熟悉而冰冷的声音响起。 【叮!检测到关键剧情人物:御史中丞高申。】 【现发布系统任务:最终的震撼!】 【任务要求:以绝对的武力,彻底碾压钦差高申最后的心理防线。】 【任务奖励:系统积分五千点!】 “终于来了。”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看向一旁同样面色复杂的徐达,以及一脸得意之色的高申, “徐大人,高大人,既然圣旨有令,本王自然遵从。请随本王来。” 他没有多做解释,转身便向着“开发新区”深处一处戒备森严的建筑走去。 穿过几道关卡,绕过几处繁忙的工坊,朱棣最终将两人带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这里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淡淡气息,四周是厚实的土墙,显然是一处专门的操练场所。 最引人注目的是,场地一侧,从近及远,依次矗立着数个不同距离的靶子。 “这是……”徐达目光一凝,他曾是行伍出身,对距离的判断极为敏感。 他看到最前面的标靶,大约是一百米。但紧接着,是三百米,然后……是五百米! 高申也看到了,他忍不住嗤笑一声, “燕王殿下,这是在戏耍本官吗?五百米? 莫非你以为一支小小的火铳,能达到如此射程? 便是京城神机营的火炮,射程也不过如此!你这‘神机铳’,莫不是用金子做的?” 徐达心中也泛起一丝疑惑。 他上次亲手试过朱棣改良的火铳,在三百步也就是约四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已是极限,威力惊人,但五百米? 这超出了他对现有火器技术的认知。 朱棣为何要设如此遥远的靶子? 朱棣并未理会高申的嘲讽,他只是微微颔首,对着身后一名身着劲装、面容坚毅的将领沉声道:“陈如龙。” “末将在!”一个洪亮的声音应答。 一名身材挺拔的校尉应声而出,他双手捧着一杆与众不同的火铳。 那火铳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钢灰色,线条流畅而简洁,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枪管比寻常火铳更长,枪托的设计也显得更为精巧。 正是新造的“燕云二型神机铳”。 朱棣的目光扫过两人,平静地说道:“高大人,徐国公,请看好了。”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陈如龙,射击!三百米人型靶!” “遵命!”陈如龙应声领命。 他动作干净利落,将火铳扛在肩头,熟练地装填火药与弹丸。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早已演练过万千次。 他深吸一口气,将枪口瞄准三百米外那个穿着厚重双层皮甲的假人靶子。 “砰!” 一声清脆而沉闷的爆响,瞬间压过了场间的其他杂音。 这声音与大明军中常见的火铳声截然不同,更加纯粹,仿佛蕴含着某种惊人的能量。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三百米外的假人靶子胸口处,猛地炸开了一个清晰可见的、足有脸盆大小的血洞!皮甲碎片四溅,假人摇摇欲坠。 “好!好一个神威!”徐达忍不住拍案叫绝,眼中闪烁着激动与赞叹。 他知道这火铳的威力,但亲眼看到它在如此远的距离上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依旧让他心神激荡。 高申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这一枪的威力,确实超乎他的想象,那破口之大,绝非普通火铳所能及。 远超京城神机营的制式火铳! “高大人,”朱棣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这,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他再次看向陈如龙:“陈如龙!” “末将在!” “目标,五百米!双层铁甲靶!” “什么?!”高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五百米?还要穿透……铁甲?燕王!你疯了!这绝无可能!你这是在欺君!” 就连徐达,也屏住了呼吸,眉头紧锁。五百米,而且是铁甲靶? 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对“火铳”的认知。 这根本不是火铳该有的射程和威力! 陈如龙的眼神却依旧坚定。他没有理会高申的嘶吼,也没有因徐达的震惊而分心。 他迅速更换了弹药——那是一枚顶端闪烁着寒光的特制钢芯弹头。 这种弹头,是为了追求极致的穿透力而特意打造。 他再次举起“燕云二型神机铳”,深吸一口气,将枪口缓缓抬高,瞄准了那在五百米外几乎缩成一个小黑点的铁甲靶。那靶子由两层厚重的铁板拼接而成,重达百斤。 “砰——!!” 这一次的枪声,似乎更加狂野,更加暴烈!空气似乎都在这声巨响中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锁定在远处那微小的靶子上。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五百米外的铁甲靶,在弹头命中瞬间,发出了沉闷的巨响。 紧接着,众人清晰地看到,那厚重的铁靶,竟然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猛地向后一顿,随即,“哐当”一声巨响,靶子从中间直接断裂开来! 两截沉重的铁块,带着火星,轰然倒塌在地。 靶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高申彻底呆住了。 他张大了嘴巴,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那是一种……近乎神迹般的“神威”。 五百米! 精准命中! 洞穿双层铁甲! 这代表着什么? 这意味着,北元那些引以为傲的铁浮屠、重骑兵,在这般火力的面前,将不再是无敌的存在! 他们将变成一群……移动的、不堪一击的靶子! 高申的面色,在这一刻变得惨白如纸,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色。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政治手腕,在胡惟庸的指使下搅弄风云,此刻在这绝对的、不讲道理的武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 【叮!震撼钦差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五千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朱棣脑海中响起。 他依旧负手而立,神情冷漠,目光如同冰霜一般,落在高申那张已然死灰般惨淡的面容上。 他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压迫,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第54章 钦差的“罪证”!私造“龙币”之嫌 高申彻底失魂落魄了。 那片狼藉的靶场,那被撕开的巨大豁口,在他瞳孔中反复灼烧。 耳边依旧回荡着那声狂野的枪响,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像是被巨锤擂击。 他脑海中,无数画面疯狂交错。 堆积如山的“神粮”,让整个北平不见一个饿殍。 日夜轰鸣的“工业”巨兽,吞吐着匪夷所思的钢铁与财富。 现在,又是这“神机铳”! 五百步! 穿透双层铁甲! 这已经不是凡间该有的武备,这是足以改朝换代的“神威”!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原本准备好的所有弹劾奏章,那些关于民生凋敝、耗费国帑的字句,此刻看起来就是一个笑话。 他若敢在朱元璋面前,对这些功绩说半个“不”字,恐怕下一刻,就会被盛怒的皇帝当成胡惟庸的奸党,直接拖出奉天殿斩了。 可他就这样空手回去吗? 高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能清晰地想象到,当自己两手空空地站在胡惟庸面前时,那位权倾朝野的丞相,会用怎样阴冷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必须带回些什么。 一个罪证。 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关于“态度”的罪证! 否则,胡惟庸绝对饶不了他。 在北平“视察”的最后一日,高申陷入了一种近乎疯魔的状态。 他推开了所有试图引路的官员,带着自己的亲信,像一头寻不到猎物的疯狗,在新区的街道与工坊之间横冲直撞。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翻找着,寻觅着。 他闯进账房,翻看那些流水账目,可上面的数字清晰得让他绝望。 他冲进工坊,审问那些满身油污的匠人,可他们口中除了对燕王殿下的感恩戴德,再无他言。 时间一点点流逝,绝望如同潮水,即将淹没他的头顶。 终于,就在太阳即将落山,最后一丝光线从地平线消失时,他在一个“新区食堂”的兑换窗口前,停下了脚步。 窗口前排着长龙,劳作了一天的工人们,脸上带着疲惫,眼中却闪烁着满足的光。 他们手中,都捏着一种样式统一的票据。 高申的目光,瞬间被那票据攫住! 他疯了一般地挤开人群,冲到窗口,死死地盯着一个工人刚刚递进去的那张纸。 那工人换回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一个装满肉汤的陶碗。 而那张票据,被窗口里的伙计随手丢进了一个木箱。 高申找到了。 他找到了他认为的,足以致命的“铁证”! 当晚,燕王府灯火通明。 朱棣大排筵宴,于正厅之中,为钦差高申一行送行。 名贵的菜肴流水般呈上,醇厚的美酒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歌舞升平,丝竹悦耳。 徐达坐在朱棣身侧,面色沉稳,不时举杯,但目光却从未离开过主位对面那个沉默不语的人。 高申。 从宴席开始,他就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 他的脸色在灯火下忽明忽暗,眼神中的癫狂与压抑,让整个宴席的气氛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凝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就在舞姬们旋转着长袖,乐声达到高潮之时。 高申猛地站起身来。 他动作之突兀,直接撞翻了身后的座椅,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 乐声戛然而止。 舞姬们惊慌地停下舞步,退到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高申没有去看那些粮食账目,也没有再提那神鬼莫测的火器。 他当着徐达和朱棣的面,缓缓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物。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拍在了面前的紫檀木桌案之上! “啪!” 一声脆响! 那是一张纸。 一张被无数汗手触摸过,边缘已经有些起毛、发软的纸券。 可所有看清那张纸券的人,呼吸都在瞬间停滞。 北平工分券! 这张工分券,赫然是以大明宝钞的制式、纹路、甚至是纸张为底版! 而在那原本应该印着“户部”官印的位置,一个刺眼夺目的朱红钢印,狰狞地烙印其上! ——燕王府印! “燕王殿下!” 高申的表情扭曲,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撕裂了整个大厅的宁静。 “此为何物?!” 满座皆静。 针落可闻。 徐达的眉头,在看到那张工分券的瞬间,便拧成了一个疙瘩。 朱棣依旧端坐。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张桌上的纸券,只是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的神色没有半分波澜,声音平淡得像是窗外的晚风。 “高大人明知故问。” “此乃北平‘工分券’,用以兑换粮食,救济流民,发放工饷。” “好一个‘工分券’!” 高申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一把抓起那张工分券,高高举起,像是举着一道讨伐的檄文! 他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嘶吼: “陛下只命你赈灾,可没命你‘私印宝钞’!” “此券,以我大明宝钞为体!加盖你燕王府私印!在北平一地,自成一体,流通市面!” “燕王殿下!” 高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因激动而喷出的唾沫,在灯火下清晰可见。 “你这已然是‘私造龙币’!” “以藩王之印,行天子之权!” “此乃谋逆之举!”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得声嘶力竭。 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在这一刻骤然降至冰点。 “燕王殿下,你该当何罪!!”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 徐达猛地一拍桌案,坚硬的紫檀木桌面竟被他拍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这位大明军神须发戟张,怒视高申。 “高申!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 “当初胡惟庸送来那五十万贯形同废纸的宝钞,意图搅烂北平,若非王爷以此券紧急救市,稳定人心,北平早已崩溃!万千军民早已沦为饿殍!” “此乃活民无数的赈灾之策,何来谋逆!” “赈灾之策?” 高申不退反笑,那笑容癫狂而得意。 “国公爷,这究竟是赈灾之策,还是燕王殿下借赈灾之名,行那‘不臣之心’,你我说了不算!”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工分券”重新收入袖中,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把能决定生死的尚方宝剑。 “本官,会将此物,原封不动地呈给陛下!” “让陛下来圣裁!” 高申终于亮出了他最阴狠,也是唯一能刺伤朱棣的毒牙。 他巧妙地绕开了所有无法撼动的功绩,将朱棣破解“金融绞杀”的阳谋,扭曲成了“私造货币、意图谋反”的政治构陷。 这一击,精准、狠毒,矛头直指历朝历代所有帝王心中最深、最敏感的那根逆鳞! 不臣之心! 第55章 丞相的杀机!来自南方的“毒蛇”! 应天府,奉天殿。 殿内的空气沉重,凝滞,带着一丝火药燃尽后的辛辣气息。 一百支崭新的“燕云二型神机铳”在金砖地面上整齐列开。 铳身通体幽暗,那种深邃的钢色在殿顶投下的光影里,反射着冰冷而危险的芒。 它们是沉默的钢铁凶兽。 朱元璋走下龙椅,宽大的龙袍拖曳在地,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他一步步走近,文武百官的呼吸都随着他的脚步而屏住。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抚上了那冰凉坚硬的铳身。 那触感,坚实,沉重,充满了力量。 他抚摸着它,如同抚摸一件传世的玉器,又如同抚摸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版图。 就在半个时辰前,宫廷演武场上。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支神机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雷鸣。 三百步外,三层叠放的精锻铁甲,被一颗小小的铅丸,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个狰狞的破口。 那一瞬间,所有武将的眼神都变了。 那是渴望,是震撼,是看到了战争形态被彻底颠覆的骇然。 “神威!神威啊!” 朱元璋终于开口,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亢奋,每一个字都透着君临天下的畅快。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扫视全场,龙颜之上,是登基以来,最为酣畅淋漓的喜悦。 大明,有了此等神器,何惧北元残余!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从北平归来的钦差身上。 “高申!” 朱元璋的声音洪亮,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你此番北上,为咱带回此等神兵,功劳甚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御座之下,高申却未曾露出半点喜色。 他僵直地跪在那里,听到皇帝的问话,整个身体反而剧烈地一颤。 下一刻,他猛地向前一个俯冲,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陛下!” 高申的声音不再是北平燕王府时的尖利,而是充满了一种悲怆与沉痛,仿佛承受着天大的委屈与惊惧。 “臣……有罪!” “臣在北平,还发现了燕王殿下……大逆不道之举!” “嗡——” 朱元璋脑中一声轰鸣,那满腔的喜悦与豪情,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僵在了脸上。 整个奉天殿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申的身上。 高申颤抖着,从袖中缓缓掏出那张被他视作最终杀器的纸券。 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那单薄的纸,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发起了,自己赌上一切的致命弹劾! “陛下!请看此物!” “此物,在北平名为‘工分券’!” 高申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燕王朱棣,在北平府,以此券替代朝廷宝钞,公然流通市面,行货币之权!此乃‘私铸龙币’,其罪一也!” 话音未落,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嘶吼! “北平城外那二十万流民,被他尽数收编,名为‘建设兵团’!陛下!那不是流民,是兵!是只听他燕王一人号令,日夜操练的私兵!此乃‘私练精兵’,其罪二也!” 两罪并出,朝堂之上已是一片死寂。 徐达的脸色铁青,拳头在袖中攥得骨节发白。 然而,高申的杀招,还未结束。 “陛下!”他声泪俱下,整个人都匍匐在地, “他以神粮、神仙居等小恩小惠,收买北平军民之心! 伪造万民感戴之假象,炮制出那份所谓的‘万民血书’,挟民意以令朝廷,逼迫户部!此乃‘收买人心,蛊惑黎民’,其罪三也!” 高申抬起头,满脸泪痕,眼中却闪烁着疯狂的、狠毒的光。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三罪并举!” “燕王殿下阳奉阴违,名为赈灾,实为割据!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请陛下圣裁!!” 最后四个字,如同雷霆滚过大殿,震得每个人耳膜刺痛。 “请陛下圣裁!” 一声巨响,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率领他身后那黑压压的一片党羽,尽数跪倒在地。 他们异口同声,声音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 “燕王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请陛下明断!!” “一派胡言!”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炸响,徐达再也按捺不住。 这位大明军神猛地跨出队列,须发戟张,一双虎目死死盯着高申,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高申!你这个颠倒黑白、构陷忠良的无耻之徒!” 徐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高申的鼻子怒斥, “当初若不是胡惟庸送去五十万贯废纸宝钞,意图搅烂北平,燕王何至于行此无奈之举?!” “‘工分券’是为稳定人心!‘建设兵团’是为开荒种地!‘万民血书’是百姓活命之后的感恩戴德!” “桩桩件件,皆是活民无数的救灾之策!到了你这奸贼口中,如何就成了谋逆!” “国公爷此言差矣。” 一个冰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徐达的怒吼。 胡惟庸缓缓抬起头,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表情。 “若真是救灾,为何要加盖‘燕王府印’?” “若真是为朝廷分忧,为何要让那北平百姓,只知有燕王,不知有陛下?!” 这一问,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问题的核心。 朝堂之上,胡党与军方勋贵两派势力,在这一刻,彻底撕破了脸皮。 一方痛斥燕王野心,一方怒骂奸臣构陷。 剩余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自己的官袍里,生怕被卷入这恐怖的漩涡。 所有的争吵,所有的怒骂,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一个地方。 龙椅之上。 那唯一能裁决这一切的人。 朱元璋。 他没有说话。 他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大殿里安静下来。 针落可闻。 他缓缓地,弯下腰,一手拿起了那支冰冷的神机铳。 铳身沉重,钢铁的质感传递到掌心,那是一种能横扫天下,让大明江山永固的绝对力量。 然后,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拈起了那张轻飘飘的“工分券”。 纸张单薄,上面的朱红印记刺眼夺目。 它很轻,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可它又很重,重得足以动摇他皇权的根基。 一边,是能让大明所向无敌的“国之利器”。 另一边,是能让皇权分崩离析的“不臣之心”。 而这两样东西,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都出自他那个,一向最让他放心,也最让他看不透的四儿子,朱棣。 朱元璋的目光,在那支铳和那张纸之间来回移动。 他的眼神,第一次,对自己亲手调教出的儿子,感到了深深的迷茫。 以及……一丝不安。 第56章 “商行”密报!来自江南的“死信” 朱元璋的沉默,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丞相胡惟庸的心头。 这沉默并非深思熟虑的沉淀,而是动摇,是犹豫。 胡惟庸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原本坚如磐石的圣意,此刻正因龙椅上那双在“神机铳”与“工分券”之间徘徊的眼睛,而产生了裂痕。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殿上口若悬河,将燕王朱棣的种种举措描绘成谋逆铁证,自信满满地等待着庆功的诏令。 可现在,朱元璋的迟疑,那目光深处的迷茫与惊惧,让他如坠冰窟。 “神机铳”! 那一百支寒光闪闪的钢铁造物,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在胡惟庸的视野里无限放大。 它们代表的不仅仅是军备,更是朱棣展现出的、远超藩王想象的实力与潜力。 它们的分量,太重了,几乎要压倒他精心罗织的、足以让任何藩王人头落地的“谋逆”指控! 换在以前,任何一个藩王敢碰“私铸货币”、“私练军队”这两条皇权红线中的任何一条,朱元璋那柄屠刀早已落下,抄家灭族,绝不留情! 可现在,皇帝在犹豫。 皇帝在权衡。 皇帝在……迟疑。 胡惟庸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颌紧绷。 他太清楚了,此刻的他与燕王朱棣,已经站在了不死不休的悬崖边缘。 为了那北平“神粮”与“钢铁”背后蕴藏的、足以颠覆朝堂的恐怖利益,他已经将朱棣往死里得罪,将自己绑在了与燕王对立的战车上。 如果这次不能借皇帝之手将朱棣彻底“按死”。 那么,一旦朱元璋回过神来,一旦朱棣的“神机铳”真正装备全军,形成无法撼动的军事力量…… 那么,等待他的胡惟庸的,必将是朱棣更为残酷的报复! 他将失去一切,包括性命。 他不能再等。他必须在朱元璋做出最终裁决前,亲手毁掉朱棣的根基! 当晚,中书丞相府,灯火通明,与白日朝堂的肃杀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阴谋气息。 胡惟庸召集了他最核心的几位党羽。 往日里那副温文尔雅、谦和近人的面具,此刻已被全然撕下,露出了隐藏在皮囊之下,狰狞而冷酷的真实面目。 他的眼神不再温煦,而是像淬了毒的冰锥,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既然陛下犹豫不决,” 胡惟庸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那我们就帮他一把!” 他的目光落在领头那人身上,那人脸上布满刀疤,眼神如同草原上的孤狼,凶狠而警惕。 “让陛下迟疑的,”胡惟庸继续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对朱棣的鄙夷, “是燕王的功绩。 那我们就让他亲眼看看,燕王的功绩,是如何不堪一击!” 他要做的,是将燕王推向风口浪尖,让他承担众叛亲离、无能治郡的恶名。 胡惟庸激活了他潜伏最深、最为阴毒的“暗棋”。 这是一支由江湖亡命徒、前朝遗老中的亡命之徒,以及中书省精心培养、只效忠于他一人的死士组成的秘密队伍。 他们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只听命于他胡惟庸一人。 “传我密令!” 胡惟庸将一封用火漆严密封好的信件,递到了那领队的手中。 信封上印着一个极其隐秘的徽记,绝非朝廷所有。 “即刻北上!不惜一切代价!” 领队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打磨。 胡惟庸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目标一:炸毁北平‘钢铁厂’的高炉!本相要让他的‘神机铳’变成一堆废铁!让他引以为傲的‘钢铁’,化为乌有!” “目标二:烧毁北平‘皇家织造局’的仓库!那些绫罗绸缎,那些新式纺织品,都是他的财路!断了他的钱袋子,看他还如何支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接下来的话语带来的效果。 “目标三:”胡惟庸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嘶吼,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病态的狂热,“在‘开发新区’的流民水源中……下毒!” 这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党羽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本相要让北平大乱!让那二十万被他蛊惑的流民,变成二十万具在痛苦中挣扎的尸体! 我要让陛下亲眼看到,他朱棣连自己的老巢都守不住,连百姓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江山社稷!” 胡惟庸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与癫狂, “他朱棣的根基一倒,那高产玉米和新式钢铁背后隐藏的巨大利益,自然就是我们这些忠于陛下的臣子,应得的回报!” 这支来自南方的“毒蛇”,带着丞相府深沉的杀机,悄然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向着北方的天空,开始了他们最为狰狞的潜行。 第57章 黄金之流!“燕北棉”的恐怖利润! 就在胡惟庸的刺客队伍尚在南下途中时,北平的经济引擎,已经彻底轰鸣到了极致。 应天府的政治风暴,暂时还未波及到这片热土。 “皇家织造局”。 巨大的厂房内,蒸汽的嘶鸣与机械的轰响交织成一曲工业的交响乐。 珍妮纺纱机伸出数十根细长的手臂,如同灵巧的女工,飞速地缠绕着棉絮,一根根棉纱凭空诞生,坚韧而均匀。 旁边,一台台巨大的飞梭织布机更是声势骇人,粗壮的木架随着动力装置的带动,梭子在经线中闪电般穿梭,织出一匹匹宽幅的棉布。 这已非往日吴侬软语间描摹的江南丝绸,而是北地工业的粗犷与力量。 第一批海量的“燕北棉布”终于下线了! 工匠们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布匹。 布面平整,色泽均匀,手感细腻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韧性。 与江南那些以精细闻名的松江布相比,这“燕北棉布”在工艺上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在某些指标上犹有过之。 这得益于系统图纸带来的碾压式工艺优势,每一个环节都经过精确计算与优化。 而成本,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工业化的流水线作业,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将生产成本压低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每一寸布料的耗费,都比传统手工织造低了数倍。 “北平商行”的马队早已整装待发。 朱棣的“经济反击”计划,精准而狠辣。 第一批“燕北棉”,没有运往富庶但已足够拥挤的江南市场。 而是被“北平商行”的精锐马队,以高昂的价格,迅速倾销给了同样身处泥沼中的晋王朱棡以及其他几位北方藩王。 北方的冬天,已在不远处显露寒意。 这些藩王治下的百姓,同样在饥寒交迫中挣扎,急需御寒的衣物和过冬的粮食。 朱棣的态度强硬而明确。 他不要他们的银子,那在旱灾和战乱面前,不过是废纸一堆的宝钞更是想都别想。 “北平商行”给出的唯一交换条件:战马、铁矿、煤炭! 这三样,正是朱棣当前最迫切需要的战略物资。 战马,关乎北平骑兵的力量,是未来战争的本钱。 铁矿,用于铸造农具,支撑农业生产,更是制造铠甲与兵器的基础。 煤炭,则是驱动那些高炉与蒸汽机的燃料,是工业的血液。 钢铁制造农具、神粮用来活命、棉布抵御严冬。 这构成了北平眼下最核心的价值体系。 以这“三驾马车”为基石,“工分券”在北平的价值体系中拥有了无比坚挺的地位,任何外来的金银货币,都无法撼动它半分。 通过这种方式,源源不断的黄金之流——主要是通过转卖从北方藩王那里换来的战马和矿产——以及海量的战略物资,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北平。 这些财富与物资,被“北平商行”稳健地储备起来,为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扩建”以及那可能发生的、未知的“战争”,积蓄着雄厚的资本。 就在北平的生产热情如同那高炉中的火焰般达到顶峰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再次风尘仆仆地抵达了这座日益繁荣的北方重镇。 魏国公徐达。 这一次,他的行程格外低调,是秘密前来的。 “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啊!” 徐达站在“开发新区”那高耸入云的钢铁高炉之下,目光所及之处,是比应天皇宫还要更加火热、更加充满活力的工业区。 他看到那些原本被认为不适合重体力劳动的妇女们,正熟练而专注地操作着那些庞大、复杂、如同怪兽般的机器。 一股发自内心的赞叹,从这位身经百战的国公爷口中溢出。 他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藩王,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棣儿,你这里,跟你父皇的应天府……已经格格不入,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朱棣亲自为这位未来岳父大人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动作沉稳。 他敏锐地察觉到徐达语气中的忧虑,直接开口亲切的喊了一声, “岳父大人。” “此来,京城……可是有变?” 徐达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没有兜圈子,直接将奉天殿上胡惟庸“三罪并举”的控诉,以及朱元璋那令人不安的“沉默”,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朱棣。 “胡惟庸,这是要置你于死地!” 徐达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以我对他的了解,在朝堂上占不到便宜,他一定会用最下作、最阴损的手段。” 徐达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恐怕要狗急跳墙了!” 第58章 “燕王长城”!朱棣的“阳谋”! 徐达那句“狗急跳墙”的断言,余音未散,却已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了沉甸甸的预兆。 这位戎马一生的国公爷,眼中的忧虑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见惯了沙场上的刀光剑影,习惯了阳谋对撞的堂堂正正,却对朝堂之下的阴谋诡计,始终怀着最深的警惕与厌恶。 朱棣为他续上热茶,升腾的雾气模糊了他年轻而坚毅的面容。 他没有再多问,也没有出言安慰。 因为他知道,胡惟庸的刀,已经出鞘。 …… 一天后。 北平,燕王府,议事厅。 时辰尚早,天光微熹,厅内的气氛却比塞外的寒风更加肃杀,冰冷如铁。 朱棣端坐主位,面沉似水。 他的手指间,捏着一张极薄的麻纸。纸张因为传递过程中的反复折叠,已满是褶皱,边缘甚至有些许受潮的痕迹。 这是从“北平商行”设在应天府的分舵,通过最高等级的“死信”渠道,星夜兼程送抵北平的绝密情报。 所谓“死信”,意味着传递者只知送达,不知内容,一旦暴露,便是有死无生。 能动用这条线的,只有一种可能——天塌了。 朱棣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却重逾千钧。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仿佛书写者在与死神赛跑,每一个字都透着惊心动魄的血腥味。 内容,与徐达昨日的猜测,分毫不差。 甚至,更加恶毒,更加触目惊心! 【胡党已动。】 短短四个字,让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目标:高炉、织造局、水源。】 每一个词,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朱棣的心脏上。 高炉,是北平工业的脊梁,是未来的根基。 织造局,是“工分券”信用的源头,是财赋的血脉。 水源! 看到最后两个字,朱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是供应着整个“开发新区”,包括那二十万流民赖以生存的“神仙居”在内的所有生命之源! 【死士已北上,手段不计,欲毁北平根基,夺我北平之利,断我北平之命!】 “砰!” 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徐达须发戟张,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梨花木长桌上,坚硬的桌面应声出现一道清晰的裂痕。 茶杯跳起,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他却浑然不觉。 这位纵横天下的大明军神,此刻怒不可遏,一身金戈铁马的煞气轰然爆发! “好一个胡惟庸!好一个当朝宰辅!” 他的声音如同咆哮的怒狮,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杀意。 “他这是要绝户啊!” “毁工厂,断财路,老夫只当他是朝堂争斗的阴损手段!” “在水源投毒?” 徐达猛地转向朱棣,双目赤红。 “他连那二十万刚刚有口饭吃的百姓,都不放过!他还是个人吗?!” 朱棣没有说话。 他的眼中,那股平日里深藏的、属于马上天子的凛冽杀机,在这一刻,彻底爆闪,再无半分掩饰。 但就在这怒火燃到顶点的瞬间,他和徐达,两个大明最顶级的军事头脑,几乎在同一刹那,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个充满了震惊与寒意的眼神。 他们同时洞悉了北平最致命,也是最无可挽回的漏洞。 朱棣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四个字,声音艰涩而冰冷。 “开发新区!” 是的。 所有的一切。 所有让徐达赞叹“天翻地覆”的新兴产业——日夜不息的钢铁厂、吞吐着海量棉布的织造局、正在筹建的水泥厂…… 以及,那二十万流民的聚居地“神仙居”,和他们赖以为生的水源地…… 所有这一切,全都在那道破旧、低矮的北平“旧城墙”之外! 为了发展,为了效率,为了给流民一个广阔的生存空间,朱棣将一切都铺陈在了城外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而那里…… 几乎,不设防! “他看准了……”朱棣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徐达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只要一把火,一场毒,我这几个月呕心沥血的基业,就会瞬间化为乌有。” 二十万人的希望,会随着那冲天的大火与污秽的毒水,一同葬送。 “必须立刻戒严!” 徐达猛地站起,属于大将军的果决与铁血瞬间压倒了怒火。 “封锁所有关口!全城搜捕!将那些杂碎给老夫一寸一寸地挖出来!” “来不及了。” 朱棣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但那份沉静之下,是更加恐怖的决断。 “岳父大人,那不是二十个人,是二十万人。 二十万人的新区,鱼龙混杂,刺客一旦混入,便是水入大海,如何去搜?” “我们现在大张旗鼓地一动,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察觉了。” “这,是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徐达焦急万分,在厅中来回踱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放火投毒?!” 朱棣没有回答。 他走到议事厅中央那巨大的北平全域沙盘前。 沙盘上,旧城墙像一个孱弱的蛋壳,孤零零地立着。 而在蛋壳之外,那片用新土堆砌、插着无数面小旗的“开发新区”,显得如此广阔,又如此脆弱,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所有潜在的威胁之下。 他的目光,就落在那片代表着希望与未来的土地上。 许久。 他低沉地开口,仿佛在对徐达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 “他要用阴谋,用最下作的手段,从黑暗中毁掉我的根基。” 朱棣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那本王,就用‘阳谋’。” “本王就在这朗朗乾坤之下,给他造一个他永远也打不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铜墙铁壁!”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一股磅礴的气势骤然席卷了整个议事厅! “传我将令!”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立刻向全城发布——” “‘一级紧急动员令’!” “就说……军情司侦知,北元残余势力觊觎我北平‘神粮’与冬衣,即将集结大军,趁我雍冀大旱,入寇劫掠!” “高大人” 北平布政使高翔,立刻点头。 “臣在!” 朱棣的目光转向沙盘,眼中燃烧着疯狂而炽热的火焰。 “立刻宣布,‘北平城防扩建’计划,即刻启动!” 话音未落,朱棣的手,在沙盘上猛地一挥! 他的手指,从旧城墙出发,绕过钢铁厂,掠过织造局,将整个水源地囊括在内,最终把那片广阔的“神仙居”也圈了进来! 一个巨大、蛮不讲理的圈,将整个“开发新区”,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进去! 这是一个超越时代想象的宏伟蓝图。 “本王要用我们自己的水泥,我们自己的钢筋!” “本王要将这二十万流民,全部转化为筑城的工兵!” “本王要建一座,胡惟庸的毒蛇,永远也爬不进来,北元的铁骑,永远也敲不开的——” 朱棣的声音,在这一刻,响彻王府。 “燕王长城!” 第59章 燕王的许诺!水泥打造的新城墙! 朱棣的“阳谋”,如同一道惊雷,彻底盘活了眼前的死局。 他没有选择被动防御。 更没有去玩那大海捞针的搜捕游戏。 他选择将一场迫在眉睫的“防御危机”,转化为一场史无前例的“建设动员”! “燕王长城”的计划,以一种蛮横的姿态,通过数百名信使的奔走,在短短一天之内,砸进了北平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不是一份商榷的文书,这是一道命令。 一道以“北平大都督府”与“燕王府”双重名义发布的,不容置喙的铁血军令。 一座周长二十里、高达三十米,将整个开发新区、水源地、钢铁厂、织造局悉数包裹在内的崭新城墙。 其工程量之浩大,足以吞噬掉北平未来数月,乃至更长时间里,所能产出的每一块水泥,每一根钢筋,以及每一个可用的劳动力。 消息公布的第三天。 北平,天色阴沉,寒风如刀。 “希望之墙”奠基仪式,在“开发新区”最中心的巨大广场上举行。 二十万曾经的流民,如今的“新北平人”,黑压压地汇聚于此。 他们像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洋,沉默着,等待着。 人群的最前方,是以“北平建设兵团”为核心的十余万劳工。 他们不再是衣衫褴褛的灾民,身上穿着统一发放的厚实棉衣,手中紧握着磨出了光泽的铁锹与镐头,身躯站得笔直。 他们是这片新区的绝对主力。 他们的脸上,刻着风霜,也刻着一种被赋予了身份的肃穆。 高台之上,朱棣一身玄色戎装,冰冷的甲胄反射着天空中惨白的光。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片由无数颗头颅组成的汪洋。 他能感受到徐达布下的天罗地网,正潜伏在广场的每一个阴影之中。 无数双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人群里任何一个可疑的动作。 但朱棣更清楚,胡惟庸派来的毒蛇,此刻一定就在这二十万人的海洋里。 或许是一个面容憨厚的老实人。 或许是一个不起眼的妇人。 他们正用最阴冷、最恶毒的视线,穿透人群,注视着高台上的自己,等待着那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不够。 仅仅是防备,远远不够。 他必须让这二十万人,从身体到灵魂,都彻底与自己捆绑在一起。 他要让这片人海,从一片可能藏污纳垢的泥潭,变成一座由意志与渴望铸就的,滚烫的熔炉! “诸位!” 朱棣的声音,通过几个并排架设的巨大铁皮喇叭,被放大,扭曲,带着金属的质感,沉甸甸地压向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被压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集到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看看你们脚下的土地!” 朱棣抬起手臂,指向广场的地面。 “一年前,这里是荒滩!是乱葬岗!是你们亲手,用汗水,把它变成了家园!” “再看看你们身后的高炉!织坊!” 他的手,又挥向远处那些正喷吐着滚滚浓烟的烟囱。 “那里面的炉火,是你们未来的倚仗!是你们孩子冬天的衣裳!是你们碗里不会断绝的食粮!” 人群中,许多人的胸膛开始起伏,呼吸变得粗重。 他们想起了那些饥寒交迫的日子,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一砖一瓦,建起了如今的一切。 “但是!” 朱棣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变得凌厉,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他猛地指向北方。 “在那片草原上,北元的豺狼,正觊觎着你们的粮食!它们等着冬天,等着饥荒,冲进来,抢走你们的一切!” 他又指向南方。 “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在那些锦衣玉食的豪宅里,有毒蛇正窥探着你们的工坊!它们嫉妒你们的成就,怨恨你们能吃饱饭!” “他们,想毁掉这一切!” “他们想让你们的家园,重新变回荒滩!” “他们想让你们,重新变回沿街乞讨的流民!变回倒在路边的饿殍!” 朱棣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二十万人的心口上。 恐慌,愤怒,还有一种被冒犯的屈辱,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那是他们最恐惧的噩梦。 那是他们刚刚逃离的地狱。 “你们!” 朱棣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势压迫到了极点。 “答不答应?!” 短暂的死寂。 下一刻! “不答应!!” “不答应!!” 最前方的十余万建设兵团劳工,率先爆发出了怒吼! 这吼声,点燃了整片海洋! “不答应!!!” 二十万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那已经不是声音,而是一道实质性的冲击波,冲天而起,仿佛要将天上的阴云都撕碎! “好!” 朱棣振臂高呼,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从今日起,我们脚下将要建起的这座新墙,就叫‘希望之墙’!” “它将用我们的水泥,我们的钢筋,我们的双手来铸就!它将保护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妻儿,我们的一切!” 狂热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朱棣没有给他们平复的机会,而是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高高竖起三根手指,迎着猎猎寒风。 他的声音,盖过了风声,盖过了一切杂音。 “本王在此,向你们所有人,许诺三件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三根手指。 “第一!” 朱.棣的声音清晰而决绝。 “所有参与‘希望之墙’建设的流民,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你为这座墙出过一份力,流过一滴汗!在工程结束之日,你和你的家人,将自动获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吼了出来。 “北平户籍!” “从那天起,你们,将是真正的大明北平人!受大明律法与本王庇护!” “轰!” 人群炸了。 如果说刚才的怒吼是山洪,那此刻的爆发就是天崩! 北平户籍! 这四个字,对于这些颠沛流离,被故乡抛弃,被世人视作累赘的流民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根! 意味着身份! 意味着他们不再是无家可归的野狗,而是堂堂正正的人! 无数人瞬间红了眼眶,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却在划过脸颊的瞬间被寒风冻住。 “第二!” 朱棣没有理会下方的沸腾,他的第二根手指,带着千钧之力,竖了起来! “‘新墙’建成之日,本王将以燕王府的名义,正式发行——‘北平宝钞’!” “你们手中所有凭劳动换来的‘工分券’,将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全部兑换为北平宝钞!” “本王用燕王的信誉,用北平的钢铁和粮食为它担保! 它将是北平最坚挺的信用货币!可以在北平的任何地方,买到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 如果说第一个承诺是给了他们灵魂的归属,那么第二个承诺,就是给了他们现实的尊严! 那些攥着大把工分券的劳工头目,那些技术精湛的工匠,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手中的汗水券,将不再是只能在内部兑换粮食布匹的凭证,而是真正的,可以流通的财富! “第三!” 朱棣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疯狂的沙哑,但那股力量,却足以穿透每一个人的灵魂! “也是最后一条!” “每一户参与建设的人家,你们现在住的‘神仙居’,在工程结束之后,将由大都督府统一勘测、登记,为你们分发——” “地契!” “从拿到地契的那一刻起,那栋房子,那片地,将是你们家族的私产!” “神圣不可侵犯!” “轰——!!” 如果说前两个承诺是天雷,那么这最后一个承诺,就是直接劈开了所有人心防,击中了他们血脉深处最原始、最强烈的渴望! 私产! 地契! 在这个时代,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传家之宝!意味着安身立命的根本!意味着一个家族,可以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息的根基! 人群彻底疯了。 理智被彻底烧毁,只剩下最原始的狂热与激动。 “燕王千岁!!” 一个满脸尘土的汉子,猛地跪在地上,用额头狠狠地磕着冰冷的土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誓死保卫家园!!” “誓死追随燕王殿下!!” “谁敢毁我家园!我生撕了他!!” 一个又一个的人跪了下去,他们哭着,笑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向高台上的那道身影,献上自己最狂热的忠诚。 这股由二十万人的意志汇聚成的洪流,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民意。 它变成了一股足以吞噬一切,摧毁一切的力量。 高台之下,徐达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看着眼前这股近乎神迹的狂热景象,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这位身经百战的大明军神,心脏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朱棣的“阳谋”。 从这一刻起,任何试图混入其中的刺客,面对的,将不再是防备森严的王府卫兵。 他们将面对二十万双因为希望而变得警惕,因为愤怒而变得狂热的眼睛。 他们将面对一个,由二十万个想要保卫自己家园、财富和未来的“新北平人”,所组成的,真正的铜墙铁壁! 第60章 寒冬将至!胡惟庸的手下来了! 那股由二十万颗心脏的搏动汇聚而成的意志洪流,化作了撼天动地的力量。 “燕王长城”的工程,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速度,在北平的大地上疯狂铺开。 数不清的独轮车在夯实的土地上吱嘎作响,汇成永不停歇的河流。 水泥与钢筋,这两种超越时代的神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吞噬。 地基,那道被朱棣命名为“希望之墙”的根基,每一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地平线的尽头野蛮生长。 然而,天地的意志,从不以人的渴望为转移。 “雍冀大旱”带来的酷烈寒冬,仿佛一头潜伏在时间深处的巨兽,比所有人的预料,更早地露出了它的獠牙。 第一片雪花,并非飘落,而是被刀子般的北风裹挟着,狠狠地砸在人们滚烫的皮肤上。 起初只是星星点点,很快,便化作了席卷天地的苍白帷幕。 呼啸的北风,是来自西伯利亚的怒吼,它要冻结一切,熄灭一切。 寒流,是工程最大的敌人。 却也是朱棣那盘阳谋大棋中,早已算定的一步。 在暴风雪彻底封锁天地的最后时刻,朱棣立于王府高台,迎着那几乎能将人吹飞的狂风,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入传令官的耳中。 “传令!” “‘皇家织造局’,即刻起,停止一切对外盈利的活动!” 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所有纺纱机、织布机,全部转向!日夜不休!” “全力生产‘标准化棉衣’!” 朱棣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漫天风雪,落在了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神仙居”上。 “本王要用‘工分券’体系,在本王的新城墙合拢之前,确保我治下的二十万百姓,人手一件棉衣,安然过冬!” 这道命令,不仅仅是民生。 它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些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 朱棣要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眼睛看清楚,北平,非但没有因为这场席卷北方的天灾而混乱,反而,在他的铁腕统御之下,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正以一种更加恐怖、更加高效、更加有序的方式,疯狂运转! 他要用这二十万件棉衣告诉敌人——你们的希望,落空了。 …… 与此同时。 燕王府,戒备最森严的密室之内。 温暖的炭火驱散了室外的严寒,却无法融化空气中那凝如实质的冰冷。 烛火跳动,映照着两张同样坚毅的面孔。 朱棣。 徐达。 在他们面前的紫檀木长案上,摊开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丝帛。 上面用特殊的药水写就的密信,是张玉和朱能按照朱棣的授意,故意泄露出去,又通过反向渠道“截获”的假情报。 这是投向黑暗中的一块饵。 “毒蛇”已经入网,并且因为“燕王长城”的开工,彻底失去了他们最初设想中,最大规模投毒与纵火的机会。 那二十万双狂热的眼睛,就是最严密的防线。 “他们没机会了。” 徐达的声音低沉,这位大明军神的手掌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二十万人日夜赶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整个工地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他们无从下手。” “不。” 朱棣的回答,平静而冷酷。 他的目光从密信上移开,落在了身侧那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的北平城防沙盘上。 “他们还有机会。” “或者说,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朱棣的手指,缓缓抬起,修长而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指向窗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漆黑世界。 “寒冬将至,暴雪降临。” “当第一场真正的大雪覆盖北平,城墙的工程将被迫暂缓。 水泥无法在严寒中凝固,人也无法在没过膝盖的积雪里行动。” 他的声音顿了顿,给徐达留出了思考的余地。 “到那个时候,日夜劳作的工人们会回到‘神仙居’里,围着火炉取暖。 连日紧绷的神经会松懈下来。 负责外围巡逻的卫兵,也会因为恶劣的天气,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躲避风雪上。” “整个北平,都将陷入一种短暂的、虚假的安宁之中。” “那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徐达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顺着朱棣的思路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两人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同时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了沙盘上两个用朱砂标记出的红点上。 一处,是“钢铁厂”那座永不熄灭的高炉。 为了维持炉温,为了能源源不断地提供建造城墙所需的钢筋,它绝不能停工。哪怕是在暴雪之中,也必须有工匠轮班值守。 另一处,是“开发新区”的中心,“神仙居”二十万军民赖以为生的“水源地”。 为了防止在酷寒中冻结,这处活水水源被设计成必须保持永恒流动的状态,日夜不息。 一处是工业的命脉。 一处是生命的源泉。 这两处,都是在整个北平城都因暴雪而“停摆”时,唯二还在运转,且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地方! 也是守备力量最容易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最强,从而在心理上产生懈怠的节点。 朱棣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猛兽锁定猎物时的森然。 “张玉、朱能,已经按照本王的布置,张开了天罗地网。” “今夜,当这场暴雪达到最大的时候,就是那些‘毒蛇’,自以为抓住了最后机会,从洞里爬出来的时候。” 他转过头,看向徐达,漆黑的眸子里再无一丝温度。 “告诉他们。” “本王不要活口。” …… 夜,深了。 第一场暴雪,如期而至。 鹅毛般的大雪从铅灰色的天穹之上倾盆而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埋葬。 喧嚣了无数个日夜的城墙工地,终于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风的呜咽,和雪花坠落的沙沙声。 北平,睡着了。 然而,在这片代表着休眠与死寂的深沉冬夜之下,数条黑色的影子,正无声无息地滑行在厚厚的积雪之中。 他们的动作轻盈得不带起一丝多余的声响,身体完全融入了风雪与黑暗的掩护。 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 正是那两处在暴雪中依旧散发着“生命”迹象的地点。 那两处,在他们眼中,守备“最松懈”的地方。 一处,是远处风雪中透出冲天红光的高炉。 另一处,是传来隐约水流声的水源地。 寒冬的阴影,正悄然朝着北平的心脏,滑行而去。 第61章 寒夜死战!“安全局”的首功! 北平的第一场暴雪,如期而至。 亿万片柳絮般的雪花,便从那无尽的黑暗中挣脱,盘旋、飞舞,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扑向大地。 仅仅一个时辰,整个“开发新区”便被裹上了一层厚重的银装。 白日里喧嚣震天的“燕王长城”工地,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钢铁骨架在风雪中矗立,发出低沉的呜咽。 劳工们早已领了双倍的“工分券”,三五成群地挤在被命名为“神仙居”的集体宿舍中。 新发的蜂窝煤炉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光将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映得暖意融融,屋里弥漫着汗水、食物和煤火混合的热烈气息。 这是北平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夜。 午夜,万籁俱寂。 暴雪是最好的掩护,它能吞噬声音,模糊视线,更能麻痹人心。 当温暖的炉火与刺骨的寒风仅一墙之隔时,再警惕的哨兵,其意志也会被这巨大的反差所侵蚀。 这是寒冬中最安逸的时刻。 这也是戒备最松懈的时刻。 两队黑影,在漫天风雪中穿行。 他们并非行走,而是贴着地面高速滑掠,身形与飞雪融为一体,动作中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仿佛是自雪地深处滋生出的幽灵。 他们,就是胡惟庸布下的棋子,淬着剧毒的“毒蛇”。 为首的一队,人数约莫二十,领头者身形挺拔,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剑柄上的丝绦在风中凝结成冰棱。 他每一步踏出,脚下的积雪都只是微微下陷,显露出极为高明的轻身功法。 他们的目标,是“开发新区”的心脏——那座烟囱高耸入云,炉火永不熄灭的“钢铁厂”一号高炉! 这群武林高手怀中,揣着的是足以开山裂石的“震天雷”火药。 这源自南宋军械的恐怖造物,经过改良,威力更胜往昔。 他们要在北平工业的命脉上,撕开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另一队人马,则更加阴森。 他们只有寥寥数人,行动间悄无声息,为首的“药人”身形佝偻,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 他们怀揣着特制的瓷瓶,里面装着的,是足以在数个时辰内污染整片水源,让十万军民腑脏溃烂的剧毒。 他们的目标——总水源地。 两支队伍,一刚一柔,一爆裂一阴毒,直指朱棣的根基。 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 …… 钢铁厂,一号高炉。 刺客首领停下脚步,抬手示意队伍潜伏。他半跪在雪地中,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观察着百米外那座庞然大物。 高炉如同一头钢铁巨兽,在风雪中沉默地呼吸。 炽热的空气从炉顶喷出,将靠近的雪花瞬间蒸发,形成一片扭曲的白色气浪。 周围空无一人。 只有几个固定的哨塔,但在如此暴雪之夜,哨兵的视野几乎为零。 太顺利了。 一种武者天生的直觉,让他心头掠过一丝不详。但他旋即压下了这丝疑虑。 燕王朱棣不过一介武夫,仗着兵权在此开荒建城,如何能懂他们这些江湖人的手段?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 他正要做出突击的手势,将手中的“震天雷”点燃,送给那座高炉一份大礼。 异变,就在此刻发生! “嗡——!”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金属长鸣,毫无征兆地划破了雪夜的宁静! 那声音并非来自人声,也非任何乐器,而是一种纯粹的、机械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警报! 刺客首领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下一瞬,高炉四周的雪地之下,数十个黑洞洞的铁罩猛然弹开! “嗤——!” 数十道粗大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漫天风雪,将方圆数百米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那是“探照灯”,一种以巨型琉璃聚光镜和高纯度鲸油制成的大型马灯,光亮之强,足以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瞬间致盲! 雪地中潜伏的二十多名刺客,身形无所遁形,一个个僵在原地,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视网膜上一片惨白。 “不好!中计了!” 刺客首领发出一声怒吼,声音中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 “开火!” 一个冰冷、沉稳,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高处压了下来。 在高炉的钢铁平台上,两道身影显现。 他们身披厚重的钢制胸甲,头戴铁盔,在探照灯的光芒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 张玉!朱能! 在他们身后,一排排身着黑色制服的“北平安全局”特工,以及肩扛着崭新火铳的“燕云火器队”士兵,早已严阵以待! 这,正是朱棣的“引蛇出洞”之计! “砰!” “砰!砰!砰!砰!” 不是一声,而是数十声枪响几乎在同一时间炸开! 密集的枪声在寂静的雪夜中,奏响了一曲狂暴的死亡乐章。 “燕云二型神机铳”经过改良的枪管,在近距离内,将火药的威力爆发到了极致。 “结阵!冲过去!” 刺客首领目眦欲裂,拔出背后的长剑,真气灌注下,剑身发出一阵嗡鸣。 这些刺客不愧是胡惟庸精挑细选的死士,短暂的慌乱后,立刻展现出惊人的战斗素养。 他们强忍着双目刺痛,凭借肌肉记忆迅速收拢,试图结成赖以成名的绞杀剑阵,仗着高绝的轻功,向着火力最薄弱处突进。 然而,他们的血肉之躯,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学,在钢铁与火药谱写的绝对暴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一名身法最快的刺客,将护体真气催发到极致,周身空气都泛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涟漪。他曾以此硬抗过军中重弩的攒射。 他看到一枚小小的金属弹头向他飞来。 他不屑地横剑去挡。 他甚至没有去看结果,已经准备从侧翼杀入敌阵。 可那枚钢芯弹头,却以一个诡异的弧度绕过了他的剑锋,直接撞上了他的胸膛。 “噗!” 没有想象中的金铁交鸣。 那层足以抵御刀剑的护体真气,在那枚高速旋转的弹头面前,薄得同一张窗户纸。 弹头钻入他体内的瞬间,巨大的动能轰然爆发。 他的胸口,整个炸开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破碎的内脏混合着鲜血,从背后喷涌而出。 他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腔,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直挺挺地向后倒下,砸在雪地里,热血迅速将身下的白雪融化、染红。 剑阵,瞬间崩溃。 冲锋,变成了屠杀。 …… 另一边,潜向水源地的“毒蛇”小队,下场更为凄惨。 为首的“药人”,正小心翼翼地拨开最后一片灌木丛。 前方就是水源地的蓄水总池,只要将手中的毒药投进去,任务便告完成。 他的脚,轻轻地踩在了雪地上。 没有预警。 脚下一空,一股巨力猛地从脚踝处传来! “唰!” 一根绷紧到极致的钢丝,瞬间从雪下弹出,深深勒入他的脚踝! 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 这只是开始。 他倒下的同时,触动了另一根更细的引线。 “嗖!嗖!嗖!” 四周的雪地中,树干后,一瞬间弹射出数十道纵横交错的钢丝,形成一张疏而不漏的死亡之网。 同时,数条浸过桐油、坚韧无比的绊马索,也从各个角度缠绕而来。 这群精通潜行与毒杀的刺客,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的身体被钢丝瞬间割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又被绊马索死死缠住手脚,一个个如同被蛛网捕获的虫子,在雪地中痛苦地挣扎、扭动。 未等他们试图用内力崩断束缚。 黑暗中,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从埋伏的雪坑中探出。 手持短铳的“安全局”特工,迈着沉稳的步伐,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酷,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对着地上那些无法动弹的活靶子,扣动了扳机。 “噗。噗。噗。” 加装了消音装置的短铳,发出的声音沉闷而压抑。 没有惨叫,只有子弹入肉的钝响和身体的抽搐。 一场冷酷无情的“处决”,在几轮齐射后,便宣告结束。 …… 当惨烈的寒夜死战归于沉寂,朱棣与身披重甲的徐达,才在一队亲卫的护送下,亲临现场。 风雪依旧,似乎要将这片土地上的血腥尽数掩埋。 高炉之前,尸横遍野。 张玉走到朱棣面前,沉默地将那名武林高手死后依旧紧握的长剑拿起,随手扔在了朱棣脚下的雪地里。 “锵啷。” 名贵的百炼钢剑,发出一声脆响,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在雪光的映衬下,黑得发紫。 水源地旁,朱能单膝跪地。 他身前,一个浑身筛糠般颤抖的黑衣人被死死按在地上。那人正是投毒的主谋,也是唯一被要求活捉的目标。 他的下巴被粗暴地卸掉,嘴巴无力地张着,混合着鲜血的涎水顺着嘴角不断流下,在酷寒中迅速凝结成冰。 他被活捉了。 第62章 “铁证”!丞相的谋逆之印! 北平“安全局”的秘密审讯室内,灯火通明。 这里是燕王府地底最深处的密室,由前元大都的监牢改建而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铁锈、霉菌与陈年血腥的阴冷气息。 墙壁上,粗大的铁链自顶部垂下,末端连接着一副沉重的刑架。 被活捉的投毒主谋,此刻就被这铁链牢牢地捆在刑架上。 他的四肢被大字型拉开,冰冷的钢铁深深嵌入皮肉,每一寸筋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 他浑身湿透,分不清是融化的雪水还是冷汗,身体止不住地剧烈发抖。 然而,他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燃烧的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狠厉。 这是胡惟庸培养的死士。 徐达站在刑架前,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那刺客完全笼罩。 他戎马一生,身上的煞气早已凝如实质,此刻只是静静地站着,便让整个审讯室的温度都骤降几分。 “说!你们的上线是谁?在应天府的联络点在哪?” 徐达的声音并不高,却沉重得如同战鼓擂响。 他猛地一掌拍在旁边的审讯桌上,厚实的硬木桌面发出一声痛苦的爆鸣,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杀气,腾腾而起。 那刺客的身体因这声巨响而猛地一颤,嘴角却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 “呸!” 一口混合着鲜血与碎牙的浓痰,被他奋力吐出,落在徐达脚前半尺的地面上。 他嘶哑地笑了起来,声带破损,发出的声音如同夜枭哀嚎。 “魏国公……你别白费力气了。” “要杀便杀!” “相爷……相爷会为我们报仇的!” “嘴硬至极!” 徐达双目圆睁,额角青筋暴起。一股狂暴的怒意从他胸中升腾,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 “岳父大人,不必与他废话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旁边的阴影中传来。 朱棣缓步走出。 他身上那件在雪地里沾染了血腥与寒气的黑色大氅已经脱下,只着一身常服,但那份冰冷的气质却丝毫未减。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眼神深邃,手中正把玩着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白色瓷瓶。 他已经没有耐心,跟一个注定要死的工具玩什么心理游戏了。 时间宝贵。 朱棣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刺客身上停留,他的意识沉入脑海。 “系统,兑换‘真言药剂’。” 这东西是系统商城杂项列表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价格不高,效果却极其霸道。 朱棣在浏览系统时曾偶然看到,并因其特殊的用途而记在了心里,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积分扣除成功。】 机械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手中瓷瓶的质感瞬间变得无比真实。 朱棣走到刑架前。 他捏开了刺客的下巴。 这个动作简单而粗暴。 在水源地将其活捉时,朱能为了防止他咬舌或服毒,早已用卸骨的巧劲将他的下颚关节整个卸掉。 此刻朱棣只是轻轻一掰,那张嘴便无力地张开,再也无法闭合。 “唔……唔!” 刺客的眼中,终于第一次浮现出纯粹的惊恐。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只看到那个年轻的燕王,将那个小小的瓷瓶凑到他的嘴边,瓶口倾斜。 一股无色无味的液体,顺着他无法反抗的喉咙,被强行灌了进去。 冰凉的药剂滑入食道,带来一阵诡异的刺痛。 朱棣松开手,平静地退回到徐达身旁。他没有看那刺客一眼,只是对自己的岳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岳父,现在,您可以问了。” 起初,那刺客还在喉咙深处发出含混不清的咒骂,身体在铁链的束缚下疯狂地扭动,试图将那未知的药剂呕吐出来。 但很快,药效发作了。 他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咒骂声也渐渐微弱下去。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失去了焦点,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这个世界。 身体的剧烈颤抖,从反抗的愤怒,变成了神经末梢不受控制的痉挛。 他像一尾被扔上岸的鱼,在无形的巨网中做着最后徒劳的抽搐,抵抗着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侵蚀。 徐达压下心中的惊疑,他盯着刺客那双空洞的眼睛,试探性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胡惟庸……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刺客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喉咙里发出了如同梦呓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含混不清,却又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黄金……万两……” “还有……江南的……田地……” 徐达的心猛地一沉。 他与朱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凝重。 黄金万两,江南良田。好大的手笔!这绝不是收买几个江湖草莽的价码,这是在豢养一支足以撼动国本的私人武装! 徐达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些许,他追问道: “你们在应天府的联络点在哪?” “……城南,淮清桥……” 刺客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迷茫而痛苦的神情,仿佛在竭力回忆着什么被深埋的秘密。 “……柳树巷,第三家……门前有……有石狮子……” “暗号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在“真言药剂”那不容抗拒的药理作用,以及朱棣带来的那份冰冷、绝对的巨大心理压力的双重作用下。 这名被灌输了“忠诚”与“死亡”的死士,其坚固的心理防线,被从最底层彻底瓦解,轰然崩溃。 他如同一个被拧开了阀门的竹筒,将腹中所有的秘密,争先恐后地倾倒而出。 他不仅一字不漏地招供了此次针对高炉的“爆破”计划,与针对水源地的“投毒”阴谋的全部细节。 更骇人听闻的是,他还招出了胡惟庸党羽在应天府布下的数个秘密联络点和安全屋。 最后,一个名字被他无意识地吐露出来,让徐达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上线——中书省左司郎中,李彬! 这不再是猜测,不再是推论。 这是来自敌人核心成员的,最直接的指控! 就在审讯进行到一半,整个阴谋的脉络逐渐清晰之时,审讯室的铁门被猛地推开。 张玉神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震撼,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室内激起回音,打断了那刺客断断续续的招供。 “王爷,国公爷!”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激动。 “有重大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张玉摊开自己的手掌。 他的掌心,赫然托着一枚被血污和碎肉包裹的小物件。 经过简单的擦拭,那东西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一枚小巧的、由上好和田玉雕琢而成的“半月玉印”! “这是从那名刺客首领的尸体上搜出来的。” 张玉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他临死前试图咬碎牙齿,被我们的人及时用刀柄砸开了嘴,这东西就藏在他后槽牙的夹层里!” 徐达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枚玉印上。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那枚玉印抓了过来! 冰凉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作为大明军方第一人,常年执掌天下兵马,徐达对朝廷中枢,尤其是总揽政务的中书省的各类印信体系,了如指掌。 他甚至不需要仔细分辨,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枚玉印的来历! 这枚“半月玉印”,正是代表着胡惟庸个人,代表着他中书省丞相之权,用以调动他最核心、最隐秘的“密谍”力量的最高凭证! 见此印,如见相爷亲临! 这枚玉印…… 连同审讯桌上那份由书记官飞速记录下来的、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口供—— 两者合一,构成了胡惟庸“谋害皇子、毒杀二十万流民、图谋不轨”的,一份完整到无懈可击的“铁证”! 徐达紧紧攥着那枚玉印,玉石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那双戎马一生、指挥过千军万马、签发过无数生死将令的手,第一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知道,这不再是朝堂上的政见之争,不再是派系间的利益倾轧。 这是“谋逆”! 第63章 连夜离京!徐达的“密使”! 燕王府,密室。 死寂。 空气压抑得宛若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膛。 烛火在密不透风的室内无声跳跃,光线将墙壁上狰狞的兵器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朱棣与徐达的脸上,明暗不定。 桌案上,那枚“半月玉印”静静躺着,玉质温润,却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意。 旁边,是那份刚刚用血与生命换来的口供,墨迹未干,字字惊心。 徐达的手,那双曾执掌百万雄师、定鼎大明江山的手,此刻正死死攥着桌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粗重的呼吸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如同破旧的风箱。 “胡惟庸……” 两个字从徐达的齿缝间挤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他疯了!”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终于从这位大明军神的胸膛中爆发! 他眼中燃烧的,不再是震惊,而是化为实质的、足以焚天煮海的滔天怒焰。 “毒杀二十万流民!谋害当朝亲王!他这是在自掘坟墓!他这是要毁了我大明朝的根基!” 朱棣却异常的冷静。 他的身躯挺拔如松,立在阴影之中,那张与朱元璋有七分相似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的目光落在玉印上,仿佛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死物。 “岳父。”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徐达的怒火。 “他不是疯了。” “他是怕了。” 徐达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眸死死盯住朱棣。 “怕?” “对,怕。” 朱棣的视线从玉印移开,迎上徐达的目光,那眼神中的寒意,比窗外的暴雪更冷, “他怕我的‘神机铳’,怕我的‘钢铁厂’,更怕父皇在‘功绩’和‘猜忌’之间,那杆摇摆不定的天平,最终会彻底倒向我。” 朱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供词,发出笃、笃的轻响。 “所以,他等不及了。” “他必须在我羽翼未丰,根基未稳之时,用最极端、最酷烈的方式,将我,连同整个北平的根基,彻底毁灭。”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冰锥,精准地刺入现实最核心的要害。 徐达胸口剧烈地起伏,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为沉重的、冰冷的理解所取代。 他明白了。 这不是疯子的狂悖,而是权臣在末路前的,一场蓄谋已久的豪赌。 “这份铁证……” 朱棣的手指从供词滑到那枚玉印上,“分量太重了。” 他的指尖在玉印冰凉的表面上摩挲。 “重到任何一个驿站,任何一条官道,都承载不起。” “只要它通过正常的途径送出北平,中书省的眼线就会在第一时间察觉,胡惟庸一旦得知刺杀失败、证据确凿,他会做什么?”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他会立刻撕下所有的伪装,狗急跳墙。” “甚至……” 一个词被他压在舌底,却清晰地回荡在徐达的脑海里。 兵谏! 父皇在应天府那近乎“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胡惟庸的权势,早已盘根错节,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已经能够掣肘皇权! “不能等!” 徐达猛地站起身,身上那套还未完全卸下的甲胄,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这位大明的魏国公,刚刚才从京城的风暴中心脱身,风尘仆仆地回归北平,连府邸里的座椅都还没坐热。 “棣儿!” 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战刀,直刺朱棣。 “这份证据,必须由我,亲自送回京城!” “只有我,能绕过中书省遍布天下的耳目!” “只有我,能将它当面,呈给陛下!”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岳父刚刚才从京城的软禁中脱身,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此番回去,携带着足以让整个朝堂天翻地覆的铁证,无异于孤身闯入龙潭虎穴。 “岳父,此行万分凶险。” 朱棣的声音沉了下来。 “胡惟庸的党羽,恐怕早已在北平通往应天府的每一条官道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等着您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截杀。” “那又如何?” 徐达一甩披风,一股金戈铁马的豪气冲天而起,将满室的阴霾都冲散了几分。 “我徐达纵横一生,何曾怕过!” 他的目光灼灼,看着朱棣,也像在透过朱棣看着远方的金陵皇城。 “陛下待我,恩重如山。老四你,是我徐达的女婿。” “于公于私,这一趟,我非走不可!” 话音落定,再无转圜的余地。 朱棣胸中气血翻涌,他知道,任何劝说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当即立断。 “好!” 一个字,斩钉截铁。 “我给您派人!”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口沉声喝道:“张玉!” “末将在!” 一直守在门外的张玉,几乎是撞开了门,单膝跪地。 “立刻从‘安全局’,抽调一半精锐!” 朱棣的命令如同连珠快炮,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全部换装‘燕云二型神机铳’!” “全部配备‘钢制胸甲’!” “立刻!” “遵命!” 张玉领命,没有一句废话,起身便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门外。 徐达也毫不迟疑,他大步走向墙边,取下自己的战盔,熟练地戴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与安心。 时间,就是生命。 半个时辰后。 北平,南门。 一场暴雪毫无征兆地降临,鹅毛般的大雪席卷了整座雄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十步。 一支悬挂着“北平商行”旗号的运粮马队,在风雪的掩护下,混在其他出城的队伍中,悄然驶出了厚重的城门。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很快便被呼啸的北风吞没。 队伍中央,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里,端坐着一位身披厚重斗篷的“商行管事”。 斗篷之下,是冰冷的甲胄与一颗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属于大明军神的心。 徐达,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与之前每一次凯旋或奉诏回京都不同。 他知道,从踏出北平城门的那一刻起,致命的危机,就已经在沿途的风雪中,对他露出了獠牙。 高耸的城头之上。 朱棣身披黑色大氅,如同一尊雕塑,独自伫立在风雪之中。 雪花落在他宽阔的肩上,很快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的目光,穿透了漫天风雪,死死盯着那支马队消失的方向,直到那最后一个模糊的轮廓也彻底融入白色的虚无。 凛冽的寒风,将他身上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 他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脚下这座庞大而坚固的城池。 他知道,随着岳父的离开,随着这份“铁证”的南下,一场决定生死的豪赌,已经开始。 而北平,这座他苦心经营的根基之地,将彻底陷入真正的、政治上的孤立无援。 第64章 寒冬大考!“希望之墙”下的棉衣! 朱棣的身影,在风雪中凝成了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 岳父徐达那支伪装成商队的马队,早已被无垠的白色吞噬,连最后一丝轮廓都消弭于虚无。 可他的目光,依旧穿透了肆虐的暴雪,钉死在南方。 那里是应天府。 随着那份足以颠覆朝局的铁证南下,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政治豪赌,正式开局。 北平的命运,暂时脱离了他的掌控,交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勾心斗角。 而他自己,则迎来了一场更严峻,也更迫在眉睫的考验。 寒冬,降临了。 “雍冀大旱”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化作了一场远超往年任何一次的酷寒。 鹅毛大雪封锁了每一条道路,气温骤降,呵气成冰。 就在这北平政治上最孤立无援的时刻,朱棣收回了望向南方的目光。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向脚下这座庞大而坚固的城池,落向那片灯火绵延的新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二十万视他为唯一依靠的流民,才是他对抗朝堂之上一切阴谋诡计的唯一根基,是他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唯一能点燃的火焰。 凛冽的寒风将他身上的黑色大氅吹得炸裂开来,发出沉闷的扑簌声。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城头,卷着一身的风雪与寒气,踏入了燕王府的议事厅。 “传我王令!” 冰冷、决绝的声音,砸在温暖如春的厅内,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一跳。 高翔等一众“北平商行”的核心官员立刻起身,神情肃穆。 “‘皇家织造局’,即刻起,停止一切对外盈利活动!” 朱棣的命令如同连珠快炮,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所有珍妮纺纱机、飞梭织布机,全部转向!” “全力生产‘标准化棉衣’!” 命令下达,满室死寂。 高翔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困惑与焦急。 “殿下!” “万万不可啊!” 他拱手道:“‘燕北棉’如今正是利润最高的时候! 南方的布商为了抢到我们的棉布,几乎是一天一个价!这笔钱,是我们‘北平商行’最大的一笔收入,更是支撑我们明年所有计划的根本! 现在停下,损失……” 他的话没能说完。 朱棣的目光转了过来,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重量。 “人,比钱重要。” 五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万钧巨石更沉。 朱棣看着自己最得力的干将,一字一句地说道:“钱没了可以再赚,人心要是散了,北平,就完了。” 他要用他一手建立,已经趋于完美的“工分券”体系,在这一场酷寒真正露出獠牙,开始吞噬生命之前,确保他治下的二十万百姓,人手一件棉衣!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这北平,是他的北平。 遵从他的意志,庇护他的子民。 暴雪停歇的第一天。 惨白的阳光无力地洒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寒风却未停歇,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 正在修建的“燕王长城”工地之上,朱棣再一次登上了那座已经初具雏形的“希望之墙”。 城墙之下,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海。 二十万劳工和百姓,在风雪初歇后便立刻复工,密密麻麻的身影,汇成了一股沉默而坚韧的洪流。 他们的脸上带着被冻出来的紫红色,口中呼出的白气,几乎要将整片工地笼罩。 朱棣站在墙垛边,俯瞰着下方那一张张质朴而坚毅的脸。 “父老乡亲们!” 他的声音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却借助风势,灌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清晰无比。 下方鼎沸的人声瞬间安静下来。 二十万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城墙之上,汇聚到那个如山岳般矗立的身影上。 “这个冬天,很冷!” 一句简单的大白话,却让无数人眼眶一热。 “但本王的北平,不应该有冻死的人!” 话音落定,朱棣猛地转身,从身后侍卫手中,亲手拿起一件厚实的、针脚细密的黑色棉衣。 那是最新的“标准化棉衣”,样式统一,用料扎实。 他将其郑重地披在了一名被推选出来的劳工代表身上。 那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双手布满了无法愈合的裂口与厚茧,他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此刻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僵在了原地。 一股温暖,从肩头迅速扩散至全身。 老者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身上厚实的棉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浑浊的眼泪却瞬间夺眶而出。 朱棣为他系好最后一个盘扣,而后直起身,面向下方无尽的人潮。 他的声音,化作了雷霆。 “今日!本王在此发誓!” “凡我北平子民,凭‘身份牌’与‘工分券’,皆可领棉衣一件!” “老弱妇孺,优先!” “本王,与你们同在!” 最后六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二十万人的心海中轰然炸响!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 城墙下,那片由二十万颗心脏组成的黑色海洋,彻底沸腾了! “燕王千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希望之墙”下冲天而起,汇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声浪,席卷了整片苍茫雪原! “燕王千岁!!” “燕王千岁!!” 二十万身穿单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百姓,此刻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他们看着城墙上那个为他们许下承诺、赐予他们温暖与尊严的男人,心中的热血,在这一刻彻底点燃,融化了整个寒冬! 这股排山倒海的民意,这股发自肺腑的拥戴,汇聚成了一股无形的、却又坚不可摧的浪潮。 这是朱棣的“防线”。 是他在这个酷寒的冬天里,用棉衣与人心,为自己铸就的最坚实的壁垒! 第65章 “蜂窝煤”!北平的“温暖”革命! 城墙之上,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将惨白的冬日苍穹掀翻。 朱棣站在“希望之墙”的墙垛之后,俯瞰着下方那片由二十万颗心脏组成的黑色海洋。 统一的黑色棉衣,让这支庞大的“建设兵团”褪去了流民的散乱,显露出一股惊人的肃穆与纪律。 这是他的兵,是他用一碗粥、一件衣,从阎王手中抢回来的子民。 民心,在这一刻彻底归附。 然而,那足以撼动山河的拥戴声,却未能抚平朱棣眉心深处那一道细微的褶皱。 他的目光越过沸腾的人群,望向远处那一排排崭新的、灰白色的“水泥宿舍楼”。 棉衣,只能御寒于外。 真正的死神,藏在室内。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城墙的另一侧疾步而来,带起一阵寒风。 高翔的脸上还带着分发物资后的激动红潮,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焦灼。 他甚至来不及行完军礼,便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 “王爷,情况不妙!” 他的呼吸在严寒中凝成一团浓重的白雾。 “城中木柴早已砍伐殆尽,草木枯槁,无以为继。” “百姓们虽领了棉衣,但他们所住的‘神仙居’,在这样的天气里……阴冷如冰窖!” 高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已经有人……有人开始试图拆解您下令分配的简易木制家具,想要生火取暖了!”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两个字,如同两根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冰窖。 他亲手为百姓们建造的“神仙居”,在寒冬面前,竟成了囚禁他们的冰盒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无法有效取暖的冬天,一样会冻死人。 水泥房的导热性远超传统土坯房,一旦室内没有持续的热源,墙体本身就会不断吸走人体的温度,变成一个巨大的、缓慢的、却致命的杀手。 “煤!” 朱棣的脑中瞬间迸出这个词。 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他转头,目光锐利地盯住高翔:“西山的煤炭储备如何?” 高翔的脸上浮现出一片苦涩,那刚因棉衣而振奋起来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 “王爷,西山产出的,多是些劣质煤末。” “那东西烟大,味儿冲,根本进不了屋。而且……” 高翔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诉说一个禁忌的恐怖传说。 “而且极易引发‘中煤毒’,百姓们称之为‘鬼上身’,人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往年冬天,宁肯全家老小挤在一起挨冻,也没人敢在屋里烧那玩意儿。” 朱棣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无法解决的技术难题,横亘在了二十万人的生死线上。 他站在万民欢呼的顶峰,却清晰地看到了脚下那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深渊。 下一刻,他猛地闭上了眼睛。 周遭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凛冽的寒风声,在一瞬间尽数褪去。 他的意识沉入一片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界面。 “系统,搜索煤炭安全利用技术。” 他的意念,化作一道无声的指令。 【搜索完毕。】 【工业基建模块-子菜单-能源利用:】 一行行清晰的文字,如同神谕般在他眼前展开。 【1. 焦炭提炼技术(5000积分)】 【2. 蜂窝煤压制技术及全套图纸(3000积分)】 朱棣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死死锁定了第二项。 不需要焦炭那种用于炼钢的高端产物。 他现在需要的,是能让二十万百姓活过这个冬天的东西! 他的意念集中在第二行文字上。 【蜂窝煤压制技术:可将劣质煤末,混合一定比例的黄土与水,通过特制机械压制成型。成品呈圆柱状,内有多孔,可大幅增加与空气的接触面积,提升燃烧效率。】 【优点:高效、耐烧、火力可控,且极大降低一氧化碳中毒风险。】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朱棣最迫切的需求上! 就是它! “兑换!立刻兑换!” 朱棣在心中发出一声咆哮。 【积分-3000。图纸已发放。】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机械,但在朱棣听来,却无异于天籁。 无数复杂的机械构造图、配比参数、工艺流程,在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清晰得如同他亲手绘制过千百遍。 朱棣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深邃的眸子里,此刻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一把抓住高翔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这位悍将的身躯都为之一震。 “传本王令!” 他的声音不再是面对百姓时的温和,而是化作了钢铁般的意志,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立刻召见督造局所有总领工匠,一刻钟内,到本王书房议事!” “另外,立刻在‘开发新区’选址,成立‘蜂窝煤厂’!” “从‘建设兵团’中调拨五千人手,配合机器,给本王日夜不停地赶工!” 命令如同一道道炸雷,劈得高翔有些发懵,但他从朱棣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中,读懂了那份扭转乾坤的决心。 “遵命!” 数日之后。 第一批黑色的、布满了整齐孔洞的圆柱状煤饼,被源源不断地从新建成的厂房中运出。 与此同时,一批造型奇特的,带有长长烟囱接口的配套小铁炉,也从兵工厂的流水线上紧急下线。 这两样东西,通过早已成熟的“工分券”体系,以一种近乎“白送”的象征性价格,火速分发到了二十万流民的手中。 当家家户户的“神仙居”中,第一次升起了温暖的炉火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那种从未见过的黑色煤饼。 没有预想中的滚滚浓烟。 没有那股足以把人呛晕的刺鼻气味。 只有一股稳定而柔和的热流,从小小的炉膛中扩散开来,顺着铁皮烟囱,将最后的废气排出室外。 那股温暖的、可以持续一整夜的热流,如同神灵温柔的手掌,将水泥房内那股浸入骨髓的阴冷、潮湿,彻底驱散,一扫而空。 一个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孩子,被冻得发紫的小脸,在炉火的映照下,渐渐恢复了健康的血色,他伸出小手,好奇地靠近那温暖的源头。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伸出布满裂口的手,颤抖地抚摸着那温暖的炉壁,感受着那股让他几乎落泪的热度。 如果说,“黄金粥”和“棉衣”,是燕王从死亡线上拉回了他们的性命。 是“救命”。 那么这无烟的炉火,这温暖了整个家、让孩子不再哭泣、让老人得以安睡的“蜂窝煤”,就是燕王赐予他们的…… “尊严”! “燕王殿下……真乃神人也!” 不知是谁,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 下一刻,在这片广阔的“开发新区”里,在每一栋“神仙居”的每一个房间中,无数的百姓,自发地、虔诚地,朝着燕王府的方向,再一次缓缓跪拜下去。 这一次,没有山呼海啸。 只有无声的、却更加炽热的泪水。 他们对燕王的感情,已经从最初的“感激”和后来的“拥戴”,彻底转化为了某种近乎狂热的、不容置疑的…… “崇拜”。 第66章 “火力发电厂”的诱惑! 窗外,夜色如墨。 自“蜂窝煤”分发之后,笼罩在北平开发新区上空的滚滚黑烟,已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数十万户“神仙居”窗棂中透出的、星星点点的温暖光晕。 那光芒驱散了严冬的酷寒,也映照着一张张安详的睡脸。 朱棣站在王府最高处的观星阁上,俯瞰着这片由他一手缔造的灯火之海。 凛冽的夜风卷起他的王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心头那股灼热的激荡。 民心,可用。 不,已经不是“可用”那么简单了。 从最初的感激,到后来的拥戴,再到此刻……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一种足以将他奉上神坛,让他言出法随的力量。 “蜂窝煤”的成功,让整个北平彻底挣脱了寒冬的枷锁。 更让他,朱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窥见了那埋藏于地底深处的黑色黄金,所蕴含的恐怖潜力。 胡惟庸派来的顶尖刺客,连同他们精心策划的阴谋,已化作北平城防体系升级的垫脚石。 岳父徐达,已带着那份足以撼动朝堂的“铁证”秘密南下,金陵城那潭深水,即将被投入一颗巨石。 北平的内政与安全,终于进入了一个短暂却宝贵的稳定期。 一个高速发展的窗口期。 数月以来绷紧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的舒缓。朱棣转身走下高阁,回到温暖的书房。 这里也用上了新出的小铁炉,炉膛中燃烧的蜂窝煤没有一丝烟气,只有一股恒定的热流,将书房烘烤得温暖如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书卷气。 他坐回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闭上了双眼。 整个人的意识,沉入一片无垠的虚空。 “系统,打开面板。” 一个念头,在意识的深海中响起。 下一瞬,一道半透明的幽蓝色光幕,无声无息地在他眼前展开,其上的字符带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冷峻与精确。 【宿主:朱棣】 【封地:北平】 【文明等级:农耕巅峰(工业萌芽)】 【积分:2000】 朱棣的目光在“工业萌芽”四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萌芽。 一个再精准不过的词。 钢铁厂、水泥厂、织造局,这些拔地而起的庞然大物,正在用远超这个时代手工作坊的效率,改变着北平的骨骼。但他清楚,这还远远不够。 这些工厂的动力,依旧在依赖最原始的水力与畜力。 水力受制于河流与季节,一到寒冬,河面封冻,水车便成了摆设。 畜力更是靡费巨大,维持一支数千头骡马的动力队伍,其消耗的草料,几乎能与一支军队的粮草相当。 瓶颈已至。 想要让文明的车轮真正地、无可阻挡地向前滚动,就必须挣脱这些原始的束缚。 必须找到一种更强大,更稳定,更高效的动力源。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了几个灰暗的模块之上。 【基建模块:【农业】(已解锁)、【工业】(已解锁)、【能源】(未解锁)、【信息】(未解锁)…】 朱棣的呼吸,在看到【能源】二字时,微微一滞。 就是它。 他伸出手指,用意念,在那片灰暗的区域,重重地点了下去。 光幕微微一闪,一个子菜单弹了出来。 那上面只有一行字,同样是灰暗的,仿佛沉睡在亘古的黑暗中,等待着被唤醒。 【科技选项:初级火力发电厂(全套图纸及核心发电机组设备)】 【状态:未解锁】 【解锁条件:1. 文明等级达到“工业初期”;2. 积分 100,000点。】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十万积分! 他为了建立钢铁厂、水泥厂、织造局这三大奠定北平工业基础的支柱,总共花费了多少积分? 一万。 而现在,仅仅一个“初级火力发电厂”,就需要十万。 整整十倍! 这个天文数字,足以让任何雄心勃勃的帝王,都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无力。 然而,这股无力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火焰,在他的眼底轰然引爆。 那是一种混杂着渴望、占有、以及对未来的绝对洞悉而产生的,近乎贪婪的光芒。 他是穿越者! 他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明白,那一行灰暗文字背后,那个名为“电”的词汇,究竟意味着什么! 电! 那不是什么神仙法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奇迹。 那是工业革命的钥匙,是开启一个全新纪元的雷霆! 电,意味着永不熄灭的光明。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幻景。 大明北平城的夜晚,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是被无数灯火照如白昼。 家家户户的窗子里,透出的不再是昏黄的油灯,而是稳定、明亮的电灯光芒。 犯罪将无处遁形,黑夜不再是危险的代名词。 电,意味着永不停歇的生产! 他仿佛听到了“皇家织造局”里传来的轰鸣。 成千上万的电动纺纱机、织布机,不再需要畜力驱动,不再需要人力轮换,它们可以昼夜不息地疯狂运转。 雪白的棉布、华美的丝绸,将如同瀑布一般从生产线上奔涌而下,堆积如山! 这不仅仅是财富,更是足以武装百万大军、影响天下布价的战略物资! 电,意味着无坚不摧的利刃! “北平钢铁厂”的厂房内,原始的、依靠焦炭的炼铁高炉将被彻底淘汰。 取而代之的,是温度更高、冶炼更精纯的“电弧炉”! 那将能炼出这个时代匪夷所思的合金钢! 更坚硬的板甲,更锋利的马刀,更耐用的炮管! 电,意味着不可逾越的防线! 在那道被他命名为“燕王长城”的边境防线上,一个个高耸的哨塔之上,将亮起刺破黑夜的“探照灯”! 那如同神罚一般的巨大光柱,将在暴风雪的夜晚,将数百米外的草原照得一清二楚,让任何试图潜行的鞑靼游骑,都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 “十万积分……” 朱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指节一片苍白。 “虽然遥远……” 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光幕,穿透了书房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条通往无上权柄与辉煌文明的荆棘之路。 “但……必须提前布局!” 第67章 “黑色黄金”!北平“矿业兵团”! 朱棣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一行灰暗的文字,心潮澎湃,胸腔中仿佛有岩浆在奔涌。 火力发电厂。 仅仅五个字,却重逾万钧。 他知道,只要能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点亮第一盏凡人可以掌控的“电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就将因为他,而彻底改变固有的航向! 十万积分。 他必须从现在开始,就为此布局。 因为,支撑起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基石,不是虚无缥缈的系统积分。 是煤! 是堆积如山的、海量的、源源不绝的煤炭! 朱棣的思绪从宏伟的未来蓝图瞬间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目前,刚刚投产的“蜂窝煤厂”,所依赖的仅仅是北平西山那几座零星的小煤窑。 那点可怜的产量,供应全城百姓冬季取暖都显得捉襟见肘。 用这点煤,去支撑一个即将到来的“工业时代”? 简直是杯水车薪,痴人说梦! “必须扩大煤矿!” 这个念头如同雷霆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朱棣猛地转身,眼中的炽热光芒几乎要将书房内的空气点燃。 他走到门口,没有丝毫停顿,对着门外的亲卫下达了简短而急促的命令。 “传张玉、朱能,即刻见我!” “遵命!” 亲卫感受到了燕王语气中那股山雨欲来的磅礴气势,不敢有丝毫怠慢,脚步声飞快地远去。 片刻之后,两道魁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入书房,甲叶碰撞,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正是燕王麾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张玉和朱能。 “末将张玉!” “末将朱能!” “参见王爷!” 二人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免礼。” 朱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没有让他们起身,而是直接下达了一道足以颠覆北平现有所有规划的最高密令。 “我命你二人,即刻从‘建设兵团’中,抽调五万精壮劳力!” 五万! 这个数字砸在张玉和朱能的耳中,让两名久经沙场、心志坚毅的悍将,身体都不由自主地一震。 他们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那可是五万人! 几乎是整个“建设兵团”一半的核心力量! 朱棣的目光沉静,继续说道:“成立一个全新的兵团——‘北平矿业兵团’!” 张玉和朱能倒吸一口凉气,胸膛起伏,面面相觑。 “王爷……”张玉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调动如此多的人力……只是为了去挖煤?眼下各处工程正到关键之处,若是抽调了五万人,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各处工程的优先级,排在它之后。” 朱棣一句话,便斩断了张玉所有的疑虑和谏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绝对。 张玉的心头剧震,他从未听过王爷用如此决绝的语气。 在所有燕王府的将领心中,各处工程,比如加固城墙,建造道路,是抵御蒙古铁骑的生命线,是北平的根基,是王爷心中最重要的战略工程,没有之一! 可现在,挖煤,竟然超越了它? 朱棣没有给他们过多思考的时间,他转身,大步走到那巨大的军事沙盘前。 他的手指,却越过了那道长城模型,重重地落在了北平西山,以及更北方、更西方的几片在地图上标注为“荒山”的区域。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朱棣的手指在沙盘粗糙的表面上缓缓划过,仿佛要将那几片区域从地图上抠下来。 “不计成本,不问代价,立刻开始对这些区域,进行最大规模的勘探与开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意志。 “我要你们在三个月内,让北平的煤炭产量,翻百倍!” 张玉和朱能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这不是一个命令,这简直是一个神谕。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为何要如此疯狂地囤积那种除了烧火取暖外别无他用的“黑石头”。 朱棣的目光从沙盘上抬起,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二人的内心深处。 他看到了他们的震惊,看到了他们的茫然,更看到了他们眼神深处那份绝对的忠诚。 他一字一顿,声音沉重如山岳压顶。 “你们记住。” “这些‘黑色的石头’,在不久的未来,将比你们所知的‘黄金’,更宝贵一万倍!” “它不是燃料,不是货物。” 朱棣的拳头,在沙盘上重重一顿,震得那微缩的城墙模型都微微颤动。 “它是我北平的命脉!是我未来百万大军的筋骨!是我要打造的那个全新世界的基石!” 这番话,张玉和朱能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他们听懂了王爷话语里那股吞吐天地的气魄,感受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就够了。 王爷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方向。 二人胸中最后的一丝疑虑被彻底冲垮,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统帅的万丈雄心所点燃的炽热战意。 他们轰然起身,甲胄铿锵,再次单膝跪地,这一次,声音里再无半分犹豫。 “末将……遵命!” 命令以惊人的速度被执行下去。 仅仅半日之后,北平那几处刚刚稳定下来的城门口,张贴出了全新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醒目的“工作招募令”。 巨大的白麻布上,用最粗的墨迹写着几个磅礴大字。 “北平矿业兵团,招募令!” 布告前,无数刚刚结束了一天劳作,或是正在寻找生计的流民,全都围了上来。 当他们看清上面的待遇条款时,整个人群瞬间沸腾了! 前往开采煤矿的工人,待遇竟然全面超过了之前被誉为“神仙兵团”的“建设兵团”! “不仅能获得一日三餐的玉米粮食管饱,每餐更有充足的白菜炖豆腐供应!” 人群中,一个识字的汉子大声念着,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白菜!豆腐! 这两个词,对于吃了几个月粗粮的流民来说,不亚于山珍海味! “每日发放的‘工分券’,在建设兵团的基础上,再上浮三成!” “哗——!”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三成!这意味着他们能用更短的时间,攒够兑换物资的工分! “凭工分券,可以优先兑换‘神仙居’的住宿权、过冬的棉衣,以及……以及‘北平钢铁厂’新出产的钢铁农具!” 当最后一条被念出来时,人群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下一刻,一股冲天的热情,如同火山喷发,彻底引爆! “俺要去!俺要去挖煤!” “让开!让俺过去!俺家三代都是矿工,俺有力气!” “为了婆娘娃儿的棉衣,为了那铁犁头,这条命卖给王爷了!” 那些刚刚在这片土地上看到一线生机,渴望着能真正扎下根来的流民们,眼中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城门口的几个报名点,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负责登记的书吏被挤得东倒西歪,几乎要被这股人浪吞没。 没人知道那些“黑色的石头”究竟有何用处。 他们只知道,燕王殿下指引的方向,就是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活下去,活得像个人的方向! 在无数双渴望的眼睛注视下,一个以“黑色黄金”为唯一目标的庞大工业机器。 此刻,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时刻,开始在北平的地下深处,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运转起来。 第68章 密会东宫!徐达的“雷霆一击”! 与北平城那冲天的喧嚣和炽热的民情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应天府,深夜。 连绵的秋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秦淮河的支流,一条被刻意隐去的秘密水道,幽深曲折,直通东宫的腹地。 水面之上,唯有雨点砸落泛起的细碎涟漪。 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如同幽灵,无声无息地滑行。 船夫甚至没有用桨,只是凭借着对水流的精准把控,让小船顺着暗流,一点点靠近那座被厚重藤蔓所遮蔽的水闸。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被雨声完美掩盖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水闸沉重的石门向上抬起一道缝隙,浓郁的、属于地底的潮湿霉味混杂着水腥气扑面而来。 乌篷船滑入绝对的黑暗之中。 石门随即落下,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微光和声响。 一道身影从船上跨出,脚步落在湿滑的石阶上,沉稳得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动静。 他身上披着一件足以将整个人罩住的巨大蓑衣,雨水顺着蓑衣的边缘不断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 当他走进通道深处,唯一一盏防风灯笼所投射出的昏黄光晕里时,他终于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魏国公,徐达。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再无一丝平日里对外示人的温和与病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硬与锋利。 两道法令纹深深刻下,如同刀劈斧凿。 他的眼神不再是浑浊,而是鹰隼一般,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一路从北平南下,他躲过了中书省以各种名义设下的数次盘查,更在暗中,亲手斩断了数支试图将他“永远留下”的黑手。 这一路,不是凯旋,而是潜行。 这一路,不是荣归,而是搏命。 他没有回自己的魏国公府,那座府邸此刻必然布满了胡惟庸的眼线。 他更没有冒险闯宫,皇城大内,更是十面埋伏。 他唯一能来的地方,只有这里。 东宫。 太子朱标的密室之内,檀香袅袅,驱散了地底的寒意。 朱标正对着一卷前线军报凝神,眉宇间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仁厚与忧虑。 当密室的暗门被心腹太监无声推开,当那个本应在北平养病、甚至在大都督府闭门休养的身影出现在灯火下时,朱标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墨汁溅开,污了整洁的文书。 “徐叔父!” 朱标的声音变了调,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徐达的脸上,瞳孔骤然收缩。 “这已是你数次往返……你……” 朱标惊恐地察觉到,眼前这位被父皇誉为“万里长城”的大明军神,此刻气质不对! 对方身上那股只有在最惨烈的战场上才会出现的煞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的寒流,吹得桌案上的烛火都为之摇曳,仿佛畏惧着这股无形的威压。 这根本不是一个“养病”之人该有的状态! “太子殿下,事态紧急,臣顾不得礼数了。” 徐达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他没有半句寒暄,一步上前,将那件还在滴水的蓑衣猛地扯下,露出里面早已被汗水和雨水浸透的常服。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事,没有丝毫缓冲,“砰”的一声,重重按在朱标面前的桌案上。 那沉闷的撞击声,让朱标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跳。 徐达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飞快地解开油布的绳结。 一层,两层,三层。 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两样东西暴露在烛火之下。 朱标的呼吸停顿了。 一枚玉印。 半月形状,玉质温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的私印,代表着他个人权柄的信物。 只是此刻,这枚本该洁白无瑕的玉印,却被一片暗红色的血污所浸染。 那血迹早已干涸,变成了深褐色,死死地凝固在玉印的每一个纹路缝隙之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玉印旁边,是一份折叠起来的供状。 纸张的边缘有些卷曲,显然也被水汽浸润过,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 “这是……” 朱-标俯下身,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份供状的刹那,竟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凉。 他展开供状。 视线扫过纸面,一个个墨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眼底。 “投毒……” “爆破……” “引动山洪……” “二十万流民……” 每一个词,都让朱标的脸色白上一分。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款处那鲜红的指印,又转回到那枚代表着胡惟庸相权的半月玉印上时,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猛然窜起,直冲天灵盖! 轰!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一道惊雷在颅内炸响。 整个人如遭雷击,手脚冰冷,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胡惟庸……他敢!” 朱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张一向以仁厚宽和著称的脸,第一次浮现出狰狞的扭曲。 他虽然宅心仁厚,但他绝不愚蠢! 在看到这些物证的瞬间,无数平日里被他刻意压下、不愿深思的线索,在脑海中疯狂地串联、组合! 父皇对胡惟庸权势的敲打,朝堂之上愈发激烈的党同伐异。 以及……四弟朱棣在北平那一系列惊世骇俗、却又处处透着凶险的举动! 他立刻就明白了! 胡惟庸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他的四弟朱棣! 或者说,朱棣只是第一个目标! 胡惟庸这是在剪除羽翼!是在砍掉他朱标未来最重要的外援! 大明诸王之中,谁的兵权最重?谁的战功最盛?谁在军中的威望最高? 唯有燕王朱棣! 一旦朱棣在北平以一种“意外”的方式倒下,那么他这个在朝臣眼中“仁弱”的太子,就将再无任何可以倚仗的宗室力量,彻底沦为胡惟庸随意拿捏、架空权力的傀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构陷亲王,谋害皇子了。 这是在动摇国本! 这是在挖他们老朱家皇权的根! “逆贼!”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如同火山熔岩,从朱标的胸腔深处喷涌而出。 他气得浑身发抖,支撑在桌案上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指甲深深嵌入了名贵的梨花木桌面。 “逆贼!”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不再温润,而是充满了暴戾的杀机。 “这……这是真正的‘谋逆’!” 第69章 奉天殿对峙!丞相的“栽赃陷害”! “逆贼!” 暴戾的嘶吼在密室中回荡,烛火被声浪震得剧烈摇曳,将朱标脸上扭曲的狰狞映照得忽明忽暗。 支撑在桌案上的双手青筋暴起,指甲刮擦着梨花木桌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杀意。 站在一旁的徐达沉默不语,这位一生戎马、见惯了尸山血海的老帅,此刻也感受到了太子身上那股从未有过的暴烈气息。 这不是平日里那个温润仁厚的储君。 这是龙之逆鳞被触碰后,最原始、最纯粹的皇家之怒。 朱标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徐达。 “徐叔父!”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随我来!我们立刻面见父皇!” 这一刻,他没有半分迟疑。 此事一刻也不能耽搁! 朱标抓起桌上的玉印与供状,甚至来不及用油布包裹,转身便冲向密室深处。 徐达紧随其后。 天色未明,皇城笼罩在一片深沉的墨色之中。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吹打在宫墙之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朱标不顾宫规,甚至没有通报任何宦官侍卫,直接带着徐达进入了一条只有他与皇帝朱元璋知晓的密道。 阴冷,潮湿。 狭长的甬道里只有两人急促的脚步声与沉重的呼吸声在回响。 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在地,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嘀嗒”声,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这条路,通往武英殿寝宫,直达天子卧榻之侧。 “砰!” 寝宫的暗门被猛地推开。 朱元璋在睡梦中被悍然惊醒,一股怒色,让他瞬间坐起。 “谁!” 当他看到闯入者是太子朱标,身后还跟着一个风雪未消的徐达时,愤怒之中带着些许疑惑。 “标儿,你半夜闯宫,是何规矩?” “父皇!” 朱标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证物。 “十万火急!您看了便知!” 朱元璋的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儿子,又落在他身后风尘仆仆、神情凝重的徐达身上,最后,定格在朱标手中那枚被血污浸染的玉印之上。 所有的睡意,在这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再怒斥,只是沉默地掀开龙被,走下御榻。 大殿内,针落可闻。 朱元璋没有先去接那份供状,而是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拈起了那枚半月形状的玉印。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玉印上干涸凝固的深褐色血迹。 那是一种刺骨的冰凉。 他将玉印凑到烛火前,仔细端详着上面繁复的云纹,以及每一个缝隙中都无法剔除的污秽。 这是胡惟庸的私印,他认得。 接着,他才拿起那份纸张边缘卷曲的供状,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投毒……” “爆破……” “引动山洪……” “二十万流民……” 朱标跪在地上,甚至能听到父皇因为看到这些字眼而骤然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当朱元璋的目光从供状的末尾,从那个鲜红的指印上移开时,他身上那股山崩地裂般的暴怒,奇异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的、令人恐惧的冷静。 他没有像朱标那样嘶吼,没有暴跳如雷。 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铁血帝王,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将供状和玉印放在了桌案上。 他的动作很轻,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寂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加可怕。 它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足以将整个大明朝堂掀翻的血腥风暴。 “好……”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闷雷。 “好一个胡惟庸。” 他重复了一遍,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极度冰冷的弧度。 那双看过太多背叛与杀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机。 他看向殿外的深沉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的结局。 “传旨。”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今日早朝,任何人不得缺席。” 朱元璋转过身,目光落在朱标和徐达身上,一字一顿。 “朕,要亲眼看看他的表演。” …… 奉天殿。 晨光熹微,文武百官早已肃立。 但今日的气氛,却凝重得可怕。 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冷冷地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人。 那目光所及之处,官员们无不低下头颅,心头发紧。 压抑。 极致的压抑。 朝堂之上,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胡惟庸站在百官之首,心中同样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昨夜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却又抓不住任何头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朱元璋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起伏。 “徐达!” 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臣在!” 魏国公徐达从武将队列中走出,他身披甲胄,步履沉稳,带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他走到大殿中央,面对龙椅,躬身行礼。 随即,在朱元璋的示意下,他猛然转身,面向文武百官。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供状,声若洪钟,将刺客的供词、投毒、爆破、引动山洪,谋害燕王,屠戮二十万流民的惊天阴谋,一字一句,公之于众! 最后,他托起了那枚浸染着血污的半月玉印! “此,乃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之私印!” “轰!” 整个奉天殿,先是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呆在原地,无法思考。 紧接着,死寂被彻底打破,嗡嗡的议论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开来。 无数道惊骇、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胡惟庸! 胡惟庸的党羽们,一个个面色惨白,汗出如浆,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完了! 这是他们脑中唯一的念头。 然而,胡惟庸毕竟是那个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十数年的权相。 在最初的、几乎让他魂飞魄散的震惊之后,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 “噗通!” 胡惟庸重重跪倒在地,不等皇帝发问,便以头抢地,发出凄厉的哭喊。 “陛下!冤枉啊!臣冤枉啊!” 他老泪纵横,涕泗横流,一副忠臣蒙冤、肝胆欲裂的模样。 紧接着,他猛地回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徐达,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斥,反咬一口! “此乃栽赃陷害!赤裸裸的栽赃陷害!陛下明鉴!” “这玉印,定是伪造!臣的私印从未离身,怎会沾染血污!”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愤与委屈,逻辑却在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这口供,更是徐达这个‘燕王未来岳父’,为了给他那拥兵自重的女婿脱罪,而屈打成招的伪证!” 胡惟庸声泪俱下,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陛下!” 他猛地转向龙椅,重重叩首。 “这整起事件,从头到尾,都是燕王朱棣和徐达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目的,就是为了构陷臣这个忠心耿耿的中书省丞相!”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芒,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指控。 “这是‘北平军方’,对‘朝廷文官’的公然倾轧啊!陛下!” “请陛下为臣做主!” 第70章 帝王心术!朱元璋的“屠龙刀”! 胡惟庸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向了朝堂之上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 “请陛下为臣做主!” 这最后的指控,阴狠,毒辣,且无比高明。 他完全避开了刺杀、屠戮流民这些血淋淋的罪证细节,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将一桩板上钉钉的谋逆铁案,直接拔高到了整个大明王朝最核心的政治矛盾。 军方与文官的权力斗争! 他不再是一个待罪的囚徒,而是化身成了整个文官集团的代言人,一个被手握兵权的武夫们构陷的悲情领袖! 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向龙椅上的那位帝王发出最直白的警告: 你今天动了我胡惟庸,就是向天下宣告,你朱元璋选择了军方,放弃了文官! 你将迎来整个文官集团的对抗,你将亲手撕裂你的帝国! “嗡!” 奉天殿内,原本指向胡惟庸的无数道视线,瞬间变得复杂、游移、不定。 一些原本中立的文官,眼神中流露出了惊疑与忌惮。 他们看向徐达的目光,不再是看待一个揭露罪恶的功臣,而是看待一个试图打破平衡的军方巨头。 胡惟庸的党羽们,在经历过最初的绝望后,此刻竟从这番话中,捕捉到了一线生机!他们纷纷跪倒,哭天抢地,声援之声此起彼伏。 “陛下明鉴!此乃构陷!是武将对文臣的倾轧啊!” “若如此轻易便能定罪,我等文官人人自危!朝纲将荡然无存!” 太子朱标站在队列之前,肺腑几乎要被气炸! 何其荒谬!何其无耻! 这群蠹虫,竟能将谋逆篡位、屠戮生灵的滔天大罪,粉饰成党同伐异的政治倾轧! 他一步踏出,胸中义愤填膺,正要出列为自己的岳丈,为那位一生戎马、忠心耿耿的魏国公辩护。 然而,他刚有动作。 一道冰冷、沉重,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目光,便从龙椅之上投射而来,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朱标的脚步,瞬间凝固。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被硬生生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父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着火山喷发般的狂怒与杀意。 但那杀意之外,却又覆盖着一层冰山般的冷静,以及一种……一种让他看不懂的、名为“为难”与“疑虑”的复杂神色。 朱标的心,猛地一沉。 龙椅之上,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看着那个将头磕得鲜血淋漓,却将整个朝堂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胡惟庸。 他在心中,为胡惟庸的这番表演,轻轻鼓掌。 好! 好一个胡惟庸! 好一个“文官领袖”! 你说的,对了一半。 这,确实是“党争”。 但不是军方与文官的党争,而是朕,与你们这盘踞朝堂、侵蚀皇权千年的“相权”之争! 朱元璋知道,此刻,他不能动。 仅凭一个藩王送来的“证据”,一个国公呈上的“供状”,就当庭格杀一个执掌中书省十数年、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当朝首相? 天下文官会如何想?地方州府会如何看? 朝堂,必将大乱。 时机,未到! 这把刀,还不够快! “够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自九天之上传来,狠狠砸在奉天殿的每一个角落! 那声音里蕴含的“震怒”,让所有人都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伏低了身子。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皇帝训斥的,并非某一方,而是双方! “朝堂之上,哭天抢地,指鹿为马!成何体统!” 朱元璋的视线如同刀锋,先是扫过胡惟庸,随即又落在了徐达身上。 “此事疑点重重!!”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失望”。 “魏国公徐达,身为上柱国,总领军事,却擅离职守,私自回京,干预朝政!” “着,闭门思过!” 此言一出,徐达身后的武将们,一片哗然! “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御下不严,致使宵小之辈有机可乘,遭人构陷,亦有失察之过!” “着,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最后,朱元璋的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顿,做出了最终的判决。 “此案,证据不足,交由三法司再审,不得声张!” “退朝!” 他……竟然就这么将这桩足以掀翻大明江山的谋逆铁案,以一个轻飘飘的“证据不足”,强行压了下去! 整个奉天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武将们怒不可遏,却又不敢发作。 文官们则是面面相觑,心中翻江倒海。 而趴在地上的胡惟庸,在听到这判决的瞬间,紧绷的身体猛然一松。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他赢了! 他赌赢了! 皇帝,终究还是忌惮“相权”!终究还是不敢冒着天下文官离心的风险,来动他这个丞相! 他,胡惟庸,依旧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权相! 退朝的钟声敲响。 百官散去,奉天殿恢复了空旷与寂静。 武英殿内。 暖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冰冷。 朱标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懑与不解,他双目通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父皇!铁证如山!那半月玉印,儿臣也曾见过,绝无虚假!那些口供,更是燕王府的死士用命换来的!您……您为何要纵虎归山?!” 他不懂,也无法接受。 那可是胡惟庸啊!是欲将他四弟置于死地,屠戮二十万流民,甚至可能动摇国本的巨奸! 如此滔天罪行,换来的,仅仅是“罚俸一年”? 这让忠臣如何自处?让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家威严? 朱元璋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背对着朱标,静静地看着墙壁上那幅巨大的《大明江山图》,身影被烛火拉得悠长,透着一股孤绝与冷寂。 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言不发。 大殿之内,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朱标的质问声还在空气中回荡,但他的气势,却在父皇这沉默的注视下,一点点地被瓦解,被碾碎。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住的猎物,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地叫嚣着危险。 直到朱标的额头渗出冷汗,浑身发毛,几乎要站立不住时。 朱元璋那冰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标儿,胡惟庸这个人有问题,咱知道。” “甚至,他心里在想什么,咱也知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 “但现在,还不是除去他的时机。”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脸一半隐在光明,一半藏于黑暗。 也就在这一刻,他终于向自己的继承人,露出了他藏在最深处的,那足以让神佛战栗的獠牙。 那把为了朱家江山,已经磨砺了十数年的“屠龙刀”! “杀一个胡惟庸,容易。”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仿佛碾死一只蚂蚁。 “但他背后,是什么?” 朱元璋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朱标的血肉,直视他的灵魂! “是盘踞朝堂千年的‘相权’!是自秦汉以来,就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宰相制度’!” “咱要的,从来不是‘惩治’他胡惟庸一个人!”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让朱标的血液都仿佛要被冻结! “咱要的,是‘废除’他!废除他背后的整个‘宰相制度’!” “咱必须等!” “等他自己犯下‘真正’的、让天下人都无话可说的‘谋反’大罪! 等他把所有与他盘根错节的党羽,那些藏在朝堂各个角落里的蛀虫,全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届时,朕才能名正言顺地,将他们连根拔起!将‘相权’这个悬在皇帝头顶的利剑,从大明的版图上,彻底抹去!” 朱元璋一步步走向朱标,那股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铁血帝王之气,压得朱标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朱标的肩膀上,声音冰冷而决绝。 “如此,才能将所有权力,集于朕一身!” “这,才是把所有的权利,都握在咱爷俩的手里!” 朱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父皇那看似“为难”的眼神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恐怖的谋划。 父皇的棋盘,根本就不在今日的奉天殿。 他的目光,早已穿透了胡惟庸,穿透了中书省,落在了那传承千年的制度之上。 这是一场,要用丞相的命,用无数官员的血,来祭旗的,最彻底的权力革命。 而他,和他那位远在北平的四弟,都只是这盘血腥棋局上,被精准操控的棋子。 …… 千里之外,北平。 寒风呼啸,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朱棣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那是他岳父徐达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 信上,寥寥数语,便将朝堂之上的“判决”,写得清清楚楚。 闭门思过。 罚俸一年。 他沉默地看着信纸,看了很久,很久。 房间里,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他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愤怒,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失望都没有。 许久,他将信纸缓缓放到烛火之上,看着那明黄的火焰,一点点将纸张吞噬,化为灰烬,在空气中飘散。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第71章 蒸汽神力!来自“一号工坊”的咆哮 燕王府,书房。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纸张烧灼后的焦糊气味。 几点尚未冷却的灰烬,在烛火摇曳带起的微风中,无声地飘舞,最后落在紫檀木的书桌上,碎裂成更微小的尘埃。 朱棣的目光,就追随着那最后一点灰烬。 直到它彻底寂灭。 “废除宰相制度……” 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这间密室的空气都为之一振。 了然。 彻彻底底的了然。 在这一刻,父皇朱元璋那张在奉天殿上布满“为难”与“隐忍”的脸,与记忆深处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杀伐而出,一手缔造大明江山的铁血帝王,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所谓的“纵容”,不过是喂养祭品的耐心。 所谓的“沉默”,不过是磨刀霍霍时的屏息。 胡惟庸,早已不是一个权臣那么简单。 他是“相权”,是那个自秦汉始,与皇权缠斗了上千年的庞然大物的最后化身。 父皇在等。 他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将这头巨兽彻底斩首,将它盘根错节的肢体从大明的血肉中尽数挖出,让天下士人、万代后世,都再也无话可说的时机。 一个谋反的,时机。 “胡惟庸死定了。” 朱棣缓缓吐出一口气,胸中的那点不甘与郁结,在此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紧迫感。 他必须在胡惟庸被清算之前,在应天府那场注定血流成河的政治风暴最终爆发之前,将北平的实力,提升到极致。 他需要力量。 一种足以在风暴来临时,安然自保的力量。 一种足以在尘埃落定时,向父皇“自证”价值的绝对力量! 他一刻也不愿再等。 朱棣霍然起身,抓过一旁架子上的玄色大氅,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 “备马!” 冰冷的命令砸在门外亲卫的耳中。 王府的侧门悄然打开,朱棣翻身上马,没有带任何多余的扈从,单人独骑,顶着漫天风雪,径直冲出城门,朝着西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一阵阵刺痛。 但他的心,却是一片滚烫。 西山矿场。 这里与北平城内的寂静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数万条汉子赤着上身,在冰天雪地里,构成了一副无比壮阔又无比心酸的画卷。 他们的肌肉虬结,身上蒸腾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将整个矿区笼罩得宛如仙境。 然而,这并非仙境,而是人间炼狱。 五万名“北平矿业兵团”的士兵,正用着最原始的锄头和铁锹,与这片冻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土地进行着最绝望的搏斗。 “铛!” “铛!” 镐头砸在冻土上,迸溅出的不是泥土,而是点点火星,以及一声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 朱棣勒住缰绳,立于山坡之上,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一个川字。 太慢了。 这进度,慢得让他心焦。 “王爷!” 朱能一路小跑过来,冻得满脸通红,不断跺着脚哈着白气。 他指向不远处一堆可怜兮兮的黑色粉末。 “您看,这天寒地冻的,镐头下去就是一个白点。 兄弟们三班倒,连轴转,一天挖出来的煤末,也只够‘蜂窝煤厂’那边,勉强维持着全城的供应。” 朱能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再这么下去,别说挖矿了,兄弟们手里的家伙什都快先报废了!” 朱棣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士兵,看着他们虎口上迸裂的血痕,看着那微不足道的产量。 靠这种纯粹的人力堆砌,用血肉之躯去对抗大自然。 别说支撑他脑海中那个庞大的“工业化”蓝图。 就连他那个看似近在咫尺的“火力发电厂”的梦想,都将永远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必须改变! 必须找到一种,能够碾压这个时代所有生产力的,全新的动力来源! 返回王府。 朱棣径直走入书房,反手将门死死锁上。 “咔哒”一声,仿佛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他没有点灯,只是站在黑暗中,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下一秒,一道淡蓝色的光幕,无声无息地在他眼前展开,照亮了他坚毅而又充满渴望的脸庞。 【积分:7350点】 这是近期完成的一些小任务所积攒。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直接穿过那些琳琅满目的选项,死死锁定在了“工业基建”模块深处,一个他已经垂涎了许久,却迟迟不敢下手的选项上。 那是一行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文字。 【大型往复式蒸汽机(全套制造图纸及核心组件三台)】 【兑换积分:6000点】 这就是它! 是那个用煤与水驱动,能迸发出千百马匹之力的钢铁巨兽! 是那个开启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将整个世界拖入崭新时代的,文明的心脏! 朱棣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有些粗重。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巨大的活塞推动连杆的轰鸣,感受到了齿轮转动时大地的震颤。 “系统!” 他的意念,在脑海中咆哮。 “立刻兑换!” 【积分-6000,剩余1350点。】 【图纸及核心组件已发放至系统空间,请宿主查收。】 嗡!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大信息流,瞬间冲入朱棣的脑海! 关于高压锅炉的精密结构! 关于汽缸与活塞的完美闭合! 关于曲柄连杆机构如何将直线运动转化为旋转运动的机械原理! 无数复杂、精妙、超越了这个时代一千年的知识,在这一刻,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化作了他的本能,深刻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朱棣猛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一阵爆响。 他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自己的身体里,在自己的脑海中,汹涌澎湃。 胡惟庸,你还在玩弄权术,还在那座金銮殿上,算计着人心。 而本王,即将把真正的“神力”,带到这片人间! 第72章 “水龙”!来自开发新区的钢铁巨兽 胡惟庸,你还在那座金銮殿上,沉溺于权术的迷梦,算计着人心鬼蜮。 而本王,即将把真正的“神力”,带到这片人间! 朱棣猛地睁开眼,黑暗的书房中,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他深知,凭空变出三台房屋大小的“钢铁巨兽”,那不是神力,那是妖术。 一旦处理不当,他非但得不到助力,反而会坐实“燕王谋逆,修炼妖法”的罪名,给远在应天的那些人,送去一把最锋利的刀。 他需要一个“阳谋”。 一个让所有人亲眼见证,却又不得不信服的阳谋。 一个能将这份超越时代的“神力”,合理地、震撼地,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完美舞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再有丝毫迟疑,朱棣转身拉开沉重的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备马!去开发新区!” 夜色下的“开发新区”,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这里是朱棣的禁脔,是整个北平的心脏。 由“安全局”最精锐的特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核心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尤其是那座被命名为“一号工坊”的巨大厂房,更是禁区中的禁区。 朱棣翻身下马,径直走向工坊。 “王爷!” 沿途的护卫纷纷单膝跪地,眼神狂热。 朱棣目不斜视,只丢下一句命令。 “传令下去,本王要研发新式高炉鼓风机,提升钢铁产量,清空工坊核心区,任何人不得靠近!” “遵命!”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原本还在劳作的工匠们被迅速清场。 巨大的工坊核心区,很快便只剩下朱棣一人。 空旷,寂静。 只有远处高炉偶尔传来的轰鸣,反衬着此地的绝对孤立。 朱棣站在工坊中央,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念沉入系统空间。 “具现!”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光效果,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发生。 三组庞大的钢铁造物,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的空地上。 那是高压锅炉的庞大身躯,黝黑的钢铁表面闪烁着冰冷的工业光泽。 那是巨型汽缸的森然洞口,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钻入其中。 那是精密活塞连杆的复杂结构,每一处连接,每一个齿轮,都蕴含着超越这个时代一千年的机械美学。 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宛如三头从异世界降临的钢铁魔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朱棣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来人!” 他向着工坊外喝道。 “将城里所有最顶尖的铁匠、木匠、机关术师,全部给本王叫来!立刻!” 半个时辰后。 数十名北平城内最负盛名的工匠,被带到了“一号工坊”。 他们怀着忐忑与荣耀,以为燕王殿下又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新图纸要公布。 然而,当他们走进工坊核心区,看清眼前那三尊“钢铁疙瘩”时,所有的思绪都在瞬间凝固了。 空气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脖颈的声音。 他们看到了什么? 冰冷的金属光泽,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精密结构,闻所未闻的庞大体型。 这不是人力能造出来的东西! 这不是凡间该有的器物! “噗通!” 一名年长的老师傅第一个承受不住这股视觉与精神上的双重冲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地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筛糠。 一个,两个…… “噗通!噗通!” 连锁反应发生了,所有的工匠,无一例外,全都跪了下去。 他们叩拜的不是朱棣。 是那三尊散发着金属寒光的“钢铁疙瘩”。 在他们看来,这分明是王爷从天界请下来的法器!是天神的造物! “都起来!” 朱棣的喝声,如同惊雷,在工坊内炸响。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看清楚了!这不是什么天神法器!” 他一脚踹在最近的一台高压锅炉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这,便是本王为北平寻来的新‘动力’!” “你们的任务,就是按照图纸,将它们组装、拆分、再组装!直到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将它的每一个零件,都刻进骨子里!” 朱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工匠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敬畏地看着眼前的燕王。 在他们眼中,能驾驭这等“神物”的王爷,本身就与神明无异。 在朱棣的亲自坐镇与指导下,一场超越时代的教学,开始了。 三天三夜。 这些大明朝最顶尖的头脑,在朱棣这个“异界导师”的填鸭式教育下,终于从最初的恐惧与迷茫中,初步理解了这“钢铁巨兽”的运转原理。 他们看向蒸汽机的眼神,也从敬畏神明,逐渐转变为一种痴迷于技术的狂热。 三日后。 一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北平。 燕王殿下在“一号工坊”闭关三日,成功研发出一种“新式鼓风机”! 还没等百姓们消化这个消息,一场声势浩大的“武装运输”,便在万众瞩目中,拉开了序幕。 三台被拆分成核心部件的“钢铁巨兽”,被牢牢固定在数十辆特制的重型马车上。 每一辆马车旁,都有全副武装的“安全局”士兵,手持百炼钢刀,目光警惕地护卫左右。 这支诡异而又充满压迫感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开发新区,一路向西,目标——西山矿场。 这已经不是运输。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武装游行,一场展示肌肉的盛大典礼。 西山矿场。 数万名“矿业兵团”的士兵,纷纷停下了手中的镐头。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支缓缓驶来的庞大车队,看着马车上那些奇形怪状、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怪物”。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在西山最大的一个积水矿坑旁,朱棣下令车队停止。 这里,将是“神力”降临人间的第一个舞台。 “组装!” 随着一声令下,那些早已熟稔于心的工匠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第一台蒸汽机的核心部件被迅速吊装、拼接、固定。 它的另一端,连接上了一台刚刚铸造完成的、粗大笨重的大型铁制水泵。 一切准备就绪。 数万名士兵屏住了呼吸,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那位身穿玄色王袍的燕王殿下,面无表情,独自一人,走上前去。 他没有用火折子。 在万众瞩目之下,朱棣从怀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那是一个标准的凸透镜。 他举起凸透镜,对准了锅炉下方早已准备好的引火物。 正午的阳光,被聚焦成一个灼热的光点。 “刺啦——” 一缕青烟升起,随即,火焰猛地窜了起来! 神迹! 在数万名只知钻木取火、火石引火的士兵眼中,这“聚光成火”的手段,无异于神仙法术! 锅炉开始预热,炉膛内的水开始升温,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整台钢铁机器,开始发出了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颤抖。 “退后!” 朱棣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工匠与护卫们潮水般向后退去。 当炉内压力达到临界点,当高压蒸汽第一次被导入汽缸,当那沉重无比的巨大活塞被猛地推动时—— “呜——!!!” 一声撕裂天空、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汽笛长鸣,响彻了整个西山! 那声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穿透力,霸道,蛮横,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降临! 紧接着! “砰!砰!砰!” 机器活了! 巨大的活塞连杆开始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进行着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往复运动! 它如同一个活过来的钢铁恶魔,在震耳欲聋的咆哮中,向着天空喷吐着冲天的黑烟! “神……神仙发怒了!” “是地龙!是地龙翻身了!” 数万名“矿业兵团”的士兵,在这股超越了他们全部认知与想象的“神威”面前,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掉手里的工具,吓得魂飞魄散,黑压压地跪拜下去,额头死死地磕在地上。 “燕王千岁息怒!” “燕王千岁息怒啊!” 山呼海啸般的求饶声,响彻云霄。 朱棣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只是抬起手,指向那个积满了黑色污水的巨大矿坑。 在士兵们惊恐的跪拜与祈祷中,那连接着蒸汽机的巨大铁制水泵,猛地一震! 下一秒! 一道比成年人腰身还要粗的恐怖“水龙”,从泵口猛地喷射而出! 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矿井积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抽出,在山坡上汇聚成了一条奔腾不息的黑色溪流! 士兵们停止了哭喊,目瞪口呆地抬起头。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需要上千名劳工,动用上百架木制水车,不眠不休劳作整整一个月,才能勉强抽干的巨大矿坑。 此刻,就在那头“钢铁巨兽”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降! 仅仅一日! 只用了一日! 那个曾经吞噬了无数人力与时间的巨大矿坑,便已彻底见底! 数万士兵,呆若木鸡。 他们看着那台仍在咆哮的钢铁巨兽,又看看空空如也的矿坑,最后,目光汇聚在那个如同神魔般矗立在机器旁的男人身上。 恐惧,敬畏,狂热。 这一刻,“蒸汽神力”,在北平,正式降临! 第73章 飞扬跋扈!来自应天府的“报复”! 就在北平西山的矿场上空,第一次飘起属于工业革命的滚滚浓烟,宣告一个崭新时代降临的同时—— 遥远的应天府,大明的政治心脏,依旧在腐朽而粘稠的泥潭中,进行着一场场古老而血腥的权力游戏。 中书省,丞相府。 书房内,紫檀木桌案上摆放的汝窑笔洗,价值连城,此刻却映着一张阴郁到扭曲的脸。 胡惟庸。 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胸膛中,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在横冲直撞。 就在刚刚结束的奉天殿朝会上,那个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朱元璋,用他那惯有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语调,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工分券”与“神机铳”。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胡惟庸最敏感的神经。 他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朱元璋的目光扫过他时,那眼神深处潜藏的东西。 不再是过去的信任与倚重,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与猜忌的锋芒。 尽管他凭借着盘根错节的势力与滴水不漏的话术,将此事强行压下,以“证据不足”搪塞了过去。 可他知道,那层窗户纸,已经破了。 皇帝的猜忌,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影子,它已经化作了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实质的刀锋,随时可能落下。 “相爷。” 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书房内死寂的压抑。 一名心腹幕僚躬着身子,碎步挪了进来,连头都不敢抬。 “说。” 胡惟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幕僚的身体抖了一下,将一份密报呈上,声音愈发地低微:“北边……北边的眼线急报。 ‘北平商行’,已经……已经开到了应天府。” 胡惟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一把夺过密报,视线在纸上一扫而过。 那些印着“燕王府”标记的“燕北棉布”,布料厚实,染色均匀,价格却比江南本地的丝绸布匹低了不止一半。 它们正以一种野蛮的姿态,冲垮着江南纺织业的根基,让无数以此为生的士绅豪族怨声载道。 还有那“蜂窝煤”,一种黑色的、布满孔洞的煤饼。 京城百姓视若珍宝,称其为“过冬神物”,无需劈柴,引火便捷,燃烧持久,家家户户都在抢购。 燕王府的产业,已经从北平,一路蔓延到了天子脚下! 朱棣! 那个只该在北境吃沙子、防备蒙古人的武夫藩王! 他不仅在军事上对中书省构成了潜在的威胁,如今,更是在经济上,用这些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狠狠地刨着他胡惟庸的根基! “砰!” 价值千金的端砚被他一把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好一个燕王!” 胡惟庸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在这时,一阵轻浮的脚步声伴随着熏人的香风传了进来。 “父亲,何必为那北地蛮子动怒?” 一个穿着华贵锦袍的青年,摇着一柄洒金折扇,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他面色白净,眼下带着纵情过度的青黑,正是胡惟庸的独子——胡淳。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砚台碎片,嘴角撇出一丝满不在乎的笑意。 “一个只会打仗的武夫藩王罢了,也敢把爪子伸到应天府来?” “看孩儿去给您出出这口恶气,让他知道知道,这应天府是谁的地盘!” 胡惟庸猛地转头,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那眼神,让胡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胡闹!!”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从胡惟庸的喉咙深处炸开。 “你懂什么!这是生意上的事吗?这是朝堂!是君臣!是储位之争!” “滚出去!” 胡惟庸指着门口,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此事不许再提!再敢自作主张,我打断你的腿!” 他甚至懒得跟这个蠢货解释其中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 朱棣的任何举动,背后都有皇帝的默许甚至支持。 此刻动他,就是主动把脖子往朱元璋的刀口上送! 胡淳被父亲眼中从未有过的凶戾吓了一跳,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胡惟庸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自己一生权谋,算计天下,却生出这么一个只会惹是生非的蠢物。 后继无人。 这四个字,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闭上眼,脑中甚至开始盘算,该再纳几房美妾,为胡家开枝散叶,诞下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子嗣。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自己儿子的愚蠢与胆大妄为。 被当众斥责的胡淳,非但没有半分收敛,反而觉得颜面尽失,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你不让我动?我偏要动给你看! 让你瞧瞧,你儿子我,不是废物! 当天下午。 应天府最繁华的秦淮河畔,画舫如织,游人如鲫。 “北平商行”的分舵,就开在这寸土寸金之地,门面不大,但装修得干净利落,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沉稳大气。 胡淳身穿一身更为招摇的蜀锦长袍,脸上带着病态的亢奋,身后跟着数十名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家奴。 他走到商行门口,连话都懒得说一句,直接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朱漆大门上! “砰!” 大门被踹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店内的伙计和客人都吓了一跳,惊愕地望过来。 胡淳狞笑着,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砸!” 一声令下,数十名恶奴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 “哗啦!” 门口码放得整整齐齐,准备出售给城中百姓的蜂窝煤炉子,被棍棒砸得粉碎,黑色的陶片四下飞溅! “刺啦——” 挂在货架上,一匹匹质地优良、价值不菲的“燕北棉布”,被恶奴们粗暴地扯下,扔进门外满是污水的泥地里,肆意践踏! “住手!”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商行的掌柜,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后堂冲了出来。他是燕王府的老人,朱棣亲自指派,前来应天府坐镇。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气得浑身发抖。 “此乃燕王殿下产业!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胡淳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像是看一只蝼蚁。 “我呸!” 他扬起手中的马鞭,没有丝毫预兆,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 “啪!” 清脆的鞭响! 老掌柜惨叫一声,脸上瞬间绽开一道血痕,整个人被抽翻在地。 胡淳翻身下马,走到老掌柜面前,用马鞭的末梢挑起他的下巴,脸上是极致的嚣张与残忍。 “打的就是燕王府的狗!” “给老子记住了!燕王不过一介武夫,也配与当朝丞相争利?” 他一口浓痰吐在老掌柜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滚回你的北平吃沙子去吧!” 说罢,他收回马鞭,对着身后那群仍在打砸的家奴喝道:“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搬走!” 数十名家奴公然从打砸,变成了抢掠。 桌椅、算盘、柜台里的铜钱,甚至是伙计们的包袱,都被洗劫一空。 直到将整个店铺彻底毁于一旦,将那老掌柜打得浑身是血、昏死过去,这群人才在胡淳的带领下,狂笑着扬长而去。 此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整个应天府,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明白,这绝非简单的商业冲突,更不是纨绔子弟的寻衅滋事。 这是丞相胡惟庸的中书省,对燕王朱棣的一次公然的、毫不掩饰的、充满了羞辱意味的挑衅! 秦淮河畔被砸烂的商铺,泥水里污秽的棉布,老掌柜脸上的血痕。 应天府的腐朽、落后、飞扬跋扈,与遥远的北平那台仍在不知疲倦地轰鸣着、代表着“近代化”的蒸汽机,形成了这个时代最鲜明、也最讽刺的对比。 第74章 晋王“朝圣”!来自皇兄的“震撼” 应天府的风暴尚未平息,北平的传说早已先行。 关于“蒸汽机”的神迹,与其说是新闻,更准确的说,是一种正在发酵的“神话”。 这个神话,正通过“北平商行”遍布北方的渠道,以一种远超驿站快马的速度,向整个大明疆域辐射。 它不再是商贾间流传的秘闻,而是开始在各地藩王的案头,成为一份份加急的密报。 晋王,朱?,朱元璋第三子,朱棣的三哥,成了第一个坐不住的人。 他与朱棣的关系,远比其他兄弟要复杂。 他曾是朱棣“神粮”玉米的最大买家。 去年,一场史无前例的“雍冀大旱”席卷北方,他的封地晋阳饿殍遍野,几近崩溃。 是他那个一向被他视为莽夫的四弟,不计前嫌,从北平调来海量的玉米,才将他的晋王府从倾覆的边缘拉了回来。 那一次,他感受到了“富足”的力量。 而这一次,当探子将北平西山矿场的消息传回时,他感受到的,是另一种东西。 一种让他脊背发凉的恐惧。 “……日夜不休,吞云吐雾,其声如雷,其力如神。” “……日可抽水万吨,使废矿复生。” 密报上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朱?的心脏上。 继活人无数的“神粮”,与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神机铳”之后,那个男人,又造出了一头“钢铁巨兽”。 这已经彻底超出了“奇技淫巧”的范畴。 这是神魔之力! 朱?再也无法安坐于晋阳的王殿之上。 他立刻下令,备上最丰厚的礼物,车队即刻启程,东行! 他要亲眼去见。 他要亲自去北平,看看他那个四弟,究竟变成了何等的存在。 当晋王朱?的仪仗车队,驶入北平地界时,第一个冲击便迎面而来。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变了。 那种常年伴随着旅途的、令人颠簸欲呕的震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稳、顺滑的嗡鸣。 晋王猛地掀开车帘。 一条灰白色的、笔直坚硬的“巨龙”,匍匐在大地之上,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路面平整得不可思议,在凛冽的冬日里,不见丝毫的泥泞与冰冻。 “殿下,这……这便是燕王殿下修的‘水泥官道’!” 身旁的侍卫声音都在发颤。 朱?伸出手,感受着车厢那微弱而均匀的震动,又看了看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他的马车速度,比在山西境内,快了一倍不止! 他不需要任何解释,一个词瞬间就从脑海中蹦了出来。 兵贵神速! 若以此路运兵,大军一日可行百里!粮草辎重,源源不绝! 朱?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 然而,他抵达北平燕王府的当天,命运仿佛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也恰好是“北平商行”应天府分舵被砸的八百里加急密信,被快马递上朱棣书桌之日。 晋王朱?,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成了朱棣新一轮“奇迹”的第一个见证者。 他被恭敬地请入了燕王府专为招待贵客而设的“神仙居”。 甫一进门,一股干燥而温暖的空气便扑面而来,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脚下,是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房间的角落,一个造型奇特的炉子里,正燃烧着一块块打满孔洞的黑色煤饼。 没有浓烟,没有呛人的味道,只有源源不绝的热量。 “此乃‘蜂窝煤’,殿下。” 引路的管家微笑着解释。 朱?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窗户上。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朦朦胧胧的明瓦,也不是模糊不清的贝壳片,更不是一戳就破的高丽纸。 那是一整块……透明的“水晶”! 窗外的庭院景象,纤毫毕现,清晰得令人心悸。 他不受控制地走过去,伸出手指,触碰那冰冷、坚硬的表面。 窗明几净,温暖如春。 这八个字,他曾在无数诗词歌赋中读到过。 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明白,那究竟是何等奢侈的意境。 午膳,设在“新区食堂”。 当一口用崭新的“炒钢锅”爆炒出的青菜送入口中时,那种猛烈而丰富的锅气,那种油脂与食材瞬间结合产生的、前所未有的镬香,让晋王朱?的味蕾彻底炸裂。 他终于明白,为何“北平商行”的铁锅能在北方卖疯。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口锅。 这是一种全新的、更美味的、属于“富足”的生活方式。 道路、居所、食物……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北平与这个时代其他地方的“不同”。 最后,他被带到了西山矿场。 然后,他见到了“神”。 或许,那应该被称为“魔”。 一头纯粹由钢铁铸造的黑色巨兽,盘踞在巨大的矿坑旁,冰冷、狰狞,仿佛从深渊中爬出的恶魔。 随着一声令下,巨兽的体内发出沉闷的嘶吼,烟囱里喷出遮天蔽日的白色蒸汽。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颤! 朱?脚下的土地,仿佛正被一只无形巨手撼动。 那头钢铁巨兽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金属的连杆与齿轮疯狂运转,奏出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下一刻。 一道粗壮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水龙”,从矿坑深处被猛然抽出,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咆哮着射向远处的山谷! 那不是水流。 那是恐怖的暴力! 是人力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的、纯粹的、蛮横的力量! 晋王朱?,彻底失语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固。 他被这种彻底超越了他整个时代认知的“富足”与“武力”,完全击溃了。 他终于彻底明白。 他这个四弟,早已不是什么镇守边疆的“藩王”。 他是一个……他是一个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掌握了“神力”的恐怖存在。 傍晚,燕王府,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冰冷。 晋王朱?坐立不安。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他一口都未曾喝下。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书桌后的那个人。 他的四弟,朱棣。 那个男人面色冰冷,眼神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手中,正捏着一封薄薄的信纸。 那是从应天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 朱棣正在一字一句地阅读着,动作很慢,很稳,仿佛在看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军报。 可晋王朱?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感叹。 甚至……是一丝怜悯。 不是怜悯即将暴怒的朱棣。 而是怜悯那个远在应天府的、丞相胡惟庸的蠢儿子。 “那个蠢货……” 晋王心中无声地呐喊。 他根本不知道,他砸烂的,不仅仅是一家商行。 他抽打的,也不仅仅是一个老掌柜。 他试图用最原始、最愚蠢的方式去招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第75章 “燕王火锅”!来自北平的软刀子! 书房之内,死寂无声。 那檀香的烟气,仿佛都被无形的寒意冻结,在空中凝滞成一缕缕灰白色的、绝望的线条。 晋王朱?的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像是在吸入冰冷的铁屑,刺得他胸口发闷。 他的视线,被那双正在折叠信纸的手死死钉住。 那是一双属于武人的手,骨节分明,布满薄茧,此刻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朱?的耳中,这声音却被无限放大,每一次折叠,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铡刀,重重落下,斩断了空气,也斩断了那个远在应天府的蠢货的最后一线生机。 终于,那封薄薄的,却承载着雷霆之怒的密信,被整整齐齐地叠成了一个小小的方块。 朱棣将其轻轻放在桌角,动作平缓,带着一种近乎于仪式感的从容。 朱?的瞳孔却骤然收缩。 他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张信纸之上,已然凝结了肉眼无法看见的、足以冻彻骨髓的凛冽杀意。 然而,当朱棣抬起头时,那张冷峻的面庞上,所有的阴云都已散去。 冰封的湖面瞬间解冻,甚至,还漾开了一丝笑意。 “三哥远道而来,一路风尘,是小弟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仿佛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是晋王朱?的一个错觉。 朱棣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冲出胸膛的杀意,死死地按了下去。 他的理智,如同一座万载寒冰铸就的牢笼,将那头名为“暴怒”的凶兽死死锁住。 胡淳。 一个跳梁小丑。 一根被胡惟庸扔出来试探深浅的、愚蠢至极的投枪。 杀掉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但这只蚂蚁的背后,站着胡惟庸那头盘踞朝堂多年的老狐狸。 一旦动手,就等于提前掀了桌子。 这会彻底激怒胡惟庸,让他从暗处跳到明面,疯狂反扑。 更重要的,是会彻底打乱父皇酝酿已久的“废相”大计。 也会打断自己最为宝贵的、一刻千金的发展时间。 不行。 现在还不行。 朱棣的目光深处,理智的寒光压过了所有情绪。 自己必须继续“强化自身”,将北平打造成一柄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神兵利器。 同时,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他的视线,落在了对面坐立不安的三哥朱?身上。 这就是最重要的力量。 是血脉相连的、无可替代的、可以争取到自己阵营的宗室亲王! “三哥,一路劳顿,想必也饿了。” 朱棣站起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今晚,我为你接风,让你尝尝,我北平最新研制出的‘神仙吃食’。” …… 当晚,燕王府,暖阁。 与白日里书房的冰冷不同,这里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而霸道的浓郁香气。 一场在规格上足以称之为“国宴”的盛大洗尘宴,正式开始。 然而,宴会的主角,既非传统的山珍海味,也非甘甜的琼浆玉液。 长案之上,赫然摆放着一只只造型精美、炉火烧得正旺的紫铜器皿。 那器皿中央高高耸起一根烟囱,四周的汤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赤红色的汤汁,无数叫不出名字的香料在其中沉浮,散发出勾魂夺魄的异香。 旁边,则是一坛坛刚刚从蒸馏器中取出,尚未贴标的烈酒。 这是朱棣动用系统以来,难得为自己的口腹之欲兑换的技术。 仅仅花费了600积分。 便得到了“紫铜火锅”的全套制作图纸,以及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三蒸三酿”高度白酒蒸馏技术。 “三哥,请。” 朱棣亲自为朱?做着示范。 晋王朱?看着那锅滚烫、鲜红、仿佛燃烧着火焰的汤底,又看了看旁边盘中那切得薄如蝉翼、纹理清晰可见的顶级羊肉片,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学着朱棣的样子,用特制的长筷夹起一片羊肉,探入那沸腾的红汤之中,心中默数三下,随即提起。 原本鲜红的肉片,瞬间变得微微卷曲,颜色也转为诱人的嫩白。 他将其在旁边一碗盛满了特制麻酱的小料里轻轻一蘸,然后,满怀着期待与一丝紧张,送入口中。 “轰!” 一股难以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狂暴的味觉洪流,瞬间在他的口腔里彻底炸开! 羊肉的鲜嫩,汤底的香辣,酱料的咸香与醇厚…… 无数种滋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和谐又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层层叠叠地在他的味蕾上疯狂引爆! 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顺着他的舌根,直冲天灵盖! “好!好!好!” 晋王朱?双目圆瞪,所有的矜持与王爷的仪态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他忍不住大呼过瘾,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三哥,配这个。” 朱棣微微一笑,亲自为他斟满了一碗清冽如水的酒液。 晋王此刻兴致正酣,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 下一刻。 一道灼热的火线,从他的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那股霸道绝伦的劲道,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可那灼烧感过后,一股奇异的甘醇与粮食的清香,却又从舌根深处缓缓回返。 “痛快!” 朱?猛地将酒碗拍在桌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一股男儿的豪情自胸中勃然而发。 “这才是男人该喝的酒!这才是男人该吃的东西!” 从西山矿场那头钢铁巨兽带来的、对他精神世界的极致碾压,到此刻这种从味觉到灵魂的极致享受…… 晋王朱?,这位大明的塞王,彻底被他四弟的手段,所征服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看着已经彻底沉浸在这种全新美食体验中的朱?,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放下了筷子,开口笑道: “三哥若是喜欢,小弟我便将这‘火锅’和‘烈酒’,在北平之外的整个北方,‘独家代理权’,尽数交给三哥来经营,如何?” “什么?!” 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桌上,晋王朱?猛然抬头,眼中满是狂喜与不敢置信。 他不是不通庶务的蠢人。 仅仅一顿饭的工夫,他已经清晰地预见到,这两样东西一旦面世,将会掀起何等恐怖的浪潮! 凭借这“火锅”和“烈酒”,他能在一夜之间,垄断整个北方的“高端餐饮”市场! 这背后所代表的,是足以让他这个藩王的财力翻上几番的、无法估量的恐怖利润! “四弟……这份礼,太重了!” 他的声音,甚至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微微发颤。 “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朱棣的笑容,在暖阁蒸腾的雾气中,显得高深莫测。 他拍了拍手。 立刻有侍从抬着一个巨大的锦盒,恭敬地走了上来。 锦盒打开,一套比他们正在使用的、更加精美绝伦的紫铜火锅,呈现在眼前。 这套火锅通体鎏金,锅身之上,一面雕龙,一面画凤,龙凤呈祥,盘绕的姿态栩栩如生,尽显皇家气派。 “三哥,这一套,是小弟特意打造,用来‘孝敬’父皇和母后的。” 朱棣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朱?的耳中。 “北平苦寒,儿臣身在边关,时常忧心父皇母后凤体安康。特献上此物,冬日围炉,或可聊尽孝心,稍御寒气。还请三哥回京之时,务必带回,亲手转呈给父皇。” 晋王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套雕龙画凤的“皇家御用”火锅。 他的脑海中,应天府那个打砸商铺、嚣张跋扈的胡淳的身影,与眼前这套凝聚着“孝心”与“美食”的精美器物,轰然相撞!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胡惟庸用的,是“硬刀子”。 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去抽打燕王府的脸,用最粗暴的方式进行羞辱和挑衅。 而他这个四弟…… 他用的,是“软刀子”! 是一把裹着“孝心”,淬着“美食”剧毒的,无形之刃! 这把刀子,不伤人,不流血。 它却能越过朝堂的纷争,越过所有的规矩,绕开一切的阻碍,用一种最温情、最无法拒绝的方式,精准地、深深地,直插父皇的心窝! 一边是飞扬跋扈、欺压皇子的权臣之子。 一边是远在边关、却依旧心系父母、献上御寒奇物的孝顺藩王。 这两者放在父皇的面前,会是何等鲜明的对比! 高下立判! “四弟放心。” 晋王朱?抬起头,他收起了所有的激动与震撼,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他郑重地,对着朱棣点了点头。 “这份‘孝心’,三哥一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咬得极重。 “亲手送到!” 第76章 帝王之怒!一顿火锅引发的“血案” 晋王朱?的车驾,卷着北地的风尘,一路疾驰,未曾有片刻停歇。 他怀中揣着朱棣的那份“孝心”,更揣着那份足以撼动朝局的、沉甸甸的敬畏与感激。 数日后,马蹄踏碎了应天府清晨的薄雾。 朱?没有回自己的王府,甚至没有换下那身风尘仆仆的常服,便直奔宫门。 他以“边关藩王有紧急军情与贡品面呈”为由,将那套精美绝伦的紫铜火锅与数坛“北平烧刀子”,作为最高等级的“藩王贡品”,献入了宫中。 是夜,坤宁宫。 宫灯如昼,暖意融融。 朱元璋与马皇后,还有太子朱标,一家人难得地聚在一起,准备用一顿家宴。 北平的酷寒,朱元璋是知道的。每年燕王府送来的无非是些上好的貂皮、人参、山珍,虽是心意,却也了无新意。 他本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可当内侍们将一个巨大的紫铜锅架在炭火上,倒入赤红如火的汤底,一股霸道辛辣、夹杂着无数香料的浓郁香气升腾而起时,朱元璋的鼻子动了动。 “这是何物?” “回父皇,这是四弟特意寻来的新式吃食,名曰‘火锅’。 言说北平冬日苦寒,以此物围炉,可暖身暖心。” 一旁的朱标笑着解释,同时亲手为朱元璋斟上了一杯从坛中倒出的酒液。 酒液清冽,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烈性。 朱元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 一股火线从喉咙瞬间烧到了胃里,随即,一股猛烈的暖流轰然炸开,席卷四肢百骸,常年批阅奏折带来的疲惫与郁结,仿佛被这股刚猛的酒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好酒!” 朱元璋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大腿,双目放光。 他戎马半生,喝过的酒比寻常人喝过的水还多,却从未喝过如此痛快、如此刚猛的烈酒!这酒,对他的胃口! 汤底沸腾,薄如蝉翼的羊肉片下锅,三两下翻滚便烫熟,蘸上特制的麻酱料,送入口中。 辛辣,滚烫,鲜嫩。 极致的口感在味蕾上炸开,逼出额角一层细密的汗珠。 朱元璋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龙颜大悦,心中的那点郁结之气,彻底烟消云散。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大汗淋漓的酣畅吃法! “标儿,你也尝尝!皇后,你也动筷!” 朱元璋高兴地招呼着太子和皇后,声音洪亮。 “咱这个老四,总能给咱弄出点新花样!这火锅,这烈酒,驱寒暖胃,是真正用了心的‘孝心’啊!” 马皇后看着丈夫久违的开怀模样,脸上也满是慈爱的笑容,亲手为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身在边关,还时时惦念着我们,这孩子,有心了。” 坤宁宫内,炭火哔剥作响,锅中热气蒸腾,一家人围坐,其乐融融,仿佛驱散了整个深宫的清冷。 然而,就在这片温暖祥和之中,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外。 应天府尹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在殿外躬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反复请求着通传。 “陛下!” 内侍进来通禀后,府尹被允准入内,他一进殿便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此事……此事微臣实在难以决断,只能冒死惊扰圣驾!” 朱元璋刚刚喝下一杯烈酒,正是兴头上,此刻被打断,眉头微微一蹙,放下了酒杯。 “何事如此惊慌?”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悦。 那府尹匍匐在地,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回……回陛下……前些日子,中书省丞相之子胡淳,公然带领数十家奴,将……将燕王殿下在京城的‘北平商行’,给……给砸了!” 府尹的声音越说越低,头也越埋越深。 “商行掌柜与伙计皆被打伤,如今……胡公子已经被相府的人接回家中,微臣……微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故此前来请旨!” 话音落下。 坤宁宫内,那沸腾的火锅,仿佛瞬间被冰封。 方才还暖意融融的空气,温度骤降,变得死寂。 朱标和马皇后,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坐在主位上的朱元璋,身上那股如山如狱的威压,正在疯狂凝聚。 那是一种宛如实质的杀气! “好……” 朱元璋的嘴里,吐出一个字。 “好一个胡淳!”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与狰狞。 他刚刚还在享受着戍边儿子“孝敬”的御寒美食,还在赞叹着儿子那份滚烫的“孝心”。 转眼之间,就在他享受着这份“孝心”的同一时刻,他听到了什么? 这个“孝敬”他的儿子的“店铺”,就在他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就在这应天府城内,被胡惟庸的儿子,给砸了! 这是什么? 这不是打朱棣的脸。 这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一巴掌抽在他朱元璋的脸上! 一边,是远在苦寒边关,依旧心系父母,献上御寒奇物的孝顺藩王。 一边,是身在京城,飞扬跋扈,公然打砸皇子产业的权臣之子。 这两件事,在同一个夜晚,轰然撞击在朱元璋的心头! “砸了商铺,打了皇子的人,还敢大摇大摆地被接回家去?”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目无王法!” “这是欺我朱家无人!” “传朕旨意!” 他猛地一拍桌案,那盛满烈酒的玉杯被震得跳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命亲军都督府,即刻‘捉拿’胡淳!” “不得有误!” …… 消息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丞相府的夜幕。 书房内,胡惟庸本还在为儿子胡淳的鲁莽而大发雷霆,但也仅仅是责骂而已。 在他看来,不过是小辈之间的一点冲突,砸了一家不起眼的商铺,回头备上一份厚礼,自己再亲自入宫向陛下一个认错,此事便可揭过。 燕王远在北平,还能如何? 可当管家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嘶声喊出“亲军都督府”五个字时,胡惟庸脸上的怒意,瞬间凝固,转为惊骇。 亲军! 陛下竟然动用了只听他一人号令的亲军! 那不是衙役,那是杀人的刀! “备轿!入宫!” 胡惟庸大惊失色,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必须去求情,必须保下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 然而,他的轿子刚刚赶到奉天殿外,就被一排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禁卫,拦住了去路。 他们神情冷漠,没有一丝通融的余地。 因为,朱元璋的第二道圣旨,已经先一步到达。 那是一道不经中书省,由皇帝直接下达的、森然的口谕。 “丞相之子胡淳,结党行凶,蔑视皇权,目无君父,无法无天!” “着……” “廷杖八十!” 廷杖八十! 当胡惟庸发疯一般冲开阻拦,闯到奉天殿外的广场上时,行刑已经结束了。 他看到的,只有他儿子那具被拖拽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躯体。 那身华贵的衣服早已被抽烂,与皮肉黏连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整个人,早已没有了半分气息。 亲军都督府的行刑,从来都不是惩戒。 那是真正的,往死里打! 胡惟庸踉跄几步,停在了儿子的尸体旁。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所有路过的太监和侍卫,都远远地绕开了他,仿佛他身边有无形的深渊。 他们能看见。 他们都看见了。 这位权倾朝野的大明丞相,那双死寂的眼神深处,那股怨毒与疯狂,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焚尽眼前的一切。 第77章 “光明”革命!北平的水晶玻璃! 应天府的血,尚未凝固。 北平的铁,却已烧得火红。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隔着千里江山,形成了这个时代最诡异、也最鲜明的对比。 应天府的夜,是死寂的,是冰冷的,是浸透了怨毒与恐惧的政治风暴。 而北平的夜,却是喧嚣的,是滚烫的,是被一头钢铁巨兽的呼吸所点燃的工业革命。 西山矿场,灯火通明。 那台被朱棣命名为“开山一号”的蒸汽机,正不知疲倦地日夜轰鸣。 它那庞大的身躯在火光下投射出扭曲的阴影,每一次活塞的推动,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与喷薄而出的白色蒸汽。 大地在它的脚下微微颤抖,仿佛在臣服于这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声音,是新时代的脉搏。 朱棣站在矿场的高坡上,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却吹不散他身上那股来自钢铁厂的灼热气息。 他手中,正捏着一张刚刚由最快的信使送达的密报。 信纸上寥寥数语,字迹却仿佛带着奉天殿广场上的血腥味。 胡淳,死。廷杖八十。 朱棣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下看不真切,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纸,指尖微微用力,纸张便起了褶皱。 他知道,他那个高坐于皇位之上的父亲,用最酷烈、最直接的方式,替他表明了态度。 这既是敲打,也是宣告。 敲打胡惟庸,宣告皇子不可辱。 但这,不是结束。 朱棣很清楚,对于胡惟庸那样的权臣而言,丧子之痛,足以将最后一丝理智焚烧殆尽。 接下来,必然是疯狂的,不计后果的报复。 应天府,将化为一个巨大的绞肉场。 而他朱棣,这个引发一切的***,必然是胡惟庸首要的报复目标。 “时间……” 朱棣低声自语,声音被蒸汽机的轰鸣瞬间吞没。 他将手中的密报,缓缓伸向旁边的一个火盆。 纸张的边缘瞬间卷曲、焦黑,然后被火舌一口吞噬,化作一缕飞灰,消散在北平寒冷的夜空中。 他必须更快。 在胡惟庸的报复抵达北平之前,他需要更坚固的城墙,更锋利的武器,更强大的实力。 他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加速建设!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腾到极致的瞬间,一道奇异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叮!】 【检测到文明进程关键性突破!】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紧接着,只有他能看见的,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轰然展开,一行行崭新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文字,疯狂刷新! 【文明等级提升至:“工业萌芽”!】 【奖励:系统积分 10,000点!】 【解锁:新科技模块【工业:化学精炼(初级)】!】 一万积分! 这四个字,如同天降甘霖,瞬间浇灌在他那因紧迫感而焦灼的心田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混杂着巨大的松弛感,从他的胸腔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因为长期紧绷而有些僵硬的肌肉,在这一刻都舒缓了下来。 及时雨! 这简直是天赐的及时雨! 有了这一万积分,他脑中无数个因为积分不足而搁置的计划,瞬间便能启动! 他的目光扫过山下那片已经初具规模的“神仙居”开发新区。 蜂窝煤的出现,让这个寒冬不再致命。二十万百姓有了温暖的居所,有了热腾腾的食物。 但朱棣知道,这还不够。 他亲自去过那些新落成的砖瓦房。 为了抵御北平的严寒,所有窗户都糊上了厚厚的窗户纸,有些甚至糊了两三层。 这导致了另一个致命的问题。 阴暗。 潮湿。 即便是正午,阳光也只能透进一丝昏黄的光线,整个房间都显得暮气沉沉。 人长期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不仅心情压抑,更可怕的是,阴暗潮湿的角落,是滋生病菌的温床。 一旦开春,天气回暖,一场瘟疫就足以让他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必须给他们带来‘光明’!”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坚定。 朱棣的意念沉入系统。 他那原本只剩下1350点的积分余额,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数字。 11350点!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科技兑换列表,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工业基建”大类下的一个分支。 【工业基建-建材类:平板玻璃制造图纸(全套)】 【描述:包含从原料配比、熔炉建造、压延工艺到退火冷却的全套技术资料。可生产出基础的平板玻璃,用于建筑、器皿等领域。】 【兑换积分:3000点。】 就是它! “兑换!” 朱棣在心中发出一声低吼。 【积分-3000,剩余8350点。】 【图纸已发放,相关知识已灌输。】 刹那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关于二氧化硅、关于纯碱、关于石灰石,关于一千五百度的熔融温度,关于一种名为“压延法”的全新工艺…… 所有知识,清晰得如同他亲手实践过千百遍。 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抑制不住的弧度。 第二天,一道全新的命令从燕王府发出。 于“开发新区”内,钢铁厂之侧,成立“北平玻璃厂”! 这个名字对所有人来说都无比陌生。 但王爷的命令就是一切。 朱棣亲自从工匠营中挑选出最心灵手巧、最听话的老师傅,又从钢铁厂调拨了最精锐的炉窑建设队伍。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建造新的熔炉。 “直接改造一座焦炭炉!” 他指着钢铁厂那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焦炭冶炼炉,下达了让所有工匠都目瞪口呆的命令。 利用现成的焦炭炉,提供制造玻璃所需的高温! 同时,他凭借脑中灌输的知识,彻底颠覆了这个时代对“琉璃”的认知。 他放弃了所有人都知道的,效率低下、成品率可怜的“吹制法”。 “听我口令!” 朱棣站在炉前,亲自指挥。 “配料!石英砂十份,纯碱三份,石灰石两份!研磨至最细!” “入炉!将温度,给本王烧到极限!” 工匠们虽然满心困惑,但王爷的威严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 炉膛内的火焰,在鼓风机的疯狂吹动下,从橘红色,渐渐变为刺目的亮白色。 炉壁都被烧得发出微光,那股灼人的热浪,逼得人几乎无法靠近。 几个时辰后。 “开炉!” 随着朱棣一声令下,炉口被打开。 一股金红色的、宛如太阳核心般的滚烫液体,从炉口缓缓流淌而出! 那光芒,比铁水更加纯净,更加耀眼! “浇筑!” 那滚烫的玻璃液,被精准地浇筑在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巨大而平整的冰冷铁板上。 “滋啦——” 一声巨响,浓郁的白雾瞬间升腾而起。 “压延!” 一个巨大的、表面光滑无比的特制铁滚轴,在数名大汉的合力推动下,带着沉重的力道,从玻璃液的这一头,缓缓碾压到另一头! 滚烫的液体,在巨大的压力下被均匀摊开、压平。 紧接着,便是冷却,退火。 当一切工序完成,当所有的蒸汽散尽。 一块晶莹剔透、光滑如镜、足有一米宽的巨大“水晶板”,静静地躺在那块铁板上。 它完美地倒映出炉火的光芒,倒映出每一个人那呆滞、震撼、不敢置信的脸。 它坚硬。 冰冷。 却又无比的通透! 透过它,对面的一切都清晰可见,没有半分扭曲。 这……这是什么神物?! “天……” “天啊!” 一名年长的工匠,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块“水晶板”。 他的指尖刚刚碰到那冰冷坚硬的表面,就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 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那块玻璃,不,是朝着朱棣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是琉璃!” “是天上的琉璃啊!!” “神物!这是神物啊!” 所有参与制造的工匠,全都吓傻了。 他们从未想过,那些被方士们吹嘘为仙界瑰宝的“琉璃”,竟然能被这样“制造”出来!而且是如此巨大,如此完美的一块! 他们颤抖着,敬畏着,抚摸着这块冰冷、坚硬,却又无比透明的“仙界神物”。 朱棣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涌起一股创造历史的豪情。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跪拜,而是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下一道命令。 “传令下去!” “将第一批生产出来的所有玻璃,全部,立刻,安装在‘新区一号食堂’!” 第78章 “水晶宫”与“燕王神皂”! 朱棣的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的波澜,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席卷整个北平开发新区。 “新区一号食堂”要换“琉璃瓦”当窗户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个时代的“琉璃”,是方士口中仙界的瑰宝,是皇宫大内都罕见的珍品。 用它来当窗户? 还是给数千劳工吃饭的食堂当窗户? 这消息初听起来,荒诞得如同梦呓。 无数百姓抱着看热闹,甚至是看笑话的心态,从四面八方涌向了新区一号食堂。 安装工程的当天,食堂外围被堵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数万道目光聚焦于此,议论声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潮海。 “疯了,燕王爷一定是疯了!” “拿琉璃当窗户?那得是多大的手笔?把整个北平府卖了都不够吧!” “我听说啊,那琉璃比黄金还贵,一小块就能换一座宅子!” 人群中,质疑与惊叹交织。 直到,安装的工匠们出现了。 他们抬着那块巨大的“水晶板”,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无比,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与狂热。 当工匠们小心翼翼地拆下食堂墙壁上那些糊了厚厚一层、早已被油烟熏得发黄发黑、透着一股酸腐气息的窗户纸时,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嫌恶的议论。 撕拉—— 破旧的窗户纸被扯下,一股沉闷浑浊的气味从窗口涌出。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块巨大、通透、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光泽的“神物”,被缓缓嵌入了墙壁的巨大开口中。 严丝合缝。 就在安装完成的那一瞬间。 冬日的阳光。 第一次,毫无任何阻碍地倾泻而入! 那不是透过窗户纸的、昏黄而微弱的光线。 那是一道金色的洪流,是一条神圣的光之河,以一种近乎暴力的姿态,冲刷着食堂内部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见,如同金色的星屑。 桌椅的纹理,地面的缝隙,墙角的蛛网,一切都在这沛然莫御的光明之下,无所遁形。 整个食堂,被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外面的喧嚣、议论、质疑,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数万人的现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面墙,不,是那面“光之墙”,大脑一片空白。 时值暴雪刚停。 数千名刚刚从矿场、工地、钢铁厂下工的“建设兵团”劳工,正坐在温暖的食堂内。 他们身上还带着煤灰与泥土,脸上刻满了疲惫。 可此刻,他们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有人刚夹起一块肥肉,筷子悬在半空,肉块掉回碗里也毫无察觉。 有人正端起热汤,却任由那温暖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只是呆呆地仰着头。 奢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们粗糙的皮肤上,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他们沐浴在这片光明之中,透过那片极致通透的“水晶”,清晰地看到窗外一米之遥的屋檐下,积雪厚重,凛冽的寒风卷起雪沫,无声地拍打着那层透明的壁垒。 冰与火。 光明与黑暗。 温暖与酷寒。 仅仅一墙之隔,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种温暖、明亮、安全、宛如置身仙境的震撼体验,瞬间击溃了他们粗粝的神经。 一个劳工颤抖着伸出满是老茧的手,似乎想要去触摸那道从窗户射入的光柱。 “水晶宫!” 不知是谁,用一种梦呓般的、颤抖的声音,第一个喊了出来。 这个词仿佛一道闪电,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是水晶宫!” “天啊!王爷为我们……为我们这些泥腿子,造了一座水晶宫啊!” “轰”的一声,整个食堂,乃至食堂外的数万百姓,彻底陷入了狂热! 无数劳工扔下碗筷,冲到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前,用他们那粗糙的手掌,敬畏地、小心地抚摸着那冰冷、光滑、坚硬的表面。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坚实质感,感受着那触手可及、却又无法穿透的温暖边界。 朱棣站在人群之后,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万众狂热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种深入骨髓的震撼。 但他要的,不止是“光明”。 还有“洁净”。 “北平,必须是一座干净的城市。”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五万矿工浑身漆黑、如同鬼魅的身影。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立刻转身,在一众亲卫的护送下,返回了那座热火朝天的工坊。 他心念一动,打开了刚刚因为玻璃的成功而新解锁的科技面板。 【化学精炼】 面板上,一个崭新的选项正在闪闪发光。 【科技选项:热法肥皂生产线(全套图纸及工艺流程)】 【兑换积分:2000点】 “兑换!” 朱棣的眼神锐利,没有丝毫犹豫。 几乎在兑换完成的瞬间,海量的知识与图纸涌入他的脑海。 一个全新的机构,在他的意志下迅速成型。 “北平化工厂,即刻成立!” 这一次,朱棣再次展现了他那近乎妖孽的“资源整合”能力。 他下达的命令,让所有负责具体执行的官员和工匠,再次感受到了那种颠覆常识的冲击。 原料一:来自“钢铁厂”冶炼过程中产生的、原本被视为无用废料的工业碱水。 原料二:来自“新区所有食堂”统一回收的、本应被直接倒掉的废弃油脂——地沟油! 两种最肮脏、最废弃、最令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在他的指令下,被集中到了新建的化工厂。 在新建的高压反应釜中,经过高温皂化反应。 数个时辰后。 第一批黄澄澄的、散发着一股奇异清香的固体块状物,被生产了出来。 它们被统一印上了一个醒目的标识——“燕王神皂”! 朱棣的下一个命令,再次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他利用“蒸汽机”组产生的庞大余热,结合系统刚刚奖励的“医疗防疫”基础技术,下令在“开发新区”的矿工营地旁,建立十个巨型“公共蒸汽浴室”! 命令传达下去,整个北平官场都为之震动。 给那群最底层的矿工建浴室?还是蒸汽的?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然而,朱棣的意志不容违逆。 浴室建成之日,他强制“北平矿业兵团”那五万名矿工,全体停止工作一天。 所有矿工,凭“工分券”,入内洗浴! 那是一副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之人都为之动容的画面。 五万名矿工,他们更像五万个从煤炭里爬出来的人形怪物。 黑色的煤灰与汗水、油脂混合,在他们身上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坚硬的“壳”。 他们中的许多人,自打出生以来,数年,甚至十数年,都没有洗过一次真正干净的热水澡。 他们麻木地、沉默地走进了那座热气蒸腾、白雾弥漫的巨大浴室。 当热水冲刷在身上,当他们拿起那块散发着清香的“燕王神皂”,笨拙地在身上搓洗时…… 奇迹发生了。 那坚硬的黑色污垢,在肥皂泡沫的作用下,开始软化、溶解。 黑色的、泥鳅一般的污水,顺着他们的身体滚滚流下,在脚边汇成一条条黑色的溪流。 一个年轻的矿工,看着自己手臂上,一块黑色的“壳”被洗掉,露出了底下那片久违的、属于人类的、白皙的皮肤。 他愣住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颤抖地抚摸着那片属于自己的皮肤,感受着那光滑的触感。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委屈、心酸、震惊与狂喜的情绪,猛地冲上了他的喉头。 他张了张嘴,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下一秒。 “哇——” 这个身高七尺的关西汉子,就这么赤身裸体地蹲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仿佛一个信号。 整个巨大的浴室内,一个,十个,一百个,一千个…… 无数的七尺男儿,看着从自己身上被洗去的、那层如同枷锁般的污垢,闻着那股从未闻过的、代表着“干净”的清香,感受着热水流过每一寸肌肤的温暖。 他们全都哭了。 压抑的抽泣,变成了放肆的痛哭。 最终,上万名汉子嚎啕大哭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在蒸汽弥漫的浴室中,久久回荡。 第79章 帝王的震撼!来自北平的“神物”! 那一场数万人汇聚的嚎啕大哭,震动了整个矿工营地,也彻底撕裂了北平城旧有的秩序。 当那五万名矿工,洗去了一身漆黑的“甲胄”,换上了崭新的麻布工服,抬头挺胸地走出蒸汽浴室时,整个世界在他们眼中,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天空是这样蓝。 原来同伴的脸,不是只有黑白两色。 原来“干净”二字,不仅仅是属于达官贵人的奢侈,更是他们用汗水与“工分券”就能换来的尊严。 这股由内而外的蜕变,带来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凝聚力与归属感。 从此,“燕王神皂”这个名字,在北平的底层民众口中,几乎被神化。 它与“水晶玻璃”的消息一起,仿佛插上了翅膀,化作一场席卷北境的风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越过北平的城墙,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朱棣的“北平商行”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启动了最高等级的运送方案。 这两样足以颠覆时代认知的“神物”,被郑重其事地列为“贡品”,由燕王麾下最神秘、最精锐的“安全局”成员亲自护送,一路南下,目标直指大明帝国的心脏——应天府。 …… 此时的应天府,正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下。 武英殿内,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元璋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阴沉,目光扫过下方堆积如山的奏折,眼底的烦躁几乎要凝成实质。 胡淳案的余波未了,胡惟庸那个老东西,竟敢跟他玩起了“消极怠工”的把戏! 整个中书省的政务效率一落千丈,无数事务积压,运转近乎半停摆。 这对于一个掌控欲极强、事必躬亲的开国皇帝而言,无异于最直接的挑衅。 他强压着心头的火气,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 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跪伏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 朱元璋眉头一皱,一股戾气涌上心头。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来烦朕? 他本以为又是燕王府送来的什么新奇吃食,诸如那“燕王火锅”之类的东西,正要不耐烦地挥手,让其退下。 “陛下!” 那太监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恐惧与极度的亢奋,声音尖利得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献上‘神物’两件!” 神物? 朱元璋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知道自己那个四儿子喜欢折腾,但用“神物”二字来形容,这还是头一遭。 他的目光落在那太监身后,只见数名身强力壮的内官,正抬着一个巨大的,用厚重木板钉死的箱子,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稳,仿佛里面装着的是一座山。 “呈上来。”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木箱被小心翼翼地抬至大殿中央。 在撬棍的作用下,厚重的木盖发出“嘎吱”的刺耳声响,被缓缓打开。 箱内,铺满了厚厚的、用来减震的棉花与草料。 当内官们合力将里面的东西抬出来,并且撕开最外层的油布时—— 一道璀璨的光芒,在大殿的烛火照耀下,骤然迸发! 那是一块足有一米见方的巨大“板子”,它通体透明,晶莹剔透,没有任何一丝杂质。 烛火的光辉穿透它,在地面上投下清晰而明亮的光斑,仿佛将光芒本身都提纯了一遍。 嗡! 朱元璋的脑中一声轰鸣。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整个大殿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所有侍立的太监、宫女,全都屏住了呼吸,惊骇地看着那件前所未见的宝物。 “这……这是何物?!” 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不敢置信地走下龙台,一步一步,来到了那块巨大的透明“板子”前。 他伸出那只布满了厚茧、曾握过刀、扶过犁、也批阅过无数奏章的手,用指节,在它的表面上轻轻敲击。 “当!” “当!” “当!” 清脆、坚硬的声响,在寂静的武英殿中回荡,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触感冰冷。 质地坚硬! 朱元璋缓缓将自己的手掌贴在“板子”的另一面,然后从这边看过去。 掌心的纹路,指节上的老茧,甚至是指甲缝里一丝淡淡的墨迹,都看得一清二楚,毫发毕现,没有任何扭曲与变形。 “琉璃?”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自己瞬间否定。 “不……” “这世上,断无可能有一米见方、且如此通透纯净的琉璃!”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殿角处一尊作为装饰的琉璃瓶。 那是花费重金,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的珍品,可即便如此,瓶身依旧带着淡淡的绿色,充满了肉眼可见的气泡与杂质,形态更是扭曲不定,看东西一片模糊。 两相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是蒙昧的造物,而眼前这个……是神迹! 朱元璋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的价值。 他想到的不是奢华,不是装饰,而是北境那漫长的边关防线! 是应天府巍峨的皇宫城墙! 有了此物,边关的瞭望塔,可以在抵御刺骨寒风的同时,将敌人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有了此物,皇宫的窗户,将不再是一层脆弱的油纸,而是一面既能透光、又能防风挡雨的“墙壁”! 光明! 坚固! 这件东西的价值,在某些层面上,甚至远远超过了朱棣之前献上的“神机铳”! 神机铳是利刃,是杀伐之器。 而此物,是眼睛,是守护之盾! 就在朱元璋为这“水晶玻璃”而心神激荡之时,另一件“神物”,也悄然在后宫之中,掀起了另一场风暴。 坤宁宫。 马皇后看着手中那块小小的、呈淡黄色的方块,鼻尖萦绕着一股从未闻过的奇异清香。 “这就是老四送来的‘香胰’?” 她有些好奇地拿起它,按照宫女的说明,在沾湿的双手上轻轻搓揉。 下一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只是几下,一层丰富、细腻、洁白的泡沫就从她的指缝间涌了出来,那股清香也随之变得更加浓郁。 当她用清水冲洗干净后,低头一看,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此刻竟显得比平日里更加白皙、润泽。 最关键的是,那种去污的能力,比宫中最昂贵的、用各种珍稀药材和香料研磨而成的“澡豆”,强了何止百倍! 皮肤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干净、清爽、舒适。 马皇后,这位从尸山血海中陪着朱元璋一路走来,见惯了人间疾苦与富贵荣华的传奇皇后,第一次被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肥皂”彻底征服了。 当晚。 夜深人静的武英殿中,烛火通明。 朱元璋没有批阅奏折,也没有休息。 他就站在那块巨大的“水晶玻璃”前,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其冰冷光滑的表面,感受着那份坚实与纯粹。 而他的另一只手中,则握着那块从马皇后那里要来的“燕王神皂”,清新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一件,代表着极致的“坚固”与“光明”。 另一件,代表着极致的“洁净”与“民生”。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数日之前,丞相胡惟庸呈上的那封奏折。 ——“燕王朱棣,沉迷奇技淫巧,荒废封地民生,恐有违圣恩,臣请陛下明察。” 奇技淫巧…… 荒废民生…… 朱元璋的目光,从冰冷的玻璃,移到清香的神皂上。 他,陷入了长久的、深邃的沉默。 第80章 “大婚”圣旨!朱元璋的“阳谋”! 武英殿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 朱元璋也站了整整一夜。 他就那么站着,纹丝不动,仿佛一尊融入了殿宇暗影的石像。 左手,轻轻搭在那块巨大无瑕的“水晶玻璃”之上。 指尖传来的,是冰冷、坚硬、不容置疑的触感。 透过这片纯粹的“光明”,殿外的夜色似乎都少了几分深沉。 右手,则虚虚握着那块从马皇后宫中取来的“燕王神皂”。 即便没有搓揉,那股清新、干净的香气,依旧霸道地钻入鼻腔,驱散了御书房中沉闷的檀香与墨气。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胡惟庸那封奏折上的字句。 “奇技淫巧……” “荒废民生……”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嘲。 若这能让大明边军的眼睛看得更远、让皇城的宫墙变得坚不可摧的“墙壁”是奇技淫巧,那他恨不得全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来钻研此道! 若这能让百姓洗去污垢、远离病疫、带来极致洁净的“神物”是荒废民生,那他这个开国皇帝,岂不成了殃民的罪魁? 胡惟庸,看不懂。 满朝文武,也未必看得懂。 可他朱元璋,看得懂! 正是因为看得太懂,一股从未有过的复杂心绪,在他的胸膛里翻腾、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渴望与极致忌惮的情绪。 他的指节,在冰冷的玻璃表面无意识地划过。 他渴望。 他渴望将这些神物牢牢掌控在手中。 他看见,大明北境九边,一座座新建的瞭望塔上,镶嵌着这种“水晶玻璃”,戍边的将士们再不必迎着刀子般的寒风,就能将百里之外的草原子民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应天府的千家万户,都用上了这种“燕王神皂”,曾经困扰无数人的皮肤顽疾、市井间的污秽恶臭,都随着那洁白的泡沫一扫而空。 大明,会因此而变得更强盛,更富足,更稳固! 这是他毕生的追求! 然而,另一个念头,却又如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一滞。 他忌惮! 他忌惮的,不是这些神物,而是能造出这些神物的儿子——他的四子,燕王朱棣! 这种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神机铳、神粮、水晶玻璃、燕王神皂…… 一件接着一件,层出不穷,闻所未闻。 这已经不是一个“藩王”该有的能力。 这甚至,已经不是一个“皇子”该有的界限! 这近乎于“神”的权柄!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里滋生出来。 若是有朝一日,朱棣在北平登高一呼,振臂而起,他拿出的,又会是什么样的“神物”? 是能让士卒刀枪不入的铠甲? 还是能自行飞出百里、轰塌城墙的“天火”? 朱元璋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必须去北平!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滋长。 他必须亲眼去看看,那个被胡惟庸形容为“荒废”的北平,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必须亲口去问问,他这个儿子,到底是能为大明带来无尽财富的“财神”,还是一个能随时颠覆他江山的“隐患”! 可是,不行。 身为天子,九五之尊,无故驾临藩王封地,这是取乱之道。 朝堂会因此震动,天下会因此非议,那些蛰伏在暗处的眼睛,会立刻将此举解读为皇帝对燕王起了猜忌之心。 到那时,无论他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君臣父子之间,都将出现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他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光明正大,一个让满朝文武,让天下百姓,甚至让胡惟庸都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理由! 一个完美的“阳谋”! 朱元璋的目光,从玻璃上移开,落向了坤宁宫的方向。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温婉而又英气的少女面庞。 徐达的女儿,徐妙云。 他亲自为老四朱棣定下的婚事,未来的燕王妃。 眼下,婚期,已近。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破了他脑中的所有迷雾! 大婚! 对!大婚! 天子与皇后,亲自为功勋卓著的儿子主持大婚,这是何等的天家恩宠!这是何等的父慈子孝! 谁能说个“不”字? 谁敢说个“不”字? 朱元璋紧绷了一夜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一股掌控一切的强大意志,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来人!” 他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瞬间划破了武英殿的死寂。 守在殿外的老太监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伏在地。 “传朕旨意,拟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朱元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狠狠砸在听旨太监的心头。 “燕王朱棣,在北平封地,‘开疆拓土、安民革新’,以‘神粮’救济灾民,以‘神机铳’威慑北元,以‘神物’利国利民,功在社稷,朕心甚慰!” 一连串的赞誉,一个比一个分量重,砸得那太监头晕目眩,几乎握不住笔。 这……这是要把燕王捧上天啊! 然而,朱元璋接下来的话,才真正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为表彰其功,朕与马皇后,将‘亲自’驾临‘北平’,为燕王朱棣与魏国公之女徐妙云,主持大婚!” “钦此!” 当这份盖着传国玉玺的圣旨,以最快的速度从皇宫发出,传遍应天府,传向大明十三布政使司时,整个天下,彻底哗然! 皇帝、皇后亲至藩王封地,为其主持大婚! 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是大明开国以来,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无上恩宠! 一时间,燕王朱棣的声望,在民间被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然而,在应天府的朝堂之上,在那些政治嗅觉无比敏锐的文武百官耳中,这道圣旨,却品出了完全不同的味道。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恩宠? 这恩宠太过厚重,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元璋,这是要借着“大婚”的名义,带着天子仪仗,“空降”北平! 他要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一看。 他那个被神物光环笼罩的四儿子朱棣,他的“底牌”,到底还有多厚! 第81章 圣驾亲临!“燕王长城”的震撼! 朱元璋“空降”北平,为燕王主持大婚的圣旨,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北平的寒冬,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 燕王府上下,炸开了锅。 高翔等一众文官,在短暂的错愕后,陷入了某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王爷!圣眷!这是旷古未有的圣眷啊!” 高翔一张老脸涨得血红,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他双手捧着官帽,几乎要将其抛向空中。 “陛下和娘娘亲临北平为您主婚,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堂上那些弹劾,那些攻讦,在陛下的眼中,尽是跳梁小丑的聒噪!”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 “北平稳了!王爷,我们稳如泰山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天子亲临,四海咸服,王爷功绩,终得圣心垂鉴!” 议事厅内,暖炉烧得正旺,可官员们的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他们互相拱手,满面红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通往青云之巅的金光大道。 然而,在这片鼎沸的声浪中心,朱棣却是一尊纹丝不动的冰冷雕像。 他端坐于主位,目光穿过眼前一张张狂喜的脸,落在厅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上,眼神幽深,不见半点喜悦。 那张与太祖皇帝酷似的脸上,线条绷得死紧,凝重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 一个简单的手势,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沸反盈天的议事厅,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喧嚣戛然而止。 官员们脸上的狂喜僵住了,他们不解地看着朱棣,厅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数分。 “都坐下。” 朱棣开口,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每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狂喜的官员们打了个激灵,瞬间从云端跌回现实,一个个正襟危坐,连呼吸都放轻了。 议事厅内,只剩下暖炉中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这不是‘恩宠’。” 朱棣的手指,在身前的沙盘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笃、笃”声。 每一下,都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北平全域沙盘前,俯瞰着那片他亲手打造的基业。 “这是父皇的‘阳谋’。”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内回响,清晰而又残酷。 “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考’!” 高翔等人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他们不是蠢人,朱棣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父皇的猜忌,从未消失。” 朱棣的手指,从沙盘上的北平城,划向南方的应天府。 “他打死胡淳,是为了皇家的脸面,是为了告诉天下人,藩王不可辱。” “他压下铁证,是为了他酝酿已久的‘废相’大局,胡惟庸的党羽必须连根拔起,本王,只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冷酷。 “但这一切,都无法解释一个问题。” 朱棣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扫过张玉、朱能、高翔等核心心腹。 “北平,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拥有如此多的‘神物’?本王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这些,父皇一无所知。”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残酷的现实在每个人心中发酵。 “所以,他老人家,是来亲眼‘摸底’的。” 最后六个字,朱棣说得极慢,极重。 议事厅内,死寂一片。 针落可闻。 之前还因为“圣眷”而浑身发热的官员们,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皇帝的“摸底”……这比任何一道斥责的圣旨都更加可怕。 “传我王令!” 朱棣猛然转身,一身的煞气轰然爆发。 “北平全城,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他不再是那个沉静的燕王,而是那个在尸山血海中杀伐决断的北元终结者。 一名负责城防的参将喉结滚动了一下,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出列问道: “王爷,那……城外的一些工坊,是否要……‘隐藏’起来?比如,西山的那几头‘钢铁巨兽’?”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隐藏实力,藏匿锋芒,这是面对君父猜忌时最本能的反应。 “隐藏?” 朱棣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父皇的锦衣卫,他的耳目,早已遍布北平的大街小巷,现在去隐藏,你觉得能瞒得过谁?” 他反问一句,那名参将顿时面如土色,不敢再言。 “任何刻意的隐藏,都等于是在父皇面前,亲口承认我们‘做贼心虚’!” 朱棣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所以,本王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又自信的光芒。 “‘全面开放’!” “高翔!” 朱棣的吼声在厅中炸响。 “臣在!” 高翔一个激灵,立刻出列。 “‘北平矿业兵团’,所有人力,全部动员起来!日夜赶工!‘水泥路’,必须在父皇的龙驾抵达北平之前,从‘开发新区’一路铺到旧城门!” 朱棣的手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粗重的直线。 “本王要让父皇的龙驾,从踏入北平地界的那一刻起,就走在‘水泥’之上!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什么叫通途!什么叫效率!” “张玉!” “末将在!” 魁梧的张玉踏前一步,甲叶铿锵作响。 “‘皇家织造局’、‘蜂窝煤厂’、‘玻璃厂’,所有工坊,全部给本王满负荷运转!订单不够就去创造订单!本王要让父皇看到一个,比应天府更繁忙、更富足、更有活力的北平!” “我要让他看到,北平的每一缕炊烟,都冒着金钱的味道!” “朱能!” “末将在!” 朱能眼神灼热,早已热血沸腾。 “‘神仙居’的所有‘玻璃窗’,必须在父皇母后抵达前,全部安装到位!不计成本!不够的,就从王府库房里拿!” 朱棣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丝,但其中的决心却未减分毫。 “本王要让母后亲眼看到,北平的百姓,是如何生活在光明之下!我要让她看到,她的儿子,治理的是一片怎样的人间乐土!” 一条条命令,如出膛的炮弹,精准而又狂暴地砸向每一个人。 整个议事厅的氛围,从之前的冰封,瞬间转为烈火烹油般的炽热。 所有人的疑虑、恐惧,都被朱棣这股蛮横的自信与魄力一扫而空。 展示! 毫无保留地展示! 将一个强大、富足、充满无限潜力的北平,狠狠地砸在皇帝的脸上!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命令已经下达完毕时,朱棣的目光,却转向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身影——工坊总管。 他招了招手。 工坊总管立刻连滚带爬地来到沙盘前。 朱棣俯下身,之前的雷霆之势尽数收敛,声音压低到了极限,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封存‘二号工坊’!” 工坊总管的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的研发项目,全部停止!” “所有相关的图纸、模具、半成品,立刻打包,全部转入地底最深处的密室!” “这件事,由‘安全局’的特工亲自接管看押,任何人不得靠近!” 朱棣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冰霜。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心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出了他整个“阳谋”战略的核心。 “‘蒸汽机’和‘神机铳’,是父皇渴望得到的‘利器’,可以强国,可以强军,他会欣喜若狂。” “而‘火炮’,是父皇绝对忌惮的‘凶器’。” “那是属于帝王的权柄,是用来推翻旧朝,建立新朝的国之重器。” “这个终极底牌,绝不能暴露!” 第82章 帝王巡城!“浩瀚城墙,不逊长城! 半月后,北平南郊,官道尽头。 风中卷着北地初秋的萧瑟,旌旗猎猎作响,金戈反射着冰冷的日光。 朱棣一身亲王蟒袍,领着高翔、张玉、朱能等北平文武,立于道旁。 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官道的尽头。 地平线上,一个黄色的尘点出现,然后迅速扩大。 先是数百名精锐骑兵组成的斥候队伍,如利刃般破开前路。 紧接着,是数万京营将士组成的庞大军阵,甲胄鲜明,杀气森然,将一架通体由金丝楠木打造、九龙盘绕的华贵龙辇,拱卫在最中心。 大明帝国的权力核心,到了。 朱元璋与马皇后的龙驾,在亲军都督府的簇拥下,终于抵达。 与龙驾同行的,还有面色沉稳、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的太子朱标。 以及,一位身形如山、气势沉凝的老将,刚刚从“闭门思过”中被“解放”出来的魏国公,徐达。 “哗啦——” 朱棣振袖,领着身后全体官员,齐齐跪倒在地。 冰冷的地面,隔着布料传来刺骨的寒意,却压不住众人狂跳的心脏。 “儿臣朱棣,恭迎父皇!恭迎母后!” “父皇母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冲散了云霄。 死寂。 长久的死寂。 只有风声与旗帜的呼啸,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终于,那龙辇的明黄帘子,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掀开。 朱元璋威严的面容露出。 他的眼神,没有在跪于最前方的朱棣身上停留哪怕一瞬。 那双饱经风霜、见惯了尸山血海的眸子,只是淡淡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审视一片陌生的疆土。 “起来吧。” 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朱棣与众臣起身,垂首侍立,连呼吸都放缓了。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是入城,入王府,安歇,接风洗尘。 然而,朱元璋并未遵循任何常理。 他甚至没有下车的意思,第一道命令,便穿透了微凉的空气,精准地砸向朱棣。 “老四,听闻你在北平,修了新城?” 朱棣的脊背肌肉瞬间绷紧,但他面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恭敬。 “回父皇,为抵御北元,儿臣正在扩建‘开发新区’的防线。” 朱元璋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带咱,去‘视察’城防。” 这道命令,让朱棣身后的一众官员,脑中都嗡的一声。 不入城,不歇息,直奔工地? 皇帝的心思,无人能猜。 朱棣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在这一刻悄然松动。 来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 当朱元璋和马皇后的仪仗,在朱棣的引领下,缓缓驶过那座破旧、低矮、墙体斑驳的“北平旧城墙”时,车轮碾过坑洼土石路面,发出的颠簸与噪音,让车驾内的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这便是边城的模样,饱经风霜,苍凉古旧。 然而,就在车驾穿过旧城门洞的下一刻。 咯噔。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响。 紧接着,所有的颠簸与噪音,都消失了。 龙辇,猛地一震。 不是路面不平造成的震动,而是行驶在一种过于平顺的路面上,那种突如其来的稳定,让习惯了颠簸的朱元璋,心脏毫无防备地猛然一颤。 他一把掀开车帘。 一条笔直的、宽阔的、平整得不似人间的灰色大道,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阳光下,那路面泛着一种坚硬的、冰冷的光泽。 朱元璋的瞳孔收缩。 他走下龙辇,甚至没等内侍放下脚凳。 脚掌落地,传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脚,重重地踩了踩地面。 咚! 沉闷的声响,坚硬如铁! “这……这就是徐达奏折里的‘水泥路’?”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喃喃自语。 另一侧的车窗,马皇后也掀开了帘子。 她与身旁的太子朱标、以及刚刚下马的徐达,顺着朱元璋的视线望去。 然后,他们的呼吸,同时停滞。 远处。 就在那条灰色大道的尽头,就在广阔的地平线上。 一座他们从未见过的、灰黑色的“钢铁长城”,拔地而起! 那不是熟悉的夯土的黄色。 那不是常见的青砖的灰色。 那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充满了力量与冷酷的灰黑色。 一座高达三十米,近乎十丈的巍峨巨城,耸立在天地之间,如同一头沉默的远古巨兽,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燕王长城”! 朱元璋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变得急促粗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开大步,朝着那座巨城快步走去,将一众侍卫都甩在了身后。 他亲手抚摸着那正在修建中的、冰冷而坚硬的墙体。 指尖传来的,是一种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建筑的质感。 坚固、致密、浑然一体。 他感受着那“水泥”带来的、无可匹敌的力量感。 “徐达!朱标!你们看!”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手臂猛地指向城墙上那些已经完工的部分。 他的手指,点向那些预留的、结构精巧的“射击孔”! 点向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如同利齿般凸出墙体的“棱堡”炮台! “好!好一个‘棱堡’!好一个‘交叉火力’!” 朱元璋到底是开创了一个帝国的军事天才,他只用一眼,就看穿了这种设计的恐怖之处! 那些凸出的棱堡,与主城墙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死亡夹角。任何试图靠近城墙的敌人,都将同时暴露在至少两个方向的火力之下,无处可藏! “父皇。” 朱棣的声音适时地在身后响起,平静而沉稳。 “此墙,以百炼钢筋为骨,以水泥浇筑而成。” “墙体之内,中空部分宽达三丈,可屯兵、可运粮、可走马。战时,便是最安全的运兵通道。” 朱元璋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墙垛之上! “砰!” 坚硬的墙体发出沉雄的回响。 “浩瀚城墙!不逊长城!” 这位大明帝国的开创者,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叹。 “老四!你给咱造的这座墙,不逊于秦皇汉武的长城啊!” 他猛地回过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朱棣,其中燃烧着炽热的光焰。 “告诉咱!” “如果大明的九边重镇,全都换上你这座墙,那北元的铁骑,还如何南下?!” 第83章 帝后见闻!“没有乞丐”的水晶宫! 朱棣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世间认知的力量。 “父皇,这只是开始。” 朱元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炽热的光焰剧烈地跳动着。 开始? 仅仅是开始?! 这样一座不逊于秦皇汉武的钢铁雄城,竟然只是一个开始?! 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带着灼人的热浪。他还想再问,可朱棣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龙驾,再次缓缓启动。 车轮压上那坚硬冰冷的水泥路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咯噔”声,与记忆中京城土路的颠簸泥泞形成了天壤之别。 朱元璋的震撼,才刚刚开始。 他的龙驾,驶入了这座被命名为“开发新区”的城池主干道。 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从最底层爬上龙椅的皇帝,一辈子都在和贫穷、肮脏、混乱的城市打交道。 在他的认知里,城池,哪怕是天子脚下的应天府,也必然是污水横流、粪便遍地的。藏污纳垢,是城市的本性。 然而,眼前的景象,再一次狠狠地撞碎了他的认知。 干净! 一种近乎于刺眼的干净! 宽阔得足以容纳八马并行的灰色大道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污秽。 没有牲畜的粪便,没有随处倾倒的垃圾,甚至没有一点泥土的痕迹。 道路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铸铁的、带着栅格的方口。 随行的一名中书省官员,忍不住低声惊呼。 “那是……下水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种前所未闻的设计,将所有街面的污水,都通过这套系统,统一收集,排向城外的河流。 这意味着,这座城市,不会有积水,不会有瘟疫滋生的源头! “这……这真是北平?” 那官员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身处幻境。 车窗的另一侧,马皇后的关注点,却截然不同。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新奇的建筑和道路,投向了街道上往来的人群。 她那双看过太多人间疾苦的、温柔的眼睛,此刻却写满了巨大的惊愕。 她掀开车帘,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然后,她震惊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这座容纳了二十万人的“北平新城”,竟然“没有乞丐”! 一个都没有! 她的视线里,没有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流民。 她没有看到那些伸出干枯的手掌,沿街乞讨的孤儿寡母。 她只“看到”了成千上万、穿着统一的崭新黑色棉布衣衫的百姓。 他们的脸上,没有麻木和愁苦,反而洋溢着一种健康的、被食物和暖衣滋养出来的红光。 时值傍晚,夕阳的余晖为这座钢铁新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皇家织造局”的女工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三三两两地从巨大的厂房里涌出。 她们的脸上带着笑,嘴里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脚步轻快。 她们在笑。 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她们涌向不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的广场,那里被称作“夜市”,实际上是几个巨大食堂外的公共空间。 无数的摊位已经支起,蒸汽升腾,香气四溢。 女工们熟练地从怀里摸出一种小小的、印刷精美的纸券,上面写着“工分券”三个字。 她们就在那些摊位上,用这种小纸券,兴奋地“兑换”着今晚的吃食。 那是“燕王火锅”的“食材”。 一盘盘切得薄如蝉翼的鲜嫩羊肉片。 一块块洁白细腻的豆腐。 还有一篮篮青翠欲滴的蔬菜。 马皇后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的手,紧紧拉住了朱元璋的袖子。 “重八,你看……” 她的声音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些女人……她们在笑。” “她们……她们在用‘工分券’买肉吃!” 肉! 对于经历过元末那个人间地狱的马皇后而言,对于一个见过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惨剧的女人而言,“肉”这个字,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分量。 那不是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的奢侈品。 那竟是这些普通女工,在寻常的一天收工后,可以随意采买的食物! 朱元璋的内心,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他看到了。 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不是施舍。 那些女工脸上的笑容,是劳作之后获得回报的满足。 她们挺直了腰杆,用自己双手赚来的“工分券”,去换取食物。 这是一种尊严! 一种朱元璋在底层挣扎时,从未见过的、属于普通百姓的尊严! “停车!”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当即下令。 “深入‘神仙居’,咱要亲眼看看!” “神仙居”,是这些女工们居住的宿舍区名字。 没有提前通知,没有净街开道。 朱元璋和马皇后,就在朱棣和徐达的陪同下,随机走入了一栋楼,随机敲响了一户刚刚下工回家的女工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工,看到门口站着的一群“大人物”,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跪下去。 朱棣平静地说了句:“陛下与娘娘巡视,勿惊。” 那女工才魂不附体地让开了路。 推开门。 预想中那种贫苦人家特有的、刺鼻的霉味与酸臭味,完全没有。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干燥、温暖的空气! 那股暖气,带着一丝奇特的、淡淡的硫磺味道。 马皇后一眼就看到了屋角的那个黑色的、布满了窟窿眼的“蜂窝煤”炉子。 一条铁皮烟囱,连接着炉子和墙壁。 而墙壁的另一侧,是东北人家最熟悉不过的“炕”。 她快步走过去,伸出手,亲手摸了摸那连通着灶台的“火炕”。 温暖! 甚至有些烫手! 在这已经转寒的北平夜晚,拥有一张这样温暖的火炕,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而朱元璋,则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扇窗户。 那是一扇窗。 但那不是他所熟悉的、糊着厚厚高丽纸的窗。 那是一整块的……“水晶”! 不,比水晶更纯净,更透明! 透过那块巨大的“玻璃”,屋外黄昏的最后光线,清晰地洒入室内,将每一粒尘埃都照得清清楚楚。 明亮的阳光(虽然已是黄昏)和室内的温暖,被这扇窗户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光明与温暖,这两个人类最原始的渴求,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得到了最完美的实现! 女工在最初的惶恐之后,看到马皇后脸上那慈母般的微笑,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激动地从脸盆架上,捧起了一块淡黄色、散发着清香的“肥皂”。 “启禀……启禀娘娘,这……这是燕王殿下发的‘神皂’,用了身上可干净了,一点味儿都没有!” 朱元璋的目光,从那整洁的屋子,到那温暖的火炕,再到那明亮得不可思议的玻璃窗。 最后,落在了那个衣食无忧、满脸幸福、甚至敢于主动呈上物品的女工身上。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涌现出了无数的画面。 那是他当灾民时,蜷缩在破庙里。 那是他父母兄嫂饿死后,连一块裹尸的草席都没有的凄惨。 那是黑暗、冰冷、饥饿、绝望的童年。 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与眼前这个普通女工所拥有的一切,形成了一个无比残酷、无比鲜明的对比。 “老四……” 朱元璋的眼眶,竟然控制不住地湿润了。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朱棣。 这一刻,他对这个儿子的“治国”能力,有了一种全新的、被彻底颠覆的认识。 这不是小打小闹。 这不是奇技淫巧。 这是一种他从未理解过,但却能创造出人间奇迹的、经天纬地的能力! “来人!”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他当即命令随行的工部官员。 “将这‘火炕’的‘烟道’设计,还有这‘玻璃’的制造图纸,全部给咱‘复刻’下来!” 他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帝王意志。 “咱要让应天府,也过上这样的日子!” 第84章 北平不奢!“燕王商行”的震撼! 朱元璋那一声不容置喙的命令,在小小的民居里激起回响。 工部的官员们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温暖的火炕和明亮的玻璃窗,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他们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纸张,开始手忙脚乱地测绘、记录。 朱元璋的目光,却早已从这些“奇物”上移开。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曾历经尸山血海、早已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竟有些湿润。他一步一步,走到朱棣面前。 “好!”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曾挥舞过屠刀也曾执掌过玉玺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朱棣的肩膀上。 “好!” 又是一声赞叹,力道之大,让朱棣的身形都微微一晃。 “好啊!” 第三声“好”,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朱元璋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欣慰,有震撼,更有几分身为父亲的骄傲。 “老四,咱以前只当你是个能打仗的莽夫。”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具分量。 “咱没想到,你这安抚百姓、经营民生的本事,比你那几个哥哥,加起来都强!” 这话一出,旁边的太子朱标脸色微微一白,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深思。而徐达,则抚着胡须,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然而,帝王的赞赏,从来都与猜忌相伴而生。 朱元章的眼底,那股刚刚被温情融化的冰冷,又迅速凝结起来。他凝视着朱棣,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搞出这么大的摊子,修那百里长城,造这神奇琉璃,还在这北平城里,养着二十万张吃饭的嘴……”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 “钱呢?”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滞重。工部官员们测绘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朱元璋的眼神变得锐利,那是一个帝王在审视自己疆土时的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咱还听说,你为了自己享乐,穷奢极欲,在北平修建了堪比皇宫的新苑?” 这句质问,带着胡惟庸奏折里的阴影,带着一个开国皇帝对子孙腐化堕落最深刻的恐惧。 面对这雷霆般的诘问,朱棣没有半分慌乱。 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父皇,”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平静而坦荡,“儿臣的王府,就在旧城之中。” “请父皇移驾一观。” 龙驾再次启动,浩浩荡荡,穿过秩序井然的北平新城,驶向那片还残留着战争痕迹的元大都旧址。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太子朱标的心情尤为复杂,他既希望四弟是清白的,又隐隐担忧父皇看到那“奢靡王府”后会龙颜大怒。 终于,队伍在一片……废墟前停了下来。 说是废墟,或许有些夸张。但眼前的一切,与“王府”二字,实在相去甚远。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太子朱标。 包括大将军徐达。 这里没有雕梁画栋,没有亭台楼阁。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没有画栋飞甍。 眼前所谓的“燕王府”,只是在元朝宫殿被战火焚毁的残垣断壁之上,做了一些最基础的清理和修缮。 几座主殿被重新加固了屋顶,换上了新的门窗,但墙壁上烟熏火燎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院落里的杂草被清除了,但地砖的缝隙里,仍顽强地钻出点点新绿。 其简朴的程度,甚至连应天府里许多公侯的府邸都远远不如。 这哪里是什么堪比皇宫的新苑? 这分明就是一个战地指挥所! 朱元璋站在那座朴素得近乎寒酸的王府正殿前,一言不发。 北平的风,吹动他明黄色的龙袍,猎猎作响。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围的锦衣卫都感到了一丝不安。 他终于明白了。 胡惟庸的弹劾,从动机到内容,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标点,纯属诬告! 老四若真是贪图享乐之人,又怎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若真是中饱私囊之辈,又怎会将北平治理得井井有条,让百姓安居乐业? “老四……” 朱元璋缓缓转身,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他看着朱棣,那个一直平静如水的儿子。 “你弄出那些‘神物’,赚来的钱,到底都花在了何处?” 朱棣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对着朱元璋,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父皇,请随儿臣来。” 这一次,他没有将父皇领向府库。 在帝王与百官想当然的认知里,财富,自然是储藏在堆满金银的库房之中。 朱棣却领着他们,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座前所未见的“巨楼”之前。 “北平商行”。 四个水泥浇筑的大字,镶嵌在楼体之上。 这楼太高了,足足有五层,在普遍低矮的建筑群中,简直是一个庞然巨物。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灰白色,没有半点装饰,线条笔直而冷硬,充满了力量感。 更让朱元璋和百官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能听到从这巨楼内部,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沉闷的机器轰鸣声与蒸汽的嘶嘶声。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朱棣将他们带到了巨楼的入口。 一扇巨大的铁门被缓缓拉开,一个钢铁铸就的、如同巨大笼子的平台,正随着铁链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从高处缓缓降下。 “这是……蒸汽升降梯。”朱棣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朱元璋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的黄金白银。 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件奢侈品。 当他踏入这座名为“中央仓库”的巨楼时,他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第一层。 堆积如山,打包得整整齐齐,仿佛一个个巨大方块的布匹! 那是一种厚实、耐磨的棉布,色泽统一,上面烙印着“燕北制造”的字样。这些布匹堆叠起来,一直顶到天花板,形成了一道道布的山脉! “燕北棉布,足以装备十万大军,让他们在关外严寒中,不惧风雪!”朱棣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第二层。 一股浓郁而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 码放得如同城墙一般的箱子里,装满了淡黄色的“燕王神皂”。 那数量,足以让整个应天府的百万军民,痛痛快快地洗上一年! 第三层。 是粮食! 一袋袋麻布口袋,鼓鼓囊囊,堆成了连绵不绝的丘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朴实的、属于丰收的味道。那不是大米,也不是麦子,而是一种颗粒饱满的黄色作物。 “神粮,玉米。” 朱棣指着那粮食的山,“耐旱耐寒,产量数倍于麦禾。 有此粮在,足以让北平再撑过一个最严酷的寒冬,而无一人冻饿!” 朱元璋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那场让他家破人亡的***。 如果当年有这种“神粮”,他的父母兄嫂,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朱棣却领着他,继续向上。 第四层,第五层。 这里,没有了布匹的柔软,没有了神皂的清香,也没有了粮食的朴实。 取而代之的,是钢铁! 是无尽的钢铁! 源源不断从“钢铁厂”运来的、闪耀着幽暗寒光的钢铁! 它们不再是杂乱无章的铁锭,而是被制造成了统一规格的武器和甲胄。 一排排长刀,刀身笔直,寒光凛冽,造型简洁而致命。 一箱箱板甲,甲片厚重,弧度优美,每一片都经过了精心的锻打与淬火,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制式化! 朱元璋的脑海里,猛地蹦出这个词。 他,这位靠着一场场血战打下大明江山的马上皇帝,他看着这仓库里的一切。 他看着那些足以让十万大军从头武装到牙齿的棉布、刀具、板甲。 他看着那些足以让这支大军吃饱肚子,再无后顾之忧的“神粮”。 他终于明白了。 他的这个儿子,不是在“花钱”。 黄金白银,堆在府库里,只会发霉。 而眼前的这一切,是流动的血液,是强健的筋骨! 他是在用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造钱”! 他是在“造”一支战无不胜的无敌雄师! 他是在“造”一个崭新的、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强大的大明! 第85章 皇城夜话!来自父皇的“夸赞”! 当晚,朱棣精心准备的接风宴,被朱元璋一道口谕直接推拒了。 没有给出任何理由。 这位刚刚被儿子颠覆了半生认知的帝王,只是换下了一身龙袍,穿上最寻常不过的深色常服。 他甚至没有带上仪仗,只点了太子朱标,以及几名身手最顶尖的侍卫,如同几滴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燕王府。 他们的目的地,是“开发新区”的“夜市”。 才刚刚踏入街口,一股混杂着食物辛香与鼎沸人声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朱元璋的脚步,第一次在北平的土地上,有了片刻的迟疑。 他所熟悉的夜晚,是应天府的森严宫禁,是秦淮河的靡靡之音。 可这里,完全不同。 宽阔的街道两侧,一盏盏新奇的“燕王灯”将整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灯光下,没有醉醺醺的酒鬼踉跄,没有浓妆艳抹的女子拉客。 这里的主角,是刚刚从工厂下工的劳工,是结束了一天纺织工作的女工。 他们三五成群,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但那疲惫之下,是一种难以掩饰的、鲜活的生命力。 “老王,今天又领了多少工分券?走,吃火锅去!” “哈哈哈,今天带的徒弟出师了,管事的多奖励了我五分!今晚必须加一盘羊肉!” “你们听说了吗?三号高炉那边,新来的那个‘蒸汽机’,我的天,力气比一百头牛还大!” “那算什么,我家刚换了‘玻璃窗’,屋里那叫一个亮堂!比以前的窗户纸好上百倍!” 朱元璋的耳朵,捕捉着这些充满了新奇词汇的对话。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围着一个个巨大铜锅,吃得热火朝天的百姓。 那锅里翻滚着红亮的汤汁,薄薄的肉片涮入,几息便熟,蘸上酱料,送入口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满足。 他们用一种名为“工分券”的纸票,从摊主手中兑换着一盘盘新鲜的肉食与蔬菜。 交易过程流畅而自然,没有争执,只有大声的谈笑风生。 他们的笑容,干净、纯粹。 那是一种对当下生活的满意,更是对未来充满笃定希望的笑容。 朱元璋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他只是看。 用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看过王朝更迭、看过人心叵测的眼睛,静静地看着。 看了许久,许久。 直到夜色更深,人群渐散,他才缓缓转身。 回到燕王府。 朱棣那间简朴到甚至有些寒酸的书房中,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三个沉默的影子。 朱元璋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 侍卫与太监无声退下,将空间留给了大明帝国权力最顶端的父子三人。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身前的茶具上。 那是一套再普通不过的粗瓷茶具,甚至壶嘴上还有一个微小的豁口。 这位威严了一辈子的帝王,一改白日的审视与冷肃,竟亲自伸出了那双曾定鼎天下的手,拿起了茶壶。 滚烫的热茶,从壶嘴倾泻而出,注入朱棣面前的茶杯。 水汽氤氲,带着茶叶的清香。 “咕嘟。” 一旁的太子朱标,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跟在父皇身边几十年,何曾见过父皇亲手为哪个儿子倒过茶? 便是对他这个太子,也从未有过。 朱棣的身躯绷紧,下意识便要起身。 “坐着。”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他放下茶壶,目光落在朱棣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上。 “老四。” 朱元璋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逾千斤,砸在朱棣的心头。 “咱今天看了你的‘开发新区’,看了你的百姓。”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是在平复内心的波澜。 “咱要收回以前骂你的那些话。” 这位帝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自省。 “你那套‘烤鸭治国论’,说得没错!” 朱元璋的眼神,穿透了摇曳的烛火,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欣慰。 “百姓,要的就是吃饱穿暖!” 他看着朱棣,一字一句,给出了此生最高的评价。 “咱的儿子里,你,最像咱!”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朱棣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太子朱标也在一旁,发自内心地长叹一声,看向朱棣的眼神充满了复杂与由衷的赞叹。 “四弟,你这北平的民生和工业,简直是……奇迹。” 他斟酌着词句,最终只能用“奇迹”二字来形容自己的观感。 “愚兄在应天府,对此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朱棣迅速压下心头的狂涛,深深低下头,声音沉稳。 “全赖父皇教导有方。” “少跟咱拍这些没用的马屁!” 朱元璋难得地笑骂了一句,书房里那股紧绷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然而,这轻松仅仅持续了三息。 随即,朱元璋脸上的笑意,如同被寒风吹散的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话锋陡然一转。 那双刚刚还满是温情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咱听说了,你在应天府的‘北平商行’,前些日子,被人给砸了?” 书房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朱棣的脊背,瞬间挺得笔直。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没有添油加醋,没有夸大其词,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委屈。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语调,将胡淳如何带人上门,如何飞扬跋扈,如何砸了商行,又如何放出狂言的全过程,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只讲事实。 不带情绪。 当朱棣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的火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跳动,凝固在空气中。 朱元璋的眼神,冰冷得宛如一柄刚刚从极北冰泉中抽出的刀。 杀气。 浓郁到化为实质的杀气,从这位马上皇帝的体内,弥漫开来。 他看着朱棣,身体微微前倾,将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见的程度。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钢铁摩擦的质感。 他问出了那个决定了无数人命运,也决定了未来大明朝堂走向的问题: “老四,你跟咱说句实话。” “你对胡惟庸,怎么看?” 第86章 帝王的“屠龙术”!来自父皇的安心 书房内,时间仿佛被那句问话冻结了。 烛火的焰心,停止了最后一次跃动,凝成一颗明亮的琥珀。 朱元璋那句“你怎么看”,不是一句寻常的问询。 它是一柄出鞘的利刃,寒光闪烁,抵在朱棣的咽喉。 它是一份沾着血的投名状,摊开在桌案上,等待他按下自己的手印。 这是父皇,在逼他站队。 这是帝王,在验他成色。 太子朱标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他紧紧盯着自己的四弟,手心里已经沁出了冷汗。 他知道,这个问题,自己答不好,父皇会失望。 但四弟若是答不好,父皇,怕是会动怒。 整个大明的未来,此刻就悬于朱棣的一念之间。 然而,朱棣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猛地抬头。 那双与朱元璋极为相似的眸子里,没有惊慌,没有算计,只有一片淬过火的决绝。 他迎着父皇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砸出来的,清晰,沉重。 “父皇!” 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书房中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儿臣以为,胡惟庸身居相位,却结党营私,权倾朝野!” 朱棣的脊背挺得如同一杆标枪,身上那股在北平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他纵子行凶,打砸皇子商铺,是为‘目无皇权’!” “他构陷忠良,甚至试图在应天府谋害儿臣,是为‘其心必异’!” 话音落下,他眼中杀机爆闪,声音陡然压低,变得森然刺骨。 “此等奸贼,国之巨蠹!” “其心可诛!” 最后四个字,如四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书房内的温度,因这毫不掩饰的杀意,又凭空降了三分。 朱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四弟。 也从未想过,有人敢在父皇面前,如此直白地表露对当朝宰相的杀心。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朱元璋依旧维持着身体前倾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看着朱棣,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息。 两息。 三息。 就在朱标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时候。 “呵……” 一声低沉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轻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呵呵……” 笑声渐大。 “哈哈哈哈——!!” 朱元璋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爆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震得房梁都在嗡嗡作响的大笑! 这笑声里,没有半点怒意,全是满意,是酣畅,是找到了同类的欣赏与狂喜! “好!” “说得好!” 笑声骤歇,朱元璋猛地一拍大腿。 “不愧是咱的儿子!” 他亲手提起那把紫砂茶壶,越过桌案,亲自给朱棣那已经空了的茶杯,续满了滚烫的茶水。 动作沉稳,没有溅出哪怕一滴。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一旁的朱标眼皮狂跳。 父皇,这是何等程度的认可! “老四,你当咱真的老糊涂了吗?” 朱元璋放下茶壶,脸上的笑容陡然转冷,那股刚刚还温和的气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遍体生寒的帝王威压。 “咱早就知道胡惟庸有问题!” 他盯着朱棣,一字一句地说道。 “咱之所以在朝堂之上,‘强压’徐达递上来的‘铁证’,甚至不惜‘打死’那个不成器的胡淳,来‘激化’你和他的矛盾……”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都是在‘演戏’!” “演给胡惟庸看!演给他背后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党羽看!” 轰! 朱棣和朱标的脑子里,同时炸开一道惊雷。 演戏? 这一切,竟然都是父皇布下的一个局?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双手负于背后。 他不再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父亲,而是君临天下的大明开国之君。 他的影子在烛火的映照下,被拉得巨大,几乎笼罩了整个书房。 他终于向他最看重的两个儿子,吐露了他内心最深处,那足以颠覆整个朝堂格局的“帝王心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俯瞰苍生的冷酷。 “胡惟庸,不是一个人。” “他,是咱手中的‘屠龙刀’!” 屠龙刀! 三个字,让朱棣的心脏骤然紧缩。 历史的迷雾,在这一刻被父皇亲手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两个儿子震惊的脸,声音愈发冰冷锐利。 “咱要的,从来就不是杀一个区区的胡惟庸。” “咱要的,是‘废除’他背后,那个从秦汉以来,盘踞了朝堂上千年的‘宰相制度’!” 这句话,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下! 朱标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冷。 他读过圣贤书,他知道“宰相制度”意味着什么。 那是士大夫阶层制衡皇权的基石!父皇,竟是要亲手砸碎这块基石! 朱棣则是心头巨震。 他知道历史的结果,他知道胡惟庸案之后,丞相之位便被废除,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皇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但他不知道,这其中的过程,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父皇,从一开始就不是在针对胡惟庸这个人,他是在对一个延续了千年的制度,宣战! “所以,咱必须等!” 朱元璋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气。 “等他胡惟庸,犯下‘真正’的、让天下人都无话可说的‘谋反’大罪!” “等他把他所有的党羽,一个不漏地,全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届时,咱才能名正言顺地,将他们,连同那个腐朽的制度,一起连根拔起!”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朱标身上,那冰冷的眼神里,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属于父亲的温情。 “为你,扫清君临天下之前的所有障碍!” 朱标听得嘴唇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源于权力之巅的、极致的孤独与寒冷。 朱元璋的目光,最后落回到朱棣身上。 他走上前,伸出那只布满老茧、曾经执掌过屠刀也执掌过玉玺的大手,重重地按在了朱棣的肩膀上。 那手掌的温度,滚烫,有力。 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托付。 “老四,你安心在你的北平。” “给咱炼钢!给咱种粮!给咱造你说的那个‘玻璃’!” 朱元璋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 “你的北平越强,你给咱输送的钱粮越多,咱在应天府‘屠龙’的底气,就越足!” 他盯着朱棣的眼睛,一字一顿,给出了一个让朱棣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的承诺。 “咱,给你撑腰!” …… 这场决定了大明未来走向的谈话结束时,窗外已是深夜。 书房里的那股肃杀之气,随着朱元璋的开怀,彻底烟消云散。 他的兴致被完全调动了起来。 当朱棣将一份热气腾腾的粥端到他面前时,朱元璋看着碗里那些金灿灿、饱满的颗粒,好奇地尝了一口。 香甜,软糯,一种从未有过的谷物香气在口中爆开。 “好东西!” 他几口便喝完了半碗,意犹未尽地用勺子刮着碗底。 “这‘黄金玉米粥’,比那些劳什子的珍珠翡翠都要好!是要让咱大明百姓都能吃饱的宝贝!” 随后,他又在朱棣的“怂恿”下,亲身体验了一把“燕王神皂”的威力。 当内侍只用一点点皂块,就打出了满盆的泡沫,轻易洗去了他手上因常年批阅奏折而留下的墨痕时,这位帝王的眼睛亮了。 他看着自己干净得有些发白的手背,又闻了闻那股清爽的皂角香,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新奇。 “去污神速,果然名不虚传!” 临回房歇息前,朱元璋大手一挥,带着不容置喙的霸气,对朱棣下了命令。 “玻璃、神皂、还有这玉米的种子,咱回京时,都要带走!” 第87章 帝王的“北伐”!朱棣的“底牌”! 与父皇的深夜密谈,让朱棣那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再是那个仅仅为了自保、为了在未来残酷的政治风暴中求活的燕王。 他明白了父皇那颗藏在雷霆手段之下的、最深沉的帝王之心。 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在这盘惊天棋局中的位置。 大明最锋利的刀。 大明最坚实的盾。 胡惟庸案的爆发,他必须等。 但在那之前,他要向那位高坐龙椅的父亲,向整个大明,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父皇这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之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数日,朱元璋没有再提朝堂之事。 他像一个对新奇事物充满无穷精力的老人,在朱棣的陪同下,巡视着北平这座正在悄然发生聚变的城池。 西山矿区。 “呜——” 尖锐的汽笛声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一头钢铁巨兽,拖着长长的铁皮车厢,在两条平行的铁轨上发出“哐当、哐当”的沉重轰鸣,从幽深的矿井中缓缓驶出。 蒸汽,白色的浓雾,从机车的烟囱和活塞处喷薄而出,带着一股硫磺与煤炭混合的灼热气息。 朱元璋就坐在这头钢铁巨兽的驾驶室里。 他没有坐椅子,而是站在那里,双手死死抓着驾驶室的铁栏,身体随着矿车的颠簸而微微起伏。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延伸至黑暗尽头的铁轨,感受着脚下钢铁车轮碾过铁轨时传来的、持续而有力的震动。 这不是战马奔腾的颠簸,而是一种纯粹的、蛮横的、源于机械的力量。 “陛下,小心!” 身旁的工匠紧张地提醒,生怕这位天子有任何闪失。 朱元璋却恍若未闻。 他伸出一只手,感受着从锅炉侧壁传来的滚烫温度,又看向那不断被添入炉膛的黑色煤块。 简单的黑石,加上水,就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巨力! 当矿车停稳,一车车乌黑发亮的煤炭被轻易倾倒出来,堆积如山时,他才从那种震撼中回过神。 他走下车,用手抚摸着冰冷坚硬的铁轨,目光深邃。 “老四。”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东西,一天能运多少煤?” “回父皇,”朱棣上前一步,“一辆蒸汽机车,满负荷运转,一天可抵五百人力。” 朱元璋的手指在铁轨上重重敲击了一下。 五百人! 他想到的不是省了多少人工,而是这五百人可以拿起武器,变成士兵! 他转头,望向那依旧在吞吐着白雾的蒸汽机,眼神中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 皇家织造局。 这里没有江南织坊的秀丽与雅致,只有一座座巨大而空旷的厂房。 一踏入其中,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便扑面而来,数百台蒸汽驱动的织布机,在传动轴的带动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疯狂运转。 梭子在经纬线间飞速穿梭,带起道道残影。 洁白的棉布,如同瀑布一般,从机器的末端源源不断地倾泻而下。 女工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穿行其间,她们的动作熟练而麻利,脸上没有麻木,只有一种因饱足而产生的、踏实的光彩。 朱元璋没有说话。 他背着手,一步步走过这片钢铁与棉线交织的森林。 他看到一个女工,仅仅是看管着三台机器,一天产出的棉布,就比他记忆中应天府最好的织工十天织出的还要多。 他看到了效率。 一种足以碾压整个时代的、恐怖的效率! 这种效率,意味着更低的成本,意味着他的军队可以用更少的钱,穿上更厚实的军服。 意味着他的百姓,可以用几枚铜板,就买到足以御寒的衣物。 国富,兵强! 巡视的终点,是“燕王长城”。 这段由朱棣主持修建、用新式水泥浇筑的城墙,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军事防御功能,成了北平的一道独特风景。 父子二人,并肩站在高耸的城头。 凛冽的寒风从蒙古草原的方向呼啸而来,卷起他们身后的大氅,猎猎作响。 朱元璋的目光越过城垛,投向那片苍茫辽阔的北方大地。 在那里,是北元的残部,是大明建立以来,始终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 “老四。” 朱元璋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却带着一股穿透风雪的锐利。 “你这套‘经济’,太慢了!” 他缓缓转身,那双曾见证尸山血海的眸子里,爆发出了一生都未曾熄灭的火焰。 “大明,等不起!” 朱棣的心脏猛地一缩。 “朕决定了!” 朱元璋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水浇筑而成。 “开春,即刻‘北伐’!” “朕要亲率大军,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扫清北元残部!” “而大军的集结地和后勤基地,就是你北平!”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朱棣的脑海中炸响。 他知道历史上的北伐,但绝不是在此时,更不是以这种决绝的方式! 父皇被他所展示的“工业实力”刺激到了。 这位马上皇帝,骨子里最信赖的,永远是战争! 朱元璋猛地回头,目光如炬,死死锁住朱棣。 “徐达上次在奏折中所言,你的‘神机铳’,可三百步穿甲……” “到底如何?” 最后的摊牌,到了。 朱棣迎着父亲那探究、怀疑、又带着一丝期待的复杂眼神,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场豪赌。 他深深躬身,将头埋下。 “回父皇。”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儿臣的‘神机铳’,已非昔日可比。” 风声在耳边呼啸。 朱棣抬起头,直视着朱元璋的眼睛。 “儿臣,承诺明日,将向父皇展示,足以确保北元必亡的……”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朱元璋的耳中。 “终极底牌。” “好!” 朱元璋喉结滚动,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他能感受到朱棣话语中的分量。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的自信,而不是虚张声势。 这让他的心中,既是涌起万丈豪情的期待,又生出了一股对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 这个儿子,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夜幕再次降临。 朱元璋的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 他又拉着朱棣,亲自巡视了那座被工人们称为“水晶宫”的大食堂。 巨大的玻璃穹顶下,灯火通明,数千名刚刚下工的工人正端着餐盘,有序地打着饭菜。 白米饭堆成了小山,红烧肉泛着油光,大锅的菜汤里飘着厚厚的肉片。 工人们大口扒着饭,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他们看到朱元璋和朱棣进来,纷纷放下碗筷,起身行礼。 那眼神中,有对皇帝的敬畏,更有对燕王近乎狂热的崇拜。 朱元璋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他戎马一生,打下这片江山,为的,不就是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吗? 他没完全做到。 他的儿子,在他的封地上,似乎正在用一种他看不懂的方式,提前实现了。 当晚,燕王府的暖阁里,一只紫铜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没有内侍,没有外人。 烈酒入喉,辛辣的暖流从胸腹间炸开。 朱元璋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他夹起一片在滚汤中涮得恰到好处的羊肉,放进嘴里,痛快地咀嚼着。 “老四。” 他放下酒杯,伸出大手,重重地拍在朱棣的肩膀上。 那力道,让朱棣的身子微微一震。 “咱这一辈子,杀人无数,打赢了无数仗。” 朱元璋的眼神有些迷离,又无比清醒,他盯着朱棣,声音低沉而有力。 “但咱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仗,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第88章 “神机工坊”!“燕云三型”的诞生 次日,天色微明。 昨夜的酒意与炭火的暖意尚未完全从身上散去,北平城特有的清冽寒气,便已透过门缝渗了进来。 朱棣没有带父皇去军士们喊杀震天的靶场,也未前往那座象征着燕地财富的玻璃与钢铁的博览馆。 他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一行人,轻车简从,直奔“燕王长城”的脚下。 随行的,除了父皇朱元璋与太子朱标,唯有魏国公徐达,以及几名从京营千挑万选、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核心将领。 这些人,是大明军方的擎天之柱,是这个帝国最锋利的刀刃。 此刻,他们脸上的神情,混合着宿醉后的疲惫与对朱棣口中“终极底牌”的强烈好奇。 越是靠近目的地,周遭的守卫便越是森严。 那些站岗的士卒,身形笔挺,眼神锐利,身上披挂的甲胄与手中的火铳,都与寻常卫所的制式不同。他们看向朱棣的眼神,已经超越了敬畏,抵达了一种近乎信仰的狂热。 他们不认得皇帝,不认得太子,他们只认燕王。 朱元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但那双承载了太多杀伐与权谋的眸子,却愈发深邃。 最终,队伍停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山壁前。 这里,是连高翔这等燕王府心腹都无权踏足的禁地。 朱棣亲自上前,在一块伪装成山石的机关上,用一种复杂的韵律敲击。 “轰隆……” 沉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眼前的山壁,竟然从中裂开,向两侧缓缓退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由钢铁浇筑的巨大门洞。 一股混杂着煤油、灼热金属与某种未知气味的浪潮,扑面而来。 “父皇,请。” 朱棣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朱元璋没有半分犹豫,率先迈步踏入。朱标与徐达紧随其后。 当厚重到令人窒息的钢制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光明与声音时,地底的景象,让这位开国皇帝,这位见惯了尸山血海的马上天子,再一次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里,没有人力。 这里,没有畜力。 视线所及的巨大地底空间内,没有一匹马,没有一头牛,甚至看不到几个挥汗如雨的苦力。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钢铁巨兽。 它盘踞在工坊的最中心,巨大的铁制身躯上连接着无数粗大的管道与奇特的阀门,正有节奏地吞吐着白色的蒸汽,发出震耳欲聋的“吭哧、吭哧”的咆哮。 这头钢铁巨兽,通过一套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皮带传动系统,将其无穷无尽的力量,传递到工坊的每一个角落。 数十台朱元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异机器,在这股力量的驱动下,正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韵律,疯狂运转。 “那是……‘水力锻压机’!” 徐达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一幕。 一块被烧到通体赤红的巨大铁锭,被机械臂精准地送到了一个巨大的铁砧上。 下一瞬,一个由蒸汽驱动的、比水牛还要庞大的巨锤,轰然砸下! “咚!!!” 整个工坊的地面都为之剧烈一颤! 那力道,远非人力所能企及! 仅仅一下,那块坚硬的铁锭,便如同面团一般,被瞬间锻打、延展、成型! 飞溅的火星,映照着徐达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他戎马一生,深知兵甲锻造之艰难。 一口好刀,一具好甲,需要多少经验丰富的铁匠,耗费多少心血,千锤百炼? 可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毕生的认知。 “父皇,魏国公。” 朱棣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震撼。 “这,才是儿臣真正的‘钢铁厂’。” 他指着那台正在被冷却的、一体成型的巨大金属构件。 “这里,可以生产炮管。” 朱元璋的目光,已经顾不上去看什么“炮管”了。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那头不断咆哮的钢铁巨兽身上。 他被眼前这“蒸汽驱动一切”的、充满了冰冷力量感的工业景象,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人力,这是……神力?魔力? 他想不明白,但他能感受到那股力量。 那是足以开山裂石,足以改天换地的,纯粹的力量! 朱棣没有过多解释蒸汽机的原理,他知道,对于父皇和徐达这样的实用主义者而言,结果远比过程重要。 他带领着众人,穿过轰鸣的厂区,走向了工坊最深处,一个被独立隔离开的精密车间。 这里,是工坊的最高机密。 朱棣从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杆崭新的火铳。 “父皇请看。” 他将火铳递到朱元璋面前。 “这,是‘燕云三型’神机铳。” 这杆枪,与朱元璋之前见过的“二型”截然不同。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黝黑,枪身线条流畅而冷硬,充满了机械的美感。 枪管更长,也更显精良。最关键的是,它摒弃了“二型”的火绳,采用了更为先进、可靠的“燧发”结构。 “它与‘二型’最大的区别,并不在于此。” 朱棣从另一个武器架上,又取下了一杆一模一样的“燕云三型”。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双手如穿花蝴蝶般,飞速地将两杆火铳完全拆解。 扳机、击锤、枪管、枪托…… 一个个精密的零件,被随意地堆放在工作台上。 然后,他从两堆零件中,随意地拿起一部分,开始重新组装。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车间内接连响起。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朱元璋的瞳孔,猛然一缩! 徐达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都是用兵的大家,他们瞬间就明白了朱棣在做什么! “咔哒。” 伴随着最后一声轻响,朱棣将两杆重新组装好的火铳,举在了手中。 完美无瑕。 他将零件打乱,又迅速组装成了两杆完好的枪。 “它实现了所有零件的……‘完全标准化’。” 朱棣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朱元璋和徐达的脑海中炸响。 标准化! 这个词汇对于他们而言无比陌生,但其背后所代表的恐怖意义,却在一瞬间被他们洞悉!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战场上,任何一杆枪的任何一个零件损坏,都可以用另一杆枪的相同零件,瞬间替换! 这意味着,后勤不再需要为每一杆独特的火器去寻找特定的工匠修补,只需要携带标准化的零件包! 这意味着,生产效率将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战争的形态,将因此而彻底改变! “不止如此。” 朱棣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从巨大的思维冲击中拉回。 他转身,又从一个特制的金属箱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包,用油纸包裹的、黄色的、均匀的颗粒状物体。 以及一枚,被他捏在指尖的、造型奇特的子弹。 那枚子弹,头部呈圆锥形,闪烁着铅灰色的金属光泽,尾部则带着几道精密的凹槽,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空洞。 “全新的火药,全新的子弹。” 朱棣的语气,平静到近乎冷酷。 “儿臣称之为,无烟火药,与米尼弹。” 他将其中一杆“燕云三型”,连同火药和子弹,交给了早已在车间尽头等候的一名神射手。 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一双眼睛锐利得不似凡人。 正是朱棣麾下第一神射手,陈如龙。 “陈如龙。” 朱棣下令。 “靶位,五百米!” “目标,人型双层铁甲靶!” “五百米?!” 话音刚落,徐达身后的一名京营宿将,当场失声惊呼。 其余几名将领,更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这绝不可能”的表情。 五百米!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弓弩的极限有效射程! 寻常火铳,在一百五十步外能打中目标都算是神迹,更遑论是五百米!还要洞穿双层铁甲?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陈如龙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他接过火铳,动作娴熟流畅,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装填颗粒火药,塞入米尼弹,压实,合上击发机。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到令人眼花缭乱。 他举枪,瞄准。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砰!” 一声爆响! 这声音,与“二型”火铳那种沉闷的轰鸣截然不同,它清脆、短促、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枪口处,只有一缕极淡的青烟,瞬间消散!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五百米外,那个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的、穿着双层重锻铁甲的靶子,猛地一震! 靶子的胸口位置,应声出现一个清晰的、向内凹陷的孔洞! 洞穿! “砰!” “砰!” 没有丝毫停顿,陈如龙以一种非人的稳定与速度,再次装填,再次击发! 又是两声清脆的爆响! 五百米外的铁甲靶上,再次增添了两个新的孔洞! 三发,全中靶心! 那三个黑洞洞的弹孔,仿佛三只凝视着众人的魔鬼之眼。 这超越时代的恐怖射程! 这无与伦比的穿甲威力! 这近乎无烟的射击特征! 这一切,让在场的徐达,以及那几位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京营武将,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支装备着这种武器的军队。 在五百米外,从容不迫地,一轮又一轮地,将穿着重甲的、无敌于天下的铁骑,像割草一样,成片成片地屠戮殆尽。 那不是战争。 那是……屠杀! 第89章 帝王的“薅羊毛”!皇室“新军”! 死寂。 整个车间,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不同于硫磺硝石的、带着些许化学品味道的青烟,那味道陌生而又刺鼻,钻入鼻腔,仿佛在宣告一个全新时代的降临。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五百米外,那个孤零零矗立在灯光下的铁甲靶上。 三个黑洞洞的弹孔,精准地分布在靶心的位置,每一个孔洞的边缘都向内翻卷,呈现出金属被高温高速暴力撕裂的狰狞形态。 那不是刀剑劈砍的豁口,也不是弓弩射击的凹痕。 那是纯粹力量的贯穿。 “五百米……五百米……” 徐达喉结滚动,干涩地重复着这个数字。 他戎马一生,见过的神射手不计其数,能开三石弓的猛士,能在百步穿杨的锐士,他都见过。可那些,与眼前这一幕相比,都变得黯然失色,甚至有些可笑。 这不是技巧。 这是规则的改写! 他身后的几名京营宿将,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哆嗦着,眼神中残留的震撼,正迅速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所取代。 他们不需要旁人解释,他们的大脑,已经在一瞬间,自行推演了无数个血腥的战场画面。 一支装备了这种武器的军队。 在五百米外,列成三段阵。 第一排射击,第二排准备,第三排装填。 周而复始。 没有浓烟遮蔽视线,没有哑火的尴尬迟滞,只有清脆的爆响,和一排排倒下的敌人。 无论是身披重甲的精锐铁骑,还是悍不畏死的冲锋步卒,在这五百米的死亡禁区面前,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冲锋的道路,将由自己人的尸体铺就。 勇气,将成为最廉价的消耗品。 这不是战争。 这是工业化的、冷酷无情的屠宰! “神……神罚……” 一名将领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而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的朱元璋,那双曾看遍尸山血海、见证过王朝更迭的眼眸,此刻却死死地盯着那三个弹孔,瞳孔缩成了两个危险的针尖。 他没有看枪,也没有看人。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那个铁甲靶,穿透了工坊的墙壁,投向了遥远的北方草原,投向了那片让大明始终无法安寝的漠北之地。 蒙古人的弓,最精锐的射手,极限射程也不过三百步。 三百步,换算过来,不足四百五十米。 而且,是抛射!是箭雨覆盖!准头和威力都会大打折扣,更不可能洞穿双层重甲! 而这个“燕云三型”…… 是五百米! 是平射! 是精准的点杀! 是无视重甲的贯穿!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明的步兵,将第一次,在射程上,完全碾压草原的骑射手! 这意味着,大明军队可以在蒙古骑兵的弓箭够到自己之前,就从容不迫地,一轮,又一轮,将他们点名射杀在冲锋的路上! 骑兵,这个统治了冷兵器时代战场数千年的王者,其最大的优势——机动力与冲击力,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夺了存在的意义! 一股灼热的气流,从朱元璋的胸腔猛地升起。 他那颗伴随着大明建立而逐渐归于沉寂的帝王之心,那份以为早已被岁月磨平的开疆拓土的渴望,在这一刻,被这三声枪响,彻底点燃! 火山,在他心中喷发! “好!” “好!!” “好!!!” 一连三声好!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粗重,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朱棣的肩膀,双眼赤红,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朱棣的骨头捏碎。 “图纸!”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意志。 “工匠!” “老四!把这‘燕云三型’的所有图纸!给咱带回应天府!” “咱要让工部日夜不休,咱要在一个月内,造出三千杆!不!五千杆!” 朱元璋状若疯魔,他已经看到了横扫漠北,封狼居胥的场景!他看到了大明的版图,在他手中,无限扩张的未来! 这不再是武器。 这是传国玉玺!这是镇国神器! 面对父亲狂热到近乎失控的模样,朱棣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承受着那股巨力。 “父皇。”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朱元璋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儿臣与父皇有过密约。” 朱棣迎着朱元璋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图纸,儿臣可以与工部共享。” “但北平,必须保留完整的生产线,以及所有核心工匠的归属权。” 这话一出,旁边的朱标和徐达,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在狂怒的洪武大帝面前,谈条件? 整个大明,除了眼前的燕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你……” 朱元璋眼中的狂热瞬间被一丝怒火取代,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仿佛要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畏惧。 但是,没有。 朱棣的眼神,清澈,坚定,坦然。 那里面没有挑衅,只有一种对既定事实的陈述。 两人对视了足足十个呼吸。 车间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 突然。 “哈哈……” 朱元璋松开了手,怒火从他眼中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炽热的情绪。 有欣赏,有无奈,更有……一种发现绝世宝藏的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 他指着朱棣,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 “好!好你个臭小子!出息了!敢跟咱讨价还价了!”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看到了最让他满意的继承人姿态。 一个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儿子,守不住大明的江山。 一个敢于在帝王面前坚持原则、争取利益的儿子,才有资格,去执掌那更强大的力量! 朱元璋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脚步声踏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道狐狸般的狡黠光芒。 既然你小子不肯把下金蛋的鸡给咱,那咱……就直接住到你的鸡窝旁边! 咱要薅羊毛! 咱要把你这头养肥了的羊,连毛带肉,都刮下一层来! 一个惊人的决定,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传旨!”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天威。 “朕,不回京了!” 什么?! 此言一出,太子朱标和魏国公徐达,同时大惊失色。 皇帝滞留在一个藩王的封地,这在国朝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这其中牵扯到的礼制、安全、以及朝政的运转,都是天大的问题! “朕,要留在北平一段时间!” 朱元璋无视了所有人的震惊,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朱棣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朱棣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他的目的,清晰而又霸道。 “第一!” 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朕要亲眼看着你的‘一号工坊’,给朕,给皇家,打造一支三千人的‘神机新军’!” “所有新出产的‘燕云三型’,必须优先供应朕的这支新军!粮饷、甲胄、人员,皆由朝廷供给!但统领和训练,朕要你亲自负责!” “第二!”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眼神中的探究意味愈发浓厚。 “朕要借此机会,把你这北平府,里里外外,给咱彻底摸个清楚!你那神神秘秘的‘蒸汽机’,除了抽水和驱动车床,到底还能干什么!你的家底,到底还有多厚!”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森寒彻骨。 “第三!” 他的声音压低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机。 “朕已经密诏刘基,不日将抵达北平。他此来,是应了你之前的邀请。” 刘伯温! 听到这个名字,朱棣的眼底,闪过一抹微光。 “朕要让他,配合你的‘安全局’,给咱彻查!查清南边那些脑满肠肥的‘江南商帮’,这些年,到底和北元残部,有多少肮脏的勾当和联系!” 朱元璋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那狂热的扩张野心,已经转化为冰冷而精密的政治算计。 御驾亲征? 不。 那太慢了。 他决定了,就在北平,就在这个大明最“先进”的地方,坐镇中枢,遥控指挥。 一场即将到来的、针对内外所有敌人的“屠龙”大戏,将由此拉开序幕! 第90章 皇恩浩荡!“北平大婚”的政治秀! 朱元璋的声音,还在冰冷的水泥厂房内回荡。 每一个字,都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压得人喘不过气。 三道旨意。 一道比一道狠。 一道比一道急。 太子朱标的面色凝重到了极点,看向朱棣的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魏国公徐达垂着眼帘,魁梧的身躯站得笔直,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父皇这是要将四弟架在火上烤! 这哪里是恩宠,这分明是敲打,是警告,是无上的皇权在宣示它的绝对掌控力! 朱棣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没有人看得清他兜帽阴影下的表情。 厂房内的空气,沉重得拧得出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朱元璋忽然动了,面色更加和蔼起来。 “作为交换,老四啊,咱可以给你更多的自主权。” 此刻的朱元璋非但没有半分怒意,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反而迸发出一种炽热的、近乎于欣赏的火焰。 这趟北平之行,他收获了太多太多。 收获了狂喜,也收获了震撼。 他决定了。 必须重赏! 狠狠地赏! 赏什么? 金银?庸俗!咱的儿子,不缺这点黄白之物。 土地?多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朱元璋背着手,胸膛里一股豪气勃发。 他要给的,不是这些俗物。 他要给的,是天下第一的“脸面”! 是泼天的富贵,是至高的荣耀! 他的目光,忽然从朱棣身上,转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魏国公徐达。 那眼神,意味深长。 徐达心中一突,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皇帝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朱元璋的脑中,一个念头瞬间清晰。 他抓住了那根维系着君臣、亲情的红线。 朱棣和徐达之女,徐妙云的婚事! “传旨!”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杀机,而是君临天下的皇皇天威! 一名随行的中书舍人立刻趋步上前,摊开黄绫,执笔悬腕,神情肃穆。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 朱元章的声音,响彻整个北平上空,也通过无形的电波,传向整个大明帝国。 “朕巡幸北平,见燕王治国有方,百姓安居,工业鼎盛,神机卫国,朕心甚慰!”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朱标和徐达同时身体一震。 这是何等高的评价! 由皇帝金口玉言,亲自为一位藩王背书,这是开国以来,闻所未闻的恩宠!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朱元璋顿了顿,给了所有人一个喘息和消化震撼的时间,然后,他投下了一颗真正的炸雷! “为彰其功,朕与马皇后,将暂留北平,择吉日,为燕王朱棣与徐氏妙云,亲自主持大婚!” 徐达虽然早已知道,但此刻依旧泪流满面。 这是徐家自跟随陛下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无上荣光! 他魁梧的身躯剧烈颤抖,激动得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臣……叩谢陛下天恩!” 朱标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真切的喜悦与释然。 他明白了。 父皇这是在用一场登峰造极的“政治秀”,向全天下宣告。 向应天府那个蠢蠢欲动的胡惟庸宣告! 向富甲天下却离心离德的江南士族宣告! 燕王,是朕的爱子! 北平,是朕看中的根基! 动燕王,就是动朕! 这道圣旨,不是简单的赐婚,而是一道护身符,一柄悬在所有敌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它将朱棣“最受宠皇子”的名号,用最霸道、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彻底坐实! “儿臣……叩谢父皇天恩浩荡!” 朱棣的反应最快。 在圣旨落下的那一刻,他已经双膝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地面,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激动和哽咽。 一场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谢恩表演。 然而,在那深深叩拜的姿态下,在他无人可见的内心深处,早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片叫苦不迭。 父皇不走了! 他不仅不走,还要带着母后一起留下! 他知道,完了。 这位精力旺盛到令人发指的皇帝,就像一头闯进了瓷器店的猛虎,他留在北平,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将无所遁形。 “二号工坊”里正在攻关的火炮项目,怎么办? 那些藏在更深处、更见不得光的秘密,怎么办? 这位皇帝,打着“监工”和“主婚”的旗号,实际上是要在自己的心脏地带,安营扎寨! 他要亲眼看着“神机新军”的诞生。 他要亲自审视北平的每一寸土地,榨干这里的每一分潜力。 他甚至还要借着这场大婚,将朝中所有重要人物的目光,都吸引到北平来。 这是一张用“皇恩浩荡”编织起来的天罗地网!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北平城。 整个城市,瞬间陷入了狂欢的海洋。 皇帝陛下要为燕王殿下主婚! 皇后娘娘也要来! 这对于北平的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是足以载入史册的荣耀! 家家户户,自发地张灯结彩。 商铺老板们,更是将库存的鞭炮都搬了出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城南到城北,响成一片。 整个北平,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红色之中。 燕王府内。 朱棣表面上感激涕零地应付着来自兄长和未来岳父的道贺,内心却在疯狂地盘算着对策。 他能感觉到父皇那道锐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 那目光里,有欣赏,有满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审视。 一场大婚。 一场监工。 一场围绕着父子亲情、君臣之道的攻防战,已经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第91章 大婚与“北伐”!朱棣的“后勤总督 那一道册封皇后、并与皇帝共留北平主婚的圣旨,化作一场席卷天下的政治风暴。 应天府,胡惟庸的相府之内,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 天下藩王,无不心神剧震,连夜派出使节,备上最厚重的贺礼,奔赴那座正在成为大明帝国新焦点的北方雄城。 北平,彻底沸腾了。 整座城市仿佛被投入了一座巨大的染缸,目之所及,皆是喜庆的赤红。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每一条街巷,红色的绸缎缠绕着每一根廊柱。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那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自豪,让空气都变得滚烫。 燕王府,自然成了这场狂欢的风暴之眼。 朱棣与徐妙云的婚礼,办得远超规制,其盛大与奢华的程度,足以让历史上的任何一场皇家婚礼都黯然失色。 然而,这场盛宴的奢华,却处处透着诡异。 它不像一场婚礼。 它更像是一场赤裸裸的、向整个大明王朝展示肌肉的“北平工业博览会”。 宴席之上,不见一件传统的金器或银器。 所有宾客面前摆放的,皆是一套套晶莹剔透,在烛光下流转着梦幻光泽的器皿。 “此乃何物?竟比水晶更纯净,比琉璃更通透?” 一位来自南方的藩王使节,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酒杯,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他对着光,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指尖的纹路。 “回禀王爷,此乃‘北平玻璃厂’所产之‘水晶餐具’。” 侍立一旁的王府侍从,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骄傲。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座哗然。 玻璃?传闻中那价比黄金、且浑浊不堪的西域之物?燕王府竟能将其烧制得如此纯净,还……用来当饭碗和酒杯? 这哪里是器皿,这分明是在用一座座金山银山来宴客! 紧接着,酒水被一一斟满。 一股霸道凛冽的酒香瞬间炸开,压过了所有的菜肴香气。 不是温润的黄酒,不是绵柔的米酒。 那酒液清澈如水,入喉却如一线火龙,从咽喉直烧到腹底,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的血气。 “好酒!” 一名来自北疆的武将,被呛得满脸通红,却猛地一拍桌案,大声喝彩。 “此乃‘北平烧刀子’!” 侍从再次高声介绍。 随后,主菜登场。 没有繁复的珍馐,没有炫技的雕龙画凤。 一口口巨大的铜锅被抬上桌,锅中红汤翻滚,香气四溢。 旁边摆放的,是切得薄如蝉翼的牛羊肉卷,以及一盘盘金黄饱满,颗粒分明的“神粮”玉米。 “燕王火锅”。 这种新奇、热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吃法,瞬间打破了皇家宴饮的沉闷与拘谨,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与酣畅。 朱棣,用这种最直接,也最蛮横的方式,向他的父皇,向天下所有的藩王与权贵,宣告着北平的“富庶”。 一种超越了金银,碾压了时代的,工业化的富庶。 高坐上首的朱元璋,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看着那些藩王使节们震撼又贪婪的眼神,布满风霜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道深刻的笑纹。 龙颜大悦。 婚礼的高潮,在交换回礼时到来。 当王府的管事高声唱出礼单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金银,没有珠宝,没有古玩字画。 所有前来观礼的藩王与重要使节,收到的回礼,是三件套。 一个精致的木盒,内装三块香气扑鼻的“燕王神皂”。 一匹质地绵密,触手柔软,远胜松江布的“燕北棉布”。 以及…… 当数十名王府护卫,吃力地抬着一面面盖着红布的巨大物件进入殿中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红布掀开。 嗡! 整个大殿,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巨大轰鸣。 一面面半人高的巨镜,清晰地倒映出每一个人的身影,毫发毕现。 一个来自蜀地的王妃,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与自己等高的华服女子,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 当镜中的人做出同样的动作时,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眶瞬间红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了完整的自己。 这一刻,朱棣不动声色地展示的,不再是财富。 是神迹! 是足以颠覆一个时代,改变天下人生活方式的恐怖力量! 这场“大婚”,在朱元璋的刻意推动下,喜庆的气氛被推向了顶峰。 他借着这股喜气,在北平城外,那段由朱棣主持修建、被百姓们称为“燕王长城”的崭新城防工事脚下,大宴群臣。 所有前来道贺的北方藩王,如晋王朱棡、秦王朱樉等人,悉数在列。 长城巍峨,如巨龙横卧。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旌旗。 这根本不是一场喜宴的延续,而是一场“北伐”的最高动员大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身着龙袍的朱元璋,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铁血帝王,猛地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诸位!” 声音如雷,瞬间压过了风声与喧哗。 他猛地抬手,指向北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冰天雪地。 “自古胡人无百年之运!如今,北元残部,依旧在我大明边境苟延残喘,时时入寇!” “此乃国耻!”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刺骨的杀伐之气。 “前日,朕,亲眼得见我儿朱棣的‘燕云三型’神机铳。此等神兵,五百米外可穿重甲!” “有此利器,何愁胡虏不灭?!” 砰! 他猛地一拍身前的桌案,酒水四溅。 “朕意已决!开春之后,即刻北伐!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扫灭北元!” “父皇!” 太子朱标面色一变,急忙出列。 “父皇三思!北平刚刚经历大旱,百姓方才安居,大明国库亦不充裕。北伐乃国之大事……” “住口!” 朱元璋一声怒喝,如同晴天霹雳,粗暴地打断了朱标仁厚却不合时宜的劝谏。 他死死盯着太子,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人洞穿。 “国库不充裕,才要打!” “灭了北元,他们的牛羊、他们的马匹、他们的土地,尽归我大明!这叫‘以战养战’!” 这番毫不掩饰的强盗逻辑,让在场的文官们心头发寒,却让那些武将们热血沸腾。 朱元璋不再理会脸色煞白的太子,当众宣布。 “北伐统帅,由魏国公徐达担任!统率朕的‘皇家神机新军’三千人,并节制北平周边所有卫所!” 徐达出列,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沉稳,重重叩首。 紧接着,朱元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缓缓转向了今天的新郎官。 全场的焦点,瞬间转移。 “燕王朱棣!” 朱棣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他出列,单膝跪地。 “儿臣在!” 朱元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命你为‘北伐后勤总督’!” 总督二字,咬得极重。 “此次北伐,大军所需的所有粮草、军械、棉衣、‘神机铳’、子弹……” 皇帝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不断砸向朱棣。 “朕,统统交给你了!” 这是一个狠毒到了极致的“阳谋”! 朱元璋用一场盛大的婚礼将朱棣捧上了云端,又用一场赌上国运的北伐,将他死死按住! 他要利用北平那恐怖的工业实力,为他亲自打造的“皇家新军”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 他更要借着这个机会,用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将朱棣积攒了数年的家底,彻底掏空、耗尽! 他要亲眼看一看,他这个最能干的儿子,那座神秘的“仓库”,到底有多深! 太子朱标和岳父徐达的目光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忧虑。 这不是北伐,这是要用一场战争,把整个北平活活抽干啊! 朱棣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明白了。 父皇的“屠龙术”,不仅仅是对付权臣胡惟庸的利刃。 更是悬在他这个“工业藩王”头顶的铡刀! 他明知道这是一个阳谋,明知道这是毫不掩饰的“薅羊毛”,但他无法拒绝,也绝不能拒绝。 在所有藩王或嫉妒、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在满朝文武百官的审视下,朱棣深深叩首,将所有的惊涛骇浪尽数压在心底。 他的声音,沉稳,坚定,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 “儿臣……领旨谢恩!” “必不负父皇所托!” 第92章 婚礼上的“刺客”!刘伯温的“示警 北平的夜,并未因一场盛大婚礼的落幕而沉寂。 恰恰相反,它正在沸腾。 白日里朱元璋那道赌上国运的“北伐宣言”,正化作无数信使蹄下的烟尘,朝着大明王朝的四面八方疯狂扩散。而此刻的燕王府,新婚的正殿之内,却死寂得宛如一座深海下的宫殿。 喜庆的红绸还在梁上飘荡,空气里却嗅不出一丝一毫的暖意,只剩下酒水与食物渐渐冷却的气息,混杂着一种无形的、名为“君父”的威压。 大明帝国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悉数在列。 皇帝朱元璋、马皇后、太子朱标、燕王朱棣、魏国公徐达。 甚至,还有那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却应朱棣密信之邀,悄然抵达北平的“诚意伯”刘伯温。 他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仿佛一尊行将就木的石像,与这满殿的皇亲国戚格格不入。 “好!好!好!” 朱元璋猛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那来自北平的“烧刀子”,辛辣如火,直烧喉咙。他重重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龙颜之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 “今日双喜临门!我儿大婚,北伐在即!来,看舞!” 他一声令下,殿外早已候命的宫廷舞女,如一群色彩斑明的蝴蝶,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 丝竹管弦之声,应声而起。 乐声悠扬,舞姿曼妙,试图用这靡靡之音,冲淡先前那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政治压迫。 朱棣端坐着,身形笔挺。 那杯本该与王妃共饮的“合卺酒”,至今还纹丝未动地摆在桌上。 他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极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皇留下来,绝不仅仅是为了“主婚”这么简单。这更像是一场审视,一场在北伐这柄铡刀落下之前,最后的、冷酷的观察。 刘伯温依旧坐在角落,眼皮低垂。 他没有看那龙椅上威严的皇帝,也没有看那些身姿婀娜的舞女。 他那双仿佛早已洞悉了世事流转、人心变幻的眼睛,正一寸一寸地,冷冷扫过殿内每一个人的脸。舞女,侍卫,宦官…… 所有活物,都在他无声的审视之下。 突然。 他的目光凝固了。 就在那群舞女队伍的末尾,一个容貌最为艳丽的女子,眼神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她的一个旋转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甚至万分之一刹那的停顿。 一个普通人绝难察觉的停顿。 但对于刘伯温这种人屠沙场、算尽权谋的老怪物而言,这个停顿却无比刺眼! 那不是舞者的重心! 舞者的重心是轻盈的、漂浮的,而这个女人的重心,却沉稳如山,双足仿佛在地上扎了根! 那是“武人”的重心!一个顶级刺客的重心! 刘伯温不动声色,枯瘦的手指在面前的酒杯里轻轻一蘸,随即在光滑的紫檀木桌案上,用酒水,无声地划写出一个字。 一个“危”字。 酒水写就的字迹,在灯火下转瞬即逝。 几乎就在字迹消失的同一瞬间,那名舞女,动了! 她脸上的娇媚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代的是野兽般的森然杀机! 只见她宽大的水袖猛然一抖,两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淬毒短刃,滑入掌心! 她整个人不再是翩跹的蝴蝶,而是一只从悬崖上俯冲而下,扑向羔羊的猎鹰! 她越过前方舞女的肩膀,身形快到极致! “护驾!” 徐达的爆喝声,如同炸雷般响彻大殿!这位大明军神几乎是凭借着尸山血海里磨练出的本能,第一个做出了反应! 殿内的“亲军”侍卫瞬间拔刀出鞘,刀锋的寒光映亮了每个人的脸! 但,已经来不及了! 刺客的速度,超越了所有人的反应极限!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目标,是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上的朱元璋! 侍卫们疯了一般扑向御座! 然而,那道致命的鬼魅身影,却在半空中猛地一拧! 她的目标,竟是朱元璋下首的——太子朱标! 这一转折,狠毒到了极致! 杀了朱元璋,还有朱棣、晋王、秦王可以继位,大明这艘巨轮依旧会向前。 但杀了以“仁厚”著称、被视为未来国本的太子朱标,整个大明朝堂必将瞬间陷入夺嫡的血腥内乱! 届时,所谓的北伐,将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北元的算计,阴狠!毒辣! “大哥小心!” 朱棣的吼声,几乎与徐达的“护驾”同时响起! 他的反应,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神经反射极限的本能!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拔腰间的佩剑! 他整个人向后爆退,双手猛地抓住身前那张沉重的、摆满酒宴佳肴的婚宴桌案,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掀翻! “砰!!!” 一声巨响! 但在这声桌案砸地的巨响之中,还夹杂着另一声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清脆尖锐的爆响! 一道火光,从翻倒的桌案之后,一闪即逝! 朱棣,竟是在这张婚宴的桌案之下,死死固定了一支早已上好了膛的、短管“燕云三型”神机铳! 一支专门用于近身搏杀的手铳! 由“无烟火药”催动,由“米尼弹”执行死亡! 半空中,那名北元刺客的身形,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猛地一僵。 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杀机,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空。 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正狰狞地绽放开来。 强大的动能甚至撕裂了她背后的衣衫,鲜血与碎肉喷涌而出。 她不明白。 那是什么? 那道火光,是什么? “噗通。” 带着这最后的、永远无法得到解答的疑惑,她的尸体,重重摔在了太子朱标的面前。 距离朱标的脚尖,不足三尺。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早已戛然而止,那些舞女们抱着头,蜷缩在角落,发出无声的尖叫。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以及一丝……淡淡的、独属于火药的硝烟气息。 朱元璋的目光,从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移开,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落在了自己那个刚刚救了太子性命的儿子身上。 他又看了一眼那翻倒的桌案。 在新婚之夜。 在自己的婚宴之上。 在皇帝与太子面前。 桌藏火器。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顺着朱元璋的脊椎骨,一点点爬上后脑。 他这个儿子,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父皇受惊!” 朱棣收起那支还在散发着高温的手铳,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头颅深垂。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所有的惊疑、后怕、猜忌,最终都化作了滔天的帝王之怒! “封锁王府!彻查!” “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怒吼声,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这场刺杀虽然失败了,但它带来的冲击,却比成功更加可怕! 它让朱元璋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北元的威胁,已经不再是草原上的铁骑,而是如同毒蛇一般,渗透到了大明的骨髓深处! 甚至,能精准地出现在他亲自主持的皇家婚礼之上! …… 当晚,风波平息。 王府内的血迹被冲刷干净,尸体被拖走,惊魂未定的宾客也早已散去。 刘伯温枯瘦的身影,独自出现在了朱棣的书房。 “王爷。” 刘伯温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没有落座,只是站在那里,昏黄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方才锦衣卫已经验明,此刺客,确是北元王庭培养的死士,舌下藏毒,用的兵刃与刺杀手法,都与北元‘血鹰’别无二致。” 朱棣沉默着,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 刘伯温的声音,陡然压低,变得如同耳语。 “能把一名北元死士,如此精准地安插进皇家婚礼的舞女队伍,甚至能将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摸清太子殿下身边那一瞬间的防御空当……” 他浑浊的眼球里,闪烁着智慧与洞察的光芒。 “这背后,若没有富可敌国的‘江南商帮’提供财力支持,打通层层关节; 若没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内鬼’提供准确情报,里应外合……” “绝无可能。” 刘伯温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朱棣的心湖之上。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朱棣。 “王爷……小心南方的‘背刺’。” 第93章 “倭寇”来袭!江南的“背刺”! 刘伯温的示警,如同一道阴影,笼罩在“北伐”的狂热之上。 “南方的‘背刺’……” 朱棣的指节,无意识地在冰冷的书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带着一丝规律的声响。 烛火摇曳,将他与刘伯温的身影在墙壁上拉扯、扭曲,仿佛两个正在密谋的鬼魅。 空气里,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与血腥气味,此刻又混入了一丝更加冰冷、更加危险的阴谋气息。 江南商帮。 内鬼。 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化作两把无形的利刃,悬于北伐大业的咽喉之上。 刘伯温枯瘦的面容在昏黄光线下明暗不定,他浑浊的眼球倒映着烛火,却比火焰本身更加灼亮,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看着朱棣,不再言语,该说的已经说完,剩下的,是等待。 等待这位燕王,如何消化这足以颠覆国策的惊天秘闻。 朱棣终于停止了叩击,他抬起眼,目光穿透摇曳的烛光,与刘伯-温对视。 “本王,知道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金属般的质感。 刘伯温微微躬身,算是回应。他清楚,对于燕王这种人,点到即止,远比喋喋不休更有用。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即将抵达顶点时—— “报——!!” 一声凄厉的嘶吼,如同利剑,悍然撕裂了王府的夜幕!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血与火的滚烫气息,冲破了层层禁卫的阻拦,径直扑向皇帝所在的大殿方向。 朱棣与刘伯温脸色同时剧变!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来不及掩饰的惊骇。 …… 皇极大殿。 朱元璋刚刚压下心头的杀意,正准备下令,让刘伯温与他新设的“安全局”将江南在北平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那声凄厉的呐喊便撞入了他的耳中。 他猛然回头,龙目圆睁。 只见一名甲胄破碎、浑身浴血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到殿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重重摔在冰冷的汉白玉石阶上。 他高举着手中那支被血浸透的蜡封竹筒,声嘶力竭。 “陛下!八百里加急!东海边防军情!” 殿内刚刚因为刺杀而凝固的火药味,瞬间被这股更加浓烈、更加新鲜的血腥气味所冲散、所取代! “呈上来!” 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内侍连滚带爬地跑下台阶,从那几乎昏死过去的信使手中取过竹筒,飞奔回殿上。 朱元璋没有等内侍拆解,一把将其夺过! 他粗粝的手指,带着开疆拓土的赫赫伟力,生生捏碎了坚硬的竹筒。 一份用油布包裹的丝绸军报,滚落在他掌心。 那双鹰隼般的眼眸,仅仅扫了一眼。 轰! 一股比先前刺杀发生时更加恐怖百倍的帝王杀气,如同实质的狂涛,轰然充斥了整座大殿!空气停止了流动,烛火被这股无形的气压得猛然一矮,几乎熄灭。 “好!” 一个字,从朱元璋的牙缝里挤出,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好!好一个‘江南商帮’!!” 他气得魁梧的身躯都在剧烈颤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扭曲,青筋暴起,宛如一尊即将降下天罚的怒目金刚。 “砰!” 那份丝绸军报,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了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军报上的内容,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泣血,骇人听闻! 倭寇作妖! 丧心病狂的“江南商帮”,为了报复燕王朱棣的神皂、棉布倾销,更是为了给被处死的盐商首脑胡淳复仇,竟做出了亘古未有之恶行! 他们暗中勾结、资助了盘踞在东海之上的倭寇主力! 金钱、粮草、战船! 甚至,他们派出了熟悉北方航路的“向导”,引领着那群海上鬣狗,绕开了大明水师的常规巡防路线,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直扑北平的经济命脈! 朱棣的钱袋子! 天津卫港口! “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再也不是猜测,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朱元璋的齿缝间用酷刑碾磨出来,带着无尽的血腥与暴戾。 刘伯温刚刚发出的“背刺”警告,言犹在耳。 此刻,一语成谶! 这突如其来的通倭军情,其性质之恶劣,影响之深远,瞬间便将那所谓的“北伐”大业,冲击得支离破碎。 朱元璋与朱棣之间,那因为资源争夺而产生的微妙对峙,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的矛盾,都被一个更加尖锐、更加致命的矛盾所取代! “父皇!” 太子朱标面色惨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天津卫港的重要性。 那里不仅是朱棣的财源,更是整个北平工业体系与外界连接的唯一窗口! “倭寇若毁了天津卫,我北平的工业基地将遭重创!‘北伐’的后勤补给……” “还提什么北伐!” 朱元璋猛然转身,对着太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北元是狼,盘踞在草原,虎视眈眈!” “但这群‘江南’的内鬼,这群该死的倭寇,是钻进咱们心窝里的毒蛇!!” “不先挖出心头肉,宰了这条毒蛇,何以提兵去打狼?!” 帝王之怒,让整座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朱棣,就站在这风暴的中心。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危机? 不。 这是机会!一个千载难逢、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搏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兴奋。 血液冲刷着血管,让他的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 江南商帮,你们真是……送了本王一份天大的厚礼啊! 他猛然从队列中踏出一步! “噗通!” 动作干净利落,单膝重重跪地,甲胄与金砖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铿锵之响。 “父皇息怒!” 他的声音,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瞬间斩开了殿内狂暴混乱的气氛,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倭寇与江南商帮狼狈为奸,通敌叛国,其心可诛!” “但他们既然敢伸出爪子,就休想再活着抽回去!” 朱棣抬起头,双目之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他高高举起双手,仿佛在托举着自己的决心与命运,字字铿锵,立下了石破天惊的军令状: “儿臣,不需要朝廷一兵一卒!” “更不需动用父皇您赖以定国、即将用于北伐的‘皇家新军’!”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 “只要父皇允许儿臣,动用北平卫所的五百‘神机铳营’!” “儿臣在此立誓!” “三日之内,必在天津卫,将来犯倭寇,全歼于滩涂之上!” “将所有通倭的‘江南内鬼’,生擒活捉,押送至父皇面前,听候发落!” 这,是朱棣的阳谋! 一个光明正大,却又狠辣无比的阳谋! 他要借着父皇的滔天怒火,借着这天赐的良机,向整个大明,向他那位威严的父亲,酣畅淋漓地展示北平新军的“实战”能力! 他要借着父皇的手,用一场辉煌的胜利,彻底将“江南商帮”这个盘踞在大明肌体上的毒瘤,连根拔起! 第94章 “铁甲舰”图纸!陈如龙的“首秀” 朱元璋的目光,化作了两道实质的烙铁,死死地钉在朱棣的身上。 那双曾俯瞰天下、洞穿人心的眼眸里,此刻翻腾着岩浆般的震怒。 “内鬼”! 这两个字,是他一生征战中最痛恨的存在! 它们比任何强大的敌人都更让他感到恶心,更让他杀意沸腾! 背叛,尤其是来自内部的背叛,是对他一手缔造的这个煌煌大明的最大亵渎! 怒火之外,更深处,是一股被强行压抑住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审视与探究。 他想看。 他想亲眼看看,他这个一向桀骜不驯的四儿子,这个在北平鼓捣出无数新奇玩意儿的燕王,究竟是只有一张会说大话的嘴,还是真的藏着足以撼动天下的雷霆手段! “五百米穿甲”! 这六个字,在朱元璋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要亲眼见证,那所谓的“燕云三型”神机铳,在血与火交织的真实战场上,到底能有多“神”! 大殿之内,死寂无声。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只能看着那御座之上的天子,和跪于殿中的亲王。 父与子。 君与臣。 这沉默的对视,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压迫感。 终于,朱元璋动了。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龙椅! “啪!!” 那沉重的、由整块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的扶手,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 “好!” 一个字,从帝王的齿缝间迸出,带着金石摩擦的锐利。 “咱准了!” 这两个字,则化作了滚滚天雷,在大殿之上轰然炸响! “咱,和你大哥,还有徐达,亲至天津卫!” 朱元璋霍然起身,龙袍鼓荡,帝王威仪如山崩海啸,席卷全场。 “为你压阵!” “咱倒要看看,你这五百人,如何将数千倭寇,全歼于滩涂之上!” 每一个字,都砸在朱棣的头顶,也砸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 天子亲征! 这是何等样的决心!又是何等样的压力! 朱标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要劝谏,却被朱元璋那不容置喙的眼神生生堵了回去。 徐达则微微眯起了眼,这位大明的军神,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目光在朱元璋和朱棣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了朱棣那挺得笔直的脊梁上。 “儿臣,遵旨!” 朱棣重重叩首,额头触碰冰冷的金砖,声音却稳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立刻行动起来,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从大殿中退出的那一刻,外界的阳光刺入眼帘,朝堂上的压抑与狂暴被瞬间隔绝。 朱棣的大脑,彻底进入了战时状态。 倭寇。 优势在海上,机动力极强,来去如风。 他们是狼群,是鲨鱼,绝不是守在原地等待被屠宰的羔羊。 用步兵在漫长的海岸线上布防,企图堵住他们所有的登陆点? 那是下下之策! 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被动防守,只会将自己活活拖死。 “必须在海上!” “在他们踏上大明的土地之前,就将他们彻底解决!”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朱棣的脑中成型。 当晚。 北平,燕王府。 戒备森严的“二号工坊”最深处,一间密室之内,灯火通明。 朱棣屏退了所有人。 他的意识沉入了一片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界面之中。 “系统!” 他的意念,化作了无声的指令。 “兑换海军技术!必须是能够彻底克制当前时代倭寇木制战船的技术!” 【指令接收……正在根据当前世界科技水平、敌方单位(倭寇福船、安宅船)进行最优解搜索……】 【搜索中……】 【目标已锁定:小型蒸汽铁甲舰*1配套全套技术图纸。】 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在朱棣的“视野”中浮现。 【核心技术模块包含:】 【一:30毫米均质钢制装甲(可有效防御当前时代所有型号的弓箭、轻型弩箭及小型投石机抛射物)。】 【二:小型往复式蒸汽机(简化版),可提供稳定航速:8节(约15公里/小时)。】 【三:舰艏强化撞角(针对木制船体结构,具备毁灭性打击能力)。】 【兑换所需积分:15000点。】 “积分……” 朱棣的目光扫过右上角。 那里显示着他目前拥有的全部身家。 大婚之前辛苦积攒的,加上完成大婚任务后系统奖励的,总计约两万点。 这一艘“试验型”的铁甲舰,就要花掉他四分之三的家当! 但朱棣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钱,没了可以再赚。 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兑换!” 没有半点犹豫! 【确认兑换……积分-15000,当前剩余积分:5000点。】 【小型蒸汽铁甲舰,技术图纸、制造工艺、材料配比……正在传输……】 轰!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大信息洪流,瞬间冲入朱棣的脑海! 那不是单纯的记忆,而是无数繁复的图纸、精密的机械结构、严谨的力学原理、高深的材料化学…… 它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疯狂肆虐、重组、构建! 朱棣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晃动,脸色瞬间煞白。 但他强行挺住了。 他睁开眼,双目之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亮得骇人! “来人!” 他没有片刻停歇,立刻召集了“一号工坊”和“钢铁厂”的所有首席大工匠。 命令以“为北伐大军赶制特殊攻城器械”的绝密名义,下达到每一个环节。 整个北平工业体系,这头被朱棣亲手喂养大的钢铁巨兽,在深夜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但这只是掩饰,真正的铁甲舰,已经悄然入水。 但他们不敢问,只能执行! 与此同时,朱棣发出了第二道军令。 他召见了那位曾经在朱元璋面前,上演了“五百米穿甲”神迹的年轻神射手。 陈如龙! “末将在!” 陈如龙大步踏入,单膝跪地,甲胄铿锵。 “命你为‘神机铳营’指挥使,暂代千户之职!” 朱棣走到他的面前,巨大的手掌重重按在他的肩膀上,那力量几乎要将陈如龙的锁骨捏碎。 他的眼神,如出鞘的利刃,锋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即刻点齐我北平卫所最精锐的五百名士兵,全员配备‘燕云三型’神机铳!随本王,亲征天津卫!” “这是我北平新军,组建以来的‘首秀’!” 朱棣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灼人的热量。 “本王要你的首秀,打出我北平的威风!” 他的脸凑近了陈如龙,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无穷的野心与战意。 “更要打给……我父皇看看!” “告诉父皇,他那支宝贝的‘皇家新军’,应该怎么打仗!”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如龙的耳边炸响!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沸腾! 王爷,要当着陛下的面,证明谁才是大明最强的军队! 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信任! 陈如龙的呼吸骤然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甲胄下的肌根贲张。 他猛地抬起右拳,狠狠捶打在自己的胸甲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立下了自己的军令状! “王爷放心!” “末将,誓要将那帮该死的倭寇,彻底歼灭在天津卫!” 他的眼中,燃烧着狼一般的凶光。 “片板不得入海!” 第95章 海岸的枪声!帝王的“新玩具”! 数日后,天津卫。 港口的上空,铅云低垂,寒风卷着咸腥的湿气,刮在人脸上,刀割一般。 望海楼,这座天津卫最高的建筑,此刻已被清空,成为临时的天家御所。 朱棣站在顶楼的露台。 他身上的亢奋与疯狂,被这凛冽的海风一吹,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凝练成了一股冰冷的、择人而噬的杀意。 他身后,是他的父皇,大明朝的开创者,朱元璋。 还有太子朱标,以及大将军徐达。他们代表着大明最顶级的军事权威,此行名为“观摩”,实为“审判”。 “重八,倭寇势大,老四这五百人……是不是太托大了?” 马皇后站在朱元璋身侧,看着远处海平面上逐渐浮现的黑点,忧心忡忡,素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丈夫的龙袍一角。 那些黑点在视野中迅速放大,变成一艘艘大小不一、样式狰狞的海船。 数十艘船,裹挟着近三千名倭寇,正朝着港口的方向破浪而来。 他们显然已经看到了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那些用油布包裹的巨大箱子,在他们眼中,是唾手可得的财富。 朱元璋没有说话。 他的身体站得笔直,双手负在身后,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看过王朝更迭的眼睛,此刻死死锁定了远方的舰队。 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重量,让整个望海楼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 “王爷!可以出击了!” 陈如龙一身戎装,按着腰间的刀柄,单膝跪地请命。 他的眼神里,是即将出笼的饿狼才有的渴望。 朱棣却连头都未回。 他举着一个黄铜打造的单筒望远镜,那是系统中兑换出的简易造物,却足以让他清晰地看到倭寇头领脸上那贪婪而狰狞的笑容。 “不急。” 他的声音平静,不起波澜。 “让他们再近一点。” “让本王的‘铁王八’,先去好好招待他们。” 铁王八? 朱元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 朱标与徐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是何等古怪的代号。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港口最深处的巨大船坞中,一声前所未闻的、穿云裂石的嘶鸣,猛然炸响! “呜——!!” 那不是号角,不是战鼓,是一种纯粹由钢铁与蒸汽迸发出的咆哮! 声音巨大到让望海楼上的琉璃瓦都嗡嗡作响!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头“怪物”从船坞中猛地冲出,撞开波浪,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它没有高耸的船帆。 它通体被一层层厚重而粗糙的铁灰色钢甲包裹,接缝处布满了巨大而狰狞的铆钉,充满了野蛮、原始的力量感。 最骇人的是,它的船身两侧,巨大的木制轮盘正在疯狂转动,搅起漫天水花,推动着它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海面上横冲直撞。 船体中央,一根粗大的烟囱正“呼哧呼哧”地喷吐着滚滚黑烟,将天空都染上了一抹污浊的灰色。 这,就是这个时代根本不该出现的怪物! 铁甲!蒸汽!明轮! “那……那是什么东西?!” 倭寇的旗舰上,头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代的是极致的错愕与荒谬。 这是船? 没有帆,如何航行? 那黑烟,莫非是着火了? 不等他们想明白,那头“铁王八”已经调整方向,笔直地朝着他们的舰队冲了过来。 它的速度,远不是靠人力摇橹的小船可以比拟的! “放箭!射!给老子射沉它!” 倭寇头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 一瞬间,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抛物线,精准地覆盖了铁甲舰的全身。 “叮!叮!当!当!当!”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利刃入肉的闷响,而是一阵密集的、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所有的箭矢,在接触到那厚达三十毫米的锻压钢甲的瞬间,或被弹飞,或直接碎裂成数截,叮叮当当地落入水中。 别说射穿,连一个清晰的白点都没能留下! 望海楼上,徐达这位一生戎马的大将军,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明白了。 那些箭矢,无效! 这艘怪船,免疫弓箭! “撞沉他们。” 朱棣放下了望远镜,吐出了四个字,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命令通过旗语,瞬间传达到了铁甲舰上。 “呜——!!!” 又是一声汽笛长鸣,铁甲舰的烟囱喷出了更浓重的黑烟,两侧的明轮转速陡然加快! 它对准了倭寇最为巨大的那艘旗舰,舰艏那根特意加固、突出船体的巨大撞角,在海面上划开一道狰狞的白浪,猛地加速! 倭寇旗舰上的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头钢铁怪物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在他们的瞳孔中越放越大! 恐惧,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轰——!!!”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那不是木头与木头的碰撞,而是钢铁对血肉之躯的碾压!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倭寇的旗舰,那艘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巨大海船,被铁甲舰的撞角从侧腰处,硬生生撞了进去! 木屑与残骸冲天而起!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那艘旗舰,被拦腰撞断,瞬间断成了两截! 船上的倭寇如同下饺子一般,惨叫着坠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一击! 仅仅一击! 旗舰沉没! 整个倭寇舰队,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便是彻底的崩溃与大乱! “怪物!是海里的怪物!” “跑!快跑啊!” 幸存的倭寇彻底失去了战意,他们疯狂地划动小船,一部分人调头想逃,更多的人却被码头上的“财富”冲昏了头脑,他们嘶吼着,试图冲上岸,进行最后的抢劫。 他们以为,只要上了岸,就安全了。 岸边,一直单膝跪地的陈如龙,缓缓站起了身。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指挥刀。 刀锋,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出一道森然的寒芒。 “开火!” 朱棣的声音,再次从望海楼上传来。 陈如龙高举的指挥刀,猛然劈下! 他没有嘶吼,而是举起了一个铁皮制成的喇叭,用一种冷静到冷酷的语调,发出了清晰的指令。 这声音,响彻整个海岸线。 “神机铳营!三段击!” “自由射击!” “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不是一声,也不是一片。 而是一道连绵不绝、仿佛永无止境的金属轰鸣! 岸边,早已列阵完毕的五百名神机铳营士兵,以后世最标准的三段击阵型,同时喷吐出了死亡的火舌! 第一排射击,退后装填。 第二排上前,射击,退后装填。 第三排…… 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这不是一场屠杀。 这是一场“工业化”的、“流水线”式的清除! 五百米的恐怖射程,是这些倭寇的认知中,根本无法理解的“天堑”! 他们还在距离海岸足有三百多米的海面上,还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他们引以为傲的倭刀,还挂在腰间。 他们悍不畏死的冲锋,还只是一个可笑的念头。 然后,由“燕云三型”神机铳射出的米尼弹,组成的金属风暴,就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精准地覆盖了他们! 朱元璋亲眼看着。 他看着那些刚才还嚣张无限的倭寇,在冲锋的半途中,身体猛地一震,胸口炸开一团血雾。 他看着他们划桨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看着一片又一片的海水,被迅速染成刺目的猩红。 没有惨叫,因为子弹的速度超越了声音。 没有对冲,因为敌人的攻击范围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只有枪声。 永不停歇的枪声。 和不断倒下的尸体。 一个不留! 望海楼上,死一般的寂静。 朱元璋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急促、粗重。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灼热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兴奋! 他死死攥着栏杆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泛白。 他彻底爱上了这个“新玩具”! 爱上了这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在对方的绝望中,予以清除的绝对掌控感! “好!” “好一个‘神机铳’!” “好一个‘铁甲舰’!” 朱元璋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面前的汉白玉栏杆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身后的太子与徐达,最后落在了自己的四子,朱棣的身上。 那眼神里,再无审视,只剩下纯粹的欣赏与炽热!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响彻云霄。 “‘北伐’暂缓!” “‘平倭’为先!!” 第96章 审讯“活口”!锁定江南的通倭铁证 天津卫海战,与其说是“战”,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展示”。 当朱元璋正沉浸在“新玩具”带来的绝对掌控感中,当他那句“平倭为先”的帝王之音还在望海楼上空回荡时,朱棣却已经从那山呼海啸般的胜利狂热中抽身而出。 他的眼神越过了脚下这片被胜利和鲜血浸染的土地,投向了更深、更暗的所在。 那股滔天的兴奋,那股几乎要将胸膛撑爆的灼热,在朱元璋的体内奔涌。 而朱棣,却冷静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这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刚刚从极度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太子朱标,心头猛地一跳。 他看向自己的四弟。 那张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分居功自傲,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这场惊天动地的海战,仅仅是他庞大计划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开端。 “陈如龙!” 朱棣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穿透了海风的呼啸与残存的枪炮回响。 岸边,正指挥士兵清点战果的陈如龙身体一震,猛然转身,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在!” “打扫战场!不许放跑一个活口!” 朱棣下达了第二道命令,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海面上挣扎、沉浮的倭寇破船,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具穿透力。 “‘安全局’特工随行!” “本王要的不是战利品,是‘活口’!尤其是那些……穿丝绸的‘活口’!” 穿丝绸的活口! 这几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朱标和徐达的心上。 他们瞬间明白了。 朱棣的真正目的,从来都不是这三千悍不畏死的倭寇。 他的剑锋,自始至终,都指向了他们背后,那只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黑手——江南商帮! 命令下达。 早已待命的“北平安全局”特工,如同黑夜中的猎犬,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 他们与杀气未消的“神机铳营”士兵一同,在“铁甲舰”那巨大钢铁身躯的掩护下,迅速登上了那些还未彻底沉没的倭寇船只。 海风中,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的硫磺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海浪拍打着断裂的船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到处都是被米尼弹撕裂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将暗色的海水染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安全局的特工们对此视若无睹。 他们的目标明确,行动精准而高效。他们越过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倭寇尸体,用靴子踢开堆叠的杂物,直奔那些最大、最坚固的船只。 很快,他们找到了目标。 在几艘大船最底层的船舱里,阴暗、潮湿,充满了鱼腥和血的恶臭。 特工们一脚踹开舱门,火把的光亮照了进去。 角落里,十几个人挤作一团,抖如筛糠。 他们身上穿着的,不是倭寇的肮脏武士服,而是昂贵、考究的大明丝绸长衫。 只是此刻,这些华美的衣物上,沾满了污秽的舱底积水和呕吐物,显得狼狈不堪。 这些人,正是江南商帮派来督战、并用独家海图引导航线的“管事”! 在他们身边,还躺着几个尚未死透的倭寇头目。 安全局的特工毫不留情,直接上前,用特制的绳索将这些“活口”全部捆绑结实。 …… 天津卫,临时指挥所。 这里原本是卫所的一处仓库,此刻已被清空,布置成了森严的审讯场。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结的铁块。 朱元璋、朱标、徐达,三人并排坐在主位上。 他们的脸色,已经从望海楼上的兴奋与震撼,转变为此刻的铁青与凝重。 尤其是朱元璋,他一言不发,那双曾阅尽天下风云的眼睛里,此刻正酝酿着一场足以焚毁一切的风暴。 朱棣没有坐。 他负手立于堂中,身姿笔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在他的脚下,一名被安全局特工特意“照顾”过的中年人,正瘫在地上。他的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破了皮肉,脸上血污与冷汗交织,身体因为剧痛而不断抽搐。 他,就是这批“向导”的总管事。 “姓名,籍贯,何人指使!” 朱棣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我……我乃应天府商人……”那管事剧痛难忍,牙齿打颤,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依旧嘴硬,“我乃胡……胡丞相的门生……燕王殿下,您不能……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棣一个冰冷的眼神打断。 “聒噪。” 朱棣失去了耐心。 他不想,也没有必要在父皇、皇兄和魏国公面前,表演一场漫长而血腥的“酷刑”戏码。 他有更直接、更高效的手段。 他对着身侧的安全局特工,微微偏了一下头。 一个眼神。 两名黑衣特工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的机械。 一人上前,用膝盖死死压住管事的身体,一只手化作铁钳,捏住了他的下颚,用力一错! “咔!” 脱臼的脆响声中,管事的嘴巴被迫张开。 另一名特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拔掉木塞,动作迅捷地将瓶中透明的液体,尽数灌进了管事的喉咙! “唔!唔!唔!!” 管事发出绝望的、被堵在喉咙里的呜咽,四肢疯狂地挣扎,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这一幕,就当着朱元璋和朱标的面,悍然上演。 朱元璋的眉毛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看着那瓶不知名的药剂,看着自己儿子那张冷酷的脸,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阻止。 这无声的默许,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药力发作得极快。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那名管事的剧烈挣扎渐渐平息。 他的身体瘫软下来,眼神中的狡诈、恐惧与痛苦迅速褪去,变得空洞、涣散,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涎水。 他的人,还在。 他的魂,已经没了。 “何人指使?” 朱棣再次发问,声音依旧平淡。 这一次,管事涣散的瞳孔微微转动,嘴唇机械地开合,吐出了毫无修饰的真实。 “是……是胡相爷……不……是商帮的王会长,和胡相爷的公子……” “为何‘通倭’?” “是……是为了报复……报复‘燕北棉布’和‘神皂’……它们断了我们的财路……” “胡淳的死……也是诱因……” “王会长他们……提供了金钱、五艘大海船……还有……我们商帮独有的‘海图’……引导倭寇,绕开大明水师,直扑天津卫……” 一句句,一字字。 从这个已经失去意志的躯壳中,吐露出的,是足以让整个大明朝堂为之震动的惊天阴谋。 旁边,一名书记官笔走龙蛇,将这份沾满了血与背叛的口供,一字不漏地清晰记录在案。 口供录完。 另一队特工立刻呈上了从这名管事和其他“活口”身上搜出的物证。 一枚雕刻着“通济”二字的象牙腰牌,这是江南商帮核心成员的信物。 一个用火漆封口的信筒,里面是商帮与倭寇联络的密信。 最关键的,是一本封皮已经发黑、上面浸染着斑驳血迹的“账本”! 账本被翻开,上面用隐晦的代号,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他们向倭寇支援金钱、粮食,甚至是大量倭刀、盔甲的详细数目! 人证! 物证! 口供! 三者俱全,形成了一条完整而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通倭叛国”,铁证如山! 书记官将誊写好的口供,双手呈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伸出手,接过那张还带着墨香的纸。他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的目光扫过纸上的每一个字,呼吸变得无比粗重,如同濒死之人拉动的破旧风箱。 他看到了“报复”,看到了“断了财路”,看到了“提供海图”。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轰! 一股滔天的怒火,终于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啪!!” 朱元璋猛地将那份口供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虬结贲张。 “内鬼!!”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音震得整个指挥所嗡嗡作响。 “这帮畜生!为了钱,连‘内鬼’都敢当!!” 第97章 帝王的海军梦!朕要一支铁甲舰队! 那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在指挥所内掀起了一阵无形的风暴,余音久久不散。 朱元璋那张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里都填满了杀意。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一个即将炸裂的火药桶,起伏不定。 他猩红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张写满了背叛的供状。 墨迹未干,字字诛心。 朱标默默地上前一步,弯腰,将那份供状捡起,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尘。他不敢看自己的父皇,只能将目光投向一旁始终面无表情的朱棣。 四弟的手段,酷烈、直接,甚至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可正是这种冰冷,撬开了最坚硬的嘴,挖出了藏在帝国肌体深处,那已经开始腐烂流脓的毒疮。 许久,朱元璋的喘息声终于平复了些许。 他没有再看那份供状,而是将视线死死地钉在了朱棣身上,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老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回北平。”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 “咱,要亲眼看着!” …… 一道加盖了太子朱标亲笔署名与东宫大印的奏报,连同那份足以掀翻整个江南官场的口供、物证,被装入特制的防水信筒。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带着足以燎原的星火,冲出天津卫,直奔帝国的心脏——应天府。 这不再是一份捷报。 这是一封战书! 是皇权对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发出的最后通牒! 当奏报抵达中书省,当那份供状的内容被六部九卿传阅之时,整个应天府的官场,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 前些时日还在为“海禁”与“市舶司”之争而上蹿下跳,试图将脏水泼向燕王府的胡惟庸党羽,在一夜之间,集体失声。 他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恐惧,如同瘟疫,在他们之间疯狂蔓延。 而那些原本保持中立,甚至对燕王在北平的“胡作非为”颇有微词的言官们,彻底被点燃了。 文人的风骨,让他们无法容忍“通倭叛国”这种践踏底线的行径。 “商贾误国!” “奸贼当诛!” 雪片般的奏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堆满了通政司的案头,矛头直指整个江南商帮,以及他们背后那张若隐若现的、属于相国胡惟庸的巨网。 一场席卷大明朝堂的政治风暴,已然拉开序幕。 然而,掀起这场风暴的核心人物,朱元璋,却已经带着朱标、朱棣以及大将军徐达,返回了北平。 燕王府,书房。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名内侍正小心翼翼地将墙上那幅巨大的《北元疆域图》卷起,收拢。 那上面用朱砂标记的北伐路线,那一个个代表着蒙古部落的名字,随着地图的卷起,被一同封存进了历史的尘埃里。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幅崭新的地图。 一幅以前所未有的视角,描绘着大明万里疆域的地图。 它的主色调,不再是代表陆地的土黄,而是无垠的、深邃的蔚蓝。 从辽东的鸭绿江口,到天津卫,再到广阔的东海、南海,一个个细小的岛屿,一条条用虚线标注出的航线,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大明海疆图》。 朱元璋就站在这幅图前,负手而立,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天津卫码头,那艘钢铁巨兽喷吐蒸汽的咆哮,那“神机铳”撕裂一切的火龙,那场颠覆了他数十年战争认知的“工业化屠杀”,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他的野心,那份从一介布衣到九五之尊都未曾熄灭的火焰,在这一刻,找到了新的方向。 它从广袤的草原,转向了更为广阔,也更为富饶的海洋! “都看看吧。” 朱元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 他缓缓转身,目光依次扫过自己的长子朱标,义子徐达,最后,定格在朱棣那张平静的脸上。 “咱以前,错了。” 这位从不认错的马上皇帝,说出了让朱标和徐达都心头一震的话。 “咱一直以为,北元残余,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咱做梦都想着,要将王保保的脑袋,挂在应天府的城楼上。” 他的手指,猛地戳向了地图上那片蔚蓝色的海域。 “但现在咱明白了!” “盘踞在草原上的,充其量,只是疥癣之疾!他们打进来,咱能打回去!他们跑,咱能追!” “而这!”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后怕。 “这‘倭寇’与‘江南’的勾结,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是烂在根子里的病!是能要我大明江山性命的绝症!” 朱元璋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再次燃烧。 “北伐,可以等!” “等个三年,五年,十年!等王保保老死,等他们自己分裂!咱等得起!” “但‘平倭’,一天都不能等!” “刻不容缓!”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重新转向朱棣,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那是一种帝王的占有欲,一种要将整个世界都纳入掌中的疯狂野心。 这,是一个全新的“阳谋”。 一个比“北伐”宏大百倍的计划。 “老四!” “嗯。”朱棣平静应声。 “你那‘铁甲舰’,是好东西!你那‘神机铳’,更是平定四海的国之利器!”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极致兴奋的颤抖。 “咱要你,立刻,马上,给咱造!” 他伸出一根手指。 “咱要一百艘!” 朱标的瞳孔微微一缩,一百艘铁甲舰?这个数字已经足够骇人。 然而,朱元璋似乎觉得这个数字还远远不够。 他猛地张开五指,在朱棣面前狠狠一晃! “不!一百艘不够!” “咱要五百艘‘铁甲舰’!” “咱要组建一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无敌舰队!一支属于我朱家,属于大明的‘皇家水师’!” “咱要让这支舰队,跨过这片大海,从根子上,彻底踏平那些倭寇的老巢!!” “五百艘?!” 这一次,不仅是朱标,就连一向沉稳的大将军徐达,都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徐达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五百艘钢铁巨舰组成的无敌舰队! 那将是何等毁天灭地的威势?光是想象一下那样的场景,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帅,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而朱标的脸,却“唰”的一下白了。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威势,而是国库。 “父皇!” 他急切地向前一步,声音都变了调。 “不可!万万不可啊!” “五百艘铁甲舰……父皇,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几乎要将北平,不,是将整个北方的‘钢铁厂’全部抽空!其耗费的钱粮、人力、物力,恐怕比十次北伐加起来还要巨大!” “国库……国库根本支撑不住啊!” 朱标心急如焚。 他这位父皇的“薅羊毛”大法,已经到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薅羊毛了,这是要连羊带骨头一起吞下去! 书房内的狂热气氛,被朱标这盆冷水浇得微微一滞。 朱元璋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计划的疯狂。 然而,朱棣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平静地站了出来,打破了父兄之间的对峙。 “父皇,大哥所言不虚。” 他先是肯定了朱标的担忧,让太子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您的宏愿,儿臣愿万死达成。” “但目前,我们确实造不了五百艘。”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产能。” “目前北平所有的高炉,即便不眠不休,日夜产钢,其全部产量加在一起,一年,也只够勉强支撑五艘‘铁甲舰’的龙骨和核心装甲。” “想要支撑起一支如此庞大的舰队,钢铁的年产量,至少要翻十倍。”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动力。” “作为铁甲舰心脏的‘蒸汽机’,目前仍处于‘一号工坊’的手工试制阶段。 其核心部件,例如汽缸和活塞的锻造与打磨,对工艺的要求极高,良品率甚至不足一成。” “无法实现标准化量产,就无法为舰队提供稳定可靠的动力核心。” 最后,他看向朱元璋,说出了最致命的一点。 “第三,人才。” 朱棣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洞穿现实的力量。 “父皇,我们,没有‘人’。” “您没有足够多的、懂得如何驾驭这种钢铁巨兽,而非传统帆船的水手。” “您更没有足够多的,懂得如何维护,甚至只是简单修理那些娇贵‘蒸汽机’的‘工程师’。” 第98章 “天津卫水师学堂”! 死寂。 一种足以将人骨髓都冻结的死寂。 朱棣最后那句“我们,没有‘人’”,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砸碎了书房内刚刚升腾起来的所有狂热。 它比钢铁产能不足更冰冷,比蒸汽机良品率低下更绝望。 它直指帝国的根基。 朱标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朱棣这釜底抽薪式的剖析,震得心神失守。 是啊,就算掏空国库,榨干北平,奇迹般地造出了那五百艘钢铁巨舰,谁来开?谁来用?谁来修? 一群连大海都未曾见过的北方旱鸭子吗? 徐达眼中沸腾的光芒,也一寸寸冷却下来,化为深沉的凝重。 他戎马一生,最清楚“人”的重要性。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没有合格的统帅与士兵,再精良的武器,也不过是一堆废铁。 而朱元璋,这位大明的开创者,只是坐在那儿。 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那双曾看过尸山血海,也曾俯瞰万里江山的眼睛,此刻死死地锁定在自己第四个儿子的脸上。 那里面没有怒火,没有失望,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压力,仿佛要将朱棣的骨头一根根碾碎,看清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个念头。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许久。 “老四。” 朱元璋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砂石摩擦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人的心脏上。 “咱还是那句话。” 他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书房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下去,全部汇聚于他一人之身。 “别跟咱说‘困难’。” “咱要‘怎么办’!” “你提要求,咱让整个大明,配合你!” 这句话,不是疑问,是命令。 是这位马上皇帝一生行事准则的终极体现。 他从一个乞丐,一个和尚,走到九五之尊的位置,靠的从来不是抱怨困难,而是碾碎困难! 朱棣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父皇身上那股熟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霸道。但他没有畏惧,反而挺直了脊梁。 因为他手中握着的,是唯一能够满足这份霸道的答案。 “父皇,船,儿臣造不了五百艘。” 他的声音平静,却在死寂的御书房中,投下了一颗惊雷。 “但儿臣,可以为您打造一个,能源源不断‘生产’舰队和海军人才的‘体系’!”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副巨大的海疆图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动作吸引。 朱棣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指,在那片蔚蓝的舆论图上,一个临近北平,连接着内陆与大海的战略要冲之上,重重地画下了一个圈。 天津卫!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要将那块冰冷的舆图烙穿。 “儿臣请求父皇下旨!” 朱棣猛然转身,目光灼灼地迎上朱元璋的审视,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以‘平倭’大义、‘皇家’之名,在天津卫划出‘皇家特区’!”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沉重分量。 “建立——‘大明皇家水师学堂’!” “学堂?” 朱元璋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的审视化为了毫不掩饰的怀疑与不耐。 “咱要的是战舰!是能踏平倭寇老巢的无敌舰队!” “不是一帮摇着扇子,满口之乎者也的穷酸秀才!” 皇帝的怒气,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本末倒置,滑天下之大稽! “父皇!” 朱棣的声音陡然拔高,第一次在御前显露出如此锋锐的气势,竟隐隐压过了皇帝的不满。 “此‘学堂’,不学‘四书五经’!” “不考‘八股策论’!” 他斩钉截铁地宣告,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颠覆大明立国以来的文教根本。 “只学‘实学’!” 朱标心头巨震,他几乎要开口呵斥朱棣的“离经叛道”,却被朱棣接下来的话,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朱棣的语速极快,思维却清晰得可怕,仿佛这套方案已在他的脑海中演练了千百遍。 “‘水师学堂’,下设两大分院!” “第一:‘舰长指挥学院’!”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徐达,带着无比的敬重与恳切。 “由魏国公徐达,挂帅督学!” 徐达猛地一怔,显然没想到会突然被点名。 “从北平卫所、‘建设兵团’、甚至京营最精锐的百战老兵中,挑选最忠诚、最有经验、识字断文的军官与士卒入学!” “他们不学孔孟,不学文章!只学三样东西!” 朱棣伸出手指,重重一点。 “‘新式航海术’!让他们懂得如何凭借星辰与罗盘,驾驭钢铁巨舰,驰骋万里海疆!” “‘铁甲舰炮术’!让他们懂得如何计算风速与弹道,让每一发炮弹都精准地落在敌舰之上!” “‘舰队协同战术’!让他们懂得如何指挥数十上百艘战舰,如臂使指,结成无坚不摧的钢铁战阵!” 朱元璋眼中的不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思索。 而朱棣,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的计划,环环相扣,根本不容人喘息。 “第二:‘蒸汽工程师学院’!” “由儿臣,‘亲自’督导!” 他加重了“亲自”二字,这是他对父皇的承诺,也是一种权力的宣示。 “从‘一号工坊’最优秀的工匠,从‘矿业兵团’最聪明的匠户子弟中,选拔最心灵手巧、最识字的学徒!” “他们同样不学经义!也只学三样东西!” “‘蒸汽机原理’!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懂得那颗钢铁心脏是如何跳动的!” “‘钢铁冶炼’与‘机械维修’!让他们懂得如何锻造出最坚固的装甲,更懂得如何在炮火连天的大海上,亲手修复受损的机器!” “以及,‘图纸测绘’!让他们懂得如何将一个零件,一个构思,精准地复制、放大,实现真正的‘标准化’生产!” 书房内,鸦雀无声。 朱标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听懂了。 他完全听懂了朱棣这个计划背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阳谋”! 这哪里是在建一个什么学堂? 这分明是在以“为皇家造舰队”这个谁也无法拒绝的崇高名义。 此刻堂而皇之地,将那些被朝堂诸公视为“奇技淫巧”的工业革命核心科技,从他朱棣一个人的“系统灌输”,转变为“规模化”的“国家人才教育”! 他要绕开整个大明的科举体系,绕开所有的文官集团,亲手培养出大明第一代,只忠于技术、忠于皇权,而不知孔孟为何物的“工程师”! 他要培养出大明第一代,只懂得协同作战、炮火覆盖,而不知传统战法为何物的“指挥官”! 这……这是在挖整个士大夫阶层的根基! 朱标能看懂,朱元璋又岂会看不穿? 那一瞬间,朱元璋眼中的思索,化为了一道洞穿一切的精光。 他瞬间就明白了朱棣的“私心”! 这个老四! 他不仅仅是要一支舰队! 他是在借着造舰之名,将北平,将他的燕王藩地,打造成一个独立于江南财税与文教体系之外的,独一无二的“技术心脏”! 一旦这个学堂建成,源源不断的技术人才和新式军官,都将打上他朱棣的烙印! 这股力量,未来将何等恐怖? 拒绝他? 朱元璋的指节,在龙椅的扶手上捏得咯咯作响。 他可以拒绝。 用一万个理由,用祖宗成法,用天下安稳,来拒绝这个包藏“祸心”的计划。 但是…… 他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五百艘钢铁巨舰组成的无敌舰队,跨过大海,将倭寇的岛屿一寸寸碾为焦土的画面。 他需要这支舰队! 他迫切地需要这支能为他扬威四海,奠定万世基业的舰队! 而朱棣的计划,是唯一能让这个梦想照进现实的路径。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朱棣摊在桌面上,逼着他这位皇帝必须接下的阳谋! “好……” 朱元璋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好一个‘实学’!”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咱准了!” 朱棣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刚要叩首谢恩。 “但是!” 皇帝那带着绝对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阳谋”,也随之而来。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学堂,必须冠以‘皇家’之名!从督学到学员,皆为‘皇家’之人!” “所有毕业生,无论是指挥官还是工程师,在分配到舰队之前,必须先入‘皇家新军’服役!毕业之后,也皆为皇家之臣,受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双重节制!”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刺朱棣。 “你,要先为咱,组建一支完全属于咱,只听命于咱的‘御用舰队’!” 朱棣的心脏,猛地一跳。 父皇,终究是父皇。 他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并且在第一时间,就用“皇家”这把最锋利的锁,将这头即将出笼的工业猛兽,牢牢地锁在了他的皇权之下。 但他,没有选择。 或者说,这本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儿臣,遵旨!” 朱棣俯身,额头重重地叩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成了。 他,终于拿到了那把开启“民智”与“工业化教育”的黄金钥匙。 第99章 密令!刘伯温的“江南”之行! 朱棣的身影,在奉天殿厚重的门槛外消失。 他带走了那份沉甸甸的“阳谋”,也带走了皇帝的“准了”二字,即刻启程,奔赴天津卫。 在那里,一座史无前例的“大明皇家水师学堂”即将拔地而起,大兴土木,昼夜不息。 而奉天殿内,龙椅之上的朱元璋,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眸中,刚刚送走朱棣的复杂光芒,正在迅速冷却、凝固。 他的注意力,如同从烈日当空的白昼,瞬间沉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那条关乎“平倭”的明线,已经交给了朱棣。 现在,他要亲自来处理那条足以动摇国本的,“通倭”的暗线。 …… 夜色深沉。 燕王府,一间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室。 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亮光,来自桌案上的一盏孤灯。灯火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扭曲不定。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与青铜器皿的冷冽气息,压抑得让人呼吸都变得滞重。 朱元璋端坐主位。 太子朱标侍立一旁,神情凝重。 另一侧,躬身站立的,是须发皆已花白的诚意伯,刘伯温。 桌案上,没有山珍海味,没有奏折文书,只静静地躺着一份供词。 那份从“江南”管事口中撬出来的,关于“通倭”的铁证。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与背叛的味道。 “伯温。” 朱元璋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你上次在婚宴上的示警,应验了。” 刘伯温的腰弯得更低了,苍老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沟壑纵横。 “陛下,‘江南商帮’与北元刺客有关,老臣当初只是基于蛛丝马迹的猜测。” “但如今,”他的目光扫过那份供词,语气沉重如铁,“他们‘通倭’,已是铁证如山。” “不错!” 朱元璋的手指,在那份供词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咚。 声音不大,却让太子朱标的心脏都跟着猛地一缩。 那股无形的杀气,不再是弥漫,而是几乎凝固成了实质,让灯火的焰心都为之战栗。 “胡惟庸的势力,已经不仅仅是‘结党营私’了。” 朱元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是在‘通敌叛国’!” “这,触碰了咱的底线!” 这一刻,朱元璋的脑海中,那条名为胡惟庸的毒蛇形象,彻底变了。 它不再是那条盘踞在朝堂之上,贪婪吞食着权柄与财富的巨蟒。 它已经悄然昂起了头,吐着信子,将毒牙对准了自己这个主人。 它要噬主! 这股认知,化作一股酷烈的寒流,瞬间贯穿了朱元璋的四肢百骸。 他的“屠龙术”,必须加速了! 他不再有任何迟疑,手,直接伸进了自己宽大的龙袍内衬。 片刻之后,一只布满老茧、却稳如泰山的手,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道用明黄丝绸包裹的密旨。 以及一枚在灯火下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纯金令牌。 令牌之上,阳刻着四个杀气腾腾的大字——如朕亲临! “刘伯温。” “老臣在。” 刘伯温的头,垂得更低。 “朕命你,即刻南下。” 朱元璋将那道密旨,推到了刘伯温的面前。 “明面上,你是‘皇家特使’,去‘嘉奖’江南的‘忠义商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淬着寒冰的弧度。 “就是那些,没有参与‘通倭’的商人。你要稳住胡惟庸,更要稳住整个江南的人心。告诉他们,咱只罚首恶,不搞株连。” 话音一转,那份伪装出来的“宽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暗地里,” “啪!” 那枚沉甸甸的“如朕亲临”金牌,被朱元璋重重地拍在了刘伯温的手中。 冰冷的触感,让刘伯温苍老的身躯都为之一震。 他知道这枚金牌的分量。 持此牌者,言即圣旨,行即君威! “你持此金牌,全权节制朱棣‘北平商行’在南方的所有情报网!” 朱元璋的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人都笼罩在灯火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咱的那个老四,他的商行里,养了不少能人。这些人,不属于朝廷官僚体系,胡惟庸的手,伸不进去。他们,就是你最锋利的刀!” “朕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那一瞬间,朱元璋的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嗜血的光芒。 那不是一个帝王的眼神。 那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枭雄,在锁定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利用这份‘通倭’铁证,给咱秘密清查!” “清查‘江南商帮’的所有账目!” “挖出他们与胡惟庸‘勾结’的每一笔黑钱!” “彻底掌握胡党‘叛国’的完整证据链!”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低沉,一句比一句森寒,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刀锋,要将“胡惟庸”这个名字凌迟。 “朕要的,是在‘废相’之时,让他胡惟庸,死无葬身之地!” “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第100章 丞相的反击!来自江南的经济封锁 应天府,丞相府。 府外,是泼天而下的暴雨,雷光每一次撕裂夜幕,都将飞檐上的琉璃瓦照得惨白。 府内,书房的烛火,却比那雷光还要摇曳不定。 “啪!” 一声脆响,炸裂在死寂的空气里。 一方温润如玉、雕刻着山水楼阁的端砚,被狠狠掼在金砖地面,迸裂成无数碎片。 墨汁四溅,污了名贵的地毯,也污了胡惟庸那双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就在刚刚,他接到了第一份来自天津卫的八百里加急密报。 信使冲进来时,几乎成了一个水人,带来的消息却像一团烈火,将胡惟庸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重金勾结,寄予厚望,号称纵横东海无敌手的数千“倭寇”,连天津卫的岸都没摸到,就在海上被屠杀得干干净净! 全军覆没! 报告上那几个字,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带着刺骨的血腥气。 “神火器”……“铁甲怪物”…… 这些匪夷所思的词汇,让胡惟庸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个荒诞不经的神话。 可那份由他最信任的暗桩拼死送回来的情报,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他,神话,已经变成了现实。 “废物!” “一群连船都开不明白的废物!” 胡惟庸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砸碎的不是一方砚台,而是他试图染指军权、试探朱棣虚实的野心。 然而,不等他从这份毁灭性的打击中喘过气来,书房的门再次被撞开。 第二名信使,比第一个还要狼狈,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相……相爷!” “宫中……宫中传出密信……陛下……陛下他……” 信使哆嗦着,从湿透的怀里掏出一个蜡丸。 胡惟庸一把夺过,用颤抖的手指捏碎蜡丸,展开里面的纸条。 只一眼,他脸上的暴怒就瞬间凝固,然后迅速褪去所有血色。 “陛下任命刘伯温为‘皇家特使’,已于今日,秘密南下,巡查江南!” 刘伯温! 这三个字,仿佛一道九天玄雷,精准无误地劈在了胡惟庸的天灵盖上。 那不是一个人名。 那是朱元璋悬在所有功臣头顶之上,最锋利、最无情的一把刀! 是那把,号称能斩尽天下蛟龙的……“屠龙刀”! “嗡——” 胡惟庸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倒灌的轰鸣。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又一步,最后“咚”的一声,整个人都瘫软在了背后的太师椅上。 椅子冰冷的硬木,硌得他骨头发疼,却远不及那股从心脏深处炸开的寒意。 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完全锁定的绝望。 他瞬间就懂了。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天津卫那场匪夷所思的海上“屠杀”,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那是朱棣的“武力示威”! 是用那闻所未闻的“神火器”和“铁甲怪物”,在向他,向整个大明朝堂,展示一种他无法理解、更无法对抗的全新暴力! 而刘伯温的“南下”,就是紧随其后的“政治清算”! 一武一文,一北一南,一张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合拢! “江南商帮”…… 这条他经营多年,为他输送了无数财富,支撑着他整个权力帝国的黄金命脉,已经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他知道了……” 胡惟庸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皇帝他……什么都知道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华贵的丝绸内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冷。 他仿佛能感觉到,刘伯温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已经隔着千里之遥,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位老谋深算的前辈,此刻正手持着一份他无法辩驳的铁证,在南下的官船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名为“律法”的屠刀。 反击! 必须反击!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绝望的闪电,划破了他脑中的混沌。 坐以待毙,就是死路一条! 他深知,自己绝无可能在军事上,去对抗朱棣那射程高达“五百米”的神机铳。 他也绝无可能在政治上,去阻止一个手持“通倭铁证”,还带着皇帝“屠龙”意志的刘伯温。 他所有的常规武器,在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法理面前,都失效了。 他只剩下最后,也是他最擅长、最根本的武器—— 经济! 那个支撑着他一步步爬上权力之巅,那个让他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庞然大物! “来人!” 一声嘶哑的咆哮,从胡惟庸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瘫软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彻底爆发出来的疯狂与狠厉。 “连夜召集‘江南商帮’所有核心成员!” “传我手令!召中书省安插在南方的所有党羽,立刻到各地商会总号集结!”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皇帝要‘屠龙’?” “那本相,就先‘断了他的龙脉’!” 那个老四朱棣不是要靠着北平那点贫瘠的土地,搞什么闻所未闻的“工业”吗? 那本相,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当晚,就在应天府被暴雨彻底淹没的时刻,一道道来自丞相府的“总动员令”,通过无数个秘密渠道,如同蛛网般扩散向整个富庶的江南。 胡惟庸对着那些连夜赶来,面色惶恐的商帮头领和地方心腹,下达了堪称“灭绝”的死命令。 那声音,比窗外的风雨还要森寒。 “第一!”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立刻停止向‘北平商行’,出售一切工业原料!记住,是一切!” “一两丝绸、一斤棉花、一块铁矿石、一寸木材,都不许再卖给他们!” “谁敢阳奉阴违,本相就让他全家在江南,再也做不成一文钱的生意!” “第二!”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江南全境,即刻起,严禁‘燕王神皂’和‘燕北棉布’的销售!” “查封所有存货!但凡发现有人私下交易,一律以‘通燕’之罪论处,家产充公,主事者下狱!” 他要用一场史无前例的、波及整个天下的“经济封锁”,彻底扼杀朱棣那刚刚萌芽的“工业化”进程! 他要让朱棣那日夜轰鸣的“钢铁厂”,因为缺少一块矿石而彻底熄火! 他要让朱棣那引以为傲的“织造局”,因为缺少一缕棉线而彻底停转! 他要让朱棣那个狂妄的“海军梦”,变成一堆躺在船坞里,永远无法开工的生锈废铁! …… 北平,天津卫。 初秋的凉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吹拂过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这里是“水师学堂”的选址。 朱棣正站在一处高地上,脚下是湿润的泥土,手里拿着一张刚刚绘制出的草图。 他正对着几名工匠,指点着图纸上一个特殊的区域,规划着未来“蒸汽机”的动力布局。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名“北平商行”的信使,坐骑几乎是贴着地面冲刺而来。 还未等马儿停稳,信使便一个翻身,滚鞍下马,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打,便单膝跪地,双手高高呈上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密报。 信筒的颜色,是代表最高级别的赤红色。 朱棣的眉头微微一蹙,放下图纸,接过了信筒。 他撕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 展开。 仅仅扫了一眼,他脸上的从容与沉静,便瞬间消失。 那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迅速阴沉,目光也随之变得锐利,冰冷。 旁边的亲卫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爷!江南……” 朱棣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信纸末尾的几个字上。 那几个字,仿佛带着江南的潮湿与阴谋,钻进了他的眼底。 全线断供! 第101章 火锅宴惊变!父皇,您回京镇场子 北平燕王府,正厅内。 紫铜火锅内的汤底翻滚着,咕嘟咕嘟,每一个气泡的破裂都喷出浓郁的肉香,混杂着麻酱的醇厚与酒液的烈性,将这座北境王府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桌面上,新切的羊肉片还带着冰霜的晶莹,层层叠叠堆砌着,肉质的纹理在灯火下清晰可见。几坛未开封的“烧刀子”静立一旁,单是那逸散出的酒气,就足以让人生出几分暖意。 朱元璋坐在主位,褪去了一身龙袍,仅着常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满是笑意,声音洪亮而爽朗。 “老四,这北平的冬天,可比应天府有滋味多了!” 他探出筷子,从沸腾的汤中夹起一片涮得恰到好处的羊肉,在麻酱碟里滚了一圈,塞入口中。肉的鲜嫩与酱料的香浓在舌尖炸开,朱元璋满足地眯起了眼,咀嚼的动作都带着一股酣畅淋漓的劲儿。 “咱看这北平城,比去年又繁华了不少!那街上的人,熙熙攘攘,都快赶上应天府的夫子庙了。你这个燕王,当得不错,有两把刷子。” 朱棣一身干练的劲装,在侧陪坐,身形挺拔。他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恭敬的笑容。 “父皇谬赞了。” “不过是儿臣遵照您的治国方略,在北平多开了些工坊,让城里城外的百姓都有活干,手里有钱,日子自然就好过了些。” 太子朱标坐在朱元璋的另一侧,面容温润,他举起酒杯,看向朱棣。 “四弟之功,天下皆知。如今的北平,已是我大明北方的门户,坚不可摧。” 兄弟三人围炉而坐,皇帝、太子、藩王,此刻卸下了所有身份的重担,只剩下父子兄弟间的温情。热气蒸腾中,气氛融洽,这方寸之间的正厅,仿佛是世间最安宁富足的乐土。 然而,变故突生。 就在朱元璋刚刚端起酒杯,准备品尝一口那烈喉的“烧刀子”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厅内的祥和。 一名身着北平商行特制黑衣的信使,神色慌乱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寒风与焦急留下的痕迹。他甚至来不及喘匀气息,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急报!” “北平商行加急密报,呈与王爷!” 朱棣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眉头微微皱起。 他伸出手,从那信使颤抖的手中接过密报。 信封上,三枚暗红色的火漆印章完整无缺,代表着最高等级的紧急军情。 只一眼,朱棣脸上的自信与从容便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寸寸碎裂。那张刚刚还挂着笑容的脸庞,此刻瞬间凝固,血色尽褪。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薄薄纸张,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泛出森然的白色。 朱元璋是何等人物? 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帝王,对气氛的变幻,对杀意的感知,早已深入骨髓。 空气中那骤然降临的凝重感,让他立刻放下了酒杯。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老四,出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低沉下来,方才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下帝王的威严与审视。 朱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胸中的惊骇压下,这才抬起头,将那封密报递了过去。 他的声音,沉得能砸出坑来。 “父皇,胡惟庸……发动总攻了!” “密报显示,整个江南,全线断供棉花和生铁!所有与北方有贸易往来的商贾,都被勒令停运北上。我们北平的各大工坊,尤其是纺织和军械制造,即将面临停摆!” 朱元璋接过密报,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上面的蝇头小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眼中。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来自底层草莽的暴烈之气,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 他猛地站起身,龙椅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得向后一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龙颜大怒! 他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青花瓷酒杯,在他恐怖的握力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砰!” 一声脆响。 酒杯被他生生捏得粉碎! 锋利的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混着醇厚的酒液,滴滴答答溅满了桌面,也溅在了那堆积如山的羊肉上。 “奸相误国!” 朱元璋的声音不再洪亮,而是化作了雷霆般的咆哮,在整个正厅内炸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好一个胡惟庸!他竟然敢掐咱的咽喉!” 他双目赤红,瞳孔中喷射出骇人的杀气,仿佛一头被触怒的雄狮。 “断咱的棉铁,就是断咱北平百姓的活路!” “就是断咱北方边军的军需!” “咱这就回京!调集御林军,把那奸贼的相府给咱围了!咱要活剐了他,抄他九族!” 朱元璋嘶吼着,转身便要向外走,那架势,是真的要立刻点兵回京,将胡惟庸碎尸万段。 然而,一只手,坚定地按住了他那只正准备挥舞的手臂。 朱棣如同铁塔般站立在他的身侧,力量沉稳,不容动摇。 “父皇,不可!” 朱棣的声音同样沉着有力,甚至带着一种与此刻狂暴气氛格格不入的、冰雪般的冷静。 “此时杀人,于事无补!” 朱元璋被他按住,动作一滞,狂怒的火焰稍稍降低,但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厅内清晰可闻。 朱棣迎着父皇那几乎要将人洞穿的审视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他主动请缨,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请父皇即刻回京!” “您现在要做的,是立刻返回应天,稳定朝堂,稳住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您要坐镇中枢,让江南那些人,看不清您的底牌!” “给儿臣争取时间!” “儿臣在北平,自会解决这个经济死局!” “这经济仗,儿臣来打!” 朱元璋死死盯着眼前的第四子。 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透着一股足以镇压风暴的绝对自信。 他活剐胡惟庸的念头依旧在脑海中咆哮,但理智告诉他,朱棣的话句句在理。 杀一个胡惟庸,北平缺料的困境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不杀,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他心中泛起万般担忧,更有一丝身为帝王的疑虑,半信半疑地盯着朱棣。 “老四,你给咱交个实底!没棉没铁,你拿什么跟人家斗?你北平那堆铁疙瘩,没了江南的原料,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别硬撑!实在不行,就跟着咱回京!” 面对帝王的终极质疑,朱棣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勉强,反而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 “父皇放心。” “儿臣的底牌,不在陆上,而在海上!” 他没有解释。 也不需要解释。 仅仅是这句霸气十足的宣言,已经让朱元璋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老四,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朱元璋深沉的目光在朱棣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 最终,这位一手缔造了大明王朝的铁血帝王,沉重地叹了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点头的动作,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是他将半壁江山的安危,押在了这个儿子的身上。 “好!” “咱就信你一回!” 朱元璋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 “老四,你若败了,咱给你收场!” 第102章 帝王回銮!北平的最高机密启动! 夜色浓重,北平府衙的后厅里,那股属于帝王的狂怒余威尚未散尽。 朱元璋那句“咱就信你一回”,每一个字都砸在朱棣的心头,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帝王之诺,重于泰山。 朱元璋的决断不带丝毫拖泥带水。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的动作,衣袍带起的风,都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决绝。 太子朱标紧随其后,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担忧,有期许,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个四弟的重新审视。 “身体不适,急需回京疗养。” 这个理由在当夜便传遍了行辕,却没能传出更远。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悄无声息。没有仪仗,没有通传,只有数十名最精锐的亲卫,裹着马蹄,在沉沉的夜幕掩护下,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决绝地向南而去。 他们要抢在江南的消息发酵之前,在胡惟庸的阴谋彻底引爆之前,让大明的皇帝,重新坐回应天府那张龙椅之上。 在帝王车驾消失于夜色之前,一间偏僻的静室里,烛火被风压得几近熄灭。 大明战神,魏国公徐达,正垂手立于朱元璋面前。 他满脸风霜的皱纹里写满了不解,不明白陛下为何深夜密召,又为何行色匆匆。 朱元璋没有解释国事,他只是将一枚温热的、刻着龙纹的金牌,按进了徐达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中。 那金牌的重量,让戎马一生的徐达都感到手掌一沉。 “老哥哥。”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褪去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一种属于男人和父亲的沙哑。 “咱走了,北平就交给你了。” 徐达猛然抬头,正要立下军令状,保证北平军需无虞。 朱元璋却摆了摆手,目光穿透摇曳的烛火,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若燕王有失,即刻调兵,护他周全。” 徐达一怔。 朱元璋的瞳孔收缩,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可因抗旨而伤了皇子。”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徐达脑中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这道密旨,不是让他去解决北平的经济困境,不是让他为燕王调运物资。 这道密旨的唯一核心,是朱棣的命! 陛下的意思是,哪怕燕王把天捅个窟窿,哪怕他抗旨不遵,只要他有性命之忧,自己就要动用这枚金牌,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 帝王心,深如海。 可这一刻,徐达感受到的,却是一位父亲对儿子最深沉,也最矛盾的爱护与担忧。 他攥紧了那枚金牌,金牌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臣,遵旨!” …… 冰冷的夜风吹拂在朱棣的脸上,将他身上最后一点属于父皇和大哥的温度也彻底带走。 他静静地站在府衙门口,直到那最后一丝马蹄的震动也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他缓缓转身。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脸上那份面对父兄时的谦恭、那份恰到好处的笑容,如同面具般寸寸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绝对冷静。 他的眼神里,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酷,以及冰层之下,那股足以焚烧一切的肃杀之气。 走了。 父皇和大哥都走了。 从这一刻起,应天府的朝堂风暴与他无关。 从这一刻起,整个北平,就是一座被惊涛骇浪包围的孤岛。 而他朱棣,就是这座岛上唯一的王。 他知道,胡惟庸的獠牙,以及他背后整个江南利益集团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这里,等着看他被原料耗死,等着看他那引以为傲的军工作坊变成一堆废铁,等着看他这个不可一世的燕王,是如何低下高傲的头颅。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度危险的弧度。 他没有回自己的卧房,而是径直走向了议事大厅。 “来人!传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穿透了寂静的夜。 片刻之后,燕王府所有核心的文臣武将,睡眼惺忪却又心神剧震地被召集到了灯火通明的议事厅内。 他们看着端坐于主位之上的燕王,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如同实质的压力,所有人的睡意都在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自即刻起,北平全城,进入‘内循环’战时状态!” 朱棣的第一道命令,就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所有非必需品的对外贸易,降至最低!” “户部、兵部、工部官员立刻行动,重新盘点城内所有储备物资!精确到每一斤粮食,每一块煤炭,每一寸钢铁!” “所有物资,优先保障军工生产、煤炭开采、全城粮食供给、以及基础民生!” “本王要确保,在新的原料抵达之前,北平城内,不许出现一粒米的骚乱,不许发生一起工坊的停工!”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而冷酷地砸向每一个人。 没有解释,没有商议。 只有命令与执行。 大厅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都意识到,一场他们看不见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在所有官员领命而去,整个北平城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之后,朱棣却挥退了所有的侍卫。 他谢绝了任何人的陪同,独自一人,走向了燕王府的最深处。 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关卡,走过一道道厚重的铁门,他来到了一个连徐达都无权靠近的绝对禁区。 “一号工坊”。 这里没有寻常工坊的喧嚣,只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寂静。 朱棣站在一片空旷的巨大空间中央,在他面前,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由无数淡蓝色光流组成的巨大面板,正静静地悬浮在空气中。 面板上,一个数字正在闪烁。 那是他近期通过完成一系列“民生小任务”,比如修筑道路、兴修水利、推广新式农具,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系统积分。 这些积分,足以兑换出大量的成品火炮,甚至几台完整的蒸汽机。 任何一样,都能解北平的燃眉之急。 但朱棣的目光,只是在那些成品选项上停留了一瞬,便毫不留恋地移开。 成品,只能让他喘息。 却不能让他赢得这场战争。 胡惟庸以为他斩断的是棉花和铁矿,但他真正想扼杀的,是北平这颗正在萌芽的工业心脏。 既然如此…… 朱棣的眼神,落在了兑换列表的最深处,那几个闪烁着金色光芒、价格高昂到恐怖的选项上。 他的战略,早已超越了胡惟庸的想象。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他要的,是整个时代的超车道! 没有丝毫犹豫,朱棣伸出手,意念在那几个选项上重重点下。 【兑换:蒸汽舰船龙骨冲压机全套图纸及核心组件】 【兑换:船用高压锅炉生产线全套图纸及核心组件】 积分疯狂燃烧,瞬间清零。 作为代价,两道庞大的、蕴含着无穷信息洪流的金色光芒,从面板中爆射而出,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属于工业时代的巅峰造物,是能将整个造船业从木头和风帆的时代,一步拖入钢铁与蒸汽时代的终极“杀手锏”! 他要的不是几艘船。 他要的,是一整套能够源源不断生产钢铁舰船的工业母体! “海上……” 朱棣低声重复着他对父皇说过的那两个字,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吞噬一切的光芒。 他立刻下令,召集了工坊内所有最核心、最忠诚的工匠大师。 这些工匠里,有世代造船的木匠宗师,也有能锻打出绝世宝刀的铁匠巨擘,他们都是朱棣耗费心血从天南海北挖来的天才。 当这些人带着满心的疑惑与敬畏,走进这间核心工坊时,看到的是平铺在巨大桌案上的、一张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图纸。 那是一艘狰狞而庞大的钢铁巨兽。 没有风帆,只有高耸的烟囱。 没有木壳,只有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甲。 复杂的管线,巨大的锅炉,颠覆了他们对“船”这个字的一切认知。 朱棣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图纸中央那巨大的锅炉结构图上,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因震撼而呆滞的脸,下达了比以往任何命令都要冷酷、都要决绝的死命令: “三个月的时间!” 他的声音在封闭的工坊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本王要看到一支能跨海远航的‘钢铁狼群’!” “哪怕累死在工坊,哪怕三天三夜不合眼,也要给本王造出来!” 朱棣的眼神里布满了血丝,那血丝中燃烧着的是吞吐天下的野望。 “所有图纸、所有技术,尽数向你们开放!你们的命,和北平的命,都在这几艘船上!” 工匠们看着图纸上那划时代的造物,再看看眼前这位燕王那双仿佛在燃烧的眼睛,他们身体里那股沉寂已久、为知己者死的匠人热血,被彻底引爆!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参与创造历史的无上荣光! “誓死完成王爷重托!”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 下一刻,巨大的蒸汽锤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猛然砸下! 黑色的浓烟,第一次从“一号工坊”那高耸的烟囱中滚滚而出,直冲云霄。 北平的最高机密——钢铁海洋计划,正式启动! 第103章 南京风云!丞相的“半场香槟”! 应天府,南京城。 自从朱元璋带着太子朱标毫无征兆地匆忙回京,整个朝堂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而压抑。 每一根梁柱,每一块地砖,似乎都浸透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沉默。 胡惟庸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发生。 龙椅上的朱元璋,非但没有降下雷霆,反而展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无奈”与“疲惫”。 他上朝时,只是轻飘飘地提了几句北方边防的艰难,对于江南商贾联手断供北平之事,却只字不提。 没有责骂,更没有惩戒。 他只是偶尔会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奉天殿内回荡,让百官的心都跟着抽紧。 然后,他会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眼神空洞,仿佛在对着满朝文武,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北平的事,难啊。” “朕……也无能为力了。” 这六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种极度的反常,这种帝王罕见的示弱,让胡惟庸那颗被权欲熏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嗅到了胜利的气息。 一个巨大的、致命的误判,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丞相府内,早已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上等的花雕酒香混合着昂贵的香料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胡惟庸正在大宴宾客,庆祝他自认为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场胜利。 满座皆是他的心腹党羽,以及那些手握江南经济命脉的豪商代表。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堆砌着谄媚入骨的笑容,一声声“丞相千岁”的恭维,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胡惟庸高坐主位,面色红润,眼神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他端起一杯琥珀色的上好黄酒,对着身边最亲信的党羽,以一种指点江山的姿态,大声分析道: “陛下为何匆忙回京?”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满堂的喧嚣。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北平撑不住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眼神里的蔑视几乎要溢出来。 “他那宝贝老四的什么‘工业化’,不过是建立在咱们江南原料之上的一座空中楼阁!” “现在,咱们釜底抽薪,原料一断,那座楼阁,顷刻间就要塌了!” “陛下想回来用皇权压我,想用他那把杀人如麻的屠刀,来吓唬咱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商人!” 他重重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冷哼道: “但他能奈我何?” “法不责众!” 这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江南所有的商贾,上万家字号,都抱成了一团!他能把咱们所有人都杀了不成?” “他不敢!” “杀了咱们,江南的赋税谁来交?他皇家的开销从哪儿来?他那庞大的朝廷,靠谁来养活?” 胡惟庸猛地站起身,在堂中踱步,声音越发激昂。 “他回来,不是来问罪的!是来求和的!是想找个台阶下,好让咱们松口,给北平一条活路!” “丞相高明!” “丞相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满堂宾客齐声附和,马屁声如潮水般涌来,将胡惟庸彻底淹没。 他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仿佛已经看到了最终的胜利。 在他看来,朱棣那所谓的“工业化”,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冰冷的、毫无用处的废铜烂铁。 北平的经济崩溃,民心动乱,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只会玩弄些奇技淫巧的皇子,也妄想挑战这维系了千百年的经济铁律? 可笑至极! 经济的命脉,权力的根基,始终掌握在他们这些人的手中! 胡惟庸重新端起一杯酒,高高举起,对着满堂宾客,高呼一声: “诸位!” “北平的那头工业怪兽,已成冢中枯骨!” “来!为咱们的胜利,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干了此杯!” “干!” 丞相府内,觥筹交错,酒气熏天。 胡惟庸沉浸在这半场开香槟的狂欢之中,他感受着权力的巅峰滋味,以为自己已经扼住了那位燕王的咽喉,将整个大明的未来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不知道。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就在这片他以为尽在掌握的大明版图之外,就在那被他视为经济孤岛的北地,遥远的天津卫,海边。 一座地图上从未标注过,被军队层层封锁的“皇家造船厂”内。 此刻,正是一派钢铁与火焰交织的沸腾景象。 轰!轰!轰! 巨大的蒸汽锤每一次落下,都让整片大地随之颤抖,那震耳欲聋的轰鸣,足以撕裂任何人的耳膜。 数不清的工匠赤膊着上身,汗水在他们古铜色的肌肤上流淌,瞬间又被灼热的空气蒸发。 他们眼中没有疲惫,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高耸入云的烟囱,正不分昼夜地向天空喷吐着滚滚浓烟,那黑色的烟柱,是高压蒸汽锅炉在极限运转的怒吼。 一台造型狰狞、远超这个时代想象的巨大冲压机,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一块块烧得通红的铁板,狠狠压制成舰船龙骨和弧形外壳的精准形状。 那是朱棣用积分兑换的核心设备,是属于工业时代的暴力美学。 火光冲天。 蒸汽弥漫。 这里根本不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船坞,而是一个由钢铁、烈火与咆哮构成的巨型怪兽巢穴。 在系统的图纸指导下,在无数工匠不眠不休的血汗浇灌下,第一批以“蒸汽机”为心脏、外覆钢板的量产型铁甲舰,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完成最后的舾装。 它们没有传统福船那高耸入云的巨大风帆。 只有一根根指向天空的、粗壮而威武的黑色烟囱。 它们没有温润的木壳。 只有一片片用铆钉连接起来的、闪烁着森冷光泽的坚实铁甲。 这些沉默的钢铁巨兽,在海水的浮力托举下,一艘艘,如下饺子一般,悄无声息,却又无比高效地滑入了冰冷的海中。 没有欢呼,没有庆典。 只有钢铁划破水面的沉闷声响。 它们沉默地漂浮在灰色的海面上,组成一片钢铁的森林,等待着那一声足以改变时代的命令。 它们即将以一种全新的、碾压式的姿态,去撞碎胡惟庸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经济封锁。 应天府的笙歌与狂欢,不过是这场海上暴风雨来临前,最可笑的序曲。 第104章 钢铁狼群!目标:倭国石见银山! 时间在无声的流逝中被消磨,如同在沙漏中悄然滑落的细沙。 自胡惟庸那道足以扼杀北平工业命脉的断供令下达,已是第二个月。 北平的物资库存,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城内的工坊并未完全死寂。巨大的蒸汽机依旧在低沉地轰鸣,维持着这座工业巨城最后的运转。 但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从工坊内汗流浃背的工匠,到衙署里彻夜不眠的官员,内心都悬着一块巨石。 他们依靠的,是燕王朱棣以惊天手笔囤积的最后一批原料。 那是在与江南彻底撕破脸皮之前,最后的存粮。 现在,粮仓即将见底。 整座北平城,上上下下,都憋着一口气。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天空。 每个人都清楚,最后的希望,唯一的变数,只在海上。 断供令下达后的第六十天。 一个寒意刺骨的清晨。 天津卫,海面。 厚重的海雾笼罩着一切,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 呜——! 一声悠长、沉闷,却又充满了穿透力的汽笛长鸣,撕裂了黎明的寂静。 那声音不属于这个时代,充满了钢铁与蒸汽混合而成的蛮横力量。 雾气中,六个庞然大物的轮廓缓缓浮现。 它们是六头蛰伏于深海的黑色巨兽,是“燕云级”蒸汽铁甲舰。 舰身外壳,覆盖着一片片用铆钉紧密连接的厚实钢板,在晨光下反射着森冷、坚硬的金属光泽。 没有一根传统帆船引以为傲的桅杆,取而代之的,是六根指向天空的粗壮烟囱,正喷吐着滚滚浓烟,将灰白色的天空染上工业的墨痕。 它们所蕴含的,是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狂暴动力,是足以碾碎一切传统水师的恐怖火力。 岸上,被召集前来观望的传统水师官兵,脸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敬畏。 旗舰“北平号”的甲板上,朱棣一身玄色戎装,身披黑色大氅。 冰冷的海风卷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如同展开的鹰翼。 他的目光比这初冬的海水更加冰冷,穿透了浓雾,望向那片未知的大海。 在他面前,神机营千户陈如龙单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 这位曾在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悍将,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等待命令的绝对服从。 朱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从亲卫手中接过两面旗帜。 一面,是绣着一个硕大“燕”字的王旗。 另一面,是代表着神机营荣誉的“神机”二字大旗。 他亲自,将这两面承载着北平最后希望的旗帜,庄重地交到了陈如龙手中。 “陈如龙听令!” 朱棣的声音,如同钢铁撞击,冷酷、直接,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江南的国贼不卖给我们铜铁,我们就去海外拿!” “胡惟庸以为他掐住了本王的脖子,断了北平的生路。那本王今日,就要让天下人看看,这世上的财路,从来不止一条!” 他猛地抬起手臂,指向被浓雾笼罩的无尽东方。 那一个动作,充满了霸道与决绝。 “目标——倭国!” “石见银山!” 陈如龙握紧旗杆的指节瞬间发白,眼神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石见银山! 那是倭国最大的银矿,是支撑那个岛国经济的命脉所在! 紧接着,朱棣的下一句话,更是让这位百战悍将的心脏都为之剧烈收缩。 那句话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匪气与霸道。 “记住!” 朱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锤砸进陈如龙的脑海里。 “你们不是去打仗的,是去‘收税’的!” “倭寇袭扰我大明海疆数十年,杀我子民,掠我财货!这笔血债,如今,本王要你们连本带利,全部给本王讨回来!” “只要能带回银子、铜料,任何你们需要的资源,哪怕将整个倭国都给本王翻个底朝天!” “本王!” “为你们撑腰!” 他的目光扫过旗舰上的每一个人,从船长到水手,再到神机营的士卒。 那些人的眼中,不再有对未知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后彻底点燃的狂热,以及对财富最原始、最赤裸的渴望。 “此行,生死自负!” “但财富共享!” 朱棣的承诺,掷地有声。 陈如龙猛然起身,单手持旗,另一只手攥成铁拳,重重捶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末将领命!” “誓不空手而回!” 他转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大步登上了“北平号”的指挥位。 呜——!!! 回应他的,是更加高亢、更加震撼天地的汽笛长鸣。 六座钢铁巨兽的烟囱同时喷发出更加浓密的黑烟,遮蔽了天日。 它们切断了与陆地最后的缆绳,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告别了故土。 没有风帆,不依赖风向,更无视洋流的阻碍。 六艘“燕云级”铁甲舰,以一种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航海认知的恐怖速度,调转船头,一头扎进了那片灰色的、充满未知的茫茫大海深处。 它们是六头挣脱了牢笼的钢铁恶狼,扑向了一片鲜美的猎场。 码头上,所有目送这支舰队离去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海雾重新弥漫,很快便吞噬了那片钢铁森林的最后一道剪影。 他们知道。 这是北平的最后一搏。 是燕王朱棣赌上了一切的破局之战。 是生,是死,皆在此行。 第104章 钢铁狼群!目标:倭国石见银山! 时间,是悬于北平城头的一柄利刃。 沙漏中的每一粒细沙滑落,都带着死亡的冰冷回响。 胡惟庸那道旨在扼杀北平工业命脉的断供令,已下达整整六十天。 第二个月。 北平的物资库存,彻底绷紧到了极限。 城内的工坊并未完全死寂。巨大的蒸汽机依旧在低沉地轰鸣,那轰鸣声维持着这座工业巨城最后的、脆弱的心跳。 但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从工坊内汗流浃背、肌肉虬结的工匠,到衙署里双眼布满血丝、彻夜不眠的官员,内心都悬着一块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巨石。 他们依靠的,是燕王朱棣以惊天手笔,在与整个江南彻底撕破脸皮之前,所囤积的最后一批原料。 那是最后的存粮。 现在,粮仓即将见底。 整座北平城,从王府到市井,从官衙到工坊,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天空是沉闷的,人心是沉闷的,连风中都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 每个人都清楚,最后的希望,唯一的变数,只在海上。 断供令下达后的第六十天。 一个寒意刺骨的清晨。 天津卫,海面。 厚重的海雾笼罩着一切,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分不清海与天的界限。 呜——! 一声悠长、沉闷,却又充满了穿透力的汽笛长鸣,悍然撕裂了黎明的寂静。 那声音不属于这个时代,充满了钢铁与蒸汽混合而成的蛮横力量,将沉睡的海鸟惊得四散飞起。 雾气被这声咆哮粗暴地推开。 六个庞然大物的轮廓缓缓浮现。 它们是六头蛰伏于深海的黑色巨兽,是“燕云级”蒸汽铁甲舰。 舰身外壳,覆盖着一片片用铆钉紧密连接的厚实钢板,在晨光下反射着森冷、坚硬的金属光泽。 没有一根传统帆船引以为傲的桅杆。 取而代之的,是六根指向天空的粗壮烟囱,正喷吐着滚滚浓烟,将灰白色的天空染上工业的墨痕。 它们的心脏,是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狂暴动力。 它们的獠牙,是足以碾碎一切传统水师的恐怖火力。 岸上,那些被召集前来观望的传统水师官兵,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到震惊,最终凝固成一种无法言喻的敬畏。 他们看着这些不需要风帆,却能喷吐黑烟的钢铁怪物,大脑一片空白。 旗舰“北平号”的甲板上,朱棣一身玄色戎装,身披黑色大氅。 冰冷的海风卷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如同展开的鹰翼。 他的目光比这初冬的海水更加冰冷,穿透了浓雾,望向那片未知、翻涌的大海。 在他面前,神机营千户陈如龙单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甲胄在寒风中泛着幽光。 这位曾在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悍将,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等待命令的绝对服从,宛如一尊蓄势待发的钢铁雕塑。 朱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从亲卫手中接过两面旗帜。 一面,是绣着一个硕大“燕”字的王旗。 另一面,是代表着神机营荣誉的“神机”二字大旗。 他亲自,将这两面承载着北平最后希望的旗帜,庄重地交到了陈如龙手中。 布料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甲板上清晰可闻。 “陈如龙听令!” 朱棣的声音,如同钢铁撞击,冷酷、直接,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江南的国贼不卖给我们铜铁,我们就去海外拿!” “胡惟庸以为他掐住了本王的脖子,断了北平的生路。那本王今日,就要让天下人看看,这世上的财路,从来不止一条!” 他猛地抬起手臂,肌肉绷紧,指向被浓雾笼罩的无尽东方。 那一个动作,充满了霸道与决绝,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目标——倭国!” “石见银山!” 陈如龙握紧旗杆的指节瞬间发白,那坚硬的木杆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他眼底深处,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石见银山! 那是倭国最大的银矿,是支撑那个岛国经济的命脉所在!王爷的目标,竟是如此之大! 紧接着,朱棣的下一句话,更是让这位百战悍将的心脏都为之剧烈收缩。 那句话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匪气与霸道。 一种属于上位者的、蛮不讲理的掠夺宣言。 “记住!” 朱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锤,狠狠砸进陈如龙的脑海里。 “你们不是去打仗的,是去‘收税’的!” “倭寇袭扰我大明海疆数十年,杀我子民,掠我财货!这笔血债,如今,本王要你们连本带利,全部给本王讨回来!” “只要能带回银子、铜料,任何你们需要的资源,哪怕将整个倭国都给本王翻个底朝天!” “本王!” 朱棣的声音骤然拔高,充满了铁血的意志。 “为你们撑腰!” 他的目光扫过旗舰上的每一个人,从船长到水手,再到神机营的士卒。 那些人的眼中,不再有对未知的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后彻底点燃的狂热。 以及对财富最原始、最赤裸的渴望。 “此行,生死自负!” 朱棣的承诺,掷地有声。 “但财富共享!” 陈如龙猛然起身,单手持旗,另一只手攥成铁拳,重重捶在自己的胸甲上。 “咚!” 一声闷响。 “末将领命!” “誓不空手而回!” 他转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军人的刚硬与决绝,大步登上了“北平号”的指挥位。 呜——!!! 回应他的,是更加高亢、更加震撼天地的汽笛长鸣。 六座钢铁巨兽的烟囱同时喷发出更加浓密的黑烟,遮蔽了天日。 它们切断了与陆地最后的缆绳,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告别了故土。 没有风帆,不依赖风向,更无视洋流的阻碍。 六艘“燕云级”铁甲舰,以一种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航海认知的恐怖速度,调转船头,一头扎进了那片灰色的、充满未知的茫茫大海深处。 它们是六头挣脱了牢笼的钢铁恶狼。 扑向了一片鲜美的、毫无防备的猎场。 码头上,所有目送这支舰队离去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海雾重新弥漫,很快便吞噬了那片钢铁森林的最后一道剪影,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煤烟味和一声声悠长的回响。 他们知道。 这是北平的最后一搏。 是燕王朱棣赌上了一切的破局之战。 是生,是死,皆在此行。 第105章 降维打击!蒸汽炮舰的“讲道理” 东海之上,风高浪急。 翻滚的墨绿色海浪,携带着万钧之力,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北平号”那钢铁铸就的船身。 轰鸣声沉闷而压抑,仿佛深海巨兽的低吼。 浪花在撞击中粉身碎骨,化作亿万飞沫,又无力地坠回大海。 然而,在这片狂暴的汪洋中,“北平号”的甲板却稳固得令人心悸。 神机营的士卒们,全身披挂,肃立如林,脚下的钢铁甲板没有丝毫传统木船那种令人作呕的颠簸与摇晃。 只有一种恒定的、低沉的震动,从脚底通过骨骼,直达心脏。 那是蒸汽核心在不知疲倦地咆哮,将磅礴如山海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舰尾的螺旋桨。 这种力量,让他们能够撕裂风暴,斩断洋流,以一种近乎神魔的蛮横姿态,将身后的波涛与渐行渐远的故土,一同抛在身后。 陈如龙站在舰桥之上,海风卷起他披风的一角,猎猎作响。 他没有去看那些狂暴的海浪,而是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前方,那片灰蒙蒙的未知。 出发前,燕王朱棣的每一个字,都依旧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你们不是去打仗的,是去‘收税’的!” “本王,为你们撑腰!”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赌上了北平所有未来的掠夺。他和他麾下的这支钢铁舰队,是燕王投出的唯一一枚筹码。 绝不容有失! 数日之后。 舰队的瞭望手那穿透力极强的呼喊,撕裂了海面的宁静。 “发现陆地!” “正东方向,发现陆地!” 陈如龙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抓过身旁的单筒望远镜。 冰冷的镜片中,视线的尽头,一条模糊而狭长的海岸线,正从经久不散的海雾中缓缓浮现。 倭国。 猎物,就在眼前。 与此同时,石见国的海防哨所内,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沸粥。 “报告!报告大人!” 一名负责瞭望的足轻,连滚带爬,涕泪横流地冲进了石见国大名的居所。 他因极度的恐惧而声音尖利变调,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海……海面上出现了怪物!” “八嘎!什么怪物!” 石见国大名一把推开怀中温顺的艺伎,抓起枕边的武士刀,脸上满是被打扰好事后的暴怒。 “冒着黑烟!六个……六个巨大无比的钢铁要塞!正朝着我们的港口……冲过来了!” 钢铁要塞?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大名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完全无法在自己的认知中找到任何与之匹配的东西,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有船队来了,而且规模不小。 “是哪里的海寇?还是南蛮的商船?” “不知道……不……不知道啊大人!但……但它们太大了!比我们所有的安宅船加起来还要巨大!还要雄伟!” 足轻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崩溃。 大名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能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当机立断,发出了集结令。 刺耳的法螺声响彻云霄,领地内所有能战斗的武士,从各地被紧急征召而来,足足数千人,黑压压地汇聚在港口。 同时,他将自己引以为傲的水军——那些大小不一,在他看来坚不可摧的“安宅船”与“关船”,全部部署到了港口外围,试图构筑一道海上长城。 木质的战船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海湾,数不清的家族旗帜迎风招展。 武士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互相鼓舞着士气。 看着眼前这番声势浩大的阵仗,大名刚刚升起的些许不安,又迅速被强大的自信所取代。 他认为,这不过是一群规模稍大、船只形制古怪的海盗罢了。 又或者,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藩属国水师,在茫茫大海上迷失了方向。 在他的认知里,海战的最终形态,无非就是接舷,然后用武士的血勇与锋利的太刀,决定胜负。 只要对方敢靠近,他麾下这数千名悍不畏死的武士,就能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告诉入侵者,谁才是这片海域真正的主人。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俘获这几艘冒着黑烟的“大船”之后,能从对方手里敲诈出多少财物。 然而,他所期待的传统海战,那场属于武士的荣耀对决,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 战斗的爆发与结束,快到不讲任何道理。 “北平号”的舰桥之上,陈如龙举着单筒望远镜,冰冷的镜片将倭国舰队那拥挤、杂乱的木质结构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底。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那里面没有轻蔑,只有一种跨越了整个时代的漠然。 一个手持火铳的壮汉,看着一群正朝自己挥舞着木棍的无知孩童。 接舷? 不,那不是战争,那是屠杀。 而他,没有兴趣亲手去执行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屠杀。 “传令!” 陈如龙的声音透过舰桥内的传声铜管,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达到舰队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战舰,目标敌方舰队,距离两公里,停止前进!” “咚!咚!咚!” 旗手猛力挥动令旗,沉闷悠长的钟声在各舰之间回响。 六艘“燕云级”铁甲舰,如同被驯服的远古巨兽,在距离倭国水师两公里的地方,几乎同时停下了它们那庞大的身躯。 看到这一幕,港口外围的倭国武士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他们怕了!” “懦夫!不敢靠近了!” “看到我们大石见武士的威势,看到我们无敌的水军,他们停船了!” 石见大名也得意地捋着自己的八字胡,他愈发肯定,对方是被自己这庞大的阵仗给吓住了。 他正准备派遣一艘小船前去“劝降”,好好享受一番胜利者的荣耀。 可下一瞬,他脸上的笑容,连同所有武士的欢呼,被一声撕裂天地的巨响,彻底凝固。 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工业时代的地狱咆哮! “全舰齐射!” 陈如龙手臂猛然挥下,怒吼声响彻整个舰桥。 “目标——敌军旗舰!” 命令下达的瞬间,“燕云级”铁甲舰的侧舷,一块块厚重的装甲板缓缓打开。 一根根比成年人腰身还粗的巨大炮管,狰狞地从炮窗中伸出。 这些由二号工坊倾尽全力打造的新式线膛炮,无论是射程、精度还是威力,都远远超越了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已知的火炮。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让整片海域都为之剧烈颤抖! 炮口喷吐出长达数丈的炽烈火舌,沉重的实心弹与饱含毁灭意志的***,裹挟着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和尖锐到刺耳的呼啸,划破了两公里的空间。 港湾内的倭国武士们,甚至没能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他们只看到,自己大名所在的那艘最为高大、最为华丽的安宅船,在接触到那些从天而降的黑色“铁球”的刹那,整个船体猛地一震,然后—— 轰然炸开! ***内部装填的猛烈炸药,在命中目标的瞬间被引爆。 巨大的冲击力,将坚硬厚实的木质船体,如同纸糊的一般,撕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断裂的桅杆、残破的肢体、被点燃的船帆,混杂着冲天而起的黑色浓烟,被猛地抛上数十米的高空,再暴雨般砸落海中。 一艘旗舰,连同船上数百名最精锐的武士,以及那位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大名,就这么在一瞬间,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痕迹。 整个倭国舰队,死寂了一。 第106章 跨海奔袭!高丽棉仓的“零元购” 死寂。 一种混杂着焦臭与血腥的死寂,笼罩着整片海港。 先前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与欢呼,仿佛是上个世纪的幻梦。此刻,只剩下火焰舔舐断木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冰冷海水冲刷着残骸的“哗哗”声。 每一个幸存的倭国武士,都僵在原地,瞳孔里倒映着那冲天而起的黑烟,以及烟柱下那个巨大的、空洞的海面。 他们的旗舰,他们的大名,他们最精锐的武士…… 没了。 就在一息之间,被彻底从这世间抹除。 恐惧,化作了实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一路窜上天灵盖。 陈如龙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呆若木鸡的倭国舰队,最后,落在了岸上一名因为过度惊骇而瘫软在地的武士身上。 那人身上的服饰,显示出他是仅次于大名的领主。 新的领主。 陈如龙收回视线,从怀中取出了一叠整齐的纸券,纸质坚韧,上面用朱红色的印泥盖着一个清晰的大印。 他将其中一张,随意地递给了身旁的亲兵。 亲兵会意,走到船舷边,对着下方一艘幸存的倭船,将那纸券扬手扔了下去。 纸券在空中打着旋,轻飘飘地落在了那艘船的甲板上。 船上的倭人浑身一颤,如同见到了什么催命的符咒,竟无一人敢上前拾取。 “告诉他们。” 陈如龙的声音不大,却通过传声铜管,化作了足以覆盖整个战场的洪亮宣告。 “此为‘工分券’。” 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冰冷得如同钢铁。 “可以凭此券,到北平市舶司兑换粮食、布匹,甚至是……铁器。” 声音平稳,却在每个倭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铁器! 那可是大明严令禁止出口的战略物资! 新任领主瞳孔骤然收缩,那张瘫软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极度复杂的贪婪与恐惧。他颤抖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被亲兵送上岸的协议。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向协议的最后。 那是一行朱红色的、用汉倭两种文字并排书写的条款。 “凡持有工分券者,皆受大明燕王府庇护。” 陈如龙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无比真诚,是一个慷慨的施予者,在面对迷途的羔羊时,才会露出的悲悯。 他将那份决定石见银山未来百年命运的卷轴,轻轻放在了新领主颤抖的手中。 “签了它。” 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裁决。 “或者,我换一个人来签。” …… 就在陈如龙用“大炮与契约”为朱棣撬开倭国银矿的同时,一片更加冰冷、更加广阔的海域上,另一支幽灵般的舰队,正悄然撕开黎明前的薄雾。 三艘通体漆黑的钢铁巨舰,沉默地划开高丽南部海域的波涛。 它们没有狰狞的撞角,也没有传统战船高耸的船楼,只是三座平顶的、会移动的钢铁堡垒。烟囱里喷吐出的浓重黑烟,混杂着水汽,在海面上拖出三道长长的、灰黑色的伤疤。 这里是高丽最大的贸易港口——釜山港的外海。 分舰队指挥官,赵毅,正站在旗舰“破阵号”的舰桥上。 他身上穿着一身与周围冰冷钢铁格格不入的陈旧棉甲,那是他跟随燕王朱棣在北境征战多年的旧物。 棉甲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发白,却被他擦拭得一尘不染。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脸上的线条如同北境的风沙雕刻而成,坚硬而冷厉。 “将军,已经可以看见釜山港的灯塔了。” 一名年轻的瞭望兵大声报告,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战栗。那不是恐惧,而是即将见证历史的亢奋。 赵毅没有回头。 他只是用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注视着远方那个逐渐清晰的港口轮廓。 高丽。 大明的藩属。 这个词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了一瞬,便被他毫不留情地碾碎。 藩属? 在燕王殿下的宏图霸业面前,任何阻碍,都只是需要被碾碎的石头,无论它顶着什么名头。 胡惟庸。 这个名字,赵毅更是熟悉。正是此人当权时,处处掣肘北平,甚至暗中断绝了军械粮草的补给。 如今,他虽死,其党羽却在高丽兴风作浪,妄图用小小的棉花,来卡住北平发展的脖颈。 可笑。 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位雄主。 也根本不明白,这位雄主手中,掌握着何等超越时代的力量。 “传我命令。” 赵毅终于放下了望远镜,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敲击般的质感。 “所有舰炮,解除炮衣。” “主炮,装填实心弹。” “目标,釜山港外,三里海域。”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冰冷的钢铁甲板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与机械绞盘转动的吱嘎声。 一门门黑得发亮的线膛炮,被水兵们从防水油布下释放出来,炮口缓缓抬起,无声地指向了那片平静的海面。 “开炮。” 赵毅的命令,简单到没有任何修饰。 下一秒。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一枚重达百斤的实心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从“破阵号”的主炮炮口喷射而出。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轨迹,随即狠狠砸入釜山港外三里处的海面。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高达数十丈,随后又轰然砸落,激起滔天巨浪。 整个釜山港,瞬间从沉睡中被惊醒。 港口内的所有高丽官员与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炮响,震得肝胆俱裂。 他们冲出房门,冲上箭楼,骇然地望向海面。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三艘从未见过的、如同海中巨兽般的黑色铁船,正呈品字形,死死地封锁住了整个港口的出海口。 那些船没有帆,却能逆风而行。 那些船冒着黑烟,仿佛燃烧着地狱的火焰。 刚才那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正是从其中一艘巨兽的身上发出的。 “那……那是什么怪物!” “是海神发怒了吗?” 港口的官员们面如土色,双腿打颤,几乎站立不稳。他们立刻派出一艘小船,壮着胆子前去交涉。 赵毅甚至懒得用望远镜去看那艘可怜的小舢板。 他直接对传令兵下令。 “打旗语,告诉他们。” “奉大明燕王密令,搜查北元残余势力潜伏港口,确保藩属国安全。” “我部将即刻登岸,检查所有仓库,任何阻拦,皆以通敌论处。” 冰冷的命令,通过旗语,清晰地传递到了高丽人的眼中。 “通敌”二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高丽官员的心口上。 他们看着那三艘钢铁巨舰上,缓缓转向、对准了港口的黑洞洞炮口,又想起不久前从对马岛传来的、关于倭国舰队全军覆没的恐怖传闻。 所有的抗议,所有的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们只能颤颤巍巍地打开港口的大门,放行。 当赵毅亲率的士兵踏上釜山港的码头时,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屈辱的气息。 北平的士兵们没有理会那些瑟瑟发抖的高丽守军。他们在军官的带领下,直奔港口最大的仓库区。 一脚踹开仓库大门。 瞬间,所有士兵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仓库之内,一座白色的山丘,一直堆到了房顶。 一包包被压得无比紧实的棉花,散发着干燥而独特的植物清香,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咋舌。 这正是北平纺织工坊日夜盼望的战略物资! 赵毅缓步走进仓库,他伸手,从一个破损的棉花包里,抓出了一把洁白的棉絮。 棉纤维修长,质地柔软。 是上等的好棉花。 他嘴角的线条,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此乃战略物资!” 赵毅的声音,在巨大的仓库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胡惟庸意图谋反,勾结北元余孽,此批棉花恐有资敌之嫌!” “为了大明江山永固,为了高丽藩国安危,北平燕王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士兵。 “征用了!” 命令一下,早已准备好的士兵们,如同出闸的猛虎,扑向了那堆积如山的棉花。 他们没有携带金银,却带来了大捆大捆的、崭新的纸券。 那是燕王府工坊最新印制的“工分券”。 士兵们在搬运棉花的同时,将几份盖着“大明燕王府”朱红大印的公文,贴在了仓库最显眼的柱子上。 又随手将几张工分券,散落在空出来的地面上。 公文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兹征用高丽釜山港优质棉花数万包,以充军需,日后结算,凭此券赴北平市舶司兑换!” 至于这些在高丽境内形同废纸的“工分券”能兑换到什么,何时能兑换,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高丽的守军与官员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一包包属于他们的财富,被那些如狼似虎的明军士兵高效地搬上运输船。 他们看着那三艘钢铁巨舰恐怖的轮廓,感受着那些黑洞洞炮口传来的死亡凝视,连一句像样的抗议都说不出口。 恐惧与无奈,笼罩了整个釜山港。 他们进行了一场毫无成本的掠夺。 不。 用燕王府的说法,这是一次合乎“礼仪”与“正义”的征用。 第107章 震撼归!那不是船,是移动的国库 天津卫港口,已是深冬。 寒风自海面之上席卷而来,刮在人脸上,是刀子划过的刺痛。 可这刺骨的寒意,却无法驱散码头上那黑压压的人群。 北平布政使高翔站在最前方,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 他身旁,是矿业兵团的负责人,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拳头却攥得指节发白。 在他们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工人。 纺织工坊的、冶炼工坊的、军械工坊的……他们是北平工业的心脏,但这颗心脏,已经因为缺少原料而跳动得无比虚弱。 整整两个月。 北平上下,从官员到贩夫走卒,所有人都在紧衣缩食,都在忍受着一种无声的煎熬。 唯一的信念,便是等待。 等待那支深入茫茫大海的舰队,带回决定北平生死的希望。 午后的残阳缓缓向西沉降,橘红色的光辉铺满海面,像是燃尽的余烬。 希望,也正如此刻的夕阳,一点点沉入黑暗。 码头上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高翔的心沉入谷底,就在无数工人开始绝望地低下头时。 海平面上,天与海的交界处,毫无征兆地,升起了六道浓黑的烟柱。 那烟柱笔直地冲天而起,撕裂了橘红色的天幕,是蒸汽机独有的咆哮,是钢铁心脏搏动的证明。 死寂被打破了。 一个眼尖的少年工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 “回来了!” “是燕王殿下的舰队!回来了!” 这一声,点燃了干燥的草原。 码头瞬间被引爆。 所有人都疯了一般涌向岸边,压抑了两个月的焦虑期盼,在这一刻尽数化为震天的狂呼。 陈如龙率领的“钢铁狼群”,终于归来! 六艘钢铁巨舰,以一种碾压一切的雄壮姿态,破开海浪,缓缓驶入港口。 当舰队依次靠岸,那巨大的吃水深度,让每一个懂行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船体被压入了海面以下极深的位置,仿佛不堪重负的巨兽。 这说明,它们负载着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恐怖重量。 旗舰“北平号”巨大的钢铁舱门,在一阵刺耳的机括声中缓缓开启。 工坊紧急制造的简易蒸汽起重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巨大的吊臂探入船舱,吊起了第一箱货物。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木箱被稳稳吊上码头。 就在落地的瞬间,或许是碰撞过于剧烈,箱盖竟“砰”的一声弹开了! 刹那间,万道光芒迸射而出。 箱内,根本不是什么货物。 那是一座由无数银锭堆砌而成的小山! 白花花的“石见银”,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甚至不敢直视的刺眼光芒。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银子!” “是银子啊!” 狂热的尖叫与欢呼,彻底盖过了海风的呼啸,化作实质的声浪,席卷了整个天津卫。 这还没完。 紧接着,一包包被液压机压得无比紧实的“高丽优质棉花”,被流水线般搬运下船。 它们在码头上迅速堆砌起一座又一座连绵的矮山。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来棉花独有的、干燥而温暖的植物清香。 这股气味,钻入那些纺织工坊工人的鼻腔,比世间任何美酒都要醉人。 码头的人群中,一名乔装成货栈伙计的锦衣卫暗探,死死盯着眼前这震撼的一幕。 他的双手在袖中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一切记在脑中,连夜写下了那份注定要震动整个应天府的绝密奏章: “启禀皇上,燕王舰队归来,所获非虚!白银折合库平银一百万两有余,铜料二十万斤,棉花五万包!此非舰队,实乃移动之国库也!” 码头的高台上,朱棣身披一袭宽大的黑色大氅,猎猎作响。 他俯瞰着下方那堆积如山的财富,俯瞰着那些陷入狂热与崇拜的百姓和士卒。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是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缓缓抬起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无穷的魔力。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奇迹般地平息了。 数万人的目光,汇聚于他一人之身。 “传令下去!” 朱棣的声音穿透风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与无边的自信。 “所有工厂,即刻复工!”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到涨红的脸。 “告诉所有工人们,咱们的棉花和银子,多得用不完!”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衣袖,手臂如铁,直直指向应天府的方向。 那语气中,充满了对胡惟庸集团毫不掩饰的蔑视与嘲弄。 “从今天起,北平不缺钱,更不缺粮!” “我们要让江南那帮想饿死我们的人好好看看,什么叫富得流油!”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是从胸膛里迸发出的惊雷。 “什么叫……工业的力量!” 短暂的寂静之后。 “燕王千岁!” “燕王千岁!!” “燕王千岁!!!” 数万百姓与工人,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呐喊。 这股声音冲破云霄,宣告了胡惟庸精心策划的经济封锁,已然彻底破产。 更预示着,一场由北平发起的,无比残酷的经济反击战,即将拉开帷幕。 第108章 降维打击!“燕货”南下 朱棣那句“什么叫……工业的力量!”的余音,还未在天津卫刺骨的寒风中彻底消散。 它不是宣言,更不是口号。 它是扳机。 一声扣响,一场由北平掀起的经济风暴,便已然化作了吞噬一切的实体,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大明帝国的心脏——江南,直扑而去。 整个北平,就是一头苏醒的钢铁巨兽。 当那一百万两白花花的石见银,那五万包散发着暖香的高丽棉花,被分别送入熔炉与工坊,这头巨兽被注入了滚烫的血液。 它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原料危机? 这个词,从北平的字典里被彻底抹去了。 那些因缺棉而停转的纺织车间,那些因断铜而熄火的冶炼高炉,此刻宛若饿了数月的凶兽终于见到了血食。 积压了数月之久的庞大产能,在这一刻得到了毫无保留的疯狂释放。 更致命的,是成本。 这些原料,不是从市场上买来的。 它们是朱棣的舰队,从海外直接“拿”回来的。 零成本。 这意味着,北平的每一寸布,每一件铁器,其成本,低到了一种扭曲现实的、堪称渎神的境地。 朱棣的字典里,同样没有“被动挨打”这个词。 他骨子里的血是烫的,是满溢着侵略与征服欲望的。 胡惟庸想用经济封锁饿死他,那他便要用更野蛮更高效、更残酷的经济铁拳,将对方引以为傲的整个江南经济体系,砸个粉碎! 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大网,以北平为中心,急速张开。 大运河,成了锦衣卫暗探们流淌着财富的黑色动脉,走私船队昼夜不息。 东海之上,那支刚刚挂牌、尚显稚嫩的商贸船队,第一次满载着烙印着“燕”字的货物,扬帆南下。 北方内陆,晋王朱棡、宁王朱权这些朱棣的兄弟藩王,成了他最可靠的节点,将北平的意志辐射向更广阔的腹地。 海量的,廉价到令人发指的“燕货”,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冲垮了所有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壁垒,灌入了南方富庶的肌体。 风暴的中心,应天府。 这座大明最璀璨的都城,很快便出现了一幕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奇景。 城东最大的集市口,一家新开的布行门前,队伍像一条贪食的长蛇,从街头一直甩到了巷尾。 人挤着人,人挨着人,汗臭与兴奋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那股热烈的劲头,竟比灾年抢米还要疯狂。 一块巨大的木牌戳在门口,上面的墨迹粗大而嚣张。 “燕北棉布,每匹二百文!” “二百文?” 一个垫着脚尖、脖子伸得老长的大婶,眼睛瞪得铜铃大,满脸都是荒谬。 “店家怕不是写错了吧?少写了个‘两’字?” “没写错!就是二百文!” 她身前一个精瘦的汉子,激动得满脸通红,唾沫星子横飞。 “我邻居二小子昨天就抢到一匹!我摸了,那手感,那质地,比咱们松江府四百多文的上等货还好!密实,厚重!” “我的天爷!松,松江布最贱的也要四百五十文!这‘燕北棉布’,一半都不到?” 议论声,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 这就是北平的回答。 用从高丽零元购的棉花,用朱棣从无人知晓的神秘渠道获得的“蒸汽织布机”,进行着这个时代的人们无法想象的工业化生产。 成品布料的紧密程度,花色的新颖程度,都远超江南手工作坊的极限。 而它的价格,却低到足以将一切对手送进地狱。 一墙之隔,便是另一个世界。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几家江南老字号布庄,此刻死寂得能听见蛛网凝结的声音。 几个掌柜凑在门口,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家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存货。 那些都是他们响应胡丞相的“号召”,用远高于平日的市价,从各地豪商手中拼死抢购回来的棉花和生丝。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场针对北平的围猎,是一次足以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的豪赌。 可现在,那些曾被他们视作黄金的棉花,那些耗尽家财囤积的生丝,此刻变成了一卷卷无人问津的布,在仓库的阴暗角落里,无声地腐烂,嘲笑着他们的贪婪与愚蠢。 顾客不是傻子。 当有一种品质更好、价格却只有一半的新选择出现时,没有人会再为那些昂贵的旧货支付一个铜板。 这不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 这是愿不愿意当冤大头的问题。 崩溃开始了。 它如同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引发了摧枯拉朽的连锁反应。 铁器铺里,那些由北平钢铁厂用新式高炉炼出的“精铁农具”,正以其恐怖的低价和“三年不卷刃”的惊人耐用性,疯狂地吞噬着市场。 灯油店中,一种名为“鲸油”的新式灯油,正用它更明亮、更持久、也更廉价的光,驱散应天府的黑暗,也同时掐灭了传统油坊最后的生机。 恐慌。 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恐慌,终于在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江南豪商和胡惟庸的党羽之间,疯狂蔓延。 他们囤积的棉花,烂在了手里。 他们高价收购的生丝,无人问津。 他们引以为傲、传承百年的手工作坊,在北平那台名为“工业”的恐怖战争机器面前,脆弱得如同被狂风卷过的纸窗,被轻易地碾成了齑粉。 降维打击。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不讲任何道理的降维打击。 苏杭,松江…… 江南最富庶的几个府县,曾经织机声日夜不休的纺织作坊,成片成片地陷入了死亡般的寂静。 织机停了。 染缸冷了。 工人们被遣散,曾经富甲一方、在当地呼风唤雨的作坊主们,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从云端跌落泥潭,血本无归。 他们拖家带口,跪在各自府衙的门前,哭声震天。 但这一次,他们愤怒的矛头,不再是指向那个遥远的、强大的燕王。 而是那个当初信誓旦旦,用丞相的信誉作保,蛊惑他们参与这场经济豪赌的当朝第一权臣——胡惟庸! “是胡惟庸!是他害了我们全家啊!” “若不是听信他的鬼话,说什么囤积原料,断供北平,我何至于倾家荡产,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胡惟庸!还我血汗钱!” 愤怒的哭喊与绝望的咒骂,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暗流,穿过富庶的江南水乡,笔直地指向应天府,指向那座权倾天下的丞相府。 相府,书房。 紫檀木的香气在书房中弥漫,却压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胡惟庸坐在那张他最喜欢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脸色惨白如纸。 他的面前,几名从江南各地星夜兼程赶回的心腹,正躬着身子,面如土色地汇报着各地的惨状。 苏州,三成纺织作坊倒闭。 松江,五成。 杭州,七成! 每一个地名,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无情的重锤,狠狠砸在胡惟庸的心口。 他手中的那只汝窑天青釉茶杯,正在剧烈地颤抖。 温热的茶水溅出,洇湿了他华贵的丞相公服,他却毫无知觉。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也必须承认,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愚蠢,多么致命的错误。 他想起了锦衣卫密报中,那个模糊的词——“工业”。 他当时嗤之以鼻。 现在,这个词化作了扼住他咽喉的铁手。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用商贾囤货居奇的把戏,去对付一座座喷吐着黑烟、吞噬着矿石、能将棉花变成无穷无尽布匹的钢铁巨城。 他以为自己在跟一头狼搏斗。 结果,对方是一条会飞的、喷火的龙。 他没有饿死北平。 他甚至没有让北平伤到一丝一毫的元气。 他只是用自己亲手签发的“断供令”,将整个江南的经济根基,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崩溃边缘。 第109章 盟约崩塌!商人的膝盖,软得很快 胡惟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书房的。 他只记得,当最后一名心腹颤抖着说完江南的惨状,那只汝窑天青釉茶杯终于从他失去知觉的手中滑落。 “啪!” 一声尖锐的脆响,在死寂的书房里炸开,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碎片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滚烫的液体浸透了他脚下的波斯地毯,洇湿了他的官靴,如同他那份被碾碎、被焚烧、再也拼凑不起来的信心。 这场所谓的“经济封锁”,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用整个江南的繁华,用无数商贾的身家性命,用他胡惟庸的丞相声望作为代价的,天大的笑话。 海啸般的反噬,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 那座由他亲手搭建,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江南利益共同体”,在绝对的利益崩塌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商人,终究是商人。 他们的信仰是利润。 他们的忠诚,只取决于背叛的筹码是否足够诱人。 当破产与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胡惟庸的丞相权威,那些昔日酒桌上的称兄道弟,瞬间化为泡影,一文不值。 苏州府。 一座外表极其低调的私家园林深处,假山嶙峋,水榭亭台在夜色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深夜,园林最隐秘的一间暖阁内,灯火通明。 几个身影围坐在一张黄花梨圆桌旁,每个人的面孔,在跳动的烛光下都显得阴沉不定。 这些人,跺一跺脚,整个江南的盐价、丝价、粮价都要抖三抖。 他们是真正掌握着江南经济命脉的顶级豪商。 然而此刻,他们脸上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焦虑。 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胡惟庸完了。”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富态,常年执掌苏杭丝绸生意的老者,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残酷的清醒。 “他赢不了燕王。” 老者环视一圈,看着众人惨淡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道:“再跟着他走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得倾家荡产,被陛下抄家灭族!” 这句话,戳破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最后那一丝幻想。 跟胡惟庸走,是死路一条。 北平那台名为“工业”的机器,已经向他们展露了最狰狞的獠牙。 他们的存货积压如山,每日都在飞速贬值,库房里的银子流水般地往外淌,资金链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他们每晚都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是堆积如山的棉花和生丝在腐烂,就是官府上门查封家产的场景。 结论,很快就达成了。 一个绝望,但唯一正确的结论。 向燕王投诚。 只有跪向北平,跪向那个他们不久前还想置于死地的燕王朱棣,才有可能保住家业,保住性命,继续活下去。 “投诚,需要投名状。” 另一位一直沉默不语,掌控着江南私盐贸易的枭雄人物,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敲了敲桌面。 “燕王殿下凭什么相信我们?” “凭什么接纳我们这些墙头草?” 众人再次沉默。 是啊,前脚还在跟着胡惟庸断供,后脚就想投靠,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一份足以让燕王动心,足以让他们与胡惟庸彻底切割,再无回头之路的沉甸甸的“投名状”! 一个惊人的决定,在这间小小的暖阁里,被迅速敲定。 数日后。 几艘不起眼的商船,趁着夜色,悄然驶离了太仓港,它们没有北上,而是诡异地进入了茫茫东海。 船上,几名豪商的心腹亲信,怀揣着足以掀翻大明朝堂的秘密,绕开了胡惟庸遍布运河与陆路的眼线,通过一条曲折而隐秘的海上航线,一路向北。 北平,燕王府。 府门前,那几名从江南潜行而来的豪商代表,褪去了所有往日里呼风唤雨的骄横。他们整理好衣冠,对着王府朱红色的高大门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青石板透过膝盖的布料,传来刺骨的寒意,但无人动弹分毫。 姿态卑微,谦恭到了尘埃里。 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原本准备断供北平的所有物资清单。 “殿下!我等有罪!我等愿意将所有物资,以市价之半,源源不断供给北平,以赎万一!” 这只是开胃菜。 真正致命的,是他们从怀中取出的一样东西。 为首那人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起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重册子。 “殿下!此乃胡惟庸多年来在江南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私开钱庄,甚至暗中蓄养死士的全部罪证!” “黑账本!” 这份账本,详细到令人发指。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胡惟庸党羽的完整名单,每一笔肮脏交易的时间、地点、经手人,以及所涉及的触目惊心的巨额财富。 这是足以一击致命的铁证! 这是江南豪商们为了求生,递给燕王的一把最锋利的刀! 几乎在同一时刻。 远在江南的刘伯温,也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这些曾经对他这个“查账钦差”避之唯恐不及的商贾,此刻却主动登门,将一份份整理好的账目和口供,恭敬地呈到了他的面前。 刘伯温在江南“查账”已久,虽然掌握了不少线索,但始终缺少最直接,最全面的核心罪证。胡惟庸的党羽盘根错节,早已串通一气,想要撬开他们的嘴,难如登天。 此刻,他看着手中这份由商人们主动献上的罪证,其详尽程度,连他这个老谋深算的谋臣都感到心惊。 猎人,终于等到了收网的时刻。 刘伯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再犹豫,立刻提笔,给远在应天府的朱元璋写下了一封密信。 他的笔锋沉稳,狼毫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留下一个个杀气森然的墨字。 “陛下,江南人心已散,商贾倒戈。” “胡惟庸已成冢中枯骨,随时可取其项上人头,无需再等。” 写到这里,刘伯温笔锋一顿,眼中精光一闪。 仅仅扳倒一个胡惟庸,还不够。 他要借着这股东风,将火烧得更旺! “然,臣以为,这把火,或许可以烧得更旺一些!” “如今江南豪商自乱阵脚,人心惶惶,正是我朝借此机会,将江南土地兼并之沉疴,与盘踞百年的世家大族势力,一并扫除的最佳时机!” 应天府,皇城,奉天殿。 朱元璋的御案上,摆着两封刚刚通过最快渠道送达的密信。 一份,来自北平。 是他的四子朱棣大获全胜的捷报,以及那份来自江南商贾的,卑微而又赤裸的投诚书。 另一份,来自江南。 是他的老兄弟刘伯温那封建议他“放火烧山”,毕其功于一役的毒辣谏言。 这位一手缔造了大明王朝的洪武大帝,缓缓将两封信合上。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宫殿的重重殿宇,望向丞相府的方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滔天风暴。 所有的牌,都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收网的时刻,到了。 第110章 帝王落子!“皇家海贸”的合法化 应天府,武英殿。 殿内香炉里升腾的龙涎香,弥漫在沉凝的空气中,一丝一缕都透着无形的压迫。 香气浓郁,却驱不散那股盘踞在殿宇梁柱间的血腥预兆。 朱元璋端坐于九龙蟠龙椅之上。 那张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面孔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愈发深邃难测。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金砖之上,宛若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的面前,御案被清晰地分成了两界。 左边,是那本用油布包裹,却依旧散发着血腥与腐朽气息的“黑账本”。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吸饱了罪恶的黑色肿瘤。 旁边则摊开了数十份来自江南富商的“投诚书”,雪白的宣纸上,每一个字都用最谦卑的笔触写就,剖白着自己的“罪过”,乞求着皇权的宽恕。 右边,则是一份更为惊人的清单。 它不再是笔墨纸张,而是由锦衣卫直接呈送上来的,关于北平惊人财富的详细报告。 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座座银山,代表着足以撼动国本的恐怖力量。 报告旁边,还有一份关于“蒸汽舰船”的图纸和说明,上面绘制的钢铁巨兽,即使是静静地躺在纸上,也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野性与力量。 朱元璋的指尖,粗糙而有力,轻轻划过那份“黑账本”油腻的封面。 胡惟庸。 这个名字在他心中盘桓了太久,久到几乎成了一个必须铲除的执念。 为了这一天,他隐忍,布局,等待。 现在,这张罗织了数年的天罗地网,终于到了收紧的时刻。 江南豪商的倒戈,刘伯温的最终奏报,都宣告着这位权相的死期已至。 但他没有立刻下令。 他的目光从左边的罪证,缓缓移到了右边的财富清单。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风暴在酝酿,雷霆在汇聚。 但风暴的中心,却不是小小的丞相府,而是更为广阔、更为遥远的天地。 胡惟庸,已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杀。 可他的四子朱棣,却用钢铁和烈火,为大明劈开了一扇通往无尽宝藏的大门。 一个胡惟庸的项上人头,与一个崭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大明未来相比,孰轻孰重? 这位铁血帝王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复杂而又森然的弧度。 先收割果实。 再清理门户。 他要先将朱棣这种近乎“僭越”的掠夺行为,用皇权这把最锋利的刻刀,彻底烙上大明的官方印记,赋予其至高无上的合法性。 …… 次日,早朝。 奉天殿。 殿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文武百官垂首肃立,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扰了龙椅上那片沉默的深渊。 “臣,弹劾燕王朱棣!” 一声暴喝打破了死寂,一名御史手持笏板,猛然出列,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燕王未经朝廷允准,私自组建舰队,擅开边衅,名为平倭,实为海盗行径!此乃无君无父之举!” “臣附议!” 话音未落,另一名官员立刻跟上,声音愈发尖利。 “况其强夺高丽棉田,掳掠其民,更是有伤天朝体面,败坏我大明仁义之名!请陛下降旨,严惩不贷!” 一时间,朝堂之上,仿佛捅开了马蜂窝,弹劾之声此起彼伏。 胡惟庸的党羽们,此刻正经历着冰与火的双重煎熬。 他们收到了来自江南的警告,知道大势已去,五脏六腑都被恐惧的冰水浸泡着,惶惶不可终日。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将所有的火力都对准燕王朱棣。 只要能将朱棣的“罪行”坐实,或许就能让陛下投鼠忌器,让他们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僭越祖制!” “擅动刀兵!” “有违邦交!” 一声声罪名,掷地有声,在庄严的奉天殿内激烈回荡。 胡惟庸站在百官之首,深深地低垂着头,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 他能感受到,龙椅之上那道如山岳般沉重的目光,正死死地锁定着自己。 那目光没有温度,却灼得他背脊刺痛。 他不敢抬头,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群臣的声浪能够动摇天听。 朱元璋始终沉默着。 他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 只有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笃,笃,笃。 每一下,都像是死神的脚步,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殿内的争吵声达到了顶峰。 就在此时。 “哼!” 一声冷哼。 声音不重,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瞬间贯穿了整个大殿的嘈杂。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群臣噤若寒蝉,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那股令人窒息的寂静,比刚才的喧嚣更加恐怖。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朱元璋缓缓从宽大的龙袖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银锭。 一块沉甸甸,造型粗犷,却在从殿顶缝隙中透入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耀眼光芒的银锭! 砰! 一声巨响。 朱元璋将那重达五十两的“石见银锭”,重重地拍在了龙案之上。 银锭在坚硬的御案上弹跳了一下,发出的金石之音,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心神俱裂。 “都在说燕王是海盗?” 朱元璋的声音,冰冷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穿透了每一个人的灵魂。 “哼!朕看他不是海盗!” 他缓缓站起身。 龙袍鼓荡,那股蛰伏的帝王威压,如同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奉天殿。 “他是我大明的财神!” 胡惟庸的身体剧烈一颤。 那双本就发软的腿再也支撑不住,骨头里的力气被瞬间抽干,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猛地抬头,看到的是朱元璋那双闪动着无尽杀意的眼睛,和他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嘲弄的冷笑。 完了。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朱元璋无视了胡惟庸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威严的目光扫过殿下战战兢兢的群臣,用不容置喙的口吻,下达了一道足以震动整个大明朝野的圣旨。 “传朕旨意!” 太监尖锐的唱喏声随之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百官耳中,如同重锤击鼓。 “鉴于北平‘平倭’有功,缴获甚丰,且海外蛮夷冥顽不灵,不服王化,屡犯我大明边境。” “特许燕王府,于天津卫设立‘北平市舶司’!” 轰! 这两个词,如同一道道天雷,在百官的脑海中炸开! 将朱棣的私掠行为,定义为“代天巡狩”!将海盗行径,包装成了官方的“通商”! 这已经不仅仅是赦免其罪。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加封赏! 然而,真正的惊雷,还在后面。 “凡燕王舰队海外所得,准其在北平就地铸造‘燕王宝钞’!” “以充军资,以资北平工业建设!” 死寂。 整个奉天殿,陷入了彻彻底底的死寂。 就地铸币权! 这是皇权最核心的权力之一!自古以来,钱法皆由中央所定,从未有藩王可以染指。 陛下,竟然将铸币权和海权,这两样国之重器,同时下放给了北平! 胡惟庸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终于明白,他输了。 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处心积虑想要掐死朱棣的咽喉,结果却反手将朱棣推向了更广阔的汪洋大海,甚至还得到了大明最高统治者所亲自授予的、至高无上的合法性。 …… 与此同时,天津卫。 巨大的造船厂内,号子声、锤打声、蒸汽机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喧腾的交响。 空气中弥漫着木料、桐油和煤烟混合的独特气味。 朱棣一身劲装,站在一座正在铺设龙骨的巨大船台之下。 他手中,正展开一卷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抵的明黄圣旨。 阳光照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 但他那深邃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停留和满足。 那片胜利的喜悦,只是一闪而过的涟漪,深处依旧是无尽的渴望。 “殿下,圣旨上……” 一旁的陈如龙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双手捧着头盔,几乎要语无伦次。 朱棣将圣旨随手递给他,目光重新落回那庞大的,如同巨兽肋骨般的船体龙骨上。 “既然父皇给了名分,那咱们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轻易地穿透了周遭的嘈杂。 “传我的令,二号船坞,即刻动工!” 他伸出手,食指坚定地指向那巨大的船台,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 “我们要造,比‘燕云级’大两倍的‘巡洋舰’!”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一旁的工棚。 “把海图拿来!” 工匠们不敢怠慢,立刻将一张巨大的,标注着已知海域的图纸在长桌上铺开。 朱棣的手指,越过高丽,越过倭国,在那片代表着无尽蔚蓝的茫茫海域上,缓缓划过。 “我听说,南洋的铁矿很不错啊。” 第111章 港口堵塞!燕王的陆地行舟狂想! 朱棣的手指,越过高丽,越过倭国,在那片代表着无尽蔚蓝的茫茫海域上,缓缓划过。 “我听说,南洋的铁矿很不错啊。” 他的话音未落,那道将他一切“私掠”行径彻底洗白的圣旨,便化作了席卷整个北方的风暴。 朱元璋的金口玉言,不只是赦免。 是加冕。 北平市舶司,正式设立。 这四个字,意味着朱棣的“大航海”被彻底合法化,从阴影走向了烈日之下。 天津卫港口,迎来了建港以来最为疯狂的井喷式繁荣。 每一天,太阳还未跃出海平面,远方的天际线上便已出现一根根笔直的黑色烟柱。 那是蒸汽轮船的滚滚浓烟。 数十艘满载着倭国石见银矿、高丽优质棉花和刚刚从南洋运回来的檀木、香料的巨轮,争先恐后地驶向港口,庞大的钢铁身躯挤满了整个航道。 汽笛的嘶鸣声,压过了海浪的咆哮。 码头上,人声鼎沸。数万名苦力赤着上身,喊着沙哑的号子,肩扛手抬,昼夜不歇地从船舱中卸下一箱箱沉重的货物。 金钱的味道,混杂着海水的咸腥、煤炭的烟尘、香料的异香,弥漫在天津卫的每一寸空气中。 但这极致的繁荣之下,一个足以让整个北平工业体系瘫痪的隐患,正在疯狂滋长。 港口,堵死了! 现有的码头、仓库、道路,根本无法消化这如同山崩海啸般涌来的物资洪流。 从天津卫到北平城那条引以为傲的官道,此刻变成了一条凝固的泥石流。 原本宽阔平整的路面,被数不清的马车、驴车、人力板车堵得水泄不通,车轮深陷泥泞,动弹不得。 从高空俯瞰,这支绝望的车队长龙,形成了一条绵延数十里的“运输长城”。 传统的畜力与人力,在这种工业级的物流需求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一趟来回,耗时耗力,效率低下到令人发指。 堆积如山的珍贵原料,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运进北平城的工坊和仓库。 天津卫的露天堆场上,一幕幕令人心头滴血的景象正在上演。 刚从海船上卸下的铁矿石,在潮湿的海风中迅速氧化,表面浮起一层刺眼的铁锈。 价比黄金的南洋香料,因为长时间的堆放和湿气侵蚀,开始发霉变质,散发出腐败的酸味。 甚至连成包的高丽棉花,都因为处理不及,在海风的吹拂下带上了盐分,变得潮湿而沉重。 北平布政使高翔,急得满嘴燎泡,一张脸黑得如同锅底。 他再也坐不住了。 高翔疯了一般冲进燕王府,官帽歪斜,袍服上沾满了泥点,几乎是带着哭腔在王府内嘶声大喊: “王爷!王爷!” “不能再运了!再运就要出大事了!” 书房内,朱棣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桌案上,就着明亮的烛火,用炭笔精细地勾勒着一张新的火炮纸。 听到这凄厉的喊声,他抬起头,眉头微皱。 “高翔,何事如此慌张?” 高翔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全然顾不上君臣礼仪,一把拽住朱棣的胳膊就往外拖。 “王爷您随我来看!” 朱棣被他拉到官道旁的高坡上。 一股混合着牲畜粪便、泥土和货物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 高翔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那条陷入泥泞、动弹不得的马车长龙,声音里的痛心疾首几乎要化为实质。 “王爷您看!您看啊!” 他用力跺着脚,眼眶通红。 “咱们的船再快,能从万里之外把金山银山运回来,可现在呢?” “全烂在码头上了!” “铁矿石在生锈,香料在发霉,布政司刚刚清点过,光是昨天一天,堆在码头的棉花因为淋雨受潮,直接损失的就超过三万两白银!” “这么下去,不出十天,北平所有工厂都要因为缺少原料而停工!那些从南洋、从倭国九死一生换回来的珍贵原料,要损失大半啊!” “王爷,咱们这不是在发展,咱们这是在用金子打水漂,是在自己掐自己的脖子!” 朱棣站在拥堵不堪的官道旁,沉默不语。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泥泞中苦苦挣扎的马车夫,扫过那些被鞭子抽打得皮开肉绽、却依旧无法挪动分毫的牲口,扫过那一望无际、凝固在路上的财富。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 高翔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这,正是工业化前期必然会遭遇的,最致命的瓶颈——运输瓶颈。 他一言不发,转身返回王府。 书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 朱棣心念一动,淡蓝色的系统光幕在眼前展开。 他没有丝毫犹豫,意念直接在搜索框中输入“运输”。 一个醒目的项目,带着金色的光晕,瞬间弹了出来。 【成熟铁路系统(蒸汽机车、轨道、站台配套技术)】 朱棣的视线,直接落在了后面那串刺眼的数字上。 【兑换所需积分:十万】 “十万?” 朱棣的眼角肌肉绷紧了。 他意念一动,果断关闭了系统面板。 以北平目前的基建速度和发展水平,要攒够这十万积分,最乐观的估计,也需要半年时间。 港口,等不了半年。 北平的工业,更等不了半年! 一股强悍至极的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求人不如求己! 既然已经拥有了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心脏——蒸汽机,拥有了这个时代最坚固的骨骼——百炼精钢,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力量,造出一种驰骋于陆地之上的快速运输工具? 他猛地推开书房大门。 “来人!” “立刻召集‘一号工坊’所有大匠、核心技术骨干,到王府密室议事!” 片刻之后。 王府最深处的秘密工坊内,气氛凝重。 几十名北平最顶尖的工匠和技术骨干垂手肃立,呼吸都放轻了,他们不明白,为何王爷会如此紧急地召见他们。 朱棣没有一句废话。 他走到房间中央那块巨大的黑板前,拿起一根炭笔。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手腕翻飞,炭笔在黑板上划过一道道精准而有力的线条。 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甚至有些荒诞的“怪物”,逐渐成型。 那是一个造型粗犷、主体是一个巨大锅炉的“大铁屋”。 它没有马匹来拉拽,身下却装着一排巨大而沉重的铁轮。 更让工匠们无法理解的是,这东西的图纸下方,还画着两根必须平行铺设在地面上的铁轨。 这个怪物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在那两根铁轨上运行。 这幅图纸,正是“蒸汽轨道车”的雏形。 是这个世界,第一辆火车的概念图! 工匠们看得瞠目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本王将其命名为‘蒸汽轨道车’。” 朱棣放下炭笔,转身,用手指着图纸上那个冒着黑烟的烟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它的力量,来自我们已经造出的蒸汽机。” “它的使命,是运载北平的未来!”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工匠的脸,眼神锐利。 “本王给你们一个月时间,把它造出来!” “要让它,跑得比最快的八百里加急快马还要快!” 所有工匠都死死盯着那张“陆地行舟”的图纸,面面相觑。 这东西……能动吗?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这简直是违背了世间一切常理的设计。 可当他们迎上朱棣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时,所有的质疑都被压了下去。 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情绪,取代了迷茫。 蒸汽机、铁甲舰、线膛炮…… 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已经创造了太多他们曾经认为绝无可能的神迹。 他们深吸一口气,躬身,齐声领命。 他们知道,燕王从不说空话。 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这样被硬生生接了下来。 第112章 炸炉与脱轨!工业怪兽的暴脾气! 北平,西郊。 一处被高墙与重兵彻底隔绝的秘密区域。 泥土被夯实,碎石被铺平。两条粗糙的钢条在初冬的阳光下,反射着并不均匀的暗淡光芒。 它们并行延伸,消失在五里之外的视野尽头。 这是一条用土法冶炼的钢材,由上百名工匠耗费心血,一寸寸秘密铺设而成的简易“试验铁轨”。 为了掩人耳目,朱棣对外宣称,此地正在测试一种“新型矿车”,用以提升矿石运载效率。 锦衣卫的眼线无处不在。 燕王府某些“出格”的举动,必须用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包裹起来。 近一个月的鏖战,日夜不休。 无数汗水滴落,无数双手被炉火与钢铁磨出厚茧。 王府密室那张图纸上的“怪物”,终于从一个疯狂的构想,变成了矗立在众人眼前的庞然大物。 它被命名为——“燕山一号”。 这台初代蒸汽机车,此刻静静地趴在铁轨的起点。 丑陋,笨重。 巨大的锅炉占据了车体最核心的位置,铆钉的接缝粗糙不堪,黑色的漆面下隐约可见锻打的痕迹。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混杂着机油与煤炭的独特气味。 朱棣站在数十步之外的安全距离,目光灼灼。 他的身后,是整个项目的核心团队,几十名大匠与技术骨干。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们看着眼前的钢铁巨兽,眼神复杂。 有期待,有忐忑,更多的是一种亲手创造了不属于这个世界之物的巨大荒诞感。 朱棣没有看他们。 他的全部心神,都灌注在了那台冰冷的机器上。 一个月,无数个不眠之夜,无数次推倒重来的争论与计算。 此刻,便是检验一切的时刻。 他抬起手,猛然挥下。 “点火!” “启动!” 命令穿透冰冷的空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早已准备就绪的工匠立刻行动起来。 引火物被塞进炉膛,熊熊的烈火瞬间燃起。 黑色的煤炭被一铲铲送入,贪婪的火焰将其吞噬,爆发出惊人的热量。 锅炉下方的水箱里,清澈的井水开始翻滚、沸腾,化作白色的蒸汽。 压力表,这个由钟表匠人手工打造的精密仪器,它的黄铜指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着向右侧攀升。 “嘶——嘶——” 一种沉闷而压抑的声音,从“燕山一号”的体内传出。 某种远古巨兽在沉睡中被惊醒,发出的不耐烦的低吼。 整个车体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随之共鸣。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朱棣双拳紧握。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现代物理学知识与眼前的景象一一对应。 压力、传动、摩擦力…… 就在这时,现实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轰!” 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如同平地惊雷! 那声音穿金裂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燕山一号”顶部的汽笛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它巨大的车身猛地向前一冲! 不到百米! 甚至不到五十米! 锅炉侧上方,一个负责释放多余压力的安全阀,在一瞬间化为致命的炮弹! 设计上的缺陷,加上材料强度远远不够,让它根本无法承受那股狂暴的蒸汽之力,被硬生生崩飞了出去! “嗤——!!!” 滚烫的高压蒸汽化作一道咆哮的白色巨龙,以无可阻挡之势喷薄而出。 炽热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机车周围的区域。 “啊——!” 几名离得最近、负责操作的工匠躲闪不及,被蒸汽正面扫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翻滚在地。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然而,这仅仅是灾难的开始。 更大的问题接踵而至。 锅炉虽然侥幸没有彻底炸裂,但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与车体自身的剧烈震动,暴露了另一个致命缺陷。 车轮与轨道的咬合设计存在巨大问题! 轮缘太浅了! 轨道本身的铺设也极其粗糙,根本无法有效束缚住这头发狂的钢铁野兽。 “哐当——!” 庞大的车头在剧震中脱轨,沉重的铁轮碾碎了枕木,一头扎进了旁边的试验田里。 那里,种满了即将成熟的玉米。 “咔嚓!咔嚓!咔嚓!” 巨大的声响连绵不绝,一人多高的玉米秆被成片地碾碎、压垮。 最终,“燕山一号”带着一股绝望的惯性,在泥地里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庞大的身躯轰然侧翻。 “砰!!!” 它摔成了一堆冒着滚滚蒸汽的废铁,彻底不动了。 死寂。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前一秒还沸腾的人心,瞬间被冻结。 所有围观的工匠,都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面无人色。 他们看着那片狼藉的废墟,身体抖如筛糠。 “噗通!” “噗通!噗通!” 所有人,无论大匠还是学徒,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泥土。 “王爷恕罪!” “我等技术不精,辜负了王爷重托!请王爷降罪!” 绝望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他们以为,接下来将是雷霆之怒。 是封建王爷对于“办事不力”的残酷惩罚。 甚至是,人头落地。 然而,预想中的咆哮与责骂并未到来。 朱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堆冒着白烟的废铁,看着那片被毁掉的玉米地,看着那几名躺在地上哀嚎的工匠。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更没有责备。 恰恰相反。 一双眼睛里,竟然迸发出了某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光芒! 那颗被现代科学思维武装过的大脑,在混乱中精准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起来!” 朱棣沉声暴喝。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堆废墟,无视了脚下的泥泞和刺鼻的气味。 他走到侧翻的机车旁,指着那根在冲击中断裂的蒸汽连杆,指着那深深嵌入泥土的车轮。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灌入每一个跪伏在地的工匠耳中。 “都给本王看清楚了!” “它虽然冲出去了,但它动了!” 这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的恐惧与黑暗。 动了? 对……它动了! 它真的靠着自己的力量,冲了出去! 朱棣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能动!” “只要能动,就说明我们的大方向是对的!” 他的声音变得高亢,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失败? 这不叫失败! 这叫——实验! 一次收集了宝贵数据的、无比成功的实验! 他转身,目光如电,快速下达一连串清晰无比的指令,像一个冷静到极致的现代工程师在处理突发故障。 “马上,回收所有数据!” “一:重新设计安全阀!放弃铸铁,必须用我们最好的精钢材料来做!强度要提高三倍以上!” “二:加固所有连杆!图纸上的厚度不够,给我再加厚一倍!” “三:调整轮距和轮缘深度!本王要它像人的手指一样,死死地扣住轨道,绝不能再让它脱出去!” 朱棣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响,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迷茫。 他看着那些从地上抬起头,满脸惊愕的工匠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失败不可怕。” “可怕的是,我们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给本王继续造!” “燕山二号,立刻上马!” 工匠们呆呆地看着他们的王爷。 看着他。 第113章 皇长孙夭折!应天府的白幡! 燕山二号,立刻上马! 朱棣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开了工坊上空所有的阴霾。 工匠们从泥泞中爬起,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茫然,迅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所替代。 他们的王爷,这个帝国的塞王,没有降下雷霆之怒,反而用一种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重新定义了这场灾难。 这不是失败。 这是实验! “还愣着干什么!” 朱棣一把抓起那张浸透了泥水的图纸,用沾满油污的手指在上面奋力涂抹,留下黑色的印记。 “安全阀的结构必须改!这里,还有这里,全部用最好的精钢锻打!”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魔力。 “液压机给我往死里压,我要它的强度能顶住一头疯牛的冲撞!” 热火朝天的气氛重新燃起。 恐惧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信任,被赋予重任的使命感。 工匠们奔走忙碌,回收烧得变形的零件,用简陋的工具测量着扭曲的数据,清理着狼藉的现场。 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与金属的碰撞声、人群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混乱而又充满生命力的工业序曲。 朱棣沉浸在这种创造与毁灭交织的独特氛围中,享受着将脑海中的理论付诸实践的纯粹快感。北平的寒风吹不散这里的热浪,皇权的天威也远不及蒸汽的力量来得真实。 他正亲自操作着一台吱嘎作响的简易车床,笨拙却无比专注地打磨着一根全新的连杆。 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在他耳中,竟是一种别样的天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撕裂了工坊的喧嚣,带着一种不祥的急迫。 一名风尘仆仆的亲卫,甲胄上还带着未干的泥点,从战马上翻身滚落。 他甚至来不及喘息,便踉跄着冲到朱棣面前,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密信。 信封一角,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 “王爷,应天府八百里加急!” 朱棣的动作戛然而止。 车床刺耳的噪音消失了。 工坊内所有的声响,锤击声、呼喊声,都在这一瞬间诡异地褪去。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接过那封信。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火漆,一股恶兆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撕开封口,抽出信纸。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切,每一个字都透着惊恐与慌乱,仿佛书写者的手在剧烈颤抖。 咣当! 他手中的扳手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圈黑色的油污。 朱。 雄。 英。 薨。 死于,痘症。 短短几个字,却重如泰山,瞬间压垮了工坊内所有的喧嚣与热血。 周围工匠的呼喊、金属的撞击声,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抽离,世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那个孩子…… 他从未见过面的大侄子,那个被父皇捧在手心,视作大明未来希望的皇嫡长孙,就这么没了。 八岁。 天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时代,“痘症”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它不是病,是审判。 是阎王爷亲自递出的请柬,无人可以拒绝。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不是单纯的家庭悲剧。 这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大明王朝的政治海啸! “雄英一死……” 朱棣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穿越者的先知,让他瞬间洞悉了这道噩耗背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雄英是太子朱标的嫡长子。 他是父皇心中无可替代的、隔代指定的继承人。 他的存在,是太子一脉最坚固的基石。 如今,基石崩塌了。 太子之位,必将动摇!那些觊觎储君之位的兄弟们,秦王、晋王……那些在朝堂上蠢蠢欲动的势力,会立刻闻到血腥味,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撕咬! 而父皇…… 那个刚刚痛失爱孙的暴戾老人,他心中再也没有可以寄托希望的孙辈了! 更可怕的是母后! 朱棣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发闷。 马皇后的身体本就因为常年为国事操劳而每况愈下。 这份打击,对她而言是致命的! 一旦母后离世…… 朱棣不敢再想下去。 马皇后是朱元璋唯一的“缰绳”。 是那个能在他暴怒时,唯一敢劝、也唯一能劝住他的人。 如果这根缰绳断了…… 洪武晚年的那场大清洗,那场让整个大明官场血流成河的恐怖风暴,将彻底失控。 并且……提前到来! 后果,不堪设想。 朱棣猛地攥紧了拳头,那张写着噩耗的信纸在他的掌心被捏成一团湿冷的纸球。 他不能让那一切发生。 绝不! “来人!” 一声暴喝,打破了死寂。 周围的工匠和亲卫们被他身上陡然爆发出的威压惊得一颤。 “传本王令!” 朱棣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刚才那个沉浸在工业实验中的工程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在北境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燕王。 “即刻起,暂停北平城内一切宴饮、娱乐活动!” “全城悬挂白幡,为皇长孙致哀!” 他的声音一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规格,等同太子之丧!” 亲卫们心中巨震。 等同太子之丧?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规格!但看着王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无人敢有半句异议。 “遵命!” 朱棣没有停下,他转身冲向自己的营帐,脑海中疯狂地呼唤着那个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系统! 医疗仓库! 一个虚拟的物品栏在他眼前展开,各种超越时代的药品静静躺在格子里,散发着幽微的光芒。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其中一个发出淡蓝色微光的小瓶上。 青霉素。 系统出品,针对感染与炎症的特效药。 存货,仅此一份。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提取。 下一秒,一支闪烁着淡蓝色光泽的药剂出现在他手中。 冰冷的玻璃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这东西救不了天花,也治不好心病。 但他或许能救母后! 急火攻心,悲伤过度,必引邪毒入侵,身体会迅速出现各种并发症。 宫中的御医对此束手无策,但青霉素可以!只要能压住那些致命的炎症,就能为母后吊住一口气,争取到一线生机! 朱棣抓过笔墨,摊开一张素白的宣纸。 他摒住呼吸,笔走龙蛇,一封情真意切、字字泣血的亲笔信一挥而就。 信中,他没有谈论任何政事,只是作为一个儿子,表达对父皇身体的担忧,对痛失侄儿的切骨哀恸,以及对远在应天府的母后的无尽思念。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支“青霉素”用几层柔软的丝绸包裹好,与亲笔信一同放入一个坚固的木盒中。 “来人!” 他冲出营帐,将木盒交到一名最精锐的亲卫队长手中。 “你,带上最好的快马,换马不换人!” 朱棣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违抗的命令。 “日夜兼程,将此物亲手交予陛下!” 他盯着亲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告诉父皇,这是儿臣从西域胡僧手中求来的神药,或可为母后……挽回一丝生机!” 第114章 锦衣卫出笼!父皇的疑心病! 亲卫队长的身影消失在夜幕的尽头,卷起的烟尘久久不散。 朱棣站在原地,北平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动他素色的王袍衣角。 他的心,却有一半已经随着那匹快马,飞向了千里之外的应天府。 父皇……母后…… 朱棣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父皇那张饱经风霜、刻满猜忌与疲惫的脸。 还有母后,那总是带着慈爱与担忧的目光。 皇长孙朱雄英的死,对父皇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而对母后,那更是剜心之痛。 朱棣甚至能想象得到,此刻的应天府,皇宫深处,是何等的愁云惨淡,何等的压抑绝望。 哀恸,会击垮一个人的身体。 而对于父皇朱元璋来说,哀恸之后,必然是滔天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猜忌。 一个八岁的孩子,在防卫森严、号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皇宫大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病死了? 天灾? 父皇绝不会相信。 他只会认定,这是一场针对他朱家血脉的阴谋,一场恶毒的诅咒。 他会疯。 彻底地,不顾一切地疯狂。 朱棣的眼皮猛地一跳。 那头被父皇亲手打造,又被他自己牢牢锁住的猛兽,要出笼了。 锦衣卫。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来自应天府的消息印证了他的预感。 一道圣旨,将原本只负责宫廷仪仗、守卫的“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彻底变成了一柄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利剑。 侦查、逮捕、审讯。 无需三司会审! 这四个字,意味着朱元璋亲手撕碎了他自己建立的法度,将屠刀交给了他最信任的爪牙。 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这个名字,朱棣并不陌生,一个手段酷烈、心志坚忍,对父皇绝对忠诚的刽子手。 这头猛兽一旦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应天府,必定血流成河。 消息中提到,胡惟庸的余党,成为了第一个被清算的目标。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果然如此。 父皇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所谓的“经济战”。 在他眼中,那些复杂的数字和商贸手段,不过是胡惟庸等人谋逆的障眼法。 现在,皇长孙死了。 新仇旧恨,累积在一起,彻底引爆了那颗帝王心中积压已久的火药桶。 下毒! 行巫蛊诅咒之术! 这些罪名,被一个接一个地安在了那些早已落魄的官员头上。 锦衣卫的诏狱,很快就人满为患。 日夜不休的审讯,凄厉的惨嚎穿透高墙,成为应天府上空挥之不去的梦魇。 无数官员在深夜被从家中拖走,他们的家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冰冷的绣春刀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严刑拷打。 水刑,夹棍…… 所有能想象到的酷刑,都在那座人间地狱里轮番上演。 目的只有一个——逼他们承认,承认自己与胡惟庸勾结,承认自己参与“加害”了皇长孙。 恐怖的氛围,从京城的权力核心,如瘟疫般迅速向整个大明腹地蔓延。 北平,自然也不例外。 一股看不见的阴影,笼罩在了这座欣欣向荣的工业新城之上。 朱棣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正从暗处窥伺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天津卫的港口,往来的商船边,多了些眼神阴鸷的“苦力”。 一号和二号工坊的周围,总有些陌生的面孔在徘徊,对那些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囱指指点点。 甚至在他新划定的“开发新区”那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也有人伪装成流民,试图探听些什么。 锦衣卫。 他们来了。 朱棣对此心知肚明。 他清楚父皇的逻辑。 经济战,你燕王打赢了胡惟庸。 蒸汽机,你燕王搞出了惊天动地的动静。 现在,胡惟庸的“余党”正在诅咒朕的皇孙,你这个比胡惟庸能量还大的儿子,在做什么? 你是不是也在图谋不轨? 你那轰隆作响的工坊,是不是在偷偷铸造兵器? 你那数万名工人,是不是你暗中蓄养的私兵?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藏。 越是掖着,越是会引火烧身。 “王爷,”亲卫队长低声汇报道,“那些探子,已经连续三天在二号工坊外围打探了,要不要……” 他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朱棣摇了摇头。 “不必。” 他的声音很平静。 “不仅不要驱赶,还要让他们看个清楚。” 他转身,看向身旁一个穿着工装、神情精悍的年轻人。 这是他新提拔的“北平安全局”负责人,专门负责内部保卫和反渗透。 “你,”朱棣吩咐道,“主动去‘配合’一下锦衣卫的兄弟们。” 年轻人一愣。 “配合?” “对,配合。”朱棣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几天后。 几名伪装成行脚商的锦衣卫探子,正“恰好”路过二号工坊附近。 突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工坊内部传来! 大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滚滚黑烟夹杂着炙热的蒸汽,从一扇窗户中喷涌而出,直冲云霄! 工坊内,传来工匠们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奔跑声。 “炸炉了!快跑啊!” “救火!快救火!” 几名探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安全局的人就“恰好”出现,一脸惊慌地组织人手救灾,同时“不经意”地将他们引向了另一个方向——蒸汽机车试验场。 在那里,他们又“恰好”看到了另一幕“惨状”。 一列简陋的蒸汽机车,歪歪扭扭地冲出轨道,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玉米地里。 巨大的车头整个翻倒,几个轮子还在半空中无力地转动着。 一群工匠哭天抢地地围着那堆废铁,几个负责人模样的人更是捶胸顿足。 “完了!又失败了!” “王爷的银子,又打了水漂啊!” 一名安全局的“内线”被锦衣卫探子用几两银子轻松“买通”。 那人添油加醋,唉声叹气地透露着“内部消息”。 “唉,别提了,我们王爷最近就跟魔怔了一样。” “天天捣鼓那个叫什么‘陆地行舟’的玩意儿,说是能自己跑的铁车。” “烧了多少钱?数都数不清!工坊里但凡有点结余,全填这个无底洞了!” “可您几位也看到了,就弄出这么一堆废铜烂铁,除了能把自己摔进玉米地,屁用没有!” “王爷天天看着这些废铁唉声叹气,头发都白了不少!” 这招“示弱”,精准地戳中了锦衣卫想要收集的情报点。 几日后,一份加密的密奏从北平发出,火速送往应天府。 密奏的内容,让杀气腾腾的朱元璋,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燕王依旧沉迷于奇技淫巧,耗费巨万。” “其所谓蒸汽工业,规模虽大,然技术不稳,事故频发,时有炸炉、脱轨之险,产出效能低下,不足为患。” “其人亦因屡屡受挫,颇为消沉。” 朱元璋放下密奏,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 一个忙着研究“玩具”的儿子,一个为了“奇技淫巧”而烧钱失败、唉声叹气的儿子…… 总比一个兵精粮足、步步为营的儿子,要安全得多。 至少,现在是。 他对北平的猜忌,暂时被打消了。 朱棣,又一次为自己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第115章 疯狂的“海狼”!民间财富大爆发 朱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窗外,是北平初现的繁华轮廓。 那份发往应天府的、描绘着他如何“消沉落魄”的密奏,墨迹恐怕还未全干。 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无人察觉的弧度。 消沉? 真正的风暴,从来不在天上,而在海里。 应天府的血雨腥风,朝堂上的步步惊心,似乎都与这座北方的雄城隔绝开来。 这里的空气中,没有铁锈般的血腥味,只有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滚烫的气息。 那是金钱与欲望混合发酵的味道。 天津卫,港口。 这里已经不像是一个码头,更像一个巨大的、永不落幕的赌场,赌注是人生。 与应天府官方主导、戒备森严的宝船舰队不同,朱棣一手催生的“大明商贸舰队”,从诞生之初就带着一股野蛮生长的狂热。 他将绝大部分“海贸”的利润,直接留给了民间。 燕王府只通过新设的北平市舶司,抽取微不足道的税金,以及一部分用以扩充军备。 这种近乎于分赃的模式,是一剂最猛烈的药剂,注入了北平沉寂百年的商业血脉。 于是,神话每天都在这里上演。 一个叫刘三的赌徒,半个月前还因欠下巨额赌债,被债主打断了一条腿,扬言要将他卖去矿山当苦力。 他走投无路,瘸着腿爬上了一艘开往倭国的商船,签下了生死状。 今天,他回来了。 他被人簇拥着走下颠簸的跳板,脖子上挂着三条粗大的金链,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是从倭国大名那里换来的。 他的一只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袋口敞开,里面装满了闪着贼光的倭国银币。 “砰!” 他将麻袋重重砸在码头的青石板上,银币撒了一地。 “孙老板!” 他冲着人群中一个脸色发白的胖子吼道。 “你的五十两银子,我还你一百两!” 他抓起一把银币,狠狠砸在那个曾经的债主脸上,然后又抓起一把,撒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剩下的,赏给爷的街坊们喝酒!” 码头上瞬间沸腾了! 刘三在一片哄抢和恭维声中,一瘸一拐,却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当场派人还清了所有旧债,随即在无数人艳羡的目光中,直奔北平城内最昂贵的“神仙居”,一口气买下了一整套上等宅院。 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比任何招募令都管用。 它是一滴滚油,滴进了所有人心里的那锅欲望之火。 一夜之间,整个北平的价值观被彻底颠覆。 在传统的士农工商序列中,被视为“贱业”的水手、船工,如今成了全城最抢手的女婿人选。 城东有名的王媒婆,过去只给官宦和书香门第牵线,如今却在茶馆里唾沫横飞地吹嘘: “李员外家那个秀才儿子算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我家这头,可是‘海龙号’上的二副!出海一趟,赚的银子能把他们家书房给填满!” “只要能上船,哪怕只是个刷甲板的伙计,一趟回来,嚼用就够一年!” 这股狂潮,直接让北平周边的所有造船厂,订单排到了三年之后。 木料的价格一天三涨。 铁匠铺不再打农具,炉火昼夜不息,全在锻造船钉和铁锚。 大量的民间资本,不再像过去那样被窖藏在地下,等待发霉。 也不再投入到唯一稳妥的土地兼并中去。 它们被主人从地窖里、墙缝里、床板下挖了出来,带着几代人的体温,疯狂地涌入造船业。 同时,还有军火业。 每一艘出海的商船,为了对抗变幻莫测的大海和比大海更叵测的人心,都迫切需要武装自己。民用版的火铳和小型佛朗机炮,成了最畅销的货物。 朱棣站在燕王府的高楼上,用新得的单筒望远镜,遥遥望着天津卫的方向。 他能看到那股冲天的热浪。 那是由无数人的贪婪、希望、野心汇聚成的洪流。 这股力量,太庞大了。 朱棣敏锐地察觉到,这股力量如果任其发展,会造就无数个一夜暴富的刘三,也会因为一次海难而让无数家庭倾家荡产。 它混乱,且不可控。 但如果……给它一条河道呢? 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引导。 他要做这条河道的设计者,做这股资本洪流的最终主宰。 “来人。” 他放下望远镜,声音沉稳。 “传道衍、张玉、朱能。” 半个时辰后,书房内。 几位心腹重臣看着朱棣亲手绘制的一份草案,脸上都带着困惑与震惊。 “‘北平海洋债券’?” 谋士道衍,也就是姚广孝,念出了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 “王爷,这……是何意?” 朱棣的手指,点在草案上。 “很简单。” “出海一次,动辄需要上千两银子购置船只货物,寻常百姓,哪怕是富户,也未必能独立承担。” “但如果,我们将这一千两,拆成一百份,每份十两银子呢?是不是很多人都买得起?” 他看向众人。 “本王以燕王府的名义做保,号召全北平的百姓,用他们手里的闲钱,来购买这份‘债券’。” “凑齐的钱,用来资助商团出海。” “待商船返航,所有购买债券的百姓,都可以按照自己出资的份额,坐享分红!” 书房内一片寂静。 张玉和朱能这样的武将,听得云里雾里,但姚广孝的眼中,却瞬间迸发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他明白了。 王爷这是要将全北平的散碎银两,全都吸纳过来! “不止如此。” 朱棣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出海有风险,很多人会因此却步。所以,我们同时推出‘航海保险’。” “所有出海的商团,都可以在出航前,向市舶司缴纳一笔极低的费用,购买保险。” “如果商船平安归来,这笔钱就归王府所有。可一旦船只失事……” 朱棣的嘴角微微上扬。 “王府将根据船只和货物的价值,赔偿给商团,让他们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一手,直接击中了所有人的软肋。 一个用别人的钱生钱,一个用小钱保大钱。 这两招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它像一个巨大的抽水机,将直接把北平民间那些沉睡在坛坛罐罐里的财富,彻底动员起来,汇聚成一股推动北平工业化和“大航海”的庞大资本洪流! 通过这种方式,朱棣不仅一举解决了未来所有庞大计划的资金问题。 更重要的是。 他看着窗外那座正在被欲望点燃的城市,目光深邃。 从“海洋债券”发售的那一刻起,燕王府的利益,就不再仅仅是燕王府的利益。 它将成为每一个购买了债券的市民、每一个投资了船队的商人、每一个在船厂里挥汗如雨的工匠的共同利益。 他将北平数十万百姓,都拉上了“大航海”这条巨轮。 所有人都成了既得利益者。 北平的民心,将不再需要靠虚无的仁义道德来维系。 它将被利益的锁链,牢牢地和他的王座捆绑在一起,如同钢铁一般坚固。 第116章 二次试车!只有五里的“爬行”! 将整个北平的民心与财富,用利益的锁链牢牢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这仅仅是第一步。 朱棣深邃的目光从繁华的城市收回,投向了更为遥远的西郊。 那里,有他另一个野心的试验场。一个足以颠覆时代,重塑山河的宏伟计划。 北平西郊试验场。 经历了“燕山一号”炸炉脱轨的惨败,整个研发团队像是被投入了炼狱。 耻辱与不甘,化作了日以继夜的疯狂。 每一个齿轮的啮合,每一根铆钉的敲打,都承载着雪耻的执念。 一个月的时间,昼夜不分。 耗费了无法计数的精钢与铜料,烧掉了足以供应一座小城数月之用的煤炭,新的钢铁巨兽终于在无数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注视下,被组装完毕。 “燕山二号”。 它静静地伏在简陋的铁轨上,冰冷的钢铁身躯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光。 这一次,朱棣吸取了那次惨痛的教训。 锅炉被加厚了整整一倍,采用的是武库中最优质的百炼精钢,足以承受远超设计极限的恐怖压力。 连接活塞与车轮的蒸汽连杆,被锻造成了骇人的粗壮形态,肌肉感十足,只为承受那狂暴的扭矩。 车轮的轮缘结构被高翔带着工匠们推倒重来了十几次,最终确定的新设计,能够确保车轮与铁轨之间形成一种近乎完美的咬合。 甚至,在车轴与车架之间,还增加了几组由多层钢片叠加而成的简易减震弹簧。尽管粗糙,却是应对崎岖路面的关键一步。 试车当天。 朱棣再次亲临现场,高翔与所有核心工匠侍立两侧。 气氛与上一次的期待截然不同。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压抑到极点的紧张。 每个人的心脏都悬着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只是死死盯着那头趴窝的钢铁怪兽。 朱棣抬起手,重重落下。 信号发出! “呜——!!” 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划破了西郊的寂静。 这一次,汽笛不再是濒死的惨叫,而是一声积蓄了全部力量的沉闷怒吼,充满了不屈的意味。 紧接着,炉膛内的烈火被鼓风机催动到极致,浓密的黑烟从高耸的烟囱中喷涌而出,直冲云霄,仿佛一条挣脱束缚的黑龙。 所有人的瞳孔,都在这一刻骤然收缩。 巨大的活塞在磅礴的蒸汽推动下,发出了沉重的喘息,开始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往复运动! “动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声音都在发颤。 “燕山二号”动了! 它没有炸炉! 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刚一启动就发疯般地脱轨而出! 在数百道屏住呼吸的目光注视下,这头钢铁巨兽带着巨大的金属摩擦声和震耳欲聋的机械噪音,拖着身后两节装满了煤炭与生铁的沉重货斗,在铁轨上,开始了它的移动。 一寸。 一尺。 一丈。 它确实在跑! 尽管缓慢,尽管笨拙,但它在前进! 工匠们紧张地跟在机车两侧奔跑,手里拿着简陋的测速工具,一遍遍地计算着。 结果令人沮丧。 它的速度,慢得像一头拉着破车在泥泞中跋涉的老牛。 最终测算出的时速,竟然不到十公里。 这个速度,比驿站一匹最普通的快马奔跑起来,慢了数倍不止! 而且,它的征途是如此短暂。 朱棣亲手规划督造的这条简易铁轨,全长不过五里。 当“燕山二号”喘着粗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终点线,象征性地完成了它生命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完整路程后,悲剧再次上演。 “咔……咔咔!” 几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从车底传来。 连接车轮的轴承处,因为无法承受长时间的高温和摩擦,已经烧得通红,冒出滚滚的白烟。 伴随着这几声脆响,整台机车猛地一震,彻底抛锚,死寂地停在了轨道尽头,动弹不得。 试验场上,先是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成了!” “老天爷!它跑完了!它拉着几千斤的货跑完了五里路!” “我们成功了!!” 这一刻,理智与矜持被彻底抛开。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满身油污的工匠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潮。 他们扔掉手里的工具,与身边的人紧紧相拥,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不少年长的老工匠,更是双腿一软,激动地跪倒在地,朝着机车的方向,朝着朱棣的方向,重重地磕头,浑浊的泪水在布满沟壑的脸上肆意流淌。 失败? 不!这不是失败! 虽然有无数的缺陷,虽然速度慢如爬行,虽然只跑了短短五里就彻底报废。 但它真的,拉着数千斤重的货物,跑完了全程! 从“0”,到“1”! 这最艰难,最不可逾越的一步,终于被踏了过去! 朱棣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台冒着白烟、已经成为一堆废铁的“燕山二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那口浊气,仿佛带走了连日来所有的压力与焦虑。 距离他心中那个“日行千里,朝发北平,暮宿南京”的疯狂梦想,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遥远距离。 但他清楚,代表着这个时代工业革命最关键、最核心的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这头钢铁巨兽,将彻底改变大明的未来! “赏!” 朱棣的声音洪亮,穿透了所有人的哭喊与欢呼。 “所有参与‘燕山二号’研发之人,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高翔!” “臣在!”高翔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杆。 “赏你黄金千两!官进三级!赐飞鱼服!” 重赏之下,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试验场。 朱棣却没有理会,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台仍在散发着高温的报废机车旁,不顾灼人的热浪,一把从旁边工匠手中夺过图纸,将其“哗啦”一声展开在机车头上。 他的声音,如同最响亮的战鼓,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继续改!” “将冷却系统给本王重新设计!用水!用油!用一切办法给轴承降温!” “哪怕改一百次,一千次!也要让它跑得比最快的马车还快!” “要让它能不间断地跑上五十里,一百里!” 他用手指重重敲击着图纸,目光如火,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燕山三号’,立刻上马!” 第117章 药石无医!母后,儿臣不想让你走 北平西山试验场的热浪,似乎还残留在朱棣的皮肤上。 工匠们的欢呼与哭嚎声渐渐平息,但那股混杂着汗水、煤灰与狂热的气息,依旧在空气中盘旋。 “燕山三号,立刻上马!” 他最后一道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再次激起千层浪。 高翔,这位刚刚被封赏到几乎晕厥过去的工部主事,此刻正拿着那张被朱棣拍得满是手印的图纸,召集着一群同样双眼通红的工匠,声音嘶哑地分配着任务。 狂热还未褪去。 希望的火种已被点燃。 朱棣收回目光,胸膛里那颗因激动而狂跳的心脏,终于缓缓平复。 他转身,准备返回王府,脑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着“燕山三号”的预算、材料和人力。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策马狂奔而来,马蹄卷起滚滚烟尘,那份不顾一切的急切,瞬间刺破了现场残存的喜庆氛围。 “殿下!!” 亲卫翻身下马,动作踉跄,几乎是滚到了朱棣面前。 他高举着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细小竹筒,脸色苍白如纸。 “应天府,八百里加急!” 应天府。 这三个字,让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军报。 军报的信筒是染成红色的。 这是……宫里来的。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他一把夺过竹筒,指尖用力,捏碎了火漆。 一张极小的纸条从里面滑落。 朱棣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字迹潦草,带着一种穿透纸背的惊惶。 “皇后娘娘,弥留之际。” 轰! 朱棣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周遭所有的声音——工匠们激动的讨论声,远处马匹的嘶鸣声,风吹过山谷的呼啸声——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他什么也听不见。 眼前那张写着惊天噩耗的纸条,仿佛变成了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手中的图纸无声地滑落,飘落在滚烫的机车残骸上,瞬间被高温点燃,化作一缕青烟。 可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 应天府,坤宁宫。 药味,浓得化不开。 混杂着死亡的腐朽气息,笼罩着这座大明最尊贵的女性所居住的宫殿。 即便朱棣星夜兼程送来的“青霉素”,奇迹般地压制住了马皇后体内的炎症,甚至让那些折磨了她数月的并发症都消退了。 但它逆转不了衰老。 更填补不了那颗因痛失爱孙朱雄英而彻底破碎的心。 油尽灯枯。 这是御医们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却无人敢宣之于口的四个字。 马皇后已经数日水米未进,曾经雍容华贵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嶙峋。 她躺在那里,呼吸微弱,整个人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冰冷的宫殿里,跪了一地的御医和宫人,每个人都将头深深地埋下,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唯一的声响,来自床边那个男人。 朱元璋胡子拉碴,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他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威压天下的洪武大帝,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妻子离去却无能为力的男人。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用那双布满老茧、曾握过屠刀也曾执掌江山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着马皇后枯瘦的手。 “妹子……”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哀求。 “妹子……你看看咱……你不能丢下咱啊……”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那个几乎没有生命迹象的人,眼皮忽然颤动了一下。 马皇后在弥留之际,竟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浑浊,却努力地聚焦在朱元璋的脸上。 “重八……”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轻得几乎听不见。 朱元璋猛地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 “……别杀人了……” “给儿孙……积点德吧……” 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狠狠扎进朱元璋的心脏。 她顿了顿,积攒着微弱的气力,继续说道:“老四……在北平不容易……他性子烈,你……你别老疑他……” 说完,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望向宫殿门外的方向。 她的眼神,穿透了重重宫墙,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凝望一个永远也等不到的归期。 …… 北平,燕王府。 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 朱棣背靠着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瘫坐在地。 那张小小的纸条,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弥留之际……” 他的双手在剧烈颤抖。 他知道历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马皇后的离世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皇后。 她是朱元璋心中唯一的温柔,是拴住那头名为“猜忌”与“暴戾”的猛虎的唯一缰绳! 她一旦走了,那头猛虎将彻底挣脱束缚。 洪武朝后期的血腥清洗,那些针对功臣、针对藩王的无情屠戮,将会以一种更加酷烈、更加疯狂的方式,提前上演! 整个大明,都将陷入无尽的杀戮之中! 不! 他用尽一切手段,送去了划时代的药物,不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吗? 为什么还是不行! “我不能让她走!” “不能!” 朱棣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那股不甘与狂怒,几乎要撑爆他的胸膛。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闪过最后一丝疯狂。 系统! 他还有系统! 一个念头,幽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豁然展开。 他甚至来不及去看那因为“燕山二号”试车成功而跳涨的积分,直接用近乎咆哮的意念,打开了系统商城。 【医疗】 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商品飞速划过。 他的目光疯狂扫视,掠过那些普通的药品和医疗器械,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物品上。 那是一个他看过无数次,却始终因为其天文数字般的价格而望而却步的神物。 【顶级延寿基因药剂(一支)】 【描述:通过对细胞端粒进行根本性修复,逆转细胞衰老进程,全面重塑身体机能,修复所有器质性、功能性、精神性损伤。功效等同于重生。】 就是它! 这就是唯一的希望! 朱棣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狂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兑换价格上。 【兑换所需积分:五万积分。】 五万! 朱棣的手指猛地一颤,他立刻切换界面,看向自己当前账户的余额。 “燕山二号”的成功,为他带来了一笔不菲的积分奖励。 但是…… 【当前可用积分:两万积分。】 两万。 还差三万。 三万分的鸿沟,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与唯一的希望之间。 朱棣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梨花木桌案上! 坚硬的木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绝望。 彻骨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瞬间淹没。 他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双眼通红,浑身发抖。 他不甘心! 他绝不甘心! 朱棣的目光再次投向系统界面,如同溺水之人抓向最后一根稻草。他疯狂地翻找着,翻找着每一个可能获得积分的角落。 任务列表、成就系统、一次性奖励…… 没有! 都没有! 没有任何一个任务,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凑齐三万积分! 就在他全身力气都仿佛被抽空,即将彻底坠入深渊的那一刻。 【叮!】 一声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清脆提示音,在他脑海中炸响。 系统界面上,一个从未出现过的、闪烁着刺目红光的任务框,猛地弹了出来! 朱棣的瞳孔瞬间凝固。 那是一个只有在宿主面临极限挑战、处于极度渴求状态下,才会被动触发的特殊任务类型。 【连环基建任务(史诗级)已触发!】 第118章 极限爆肝!为了积分,拼了! 【连环基建任务(史诗级)已触发!】 朱棣的呼吸停滞了。 那一行刺目的红字,携带着一种金属的冰冷质感,狠狠扎进他的视网膜。 它不是希望。 它是一场赌上一切的豪赌。 赢,他能从阎王手里抢回母亲的命。 输,他将一无所有,眼睁睁看着历史的车轮,朝着他最恐惧的深渊碾压而去。 朱棣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片血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烧到极致的、近乎扭曲的冷静。 五万积分。 他还差三万。 连环基建任务。 时间。他没有时间。 “来人!” 一声低吼,震得营帐内的烛火都剧烈摇晃了一下。 亲卫猛地掀帘而入,只看了一眼,便被燕王此刻的样子惊得头皮发麻。 那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眼神,那是一头被逼入绝境,准备用獠牙撕碎一切的野兽。 “传本王令!” 朱棣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任何质疑的钢铁意志。 “召集北平所有官员、工坊主事、矿区管事,一刻钟内,于王府议事厅见我!” “现在!立刻!马上!” …… 疯了。 燕王殿下疯了。 这是议事厅内,所有人心**同浮现的念头。 朱棣站在地图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那种沉重的压迫感,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三天!” 他伸出三根手指,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三天之内,北平所有城区主路、天津卫至北平的官道,必须全部铺上水泥!” 话音未落,工部出身的官员已经脸色煞白,他颤抖着出列。 “殿……殿下,这……这绝无可能!光是材料运输、人员调配,就需数月之功,三天……” 朱棣的目光骤然转向他。 那官员后面的话,瞬间被堵死在喉咙里。他感觉自己不是被一个人盯着,而是被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锁定了。 “本王说的是,三天。” 朱棣的声音很平,平得让人心底发寒。 “人手不够,就去征民夫!工具有限,就让所有铁匠铺日夜不停地打!材料不足……”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那就拆!城中所有非必要的院墙、石板路,全部给本王拆了,当做地基!” “本王要的,是结果!” 整个议事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股不讲道理的疯狂给震慑住了。这不是在下令,这是在用王爵的威严,逼着所有人一起陪他发疯! 朱棣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划,指向西山。 “五天!” “西山矿区,煤炭、铁矿石产量,翻倍!” 矿区管事两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七天!” “‘燕山三号’,必须给本王跑完一百里!” 负责机车项目的核心工匠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北平所有的产能和人力,压榨到极致。 不,是压榨到超越极致! 这就是朱棣的计划。 他不再管什么循序渐“渐进,他要将整个北平,变成一台为他赚取积分的巨大机器,以燃烧一切的姿态,疯狂运转! “谁能做到,本王重赏!” “谁敢拖延……” 朱棣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声音陡然变得阴冷。 “杀。” 一个字,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他们毫不怀疑,此刻的燕王,真的会杀人。 “极限爆肝”基建狂潮,以一种史无前例的野蛮姿态,在北平的大地上轰然引爆。 整个北平,彻底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二十万工匠、五万矿工、三千核心工匠,还有不计其数被紧急征召的民夫,被这道疯狂的指令驱赶着,投入到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战争中。 水泥厂的烟囱喷吐着浓烟,遮蔽了星月。 矿区的火把连成一片,将整座西山照得如同白昼。 造船厂的敲打声、试验场的轰鸣声,昼夜不息。 所有人都以为燕王疯了。 或许是因为皇长孙的死讯,或许是因为远在应天的母后病危,这个男人承受了太多刺激,终于被压垮了。 但当他们看到那个身影时,所有的怨言和疑虑,都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取代。 西山矿坑下,最深、最危险的掌子面。 朱棣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沾满了黑色的煤灰和汗水。他抡起鹤嘴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坚硬的煤壁上! “砰!” 煤块簌簌落下。 他没有用任何内力,就是用最原始的蛮力,一锄,一锄,再一锄。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在下巴处汇聚,滴落在脚下的煤渣里,溅起一小团黑色的尘埃。 他身边的矿工们,看着那个尊贵无比的亲王,此刻却和他们一样,在黑暗的地下挥汗如雨,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王爷都亲自下来挖煤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挖!” “都给老子用力挖!”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整个矿坑的挖掘声,陡然激烈了数倍! 铁轨铺设现场。 朱棣蹲在枕木旁,手里拿着扳手,满头大汗地拧紧一颗又一颗的螺丝。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虎口都被粗糙的钢铁磨破了皮,渗出血迹。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铁轨的连接处,亲自用标尺测量着每一寸的间距。 他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身体的疲惫早已达到了极限,支撑着他的,是心中那股不焚尽一切绝不罢休的疯狂执念。 他不是在搞基建。 他是在跟阎王爷抢人! 他必须在母亲的生命烛火彻底熄灭之前,将那支药剂,送到应天府! 每一个积分的跳动,都是他从死神手里夺回的一秒钟。 他输不起! 第七天,黄昏。 应天府的八百里加急,再次抵达北平。 信使翻身下马时,几乎是滚落在地的,他嘶声力竭地喊着:“急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气息更加微弱” 消息传到西山试验场时,朱棣正站在铁轨旁,看着那台冒着滚滚浓烟的“燕山三号”。 弥留。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刺入朱棣的心脏。 他身体剧烈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 时间……到了吗? 不! “给本王……烧!” 朱棣指着机车,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把所有的煤都给本王填进去!烧!让它跑起来!” “轰——隆隆——” “燕山三号”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嘶吼,车轮在铁轨上剧烈打滑,冒出刺眼的火星,终于,缓缓向前开动。 五十里。 连杆开始泛红。 八十里。 轴承发出了刺耳的尖啸,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九十里。 储煤仓的煤炭已经见底,工匠们甚至开始拆卸车厢上的木板,扔进锅炉! 朱棣就站在终点线,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钢铁怪物,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一声声的系统提示。 【连环任务进度:99.5%……】 【99.7%……】 【99.9%……】 近了! 就差一点! “轰!” 在冲过代表一百里终点线的瞬间,“燕山三号”的锅炉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巨响,一道连杆在高温下直接烧断,飞了出去! 整台机车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轨道上滑行了十数丈后,终于彻底停下,变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废铁。 但它成功了。 它在解体之前,跑完了最后的一里路。 几乎就在车轮停止转动的那一刻,朱棣的脑海中,一声他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系统提示音,轰然炸响! 【连环基建任务(史诗级)完成!】 【达成极限成就:七日奇迹!】 【奖励结算中……三万积分已到账!】 第119章 单骑救母!来自未来的神药! 【连环基建任务(史诗级)完成!】 【达成极限成就:七日奇迹!】 【奖励结算中……三万积分已到账!】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此刻在朱棣的脑海中,却化作了九天之上降下的仙乐。 三万积分! 够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肺部火烧火燎,眼前因力竭而产生的黑斑仍在疯狂扩散。但他顾不上了。 意念一动。 “兑换!” 【兑换成功!】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迟疑。 朱棣的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撞出来,他摊开那只被扳手磨得血肉模糊的右手,凭空一抓。 一支闪烁着淡蓝色幽光的试管,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试管由某种不知名的晶体制成,入手冰凉,与其内流转的光华形成了诡异的触感反差。 那淡蓝色的液体,不像是凡物,更像是一捧被揉碎了的、最纯净的星光,在小小的容器里缓缓旋动,庄严,且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顶级延寿基因药剂! 他赢了! 他从阎王的手里,把母亲的命抢了回来! “张玉!朱能!” 朱棣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疲惫与激动而扭曲、沙哑。 “在!” 两道魁梧的身影自人群中冲出,甲胄铿锵。 “备马!备最好的马!有多少备多少!” “传本王令,北平一切防务,暂由魏国公全权节制!” 朱棣的命令短促而急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那件沾满了油污与汗渍的脏衣,只是在冲向马厩的途中,从亲卫手中夺过一个包裹,将那份刚刚测试成功的《蒸汽火车图纸》与另一份他早已准备好的《北平工业规划书》死死塞进怀里。 图纸粗糙,是用炭笔在最粗劣的麻纸上绘制的,但上面的每一个结构,每一个理念,都足以颠覆这个时代。 他不仅要救母。 他还要给他的父皇,送上一份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惊天大礼!一份足以将所有猜忌与怀疑,都彻底压下去的筹码! 三人三骑,不,是三人九骑! 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言语。 朱棣翻身上马,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那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发出一声长嘶,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出了西山试验场。 张玉和朱能一言不发,各自牵着两匹备用战马,紧随其后。 这是一场亡命的狂奔! 风在耳边呼啸,卷起官道上的尘土,拍打在朱棣的脸上,刺得他脸颊生疼。 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条无限延伸的路。 时间。 他现在唯一缺的,就是时间! 马蹄声如雷,昼夜不歇。 一匹战马力竭,口吐白沫,他便在飞驰中换乘另一匹。 又一匹战马悲鸣倒地,他看都不看一眼,驱动着新的坐骑,继续向前! 沿途的关卡,士兵刚刚举起长矛喝问。 一道黑影便裹挟着狂风冲了过去。 “燕王奉旨进京——!” 那一声暴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血腥的杀气,让所有守关士兵肝胆俱裂,竟无一人敢再上前阻拦。 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三道仿佛从地狱里冲出来的身影,绝尘而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 一天? 还是两天? 朱棣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疲劳,也感觉不到饥饿。 支撑他的是怀中那支冰凉的试管,和胸膛里那份滚烫的图纸。 应天府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朱棣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 他一勒缰绳,身下的战马人立而起,发出抵达终点前最后的悲鸣,随即重重落地,四蹄一软,彻底倒毙。 朱棣的身影却早已借力跃出,如同一支出膛的炮弹,冲向那巍峨的宫城。 坤宁宫。 死寂。 宫殿内外跪满了人,从皇子公主到太监宫女,所有人都低着头,压抑的啜泣声被死死闷在喉咙里。 浓重的药味和焚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殿内,灯火通明。 龙床之上,一道瘦弱的身影静静躺着,气息已绝。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双手颤抖,捧着一方白色的丝绢,正要缓缓盖下。 床边,那个曾经叱咤风云、扫平天下的铁血帝王,此刻却跪在那里,宽阔的背影佝偻着,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山。 朱元璋的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眼眶赤红,一滴浑浊的泪,正要从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 就在那白绢即将触碰到马皇后脸颊的一瞬间。 “父皇!母后还有救!” 一声炸雷般的嘶吼,从殿外传来! 轰! 这一声,震得整个坤宁宫的琉璃瓦都嗡嗡作响。 所有人,包括朱元璋在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骇得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一道身影冲了进来。 那是一个野人。 头发散乱,如同枯草。 满身尘土,衣衫破烂,脸上混杂着干涸的血迹与黑色的油污。 一双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却亮得吓人,仿佛有两团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烧。 朱棣!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朱棣疯了一般冲到龙床前。 他眼中没有君臣,没有礼仪,只有床上那个即将逝去的女人! 朱棣一把扒开朱元璋的手臂,动作粗暴得近乎忤逆。 他从怀中掏出那支闪烁着蓝色光芒的试管,拔开塞子,捏开马皇后早已冰冷的嘴唇,直接将那被他命名为“西域神药”的液体,尽数灌了进去! 药剂入口即化。 没有顺着喉咙流下,而是直接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温暖的光流,没入马皇后的体内,瞬间流向四肢百骸。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所有人都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彻底惊呆了。 “逆子!” 朱元璋最先反应过来,他被朱棣推得一个踉跄,此刻又惊又怒,滔天的怒火冲上头顶,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你竟敢如此胡闹!” 然而,他的手掌,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所有人的怒斥,都卡在了喉咙里。 下一刻。 奇迹,发生了。 原本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面如金纸的马皇后,那平坦如死水的胸口…… 竟然,轻微地、奇迹般地,起伏了一下! 那是一次呼吸! 一次无比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 紧接着,在殿内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那张蜡黄干枯的脸颊上,死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一抹淡淡的、属于活人的红润,从她的皮肤底下,顽强地渗透了出来! 这一幕。 让准备降下雷霆之怒的朱元璋,看傻了眼。 让跪了一地,已经宣判了皇后死刑的太医们,看傻了眼。 让殿内外所有准备哭丧的人,全部都看傻了眼! 第120章 帝后重生!这才是大明的祥瑞!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坤宁宫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具本应冰冷的身体上。 那道微弱的起伏,仿佛不是来自马皇后的胸膛,而是重重砸在每个人心口的一记闷锤! “动……动了?” 一个年轻太监的声音发着颤,带着哭腔和不敢置信的惊恐。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下一个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又一次! 那平坦的胸口,再次起伏了一下!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清晰,更用力! 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在沉入无尽深渊的最后一刻,终于挣扎着探出水面,贪婪地吸入了第一口救命的空气! 呼—— 一道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吐息声,从马皇后的鼻息间逸出。 那不再是死寂的无声。 那是生命流转的声音! 紧接着,在数十道骇然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神迹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姿态,在所有人眼前上演。 马皇后那张蜡黄如金纸、死气沉沉的脸庞上,那些代表着生命力彻底流逝的暗沉斑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退! 一抹活人才有的血色,顽强地、执拗地,从她干枯的皮肤底下渗透出来。 先是淡粉,然后是红润。 如同冬日枯槁的大地,被春风吹过,枯草之下,新绿破土而出! “这……这……” 那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手中的白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一屁股瘫坐在地,浑浊的老眼瞪得如同铜铃,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颠覆认知的一幕! 这不是医术! 这是仙法!是神迹! “娘……” 一声梦呓般的低语,从龙床之上传来。 马皇后,缓缓地,睁开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弥留之际的浑浊与涣散,而是带着初醒时的迷茫,清澈,且蕴含着一丝神采。 她的目光扫过床边。 看到了那个跪在地上,背脊佝偻,浑身颤抖的男人。 看到了那个满脸油污,双眼血红,却紧紧攥着拳头的儿子。 看到了周围跪了一地的,哭得涕泪横流的儿女们。 她虚弱地,却无比满足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笑容,如同一道阳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坤宁宫上空的所有阴霾与绝望! “活了……” “皇后娘娘……真的活过来了!” 轰!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坤宁宫内外,死寂被山呼海啸般的狂喜所取代。 宫女太监们相拥而泣,皇子公主们破涕为笑,所有人都在高呼着上苍保佑,高呼着奇迹降临。 而在这片狂喜的中心,那个九五之尊的男人,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朱元璋没有起身。 他依旧跪在那里,只是转过身,用那双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确认了。 不是幻觉。 不是回光返照。 他的结发妻子,那个陪他从一介草民走到帝国之巅的女人,真的回来了! 下一刻。 “哇——” 一声震彻宫殿的嚎啕,从这位铁血帝王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猛地扑到床边,将头深深埋在马皇后的臂弯里,像一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没有帝王的威严,只有丈夫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 他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浑浊的泪水奔涌而出,瞬间就浸湿了马皇后的衣袖。 “妹子……咱的妹子……” 他哽咽着,用最朴实的、只有他们两人时才会用的称呼,一遍遍呼唤着。 马皇后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丈夫那斑白的头发,眼中满是心疼与爱怜。 她不仅醒了。 所有人都看到,马皇后的面色愈发红润,精神焕发,仿佛一场大病带来的所有疲惫与损耗都被一扫而空。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被抚平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比病倒前还要年轻! 这不是医学奇迹。 这是神迹降临! 哭了许久,朱元璋才缓缓抬起头,他通红的眼睛转向一旁那个如同泥塑木雕般站着的儿子。 朱棣。 他的第四个儿子。 朱元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朱棣面前。 他的情绪太过复杂,以至于表情都有些扭曲。 有狂喜,有感激,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翻江倒海般的愧疚。 “老四……” 朱元璋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曾经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想拍拍儿子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堵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你……你这神药……从何而来?” 最终,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朱棣的嘴唇动了动,极度的疲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跑死的……第六匹马……在入京前倒了。” 一句话。 让朱元璋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 六匹马! 从北平到应天,两千多里路,他这个儿子,是怎样一种不要命的跑法! “为了赶时间,闯了三处关卡。” 朱棣的眼神依旧血红,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又补充了一句,“还带来了一份图纸。” 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卷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羊皮纸,递了过去。 “此物名为‘神车’,若能造成,可日行千里。” 朱棣的声音很平静,但紧接着,他坦诚地说道。 “目前……儿臣造出的原型,只能跑五里,且噪音巨大。” 朱元璋接过那卷图纸,手指都在颤抖。 他想起了什么。 就在不久前,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还向他密报,说燕王朱棣在封地不务正业,整日与工匠为伍,捣鼓一些“奇技淫巧”,甚至造出了一台会喷火冒烟的“怪物”。 当时,他还为此龙颜大怒。 可现在…… 他看着朱棣那张因为日夜兼程而满是油污与尘土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焦虑与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一股无法言喻的愧疚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咱……咱竟然还派人去监视他! 咱竟然怀疑一个为了救母亲,连命都不要的儿子! 朱元璋猛地展开图纸。 上面画着一个奇特的、由无数钢铁零件构成的庞然大物,线条歪歪扭扭,充满了孩童般的稚气,却又透着一股超乎这个时代的严谨与疯狂。 在图纸的旁边,还有另一份用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的册子。 《北平工业规划总纲》。 朱元璋的呼吸,骤然粗重! 他拿着那份图纸,转身,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大步流星地冲向殿外! “陛下!” “父皇!”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朱元璋充耳不闻。 他一把推开殿门,冲到坤宁宫外的汉白玉台阶上。 殿外,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了一片,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已经宾天,正准备聆听丧钟。 看到皇帝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地冲出来,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 “看看!”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所有人的头顶滚过! 他将那张画着火车的图纸,和那份《北平工业规划总纲》,高高举起,迎着正午的阳光!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与伦比的激动、威严与狂怒! “这!才是孝心!” “这!才是咱大明的祥瑞!” 他的目光如刀,扫过下面那些战战兢兢的文臣,特别是那些曾经上书弹劾过燕王朱棣的御史和腐儒。 “那些只会读死书,只会说老四搞‘奇技淫巧’的腐儒,都给咱滚远点!” “燕王!为救母后,不惜一切代价!此等孝心,感天动地!” 朱元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紫禁城的上空。 “朕!要重赏!” “他所求之事,朕,一概准许!” 这一刻,跪在地上的百官们,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燕王朱棣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经过此事,已经超越了所有藩王。 甚至…… 一些心思敏锐的大臣,悄悄地,将目光投向了东宫的方向。 那份分量,隐隐有了与太子朱标,并驾齐驱的势头。 坤宁宫内,马皇后的重生,意味着大明这艘巨轮,没有失去那根用仁德与宽厚编织而成的、最后的“道德缰绳”。 同时也为朱棣,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儿子,争夺到了最宝贵的时间,和足以撬动整个天下的政治筹码。 历史的洪流,在这一天,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截断。 第121章 巨龙咆哮!燕王亲自登车死亡测试 两个月后。 北平城外。 一条崭新的碎石路基拔地而起,坚实、平整,稳稳地托举着两道平行延伸的钢铁轨迹。 钢轨在初秋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光泽,它坚定地环抱着整座雄城,宛如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钢铁腰带,庄严、肃杀、充满了力量感。 这便是“北平环线铁路”。 朱棣耗时数月,动用数万劳工,在整个军工体系的极限运转与精密协作下,亲手为大明帝国锻造出的第一条钢铁动脉。 西郊,总站台。 经过数次迭代改良,乃至推倒重来的“燕山四号”蒸汽机车,正停靠在铁轨的尽头。 它有规律地喷吐着一道道白色蒸汽,每一次吞吐都带着沉闷的低吼,震动着脚下的地面。 这台钢铁造物的体型比任何一台试验机都要庞大,充满了威慑力。 车头线条经过精心设计,加装了可以有效减少风阻的流线型导流板。 前端那巨大的排障器,狰狞地向前凸出,仿佛能撞碎一切阻碍。 黄铜铸造的锅炉外壳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阳光在其上折射出炫目的金色光芒。 它静静地蛰伏着,一头即将从沉睡中苏醒的钢铁巨兽。 今日,是最新一轮测试。 更是对这头新生的巨龙,进行的一次极限性能压榨。 站台边缘,一文一武两位重臣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布政使高翔,掌管北平民生财政,此刻却全然没了平日的从容镇定。 他几乎是半个身子拦在朱棣面前,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殿下!万金之躯,坐不垂堂啊!” 他颤抖的手指着那台庞然大物。 “此物名为‘机’,实为‘怪’!一旦在高速下脱轨,一旦锅炉炸裂,其后果……不堪设想!请殿下三思,万万不可亲身犯险!” 徐达,沉默地立在一旁。 这位追随朱元璋打下赫赫江山,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宿将,那双虎目中没有流露出丝毫面对敌军时的畏惧,此刻却盛满了对这未知造物的深沉忧虑。 他不言语,但紧皱的眉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朱棣一身劲装,肩上披着一件迎风猎猎作响的黑色大氅。 他站在高耸的机车脚踏板旁,身形如山,神色坚定如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台蒸汽机车,这条环城铁路,对于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 它是一种颠覆性的力量。 一种足以碾碎旧有认知,重塑帝国格局的力量。 也正因如此,民众的恐惧、官员的疑虑,才是它推广之路上最坚固的壁垒。 要击碎这壁垒,语言是无力的。 唯有他自己亲自踏上这片未知的领域,用自己的行动,为这股新生的力量注入绝对的信心。 只有这样,这条“钢铁大道”,才能从官员口中的“奇技淫巧”,变成大明人尽皆知的常识。 “本王意已决。” 朱棣大手一挥,动作干净利落。 “不必多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深入骨髓的威严。 他不仅要亲自登上这台机车,他还要将这次测试的难度推向极致。 “加挂车厢!” 命令下达。 整整十节装满了煤炭与沙石的重载车厢,被缓缓挂接在机车之后。 这个重量,几乎是之前任何一次测试载荷的三倍。 他要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向所有人证明“燕山四号”那超乎想象的恐怖载重能力。 在长长货运车厢的末尾,一节经过特殊改造、拥有巨大玻璃窗的“观光客厢”被连接上去。 随行的官员和军中悍将们将在此处,近距离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朱棣转过身,沿着冰冷的铁梯,一步一步登上了高高的驾驶室。 “生火!” 随着他一声令下,司炉工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挥动铁铲,将一铲又一铲经过精选、在系统提供的技术下制成的无烟煤,凶猛地抛入熊熊燃烧的炉膛。 火焰暴涨! 锅炉内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翻腾,压力表上那根纤细的黄铜指针,开始稳步而迅速地向上攀升。 它越过了安全线,毫不迟疑地冲向了那片代表着极限与危险的红色警示区。 整个车头都在这股狂暴的力量下,开始了轻微的震颤。 朱棣伸出手。 他的目光越过前方绵延的铁轨,投向了遥远的天际线。 那里,是大明的未来。 他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根闪亮的,冰凉的黄铜汽笛拉杆。 他狠狠向下一拉! “呜——!!”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彻天地的长鸣,陡然炸响! 这声音裹挟着金属独有的颤音,化作实质般的声浪,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其声势之巨,骇得方圆数里内的飞鸟惊惶失措,集群冲向高空。 站台内外,无论是围观的百姓还是久经训练的士兵,全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脸上布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与震撼。 在数千名工匠、士兵,以及闻讯赶来的北平百姓那混杂着恐惧、期待、茫然的复杂注视下,朱棣收回手,对身旁的司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发车。” 司机猛地扳动阀门。 巨大的动轮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开始了它第一次的转动。 无比艰难。 无比沉重。 钢铁机车内部,粗大的活塞连杆被高压蒸汽有力地推动,爆发出规律而沉闷的撞击声。 咚! 咚! 咚! 整条由十一节车厢组成的“钢铁巨龙”,在一阵剧烈到足以让心脏骤停的猛烈颤抖后,终于挣脱了惯性的束缚。 它稳住了。 车轮开始在钢轨上滚动,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磅礴气势,冲出了站台。 车轮与钢轨剧烈摩擦,迸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 速度在攀升。 越来越快! 它如同挣脱了弓弦的巨箭,呼啸着,一头扎进了北平西侧广袤的旷野。 站台上,只剩下漫天散去的白色蒸汽,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煤烟味。 第122章 移动的江山!车窗外的大明盛世! 死寂的人群,是站台上的终点。 而对于钢铁巨龙来说,这只是起点。 恐怖的惯性猛地将观光车厢内的所有人狠狠掼向后方。 坚硬的厢壁传来骨头撞击的闷响,好几名官员的官帽都被甩飞,狼狈地滚落在地。 徐达与高翔,一位是百战名将,一位是工部重臣,此刻却都脸色发白,死死抓住焊在车厢壁上的黄铜扶手,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坐在一节车厢里,而是被塞进了一颗刚刚发射的炮弹。 窗外的一切都疯了。 景物被拉扯、撕裂、扭曲成模糊的色块,疯狂地向后倒灌。 耳边是车轮与铁轨摩擦产生的,一种足以刺穿耳膜的尖锐嘶鸣,混杂着整节车厢在高速下不堪重负的嘎吱作响。 脚下的地板在有规律地剧烈颠簸,震动从脚底板一路传导至天灵盖,让人的牙齿都在打颤。 “六十里……” 一名负责计时的年轻官员,声音颤抖地报出了一个数字,随即因为列车的一次颠簸,一头撞在玻璃上,后面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时速六十里! 在这个依靠双腿、马匹与舟船来丈量天下的时代,这已经不是速度,这是神迹,是凡人无法理解的伟力。 唯有一人例外。 朱棣。 他安稳地坐在专门为他打造的、有厚实软垫的座椅上,身体随着列车的节奏轻微起伏,神情平静得可怕。 他甚至没有去抓扶手。 那扇巨大、明亮、纯净无暇的玻璃窗,是新玻璃厂的杰作。 此刻,这扇窗成了他的画框。 窗外流淌的,并非风景,而是他亲手缔造的江山图卷,是他用超时代的科技与不容置疑的铁腕,在北平这片土地上,一笔一划刻下的野心。 画卷的第一幕,西山矿区。 轰鸣声隔着车厢,依旧沉闷地传来。 曾经那些散乱分布、效率低下、时常塌方的小煤窑早已被夷为平地。 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巨型井架,钢铁的骨骼直指苍穹。 粗大的缆绳在蒸汽绞盘的带动下,不知疲倦地升降,将一笼又一笼的矿工与一车又一车的乌金送上地面。 机械化的筛选传送带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将煤炭与煤矸石分离开来。 那不再是原始的采掘,那是一座钢铁森林在吞吐着工业的血液。 这片景象一闪而过,却在车厢内所有官员心中,烙下了滚烫的印记。 这是力量。 是驱动这头钢铁巨兽,乃至驱动整个北平战车的力量源泉。 紧接着,列车冲入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 画卷的色彩,瞬间由钢铁的灰黑,转为生命的翠绿与金黄。 连绵的田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规划整齐的方格田。 田里,一人多高的作物正迎着秋风,掀起浩荡的绿色波涛。 那是高产玉米。 沉甸甸的玉米棒子包裹在厚实的苞衣里,将粗壮的秸秆都压弯了腰。 丰收。 一种肉眼可见,甚至能闻到芬芳的丰收景象,让高翔这位工部侍郎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看到了粮食。 足以支撑一支数十万大军长期作战,足以让北平在任何封锁下都屹立不倒的,海量的粮食! 有了粮,人心才能安。 有了粮,殿下的工业大计,才能无所顾忌地继续推进。 车厢内,徐达与高翔的脸色,已经从最初被速度带来的生理性恐惧,转变为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的战栗。 震撼。 无以复加的震撼。 徐达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战马的概念。 他麾下最神骏的“照夜玉狮子”,日行千里已是极限,且需数匹轮换,人马皆疲。 而眼前这头钢铁巨兽呢? 它不需要休息,只需要吞吃煤炭与水,就能以数倍于战马的速度,拉着山一样的物资与数千名甲士,昼夜不息地奔赴任何它想去的地方。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北平的军队,可以在敌人斥候都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出现在数百里之外! 这意味着千里奔袭不再是兵家险招,而是常规操作! 这不是运兵之效,这是改变战争形态的神器! 高翔的思维则在另一条轨道上飞驰。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沿途那些矿山、农田、砖窑……所有的一切,都被这条铁路串联了起来。 原料被高效地采掘,通过铁路被飞速地运往工厂。 工厂生产出的产品,又能通过铁路,被飞速地分发到北平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更远的地方。 这是一个循环。 一个以铁路为大动脉,以蒸汽机为心脏的,高效、强大、不断自我增殖的经济循环! 其所能带动的生产潜力,其所能创造的财富,是过去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就在这时,列车前方出现了一条与铁路并行的、宽阔平整的灰色长带。 水泥官道。 官道上,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正在艰难跋涉。 数十辆大车上堆满了货物,健壮的牛马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赶车的伙计,护卫的镖师,骑着马的商队管事,所有人都被这缓慢的旅途折磨得无精打采。 他们来自晋地,来自辽东,甚至有几个高鼻深目的高丽商人。 “呜——!!” 汽笛声毫无预兆地在他们头顶炸响。 那声音不再是远方的长鸣,而是近在咫尺的、仿佛能撕裂天空的咆哮。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商队的所有人,所有的牲畜,都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他们惊恐地抬起头。 一个巨大、漆黑、喷吐着白色烟柱的“怪物”,正沿着平行的轨道,以一种碾碎他们认知的方式,狂飙而来。 那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们。 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尖啸,让他们的耳膜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了那十节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重载车厢。 也看到了这头怪物,根本不需要任何牲畜来拉动。 它就那样,靠着自身的力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冲到了他们身边。 然后,超越他们。 最后,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化作一个黑点,绝尘而去。 官道上,一名来自晋地的绸缎商人,手里价值千金的账本“啪嗒”一声掉在泥地里,他却毫无察觉。 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陆地神兽? 不。 他看到了他的所有经验、所有常识、所有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都在刚才那一瞬间,被那头钢铁巨兽,撞得粉碎。 观光车厢内,朱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那些商人脸上凝固的、混杂着恐惧与茫然的表情。 他看到了那些因惊吓而瘫软在地的牛马。 他看到了那个被彻底颠覆的世界观。 一个自信而又充满了无尽野心的笑容,在他嘴角缓缓绽放。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第123章 时代的震撼!凡人眼中的陆地神迹 官道上那惊魂未定的一幕,仅仅是这趟旅程中的一个微小插曲。 朱棣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那头钢铁巨兽便已经载着他,完成了环绕北平城的最后一段旅程。 在短时间内,它不仅拖拽着足以压垮数百匹良马的货物,更在全程保持着一种碾碎常识的惊人高速。 当西郊总站那熟悉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列车发出了三声悠长、高亢的鸣响。 呜——! 呜——! 呜——! 那不再是初启时的试探,也不是遭遇商队时的咆哮,而是如同得胜将军凯旋归来时吹响的号角,充满了宣告胜利的磅礴气势。 伴随着巨大的蒸汽泄压声,钢铁摩擦轨道的尖锐长音由高到低,最终,这头庞然大物稳稳地停靠在了它出发的地方。 西郊总站,分毫不差。 车门开启。 当朱棣的身影出现在车厢门口时,整个站台,乃至远方所有能看到这一幕的地方,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一点。 他面带微笑,衣袍整洁,步履沉稳。 他毫发无损。 下一刻,一股无法抑制的狂潮,从人群中轰然炸开! “千岁!!” “燕王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瞬间吞噬了整个西郊。 那声音蕴含着太过复杂的情绪——震惊、狂热、崇拜、敬畏。汇聚成一股灼热的气浪,冲天而起,仿佛要将天空中的云层都撕扯开来。 这一次,欢呼的不仅仅是那些早已被这台机器的价值所折服的工匠与士兵。 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多、更庞杂的声浪所淹没。 无数闻讯赶来,堵在铁路沿线,亲眼见证了这不可思议一幕的北平百姓,他们用最原始、最质朴的方式,宣泄着内心的震撼。 在这些普通百姓的认知里,这根本不是什么机械,不是什么钢铁与蒸汽驱动的造物。 这是神迹。 是燕王殿下拘来的“陆地神龙”!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功率”,什么叫“时速”,但他们看得懂最直观的画面。 他们亲眼看到,这个不需要任何牛马、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拖着那堆积如山的数十万斤货物,在那两条铁带上不知疲倦地狂奔。 它的速度,比最快的驿马还要快! 它的力量,比上千匹挽马还要强! 一名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农,颤颤巍巍地挤到最前方,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扑通”一声跪倒在铁轨旁。 他的眼神无比虔诚,看向那刚刚停稳、还在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巨大机车,仿佛在仰望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神祇。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与坚硬的碎石路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天爷开眼啊!” “燕王殿下定是得了上天的眷顾!拘来了天上的雷公电母为我大明拉车!” 他涕泪横流,高声祷告着。 “这是祥瑞!旷世祥瑞啊!” 这种源自目睹奇观的震撼,已经彻底超越了理性的范畴,直接轰击在了每个人最原始的信仰之上。 人群中,那些衣着光鲜、眼神时刻在盘算的商贾们,却没有被这股狂热的信仰冲昏头脑。 他们没有看到神迹。 他们看到的,是另外一种更让他们呼吸急促的东西。 滚滚财源! 一条流淌着金银的河流! 一名来自天津卫的粮商,双拳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阵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一车粮食,从天津运到北平,算上装卸、脚夫、路上的损耗,最快也要数日。 若是遇到雨雪天气,半个月都算正常。 现在呢? 几个时辰! 这头不知疲倦的铁龙,只需要区区几个时辰! 时间!成本!损耗! 这些原本吞噬着他们利润的无形巨兽,在这头有形的钢铁巨兽面前,被瞬间碾压得粉碎!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野心从心底滋生。 谁能掌控这条铁龙,谁就能掌控整个北方的贸易命脉! 就在这片喧嚣与狂热的中心,布政使高翔疾步上前。 他这位掌管着北平钱粮庶务的大管家,此刻早已无法维持往日的沉稳。他的眼眶通红,几欲落泪,那是巨大的压力得以释放后的激动。 他对着朱棣,深深地、郑重地作了一个长揖。 “殿下!”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成了! 真的成了! 困扰北平已久,几乎要将整个天津卫港口彻底堵死的“港口积压”问题,将彻底迎刃而解! 天津卫那堆积如山的海量棉花、从高丽运来的银矿石、从辽东运来的铁料,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再受限于那可怜的运力。 它们将通过这条钢铁动脉,源源不断,昼夜不息地被喂给北平那些饥渴的工厂。 一个永不停歇的工业闭环! 高翔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幅宏伟到让他战栗的图景。 朱棣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官员的激动,看着商贾的贪婪,看着百姓那近乎信仰的狂热。 他知道,他所期待的一切,都实现了。 这股被他亲手点燃的火焰,已经彻底燃烧起来。 意气风发! 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充斥胸膛。 “锵——!” 朱棣当场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他没有指向天空,也没有指向任何一个人。 他剑指的方位,是南方。 是金陵城的方向。 “铁路实验,大获成功!” 他的声音,穿透了鼎沸的人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即刻开启‘津北铁路’复线建设!” “本王要让天津港的货物,像江河入海一般,源源不绝地涌入北平!” 随着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宣告,现场刚刚稍有回落的欢呼声,被瞬间推向了一个新的、更高的顶点! 那音浪甚至压过了火车头最后泄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 随着这道钢铁巨龙的正式运行,北平,这个北方的雄城,正式进入了“铁路时代”。 第124章 系统晋升!目标:点亮北平的夜空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将整个站台掀翻。 朱棣那股睥睨天下的豪情,在他胸膛中翻涌、激荡,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能感受到脚下坚实的站台在微微震颤,那是万千民众跺脚欢呼引发的共鸣。 他能听到无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官员激动的呐喊,商贾贪婪的喘息,百姓狂热的嘶吼,最终汇聚成一股纯粹的、近乎信仰的洪流,将他高高托起。 成了。 这头钢铁巨兽,这道横贯天地的神迹,从此将只听从他一人的号令。 【检测到宿主完成双重划时代成就!】 【成就一:蒸汽运输(构建完整工业运输系统)】 【成就二:历史改写(马皇后苏醒)】 【文明等级判定中……】 【判定通过!】 【文明等级开始提升……】 【恭喜宿主!文明等级已提升至:第一次工业革命(成熟期)!】 成熟期! 朱棣心中激动,他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让自己当场失态。 他必须立刻看到,这次提升带来了什么! 在脑海中,他用最快的速度下达指令。 系统面板豁然展开。 那不再是过去略显单薄的列表,而是一片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幕,无数全新的技术分支如同新生的星系,缓缓旋转,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 【转炉炼钢法(改良版)】 【高精度车床(二代)】 【模块化建筑理论】 …… 这些都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势力脱胎换骨的顶级技术,但朱棣的视线却未在它们身上停留超过一息。 他在意的依旧是电力技术。 【中型火力发电厂(成品):价格十万积分。】 【备注:采用最新蒸汽轮机技术,可供应整个北平现有开发区的全部工业及民用基础用电需求,兑换后可即刻投入使用。】 依旧是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不久前为了拯救母后,他的积分储备几乎被彻底掏空。 后续铁路的建成虽然带来了一笔丰厚的奖励,让他稍稍回血,但距离十万这个恐怖的数字,依旧遥远得令人绝望。 一步到位,让整个北平亮起来,这个诱惑太大了。 但他现在拿不出来。 朱棣的眼神沉了下去,一抹失望的情绪刚刚浮现,就被他强行掐灭。 他的目光,落在了下一行,这是新解锁的。 【全套蒸汽发电机组制造图纸(含变压器、输变电基础原理):价格一万积分!】 一万! 仅仅是成品价格的十分之一! 朱棣的大脑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与权衡,一个念头如同雷霆般炸响。 兑换! 立刻!马上! “值!” “太值了!”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化作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 他太清楚“电”这种力量的本质。 蒸汽机,解决了“力”的问题,让机器拥有了远超人力的蛮力。但这种蛮力是粗糙的,是笨重的,是无法进入更精微领域的。 北平的工厂,一到夜晚就必须停工。 那些从鲸油中提炼出来的昂贵膏脂,只能支撑起一盏盏昏暗的油灯,不仅成本高昂,照明范围可怜,更有巨大的火灾隐患。 无数的精密加工,因为光线不足而无法进行。 整个工业体系的效率,被“黑夜”这个古老而强大的敌人,死死地限制住了。 而电,就是斩断黑夜的利剑! 它不止是光明,更是新时代的血液!那些他脑海中真正属于下一个时代的恐怖机器,无一例外,都需要这种更精细、更高效的能源来驱动! 他要让北平,成为大明,不,成为这个世界的第一座不夜城! 他要让“电”这个只存在于雷霆之中的神力,经由他的手,降临人间! 随着积分扣除,海量的知识与数据,化作一道信息洪流,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发电机的每一个零件构造,电磁感应的深奥原理,变压器的升降压逻辑……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铭刻在他的记忆深处,仿佛他亲手制造过千百遍。 朱棣缓缓吐出一口气,那股灼热的野心在他的眼底彻底化为冰冷的理智与决断。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鼎沸的人潮,对着身侧一名负责王府防务的亲信将领,用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立刻传本王手令,召集‘一号工坊’所有‘甲’字级大匠!” “负责蒸汽机核心攻关的,负责精密仪器打磨的,还有那几个对物理格物最有心得的先生,一个都不能少!” “让他们立刻到西郊密院集合!” “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违令者,斩!” 将领心头一凛,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燕王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 北平西郊,一处地图上不存在的、由王府重兵层层把守的绝密院落内。 十几名大明朝最顶尖的工匠与学者,正襟危坐,神情充满了困惑与不安。 他们都是被从各自的岗位上紧急抽调而来,甚至来不及询问缘由。 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踏入院落。 “殿下!”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朱棣没有一句废话,他走到众人面前,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 “从今日起,你们所有人,归属一个全新的部门。”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这个部门,代号‘雷霆’。”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在本王的亲自指导下,将雷霆化为己用,为北平带来永恒的光明!” 他要用光的力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划出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天堑,将他的北平,与身后那个依旧沉浸在农耕文明中的大明,彻底隔绝! 第125章 劫后余生!胡惟庸的“缩头”哲学 视线转回繁华喧嚣的应天府。 相府之内,气氛却与北平的热烈截然相反,显得格外压抑和阴沉。 胡惟庸瘫坐在他的太师椅上。 肥胖的身躯深深陷入紫檀木与锦缎构筑的权力象征之中,此刻却只显出几分佝偻的疲态。 他捻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双眼微闭。 这并非诵经时的安宁,而是一种强行压制内心风暴的紧绷。 他面前,两名心腹——工部侍郎与户部主事——正躬身汇报着来自北平的消息。 “相爷,那燕王……简直是妖孽!” 工部侍郎的声音在颤抖,他本是执掌天下营造之人,此刻面色却白得如同宣纸。 “他搞出的那个铁龙,当真无需牛马,拉着十节重车,日行数百里!如今北平的货物运转,比我应天府快了十倍不止啊!” 这数字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 “是啊相爷!” 户部主事的声音更加尖锐,带着一丝哭腔。 “北平的商贾都在传,若不制止,不出五年,北平的富庶将远超应天!” 他向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也更急切。 “燕王权势滔天,若是再任由他发展下去,只怕日后朝堂之上,再无你我等立足之地!” “请相爷定夺!”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他们已经想好了对策,言辞凿凿,纷纷表示要立刻联络相熟的御史。 “妖言惑众!” “制造悖逆之物!” 一个个罪名从他们口中蹦出,每一个都足以掀起一场政治风暴。 他们要进宫弹劾燕王,必须限制他的发展,将那头失控的钢铁巨兽彻底锁死在北平。 胡惟庸捻动佛珠的动作,骤然停滞。 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射出的光芒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两个心腹的脖颈。 工部侍郎和户部主事喉头一紧,后面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嗓子里。 嘭! 一声巨响。 胡惟庸肥硕的手掌狠狠拍在桌案上,震得上面的官窑茶杯高高跳起,茶水泼洒而出,洇湿了公文。 “住口!” 他厉声呵斥,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钝刀割过,又透着一股力不从心的疲惫。 “都给本相滚出去!” “莫要再提此事!” 两位心腹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哆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赶。 房门被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书房内,只剩下胡惟庸粗重的喘息声。 滚出去…… 若是半年前,他会说出完全不同的话。 他会亲自召集门生故吏,磨利刀锋,组织一场针对燕王的全面弹劾,将那远在北平的藩王置于风口浪尖。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受惊的鹌鹑。 面对那个遥远的燕王,面对那个不断创造奇迹的侄儿,他心中再也生不出半分斗志。 马皇后的死而复生,那是一道天雷,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跪在奉天殿外,听着殿内传出皇帝那压抑不住的狂喜与失而复得的哽咽时,自己后背被冷汗浸透的感觉。 那一刻,他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朱元璋陷入了极度的狂喜和家庭温情之中,那股笼罩在整个应天府上空,让所有官员都喘不过气的杀气,陡然大减。 胡惟庸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窗口期”。 他像一条冬眠的蛇,全面收缩爪牙。 主动上交了部分原本由他牢牢掌控的权力,将几个肥得流油的差事拱手让人。 他甚至开始在家里吃斋念佛,每日只吃素食,青菜豆腐。 他要让那双时刻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他胡惟庸,已经是一个无害的、信佛的、只想安度晚年的贤相。 他要熬过去。 熬过朱元璋那如同实质般的猜忌。 然而,安稳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北平传来的消息,像是寒冬里的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无需牛马,日行千里……” 这八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撞击着他的神经。 他不懂什么蒸汽,不懂什么钢铁。 但他懂人心。 他懂权力。 燕王搞出的动静越大,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就越重。 这些惊世骇俗的造物,就是燕王功绩的最好证明,比任何奏折都更有说服力。 这些奇观,更会聚拢天下人对他的声望和期待。 民心所向,这四个字的分量,胡惟庸比谁都清楚。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已经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将整个相府,整个应天府,都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这种黑暗,他曾无比熟悉,也曾是他在其中翻云覆雨的最佳掩护。 可今夜,这无边的黑暗却让他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还有恐慌。 北平的燕王,就像一颗不可预测的星辰,每一次闪耀,都让整个大明的夜空为之震颤。 他不知道燕王下一次会搞出什么。 是会飞的船?还是能自己耕种的犁?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小心,更低调。 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任何触怒龙颜,让人抓住把柄的事情。 只要皇帝的猜忌还在,任何针对燕王的动作,都可能被解读为挑拨天家父子关系。 那是取死之道。 活下来。 胡惟庸看着窗外那化不开的墨色,喃喃自语。 只有活下来,才有翻盘的可能。 第126章 手搓电机!绝缘体的“土法”替代 应天的夜色有多浓,北平的灯火就有多亮。 就在胡惟庸感到前所未有无力感的同一时刻,数百里外的北平,一座戒备森严、代号“雷霆”的院落,却亮如白昼。 这里是燕王府辖下最高等级的禁地,曾经是朱棣改造蒸汽机的秘密工坊。 此刻,它已然面目全非。 数十名从大明最顶尖工坊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匠,一个个衣着朴素,眼神里却透着一股长年与金石烈火打交道才能磨砺出的精光。 他们不再摆弄熟悉的炉火与铁锤,而是围着一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古怪材料,满脸的困惑与茫然。 铜线。 磁铁。 还有一卷卷光洁如镜的图纸。 朱棣就站在这片混乱与创造的核心。 他的目光在手中的系统图纸与眼前那堆原始的材料之间来回移动,眉头紧锁。 原理图,系统给得清晰详尽,每一个部件的结构,每一根线路的走向,都标注得明明白白,仿佛是另一个文明的馈赠。 然而,知识与现实之间,隔着一道名为“时代”的鸿沟。 制造发电机,最大的拦路虎,并非结构有多复杂,而是这个时代贫瘠的材料基础。 绝缘。 这个在后世普通到几乎被人遗忘的概念,此刻却成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没有橡胶。 没有塑料。 甚至连最基础的电木都没有。 如何让那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蕴含着雷霆之威的“电”,乖乖地在铜线中流淌,而不是肆意乱窜,将一切化为焦炭? “雷霆小组”的所有工匠,都被这个难题困住了。 系统资料库里并非没有解决方案,譬如“杜仲胶”的提炼法。 但那需要大规模种植杜仲树,再经过复杂的化学提炼,是一个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才能见效的庞大工程。 远水,解不了近渴。 朱棣的指节在冰冷的铁质工作台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他深知,任何跨越时代的技术,在落地之初,都必须向现实妥协,学会因地制宜。 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无数技术爱好者在简陋条件下,用最“土”的办法复现那些工业奇迹。 一个方案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漆包线。 用这个时代最顶级的绝缘材料——生漆,来包裹铜线。 “来人!” 朱棣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传本王令,去库房,取最上等的生漆来!再派人去城中所有织布坊,不管花多少银子,把他们库里最细密、最上等的丝绸,全部买回来!”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一群平日里挥舞着铁锤、习惯了与钢铁烈火共舞的粗壮汉子,便在这绝密的工坊内,上演了堪称魔幻的一幕。 他们收起了惯用的工具,一个个屏息凝神,动作笨拙却又透着一股极致的小心。 他们手中握着的,不再是沉重的铁钳,而是最纤细的毛刷。 那些从倭国重金购来的、闪烁着暗红色光泽的优质铜线,被一根根架起。 大明的铜矿含杂质太高,冶炼技术也无法满足导电要求,在初期,朱棣只能依赖进口,这些珍贵的铜线,每一寸都价值不菲。 工匠们用毛刷蘸着气味刺鼻的生漆,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地涂刷在铜线表面,力求均匀,不能有丝毫遗漏。 那专注的神情,那轻柔的动作,不像是铁匠在干活,倒像是一群绣娘在精心描绘一幅工笔画。 刷完第一遍生漆,待其稍稍凝固,更精细的活计开始了。 那些华美柔顺的丝绸被裁剪成细长的布条。本该出现在贵妇人身上的华美之物,此刻却要与粗陋的铜线为伍。 工匠们用他们那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粗糙手指,捏着丝绸的一头,以一种近乎于朝圣的姿态,一丝不苟地,将丝绸紧密地缠绕在涂满生漆的铜线上。 一圈,又一圈。 包裹完毕,再刷一层生漆,将其彻底封死。 生漆与丝绸,这两种源于东方的古老造物,在此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结合,构成了大明通往电气时代的第一块基石。 “王爷,这……这法子真能隔绝那‘雷电’之力?” 一名年长的匠头,看着眼前这根被包裹得如同木乃伊般的铜线,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不解。 朱棣没有直接回答。 他指向工坊的另一角。 那里,新建的高温炉正熊熊燃烧,炉口喷吐着骇人的热浪。几名工匠正用长长的铁钳,从炉中夹出一件件烧得通红的物事。 那是朱棣亲自画出图纸,指导他们烧制的“陶瓷绝缘子”。 这些白色的陶瓷疙瘩形状奇特,表面要求绝对光洁,不能有任何裂纹。它们将被用来支撑和隔离高压铜线。 然而,烧制难度极高。 “砰!” 又一件刚刚出炉的绝缘子,因为承受不住温度的急剧变化,在冷却过程中发出一声脆响,裂成数块。 旁边,已经堆起了一座由报废品构成的小山。 成功率,不足一成。 每一件成功的作品,都意味着九件失败品的代价。 看着匠头脸上的忧虑,朱棣的语气平静却坚定。 “成与不成,试了才知。” “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法子,只有不断去试的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雷霆实验室”变成了一个充满了失败与危险的地方。 “滋啦——” 一声刺耳的锐响,伴随着一蓬耀眼的蓝白色电弧猛然炸开! 负责接线的两名工匠惨叫一声,本能地向后跌倒,脸上被电光映得一片惨白,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是绝缘层被击穿了。 “快!断开蒸汽机联动!” 朱棣的吼声第一时间响起。 工匠们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瞬息间爆发出恐怖威力的力量,产生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每一次短路,每一次电火花的跳跃,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但燕王就站在他们身边。 他没有退缩,每一次失败后,他总是第一个上前检查损坏的部件,分析失败的原因。 王爷都不怕,他们这些匠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恐惧,逐渐被一种狂热的执着所取代。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烧毁了足以武装一个百户所的铜线之后,第一台以蒸汽机为动力的“原型直流发电机”,终于在“雷霆实验室”的中央,组装完毕。 它丑陋不堪。 外壳由粗糙的铸铁构成,表面布满了层层叠叠、凹凸不平的丝绸与生漆,看起来就像一个被胡乱包裹起来的、巨大的、不规则的黑色粽子。 整个机体散发着一股生漆与丝绸混合的古怪气味,与周围机油和钢铁的味道格格不入。 但它,就是大明通往一个全新时代的钥匙。 是这间工坊里,数十名顶级工匠,用他们的心血、汗水,乃至被电弧灼伤的皮肉,浇筑而成的希望。 当沉重的传动皮带被挂上,当远处的蒸汽机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开始嘶嘶作响,带动这台漆黑的“粽子”缓缓转动时—— 整个工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台怪异的机器,等待着那开天辟地的一刻。 第127章 碳丝之光!失败是成功的亲娘! 随着那台漆黑“粽子”的转速越来越快,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开始在工坊内回荡。 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带着金属摩擦的战栗,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工匠们的心脏,也跟着这嗡鸣的节律,一下下被攥紧。 没人敢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发电机末端引出的两根粗铜线上。 铜线的尽头,连接着一个朱棣临时制作的简陋装置——一个被铜线缠绕的罗盘。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伸得无比漫长。 一息。 两息。 罗盘的指针纹丝不动。 工坊内死一般的寂静里,开始混入粗重的喘息声,有年轻的工匠,脸色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失败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就在一个匠头几乎要泄气垂下头颅的瞬间—— “动了!”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的视线猛然聚焦。 那枚静止的罗盘指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拨动,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随即,它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猛地偏转了一个角度,死死地指向一个方向! 电流! 这股看不见、摸不着,却蕴含着雷霆之威的力量,真的被这台丑陋的机器“制造”了出来! “嗡——”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一奇迹,两根铜线末端预留的微小空隙间,一粒微弱的蓝色电火花凭空跃出,发出一声清脆的爆鸣! 成了! “吼!”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野兽般的狂喜嘶吼,瞬间点燃了整个工坊。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工匠们,这些大明最顶尖的巧手,这些平日里沉稳如山的中年汉子,此刻却像一群得到糖果的孩子欢呼起来。 他们成功了。 他们真的将神话中的雷霆,囚禁在了这台钢铁怪兽之中! 朱棣站在人群中央,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着那枚坚定偏转的指针,看着那粒虽小却石破天惊的电火花,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成功了。 但他要的,远不止于此。 这只是第一步。 有了驱动一切的力量之源,接下来,他要为这个时代,带来真正的“光明”。 朱棣的目标明确得令人发指,而且必须具备无与伦比的视觉震撼力。 电灯。 这是最直观、最能击穿人心防线,也最能立刻解决工厂夜间生产照明难题的应用。 他没有去挑战那个需要极高冶金技术,与完整工业体系才能诞生的钨丝,那不现实。 他的选择,是科技树上最原始,却也最可行的那条路——碳化纤维灯丝。 “把我们能找到的所有丝状物,都给我收集起来!” 朱棣的命令,让刚刚从狂喜中稍稍平复的工匠们再次陷入了迷惑。 很快,北平城内以及周边地区所有能找到的纤维材料,都被送进了“雷霆实验工坊”。 有从南方运来的,坚韧无比的老竹竹丝。 有织造局库存的,最柔韧的上等棉线。 甚至,还有一些胆大的工匠,从理发匠那里收来的,更细、更黑的长头发丝。 朱棣亲自指导,将这些五花八门的材料小心翼翼地装入一个个特制的坩埚,密封,然后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送入高温炉中进行碳化。 他要将这些凡俗之物,炼成能够承载光明的纯净碳丝。 实验的过程,是足以将人的意志彻底碾碎的枯燥与挫败。 由玻璃厂的老师傅们,用吹制琉璃的精湛手艺,特制出的一批抽空了空气的玻璃泡,成了消耗最快的物资。 数百个玻璃泡,在短短几天内就变成了一堆堆闪着寒光的碎片。 失败,是唯一的主旋律。 “噗!” 一名工匠刚刚合上闸刀,玻璃泡内那根比蛛丝还要纤细的碳化棉线,骤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红光,随即发出一声轻响,瞬间化为一撮飞灰。 通电即毁。 “下一个,换竹丝,加粗一倍!”朱棣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又一个玻璃泡被装上。 “合闸!” “啪嗒!” 这一次,灯丝没有立刻烧断,它顽强地亮了起来,在玻璃泡的中心,撑起了一点微光。 然而,那光芒黯淡得可怜,亮度甚至不如一只夏夜的萤火虫,一阵微弱的闪烁后,便彻底熄灭。 根本无法用于照明。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刷着工匠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 他们对“电”这种力量,本就怀着源自本能的敬畏与恐惧。 如今,亲眼目睹它并不能轻易地化为传说中的光明,许多人的信念开始动摇。 窃窃私语声,在工坊的角落里悄然响起。 “这……真的能成吗?” “咱们造出了雷电,可这玩意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变成太阳啊。” “殿下……会不会是想错了?” 这些低语,如同毒蛇,啃噬着团队的士气,他们不怀疑燕王的权威,但他们开始怀疑这件事本身的可能性。 朱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训斥。 他深知,对于这些生活在油灯与火烛时代的人来说,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 怀疑,是正常的。 用言语去说服,是苍白无力的。 他选择用行动来回应。 “所有人都过来!” 朱棣站在一台新运来的古怪机器旁,那机器结构复杂,由许多玻璃管和金属构成,底部连接着一根通往蒸汽机的管道。 “你们怀疑,是因为我们做得还不够好。” 他指着一个刚刚失败的玻璃泡。 “它为什么会烧断?因为它不够纯净,为什么光亮微弱?因为它内部,还留存着我们肉眼看不见的‘气’。”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气,全部抽出来!一点不剩!” 朱.棣亲自上手,调试他根据后世记忆画出的,以蒸汽机为动力源的“水银泵”。 利用蒸汽机驱动活塞,制造出初步的真空,再利用水银的垂落,在玻璃管内形成一个气压极低的“托里拆利真空区”,从而将玻璃泡内的空气抽到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极限。 这是一个天才般的设计,也是一个充满了危险与疯狂的设计。 水银,有剧毒。 但朱棣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坚定。 他知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从来都不是用鲜花和掌声铺就的,而是用汗水、鲜血,乃至生命。 在亲手改进了抽真空的设备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材料本身。 他摒弃了所有杂乱的选项,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一种材料上。 最古老、最坚韧,也是最被这个时代的人们所熟知的,老竹丝。 他亲自从成堆的竹料中,挑选出那些生长年份最长,质地最为密实坚硬的竹节,亲自指导工匠将其剖成粗细均匀的细丝,再进行碳化。 工坊里的气氛,在朱棣的亲自带动下,从怀疑与低迷,重新变得肃杀而专注。 失败依旧在继续。 上千次的失败。 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深夜。 报废的玻璃泡与碳丝,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堆成了另一座小山,与之前报废的陶瓷绝缘子遥相呼应,仿佛两座沉默的墓碑。 终于,在一个清冷的、万籁俱寂的夜晚。 当所有的参数,都达到了理论上的最佳状态时,决战的时刻来临了。 整个“雷霆实验室”,灯火通明,却落针可闻。 朱棣站在实验台前,所有工匠都远远地围着他,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他的面前,摆放着那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玻璃泡。 它完美无瑕,晶莹剔透。 在玻璃泡的中央,用两根细小的金属支架撑起的,是一根被碳化得漆黑油亮,宛如黑曜石雕琢而成艺术品的老竹丝。 它连接着电路,静静地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刻。 朱棣的目光,落在了那巨大的黄铜闸刀开关上。 他的胸膛缓缓起伏,将肺部的浊气尽数排出。 “合闸!”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负责操作的匠头,双手紧紧握住绝缘的木质刀柄,手臂上的肌肉块块坟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闸刀合了下去! “啪嗒!” 一声沉重的脆响。 巨大的电流,如同被释放的洪荒猛兽,咆哮着涌入了纤细的电路! 刹那间—— 所有人的瞳孔,都收缩到了极致! 玻璃泡内,那根漆黑的竹丝,骤然间由黑转红,仿佛一块被投入炉火的烙铁。 随即—— 一团光! 一团虽然昏黄,却稳定、持久、前所未见的光芒,猛然绽放! 那光芒并不耀眼,甚至有些温柔。 但它却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刺破了实验室的深沉黑暗,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它照亮了布满油污的蒸汽机,照亮了堆积如山的失败品,更照亮了室内所有工匠,以及朱棣那张被汗水与油污浸染的脸庞。 工匠们呆呆地看着那团悬浮在半空中的“人造太阳”,他们的眼神,从极致的紧张,瞬间化为了不可置信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敬畏。 有的人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的人浑身颤抖,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那团光芒喃喃自语。 那不是火。 那不是油。 那是被殿下从雷霆中剥离出来的,最纯粹的光明! “成功了!” 朱棣猛地一挥手,紧握成拳。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略带沙哑,却充满了征服世界的霸气与自豪。 从这一刻起,大明,拥有了驱散黑夜的力量。 第128章 蒸汽发电站!北平的第一束强光! 实验室的成功,只是朱棣宏伟蓝图的第一步。 他要的不是一个在密室中孤芳自赏的灯泡,而是一股足以撬动整个时代,能够被工业化、规模化应用的磅礴伟力。 朱棣在“开发新区”的核心腹地,以雷霆之势,圈定出一块面积惊人的土地。 这片区域被彻底隔离,调集来的重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杀的气氛让任何窥探的目光都望而却步。 在这里,大明历史上第一座“火力发电站”拔地而起。 它没有后世钢筋水泥的冷硬与宏伟。 这是一个由粗粝砖石与巨大原木搭建而成的庞然巨物,墙体上还残留着新砌的湿痕,巨大的木质桁架支撑着高耸的屋顶,宛如一头史前巨兽的肋骨。 厂房内部,是三台由“雷霆小组”耗费巨资,呕心沥血打造的“磁极旋转式发电机”。 它们是这个时代的工业奇迹,巨大的铜线圈在铁芯上有序缠绕,闪烁着金属独有的沉静光泽。 每一台发电机都通过粗大的传动轴,与一台更为庞大的蒸汽机紧密相连。 力量已经诞生,接下来便是输送! 朱棣的命令被一丝不苟地执行。 一根根高大、笔直的巨木,被竖立在开发新区规划出的街道两旁。 这些木杆在运来之前,便在巨大的池子里用滚沸的沥青浸泡了数日,通体漆黑,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原始而有效的方法,赋予了它们强大的防腐与绝缘能力。 工匠们攀上高杆,动作熟练而谨慎。 他们用一种白色、光滑的“陶瓷绝-缘子”,将粗大的铜线固定在木杆顶端。 那些铜线泛着暗沉的红光,在空中交错延伸,最终汇入发电站,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新区的巨大蛛网。 这张网,即将输送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通电测试的夜晚,如期而至。 朱棣特意邀请了徐达与高翔。 大明北平府,事实上的三位权力核心,此刻正并肩站在这座“光明工厂”之外。 他们的身后,是无数被召集于此的工匠与守卫,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好奇、紧张与深深的疑虑。 夜色如墨。 不是形容,而是事实,新区的旷野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光源,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唯一的亮点,是那座巨大厂房门窗中透出的、被锅炉火光映照出的微弱昏黄。 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那个身影上。 朱棣走上前去。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特制的巨大闸刀开关。它被固定在一个厚重的木板上,由两片厚实的铜片组成刀口,刀柄则是粗大的绝缘木料。 这便是掌控雷霆的权柄。 朱棣没有回头,没有言语。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木质刀柄。 然后,猛地向下一合! “滋啦——”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爆响,在死寂的夜色中轰然炸开! 那声音,像是用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所有人的耳膜! 一道炫目的蓝色电弧,在铜片接触的瞬间爆裂、闪现,随即湮灭。 庞大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电流,挣脱了束缚。 它化作一头被囚禁万年的出笼猛兽,沿着粗大的铜线,发出无声的咆哮,冲向了远处那盏被特意安装在“钢铁厂”大门口的、巨大而丑陋的弧光灯! 与实验室里那团温柔的昏黄光芒截然不同。 这盏灯,从设计之初的唯一目的,就是极致的、不计代价的照明! “刺啦——嗡!” 又是一声短暂的爆响! 紧接着,一道蓝白色的光柱,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恐怖强度,骤然撕裂了夜幕! 不! 那不是撕裂! 那是净化!是驱逐!是碾压! 那一刻,仿佛九天之上的烈日,被神明摘下,掷于凡间! 光芒之强,让所有人在瞬间都闭上了双眼,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 方圆数十丈内的黑暗,被这道光柱瞬间清扫一空。整个世界从极致的黑,突兀地变成了极致的白! 亮如白昼! 地面上,一只匆忙爬过的蚂蚁,它的每一根触须,每一个节肢,都清晰可见。 远处墙角,一张被夜风吹拂的蜘蛛网,每一根蛛丝的颤动,都毫发毕现! “哐当!” 徐达手中的鎏金酒杯,脱手坠地。 醇厚的酒液泼洒在泥土里,迅速渗入,他却毫无知觉。 这位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魏国公,大明军方的定海神针,此刻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他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遥遥指向那团不可逼视的光源。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成型的音节。 他戎马一生,见惯了火箭齐发的烈焰,见惯了火炮轰鸣的硝烟。 但眼前这一幕,这无声、无息、无焰,却比太阳还要刺目的光,彻底击溃了他用一生建立起来的认知。 “这……这……” “王爷!” 高翔的声音猛然炸响,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癫狂与深入骨髓的敬畏。 “您……您这是……拘来了天上的星辰啊!” 朱棣没有理会身旁两人的失态。 他仰着头,任由那霸道的蓝白色强光,将自己的脸庞照得一片雪白。 他能感受到那光芒中蕴含的,并非火焰的灼热,而是一种纯粹的、蛮横的能量。 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正在疯狂滋生、膨胀,几乎要撑爆他的胸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大明的未来,将拥有摧毁一切敌人的力量! 第129章 工业夜战!不夜城的生产力! 朱棣沐浴在这片人造的灯光之中,缓缓收拢野心,转过身。 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在他身后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那阴影甚至吞噬了远处高墙的轮廓。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深处却倒映着那团撕裂夜幕的光,仿佛有两颗太阳在他的瞳孔中燃烧。 徐达与高翔的失态,他尽收眼底,却毫不在意。 凡人第一次目睹神迹,理当如此。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朱棣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这片被光芒净化的死寂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两人的心头。 他没有再看那盏巨大的弧光灯,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黑暗。 那片黑暗,才是他真正的疆场。 “传我王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即刻起,将‘电’力优先供给兵工厂与纺-织厂。” “所有精加工车间,全部换装‘白炽灯’!” “自今夜始,我要北平,再无黑夜!” … 命令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被执行。 一个月后,当夜幕再次降临时,兵工厂的匠人们被管事用半强迫的姿态,赶进了神机铳的精加工车间。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疑虑与不安。 “老张头,你说王爷这是要干啥?大晚上的,点再多油灯也看不清铳管里的膛线啊,这不是糟蹋料子吗?” 一个年轻的工匠小声嘀咕着,凑到一位老师傅身边。 老师傅姓张,是厂里手艺最好的几个匠人之一,他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王爷的心思,我等岂能揣测。只是这夜里做精细活,废品率太高,实在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当车间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的刹那,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生。 一片纯粹的,稳定到令人窒息的白光,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将他们每个人的瞳孔都刺得微微一缩。 没有呛人的油烟。 没有摇曳的火光。 只有一排排悬挂在头顶的,发出稳定光芒的透明琉璃泡。 那光芒均匀地洒落在车间的每一个角落,将冰冷的机床,锃亮的车刀,乃至地面上最细微的铁屑,都照得清清楚楚,毫发毕现。 整个车间,比晴空万里的正午,还要亮堂! “天……天爷……” 老张头浑身一震,他下意识地举起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铁屑的手。 在光芒下,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指甲缝里的污垢,看到掌心每一道深刻的纹路。 他颤抖着走到一台冰冷的车床前,拿起一个刚刚粗加工完毕的铳管零件。 在以往,即便是白天,他也需要凑到窗边,借着最好的天光,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里面的细节。 而现在…… 他只是随意地将零件举到眼前,那琉璃泡发出的光芒便毫无阻碍地照了进去。 铳管内壁上,那些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的金属毛刺,此刻是如此的扎眼。 “看得见……全都看得见!” 老张头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 他猛地抬起头,环视着这片被光芒笼罩的世界,眼中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学徒,双手握住车床的摇柄,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还愣着干什么!开工!” “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今天晚上,老子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神乎其技!” 同样的景象,在纺织厂巨大的厂房里上演。 年轻的女工们,被那一行行明亮的“灯泡”惊得捂住了嘴。 她们发现,自己甚至能轻松地看清最细的棉线,能在一瞬间完成以往需要反复尝试的穿针引线动作。 机器的轰鸣声,从未如此悦耳。 在朱棣“三班倒”的铁腕制度下,北平的工业心脏,开始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疯狂搏动。 巨大的蒸汽机组昼夜不息地咆哮,驱动着发电机,将无形的电流转化为无穷无尽的光明与动力。 车床飞转,织机穿梭。 神机铳的产量,在短短数日内,翻了一倍! 棉布的产量,翻了一倍! 子弹的产量,更是直接翻了两倍有余!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持续向上攀升! 这种违背常理的生产效率,彻底击溃了那些从大明各地前来北平采办军需、进购货物的商人们的认知。 一个来自南方的丝绸巨商,名叫钱三,他白天刚刚在北平王府的商务司签下了一笔巨额的棉布订单。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么大的量,北平的工厂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交付。 然而,当晚,他与几个同伴在酒楼宴饮,却能清晰地听到远处工业区传来持续不断的、沉闷的轰鸣。 “怪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北平的工厂怎么还不歇息?” 一个同伴疑惑地问道。 钱三皱了皱眉,推开窗户。 只见远方的夜空中,有一片区域亮如白昼,仿佛那里有一轮永不坠落的太阳。 “走,去看看!”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们,一行人雇了马车,直奔那片光明而去。 当他们被允许进入那灯火通明的纺织厂车间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巨大的厂房里,数百台织布机在蒸汽的驱动下疯狂运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上千名工人,在那些比油灯亮上千百倍的“神灯”照耀下,神情专注,动作迅捷,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却没有人去擦拭。 他们的眼中,只有飞速穿梭的棉线,和一匹匹被飞快织造出来的、雪白的棉布。 “疯了……全都疯了……” 一个商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钱三的脸色却变得一片煞白,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兴奋,与对商机敏锐嗅觉带来的战栗。 他看着那成堆的,刚刚下线的棉布,又看了看那些在强光下依旧精神饱满的工人。 一个词,猛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不夜……神城……” “这座北平城,已经不是凡人的城池了!这是一座不眠不休,吞金吐银的神城啊!” 这个称呼,如同插上了翅膀,在所有来往于北平的商人之间疯狂流传。 北平,不夜神城。 朱棣站在王府的最高处,俯瞰着自己一手缔造的奇迹。 工业区的光芒,已经连成了一片璀璨的光海,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白色。 他知道,这光芒不仅仅是驱散了黑暗。 它碾碎了旧有的生产秩序,建立起一种超越整个时代的,绝对的工业霸权。 更低的成本,更高的品质,以及无穷无尽的产量。 这不再是简单的富庶。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他几乎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北平生产的棉布和兵器,将渗透整个北方。 第130章 帝心难测!东宫的“阴影”! 应天府。 皇城巍峨,琉璃瓦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而冰冷的光。 北平“黑夜如白昼”、“工厂日夜不息”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深井的巨石,在应天府的朝堂上,激起了无数肉眼难见的暗流。 这一次,再没有哪个头铁的御史敢于出头,弹劾那远在北平的燕王“行妖术”、“悖逆人伦”。 风向,早已变了。 马皇后死而复生,燕王千里奔袭救驾有功。 现在,他又在北平搞出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奇观”。 圣眷之浓,权势之盛,已然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奉天殿上,气氛压抑。 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竟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来自锦衣卫的加急密奏。 那上面,详细描绘了北平工业区如何被一种名为“电灯”的神物,将黑夜彻底变为白昼。 “哈哈哈!好!好一个老四!” 洪亮的笑声毫无征兆地炸响,震得整座大殿的梁柱都在嗡嗡作响。 满朝文武,无不心头一跳。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将那份密奏高高举起,如同举着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 他环视着下方那些战战兢兢的臣子,声音如同滚雷,轰鸣着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老四在北平搞出的这个‘电’,能让工坊产量翻倍!” “这是什么?” “这就是国运,能让我大明绵延万世的国运!”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肯定。 “老四这本事,是真真切切的富国强兵之术!论富国强兵,朕看,满朝公卿,不及燕王万一!” 话音落。 石破天惊。 对于一位藩王而言,这句评价,太重了。 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人的神经。 刚刚因皇帝的笑声而稍稍松弛的朝堂,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将头颅深深地垂下,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脚下的金砖里,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一直扮演着“缩头乌龟”角色的中书省丞相胡惟庸,此刻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恭顺模样,站在百官的队列之中,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可他的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他用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周围的变化。 那些一向以东宫马首是瞻,死死抱紧太子朱标大腿的儒臣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惨白之中透着铁青,眉宇间的忧虑几乎要凝成实质。 而另外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武将,以及那些惯于投机的文官,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烁起来。 光芒,从他们的眼底深处亮起,又迅速熄灭。 那是在权衡,是在计较,是在思考着,是不是该立刻派个心腹,备上一份厚礼,星夜兼程送往北平,向那位权势滔天的燕王,稍稍表达一下积蓄已久的“敬意”。 燕王的光芒,已经太过炽盛。 盛到,开始灼伤“储君”的威严。 退朝的钟声敲响。 朱元璋没有返回后宫,而是领着太子朱标,径直走向了御花园。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湖边的小径上。 他们屏退了所有的内侍与护卫,只留下湖水拍打岸边假山的微弱声响,和风拂过柳梢的沙沙声。 朱标沉默地跟在父亲身侧,心事重重。 朱元璋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自己的长子。 “标儿。” “老四在北平搞出这么大动静,甚至搞出了比千匹骏马还要厉害的火车,让北平黑夜变白昼。” 朱元璋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你……怕不怕?” 朱标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一如既往的醇厚、真挚。 他立刻为自己的四弟辩解。 “父皇,四弟是为我大明镇守国门。” “他越是强大,便越能为朝廷分忧,为父皇分忧。” “儿臣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害怕?” 他的语气诚恳,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朱元璋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朱标的肩膀,那只布满老茧、粗糙而有力的手掌,带着九五之尊的威严,也带着一个父亲最深沉的关爱。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幽深莫测,仿佛这湖底千年不化的寒冰。 “你仁厚,这是好事。” “也是坏事。” “你信他,但你手下那些靠着圣贤书吃饭的臣子们,他们信吗?” “天下的悠悠众口,信吗?” 朱元璋收回手,背到身后,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声音却愈发冰冷。 “老四手里,有兵,有钱,有粮。” “现在,他又握住了‘光’。” “这‘光’,不仅仅能照亮黑夜,更能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到前方的路。” 皇帝的声音陡然压低,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朱标的耳朵里,带着不容抗拒的警告。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他越是耀眼,你这个太子的位置,就越是处在阴影里啊。” “标儿,你要明白,这世上的很多事,不是你想不想争,不想争就可以不争的……” “是局势,是人心,是这天下的大势,会逼着人,不得不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