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和年代文女主一起被拐》
1. 第1章
沈半月悠悠醒转,入目是破败腐朽的横梁、裸露排列的青灰瓦片。
她心底泛起几许茫然,心说这种脆弱不堪一击的屋子,都经不住丧尸随便撞两下,她是脑子进水了吗,躲这种地方来?
念头刚起,耳朵里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脑袋像是被铁锤重重敲击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一下子让她闷哼出声。
同时,无数信息被强行灌注进大脑。
就好像是空气球里突然灌进了过量的水,沈半月差点怀疑,自己要因为无法负荷而直接爆炸。
“姐姐~”
小奶音响起,一团温热的软乎突然撞进她的怀里。
沈半月几乎咬碎后槽牙,才硬生生忍住条件反射,没有一拳头挥向这团小东西。
哪来的孩子?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马上被山呼海啸般的信息淹没,一个名字突兀地从这片信息海洋中蹦了出来,沈半月喃喃:“小笛子,女主角?”
小团子脸上沾满泥灰,小花猫似的,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软乎乎的小手一下下拍在她脸上,嘴巴呼呼地吹着气,声音很轻:“姐姐,呼呼,不痛痛。”
奇迹般的,脑袋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
沈半月闭了闭眼,快速理清了目前的状况。
她穿越进了一本书里,此刻正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团子,是这本书的女主沈笛。
小家伙有主角光环,在人贩子与买家交易的过程中,被一对好心的夫妇识破救下,后面警察一直没找到她的亲生父母,那对好心的夫妇就收养了她。
和她一同被拐卖的孩子却没有那么幸运。警察找到之前,人贩子的同伙就带着他们转移了,他们有的被卖入深山,有的被送进黑心工厂。
警方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许多年里,有的孩子被找到,有的孩子被证实死亡,直到数十年后,最后一名受害者获救,案件才算完全侦破。
而原主陈月月,就是这个最后获救的受害者。
妥妥的炮灰。
这其实不是沈半月第一次穿越了。
八年前她还是个在校大学生,探望孤儿院长辈的途中莫名奇妙穿越进末世,在末世挣扎求生的过程中,她觉醒了两个异能,之后她加入了异能者组织,拥有了一些能交付后背的朋友。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异能者的队伍在扩大,研究所针对异能者和普通人的疫苗研究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再过不久,和平安宁的世界秩序就将恢复。
结果她在寻找洁净水源这种低级任务时再度穿越了。
上一秒还在殴打丧尸,下一秒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世界又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是的,又。
沈半月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这和游戏快要打通关的时候账号却被盗了有什么区别?
而且,分配给她的“新号”,还是个父母过世、被亲叔叔卖给人贩子的九岁小女孩——
不但要练新号,还要从九岁开始练起,不但要从九岁开始练起,活了三个世界,她依然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大写的一个惨。
—
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屋门突然被打开,身材魁梧的男人逆光站在门口,咒骂了声“这些小兔崽子”,往阴暗逼仄的室内扔下几块东西,随后嘭地一声又将门关上了。
门一关,缩在墙角的几个矮小身影就飞快地冲了过去,一下子将地上那几块黢黑发硬的糠面馒头分抢光,各自快速找了个角落蹲着狼吞虎咽。
沈半月感觉到怀里的小团子扭了扭屁股,大概是想去抢吃的,可惜没等她爬起来,吃的就已经被抢光了,她于是又窝回沈半月的怀里,呜呜地开始小声啜泣。
屋里一共关着七个孩子,女孩子就只有陈月月和小笛子,从年龄来说,她俩正好占了个头和尾,最大和最小,一个九岁,一个三岁。其他五个男孩子都是五六岁的样子。
他们已经被关在这里四天了,陈月月毕竟是个大孩子,会悄悄注意屋子外面人贩子们的对话,但她听不懂人贩子们的黑话,偷听到了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沈半月回忆这些对话,再结合原书里一鳞半爪的信息,推测就这一两天,人贩子联系好买家,要开始“销赃”了。
穿成个九岁的炮灰,沈半月内心非常绝望,但想到炮灰被卖后的经历:先起早摸黑做牛马,再给傻子丈夫生孩子……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在此之前,沈半月决定先弄点吃的。
穿越过来前她在出任务,只在早晨草草垫过几口压缩饼干。穿越过来后更惨,陈月月昨天开始发烧,统共就抢到一块糠面馒头,还大半都分给了小笛子,后面昏昏沉沉的,再没抢到东西。
此刻沈半月接收了这具身体,只觉得饥肠辘辘,还浑身都是高烧过后的虚弱和黏腻。
她拍拍怀里的小团子:“别哭了,姐姐给你弄吃的去。”
呜呜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小团子一骨碌坐起来,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愣愣看着沈半月,挂着两行泪,皱着细细的眉毛,带着点委屈,但又坚定地摇头:“小笛子不饿,小笛子不哭。”
小家伙知道不可能再有食物,居然反过来安慰她。
沈半月失笑,拍拍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乖乖等着。”
几个小男孩在沈半月站起来时就警惕地看了过来,沈半月没有理睬他们,抬头看向位于墙壁上方的气窗。
这个屋子仿佛建来就为了关人,屋顶的横梁都快朽烂了,屋门却很结实,墙壁也很牢固,四面无窗,只有靠近屋顶的位置有一扇小小的气窗。
沈半月修正了之前的想法,这屋子破归破,丧尸想要撞塌它,挺有难度的。
当然,对拥有力量加强异能的她来说,还是不堪一击的。
沈半月捏了捏拳头,感觉到四肢百骸中一瞬间迸发而出熟悉的力量感,缓缓吐出一口气。
挺好,异能还在。
她自然不可能当着一群小鬼的面,直接一拳击穿墙壁,那也太惊世骇俗了,所以她选择了自以为更低调、更符合常理的方式——
助跑,起跳,扒住墙壁上微微凹陷的砖块裂缝,快速攀爬到气窗的位置,轻松推开锈迹斑斑的窗户,钻了出去。
跨坐在窗沿上时,沈半月回头看了眼昏暗的室内,看到几个小男孩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凸出来,小笛子则是两只小手紧紧捂住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方案好像也并没有多低调多符合常理。
算了,就这样吧。
沈半月破罐破摔想。
—
“没想到最先出手的是那小女娃,三岁的奶娃娃,不会洗衣不会做饭,就算是当童养媳,也没有从这么小开始养起的,这家人买这奶娃娃去干嘛?”
“我不说你肯定猜不着。这家小儿子在部队,婆娘前两年难产死了,留下个闺女他爹妈带着。奶娃娃不好带,他爹妈也不上心,七八个月大的时候生病发烧没了。这爹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瞒着。最近他家那小儿子要回来探亲,他爹妈就准备买个娃娃继续糊弄他。”
“嘿,他们这是图什么?”
“图那当兵的儿子每年寄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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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票啊图什么,要不是闺女养在家里,他能往家寄那么多钱票吗,上头还好几个兄弟呢,养老哪有几个钱?那一家子靠着这些钱,过得可滋润了。”
“都说咱们伤天害理,瞧瞧,这天底下伤天害理的事情多了,咱们倒腾几个小孩算什么?呸,真是乌鸦笑猪黑,王八笑鳖爬……”
“不是,你喝几口马尿就说胡话了是吧,特么骂谁是猪呢!”
……
堂屋里几个人贩子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桌子拍得邦邦响,屋外几步之遥,瘦骨嶙峋的女孩插兜靠在墙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有什么好吵的。
诸位都是猪。
她转身悄无声息进了厨房。
这些人贩子倒是一点不亏待自己,锅里蒸着一摞白馒头,蒸屉下头还有小半锅的五花肉炖粉条。
那边喝酒吵架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沈半月拿热水烫了碗筷,先给自己喂饱了。
末世养成的习惯,哪怕不着急,她也很快吃好了。吃完后找了个饭盒,照样拿热水烫了,盛了满满一饭盒五花肉粉条,又拿网兜兜了几个馒头,这才大包小卷地离开了厨房。
堂屋里矛盾升级,两个人贩子打起来了,另外一个在劝架。
沈半月对菜鸡互啄不感兴趣,原路返回,单手轻松上墙。
再次跨坐在窗沿上时,她想起低调符合常理的六字方针,收回想要直接往下跳的脚,用脚尖“小心翼翼”在墙上探了半天,“万分艰难”找到落脚点,下了两步后,“一脚踩空”摇晃了两下,“好不容易”再次踩实,继续“战战兢兢”往下爬,终于落地,“后怕”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堪比影后级的表演,收获若干惊呼,一枚哭哭小笛子。
“姐姐~”
小团子挂着面条泪扑进她怀里,沈半月实在没什么哄小孩的经验,干脆把装了白馒头的网兜递到她眼前。
小家伙呜呜的哭声“嗝”地卡在喉咙里,水汪汪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还抿了抿小嘴,咽了口口水。
沈半月被她馋嘴的样子逗笑了,拉着她坐到墙边,给了她一个馒头一个汤匙,再把饭盒打开放到她面前。
吸溜。
小团子极其响亮地吸了下口水,冲沈半月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姐姐,吃。”
沈半月:“姐姐吃过了,你自己吃。”
小团子于是就自己动手一口馒头一口肉地吃了起来。她使汤匙不是很熟练,当然,也可能是馋肉,汤匙根本不往粉条或白菜上兜,五花肉吃得小嘴油汪汪的。
沈半月没管她,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估算着她差不多吃饱了,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剩下的给哥哥。”
小团子摸摸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听话地抱着饭盒挪到墙角。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阖眼躺在那里。
小男孩叫林勉,这几天除了原主,只有他抢到食物会分给小笛子。不过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躺那儿没起来过。
沈半月怀疑他是被原主传染了。
要真是被原主传染的,原主发烧直接烧没了,这小孩怕是也有点危险。
小团子啪啪啪往男孩脸上拍了几个巴掌,硬生生把人拍醒了。男孩整个人恹恹的,说了声谢谢,爬起来慢吞吞吃完了一个馒头和剩下的粉条汤,又躺了回去。
从沈半月拎着东西回来,其余几个小男孩就一直在偷偷看他们,有一个咽口水的声音比小团子还响,只是都没敢吭声。
沈半月把剩下的馒头往空了的饭盒里一扔,靠回墙上闭上眼睛,心说小惩大诫,先馋着吧,晚上有你们吃的。
2. 第2章
傍晚人贩子来扔食物,依旧是黑黢黢硬邦邦的糠面馒头,等人走了以后,几个小孩没有一窝蜂冲上去抢,而是面面相觑了会儿,齐齐扭头去看沈半月。
同样是被拐来的孩子,沈半月能自己爬出去,还能从人贩子那里偷到食物,这群小屁孩现在对她都很畏惧。
沈半月闭着眼睛半天没动静,小孩们这才小心翼翼拿了馒头蹲到一旁。
他们没敢再把食物抢光,地上还剩了三块馒头。
小笛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狗狗祟祟挪过去,把三个糠面馒头都捡了回来,跟之前吃剩的白面馒头放在一起。
沈半月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弯了弯唇,又闭上了眼睛。
小家伙还知道未雨绸缪,有吃的都捡回来先囤着。
也不知道是发烧的原因,还是这具身体营养不良体质太差,沈半月总觉得有些困倦,心里估算着人贩子送完馒头后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现,干脆又睡了一会儿。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小笛子团在她身旁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小块糠面馒头。
小家伙大概是饿了,没问过她,不敢吃剩下的白面馒头,就掰了糠面馒头来吃,吃着吃着睡着了。
沈半月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之前出去时她观察了,这院子建在山里,周围林木高耸,没有别的住户,也正因此,一入夜人贩子们愈发肆无忌惮,喝酒划拳的声音响得能传出二里地去。
既然他们不怕声音传出去,同样,她也就不用怕别的声音传出去。
猎杀时刻到。
沈半月驾轻就熟爬上气窗,跨上窗沿时下意识回了下头,视线扫过一众歪七扭八的身影,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林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翘头定定看着她。
沈半月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悄无声息跳下气窗。
—
堂屋里人贩子还在喝酒。
说起自己怎么开始干这一行的,眉毛很淡面相凶狠的光头男人嗤笑了下,轻描淡写讲起自己将邻居家小儿子二十块钱卖掉的往事。
“那么点钱,三天就花没了,啧,后来才知道被中间人坑了。不过那邻居为了感谢大家帮忙找人,煨了一大锅毛芋,倒是挺好吃。”
他不但拐了人家的孩子卖掉,还吃了人家为了感谢左邻右舍帮忙而煨的毛芋,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光头咧嘴嘿嘿一笑,又说:“这是我入行第一单,别看亏了,第二单我就跟那中间人赚回来了,还顺手把他闺女也带走了。”
敢坑他的钱,他就把对方闺女也给卖了。
光头一脸得意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了,啧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屋里其他两人都笑了起来。
颧骨高耸的男人抹了下嘴边的酒渍,转了话题:“要说这一行我最服的还是田婆,扮什么像什么,穿件白大褂混进医院,瞧着就是德高望重的老大夫,那些人自己就乖乖把孩子送她手上去了。”
他叹了口气:“可惜啊,这几年她不出山了。”
“骗娃娃算什么本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见了她都跟见了亲娘似的才叫厉害。不像曹婶就会三板斧,装问路,给糖吃,偷孩子,特么带回来的都是些小兔崽子。”
左脸上一条三寸长刀疤的男人呸地吐了口浓痰,“妈的,咱们都多久没见过娘们儿了。”
光头瞥他一眼,又是嘿嘿两声笑,笑容油腻猥琐:“这回不有个九岁的女娃吗,花了十块钱呢,先养一阵子呗。”
刀疤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又啐了口痰:“妈的,要说没人性,老子还真比不过你。”并没有否定光头的提议。
三人又天南地北地侃了会儿,高颧骨晃晃悠悠起身出去放水。他出去后不久屋里俩人听见外头“扑通”一声,都以为是高颧骨喝多了站不稳摔的,不但没出去看,还在那儿幸灾乐祸笑了半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颧骨一直也没见回来,刀疤脸边咕哝着“不会掉茅坑里了吧”边起身出去了,然后也没再回来。
光头终于感觉不太对,他酒量不错,再说那么多“货”在手上呢,也不可能真灌得酩酊大醉。
他走到门口。
今晚有月亮,月光温柔地洒在这个山间小院里,照得院子里的杂物影影绰绰。
一阵风刮过,树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倒显得周围更安静了。
光头莫名感觉后背爬上几许寒意,朝茅坑的方向喊:“老胡,老查,你们特么人呢?!”
没有人回应。
这明显不对劲。
光头其实很不想出去,但他也不可能一直在门口站着等天亮,于是从门边抓起根棍子,咬牙出了房门。
走出去不远,光头忽然看见院门边枣树下有个矮矮瘦瘦的人影。
特么喝多了眼花吧,他心想着,搓了搓脸,定睛再看,女孩头发跟狗啃似的乱糟糟的,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分明就是这批“货”里年纪最大的那个。
深夜,惨淡月光,山间小院,突兀出现的女童。
这场景哪哪都透着诡异,别看这几年到处都在破四旧,光头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是小时候祖母讲的鬼故事,冤魂附身索命,恶鬼半夜掏心……
他虚张声势怒斥:“你怎么跑出来的,妈的,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话音未落,小女孩突然一蹬脚,一个起跳冲到他面前,比山核桃大不了多少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嘭地,光头脑袋猛地偏向一边,来不及反应,第二拳接踵而至,又是嘭地一声,五大三粗的男人跟个沙包似的,被揍趴在了地上。
—
几分钟后,三个人贩子整整齐齐死狗一样瘫在堂屋地上,手脚都被麻绳捆住,嘴里也都被塞了不知哪儿找来的色泽可疑的破布头。
沈半月大马金刀坐在长条凳上,稚气未脱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冷漠讥诮:“不是要揍死我吗,来揍啊!”
躺尸的三人:“……”
呜噜呜噜呜噜。
看他们的表情,应该骂得很脏,不过反正塞着破布听不清,沈半月也就算了。她从光头裤腰上扯下钥匙,拎起煤油灯去了厨房。
锅里是熟悉的五花肉炖粉条,让人欣慰的是,加了不少水嫩的白菜。
末世八年吃了不知多少压缩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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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和午餐肉罐头的沈半月表示满意。
她照例先喂饱自己,再把剩下的食物统统打包带了回去。
这回她没再爬窗,正大光明开门进屋。屋里的小屁孩都被吓醒了,一个个惊惶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像铜铃。
沈半月把两个大搪瓷缸往地上一放,说了声“吃吧”,接着将装着两个饭盒的网兜给了林勉,一转身又出去了。
小孩们一开始没敢动,看着林勉和小笛子打开饭盒吃得津津有味,才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挪过去,抓起筷子狼吞虎咽。
边吃边不时看向敞开的门口。
这些小孩被人贩子打怕了,哪怕房门大开,他们也不敢跑出去,反倒是胆战心惊的,生怕人贩子出现,又揍他们一顿。
所幸直到他们把两个搪瓷缸舔得溜光水滑,人贩子也没有出现,只有沈半月拿了药和水回来给林勉。
男孩安静看沈半月一眼,乖乖接过搪瓷杯把药吃了。
小孩长得非常漂亮,眉目精致,气质干净,关键是安静乖巧,跟其他几个熊孩子完全不一样。
沈半月见他吃完药就又安安静静窝到了一边,看样子似乎比之前稍微好一点了,也就没再管他,团着小笛子往墙角一靠就睡了过去。
没有丧尸和变异植物的世界,空气都是安宁祥和的,沈半月在这种氛围里安安心心睡了个好觉,再次睁开眼时,自觉精神抖擞,一拳头能撂倒八个丧尸。
她从人贩子的屋里找出半包桃酥,跟小屁孩儿们分着吃了当早饭,然后回到堂屋,抽掉了光头嘴里的破布。
任谁被这么捆着堵了嘴扔地上一夜,都得气疯,何况光头明显不是个好脾气的,破布一抽他马上破口大骂:“操**,快把老子放了,老子干**,***……妈的,只会偷袭的小兔崽子,有胆就给老子放了,老子揍死你丫的……”
沈半月从善如流,应了他夹杂在一堆屏蔽词中的要求,伸手一抽,将捆着他的麻绳解了,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拳头揍在他脸上。
唰,鼻血流了下来。
光头气得嗷嗷叫,爬起来扑向沈半月,沈半月原地起跳,一脚踹了过去,光头就跟沙包似的飞了出去,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重重落在地上。
“来呀,揍死我。”
女孩稚嫩的嗓音淡淡响起。
瘫在地上的光头:“……”
同样瘫在地上的刀疤和高颧骨:“……”
那你倒是给人揍你的机会啊!
沈半月看着光头,一副“你怎么还不爬起来揍我”的疑惑表情。
光头抹了把鼻子,瞪着血丝糊拉的手掌,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喊出来:“放你走,我放你走还不行吗?”
沈半月嘲讽反问:“谁放谁?”
光头嗝地噎住了,人家哪用得着他放人,猎人与猎物对调,明显现在是对方放不放过他们的问题。
他不得不正视现实:“那、那你想怎么样?”
“带我去跟买家接头。”沈半月挥舞着小拳头,“别想耍花招,不然我揍死你!”
光头:“???”
不是,你不跑,也不喊人抓我们,却要去见买家?
3. 第3章
和买家接头这种活儿,原本是高颧骨的。几个人贩子都长得不像好人,矮子里面拔高个,相比一脸凶相的光头和刀疤,高颧骨还是要“慈眉善目”那么一点点的。
光头理所当然以为这次也是高颧骨。正琢磨着等他们走了,他就想办法带着剩下的小崽子跑路,换个地方照样吃香喝辣,哪想沈半月随手一指,指定他去带路接头。
至于刀疤和高颧骨,沈半月又找了些麻绳,用捆丧尸练出来的手法,熟练地将他们又捆了一遍,确保他们绝无逃跑的可能。
光头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搐,一时竟不知是带路的自己比较惨,还是被捆成粽子的同伙比较惨。
人贩子实在想不通,这小丫头之前都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怎么突然性情大变,还力大无穷了呢?
还有,她小小年纪,怎么捆人的手法就这么熟练这么利索呢?
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遇上了假装卖孩子来骗钱的杀猪盘。
沈半月没管脸色阵青阵白的光头,她在小院里转了一圈,随后就去关小孩子的屋子带小笛子出来。
其他孩子都眼巴巴看着她们,沈半月随口叮嘱了句“乖乖在屋里等着,会有人来救你们的”,说完也不管这些小屁孩是什么反应,将门又锁了回去。
老式挂锁捏在手里沉甸甸的,但这种锁其实不难开,为着小屁孩们的安全着想,沈半月用拇指在锁孔的地方抹了一下。
挂锁底部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锁孔内无人能看见的地方,金属微微变形,锁销扭曲,锁芯堵住,什么钥匙都不可能打开这把锁了。
小笛子一无所觉,看看锁起的门,又看看沈半月,软声软气说:“哥哥乖乖哒,小笛子也乖乖哒。”
沈半月摸了下小团子乱蓬蓬的脑袋,一把拎起她单手抱住:“对,你乖乖的,姐姐带你下山。”
原主长期营养不良,细胳膊细腿的,小笛子却是这个年代少有身上有点肉的娃娃,沈半月这么一抱,顿时更显得头重脚轻。
但是她的脚步却非常稳,仿佛手里抱着的,不是与她体重相差不大的娃娃,而是一团轻飘飘的棉花。
光头虽然没被捆成粽子,但也被沈半月顺手捆在了柱子上,这时才又被解了绑。
院门外就是一条常年踩踏出的山间小路,它连接向数条岔路,有的去往山下,有的去往大山更深处的村落,还有的通往要命的陷阱。
光头忽然又高兴起来。
麻绳并没那么好弄开,不然他们昨晚就弄开了,所以留在院子里并不一定能找到机会跑路。
相比死猪一样被捆着,明显出来带路逃跑的机会更大。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三次将沈半月她们带到隐蔽的猎户陷阱附近,但是沈半月每次都能极其精准地,在距离陷阱两步远的地方停下,随随便便踢过去一块石头,就把陷阱的伪装给踢穿了。
还有四次,光头借着岔路地形和草木的遮掩,想要甩开沈半月,但是人小腿短还抱了个娃娃的沈半月,每次都能轻轻松松跑到他前面去,再回身一脚给他踹趴下。
屡战屡败后,光头将沈半月带到了第四个陷阱前。
“这么喜欢陷阱,要不我踢你下去?”
沈半月仰头看向光头,明明是仰视的角度,眼神却像是俯视一只毫不起眼的虫子,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孩儿,竟有种岿然不动的气势。
要不是这几年“破四旧”搞得轰轰烈烈,人贩子差点都要怀疑自己是见鬼了。
怎么可能?
这已经是这片山上最大、最深也最隐蔽的陷阱了。前面三个陷阱,都是为了抓野味打打牙祭的,严格来说可能还有些破绽,但这个陷阱是他们用来“以防万一”对付人用的,自然是极尽所能地伪装了。
可是没用,小丫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光头看向已经没了遮掩的陷阱。
巨大的坑底倒插着密密麻麻的竹剑,每一根都被打磨得尖锐无比,别说人,就是皮糙肉厚的野猪掉进去,也得被扎成刺猬。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脑门,光头突然间清醒地意识到,他想弄死小丫头几乎不可能,但小丫头想弄死他,其实很简单。
别说小孩子不敢,人贩子比谁都明白,敢不敢作恶跟年龄没有丝毫关系。
小丫头的眼神,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满肚子坏水的人贩子一下子瘫软在地,恐惧让他浑身发抖,声音也跟着发颤,涕泪交下,恨不能给沈半月磕上几个:“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做,没有我,你走不出去的……不,我是说,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沈半月沉默地看着他,直到人贩子开始赌咒发誓,再敢耍花招,他就肠穿肚烂,死了喂野狗,她才点点头,放开捂着小笛子的眼睛,转身走人。
这种自私且恶毒的人,应在自己身上的毒誓,才有几分可信度。
当然,主要是沈半月也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吓坏了,如他自己所说,应该不敢再耍什么花招了。
果然,后面一路光头都极为老实,再不敢绕路,也不敢蛇形走位,沈半月问什么,他都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回答,举一反三,事无巨细,生怕惹了这位姑奶奶不高兴。
“这片山林?这片山林是云岭公社的,后面那一片是明星公社的,两边离村子都挺远的,平时一般没人往这边走。山里原先藏过一小戳土匪,十几年前就被剿了,老百姓还是怕,不敢往深了走。”
“院子?院子是一个老猎户的,老婆孩子都被土匪杀了,他自己前几年也死了。老胡,就颧骨很高的那个,是他堂侄儿,就把那地方占了。山里隐蔽,小孩儿哇哇哭也没人知道,往东走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公社政府,那边有条省道,能通到江城。”
……
深山冷岙,却又离能通工业重镇江城的省道不远,对人贩子们来说,确实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据点。
而且,女人孩子的买主大多也在山里。
云岭公社、明星公社,还有云岭公社另一边的歧山公社,那些连绵起伏的山林中,有许多穷得叮当响,却愿意拿攒了一辈子的钱来换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儿子的人家。
—
深山里不明显,到了公社,灰突突的年代感简直扑面而来。
马路是铺着石子的黄泥路,房子是低矮的青砖房,有些甚至是泥坯房,满大街行走的人中,找不出一个衣着鲜亮的,基本逃不开黑灰青蓝四种颜色。
不过,或许是还没有经受过智能手机与厚黑成功学的荼毒,人们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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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外明亮,笑容也格外灿烂,精神状态能甩活人微死的现代人、绝望茫然的末世人几条街。
沈半月他们进了路边的国营饭店。
今天正好是云岭公社大集日,精打细算的江城人会成群结伴地下乡赶集,从社员手里弄点不用票的山菌野货、日用杂物。也因此,国营饭店里几乎都是生面孔。
不管是与虎谋皮、难免忧心自身生命财产安全的买家,还是需要隐匿踪迹、谨防被人抓住的人贩子,都需要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接头地点,想必最后相互妥协,约定了这样的时间地点。
沈半月他们坐了个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一辆车身上刷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老式公交车,摇摇晃晃靠到马路边,车门一开,吐出一堆远超荷载量的乘客来。
这些乘客服装色系与公社里的人差不多,但衣服上少有补丁,三五成群散开后,其中一部分人直接奔着国营饭店就进来了。
“这家国营饭店的肉包扎实,肉馅儿能有城里一倍多,我每回赶集都空着肚子来这儿吃早饭。”
果然是精打细算的江城人。
怪不得已经过了早饭的点,饭店里依然几乎满座。
光头也去买了包子,盛在搪瓷盆里满满一盆,沈半月瞥见小笛子悄悄咽了好几回口水。
小家伙倒是乖觉,不哭不闹,只一径用渴望的眼神盯着包子。
不过现在还不能吃,毕竟她们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小可怜,心肠狠毒的人贩子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给“货物”吃肉包子?她们有吃有喝小日子美滋滋的,又怎么会引起好心人、她们未来养父母沈国强、林晓卉夫妇的同情和注意?
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哪个,但沈半月知道,他们应该就在这些食客之中。
“这位置没人吧?”一个吊梢眼、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一屁股坐到了沈半月她们对面,此地无银地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后,压着声音问,“山下村老蒋的侄儿?”
光头看一眼沈半月,点了点头。
老太太没注意光头的眼神,盯着粉妆玉琢般的小笛子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嘴上却说:“丁点大的丫头片子,贵了,再少二十?”
光头满脸无语,他是人贩子,又不是白菜萝卜贩子,还带讲价的?
“你要不要,不要拉倒。”光头眉头紧锁,瓮声瓮气回了句。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亏老蒋还说你为人和气好说话……”老太太一扭头,对上光头凶相毕露的脸,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老蒋个睁眼说瞎话的,这算和气,那她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了。
老太太眼珠子一转,语气一下缓和了:“大兄弟,我和老蒋几十年的交情,咱们也算拐着弯的旧相识了,这样,你把这丫头一起搭给我吧,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带,我发发善心,给她们都养了。”她下巴点点沈半月。
老太太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么大的女娃,能洗衣做饭挣工分了,随便给点吃的,养几年就能换一笔彩礼钱。带回去就说捡的,别人还得夸她心善。
既要占便宜,又想得名声,这是什么好处都不想漏。
光头都要被气笑了,真当他好说话是吧?
他又看了沈半月一眼,突然起身,“啪”地抽了老太太一巴掌。
4. 第4章
光头这一巴掌直接让闹哄哄的饭店大堂安静了,叼着包子的、捧着碗的、捏着筷子的,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朝这边看过来。
老太太足足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以后觉得天都塌了。
她三代贫农、五个儿子,小儿子还是部队军官,除开解放前,大半辈子都活得得意体面,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别说人贩子,就是天王老子抽的这一巴掌,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嗷地一声,嘴里喊着“你个遭瘟杀千刀的,敢打老娘”,老太太不管不顾地就往人贩子身上扑,手指成爪极其熟练地一挠,人贩子脖子上立时就多了三道猩红的血痕。
旁边桌食客怕她吃亏,正上前拉架:“大妈你可悠着点,咱们哪打得过老爷们儿……哎哟,这身手!”敢情大妈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呐。
人贩子早晨被个小丫头揍得浑身是伤,现在一时大意竟又被个老太太挠了个血丝糊拉,心态也崩了。
小丫头他是真打不过,老太太这样的,他自认至少能一打三。
“妈的,我看你是找死!”
人贩子开始反击,一拳头挥出去,打掉了老太太一颗牙,在老太太尖锐的嚎叫声中,又一脚踹了出去,这回在踹到老太太之前就被人拉住了。
掉了一颗宝贵牙齿的老太太更加怒不可遏,趁着有人拉架,窜上去又是一记“九阴白骨爪”,直接把人贩子的脸给抓花了。
人贩子于是益发出离愤怒,使出吃奶的劲儿时不时挣脱拉架的人,对老太太予以暴力回击。
周围食客、饭店服务员,一拥而上,试图拉住暴怒的双方,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早在光头站起来抽人的时候,沈半月就夹着小笛子往后退了,还不忘顺手捞起装包子的搪瓷盆。
等到场面混乱起来,她们早被挤到了人群外围。
“孩子,往这边站,可别被人踩到了。”一个看着很和气的女人让了个位置给她们,好奇问,“我瞧你们是跟着那男人的,老太太是后来的吧?他俩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旁边面容有些严肃的女人则是问:“你们和那男人什么关系,他是你们爸爸吗?”说着推了一把身旁国字脸的男人:“国强你拦着点,别让人挤着孩子。”
国强。
沈半月眸光微闪。
这个时代名字叫国强的人应该很多,但是这个时间地点……不知道是小笛子女主光环的作用,还是原书剧情作用,总之她们运气不错,没怎么费力好像就和未来养父母碰头了。
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
沈半月垂了垂眼,抬头看向几个大人时,表情是恰到好处的胆怯与茫然:“他不是我们爸爸,我们不认识他,他不让说,不然就揍我们。老奶奶、老奶奶她说太贵了,让少二十,他们就打起来了。”
信息量爆棚的两句话,让三个面带关切的大人都变了脸色,和气女人忍不住低呼:“哎哟,不会是拍花子吧?!”
几乎同时,围起的人群中,再次落入下风的老太太终于抛开理智,变调尖锐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他是拍花子,他是人贩子,你们打他,打死他——”
人贩子的暴喝同步响起:“妈的,这老娘们儿打不过就胡说八道!”
现场顿时更混乱了。
沈半月回头一瞥,正好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人贩子一边躲一边爬上了桌子。
天气不错,饭店窗户大开,那窗户又挺矮,从桌子上往外跳,能轻松跳到窗外。
攒动的身影阻挡了视线,但是沈半月清楚记得,窗户外面是一小片空地,横七竖八停靠着几辆自行车。
她给人贩子的剧本是:正常交易,找机会教训一下买家。
人贩子也不傻,大庭广众和买家起冲突,很容易暴露自己。
但他被沈半月拿捏住,哪怕暂时不暴露,后面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不如制造混乱,浑水摸鱼没准还能脱身。
也因此,他抽老太太才那么干脆。
而眼下明显就是个机会,只要他动作够快,跳窗后马上骑车逃跑,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未必反应得过来。
但是沈半月当然不会让他脱身。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放开嗓子大喊:“光头叔叔,能不能不把我们卖给这个恶婆婆,她好凶啊,呜呜呜——”
瘦骨嶙峋的女孩左手搪瓷盆,右手小笛子,一边哭嚎着,一边看似笨拙其实无比敏捷地绕过挡在前面的人,直奔光头的方向。
在距离那张桌子一步之遥时,她突然踉跄了下,撞在桌边一个魁梧的男人身上。
毫无防备的魁梧男子感觉自己像是被大铁锤锤了一下,身不由己往前扑,慌乱中他一把抓住光头,试图稳住身形,结果却是俩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起摔跌滚落在地。
“国强”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扶稳摇摇晃晃的沈半月后,马上上前摁住了光头:“他是人贩子!”
—
公安特派员戴向华巡视了一圈集市后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打算喝口水歇会儿,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吵嚷,中间还夹杂着咒骂和尖叫。
他连忙放下杯子,出门一看,好家伙,门外来了至少二十号人。
“怎么回事?”戴向华一眼看到人群簇拥中的沈国强,惊讶道,“哎,强子你回来了,不是,这什么情况?”
他俩是云岭初中同班同学,毕业后一个进了江城机械厂当学徒工,一个进了公社成了公安特派员,俩人关系不错,这些年一直都在走动。
不过没等沈国强回答,其他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
“人贩子,咱们抓着人贩子了,还有这黑心老太婆,她是买家。”
“他俩价格谈不拢,在国营饭店里面打起来了,哎哟喂,胆子是真大啊!”
“对对对,半路还想跑来着,工人老大哥一脚就给踹趴了,咱们也跟着挥了几拳,嘿嘿。”
……
戴向华看了眼被众人指着的人贩子,抽了抽嘴角。
这么多人,每人几拳,怪不得脸都快肿成猪头了。
办公室太小,戴向华跟公社借了个会议室,又让人喊了治保主任金安国和几个民兵过来帮忙。
这年代公社基本都没有派出所,通常是设一两名公安特派员。不过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的治保组织很健全,保卫科、民兵队也都是能配枪的。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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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抓贼抓人贩子,就是抓土匪抓间谍也不在话下。
现场人虽然多,但真正清楚来龙去脉的不多,几人分头了解了下情况,戴向华就把热心群众都劝走了:“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的,都围在这儿影响我们办案,赶紧逛集市去吧,去晚了好东西可就被人挑光了。”
等人都走了,戴向华握住沈国强的手:“听说你大侄子要结婚了,这次是回来喝喜酒的吧?过两天回江城的时候路过我这儿,咱们兄弟俩再一起喝两杯。”
沈国强拍拍戴向华的肩膀:“行,你先忙着,我……”
他想说我先走了,扭头却见一大一小两个漂亮娃娃紧紧跟在他身后,两双水润明亮的眼睛,也都齐齐盯着他。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沈国强莫名感觉自己像个狠心抛弃乖巧幼女的渣爹。
鬼使神差地,他半蹲下身:“你们乖乖听话,戴伯伯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过两天叔叔再来看你们。”
沈半月眨眨眼,将一直紧紧抱着的搪瓷盆往前递了递:“叔叔你吃。”
小笛子舔舔嘴巴,奶声奶气:“叔叔次。”
搪瓷盆里的包子已经凉了,不过闻着还是很香。沈国强注意到,两个娃娃都悄悄咽了下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贩子打骂怕了,抱着一搪瓷盆的包子,竟愣是一口没敢动。
现在却要拿给他吃。
沈国强喉咙一哽,声音更加温和了几分:“叔叔不饿,你们吃。这包子凉了,让戴伯伯先给热一热。”
戴向华:“……对对对,公社里就有食堂,小周,你帮着拿去食堂热一热。”
一个民兵跑过来接过搪瓷盆。
沈国强掏了五块钱塞给戴向华:“给孩子买些点心糖果。”吃饭公社会管,但小孩子嘛,光吃饭哪够?
戴向华知道他的脾气,也没推辞。
办案要紧,沈国强没再多说,打个招呼就走了。
正好民兵热好包子回来,戴向华打趣道:“包子好香啊,分一个伯伯吃行不行?”
沈半月一手抱着搪瓷盆,一手牵着小笛子,无辜地问:“戴伯伯,山上还有好多孩子等着你去解救,你还有心情吃包子吗?”
戴向华:“……”
不给吃就不给吃吧,怎么还嘲讽他呢?
当然,孩子说的也没错,救人才是当务之急。
戴向华猜到人贩子可能还有同伙,也猜测没准还有其他受害者,只是审问需要一个过程,金安国还在“恐吓”人贩子呢……倒是忘了这孩子年纪不小,能提供不少信息。
不过,戴向华着实没想到,这孩子不是能提供不少信息,是能提供远超他想象的信息。
“下山的路你都记得,还能画出来?”
“你偷听到了他们说话,同伙有个叫曹婆子的,住在江城永定区枣树胡同?”
“他们有个账本就藏在山上的院子里?!”
……
一个多小时后,戴向华、金安国领着人冲进深山中的猎户小院。他们紧握配枪,神情紧绷,随时防范人贩子团伙负隅顽抗临死反扑,结果一脚踹开门,收获了两个……粽子人?
众人:???
5. 第5章
小墩村。
抓人贩子耽搁了点时间,加上今天集市人又特别多,沈国强和林晓卉买好东西一路走到村口,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
村口大樟树下,一群妇女围坐着边补衣裳边闲磕牙。
看见沈国强夫妻俩大包小包地进了村,住沈家隔壁的覃四婶马上嚷了起来:“哎哟,国强你们可算回来了,你妈往村口都跑了好几趟了,今天怎么这会儿才到?”
沈国强笑着跟人打了个招呼:“今天大集,人多。”
覃四婶点头:“那倒是,正好最近农闲,有钱没钱的,都跑去凑热闹了,大队里几个知青这会儿还没回呢。”这么一比较,沈国强他们一大早从江城赶过来,这时候能到家真不算晚。
覃四婶催着俩人赶紧回家去,沈国强从兜里掏了一把糖,给几人分了分,这才和林晓卉一起往家走。
林晓卉从头至尾没吭声,走远了,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叹息声,夹着几句“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个娃”、“真是可惜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沈国强扭头看她一眼,笑道:“折腾大半天,可把咱们林老师累坏了吧?再坚持坚持,到家就能吃小灶了,妈铁定给咱们藏了好东西。”
林晓卉被他逗笑了:“多大的人了,还惦记着吃。”
汪桂枝确实在等着他们,听见说话声,马上迎了出来,先将林晓卉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再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面对关系不错的婆婆,林晓卉话就多了:“碰见人贩子卖孩子,国强把人逮公社去了,耽误了点时间。”把当时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汪桂枝惊呼:“哦哟,还有这种事,这些杀千刀的,是该给人逮起来!”
“赶集的人也多,不过好东西也不少。”林晓卉压低声音,“我们买到了一大块野猪肉。”
汪桂枝拍了她一下:“别声张,回头我给你们切一半腌起来带回去。”这年头买肉都要票,一个月就那么几两半斤的定量,哪怕有钱想吃点肉也困难。
“妈,你跟弟妹又说什么悄悄话呢?”屋里快步走出个吊梢眼的女人,视线在汪桂枝、沈国强拎着的东西上一转,伸出手,“妈,我帮你拎。”
汪桂枝躲开了:“碗筷桌椅借好了?掌勺端盘的人请好了?接新娘子的人安排好了?胡槐花,儿子结婚这么大事情,你倒还能闲得管我们说不说悄悄话?”
胡槐花讨了个没趣,却也没走人,嘟嘟囔囔地:“这不是挺久没见国强和弟妹了吗,早晨爱林还问我二叔二婶什么时候来呢,都是一家人,大家可不都惦记着。”
汪桂枝翻个白眼,直接说:“行吧行吧,知道你们惦记着。忙你的去,我要给我儿子媳妇开小灶了。”
胡槐花:“……”
“爱林午饭吃得少,我去喊他……”
汪桂枝打断她:“那是你做娘的事,我这个继奶奶可没东西给他吃。”
胡槐花被怼得无话,悻悻回了屋。
汪桂枝将东西都锁进灶间的柜子里,又从柜子里拿出两条收拾好的黄鳝,切丝加姜蒜炒了,做了两碗香喷喷的鳝丝浇头挂面。
沈国强冲林晓卉眨眨眼:“我说妈给咱们藏了好东西吧?”
林晓卉轻拍他一下:“你这人。”
“国庆一早去弄来的,赶紧吃吧,别贫嘴了。”汪桂枝收拾着砧板锅铲,话锋一转,“胡槐花要再提爱林的事,你们就往我身上推,说我不同意。”
汪桂枝是解放前从北边逃难过来的。那个年代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为了活下去,她嫁了当时刚死了老婆的沈德昌。
沈德昌前面就一个孩子,也就是老大沈国兴。汪桂枝又生了两个孩子,老二沈国强和老三沈国庆。
沈国兴和胡槐花这些年陆陆续续生了四个孩子,老大沈爱民已经二十一岁,这回要结婚的就是他。下面三个,分别叫爱华、爱珍和爱林。老幺沈爱林今年才六岁。
沈国强一直没孩子,沈国庆比沈爱民还小一岁,还没处上对象,所以这几年沈国兴和胡槐花一直琢磨着想把沈爱林过继给沈国强。
“他们夫妻俩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过继爱林,那不就是白白帮他们养孩子?”
真要过继,当然是挑三岁以下的孩子过继好,不记事养着亲,还有,最好是亲生父母离得远的,免得孩子养大了,又起什么纠纷。
这些道理谁都明白,偏偏沈国兴两口子总厚着脸皮装傻。
“还有你们那个偏心眼儿的爹,呵呵,满心满眼都是大儿子小孙子,他要说什么,你们也别理会。”
沈国强一口气塞了半碗面,终于腾出嘴来,安抚老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可是您养大的,还能被老爷子和老大忽悠了去?”
汪桂枝被他逗笑了:“多大人了,没个正形。”
林晓卉吃饭不喜欢说话,直到一碗面吃完,才看向汪桂枝,低声问:“妈,刘婶那边怎么说?”
汪桂枝拍拍她的手:“当年我和你们大舅走散以后,就跟着其他人一路往南走,路上也不知见过多少人饿死病死,有时候想想,都不敢信自己能活到今天。”
“要我说啊,人有旦夕祸福,好好活着,活得爽快,才最重要。孩子不孩子的,也没那么重要。”
林晓卉垂眸,半晌,说:“妈,我想要个孩子。”
见她这么说,汪桂枝叹了口气:“你们想清楚了就行。”
“你们刘婶倒是寻摸介绍了一个,是歧山公社上峰大队一户人家,前头已经生了七个,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肚子里怀的这个原本是想打掉的,说你们要是愿意养,就先给点粮食和营养费。”
林晓卉攥紧了手指,点头:“这是应该的。”
—
公社卫生所。
沈半月环着小笛子,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瞪着半空中的盐水瓶。
几个孩子都被救下来了,腹泻、脱水、伤口溃烂,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最严重的是林勉,半道儿上就昏迷了。
戴向华他们还得审讯犯人、抓捕同伙,腾不出人手看顾这些孩子,干脆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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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所商量了下,先将人都安置在这边。
沈半月和小笛子也被带过来检查身体。
照理说,原主都一命呜呼了,这具身体怎么也该千疮百孔了吧,结果检查下来,除了营养不良、体重过轻,居然没有别的问题。
而拥有主角光环的小笛子就更夸张了,没任何问题不说,身体甚至比这个时代大多数小孩都要健康。
沈半月听见两个大夫偷偷讨论,都认为这粉妆玉琢的小团子亲生爹妈条件肯定很好,给孩子底子打得好。
俩人还说,这孩子在家肯定受宠,弄丢了家里不知该多着急上火呢。
沈半月心说,底子打得好是真的,弄丢了家里着急上火可不一定。
公社卫生所统共就五个人,这阵儿天气变化,季节性疾病频发,过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几人忙不过来,理所当然将“身体没大碍”的沈半月当半个劳动力,让她负责盯着几个孩子。
这些孩子也不难盯,刚从“魔窟”出来,个个比鹌鹑还老实,而且躺病床上没多久就都睡着了,沈半月实际只需要盯着盐水就行。
每当一个盐水瓶快空了,她就拍拍怀里的小笛子,小家伙就会踢踏踢踏跑到门口,扯着小嗓门儿,奶声奶气喊“没了”,护士循声过来换瓶,还会顺道摸一把小家伙乱蓬蓬的小脑瓜,说一声“哎哟,这也太可爱了”。
沈半月还听见她和另一个护士讨论“大的这个怎么都不吭声”,要不是确信人贩子不可能拐卖个残疾的孩子,差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哑巴。
其实沈半月只是演戏演累了,决定换个“沉默寡言”的人设,给自己减少点戏份。
脚步声响起,戴向华带着一个民兵大步走了进来。
沈半月敏锐感觉到,俩人一进门视线就锁定了她,她只当没察觉,依旧双目呆滞地盯着半空。
戴向华脚步微微一滞,和身旁的民兵交换了个眼神,民兵皱着眉头,无声说了四个字“怎么可能”,这正是戴向华的心声,他也无声呢喃了句“是啊,怎么可能”。
走到沈半月她们面前时,俩人神色已经恢复正常,戴向华微微屈身,温和问:“听说你们身体检查结果不错,还能给护士帮忙了?”
哎,考验演技的时候又到了。
沈半月缓缓收回目光,看向戴向华,冲对方露出个胆怯腼腆的笑容,没说话。
小笛子在沈半月怀里扭了扭小屁股,奶声奶气:“姨姨,夸夸,厉害哟!”
戴向华:“……”
揉了把小家伙的脑袋,不太走心地夸了句“对,你们厉害”后,戴向华拉了把椅子坐下,又说:“伯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吗?”
小笛子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大声抢答:“可以哟!”完全不觉得对方的“你”不是指自己。
戴向华:“……”
行吧,就当你也是询问对象。
他看向沈半月,稍稍组织了下语言,问:“那些,唔,坏人,那些坏人说,是你打了他们,把他们绑起来的?”
6. 第6章
戴向华这话问出来,自己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小姑娘据说已经九岁了,但细胳膊细腿的,瞧着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而那几个人贩子呢,个个五大三粗的,最矮的一个也有一米七多。说这小姑娘揍了那三个大老爷们儿,还把人捆起来,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甚至那个光头还交代,是小丫头坚持要和买家碰头,他被小丫头挟制,不得不听从,在国营饭店闹事,也是为了找机会跑路。
更离谱了。
戴向华按理是一个字都不可能相信的。
但是,且不说被隔开审讯的人贩子口供一致,就说整个事件本身,确实处处透着诡异,有许多难以解释的地方。就说两个“粽子人”,谁绑的,总不能是他们自己吧?
沈半月早有准备,一点不慌,表情疑惑中带着几分茫然,茫然中又有几分忐忑,声音也是虚虚的:“说我吗?”
咬咬唇,一副想哭但死命忍住的样子:“伯伯,我没干坏事。”
主打一个我只是个小孩你说什么我不懂我好怕。
戴向华:“……”
正巧护士抱着搪瓷托盘进来换盐水,看见瘦骨伶仃的小姑娘这委屈样儿,忍不住“仗义执言”:“戴公安,人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你怎么还凶她呢?”
戴向华简直冤死了:“……我没凶她。”
护士打量他一眼:“哦,那就是你长得凶,吓着她了。”
戴向华:“…………”
护士边换瓶子边给他支招:“长得凶也没事,多笑笑,有糖吗,给孩子颗糖甜甜嘴,孩子不就不怕你了?”
戴向华百口莫辩,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当然没有糖,只能扯着唇角露出僵硬的笑容,换了个问题:“小杰说你给他们拿过馒头,还开过那个屋子的门?”
小杰是五个被拐男孩之一,现在就躺在靠门边的病床上呼呼大睡。
这些孩子担惊受怕这么多天,终于到了温暖又安全的地方,一个个睡得昏天暗地,交谈声并没有吵醒他们。
沈半月估计这话是公安解救他们回来的路上说的。
她表情是恰到好处的茫然,老实点点头:“我好饿好饿,屋子有窗,我就想爬上去试试。我力气挺大的,也很会爬树,那窗户不难爬。我就去偷了馒头回来。”
她舔了舔嘴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看了戴向华一眼后继续说:“门早上带小笛子出来的时候开过。”
戴向华问:“你能爬出来,怎么不跑?”
沈半月一副“你这大人怎么这么天真”的表情:“山里有狼的呀!我也不知道能跑去哪里。”
好吧。
戴向华想了想,没发现沈半月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归根结底,她只是个半大孩子,要不是小杰提到的这两点略显异常,他都不会真跑来问话。
这孩子瞧着家里条件就不好,这样的孩子身手敏捷一点很正常,饿急了爬窗去偷馒头也符合常理,偷回来还知道分给其他小孩儿,这就很难得了。
作为唯一稍微大点的孩子,这孩子估计还会被人贩子安排干活,出门“卖货”时,也是让她将更小的孩子带出来,于是在其他孩子看来,就是她开的门。
戴向华捋了捋,发现所谓的疑点其实都能说得通,他还是更倾向于人贩子在撒谎。
“那到底是谁绑的人贩子,人贩子又干嘛要撒这么离谱的谎?”
戴向华皱着眉头嘀咕,两个小女孩睁着乌黑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他,仿佛在说“我们只是小孩儿,我们怎么知道”。
—
戴向华问完话后就带着民兵走了。县公安局已经派人下来,两级公安、治保人员将协同作战,以最快速度排查周边村子和邻近公社,解救受困被害人,他们得去参与行动。
小孩儿们挂完盐水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护士推了个推车进来,上面放了两个搪瓷保温桶和一摞碗筷。挨个叫醒几个小孩,护士就把监督他们吃饭的任务交给了沈半月。
这个任务就更简单了。
忍饥挨饿这么多天,哪怕年纪最小的小笛子,捧起饭碗也是狼吞虎咽,根本用不着人监督。
唯一的争执发生在盛第二碗时,几个男孩争抢着想要第一个拿到铲子,最后被沈半月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将桶里剩下的杂粮饭和蔬菜汤给几个男孩平均分掉,沈半月坐回椅子,脊背往后一靠,面无表情发起了呆。
几个小孩吃完饭后,老老实实把碗筷叠好,一起将推车推到了门口。
“哎哟,这么乖啊,我来我来。”护士在门口接走推车,叮铃咣啷的声音渐渐远去。
那个叫林勉的小男孩爬上距离沈半月最近的那张床,安安静静靠坐在床头,时不时偷偷看沈半月一眼。
另外四个男孩,两两捉对,也爬上了床,学着林勉靠在床头,以只有他们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叽叽咕咕地耳语着什么。
护士捧着托盘路过,探头看了眼,不禁叹息:“这些孩子还真是……”大概是意识到这些孩子这么乖的原因,后头的话在匆忙的脚步声中戛然而止。
公社卫生所少有需要过夜的病人,几张病床理所当然成了孩子们的床铺。所幸这群孩子没一个熊的,只是给点饭吃、给个地方睡觉,对于卫生所来说,倒不算多大压力。
夜里九点多,病房里的孩子们已经沉入梦乡,值班护士巡视一圈后,刚刚回到操作间的小折叠床上躺下,就听到砰砰砰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她赶忙裹上外套踢踢踏踏地去开门。
裹挟着秋夜的凉气,沈国强背着汪桂枝快步进门,后面跟着神色焦急的林晓卉和沈国庆。
“怎么了?”
“大面积烫伤,开水烫的,在家冲过凉水了,不过瞧着还是很严重。”林晓卉解释说。
护士忙说:“医生应该马上过来了,你们先把人安置好,我去拿药和工具。”
出于避嫌考虑,医生值班室安排在另一边,距离稍远,不过夜里安静,卫生所门口挂着的铃铛声能传出老远,不用喊人,医生也能听见。
没多久,面容瘦削的男医生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出现了。
汪桂枝脸色苍白靠在椅子上,一条腿从大腿到脚踝,一片猩红。
医生动作麻利地清洗创口铺贴辅料,护士边帮忙边嘀咕:“这至少得一整热水瓶的开水才能烫成这样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国强三人脸色难看,都没吭声,倒是低低呻吟着的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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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苦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伤口处理好后,医生给开了点抗感染的药,并建议先在卫生所观察一晚上,护士想起来:“我去给那些小家伙挪一挪,腾张空床位出来。”
哪知早有个瘦骨伶仃的身影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口吻:“护士姐姐,林勉和我们一床,让那个奶奶睡那张吧。”她指指身后已经空出的床位。
护士借着外头的灯光扫了眼,果然看到一张病床已经空出来了。
“哎哟,真乖。”她表扬了句,接着示意沈国强把人背过去。
沈国强将人背起来,轻手轻脚在病床上安顿好,环视一圈,压着声音问沈半月:“这些是和你一起的,你戴伯伯他们救出来的?”
沈半月点点头,沈国强温声道:“乖,回去睡觉吧。”
等沈半月爬上床躺下,沈国强趴在汪桂枝耳边解释了几句这些孩子的来历。
汪桂枝轻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家。
沈国强:“来回太折腾,我和晓卉找个地方凑合一宿,让国庆先回去。”
—
沈国庆赶着牛车回去了,走的时候骂骂咧咧地表示,回家一定把沈国兴摁住揍一顿。
沈国强寻思着这家伙虽然是个刺头儿,应该不至于真干出婚宴头天把新郎他爹揍得鼻青脸肿这种事,也就随他去了。
跟护士借了张破席子,夫妻俩在角落里铺了个床铺,林晓卉和衣躺下,沈国强盘腿坐在席子一角。
林晓卉神情黯然,一直压抑的情绪涌上来,眼泪流下来的同时,哽咽出声:“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沈国强嘴唇翕动,半晌没出声,沉默地拍了拍妻子单薄的脊背。
他们其实早几年就在考虑领养个孩子了,只是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也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这次上峰大队那个孩子,他们不要的话,那孩子大概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林晓卉觉得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缘分,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心里惦记着,晚饭后就抽空和沈国强一起跑了趟刘婶家,本意是想让刘婶尽快给对方递个信儿,哪知刘婶却一脸为难地说这事儿不成了。
原来早在刘婶告诉汪桂枝消息的第二天,胡槐花就带着娘家人找到上峰大队,威胁利诱,用十块钱营养费,买了那未出世孩子的命。
孩子已经被打掉了。
给胡槐花通风报信的是刘婶的小闺女,刘婶觉得没脸,也怕沈家闹起来,一直没敢告诉汪桂枝,想把事情拖到沈爱民婚宴之后。
林晓卉和沈国强找上门,刘婶眼看再瞒不下去,只能说了实话。
沈家就这么闹了起来。
沈国强和林晓卉在吵架方面,和沈国兴、胡槐花这对无赖夫妻完全没法比,明明是有理的一方,却反倒被对方胡搅蛮缠堵得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汪桂枝,怒气上头,也不多废话,薅着胡槐花的头发就甩了她一巴掌。
那一瞬间,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胡槐花家的老三沈爱珍突然尖叫起来,把一铅锅的开水泼在了汪桂枝身上。
……
回想这鸡飞狗跳的一天,沈国强叹了口气,沉声安抚妻子:“什么都别想,先好好睡一觉。”
7. 第7章
第二天。
汪桂枝斜靠在病床上,剥开个青皮桔子,掰了瓣塞进小笛子嘴里:“看,不酸吧?我家这棵桔子,别看长相一般,其实皮薄汁多,青皮也挺甜了。”
抬头又冲屋里其他孩子:“你们都吃,吃完了奶奶这儿还有。”
一大早沈国庆就又赶着牛车来了,顺手还带来了一大袋桔子,都是沈家院里那棵老桔树上长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他薅下来了。
家里就沈爱林年纪最小,往年大伙儿让着他,桔子基本都省下来给他当零嘴了,今年这些桔子则全便宜了病房里这群小屁孩儿。
沈半月唏哩呼噜很快就吃完了一个,拍拍肚子,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
她都快想不起来,自己上回吃这么新鲜水灵的水果是什么时候了。
汪桂枝就在她隔壁床铺,被她这副小模样给逗笑了,伸手又扔了两个过去:“喜欢就多吃点。”
小笛子趴在她床头,奶声奶气:“稀饭,小笛子也稀饭!”
汪桂枝连忙又往她张开的嘴里塞了一瓣:“对对对,你也喜欢,你也吃。”
沈半月珍惜地捡起两个桔子,放进床头已经洗得锃光发亮的搪瓷盆里——这盆还是当时她趁乱从国营饭店抱出来的。
包子吃完了,盆还在。
盆里现在除了两个桔子,还有三颗糖、一块桃酥和一根橡皮筋,都是昨天医生护士们给的。
护士让她不要把橡皮筋这种东西放在吃饭的盆里,沈半月却觉得没什么。经历过末世的人,哪会在意这种细节,只要不把丧尸的头盖骨拿来当饭盆,她都能接受。
—
沈国强左手拎着个大布袋子,右手拎着个网兜兜着的大饭盒匆匆进来,身后跟着脸上还沾着水明显刚洗漱完的林晓卉。
“来,吃包子。”
夫妻俩将布袋里的包子分给孩子们,这才拿了从家里带来的碗分了饭盒里的豆浆。
“国庆人呢?”沈国强问。
“听说咱们傍晚才回去,那小子哪里坐得住,早一溜烟儿跑了。准是找公社里那几个狐朋狗友玩儿去了,甭管他。”汪桂枝摇摇头,拿起碗喂了眼巴巴的小笛子几口,“臭小子,哪像咱们小笛子,这么乖。”
小笛子嘴角沾着奶白的豆浆沫儿,软乎乎地笑了起来。
孩子们都吃过护士送的杂粮粥了,可肉包子实在太香,个个还是吃得狼吞虎咽。
只有沈半月,昨天的包子,除了小笛子吃了两个、林勉吃了一个,剩下的全进了她的肚子,她暂时不想吃包子了。于是找护士要了张干净的纸,将包子一裹,也放进了床头的搪瓷盆里。
看着满屋子的孩子,林晓卉眼底浮起几许复杂的神色,她掩饰地挪开视线,迟疑了下,问汪桂枝:“妈,咱们真等傍晚才回去吗?”
到底是沈爱民结婚的日子,他们全都不回去帮忙,等到晚上正席才回去,其实不太合适的。
汪桂枝喝着热乎乎的豆浆,吃着油汪汪的大肉包子,不在意地挥挥手:“能有什么事,昨天晚饭的时候不都盘过了,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了,出不了什么乱子。”
她哼了一声,继续道:“再说,沈德昌又不是死的,还能真让他大孙子的婚宴出问题?再再说,我这当后妈的,一手把沈国兴拉扯大,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如今他儿子都要结婚了,我已经够意思了。”
林晓卉看向沈国强,沈国强略一沉吟,说:“听妈的吧。”
沈国强他们不回去,最高兴的是小孩儿们,午饭又蹭到了每人一勺韭菜炒鸡蛋。
这年月谁家也不富裕,条件好点的,一周能偶尔吃个鸡蛋,条件差的,一年到头也吃不着几个鸡蛋。
何况这蛋还是用了大油炒出来的,香得简直让人吞舌头。
桔子,包子,还有炒鸡蛋,到了下午,戴向华又拎了一大袋糖果饼干给他们分,别说被拐后了,就是被拐前,家里也没这么吃的。
昨天还蔫头耷脑的一群孩子,今天简直乐疯了,瞧着都活泼了不少。
戴向华眼底青黑,看上去非常憔悴,精神倒是不错,连轴忙了两天一夜,竟还有兴致拉着沈国强蹲在门口讲案情。
“多亏了小月这孩子,她偷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我们找到了个账本,里头记了去年二月以来这伙人贩子在咱们这一带售卖妇女儿童的情况。人贩子里有个姓胡的是本地人,忽悠了不少人给他当掮客,把咱们这儿当他们‘出货’的据点了。
咱们云岭公社,还有隔壁的明星公社、歧山公社,不少村子都有涉案。我们连夜突袭了那些村子,把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相关的人员全都带回来了。”
戴向华当了十来年公安特派员,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重大案件,非常激动:“涉案人员上百了,县里来了两辆大卡车才把人都运走了。”
沈国强掰开个桔子,分了他一半:“那案子县里接手了?”
“那肯定啊,这么大的案子,市里省里没准都要来人,我们这种基层编外人员,也就需要的时候跟着跑跑腿。”
戴向华自嘲地笑了下,剥开桔皮掰了一瓣,“强子你这桔子挺甜啊!皮这么青,我还以为得酸死。”
正说呢,小笛子一手抓着一个桔子,扭着小屁股过来了。她把桔子往戴向华面前一递,奶声奶气:“伯伯,奶奶给的哟!”
对着小团子,戴向华声音都夹了起来:“谢谢小笛子哟!”
说完扭头冲病床上的汪桂枝笑道:“婶儿,您这桔子甜,我厚着脸皮兜两个,回去给我家那臭小子解解馋。”
汪桂枝笑呵呵地:“你吃着,一会儿再多拿几个给孩子带上。”
顿了下,她又问:“我听你刚才说,其他人都送去县里了,那这些孩子呢?”
这正是戴向华头疼的问题。
“那些人情况比较复杂,要带去县里询问,也是保护他们的意思。您也知道,咱们农村宗族观念比较强,这回要不是搞的突然袭击,也带不出这么多人。
昨晚我们是分组行动的,听说岐山公社那边有一组,进村后和村民发生了争执,公安特派员差点被人脑袋都敲破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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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说那些人要留在公社,多半要出事情。”
他叹了口气,“至于这几个孩子,他们情况比较简单,不涉及买家的问题,县里意思让我们自行安排,帮上头减轻一点压力。”
百多号人呢,涉案人员还能往看守所里扔,被拐卖的女人孩子总得想法子安置,那么多人,吃住管理都是大问题。
上头抱着能少管一个算一个的想法,让他们自己解决。虽说答应了适当给予粮食补贴,可一时之间他上哪儿找信得过还能养得下这么多孩子的人家?
也不可能一直扔在卫生所,刚进门的时候,卫生所的刘主任就拦住他说了,三五天可以,时间长了肯定不行,还提醒他万一孩子在这儿感染上流感、水痘啥的,到时候更麻烦。
戴向华愁眉苦脸地挠头,汪桂枝却很感兴趣的样子:“还有粮食补贴?”
“对,每人每天八两粮。”
“这不少了啊!工厂里每个月也才发三十斤不到的粮票,这些孩子才几岁,一天能吃多少?”
“确实是不少,多的也算贴补一下养孩子的人家,公社还会补几块钱,要不是我家实在是住不开,也没人带,我就给他们弄家里去了。”
戴向华忽然眼睛一亮,“哎,婶子,您愿意帮着养一阵儿吗?”
戴向华是知道沈家的,院子修得不小,几间青砖大瓦房还是沈国强工厂转正第二年修的,在整个小墩村可以说是头一份儿了。
沈家是坐地户,沈国强母子都是正直厚道的人,值得信任,小墩村的大队长和民兵队长戴向华也熟悉,都是踏实负责的性格,这么一想,交给沈家养还真是挺合适。
不过,戴向华看向汪桂枝缠满了纱布的腿,可惜啊,汪婶子这情况,怕是不行。
汪桂枝没说行不行,反问:“是养到找着他们爹妈吗,能找着吗,万一找不着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养着?”
听口气竟是真想养,戴向华忙说: “顶多养一两个月,要能找到孩子家人,人家肯定马上给孩子接回去了,万一找不到,县里也会想办法安置的。”
汪桂枝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怎么安置?”
戴向华挠挠头:“给点补贴找人收养吧。”
汪桂枝略微沉吟,一拍大腿,当然,是好的那条腿,说:“那行,这些孩子交给我们养吧,回头要有人找不着爹妈,我们家收养一个!”
戴向华倏地扭头看了沈国强一眼,恍然大悟的同时喜出望外:“哦哦哦,那当然行,您愿意养自然最好不过,您是厚道人,孩子们跟着您我再放心不过……不过,婶子您这伤,这么多孩子带得过来吗?”
汪桂枝不以为意:“我这也上不了工,待家里看孩子不正好?”
这么说倒也是。
解决了个大问题,戴向华高兴得不行,立马飞奔出门去找公社书记批了粮票。
汪桂枝也挺高兴,直接手一挥,让沈国强把沈国庆找回来,牛车拉着一家子外加七个小萝卜头,摇摇晃晃地就回小墩村了。
“走,奶奶带你们回家吃席去!”
8. 第 8 章(修)
牛车摇摇晃晃走到村口,一群人从车上下来,沈国强背上汪桂枝,林晓卉领着孩子们,沈国庆拽着绳子将牛车送回大队牛棚。
正是做饭的时间,村口大樟树下没有人,进到村里他们才遇上人。
沈家的事早在村里传开了,一路碰见的社员开口都先问汪桂枝的伤,寒暄一番后,才满面狐疑地问那一串葫芦娃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公社让帮忙养一阵儿的,各个肃然起敬,一叠声地夸沈国强能干。
想也知道,公社的事哪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掺和的?
要不是沈国强能干,公社信任他,能把这些孩子托付给沈家?
这里头有什么好处且另说,关键是有面儿呀!
沈半月一手牵着小笛子,一手拽着林晓卉的衣角,好奇打量着四周。
以她的眼光,云岭公社就已经够破旧的了,可一路过来才发现,公社毕竟是公社,条件其实比底下的大队还是好上不少的。
就比如房子,公社大部分是青砖瓦房,只有极少数泥坯房,还是用岩石和砖头打了底的,各个村子却正相反,青砖瓦房才是少数。
小墩村也差不多,村道进来,一溜儿的泥坯房。
沈半月心情复杂地在心里默默叹息,这个时代是真穷啊!
一路往里走,快到山脚了,才看见沈家的院子。
一排三间青砖瓦房,带一间灶房连柴房,还有个几十平方的院子,跟周围的泥坯房比起来,简直堪称豪宅。
照理这年头是越穷越光荣,不过沈半月记得,原书里有提过,沈家三代贫农,战争年代还收留救治过革命战士,实打实的根正苗红。
院子里正忙碌,院门边儿几个人围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说话。
“赵瑞啊,沈家的事和你家有关系吧,不然你娘跟桂枝那么好,怎么不过来吃席?听说国强夫妻俩昨晚是先去了你家,回来就跟胡槐花吵起来了。”
赵瑞揉了揉脸,干笑道:“我妈今早起来就头疼得不行,在家躺着呢。国强他们吵起来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
另一个人肘肘覃婶子:“你家可就在隔壁,你总知道是怎么回事吧?我听我家那臭小子说,汪桂枝身上的伤,是国兴家老三泼的啊?哎哟,这姑娘,真瞧不出来啊!”
有人惊讶:“国兴家老三,沈爱珍泼的啊?”
原先那人说:“他们家老幺爱林亲口说的,我这不是问覃嫂子呢,到底是不是真的?”
覃婶子道:“嗐,大晚上的,我还能扒他们家墙角听着呀?我真不清楚,就模模糊糊听见好像吵了几句,这有什么,过日子嘛,谁家没个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的?后面就听见一声尖叫,我出门一看,就见国强背着桂枝急匆匆跑出去了。”
她摆手:“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也没瞧见谁泼的,我都不知道桂枝是烫伤了腿,还是早晨碰见国庆才知道。你们说说,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有人接茬道:“不管伤得怎么样,今天是爱民结婚的日子,怎么的也该回来操持帮忙,再不济,那兄弟俩,还有那个城里的儿媳,总也该回来帮忙。也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逃荒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
几人脸色顿时都有些异样,没人接腔这话,倒是院门外有人接了一句:“老娘爱来不来,关你屁事!”
沈国强背着汪桂枝进门,看了眼刚才说话那人,冷着脸问:“胡家大嫂,上门吃席对主家说三道四,就是礼数了?”
说完没再理睬对方,背着人继续往里走去。
沈半月跟在林晓卉身后往里走。
院子里一共摆了五桌,大部分都坐满了,小孩子没位置,就挨着大人站在桌角,菜还没上,大家坐着聊天儿呢,看到汪桂枝,不少人站起来问伤势。
沈国庆扫了一眼院子,拍拍沈半月的脑袋,指了个地方:“你们去那边等着。”
说完径直进屋扛了两张长条木桌出来,往主桌旁的空地上一摆,拼了张饭桌出来。
拼好饭桌,他又进了灶房,没一会儿,端了一托盘的菜出来,往桌上一摆,转身又端了一托盘的杂粮馒头和碗筷出来。
“凳子不够,就站着吃吧。”沈国庆指指唯一一把长条凳,“嫂子你和这两个小的坐。”
说完麻利地把碗筷分了,手一伸,自己先夹了块肉。
其他桌也开始上菜了,不过才刚上了一个菜,他们这桌倒好,菜上齐了不说,份量还特别足,旁边主桌的几人瞧着,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沈国强一进来,就被大队长沈振兴喊去了主桌,桌边原本就空了一个位置,沈国强让汪桂枝先坐了,才从旁找了把凳子在她身旁坐了。
沈振兴点点旁边那桌,问:“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沈国强解释说:“这些是被拐的孩子,刚解救出来,公社让帮忙养一阵儿。粮食上头有补贴,不用大队负担。”
沈振兴点点头:“这是正经事,回头家里要照顾不过来,我让人过来搭把手。”
那些孩子不难带,估摸着是不用其他人帮忙的,不过沈国强也没回绝,道了声谢。
旁边新娘娘家送嫁的一个小伙儿好奇问:“是昨晚上县里来人抓的吗,我们村也抓了一个,老婆孩子也都被带走了。”
沈国强:“这些孩子不是,还没被卖就被救出来了。”
小伙儿顿时有些唏嘘:“那倒是运气不错。”
“所以说,想养个孩子多不容易。”
说这话的是胡槐花亲爹胡老头儿,老头儿精瘦精瘦的,瞧着挺和气,只是眼神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精明。他举起杯子往汪桂枝面前递了递,笑呵呵道:“槐花性子左,做事没个章法,爱珍又是个冲动的,不小心伤着了亲家母,我替她们向亲家母赔个不是。”
汪桂枝看他一眼,没吭声。
合着胡家跑上峰大队去坏事只是胡槐花性子左,沈爱珍一壶开水烫伤了她也只是冲动不小心?
胡老头儿仍旧笑着:“本来是好事,只是槐花性子急,没办周全。我瞧着今天日子好,正好亲戚朋友都在,咱们做长辈的一起商量商量,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也免得以后再有什么矛盾。”
汪桂枝眯了眯眼,还是没吭声。
胡老头儿居然一点磕绊不打,继续把这独角戏给唱了下去:“爱林是我外孙,也是你孙子,打小亲眼看着长大的,多好的孩子,过继给你家老二,这不是再好也没有了吗?”
他扭头冲不远处的胡槐花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胡槐花就拽着沈爱林过来了:“爱林,给你奶和二叔磕个头,以后你就给你二叔当儿子。”
汪桂枝和沈国强的脸色顿时都沉了下来。
合着这家人今天是等在这儿呢。
沈爱林瘪瘪嘴,不太乐意,被胡老头儿一瞪,刚要跪下,沈国强起身一把提住他:“二叔不用你磕头,也不需要你当儿子。”
胡槐花干笑:“他二叔,我这人做事不过脑子,你别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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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去。你是看着爱林长大的,自己亲侄子,不比外人亲?你放心,我们把爱林交给你,就是为了给孩子博一个前程,以后他就是你儿子,跟我们没一点关系。”
这可不是胡槐花能说出来的话,汪桂枝都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
胡家挑今天这个时间发难,这是打定主意脸都不要也要把过继这事情定下了。
汪桂枝忍不住看了眼闷不吭声的沈德昌,瞧这死老头子的蔫样儿,八成也是知情的。
众目睽睽,满院子的亲戚朋友看着,他们忽然搞这一出,就是逼着沈国强就范了。
汪桂枝恨得不行,不等沈国强开口,啪地一把拍了筷子,说:“这事我不同意,我这人就喜欢闺女,家里一群小子,我看着心烦,国强和晓卉就算是要过继,也要过继个闺女,爱林不合适。”
胡槐花一听,立马急了:“妈,是老二两口子养孩子,又不是你养,你喜欢闺女,回头国庆娶了媳妇,让他多生几个闺女不就得了。再说,如今可不是早些年饿死人那会儿,想挑个手脚全乎什么毛病没有的孩子过继可没那么容易,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贩子拐孩子了。”
胡老头儿忙说:“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婆婆说话呢?”
扭头冲汪桂枝笑呵呵道:“槐花说话不好听,可她说的也是实情,这些年日子好了,哪怕饱一顿饥一顿呢,只要饿不死,孩子总能拉扯大不是?确实愿意过继出去的少。儿子闺女有什么不一样,只要孩子乖巧,不都是爹妈的贴心棉袄?你瞧瞧爱林,这孩子长得多好。今天咱们把事情定了,也算双喜临门不是?”
他眼神一瞟,大队会计赵有良迟疑了下,附和说:“这说的也是,都是一家子,亲上加亲,喜上加喜,确实是好事。”
汪桂枝一腔怒火差点就压不住。
这事谋划了多久啊,连帮忙说话的人都找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一指隔壁桌的小孩儿:“你们说晚了,我跟公社干部说好了,这些孩子里头,我们国强要养一个。”
胡老头儿:“这拐卖的孩子,爹妈找回来了呢?”
汪桂枝:“要想那么远,孩子养大了就能孝顺你?”
胡老头儿一噎:“这是两码事。”
汪桂枝没再搭理他,看一眼沈德昌,说:“亲家有一句话说得挺对,今天是个好日子,难得亲戚朋友都在,我想着倒确实可以再办一件喜事,凑个双喜临门。”
其他人都觉得奇怪,除了过继,还有什么喜事?
顿了下,汪桂枝接着说:“我十九岁嫁进沈家,一晃眼三十多年过去,孩子们都大了,老大的儿子今天都娶媳妇儿了。看着他们各个小家庭蒸蒸日上,我也挺高兴。不过,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各家有各家的想法,我们做爹妈的总是管束着,反倒是影响了他们上进。趁着今天大伙儿都在,干脆把家分了,让他们以后也能开开心心、红红火火地过日子。”
竟然是要分家。
其他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送嫁的几人脸色更是精彩,他们是怎么也没料到,送个亲而已,竟然能看到这么一出大戏。
不是,这小墩大队的人也太不讲究了吧,今儿不是婚宴吗,怎么婚宴上就这么闹啊?
一直没说话的沈德昌摔了筷子,怒道:“分什么家,我还没死呢!”
汪桂枝冷笑:“那就离婚。”
沈德昌:“……”
众人:“……”
9. 第 9 章
(上章有所修改,不影响这章内容)
沈德昌气势一下就弱了,嘴巴张张合合,半天秃噜出一句:“我不离婚。”
别人可能会以为汪桂枝说的气话,沈德昌却是再清楚不过,这婆娘虎得很,当年打仗的时候,她都敢在小日子眼皮子底下收留伤员,就说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他们真要离了,老二老三可不会管他,到时候他就得靠老大……别看他偏心老大,可心里也清楚,老大两口子靠不住。
沈德昌愁苦地想,不就是过继个孩子吗,左右都是他的孙子,谁养还不一样,哪至于闹到这地步呢?
汪桂枝抬了抬眼皮:“那就分家。”
沈德昌没吭声。
眼看过继的事情没谈拢不说,竟又扯出个分家,胡老头儿忙插话打圆场:“我瞧着他们兄弟仨相互帮衬着不是挺好?再说,你们家老二常年待在江城,老三又还没结婚,属实没有分家的必要。今天大喜的日子,咱先不说这些,新郎呢,赶紧喊新郎新娘出来敬酒!”
胡槐花不甘心地想要再说什么,胡老头儿瞪了她一眼,挥挥手,示意她带沈爱林离开。
汪桂枝这态度,过继今天是不成了,要真又分了家,他们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沈振兴说了一句:“今天大喜的日子,把喜事办周全了才是正经,嫂子,国强,其他的咱就先不说了。”
胡家这行事作风,沈振兴是真看不上,为了小儿子,连新人的脸面都不顾了。
可这么闹下去确实也不好看,没见送嫁的几个人脸色都沉得不行了嘛,丢人都丢外村去了。
汪桂枝点点头:“那就明天再说。”
许久没再上来的菜,又一个接一个地上来了,凝滞的气氛也重新变得欢快起来,只不过大快朵颐的同时,总有人凑头嘀嘀咕咕,或是交换一个内容丰富意味深长彼此都懂的八卦眼神。
沈半月他们那一桌倒是不受影响,隔着一段距离呢,小屁孩儿们听不清那桌说什么,就算听见了,也不懂。
沈半月倒是支着只耳朵听了,听完以后默默在心里给汪桂枝点了个赞。
这老太太挺有意思的。
其实沈国庆也挺有意思的。
灶房那边应该只准备了五桌的菜,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分出来一桌不说,还分得特别多,以至于他们个个都吃撑了,竟然还没吃完。
确认他们都吃饱了以后,林晓卉找了几个饭盒,将剩菜都收了,说是留着明天给他们吃。
别看是剩菜,毕竟酒席,菜里放足了油水,林晓卉收的时候,另一桌的大妈还想来要呢。
吃饱喝足,客人们带着满肚子油水和八卦走了,借了桌椅板凳的人家,顺手就把东西扛走了,远路过来的,也去找村里的亲戚朋友借宿去了。
灶房帮忙的几个人,收拾了碗筷,提着装了剩菜和当做谢礼的香烟糖果也回去了。
—
沈家一共三间瓦房,每间房中间都打了隔墙,也就是说实际有足足六个半间。
沈国强、沈国庆兄弟俩住西面的前后间,沈国兴夫妻俩带着沈爱林住东面前半间,沈爱民、沈爱华兄弟俩住东面后半间,汪桂枝夫妻俩住中间前半间,沈爱珍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单独住了中间后半间。
这次沈爱民结婚,东面后半间做了婚房,沈爱华就搬出来和沈国庆住了。
如今家里又多了七个孩子,原本让两个女娃和沈爱珍一间是最合适的,只不过汪桂枝心里堵着气,就发话让沈爱珍搬去她爹妈房里,把房间让给五个男孩儿,又把沈德昌赶去和沈国庆他们挤一间,自己带着沈半月和小笛子睡。
“咱们换床干净的被褥。”
汪桂枝翘着脚坐在椅子上,指挥沈国庆从箱笼里翻出干净的床单被里。
床单洗得发白,被里左一个右一个的打了好几个补丁,不过都洗得干干净净,收得整整齐齐,闻着还有股樟木香气。
沈半月和小笛子扒在床边看沈国庆拆被子,拆半天才拆出个被角。
汪桂枝看得牙疼:“你给我扶到床上,我自己来。”
沈国庆:“哎呀,我这不是手生吗,妈你耐心点儿。”
汪桂枝:“我再耐心点儿天都要亮了。”
沈国庆:“……”
沈半月也有些看不下去,说:“我来吧。”
“不用不用,小孩子家家,一边儿玩就好……”话没说完,线头就被沈半月抢走了,然后沈国庆就看着她双手飞快地一扯一拉、一扯一拉,一眨眼就把整个被面给拆下来了。
呃。
这对比的,他好像是挺没用的。
沈半月从一旁的针线盒里拿出针,用刚拆出来的线穿了,下巴点点,示意沈国庆把干净的被里铺上,然后就绷着一张小脸严肃地缝了起来。
沈国庆被她的样子逗笑:“嘿,这小孩儿。”
汪桂枝嫌弃道:“还没个九岁的孩子能干。”
沈国庆笑嘻嘻的,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那可不,这可是能从人贩子手里偷东西吃的小孩儿,那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手欠地摸摸沈半月的脑袋,被沈半月回头不耐烦地瞪了一眼,也不恼,嘿嘿一笑,抱起小笛子,凑到他妈身前:“妈,我说你不会真想离婚吧?”一个老太太,说离婚说得那么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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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半月手下一顿,悄悄侧头瞥了一眼,竖起了一只耳朵。
汪桂枝看小儿子一眼,说:“我倒是想离,离了我就跟着你二哥去江城,过过城里人的生活,多舒坦?不过,你爹除了偏心眼儿,还有就是怂点儿,也没什么大毛病。当年我逃难到这里,要不是他送了一碗饭,我没准早饿死了。就为那一碗饭,我也不能就这么扔下他。”
今天也是胡家搞这一出太恶心人,她气狠了才那么说的。
当然,沈德昌要真应下了,离婚也没什么,总不能真让老大一家子一辈子扒着老二吸血。
沈国庆给他妈竖了个大拇指:“您可真是这个。”
十里八乡都找不出这样的老太太。
汪桂枝一巴掌拍开他搞怪的手:“我当年逃难,什么没见过?谁也别想拿捏我儿子。”
被子缝好,沈国庆把老太太背到床上安置好后就走了。
沈半月先把小笛子衣服扒了塞进被窝,再熄了煤油灯,飞快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汪桂枝拍拍俩人的被头:“赶紧睡吧。”
小笛子早困了,刚才沈国庆抱着她,她就脑袋一点一点的了,躺下没多久,就睡沉了。
沈半月一开始没睡着,直到听见汪桂枝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才嗅着淡淡的樟木香,渐渐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自从穿越末世,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哪怕睡着的时候,沈半月也总醒着一根神经,周围稍有动静,她就能很快警醒。
穿越这个世界以后,不是在人贩子窝里,就是在几乎相当于公共场合的卫生所,沈半月脑子里那根神经也没有放松过。
终于到了个完全安全的地方,神经一松,这具幼小、虚弱的身体被她强行压住的疲惫好像一下子都冒了出来,拉着她沉进无梦的黑甜乡。
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沈半月惊讶地发现,沈桂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离开了,而她竟然毫无所觉。
小笛子也醒了,揉着眼睛喊了一声“姐姐”,然后就扭着小屁股在被窝里蛄蛹起来。
“干嘛呢?”
“嘘嘘,小笛子要嘘嘘。”
“……”
沈半月赶紧坐了起来,飞快穿上衣服,再把衣服裤子往小笛子身上一套,拎着小家伙就飞也似的冲出了门。
沈国庆正蹲院子里劈柴,就感觉“歘”一下,什么东西过去了。
他茫然抬头,问翘着脚坐廊檐下的汪桂枝:“什么东西过去了?”
汪桂枝笑道:“那俩丫头。”
“……”沈国庆抓着斧子惊叹,“这速度!”
10. 第 10 章
沈半月拎着小笛子回了院子,汪桂枝下巴点点墙角的脸盆架:“洗脸洗手,准备吃饭。”
刚刚出来急,没给小笛子穿鞋,沈半月抱着人先进屋穿鞋。
穿好鞋,小笛子踩踩脚,仰头甜甜笑了下,沈半月抓了两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想着自己头发可能也差不多,于是也胡乱抓了两把,就牵着人出去了。
沈国庆帮她们舀了半盆水放地上。小笛子兜里有一块手帕,卫生所的护士帮忙洗干净了,沈半月拿出手帕搓了搓,摁在小团子脸上飞快地呼噜了两下,就着水又搓了一把,给她擦了擦手。
然后看向沈国庆。
沈国庆茫然:“怎么了?”
沈半月问:“水倒哪里?”
沈国庆刚一直看着呢,觉得这小孩儿又利索又糊弄的样子太逗了,于是奇怪道:“你自己不是还没洗吗?”
沈半月嫌弃地:“水脏了,换一盆。”
沈国庆明白了,顿时失笑:“哎哟,你个小屁孩儿,还挺讲究。”他们村里的娃可没这么讲究的,都是一盆水洗一窝孩子。
说是这么说,沈国庆还是泼了水重新舀了半盆。
沈半月双手合掌,捧着水稀里哗啦地往脸上一顿拍,拍得前额的头发都湿了,随手一捋,撸起袖子使劲儿搓了搓双手。
原主小小年纪就要下地干活,皮肤晒得黢黑,沈半月瞧着这双又瘦又黑的手,总怀疑没洗干净,于是每次洗手的时候,都有种恨不得洗脱一层皮下来的架势。
沈国庆看得牙疼:“嘶,小姑娘家家的,咱能对自己温柔点吗?”
沈半月看他一眼,没说话。
沈国庆挠挠头,别说,这小孩儿气势还挺强。
五个男孩儿也被叫醒了,揉着眼睛围着脸盆蹲了一圈儿,就着半盆水随便玩了两下,就算洗好了。只有林勉站在一边,皱着小眉头不肯伸手。
一回生二回熟,沈国庆立马明白了:“水脏,要换一盆是吗,等着。”
泼了水又给重新舀了一盆。
林勉看了沈国庆一眼:“谢谢叔叔。”
“还挺有礼貌。”沈国庆完全不顾林勉抗拒的眼神,伸手揉了一把对方的脑袋。
—
早饭是林晓卉做的,杂粮稀饭,笋丝炒咸菜,腌萝卜条,炒鸡蛋,还有昨晚剩的菜和杂粮馒头,在这年头算得上非常丰盛了。炒鸡蛋只有一小碟,几个孩子每人分到了一筷子。
沈半月左右看看,没看见其他人,忍不住问:“沈叔叔呢?”
林晓卉笑道:“你还惦记着你沈叔叔呢,他一大早就被大队长叫走了,早饭去大队长家吃,不用管他。”顿了下,又说:“其他人都上工去了,锅里给他们留了饭,咱们先吃。”
沈半月点点头,又觉得不对:“新娘子也去上工了?”结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上工,这也太拼了吧。
几个大人都被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样子给逗笑了,汪桂枝揉着肚子说:“哎哟,这丫头太好玩了,小小年纪,操心的事还不少。放心,新娘子今天不上工,爱民带她去溪边了。”
懂了,“看雪看月亮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去了。
沈半月不好奇了,和其他小家伙一起唏哩呼噜地划拉起了杂粮稀饭。
“辛辛苦苦干活的人还饿着肚子,在家躲懒的倒是已经吃上了。哟,又是粥又是馒头的,还有这么多菜,什么时候咱们家日子这么好过了?”
上工的人回来了,胡槐花牵着沈爱林走在前面,一开口就夹枪带棒。
沈国庆翻了个白眼:“秋收刚过去,地里活儿少,大队长早说了,让大家看情况,每天上个半天工就行了。我还奇怪呢,抢收抢种的时候没见多么勤快,今天怎么突然都这么勤快了?”
胡槐花一噎。
为什么,还不是沈国兴,一大早的就把他们都喊起来了,说什么不想分家就勤快点,至少老二回城前先装装样子。这个没种的,跟他爹一模一样的怂,万事不敢出头,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
没等胡槐花开口,沈国庆又说了:“你要觉得自己干得少,吃多了亏心,就少吃点。”
胡槐花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我怎么就干得少了,洗衣做饭我哪一样少干了,我还上工了,我们全家连爱林都去上工了!”其实是怕小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受委屈,毕竟事情都是过继引起的。
沈国庆怪腔怪调:“那你们可真能干哟!”
沈半月好奇地侧头看了沈国庆一眼,这家伙战斗力还挺强,怼得胡槐花都快气晕过去了。
不过,从昨天他进门就先把自己这一桌菜上齐了,完全不管别人看法的行事作风来说,好像也不奇怪?
正说着,“看雪看月亮看星星”的沈爱民和柳婷婷回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
汪桂枝对这个打小不会看眼色的大孙子有些无语,指指灶房:“饭菜都在锅里温着呢,赶紧去端出来。你不饿,也别饿着婷婷。”
柳婷婷笑笑:“我去端吧。”
沈爱民就说:“行,那咱们一起吧,我看早上伙食不错,你一会儿多吃点。”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胡槐花也没了冲沈国庆怼回去的机会,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口,更生气了。
这过程中其他人都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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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汪桂枝说了离婚,还把他赶去了儿子屋里,沈德昌就一直维持着一种愁苦而沉默的状态。
他一面觉得汪桂枝不至于为这么点事情真跟他离婚,一面又觉得说不准,非常矛盾忐忑,甚至都隐隐有些埋怨老大夫妻俩,没事净瞎折腾。
沈德昌选择性地把自己支持过继这件事给遗忘了。
沈国兴的个性像足了他老子,万事不抻头,不管胡槐花和沈国庆怎么打嘴仗,他都跟聋了一样,自顾去打水洗手。
至于沈爱华和沈爱珍,一个本就闷不吭声,没什么存在感,一个因为泼伤了汪桂枝的事心虚,昨天酒席都躲屋里没敢出来吃,这时候就更不敢吭气了。
沈半月已经吃了个半饱,手里捏着一小块杂粮馒头,一边慢悠悠地撕着吃,一边观察沈家人。
柳婷婷眼睛有点肿,明显是哭过,沈爱民下巴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血丝印,应该是指甲挠的。新婚之夜就算那什么,眼睛不至于这么肿,指甲也不至于差点挠到脸上去。
沈半月暗戳戳地猜,没准不是妖精打架,是干架了。
这顿饭倒是吃得挺安生,没人找事,吃完饭后沈德昌第一时间拎着竹筐出门,一副生怕多待上一分钟就会出事的样子。
沈国兴有样学样,放下筷子就催着老婆孩子去上工,惹得沈国庆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太阳有没有从西边出来。
其实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沈国强就请了三天假,下午就得回江城,只要躲过今天,什么离婚、分家,暂时都不会再摆上桌面了。
吃过饭,沈国庆带着沈半月他们在村里转了会儿,转到晒麦场时,村里几个学龄前儿童正蹲那玩石子,沈国庆就把他们扔那儿了。
两群孩子面面相觑,沈半月这边几个刚虎口脱险的,明显没有和陌生孩子交流的意愿,原地待了会儿,就默默往旁边走了。
反正没事干,不如多熟悉熟悉环境,沈半月干脆拎起小笛子,继续在村子里转转。
几个男孩对视一眼,默默跟在她后面。
走到某个岔路口时,沈半月突然脚步一顿,转了个弯。
果然看到敞开的院门里,沈国强正蹲在一辆二八大杠前摆弄着什么。
沈半月眉毛一扬,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快到门口时,忽然听见门内有人说:“你不是下午就回去吗,这着急忙慌的,分什么家?”
沈国强语气不紧不慢:“又不是早先的乡绅地主,有钱有地,盘算财产就得好几天。咱们可是无产阶级,分个家而已,中午吃饭碰个头就解决了。”
哟嚯。
沈半月眨眨眼。
似乎有人的算盘要落空了呢。
11. 第 11 章
沈国强抬头看见院门外的小孩儿,脸上露出了笑容,招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沈半月牵着小笛子走进去,看到沈国强身侧不远站了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眉眼和大队长沈振兴有四五分像,只是嘴角噙着笑,看上去比严肃的大队长要亲切许多。
他站的角度恰好被院门挡住了,刚才沈半月才没看见他。
“大队长你们昨天见过,这是他弟弟沈振华,你们喊……”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沈国强才说,“喊叔爷吧。”
“……”
这位年纪不大,辈份还挺高。
沈国强给沈振华介绍几个孩子:“这是戴向华托付养的几个孩子,小月,小笛子,小杰,小伟,小石头,小竹子,林勉。”
小孩们乖乖喊了声“叔爷”。
沈振华笑眯眯地应了,从兜里掏出一叠毛票,翻翻捡捡,找出几张一分钱的,又找出两张两分钱的,一分的五个男孩儿一人一张,两分的给了沈半月和小笛子。
“拿去买糖吃。”
小笛子瞪着手里的分币茫然眨了眨眼,奶声奶气:“不吃。”
她知道这个纸片不能吃哟!
扭头就把纸币塞给了沈半月。
沈半月抽了抽嘴角,对着穿越以来的第一笔“财富”无奈叹了口气,仔细折好小心放进兜里。怎么说也是终于摆脱了“身无分文”的境地了呢。
“小屁孩儿还挺有意思。”沈振华好笑地看着,“这最小的应该就三岁吧,你呢,小月是吧,几岁了?”
沈半月回答:“九岁。”
“有九岁了啊!”沈振华惊讶道。
瞧着也就六七岁的样子,不过看这小孩儿瘦得皮包骨头,大致也能猜到为什么看着比实际年龄小。
沈振华没再说什么,转而问起其他孩子的年龄,大部分都是五岁或者六岁,只有林勉绷着张小脸,酷酷地回答:“八岁。”
这下连沈半月都惊讶地看向他。
她一直以为这小孩儿五六岁。这几天其他人也没怎么问过几个男孩的年龄,毕竟他们看着都差不多大,身高基本在一个水平线。
没想到林勉竟然已经八岁了。
七个孩子里面,小笛子和林勉身上衣裳的面料是最好的。小笛子脸蛋圆圆,有点不明显的婴儿肥。林勉皮肤白净,眉眼漂亮,不说多有肉,至少也不瘦。
肉眼可见,这俩孩子家里条件应该都不差。
所以林勉应该不是营养不良,而是纯粹长得矮。
就不知道是天生矮,还是发育晚,前期看着小一点,以后会拔节长高。
沈半月看看林勉,心说这漂亮的小脸蛋,百分百大帅哥预定呀,以后要是长不高可就太可惜了。
都说娃娃要从小抓起,沈半月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趁年纪还小,给林勉制定个运动长高的计划,也算是她为国家的颜值提升事业作出一点小小的贡献了。
沈振华逗了小孩儿几句,就又跟沈国强聊上了:“这车没啥大问题吧?”
沈国强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拍拍手,说:“没事,刹车线松了,链条有点缺油,还有几个小零件有点问题,都修好了。”
沈振华松了口气:“那就好,这可是我哥的心头宝。”凤凰牌18型,28寸,自行车票外,还要一百八十八元钱。他哥每次骑出去那架势,简直像恨不得自己扛着走。
修完车,沈振华去上工,沈国强带着一群小屁孩儿回家。
沈国强和林晓卉都是生性勤劳、手脚麻利的人,洗衣,改衣,挑水,打柴,扫地……忙活了一上午。
林晓卉用沈国庆的旧衣改了两件小衣服,给衣裳最破的两个男孩换上,顺手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起来,叮嘱两个孩子回头自己收好——
万一短时间找不到孩子的亲人,没准以后还得靠这身衣服认亲。
俩男孩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摸着身上的衣裳开心地露出了小米牙。
“你叮嘱他们有什么用,放心吧,回头干了我就给好好收起来。”翘着腿坐那儿晒太阳的汪桂枝笑道。
“行。”林晓卉收拾好针线碎布,拍拍身上的碎屑,“那我去做饭了。”
几个孩子搬了长条凳在汪桂枝身边坐了一上午,汪桂枝心里叹了口气,要不说那些拐子丧良心呢,这些小孩儿虽然被救出来了,可瞧着都不怎么活泼。
换了村里其他娃儿,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这么坐一早上?早不知上哪儿野去了。
汪桂枝想了想,说:“明天让你们小叔带你们去后山,挖野菜,采菌子,运气好还能采点野果子、捡个野鸡蛋什么的。”
几个孩子顿时眼睛都亮了,小石头马上说:“我会挖野菜,还会认果子。”
小杰不甘示弱:“我也会,我还会挖虫子给小鸡吃。”
小竹子声音细细的,跟着说:“我会挖竹笋,采竹荪。”
……
沈半月没吭声,她还会砍丧尸呢,小笛子奶声奶气说:“小笛子,会吃!”说着还吸溜了口水,灶房飘出的味道太香啦!
汪桂枝乐得呵呵笑,扭头问唯一没开口的林勉:“小勉呢?”
林勉抿抿嘴,半晌才说:“这些我都不会,我只会写字。”语气非常的沮丧。
沈半月听得抽了抽嘴角。
汪桂枝笑道:“会写字那可很厉害了。”
—
午饭伙食也很不错,有萝卜炖肉、菠菜炒鸡蛋、韭菜豆腐干,还有一个早上剩的笋丝炒咸菜。
昨晚的剩菜早上已经吃完了。毕竟这年头吃席基本都光盘,灶里剩的一些,也大多分给帮忙干活的人了。
沈半月偷听到一耳朵,好像是林晓卉把老太太藏着想给他们带回城的野猪肉和自家熏的豆腐干都给烧了。
别看菜挺好,桌上吃饭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因为沈国强把大队长沈振兴、民兵队长赵勇军还有他们沈姓里头辈分最大的六叔爷给喊来一起吃饭了。
大队长和民兵队长也就罢了,六叔爷都八十多了,平常村里红白喜事都不出席了的,这时候沈国强把他喊来,目的简直显而易见。
一顿饭其他人都没怎么说话,基本都是沈振兴和赵勇军在问沈国强江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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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爷间或跟着感叹两句当年去江城的经历。
老爷子别看年纪大,耳聪目明,瞧着就是能活到一百岁的样子。
吃完饭,收了碗筷,沈振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国强喊我们过来的意思就是想分家,昨天席上我也在,桂枝嫂子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昌哥,我看干脆也别拖着了,就今天把家分了吧。”
这话作为大队长是不好说的,但沈振兴和沈德昌是嫡亲的堂兄弟,沈德昌父母去得早,没成年时还在沈振兴家待过一阵子,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了。
沈振兴是真看不得沈德昌这么糊涂下去。
老大没了亲妈,做爹的稍微偏心点也正常,可也不能偏心成这样。寒了老二老三的心,沈德昌以后还真能指望老大这个不靠谱的养老送终?
沈德昌耷着脑袋,过了老半天才秃噜出一句:“行吧。”
胡槐花脸色一变,桌底下踹了沈国兴一脚,沈国兴扭头瞪她一眼,看向沈振兴,嘴巴张张合合,愣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还是胡槐花受不了,一下站了起来,说:“二叔,谁家过日子不吵闹,哪至于就分家了?”
沈振兴摆摆手:“你爹妈、两个兄弟都同意分家,少数服从多数,分不分就不用讨论了,就商量商量怎么分吧。”
胡槐花脸色阵青阵白,突然一声冷笑,说:“行,我们家是老大,爹妈跟着我们过,老二老三每月给十块养老钱。
老二常年在江城,回来的时候少,就不说了,老三眼看要成家,得有个房子安家落户,我们做哥嫂的也不能不替他考虑,村东头那两间房子给他。”
这是好处占尽还想赚个大方的名声呢!
沈国庆气得差点一蹦三尺高,怒道:“合着二哥回来时候多的话,你还想把他也赶出去呢?!这房子是二哥出钱建的,跟我没关系,跟你们也没关系!”
胡槐花立马尖着嗓子喊了起来:“什么你二哥出钱建的,你有证据吗?是爹妈出的钱,家里出的钱,就合该归我们大房!”
房子谁出钱建的,其实大家都清楚,除了沈国强,整个大队谁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知道胡槐花无赖,可大家都没想到她能无赖到这份儿上。
这是既要占着房子,又要扯着爹妈收养老钱,还要把老三赶去村东头的旧屋……这哪里是分家,这是直接把沈国强兄弟俩净身出户了。
沈振兴皱了皱眉,问题是,胡槐花要是咬死了房子是家里出钱的,这事今天还真难掰扯清楚,这么一来,分家这事一时之间也定不下来了。
他扭头看向汪桂枝,汪桂枝表情异常平静,似乎是早已预料到眼前的场景。
她甚至扯了扯唇角,没有笑意地笑了下,才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红皮的、封面上印着“江城机械厂”字样的笔记本。
“从国强转正,他每回给家里的钱和票证,一笔一笔,我都记着。盖这间房的时候,他拿回来的,我用出去的,什么时间,收到多少,用出多少,用在了哪里,也都清清楚楚记着。”
汪桂枝看着胡槐花:“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
12.第 12 章
村里少有能识文断字的老太太,汪桂枝就是其中一个。
不少人猜测她原先家里条件应该不错,不过汪桂枝从不提以前的事,有人问,也是一句“逃难磕伤了脑袋都忘记了”搪塞过去,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提了。
平常不读书也不看报,跟村里其他老太太没什么不同。
但是沈振兴接过账本翻了翻,就发现自己对这位嫂子的印象,仅停留在为人通透、做事爽利上,实在太肤浅了。
这个账本里,不仅有建房的收入支出,还有每年的大队工分、人情往来,甚至封面夹层里一张手感粗糙的纸上还记了早年家里的一些大笔收支,比如沈国兴娶媳妇儿的彩礼钱、胡槐花生老二难产的医疗费……没提这些,显然还是给老大两口子留了面子。
账目很清楚,收支往来经手了谁都注明了,就算有疑问,找相关的人一问就知道了。
汪桂枝不管其他人怎么惊讶,径自接着往下说。
“房子是老二出钱建的,当初说好了,是留给我们养老的。老大家当时说爱民、爱华眼看就要大了,得考虑以后成家立业的事情,所以当时就分户分出去了。宅基地用的是我们老两口和老三的份额。这个大队当时是有登记的。”
也就是说,这三间房,从宅基地到一砖一瓦,都和老大家没有丝毫关系。
沈国兴夫妻俩脸色难看,留下旁听的沈爱民夫妻俩脸色更难看。
尤其柳婷婷。
她长相不错,初中毕业,娘家也不是那种负担重的,给她说亲的人不少,挑来捡去选了沈爱民,还不是看中了他家这三间气派的青砖瓦房?
原本她还盘算着,沈爱民毕竟是大房长孙,不止房子,就是他二叔的工作,也是可以想一想的。
哪里想到,结婚当天家里就闹得天翻地覆,大房二房关系破裂不说,如今他们大房眼看还要被赶出去了。
就说,到底是蠢到什么程度,才会在家里建新房的时候分户出去?
是真以为什么都不出,就能白得三间房?
汪桂枝扫了眼老大家的几个人,继续说:“既然分家了,这三间房就得还给老二。我们的宅基地份额,老二跟我说了,用一间房抵,这间房我做主,就给老三了。”
胡槐花脱口而出:“凭什么!”
汪桂枝双眼一瞪:“凭宅基地他有份,凭这几年他上工挣的都贴补了家里,凭你们结婚生子,连儿子都已经结了婚,他还打着光棍!”
沈国兴终于吭了一声:“总不能让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人没地方住吧?”
汪桂枝笑了出来:“怎么会没地方住?村东头那两间房,原是你亲妈在的时候起的,当然,照理沈家的东西,国强国庆也该有份,我替他们做主了,这屋子他们不和你分,都归大房。总归是亲妈住过的地方,也算是给你留个念想。”
胡槐花怒道:“那两间破屋子哪里能住人?!我们爱民才结婚第一天,你做后奶奶的,就要把他们赶去破房子,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汪桂枝一哂:“你都说了我是后奶奶了。老话说后妈打孩子早晚躲不过,何况我个后奶奶?”
沈德昌能偏着前头的孩子,她难道就不能偏着自己亲生的了?
微一停顿,汪桂枝反问:“况且你之前不还说,让老三在那两间房安家落户?怎么的,老三能在那边安家落户,你们就不行了?”
“我、我……”
胡槐花“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耍无赖她在行,讲道理她是真不行。
何况本身就没什么道理。
沈振兴开口道:“那要么房子就这么分,六叔爷、勇军你们看呢?”
六叔爷点点头:“我瞧着这么分挺妥当。”
就像汪桂枝说的,新建的几间房跟老大家没什么关系,村东头那两间老房子老二老三倒应该是有份的,如今那两间房都给了老大,老大家其实是占了便宜的。
何况,是人家新房不给你们住吗,这都住了七八年了,要不是你们自己瞎折腾,又哪来的今天分家这一说?
老人家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汪桂枝嘴上说自己是后妈,可实际上待沈国兴已经很不错了,偏生这两夫妻糊涂到一块儿去了,只顾利益,不顾情分。
赵勇军不是沈姓人,过来就是做个见证,自然更没什么意见。
房子是大头,后面就是存款、粮食、家具、锅碗瓢盆还有自留地。
汪桂枝做后妈的,自然不会把着老大家的钱,他们老两口攒的一点钱,沈爱民娶媳妇儿、沈爱华沈爱珍上学,反倒都贴补了一些,所以存款没什么好分的。有账目在,老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他的东西,按理是该分三份的,考虑到老大家里确实人多,汪桂枝也懒得跟他们掰扯,除了各自屋里的,其余的东西都一分两半,自留地给了他们三分之二。
至于养老问题,汪桂枝不愿跟老大,老二又常年在江城,干脆就近,由老三负责。
总归村里跟着小儿子养老的也不是没有。
养老钱每户一年给十元,粮食一年给五十斤,以后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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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年纪再大点,自己挣不了工分的话,就各家适当再加点。
逐项说清后,赵勇军执笔起草了分家书,一式两份,各人签好字后,一份交给汪桂枝,一份由沈振兴交给大队保管。
—
分家这么重大的事情,小孩子当然是没资格参与的,何况沈半月他们根本不是沈家人。不止没资格参与,还被赶到了院门外,让他们自己在外头玩一会儿。
同样被赶出院外的,还有未成年的沈爱华、沈爱珍和沈爱林。
也不知道是怕他们搞破坏还是偷听,也可能兼而有之。并且,有理由相信,主要的防范对象其实就俩,沈爱珍、沈爱林,其余人绝对是被他们连累的。
毕竟这俩人,一个冲动之下能泼开水,一个明显被宠坏了。
外面也没啥好玩的,沈家院子西面有一小片荒地,几个孩子一商量,决定去那儿挖蚯蚓,回头可以拿来喂鸡吃。
沈半月对这个活动丝毫不感兴趣。她哪怕在末世快饿死的时候,也没想过吃虫子,但她见过别人吃,从此对任何圆圆的、滑溜溜的、长条状的生物退避三舍。
沈爱林一听小杰他们要去挖蚯蚓,马上张开双手拦住他们,趾高气扬说:“这是我家院子外面,不许你们挖,鸡也是我家的,不许你们喂!”
沈半月拧眉看他,这小孩儿可真不讨喜啊!
小杰几个怯怯地互相看看,没敢再动。
他们知道这不是他们的家,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小竹子首先呜呜地哭了出来:“我想回家,我家有地,有鸡,还有老多竹子。”
其他几个顿时跟着红了眼圈。
眼看马上要引起连锁反应,沈半月头疼地让林勉把一脸懵懂的小笛子先牵远一点,紧接着走过去一把拎起沈爱林,跟抡锤子似的抡了半圈,往沈爱华身前一塞:“抓住他。”
沈爱华一愣,随后真的伸手抓住了沈爱林。
沈半月拍拍小杰的肩膀,催促:“去吧,挖蚯蚓,喂鸡,明天就有鸡蛋吃了。”
几个孩子嗝地一下,哭不出来了。
小竹子也泪眼朦胧地看向她,她又重复了一遍:“去,挖蚯蚓。”几个孩子互相看看,就真的往那边去了。
沈爱林挣扎着还想冲过来:“不许去,我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沈半月转身看着他,笑眯眯说:“哦,里面在分家呢,马上就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了。”
“你骗人,骗人!”沈爱林色厉内荏地嚎了两嗓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13.第13章(修)
沈半月半点没有欺负小孩儿的觉悟,反正现在她自己也是个小孩。
见沈爱林哭得眼泪鼻涕齐飞,不但没收敛,反倒还冲他做了个很凶的表情,于是乎,沈爱林哭得更惨了。
沈爱华:“……”
他看看沈半月,又看看沈爱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通常他都是要帮着向被欺负小孩的家长们道歉,这种沈爱林被欺负的场面对他来说,有点陌生。
沈爱珍从出院门就一直阴沉着脸,站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听见哭声,她嫌弃地看了沈爱华一眼:“二哥你怎么能让外人欺负小弟?”
转头又教训沈半月:“还有你这孩子,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你怎么还打人呢你!”
沈半月之前一直没怎么听过她说话,还以为这姑娘是个闷不吭声的,却原来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瞧着还挺嚣张。
她翻个白眼,反问:“你还吃汪奶奶的,住汪奶奶的呢,你怎么还拿开水泼她呢?”
沈爱珍被戳到痛处,一下子气得脸都涨红了:“你胡说八道,我不是故意的,不对,不是我,是我奶自己不小心打翻的暖水瓶。”
事情过去两天,沈爱珍其实也没想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冲动。
大概是听说大舅家的三表姐说了个山沟沟里的亲事,据说对方出的彩礼比外头的村子高出二十,可那地方,下山买包盐都得走一天路。
她猛然惊慌地意识到,三表姐其实也才比她大了一岁。
又或者是她妈的碎碎念,什么小弟过继给二叔,以后就是城里人,长大还能接二叔的工作。她有个城里的亲兄弟,说亲时人家都高看一眼,不说找个县城的对象,找个公社的,还是有可能的。
可她妈又说,就是家里那个老虔婆,偏心亲生的儿子,铁定想等老三结婚生娃过继给老二。
结果,他们宁愿过继个不知道哪里的还没出生的孩子,也不愿意过继她小弟。
……
这几天,外公和爹妈都叮嘱她,在外一定要说她奶是自己不小心烫伤的,不然她名声就坏了。
“对,不是我,是奶自己不小心。”沈爱珍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坚定,看向沈半月的眼神带着嫌恶,“再说,关你什么事,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仗着身高扬起手就想打沈半月。
哎,又是一个不讨喜的。
沈半月对半大不小青春期少女的阴暗心事无从得知,但末世八年她早就养成了拳头说话的习惯,几乎在沈爱珍手挥过来的同时,就条件反射地一脚踢了过去。
所幸踢出去的瞬间,她已经反应过来,收了力道,改了方向,堪称柔和地踹了下沈爱珍的小腿,一脚给她踹趴了——
原本应该踹在她膝盖上,最轻微也是骨折。
大概就是因为踢轻了,沈爱珍以为是自己没防备,才会被个小孩偷袭,反倒更加恼羞成怒,爬起来就再度冲向沈半月。
沈半月眼角余光一瞟,收回正准备踢出去的脚,转身就跑,边跑边一脸惊慌地喊:“打人了,坏姐姐打人了!”
一溜烟躲到了拎着簸箕出来的覃婶子身后。
“哎哟,怎么了?”覃婶子忙将人护住,“爱珍,你这干嘛呢,这几个弟弟妹妹可是公社交给你们家养的,你可不能欺负他们。”
沈爱珍怒道:“她欺负爱林,还踹了我一个大马趴。”
覃婶子看了眼一旁的沈爱林和沈爱华。
沈爱林早不哭了,甚至在他亲姐姐摔得五体投地时,还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现在也是,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热闹,一点也不像受欺负的样子。
沈爱华一只手还拽着弟弟,惯常沉默安静的样子。
这孩子性子是有点软,可要说他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能站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妹妹受欺负,覃婶子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何况沈半月还躲在她身后弱声弱气地告状:“她要打我,还骂我们是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
语气委屈中透着几分难过,难过中又带着几分憋屈难言的愤怒,把个寄人篱下、敢怒不敢言的小孩儿演绎得入木三分,覃婶子听着立时心疼得不行。
她可是听说了,这些孩子都是公安刚从人贩子手里救回来的。
多可怜啊,也不知道在贼窝里吃了多少苦,虽说现在被救出来了,以后能不能找着亲生爹娘还是个未知数。
骂他们是野种,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
覃婶子心说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国兴家这闺女心这么狠,面上也带了几分严肃。
“爱珍啊,你看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别看他们不是咱们大队,可他们是公家交给你奶养的,你可不能欺负他们。”
“不是这样的,是她先说我……”辩解的话戛然而止,不能把这小孩儿嘲讽她泼开水的事说出来。
沈爱珍百口莫辩,她都不敢相信,这么大点一个小孩儿,竟然这么会装样。
覃婶子只以为沈爱珍是理亏心虚,她一个邻居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回头招呼沈半月:“走,先上覃奶奶家玩一会儿。”招招手示意林勉和小笛子也一起。
又问:“还有几个呢?”
沈半月指指荒地方向:“去那边挖蚯蚓了,挖了喂鸡。”
覃婶子叹息:“多好的孩子啊,不像我家那几个,饭碗一撂,早不知野哪儿去了,不疯玩到日头下山都不回来。”
沈半月他们堂而皇之去了隔壁做客,出于同情覃婶子甚至拿出了待客的最高礼仪,给他们一人冲了一碗红糖水。
继午饭吃了个肚子溜圆之后,仨人又喝上了“餐后热饮”。
至于门外的兄妹仨,家门进不了,隔壁没邀请,只能继续在门口插蜡烛。
院门再度打开的时间比预料中早,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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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时间却比想象中更难熬。
至少沈爱珍平静下来以后发现,覃婶子没信她的话,她的名声可能更坏了。还有,连那个身上没剩几两肉的小孩都知道,分家对他们大房来说不是好事,那么对她来说就更雪上加霜了。
原本分完家也不至于马上就让人搬走,总得给人留点收拾整理的时间。
可沈国强出门送客时碰见覃婶子送沈半月他们出来,覃婶子隐晦地提了提几个孩子闹了点小矛盾。
沈国强一琢磨,干脆就去村里又喊了几个人,直接帮着大房将东西都搬到了村东头。
那边的房子雨季之前修过,秋收后沈德昌还去打扫过,除了旧一点,其实并不如胡槐花说的那么破烂不堪。一户人家住那么一个院子,甚至还可以说挺宽敞。
这么一折腾,沈国强他们赶车时间就有点紧张了,干脆跟大队长借了自行车。到时候把自行车先放公社,回头沈振兴抽空去骑回来就行了。
“乖乖在村里待着,要有人欺负你们,就告诉你们小叔。”
沈国强半蹲下来,挨个儿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随后从兜里摸出一张大团结,交给沈半月,“每人两块钱,交给小月你保管,什么时候去公社的话,可以自己拿着买点吃的。”
沈半月心情复杂地接过钱。
林晓卉拍拍沈半月的肩膀:“带好几个弟弟妹妹,一有时间我们就回来看你们。”别看相处了没多久,这会儿要回城,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小笛子懵懂的表情:“叔叔,姨姨,不酒哦!”
沈国强和林晓卉对最小的这个最没抵抗力,听她这么说简直心都要化了,并且心里莫名还有种这么走了就是扔下她的负罪感。
只是时间不等人,俩人没细想,很快骑上车拐进了村道。
一排小家伙站在原地,神情茫然地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气氛有些沉凝。
沈国庆看他们一眼,拍拍手,说:“来,咱们进屋重新分配一下房间。你们这些小屁孩可有福了,七个人住三间屋子。别说咱们大队,就是整个公社,我看都没几个孩子能住这么宽敞,像你们这么点大的,谁家不是一堆孩子挤一块儿?”
他碎碎念:“床不够,今晚咱们就先用板子凑合一下,明天我带你们上后山,咱们砍点木料,再逮只兔子……”
小家伙们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小石头率先说:“挖野菜,我会挖野菜!”
剩下几个也嚷嚷起来。
“我会挖竹笋,竹笋炒肉,好吃,吸溜~”
“我会挖虫子,啊,我们挖了好多蚯蚓,我们还要喂鸡,明天吃鸡蛋!”
中间夹杂着小笛子奶声奶气的“吃,小笛子吃”,以及林勉声音不大的“我可以学,我肯定能学会挖竹笋,挖野菜,挖虫子!”
沈半月:“……”
倒也不是非学不可,尤其最后一个。
14.第14章
第二天一早,沈国庆带着一串葫芦娃上后山。
等在山脚的沈振华、沈文益都看笑了。沈文益是大队长家的老三,和沈国庆同年,打小的革命友情,说话也随便,打趣道:“你这是做上孩子王了?哎哟,回头会计家的小顺子,没准就得找你干架。”
村里一茬一茬的孩子出生,过个三五年,就会有新的孩子王诞生,目前的孩子王据说是会计赵有良家十三岁的小儿子小顺子。
沈国庆翻个白眼:“让他来,揍哭了算我的。”
那孩子熊得很,仗着家里宠,经常欺负其他孩子,关键是他小小年纪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专逮着成分不好的、家里条件差的欺负,沈国庆每次瞧见,都感觉手痒得厉害。
沈振华失笑:“行了,你还跟他一边儿大了。”他指指被沈半月单手抱着的小笛子:“怎么把这个小的也带来了?”
虽说他们带着一群孩子,也不会进到深山里,可毕竟是山里,山路崎岖,这么点大的孩子就是个累赘。
另外几个其实也累赘,好歹比这个强一点。
小笛子眨巴着大眼睛,一下子抱紧了沈半月:“小笛子乖。”刚才出门的时候,沈国庆也想把她留家里,她已经知道大人们的意思了。
“哎哎哎,你乖,你乖,不丢下你,带你一起呢。”沈国庆瞧见小团子瘪了嘴,马上出声哄着,冲沈振华解释,“我爹早饭都没吃就跑去村东头了,我妈腿还没好呢,家里也没人能看着她。”
他点点沈半月:“放心吧,这小丫头力气可大了,抱一个娃娃,走得比我还快,没问题的。倒是剩下这几个,回头文栋帮哥看着点哈。”
大队小学今天没上课,沈振华把他家十一岁的老大沈文栋也带上了。
沈文栋长得白白净净,性格不像他爹,有点内向,大人说话的时候他就好奇地看着沈半月他们,听说沈半月力气很大,他多看了这个瘦瘦小小的妹妹几眼。
听沈国庆这么说,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国庆哥,我一定好好看着他们。”
沈振华揉了把儿子的脑袋:“行,那咱们上山去。”
秋收过去,地里活儿少了,村里人没事就爱往山上跑,山脚这一片别说野菜菌子了,就是野草都快被薅光了,得转过一个小山坡,往里走走才会有东西。
何况他们今天主要目的是找木料,这玩意儿邻着村子这一片儿就更没有了。
哪怕沈国庆说了小丫头没问题,沈振华其实也做好了中途接手抱那小的上山的心理准备。
直到爬了一阵儿,发现那小丫头好像真的半点不累,走起路来飕飕的,经常一不小心就蹿他们前面去了,才算放了心。
过了山坡,有一片较为平坦的山地,别看时间挺早,已经有人在那儿挖野菜了。
沈国庆给孩子们指了个地方,示意他们就在这一片活动,又在附近找了个相熟的社员让帮忙稍微顾着点,就和沈振华、沈文益一起继续往前头的山林去了。
一群小孩儿站在原地东张西望,沈文栋以为他们害怕,安慰说:“这里我们常来,没有野兽的。”
小石头点点头:“我看到野菜了,可惜没有看到果子。”
小杰和小伟跟在他身后:“我们一起挖野菜。”
小竹子有点失望:“这里没有竹子。”
这些小孩儿感觉跟他想象得有点不一样,沈文栋安慰小竹子:“村东头那片小山丘上有竹子,改天我带你们去。”
小竹子立马高兴了,屁颠屁颠跟着小石头他们去找野菜。
小笛子最近跟小杰他们混熟了,扭着小屁股从沈半月身上下来,也捣腾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沈文栋看看还杵在原地的两个,犹豫了下,问:“你们不想挖野菜吗,要不我们去那边草丛里找找,有时候会找到野鸡蛋。”当然,那得运气非常好才行了。
不过来之前他爹就说了,他们这群孩子就是来玩的,有没有挖到东西不重要。
林勉迟疑了一下,老实说:“我不会挖野菜、认果子,也不会挖虫子……我跟你去找野鸡蛋吧。”
沈文栋被他郑重的语气搞得表情呆滞了一下,半晌点点头:“好的。”
他看向沈半月,同样不会认野菜和果子的沈半月肃着张小脸:“嗯,我们去找野鸡蛋。”虽然她非常怀疑会有野鸡敢在这一片山地出没。
扭头看了眼那几个小屁孩儿,见他们老老实实蹲在一起,周边没什么树木,视野也比较开阔,沈半月放心地跟着沈文栋往边上走了走。
这边草木更茂盛一些,沈文栋很快找到一丛菌子,蹲下采了起来:“这个很不错的,炒着吃炖汤吃都很鲜的,咱们顺手也给采回去吧。你们要不想采,就在旁边等我一下。”
两眼一抹黑的沈半月和林勉对视一眼,依样画葫芦,把附近长得差不多的都给采了。
接着三人又在附近找到了两丛菌子和一小片地皮菜,后面好长时间都没再有什么收获,又转悠了大半天,忽然,林勉“呀”地一声,直起身子扭头看向沈半月,沈半月立马蹿了过去,探头一看:“哎呀!”
沈文栋也过来了,看清楚草丛里圆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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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的花皮鸡蛋,惊讶得嘴巴都张大了。
虽说也不是没人在这附近捡到过鸡蛋,但毕竟是非常少非常少的,他其实就那么一说来着。
“你这运气也太好了。”沈文栋感叹。
“好样的。”沈半月拍拍林勉的肩膀。
林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仨人麻利地将鸡蛋捡进篮子,还挺多的,有十来个。
沈半月盯着鸡蛋瞅了会儿,嘀咕:“鸡生蛋,蛋生鸡,既然鸡蛋在这里,鸡应该也不会远吧?”
沈文栋摇头:“野鸡跑很快,咱们逮不着的。”
沈半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你们逮不着。”可不包括她。
“看好小笛子他们。”
叮嘱了声,沈半月就蹿了出去。她五感敏锐,刚才捡鸡蛋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不远处草丛里掉了几根鸡毛,更远一些的地方似乎也有点动静。
沈文栋倒是想拦着,可几乎一眨眼,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草丛中了,那速度快的,不像跑过去的,像箭一样射过去的。
表情空白了一瞬,沈文栋迟疑说:“咱们是不是跟过去看看?”
林勉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她很厉害的,在这里等她吧。”
沈文栋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主要是他们根本追不上。
身旁没了碍手碍脚的小孩儿,飞奔在山林中的沈半月简直如鱼入水,速度快得像一阵刮过山林的风。没多久就在一棵大树下的草丛中找到了红脸长尾的野鸡,不费吹灰之力,一把掐住了对方命运的喉咙。
沈半月也没在林子里停留,外头还有一群真小孩儿呢,她拎着鸡飞快原路返回。
刚跑到山地边沿,就听见一阵哭声,小奶音委委屈屈的,分明是小笛子的声音。
沈半月飞快跑过去:“怎么了?”
山地中央,两群孩子对峙而立,一边除了稍微高点的沈文栋,其余都是小萝卜头,一边却都是十几岁的大孩子。
沈文栋回过头看到她,舒了一口气:“你回来了!”等看清楚沈半月手里拎着的野鸡,他吃惊地倒吸了口气:“你真抓到鸡了!”
沈半月“嗯”了声,拎起窝在林勉脚边的小笛子拍了拍,下巴点点对面:“怎么回事?”
对面为首的男孩嘿嘿一笑,耍赖的语气:“那些鸡蛋我们早发现了,故意养在那里的,你们捡走就是偷,快点还我。”
他一指沈半月手上的野鸡:“还有这只野鸡,也是我们早先下的套子,不还我们,就揍你们!”
15.第15章
男孩嘴里说着威胁人的话,右手还捏着拳头挥了挥。
沈文栋气得脸皮涨红:“赵金顺你耍无赖,鸡蛋是我们找到的,野鸡是小月抓到的,都跟你们没关系!”
赵金顺下巴微抬,一副讨打的嚣张样儿:“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快点,你们是自己拿过来,还是等我来揍你们?”
他嗤地一声:“一群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种。”
沈半月双眼微微一眯,把手里抓着的鸡往沈文栋面前一递:“抓着。”
沈文栋迟疑了下,盯着那只犹自仍在挣扎的活鸡,一时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还是林勉飞快伸出一双手,上下一掐,牢牢抓住野鸡的脖子,跟捧炸药包似的,将野鸡捧在了面前。
沈半月被他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逗得一乐,干脆将仍坠着两颗泪珠的小团子往沈文栋怀里一塞:“看好她。”
话音刚落,她就已经豹子般蹿了出去。
沈文栋只觉眼前一花,就听见“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连着一阵脆响,等他定睛再看时,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已经到了一群大孩子的身后,一个起跳,一脚利落地踹在赵金顺的屁股上,直接将赵金顺踹了个大马趴。
沈文栋:“……”
他重重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赵金顺还趴在地上呢。
站着的几个也没落什么好,每个人脸上都印了个小小的手掌印。
沈文栋忽然想到,他那个不着调的爹曾说,男孩子打架再寻常不过,打架的秘诀一是要快,二是要狠,三是不要打脸,要往看不见的地方下死手,回头掰扯起来还能倒打一耙。
但是这个妹妹,她好像是反着来的,打人她专打脸。
不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一个人把这么多人给打了。
沈文栋吃惊之余又有点慌。
在他看来,这个妹妹可能就是动作特别敏捷,仗着赵金顺他们没反应过来才得手的,等他们反应过来,她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此时此刻,沈文栋特别后悔自己平时没跟着亲爹学点“打架技巧”。
他咬咬牙,放下小笛子就想冲过去:“小月妹妹,我帮你!”
其实那几个男孩哪里是没反应过来,第一个没反应过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也没反应过来吗?是沈半月的动作太快,他们根本躲不过去。
不过半大不小的孩子,想法也没太复杂,跟沈文栋一样,他们也觉得自己是一下子愣住了,没来得及还手。
这时候恼羞成怒,哪还管对方是不是个瞧着才六七岁的小女孩,一窝蜂冲过去,想要群殴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结果是一人又被沈半月踹了一下屁股,跟赵金顺一起,趴得整整齐齐。
根本没捞着出手机会的沈文栋:“……”
沈半月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冷睨了一群趴地青蛙一眼,丢出两个字:“弱鸡。”
非常的嘲讽。
嘲讽得再度被踹趴的赵金顺脸上阵青真白,一骨碌爬起来大吼:“兄弟们,还不一起上!”
一群男孩爬起来正要往沈半月的方向冲,突然身后一声大吼:“干什么,小兔崽子们欺负谁呢?!”
—
十几分钟后。
沈国庆双手抱臂,一脸“你们看我信吗,我信你们这些鬼话我才是傻”,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别编故事了,我们家小月就是身手灵活一点,力气稍微大一点,可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说她欺负你们,你们脸呢?走走走,赶紧给我滚,再被我逮着你们欺负他们,看我不扇死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他们可是一出林子,就亲眼瞧见这些小兔崽子要群殴小月了,就这,这群小无赖还想狡辩呢。
沈振华似笑非笑盯着赵金顺:“小顺子,回家跟你家老大说一声,要是再管不好下面的弟弟,就别怪我找机会修理他了。”
赵金顺:“……”他不怕他爹妈,就怕他大哥。
一群男孩儿没讨着好,蔫头耷脑地走了。
沈国庆挨个儿看看几个小孩儿,捏了把小笛子肉嘟嘟的小脸蛋:“小家伙怎么好像哭过,怎么,他们刚打她了?哪个打的,我回头逮着了削他一顿。”
沈文栋沮丧道:“不是,是刚才他们过来跟我们抢鸡蛋,小笛子妹妹被推了一下,我、我没来得及拉住。”
沈振华摸摸儿子的脑袋,这孩子就是性子太软了。
沈文栋抬头看他爹:“爹,我、我回去可以跟你学打架吗?”
沈振华抽了抽嘴角,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沈文益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笑道:“对,让你爹教你,他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那是打遍小墩无敌手,可厉害了。”
小杰他们几个一对视,马上叽叽喳喳地表示也想跟着学打架。
“……”
沈振华转移话题:“哎,你们几个小家伙可真厉害了啊,不但捡到了这么多鸡蛋,竟然还抓到了一只野鸡,野鸡可不太好追的,小月你这速度真行啊!”
“还行吧。”沈半月一手拎起小笛子,“叔叔,我们赶紧回家吧,晚了来不及炖鸡。”
几个小孩儿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啊啊啊,回去炖鸡吃吗?”
“这个鸡长得跟寻常的鸡不一样哎,它好凶,也好肥啊,吸溜~”
沈国庆哈哈一笑:“对对对,咱们赶紧下山炖鸡吃,文栋,回头把你弟也喊来,咱们一起吃顿好的。”沈振华就俩娃,下面还有个五岁的沈文凯。
沈文益忍不住吐槽:“你最近不是天天吃好的吗?”
这年头粮食金贵,吃席都是每家派一两个代表,沈文益没轮着代表,单听人说席面做得多好了。还有,昨天分家那一顿据说也吃得挺好,可惜他既不是村干部,也不是长辈,也没轮上出席。
沈国庆一想,还真是,最近这几天伙食还真是都挺不错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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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嘚瑟:“那谁让我有个当工人的哥呢,我哥那人你们还不知道,有点好东西,都惦记着家里呢。”
……
说说笑笑着,三个大人一人扛一根木头在前面走,几个小的跟在后面,山道上偶有被惊起的鸟雀,扑簌簌一下,扎进碧色的天空,飞远了。
—
扛着木头、溜着小孩儿的一群人脚程自然跟十几岁的青少年没法比,等他们回到沈家院子时,兴师问罪的人已经站满了一院子,把翘着一条腿坐那儿的汪桂枝围在了中间。
这场面,让沈半月莫名想起前前世看过的武侠片,真是有点七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架势。
“这些都是小月打的?还别说,每张脸上这手掌印确实是一模一样哈,可你们一群大男孩儿,个个比她高出好几个头呢,我听着怎么这么玄乎呢?”
一群人进门的时候,汪桂枝正不紧不慢地反问。
赵有良媳妇儿愤声:“什么玄乎不玄乎的,这么多双眼睛呢,还能看错了?我听说那孩子已经九岁了,女孩发育得早,加上力气大,手脚灵活,也不是没可能的。就算是公社让养的,也不能欺负咱们自己村里的小孩儿……”
沈半月牵着小笛子走过去:“发育早,是说我吗?”她疑惑地歪了歪头,还喜剧化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
赵有良媳妇儿嗝地一下噎住了。
不是说九岁了吗,如果月份大一点,算十岁也可以了。她想着能打到她儿子的,怎么的应该也长挺高了,结果瞧着才六七岁的样子?
沈半月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委屈中带着隐忍,隐忍中又带着几分疑惑:“是他们想抢鸡抢鸡蛋,还骂我们是野种,还要打我们,我们才奋力反抗的。我也没注意,那么多人,我想着我肯定打不过,都是闭着眼睛拼命乱打的。他们抢东西骂人,竟然还告状吗?”
看到打人的女孩儿才这么点大,不少家长心头那点怒气就“噗嗤”一下散了,现在看她说得这么委屈,都忍不住给了自家小子一下:“可不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能欺负小妹妹,还好意思告状,都替你们丢脸!”
实在是,双方体型差距太明显,就算自家小子脸被打肿了,好像也不能怪人家小姑娘。
多可怜啊,瘦胳膊瘦腿的。
多没良心,才能欺负这些丢了家的孩子啊?
几个男孩都快哭了,不是,这人怎么这么能说瞎话呢,她明明下手又快又狠,还嘲讽他们是弱鸡来着。
赵有良媳妇儿惯常是宠孩子的,哪怕对方看着又瘦又小,可回头看看儿子脸上的巴掌印,还是不甘心:“也不能因为她长得小,就这么算了吧?打人总是不对的,都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
话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你个娘们儿,你知道什么,赶紧给我闭嘴!”
不知什么时候,院门外站了几个人,会计赵有良也在,他一张脸又青又红,死死瞪着自家的婆娘。
16.第16章
赵有良媳妇儿被他难看的脸色唬住,看到自家男人身旁除了大队长沈振华、民兵队长赵勇军之外,还有三个不认识的男人。
一个年纪大点,穿着青灰色解放装,看着很有干部的派头,一个小年轻,戴副眼镜,上衣口袋上还插了支钢笔,显然也是个干部。另一个倒是有几分面熟,像是公社的公安特派员。
赵有良媳妇儿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什么。
其他几个家长也是面面相觑,被沈振兴眼睛一瞪,都不禁心虚地垂了脑袋。
戴向华跟沈国强有交情,和沈振兴、赵勇军也认识,瞥一眼院子里的大大小小,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小孩子嘛,打打闹闹总是难免的……”
话说一半,忍不住还是皱了皱眉:“不过你们这大了,欺负他们几个这么点大的,确实不太合适。说的话也实在难听,要不是被坏人抓走,他们又怎么会流落到咱们云岭公社?他们爹妈在家不知道多担心呢。你们也想想,要是自己或者是自己的亲人遇上这种事,还要被人骂什么野种,你们心里难受不难受?”
有个家长忍不住扇了自家孩子一脑瓜:“可不是,你们也好意思。”
戴向华调解工作做多了,简直驾轻就熟,挥挥手:“你们回去好好教育就行了,家长的教育还是很重要的,言传身教嘛。尤其是没根没据的话可不能乱说,这群孩子都是好的,尤其是小月,给我们的侦破工作提供了不少宝贵的线索。这不,咱们公社龚安平主任,都亲自来看望、嘉奖他们了。”
他顺势给众人介绍了身边两个人,除了龚主任,另外一个小年轻是公社干事梁康。
龚安平主任没对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做评价,笑呵呵地和汪桂枝打了招呼,又逐一跟几个孩子握了手,亲自颁了一张“勇斗歹徒小英雄”的奖状给沈半月。
龚安平简单介绍了这次的侦破行动,由于行动迅速、线索充足,目前为止上下游的团伙成员已经基本落网了,成果十分显著。市县两级对云岭公社的及时、快速的处置非常满意,公社也受到了上级的表扬。
沈半月要是个成年人,公社可能会考虑给予一些更实际的奖励,可她只是个九岁大的小孩子,公社领导商量后决定给她颁发一张奖状,同时给予一些奖金、食品和日常用品的奖励。
当然,公社给其他孩子也带了一些食品和日常用品,这个主要是为了解决他们的日常所需。
梁干事把带来的东西分发给几个孩子,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跟着沈半月道了声“谢谢”。
汪桂枝留龚主任和梁干事吃饭,小杰和戴向华比较熟悉,扯着他的袖子说:“小月姐姐抓到了一只野鸡,我们要炖鸡吃呢!”
几人相视一笑,龚主任笑呵呵道:“看来我们的小英雄确实不一般,我们就不吃了,你们多吃点,好好养身体。”
最后又紧紧握了握汪桂枝的手:“大嫂,我们就把这几个孩子郑重地交托给您了。”
赵勇军将三人送出去,沈振兴留下对着一群家长又是一番思想教育,把一群妇女说得面红耳赤,纷纷表示回去肯定狠狠抽这些小兔崽子一顿。赵有良媳妇儿没吭声,赵有良直着脖子表示,回去一定教育好家属和儿子。
沈振兴这才把人放走了。
等人走了,他才告诉汪桂枝,公社给几个孩子拨了粮食,都在大队,每个月定额向大队领取。
孩子虽然交给汪桂枝养了,但大队还是负有监督的责任,要确保几个孩子得到妥善的照顾。
—
公社三人都骑了自行车,回去路上龚主任和戴向华闲聊:“山上那几个人贩子谁绑的,有眉目了吗?”
龚主任是公社领导,戴向华这边的工作,本来也是要定期向他汇报的。戴向华也没藏着掖着,照实说:“还是没有找到人,不过在院子周围找到了一些鞋印,跟拐卖团伙的人都不相符。县里已经有了分析结果,应该是个身高将近一米八五、体重一百八十左右的大个子。”
“那几个人贩子的口供没改?”
说到这个,戴向华有点哭笑不得:“可不是,坚持说是小月揍了他们。”
龚主任开玩笑道:“不是说那孩子打了那几个十几岁的吗,还抓了野鸡,我瞧着力气、敏捷度都不错,没准真是她打的呢?”
戴向华摇头:“几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和人高马大的人贩子,还是差挺多的。县里也更倾向于是鞋印的主人干的。这两年到处乱糟糟的,有人干了好事,不想被人知道,或者,也是怕被团伙的人盯上吧。”
至于人贩子的口供,鬼知道那些人渣是怎么想的,没准就是故意消遣警察呢。
吃枪子的玩意儿,进了牢房也不消停,这种人他们这一行也见识多了。
退一万步来说,真是那小姑娘干的,那他们给人发一个“勇斗歹徒小英雄”的奖状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龚主任正色道:“现在要紧的是,尽快找到这些孩子的亲生父母。”
说到这个戴向华又有些头疼,之前他给几个孩子做过笔录,其他孩子多多少少都能说出点信息,哪个省啦,家乡的地理特征啦,村子的名字啦,父母的外号啦……
到了小月和小笛子这里,一个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叫小月,九岁了,别的都想不起来,另一个只知道自己是和“姐姐”一起买糖的时候遇见坏人的,而且小丫头坚持认为小月就是她姐姐。
就别说俩人的长相了,一个瘦巴巴,一个圆嘟嘟,就说俩人身上的衣裳,料子明显都天差地别。
戴向华私心里觉得,找到这俩女娃亲生父母的可能性不大,尤其小月,他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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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怀疑,这孩子是被人扔掉的。
—
沈半月可不知道她当初下山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特意留下的鞋印,一如预料地吸引走了公安的视线。
其实就算公安怀疑她,她也不带怕的,不就是武力值强了一点嘛,她又没干什么坏事,不想承认主要就是怕麻烦。
戴向华他们说起她时,她正和其他人一起盘点公社给的东西呢。
除了一张奖状外,龚主任还给了她一个牛皮纸信封,里头装了六张大团结和两张肉票。
其他的东西,大家都有的是牙刷、毛巾、搪瓷杯、饭盒、一包糖和一块布料,沈半月多了一管牙膏、一块香皂、一块肥皂、一把暖水瓶和一罐子麦乳精。
沈半月:“……”
其实这些都是给他们几个合用的吧,不然怎么解释,其他人给了牙刷,没有牙膏?
不过沈半月也已经很满意了,这在末世也是一笔不错的物资了。
“我爹前几年拿过一次公社的先进,就发了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沈文益表示公社这回算是大出血了,从来也听说过给这么多奖励的。
小孩子们对不能吃的牙刷毛巾兴趣一般般,一人分了一颗糖后,糖就被沈国庆收起来了,于是很快转移了注意力:“炖鸡炖鸡,汪奶奶,咱们是不是该炖鸡了?”
“我们还挖了野菜,文栋哥哥采了菌子,还有鸡蛋,吸溜~”
汪桂枝乐呵呵道:“炖炖炖,正好文栋采的菌子一起炖鸡,国庆去自留地割点韭菜,咱们做个鸡蛋炒韭菜,再弄个萝卜,弄个青菜,就差不多了。”
沈振华笑道:“嫂子,那我们可厚着脸皮留下蹭饭了。”
汪桂枝:“把文凯也喊来,还有你媳妇儿,文益就算了,一个吃饱全家不饿。哎哟,你和国庆真是难兄难弟,这都打多少年的光棍儿了。”
刚刚二十出头的沈文益:“……”
连忙坠在沈国庆后面出了门:“我去挑水去,蹭吃蹭喝也得干活不是。”
沈家这边欢欢喜喜地炖鸡,村里有些人家却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动静,那群男孩,有一个算一个,都挨了顿竹条炒肉。
赵有良家爹妈媳妇儿倒是都拦着,赵有良却目眦欲裂:“公社领导来给人送小英雄的奖状,你们娘儿俩呢,一个说人家是野种,一个说人家小时偷针大了偷金,你们可真行,这是直接往公社主任脸上扇巴掌呢!你们这哪里是冲着人孩子,你们这是冲着我呢,你们是想让我这个会计被人撸下来呢是不是?!”
老爷子老太太一听,这还得了,一下子也不敢再拦着了。
赵有良大儿子赵金宇嘿嘿一笑,往赵有良手里递了根粗点的竹条。
很快,赵金顺跟随他小伙伴们的步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17.第 17 章
午饭是沈振华的媳妇儿何英玉过来做的,她手艺不错,一锅野鸡炖菌子做得喷香扑鼻,汤鲜得简直掉眉毛,满桌子大人孩子都吃得津津有味。
除了沈德昌。
他边吃边叹气,菜一口没少吃,气也一声没少叹。
汪桂枝忍不住横他一眼,说:“要是没胃口不想吃,就别吃了,正好给孩子们多留一口。”这是自己吃肉惦记着大儿子小孙子没得吃呢。
沈德昌默默地不吭声,筷子一伸,又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蛋。
干嘛不吃,不吃也是让别家的孩子吃。
沈文益在桌底下肘了沈国庆一下,悄声打趣:“你瞧瞧你,就是个爹不疼的。”
沈国庆翻个白眼。
何英玉前两天回娘家了,今早才刚回来的。老娘前几天地里干活的时候摔了,她回去看看,顺便伺候几天。
同是腿脚不灵活的,汪桂枝有些同病相怜:“你妈好点没啊,这伤到腿脚是真心不方便,我这伤疤干了,大约就能走动了,伤筋动骨的,可没那么容易好。”
何英玉:“可不是说,这还幸好秋收过了,地里活儿少呢,要换了当忙的时候,瘸着腿也还得去上工呢。好是好点了,脚踝还肿呢,确实没点时间好不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唏嘘感叹了一番,话赶话地,何英玉说起她娘家村里的新鲜事儿。
“我们大队老廖家不是出了个军官吗,前两年他媳妇儿难产死了,留下个闺女,孩子养到十来个月,还是七八个月,我也记不清了,反正还没周岁呢,他娘说身子骨不好,照顾不过来,给送去了他二姐家。我娘说,这几年大家也没见过那个孩子,都猜可能是过继给谁了呢。”
何英玉一脸神秘,“结果你们猜怎么的,那孩子原来不是被抱走了,是生病没了!”
汪桂枝一拍大腿:“家里图他的票证津贴,一直瞒着,还想买个娃娃来糊弄他是不是?!”
何英玉惊讶:“哎,嫂子你听说了啊?”
汪桂枝手指点点吃得满嘴流油的小笛子:“他那良心被狗吃了的老娘想买的就是这孩子。”
又点点沈半月:“还想不花钱,搭一个这孩子,人贩子嫌她太贪,俩人在国营饭店吵起来,被国强他们碰见,送去了公社。”
何英玉恍然大悟:“对哦,这几个孩子就是救出来的,我一时没往这头想,哎,真没想到,那老婆子想买的就是咱们小笛子!”要说道听途说,更离谱的事情也不是没听说过,可发生在身边,甚至双方当事人自己都认识,这就太稀奇了。
何英玉唏嘘不已,赶忙挨个儿给几个孩子夹了菜:“多吃点,可真是遭大罪了。”也不忘给自家的两个小子夹一筷子,大的还好,闷不吭声的,小的是别人有自己没有,马上就得嚷嚷“妈妈偏心”的。
沈半月好奇:“那老太太放回去了吗,她那小儿子呢,回来没?”
何英玉:“她是买方,何况也没买成,听说是不用坐牢的,不过公社把人送去农场劳改了。”
沈半月点点头,倒是忘了这个时代的特色:劳改。
“小儿子还没回来呢,听说也就这一两天会到了。好端端养了三年的闺女没了,也不知道回来会怎么样呢!”
感慨了一番,何英玉又提起一件事:“我出门时听大哥说,这两天要下放来几个老右。”大队长本想让沈振华去帮着修整牛棚,不过沈振华他们下午得帮几个孩子做新床,只能另外喊人了。
沈半月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隐约记得原书里面小笛子好像跟小墩大队的某个下放的人感情不错,后来她长大后去了京市,被继母继姐为难,好像还是这个人认出她帮了她。
这个人脉得帮小家伙维系着。
何英玉注意到她的眼神,摸摸小丫头毛糙的脑袋:“怎么,小月?”
沈半月一副好奇的模样:“老右是什么?”
这可把何英玉给问住了,还是汪桂枝插话道:“就是从别的地方到咱们这儿参加劳动的,得劳动好了才能回家,你们平时可别去打扰人家。”
沈半月点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但下一句话就是:“等他们来了,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汪桂枝:“……”
想说尽量不要,可对面小女孩儿的脸上明晃晃写着“看看不算打扰吧”,她迟疑了下,说:“看看可以,别跟人走近了。”
—
下午一群小孩儿就待在院子里看沈国庆他们做新床。
没有多复杂,就是那种最简单的架子床,两头一个长条椅子状的架子,中间再做一块床板就行了。大队里的男同志十个有八个都会,无非就是木头刨得光不光滑、架子钉得美不美观的区别。
沈国庆他们仨技术显然一般般,架子钉得非常粗糙,床板感觉也不是特别的方正,一群小孩儿却很会给情绪价值,一直在旁边“哇哇哇”地,惊起蛙声一片。
搞得沈国庆他们还挺得意,沈文益甚至突发奇想,表示要不要趁着这阵儿不忙,找村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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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拜个师,好好学学木工手艺。
沈半月觉得,他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大男人,沉溺在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臆想里非常危险,于是大发善心,指着他刚刚钉好的板子说:“这个钉歪了,非常歪,这两块木板不平,回头睡觉得硌死,文益叔,我感觉老木匠可能不会想收这样的徒弟。”
沈文益:“……”
幻想瞬间破灭,一边搞怪地嚷嚷着“小月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对待叔叔,叔叔都被你打击得要哭了”,一边任劳任怨地把板子拆了,重新钉。
“咚咚咚”,一阵急雨般的敲打,沈文益突然顿住:“哎,钉子是不是没了?这怎么办,今天是不是弄不完了。”
沈半月看他一眼,没人能看见的角度,她手撑在地上轻轻一抹,地面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然后,就在沈文益转头的瞬间,沈半月往刨木屑中指了指:“那里不是还有吗?”
沈文益掸了掸地上的木屑,惊讶道:“哎,还真是,这里还有一把钉子!看来是我记错了。”他抓起钉子看了看,嘀嘀咕咕:“这钉子瞧着挺新啊,之前那些都生锈了,你们谁藏了一把好钉子在这儿啊?”
沈国庆嫌他啰嗦:“钉子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赶紧的干活。”
沈文益挠挠头:“哦,幸亏有这把钉子,不然钉子不够,还得找人借去。快快快,咱们争取下午就做好,晚上这些小屁孩儿就能睡上新床了。”
沈半月挪了挪板凳,离开“案发现场”,换个地方继续看热闹。
她是双系异能,除了力量异能外,还有个金属异能,能提取一定范围内的金属元素,改变金属的状态、纯度等等。
作为罕见的双异能,尤其两个异能都是偏向战斗的,在末世她算是战斗力比较强的那一拨,也是出任务最频繁的那一拨。
谁能想到,当年用来砍丧尸和异变生物的异能,如今竟只能用来制作制作铁钉这样子。
沈半月双手托颊,沧桑地叹了口气。
沈国庆瞥眼瞧见,被她逗笑了:“你这小丫头,搞什么怪呢?”
沈半月立马笑眯眯:“马上就要有新床睡了,高兴呢!”
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没有丧尸没有异变生物,青山绿水,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确实瞧着就让人高兴。只希望留在末世的那些曾经和她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一切都好吧。
而她,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了。
——前提是狗穿越大神不要再把她拎到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