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要打零工?!》
1. 神仙也要打零工1
林洅栖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就是一场被按了慢放键的灾难片。
比如现在,凌晨三点,他正站在一家名为“有间便利店”的店铺里,与一只顽固的、不肯从货架缝隙里出来的蟑螂进行长达十分钟的对峙。
他手里攥着一只拖鞋,手臂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酸。那只蟑螂约莫有拇指大小,油亮的棕褐色甲壳在日光灯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
它就躲在货架最底层,一排过期番茄酱罐头的后面,只露出半截触须,一下一下地试探着空气,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林洅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怕死,但他怕这种……充满生命力的、不可预测的、多腿的、会突然飞起来的小东西。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握着拖鞋的手心也濡湿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果断地拍下去,一了百了。可
他的身体就像被冻住了一样,脑海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预演各种最坏的情况:拖鞋拍偏了,蟑螂受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他的脚面;或者更糟,它展开翅膀,发出“嗡”的一声,直奔他的脸而来。
“冷静,林洅栖,冷静……”他对自己低语,声音在空旷的便利店里显得格外单薄,“它比你更害怕……”
话音未落,那只蟑螂仿佛听懂了他的挑衅,整个身子从缝隙里钻了出来,六条腿在光滑的地砖上飞速划动,直直地朝他冲来!
“啊——!”
一声短促的变调惊叫从林洅栖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跳去,手里的拖鞋也脱手而出,“啪”地一声砸在身后的玻璃门上,又无力地滑落在地。
那只蟑螂似乎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在原地停顿了半秒,然后以一个优雅的、侮辱性极强的转身,钻进了冰箱底下的黑暗深渊,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
林洅栖背靠着冰凉的玻璃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仿佛要破体而出。他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感受着劫后余生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这就是他继承的“遗产”。
三天前,律师打来电话,通知他那个素未谋面、只存在于户口本上的爷爷去世了,留给了他这家位于城市旧城区的便利店。
林洅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对他不闻不问。他几乎是跟着年迈的奶奶长大的,奶奶去世后,他就成了一个名义上的孤儿,靠着奖学金和兼职勉强度日。
所以,当“遗产”这个词出现时,他甚至产生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是一笔能让他还清助学贷款、甚至换个好点住处的钱。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遗产,就是这家破破烂烂、连招牌灯管都坏了一半的“有间便利店”。以及,一笔需要他替爷爷偿还的、数额不大但足以让他本就窘迫的生活雪上加霜的债务。
没有选择,他只能从大学宿舍搬出来,住进了便利店二楼那个积满灰尘的小阁楼里,正式成为一名便利店店长。
只是,他可能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他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简称社恐。
和人说话会脸红,目光接触会心跳加速,电话铃声响起会让他瞬间紧张。让他去面对来来往往的顾客,简直比让他去徒手攀登珠穆朗玛峰还难。
“有间便利店”,这名字起得真是贴切。在这个陌生又老旧的街区,这里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岛,而他就是那个唯一的、与世隔绝的岛民。
林洅栖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扶着货架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看了一眼那只被他扔掉的拖鞋,又看了一眼蟑螂消失的冰箱底,最终选择了放弃,算了,眼不见为净。
他叹了口气,开始进行每天例行的、也是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平静的活动——整理货架。
爷爷似乎是个随性的人,或者说,是个糟糕的商人。
货架上的商品摆放得毫无逻辑,薯片旁边是老坛酸菜,卫生纸对面是电池,生产日期更是横跨了三个年头。林洅栖花了两天时间,才勉强将临期商品和过期商品分拣出来,堆在角落里,像一座座小山。
他拿起一瓶看起来很可疑的、标签已经模糊的绿色汽水,拧开瓶盖,一股奇怪的、像是青草混合着铁锈的味道飘了出来。他皱着眉凑近闻了闻,随即被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咳咳……这都什么啊……”
他一边咳嗽,一边将那瓶汽水扔进过期品堆里。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被压在货架最底层的木盒子。
盒子不大,深褐色,没有上锁,上面雕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类似云纹的复杂图案。林洅栖好奇地把它抽了出来,吹开表面的灰尘,打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本薄薄的、封面已经泛黄的小册子,和一把古朴的黄铜钥匙。
小册子的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神明员工守则》。
“神明?员工?”林洅栖愣住了,随即失笑。爷爷的恶作剧吗?还是说,这只是某种……奇幻小说的设定手稿?
他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翻开了第一页。
纸页很脆,散发着陈旧的墨香。
《神明员工守则》
第一条:欢迎就任“有间便利店”第27任店长。本店是神明在人间的中转站与避难所,请务必善待每一位“顾客”。
林洅栖的嘴角抽了抽。神明……避难所?他爷爷的想象力还挺丰富。他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第二条:本店营业时间为每日黄昏至次日黎明。非营业时间,请勿为任何人类开门。
“这倒是符合24小时便利店的设定。”林洅栖嘀咕着,只是这“人类”的限定词让他觉得有些诡异。
第三条:当“顾客”上门时,请仔细倾听他们的需求。他们支付的货币不是金钱,而是“信仰”。
“信仰?”林洅栖嗤之以鼻。在这个连拜年都用微信红包的时代,谁还有闲心去信仰什么?
第四条:若“顾客”神格衰弱,有消散之虞,店长有义务为其寻找新的“信仰载体”,以维持其存在。
“神格衰弱……消散……”林洅栖越看越觉得荒谬,这简直就像是在玩什么过家家式的经营游戏。
他翻到第五条,瞳孔却猛地一缩。
第五条:店内最深处靠窗座位上的那位先生,是本店的“常客”,请勿主动与其交谈,更勿触及其任何物品。他不喜欢被打扰。
林洅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杂乱的货架,望向便利店的最深处。
那里确实有一个小小的、用木板隔出来的角落,像是一个小小的卡座。一盏昏黄的旧式台灯亮着,光线微弱,勉强照亮了那个座位。
一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正坐在那里,他似乎很高,即使坐着,也能看出挺拔的身形。他低着头,正在读一本厚厚的、没有封面的书。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
他的皮肤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的气息,仿佛与这个杂乱而充满烟火气的便利店格格不入,林洅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他搬进来三天,每天晚上都会整理店铺到深夜,但他发誓,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里还有一个人!那个角落就像一个天然的盲区,光线和视线都绕着它走。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过昏暗的空间,精准地落在了林洅栖身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漆黑,深邃,像两口千年古井,没有丝毫波澜,里面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沉寂的、虚无的黑暗。与他对视的瞬间,林洅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他不是在看你,他是在“审视”你,审视一个与他无关的、渺小的存在。
林洅栖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不止。社恐的本能让他无法承受这样直接而锐利的注视。他假装继续看手里的册子,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个角落。
男人已经重新低下了头,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过。他又恢复了那种与世隔绝的姿态,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林洅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人……太不对劲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继续往下翻看《守则》。后面的内容更加光怪陆离。
第六条:本店不售卖普通商品。货架上的物品仅为“信仰”的载体。若有人类误入并试图购买,请以“商品非卖”为由婉拒。
第七条:每月十五,月圆之夜,需用阁楼内的“引魂香”清扫店铺,以安抚滞留的“无主信仰”。
第八条:请妥善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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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阁楼内的黄铜钥匙,那是开启“仓库”的唯一凭证。非必要时,请勿开启“仓库”。
第九条:当《神明员工守则》的规则与现实发生冲突时,请相信你的眼睛,而非你的常识。
第十条: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什么?”林洅栖喃喃自语。这守则写得没头没尾,故弄玄虚,就像一个没写完的剧本。
他把册子翻来覆去,后面再也没有任何内容了。
“真是的……”他把册子和钥匙重新放回木盒,塞回货架底下,决定把这当成是爷爷某个古怪的玩笑。
可当他再次抬头望向那个角落时,那份故作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因为,那个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比林洅栖想象的还要高,身形清瘦却挺拔如松。他将那本厚厚的书夹在腋下,缓步向收银台走来。
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像一只在黑夜中行走的猫。
林洅栖的神经瞬间绷紧,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要做什么?他要过来干什么?是发现自己偷看了他的《守则》吗?
社恐的恐慌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想躲,想逃,但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男人走到了收银台前,停下脚步。
他比林洅栖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将林洅栖完全笼罩。那股冰冷的、如同冬日深潭般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林洅栖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连呼吸都忘了。
他感觉男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审视都更具压迫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林洅栖以为自己要因为缺氧而晕过去时,男人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低沉,不带一丝温度,像是玉石相击,又像是冰层下的流水。
“一包盐。”
林洅栖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
“啊?”
男人没有重复,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眸看着他,指了指收银台旁货架上的一包食用盐。
林洅栖的大脑宕机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他要买盐?一个人类?在凌晨三点?在一个……神明避难所?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拿过那包盐,放在收银台上。然后,他习惯性地去看扫码枪,却突然想起《守则》第一条——“他们支付的货币不是金钱,而是‘信仰’。
可他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像个活生生的人类啊!
怎么办?收钱还是不收钱?《守则》说不要为人类开门,可人已经进来了。说不要售卖商品,可人家指名道姓要买盐。
林洅栖的内心天人交战,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那个……一共……三块钱。”他最终还是屈服于二十年来形成的消费习惯,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男人没有掏钱包,也没有掏手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洅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该知道的,不是这样。
林洅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尴尬的对峙中,便利店的门突然“叮铃”一声被推开了。
一阵阴冷的风灌了进来,吹得林洅栖一个激灵。
一个穿着老旧中山装、身形佝偻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的脸色灰败,眼神涣散,身体几乎是半透明的,像一缕随时会散掉的青烟。
他径直走到收银台前,绕过那个黑衣男人,对着林洅栖,用一种空洞飘忽的声音说:
“店长……我……我迷路了……”
林洅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半透明的身体?飘忽的声音?迷路?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神明员工守则》,第一条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疯狂跳动。
_____本店是神明在人间的中转站与避难所,请务必善待每一位“顾客”。
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个……“东西”,以及旁边那个面无表情、仿佛早已习以为常的黑衣男人。
林洅栖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这……这不是玩笑。
那个荒诞不经的、他以为是爷爷胡思乱想的《神明员工守则》,竟然……是真的。
而他的便利店,从这一刻起,迎来了一位真正的、神明级别的……顾客。
2. 神仙也要打零工2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一根绷紧的弦,而林洅栖就是那弦上最颤抖的一点。
他的大脑拒绝处理眼前看到的信息。那个穿着中山装、身形半透明的老者,那个自称“迷路”的空洞声音,以及旁边那个仿佛一座冰山、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的黑衣男人。
这一定是幻觉。
是连续几天睡眠不足、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应激反应。对,一定是这样。林洅栖在心里疯狂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紧紧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
那个老者还在。灰败的脸色,眼神涣散,身体边缘还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微微闪烁,散发着一种不祥的、即将消散的气息。
而那个黑衣男人,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万年不变的雕塑,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似乎从林洅栖身上移开,落在了那个半透明的老者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林洅栖读不懂的、近乎漠然的审视。
“店长……”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哀求和即将消散的颤音,“我……我快要撑不住了……我的路……都断了……”
林洅栖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问“你是谁”,想问“你是什么东西”,想尖叫着把这个鬼魅般的身影赶出去。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类似漏气风箱的声音。
社恐的恐慌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的、对未知的恐惧所取代。他宁愿面对一百只蟑螂,也不想面对眼前这个超自然的存在。
“一包盐。”
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是那个黑衣男人。
他依旧看着林洅栖,仿佛那个半透明的老者根本不存在。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就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林洅栖的视线在男人和老者之间慌乱地来回移动。他没疯,但这个世界好像疯了。一个“人”要买盐,另一个“人”快要消失了,而他,这个新上任的店长,被夹在中间,不知所措。
“我……我没有零钱……”林洅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蹩脚的借口。他只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让这些不速之客都离开。
黑衣男人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他似乎对林洅栖的迟钝感到些许不耐。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但他的指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轻轻点在了收银台上那包盐的包装袋上。
“叮。”
一声轻响,那包盐的包装袋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光芒组成的金色符文。符文只出现了一瞬,便迅速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后,男人收回了手,拿起那包盐,转身,迈开长腿,回到了他那个位于角落的座位,重新坐下,翻开那本厚厚的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林洅栖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的盐,又看了看收银台,那里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任何金钱,也没有任何交易的痕迹。
他……他就这么把盐“拿”走了?
而那个半透明的老者,在男人离开后,似乎变得更加虚弱了。他的身体又淡了几分,连声音都变得飘忽起来。
“店长……求求你……人们在路上走得太快了……他们不再看路牌,不再问方向,他们只盯着那个发光的盒子(手机)……我的路……我的信仰……都断了……”
林洅栖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勉强理解了老者的话。
迷路神……因为现代人不再迷路,不再需要指引,所以他要消失了?
这逻辑听起来荒谬绝伦,但结合那本《神明员工守则》,又似乎有了一种诡异的合理性。
“我……我该怎么帮你?”林洅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就后悔了。他一个社恐,连跟导购说话都费劲,怎么可能帮一个神明“找回信仰”?
老者似乎看到了希望,他那涣散的眼睛里聚起了一点微光。
“耐心……他们把耐心弄丢了……你……你能不能让他们……找回一点点耐心?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整个身影瞬间黯淡下去,最后化作一缕淡淡的青烟,消失在了空气中。
便利店里又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林洅栖,和角落里那个沉默的黑衣男人。
林洅栖僵在原地,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看向老者消失的地方。
地上什么都没有。
他又看向角落里的男人。男人依旧在看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幻觉……一定是幻觉……
林洅栖喃喃自语,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后厨,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自己的脸。冰冷的刺激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脑海里那个半透明的身影和那句“找回迷路的耐心”却像烙印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后厨墙上那面布满水渍的旧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因为惊吓和缺乏睡眠而毫无血色。
他的眉形很干净,是那种未经修饰的、带着几分柔和的弧度,但此刻却紧紧地蹙着。一双清澈的杏眼,此刻因为恐惧而睁得很大,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惶,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他的睫毛很长,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被雨淋湿的、无家可归的幼鹿,脆弱又无助。
镜里的脸是圆润的鹅蛋形,下颌线柔和却不模糊,透着点少年气的清爽,眉眼都是温温的淡色,笑起来也只有浅浅的梨涡,往人堆里一站,转眼就能和背景融成一片。
可偏偏是这样一张看着就没什么“主角相”的脸,马上要接住连神明都郑重的托付。
林洅栖对着镜子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心里又慌又好笑——这也太离谱了吧,自己这样子,真能担起这么大的事吗?
他回到店里,开始疯狂地打扫。他把地拖了一遍又一遍,把货架擦得一尘不染,试图用这种机械的劳动来麻痹自己,说服自己那只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当他整理到收银台时,他停住了。
那本被他塞回货架底下的木盒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收银台上,盖子开着,里面的《神明员工守则》正翻开着第四页。
第四条:若“顾客”神格衰弱,有消散之虞,店长有义务为其寻找新的“信仰载体”,以维持其存在。
林洅栖的呼吸一滞。
他颤抖着手伸过去,想要合上书,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纸页的瞬间,停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摊开的守则旁边。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像是用透明琉璃雕刻而成的路牌。路牌的形状很古朴,上面刻着一个指向右边的箭头,箭头的末端,是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问号。
这东西……刚才绝对不在这里!
林洅栖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了那枚路牌。
路牌入手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的质感。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路牌的瞬间,一个虚弱而遥远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这是我的……最后一点神格……拜托了……”
是那个老者的声音!
林洅栖吓得差点把路牌扔出去。这不是幻觉!这不是!
他真的……真的遇到了一个神。一个快要消失的、需要他帮助的神。
而那个黑衣男人……他买盐的方式,那个金色的符文……也绝对不是正常人的行为。
林洅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扶着收银台,才勉强站稳。他的人生,在继承这家便利店的短短几天里,已经彻底脱离了他所理解的、正常的轨道。
他该怎么办?报警吗?说他的便利店里闹鬼?警察大概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
逃跑吗?他能逃到哪里去?这家店,这笔债务,已经是他唯一的归宿了。
林洅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里?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吗?他为什么那么冷静?
林洅栖鼓起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抱着一种“豁出去了”的决绝,朝着那个角落,迈出了第一步。
他的腿在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便利店明明不大,但从收银台到那个角落的距离,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终于走到了那个卡座旁。
男人没有抬头,依旧沉浸在他的书本里。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更加清晰了,像冬日清晨的薄雾,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远离。
“那……那个……”林洅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请问……”
男人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
林洅栖的勇气瞬间消散了一半,他几乎想转身就跑。但一想到那个即将消散的迷路神,和手里这枚沉甸甸的“神格”,他又硬着头皮说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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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刚才……刚才那个人……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男人的回答简洁明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他……他是什么?”林洅栖紧张地问,手心里全是汗。
“一个迷路的神。”
林洅栖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承认了。他真的承认了!
“那……那你呢?你又是谁?”林洅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男人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再次对上了林洅栖的视线。这一次,林洅栖没有躲闪,他从那片虚无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疲惫?还是怜悯?
“我?”男人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一个看书的。”
林洅栖愣住了。这个回答……等于没回答。
“可是……那本守则上说……”林洅栖急切地想要辩解,想要证明自己没有疯。
“守则上写的,不一定全是真的。”男人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但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了林洅栖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枚琉璃路牌上。
“他把自己的神格交给了你。”男人陈述道,“一个神明,将自己最后的存在寄托给一个凡人。这可是个不小的赌注。”
林洅栖的手一紧,感觉那枚小小的路牌变得滚烫。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找回迷路的耐心’……我要怎么做?”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问。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社恐,他怎么可能承担得起一个神的重量。
男人沉默了片刻,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耐心,”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无法被‘找’回来的。它只能被‘等待’。”
“等待?”
“嗯。”男人点了点头,“当你急着去一个地方时,你会选择走最快的路。但如果你选择慢慢地走,看看沿途的风景,听听风的声音,等待一朵花开,等待一片云飘过……那时候,耐心自己就回来了。”
林洅栖似懂非懂。这听起来太玄了,太……文艺了。一点都不像解决问题的方法,更像是一段心灵鸡汤。
“可是……这要怎么……怎么变成‘信仰’?”他困惑地问。
“那不是你的事。”男人重新拿起了他的书,似乎对话已经结束,“那是他的事。你只需要,给他一个可以‘等待’的地方。”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林洅栖,完全沉浸回了书本的世界。
林洅栖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枚冰凉的路牌,脑子里回响着男人最后的话。
“给他一个可以‘等待’的地方……”
一个可以等待的地方……
林洅栖的目光在便利店里环视了一圈。这个破旧、杂乱、几乎无人问津的便利店……本身,不就是一个被现代快节奏生活“遗忘”的、可以“等待”的地方吗?
一个大胆的、连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慢慢在他心里成形。
他回到收银台,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他的手还在抖,但他还是努力地写下了一行字。
然后,他找来一块闲置的小黑板,用粉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地,将那行字抄了上去。
【本店新增服务:免费提供“慢递服务”。您可以写一封信给未来的自己,或任何人。我们将在您指定的日期(至少一个月后)为您寄出。请在此处投递。】
写完之后,他将小黑板挂在了便利店最显眼的玻璃门上。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理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在帮助那个神,还是在自我安慰。
他只是觉得,写信、等待、然后在一个未知的未来收到回音……这或许是这个时代里,最接近“找回耐心”的一种方式了。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筋疲力尽。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二楼阁楼,倒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沉沉睡去。
在他睡着后,楼下便利店里,那个坐在角落里的黑衣男人,缓缓地合上了书。
他抬起头,望向门口那块小黑板,漆黑的眼眸中,那片沉寂的虚无,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的涟漪。
“等待吗……”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真是个……天真的想法。”
窗外的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有间便利店”的第一笔“神明生意”,才刚刚拉开序幕。
3. 神仙也要打零工3
林洅栖是被一阵急促的“嗝、嗝、嗝”声吵醒的。
那声音不大,却极有规律,像一只执拗的啄木鸟,不知疲倦地敲击着他的耳膜。他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透过阁楼小窗的缝隙,在积满灰尘的空气中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柱。
他是在阁楼的地板上睡着的,身上只盖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昨夜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盘旋。半透明的迷路神,冷漠的黑衣男人,那枚冰凉的琉璃路牌,以及……门口那块写着“慢递服务”的小黑板。
他猛地坐起身,心脏一紧。
那不是梦。
他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冲进便利店。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门,将店内照得亮堂堂的,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一切都和他昨晚离开时一样,杂乱而安静。
角落里那个座位是空的,黑衣男人和他的书都不见了,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门口的小黑板还挂在那里,白色的粉笔字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嗝……嗝嗝……”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了。林洅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紧身运动服、戴着运动耳机的年轻女人,正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做着拉伸。
她每做一个动作,身体就会随之发出几声短促而压抑的打嗝声。她似乎很困扰,每打一个嗝,就皱一下眉,然后更加用力地拉伸,仿佛想把那声音从身体里挤出去。
林洅栖下意识地躲到货架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观察着。
这就是……现代人吗?连打嗝都要忍着吗?
他想起了昨晚那个迷路神的话,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滋味。
女人很快就拉伸完毕,戴上耳机,小跑着离开了。那规律的“嗝嗝”声也随之远去,便利店门前又恢复了寂静。
林洅栖松了口气,从货架后走出来。他走到收银台,看着那本依旧摊开的《神明员工守则》,和旁边那枚静静躺着的琉璃路牌。
他该怎么办?
就这么放弃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把这家店当成一个普通的、破败的便利店,然后日复一日地坐吃山空,直到债务把他彻底压垮?
可……那个迷路神最后那哀求的眼神,和他把神格托付给自己时,那份孤注一掷的绝,像一根刺,扎在林洅栖的心里。
他是一个习惯性逃避的人,逃避社交,逃避责任,逃避一切让他感到不适的东西。但这一次,他似乎无处可逃。
他拿起那枚琉璃路牌,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给他一个可以‘等待’的地方……”
黑衣男人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林洅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走到门口,将那块写着“慢递服务”的小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然后重新写了一遍,字迹比昨晚更加工整、更加用力。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与那个荒诞世界产生连接的方式。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像模像样地“营业”。他把过期商品彻底清理掉,把货架上的灰尘擦干净,甚至笨拙地研究了一下那台老旧的收银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上午,没有一个顾客光临。无论是人类,还是……神明。
林洅栖靠在收银台上,看着窗外发呆。阳光正好,街边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在下棋,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平和。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精神崩溃下的幻觉。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便利店的门“叮铃”一声,被推开了。
林洅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营业式微笑。
“欢……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憔悴的年轻女孩。她穿着办公室的白衬衫和西装裙,脸上带着浓重的黑眼圈,神情焦虑而疲惫。她没有看林洅栖,径直走到饮料冰柜前,拉开门,开始在里面翻找。
林洅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他继承便利店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顾客。
他紧张地搓着手,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待会儿该说什么。“请问需要帮忙吗?”“今天天气不错啊?”“我们新到了薯片哦?”……不不不,这些都太刻意了,会吓到别人的。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时,女孩已经拿了一瓶冰咖啡,走到了收银台前。
“你好,结账。”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好的。”林洅栖手忙脚乱地拿起咖啡,对着收银机上的条形码扫了半天,也扫不上。
“不好意思……这个……这个条形码有点模糊……”他窘迫地解释道,脸颊涨得通红。
女孩似乎没什么耐心,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元纸币,拍在台上。“不用找了。”
说完,她拿起咖啡,拧开盖子就猛灌了几口,然后转身就要走。
“嗝——”
一个巨大而响亮的嗝,毫无预兆地从她喉咙里冲了出来。声音之大,让整个便利店都仿佛回荡了一下。
女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下意识地捂住嘴,惊恐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只有林洅栖一个人,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她的表情却更加尴尬和羞愤了。
“对不起……”她小声道歉,然后像逃跑一样,快步冲出了便利店。
林洅栖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十元纸币。
他看着女孩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钱,心里五味杂陈。她为什么要道歉?打嗝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为什么要那么害怕,那么羞耻?
“真是可怜的凡人,连自己的身体都要背叛。”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林洅栖身后响起。
林洅栖吓得浑身一抖,猛地回头,只见那个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角落的座位上,手里捧着他那本厚厚的书,仿佛从始至终都在那里。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林洅栖的心脏狂跳不止。
“我一直都在。”男人抬起眼皮,那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只是你之前,看不见我。”
林洅栖的大脑更乱了。看不见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她刚才那样,是因为……”林洅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因为羞耻感。”男人淡淡地回答,“一种无用的、却足以扼杀神明的情绪。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林洅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便利店的温度,好像……下降了几度。
明明外面阳光明媚,店里却莫名地升起了一股阴冷的、潮湿的气息,像是走进了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
“嗝……嗝……嗝……”
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饮料冰柜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和刚才那个女孩的打嗝声很像,但又完全不同。它更空洞,更飘忽,像是从一个密封的罐子里发出来的。
林洅栖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僵硬地转过头,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在冰柜最底层,一排矿泉水的后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人影。
那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古代短衫,身体是那种灰蒙蒙的、像劣质烟雾一样的质感。他抱着膝盖,身体一抽一抽的,每抽动一下,就发出一声微弱的“嗝”。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那一声声打嗝,被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林洅栖的瞳孔骤然收缩。
又一个!
“看,又一个。”角落里的男人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点评一幅与他无关的画,“‘打嗝神’,一个比‘迷路神’更古老,也更无足轻重的小神。现在,他也要消失了。”
林洅栖的嘴唇动了动,他看向那个男人,急切地问:“我……我该怎么办?《守则》上说,我要帮他……”
“《守则》上还说,要善待顾客。”男人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你打算怎么善待他?对着他打一个嗝吗?凡人的嗝,对他而言是毒药。而他的嗝,却是凡人想要压抑的东西。真是个死循环。”
男人的话语像冰锥一样刺进林洅栖的心里。是啊,他要怎么做?他要怎么给一个“打嗝神”寻找信仰?难道要满大街去劝人打嗝吗?这太荒谬了!
“嗝……”
小男孩的身体又淡了一分,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林洅栖急得满头大汗。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神明在自己面前消失。这种感觉,就像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无论对方是什么,他都做不到坐视不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考。
打嗝……打嗝……
打嗝的原理是什么?是膈肌痉挛,是不由自主的生理反应。现代人为什么强忍打嗝?因为觉得不雅观,觉得失礼,觉得在公共场合会引人侧目。
他们把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当成了一种需要被压抑、被隐藏的缺陷。
就像……就像他自己一样。他把自己的社恐、自己的不安、自己的紧张,全都压抑在心底,用一层冷漠和疏离包裹起来,假装自己不需要任何人。
压抑……对,就是压抑!
如果打嗝神是因为“被压抑”而衰弱,那么,他的“信仰载体”,就应该是“释放”!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林洅栖的脑海。
他猛地冲到收银台,抓起笔和纸,再次写下一行字。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犹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写完后,将纸贴在收银台最显眼的位置。
【今日特价:释放卡。免费领取。当你感到压抑、烦躁、想打嗝、想叹气时,请撕掉它,然后尽情地打一个嗝,或叹一口气。本店为你保密。】
写完之后,他还不满意,又跑到门口,将那块“慢递服务”的小黑板翻到了背面,用更大的字体写上:
【进来打个嗝吧!免费!】
做完这一切,林洅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靠在收银台上,大口喘着气,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天才之举,还是愚蠢之极。
“用凡人的羞耻心,去换取神明的存在。”角落里的男人再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店长,你的想法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林洅栖没有理他,只是紧张地盯着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便利店的门偶尔被推开,但进来的顾客,无一例外,都被门口那块“进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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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嗝吧”的牌子给吓到了。他们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一眼林洅栖,然后像躲避瘟疫一样,匆匆离开。
林洅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他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看着冰柜角落里那个几乎快要完全消失的小男孩,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他低声说。
“放弃吧。”角落里的男人声音平淡,“不是每一个神,都值得被拯救。尤其是……被一个连自己都拯救不了的凡人。”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刺痛了林洅栖。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怒火。
“那你呢?”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就只会说风凉话吗?你也是神,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同类消失吗?”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一直唯唯诺诺的社恐青年会突然反驳。他看着林洅栖那双因为愤怒而泛红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我不是来拯救他们的。”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的、难以言喻的疲惫,“我只是……一个见证者。”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中年男人。他满头大汗,神情疲惫,手里还提着一份外卖。他似乎是走错了,看到店里的布置,愣了一下。
“抱歉,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被门口那块小黑板吸引了。
“进来打个嗝吧!”
男人念出了声,然后愣住了。他看了看黑板,又看了看林洅栖,脸上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小伙子,你这是……行为艺术?”
林洅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紧张,我就是开个玩笑。”男人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唉,今天真是倒霉。送餐超时被客户骂,刚才骑车又差点跟人撞了,一肚子火,还没地方发。想打个嗝都打不出来,憋得难受……”
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收银台上的那张“释放卡”。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抱着一种“反正也没人认识我”的心态,真的伸手过去,撕下了一张卡片。
“嘿,这玩意儿还真管用?”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嗝——啊——!”
一个惊天动地的、酣畅淋漓的嗝,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胸腔里爆发了出来。那声音充满了释放的快感,仿佛把一整天的疲惫和委屈都吐了出去。
打完之后,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表情。
“你别说,还真他娘的爽!”他咧嘴一笑,对林洅栖竖了个大拇指,“小伙子,你这店,有点意思!”
说完,他心情愉快地转身离开了。
而在男人打出那个嗝的瞬间,林洅栖清清楚楚地看到,冰柜角落里,那个几乎快要消失的小男孩,身体猛地一凝。
一缕微弱的、带着暖意的金色光芒,从男人身上溢出,像一条细线,精准地注入了小男孩的体内。
小男孩那灰蒙蒙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了一丝。他那空洞的眼神里,也似乎多了一点微弱的光彩。
他不再蜷缩着,而是慢慢地、试探性地,站了起来。
林洅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有用!真的有用!
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不是在做梦!他真的……真的帮助了一个神明!
“看,你做到了。”角落里的男人再次开口,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我……我只是……”林洅栖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给了他们一个理由,一个可以不顾及他人眼光,尽情释放自己的理由。”男人淡淡地说,“这就是新的‘信仰’。用凡人的释放,来填补神明的空虚。很公平,不是吗?”
林洅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那个已经能勉强维持人形的小男孩。小男孩也正看着他,虽然依旧没有表情,但林洅栖能感觉到,他不再那么悲伤了。
“谢谢你……”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直接在林洅栖的脑海里响起。
林洅栖的心,被这句轻飘飘的感谢,狠狠地撞了一下。
所有的恐惧、不安、迷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满足感。
他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被世界抛弃的林洅栖。
他是“有间便利店”的店长。
是一个……能帮助神明的店长。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第一次,主动迎向了那个黑衣男人的目光。
“我明白了。”他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男人看着他,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可以被称之为“笑意”的波澜。
“那么,店长,”他缓缓合上书,“准备好迎接你的下一位顾客了吗?”
林洅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便利店的门,正被一阵无形的风,缓缓地推开。
门外,阳光依旧灿烂,但林洅栖知道,一个全新的、属于他的世界,才刚刚拉开序幕。
4. 神仙也要打零工4
自从那天帮“打嗝神”找到了新的信仰载体后,林洅栖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便利店的生意依旧惨淡,偶尔有几个误入的顾客,也被门口那块“进来打个嗝吧”的牌子吓得落荒而逃。
但林洅栖已经不在意了。他每天最重要的工作,不再是整理货架或等待人类顾客,而是观察那些看不见的“神明”。
那个小小的“打嗝神”没有再出现,但林洅栖能感觉到,他就在这个店里。
有时,一排薯片会突然轻微地晃动一下;有时,一瓶可乐会自己冒出一个小小的气泡。这些微不足道的异象,都像是在向他报平安。
而那个自称“见证者”的黑衣男人,也成了便利店的固定风景。
他似乎没有固定的时间,总是在林洅栖不经意间,就出现在了那个角落的座位上。
他总是穿着那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捧着那本没有封面的厚书,一坐就是一下午。他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将便利店的喧嚣与杂乱都隔绝在外。
林洅栖从《神明员工守则》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员工登记表。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用钢笔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沈砚之。
所以,那个男人叫沈砚之。
林洅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它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清冷而坚硬的质感,末尾那个“之”字,又平添了几分古雅的韵味。
自从知道他的名字后,林洅栖的内心就变得更加矛盾。
他既害怕这个神秘莫测的古神,又忍不住被他身上那种遗世独立的气质所吸引。他像一个偷窥者,总是借着整理货架、擦拭玻璃的机会,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他。
沈砚之看书的姿态很专注,他不会翻页,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同一页,仿佛那上面有无穷无尽的奥秘。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偶尔会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书页的边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林洅栖发现,沈砚之从不主动与人交流,也从不理会店里的任何事。无论是“打嗝神”的微弱存在,还是偶尔闯入的人类顾客,都无法让他分心。他就像一个真正的“见证者”,冷漠地注视着一切,却不参与一切。
这种极致的疏离感,让林洅栖既敬畏又好奇。他究竟是怎样的神?他掌管着“遗忘”,那他自己,又遗忘了什么?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得厉害,乌云像打翻的墨汁,迅速染黑了整片天空。空气变得闷热而潮湿,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林洅栖正忙着把门口摆放的几盆绿植搬进店里,以免被大雨淋坏。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小小的多肉,经过沈砚之的座位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沈砚之今天似乎格外安静,他没有看书,只是侧着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映着窗外翻滚的乌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藏着林洅栖看不懂的、无尽的寂寥。
林洅栖的心莫名地一紧。他第一次在沈砚之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乎于“悲伤”的情绪。那不是嚎啕大哭的悲恸,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被时间冲刷了无数遍的、沉淀在灵魂底色的哀伤。
他不敢多看,匆匆将绿盆放在角落,然后躲回了收银台后面,假装整理账目。但他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角落。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瞬间在玻璃门上织成了一道密集的水帘。世界被雨声笼罩,变得模糊不清。
林洅栖舒了口气,幸好搬得及时。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去关上那扇一直敞开着的、用来通风的后门。
就在他走到后门附近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沈砚之动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雨中的街景,而是投向了窗台下那个被雨幕笼罩的角落。
林洅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那里蜷缩着一只小小的橘猫。
那只猫看起来很瘦小,毛色因为淋雨而一绺一绺地贴在身上,显得狼狈不堪。它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试图躲避着雨水的侵袭,但无情的雨点还是不断地打在它身上,让它看起来可怜极了。
林洅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只是因为社恐,从不敢去宠物店,更不敢养。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拿把伞出去把它抱进来,却看到沈砚之已经拉开了便利店的玻璃门。
冰冷的雨水和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林洅栖一个哆嗦。沈砚之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他迈开长腿,走进了雨中。
他的动作依旧很轻,落地无声。黑色的衣摆在雨中划开一道沉寂的弧线,整个人像是融入了这片灰暗的天地间。
他走到那只小猫面前,缓缓蹲下身。
林洅栖看到,他伸出了手。那只修长的、总是捧着古书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林洅栖从未见过的温柔,轻轻地、试探性地,向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伸去。
小猫起初很警惕,冲他龇着牙,发出威胁的“哈气”声。
沈砚之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维持着那个姿势,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肩膀和头发。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急躁,仿佛他不是在救一只猫,而是在等待一个老朋友的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声依旧哗啦作响。
或许是感受到了沈砚之身上没有恶意,又或许是实在抵挡不住风雨的寒冷,那只小猫终于停止了哈气,它犹豫地凑上前,用它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沈砚之冰凉的指尖。
那一刻,林洅栖看到,沈砚之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融化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小猫捧了起来,用自己宽大的衣摆裹住它,然后转身走回了店里。
玻璃门被关上,将喧嚣的雨声隔绝在外。店里又恢复了那种近乎凝固的寂静。
沈砚之走到收银台前,将怀里的小猫轻轻地放在了台子上。小猫被暖空气一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
林洅栖僵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他一直以为,沈砚之是冷漠的,是无情的,是那种视万物为刍狗的古神。可他刚刚,却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大雨里。
“有……有毛巾吗?”沈砚之开口了,声音因为沾染了寒气而显得有些沙哑。
“啊?有!有!”林洅栖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货架底下翻出一包干净的毛巾,递了过去。
沈砚之接过毛巾,没有先擦自己身上的雨水,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小猫裹了起来,一点一点地,为它擦拭着湿透的毛发。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林洅栖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酸酸的,软软的。
这个掌管“遗忘”的神,似乎……并没有遗忘所有的温柔。
“它……它好像饿了。”林洅栖鼓起勇气,小声说。
沈砚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林洅栖立刻跑到货架前,找了一小盒牛奶,倒进一个干净的碟子里,放在了小猫面前。
小猫闻到了奶香,立刻从毛巾里钻出来,凑到碟子边,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来。
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林洅栖和沈砚之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空气中,只有小猫舔奶的声音和窗外哗啦的雨声。这一刻,气氛不再像往常那样冰冷和压抑,反而多了一种奇异的、温馨的和谐。
“你……经常这样做吗?”林洅栖忍不住问。
沈砚之摇了摇头。“只是今天,雨很大。”
他的回答很简单,却让林洅栖的心里泛起了更多的波澜。
雨很大,所以他出手了。那如果雨不大呢?那只小猫,是不是就要在寒冷中独自挣扎?
林洅栖忽然意识到,沈砚之的“遗忘”,或许并不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而是一种被动的、身不由己的能力。
他掌管着世间万物的遗忘,所以他必须将自己从情感中抽离出来,才能保持公正和冷漠。但今天,这场大雨,这只小猫,似乎在他那层厚厚的冰壳上,敲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它叫什么名字?”林洅栖又问。
“它没有名字。”沈砚之说,“被遗忘的东西,都没有名字。”
林洅栖的心又是一疼。被遗忘的东西,都没有名字……那沈砚之自己呢?他是否也早已被世人遗忘,连自己的名字都成了一种虚无的代号?
“那……我们给它起一个吧。”林洅栖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怎么敢和一位古神“我们”?
沈砚之似乎也愣了一下,他看着林洅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想叫它什么?”
林洅栖看着那只小猫,它舔完牛奶,正用粉色的舌头舔着嘴巴,看起来满足又甜蜜。它的毛色是橘色的,像一块融化的奶糖。
“它……它舔牛奶的样子,很像在吃糖。”林洅栖绞尽脑汁地想着,“而且它的颜色也像……不如……就叫‘奶糖’吧?”
“奶糖……”沈砚之低声念了一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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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名字,像是在品味其中的含义。这个名字带着甜意,与他自身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与这只小猫的温顺相得益彰。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地点了点头。
“奶糖。”他再次念道,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小猫似乎听懂了,它抬起头,冲着沈砚之“喵”了一声,声音软糯。
沈砚之伸出手,轻轻地挠了挠它的下巴。奶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林洅栖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害怕沈砚之了。
雨渐渐小了,天色也暗了下来。林洅栖打开了店里的灯,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给这家破旧的便利店增添了几分暖意。
沈砚之没有回到他的角落,而是坐在了收银台旁边的椅子上,继续看着奶糖舔毛。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也消散了不少。
“你……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林洅栖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个一直盘旋在他心里的问题。
沈砚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声音低沉而遥远:“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久到……我已经记不清了。”沈砚之说,“遗忘的时间,是没有刻度的。”
林洅栖的心沉了下去。他无法想象那种永恒的孤独。一个人,在无尽的时光里,看着身边的一切来了又走,看着自己被所有人遗忘,那该是怎样一种绝望?
“那你……会感到孤独吗?”林洅栖小心翼翼地问。
沈砚之终于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神很深,像一片没有星辰的夜空。
“孤独?”他似乎在咀嚼这个词,“当一种情绪成为你本身的一部分时,你就不会再感觉到它了。就像你不会感觉到自己正在呼吸一样。”
林洅栖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社恐很痛苦,但和沈砚之比起来,他那点痛苦,根本不值一提。沈砚之的孤独,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了他存在的本身。
“对不起……”林洅栖低声说。
“为什么道歉?”沈砚之问。
“因为……我让你想起了这些。”林洅栖说。
沈砚之看着他,沉默了许久。然后,他忽然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
“其他的凡人。”沈砚之说,“他们害怕我,敬畏我,或者试图利用我。只有你……会问我,是否孤独。”
林洅栖愣住了。
“你也不一样。”他看着沈砚之,鼓起勇气说,“你看起来很冷漠,但你会为了奶糖走进雨里。你掌管着遗忘,但你记得每一个被遗忘的东西。”
沈砚之的眼眸中,那片沉寂的夜空,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看着林洅栖,这个总是低着头、说话小声、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惊慌和不安的年轻人,此刻,却用一种清澈而坚定的目光回望着他。
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敬畏,只有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关心。
“你叫什么名字?”沈砚之忽然问。
“林洅栖。森林的林,洄游的洅,栖息的栖。”
“林洅栖……”沈砚之低声念了一遍,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进心里。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奶糖吃饱喝足,蜷缩在沈砚之的腿上,睡着了。
便利店里,灯光温暖,岁月静好。
林洅栖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继承这家便利店,或许并不是一场灾难,而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
他遇见了迷路的神,遇见了打嗝的神,遇见了这只叫奶糖的猫,也遇见了……这个掌管遗忘,却渴望被铭记的古神。
他想,他或许无法为沈砚之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可以,像现在这样,陪着他,听他说话,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遗忘他。
“沈砚之。”林洅栖轻声开口。
“嗯?”
“以后……奶糖就养在店里吧。我照顾它,你……你陪它玩。”林洅栖说。
沈砚之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终于漾开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比林洅栖听过的任何话语,都更让他感到安心。
这一夜,林洅栖睡得格外安稳。他知道,从明天起,这家“有间便利店”,将不再只有他一个活人了。
他有了新的伙伴,一个毛茸茸的,和一个……冷冰冰的。
5. 神仙也要打零工5
自从那只名叫“奶糖”的小橘猫在店里安顿下来后,“有间便利店”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种凝滞如古井的寂静被打破了。奶糖像个小小的、毛茸茸的永动机,在货架间穿梭,追逐着阳光下的尘埃,或者试图扑打自己摇摆的尾巴。
它偶尔会跳上收银台,用小脑袋蹭林洅栖的手腕,提醒他该添猫粮了;更多的时候,它会蜷缩在沈砚之的脚边,或者干脆趴在他的腿上,满足地打着呼噜。
林洅栖发现,沈砚之虽然看起来依旧清冷,但他的存在感却变得具体而温暖。他会用修长的手指,耐心地为奶糖梳理被弄乱的毛发;会在奶糖试图爬上书架时,不动声色地将它拎下来;甚至有一次,林洅栖看到他拿着一根细绳,在奶糖面前轻轻晃动,引得小猫兴奋地扑腾了好久。
这些微小的、几乎不为人知的温柔,像一缕缕细密的阳光,悄悄地驱散了林洅栖心底对沈砚之的恐惧。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有时甚至会鼓起勇气,主动和他说上几句话。
“沈砚之,奶糖好像又重了。”
“嗯,是吃多了。”
“沈砚之,今天的鱼干它好像不喜欢。”
“嗯,它喜欢吃鸡肉的。”
他们的对话总是这样简短而平淡,像一杯温吞的白水。但对林洅栖来说,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平淡,享受在寂静的午后,一人一猫一神,各据一方,互不打扰却又彼此相连的奇妙氛围。
这天,林洅栖在整理货架时,发现了一本被夹在几本旧杂志里的、空白的顾客留言簿。他忽然想到,店里来了这么多“神明”顾客,却没有任何记录。
万一哪天“迷路神”回来取他的路牌,或者“打嗝神”需要什么帮助,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需要一个登记册。
他想起了那本《神明员工守则》,既然守则都那么玄乎,那么神明的登记册,肯定也不会放在普通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了收银台后方那扇紧闭的、通往仓库的小门上。
仓库……这个词对林洅栖来说,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经典场景。他爷爷在世时,就严禁任何人靠近那里。他总觉得那扇门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为了那本可能存在的“神明登记册”,林洅栖决定鼓起勇气,闯一闯这个“禁地”。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把手。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陈旧纸张、灰尘和淡淡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没有灯,光线昏暗,只有一扇高高的、布满灰尘的小窗,透进一缕微弱的天光。
林洅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扫过,照亮了堆积如山的杂物。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被时间遗忘的垃圾场。
旧报纸堆得像小山,破旧的招牌靠在墙角,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落满灰尘的古怪器物。空气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像一群飞舞的精灵。
林洅栖捂着鼻子,艰难地在这些杂物堆中穿行。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念叨着:“登记册……登记册会在哪里呢……”
他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他的目光被墙角一个巨大的、看起来格外结实的木箱子吸引了。那个箱子和他当初发现《神明员工守则》的盒子有些相似,但体积大了十几倍,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些复杂的、类似封印的符文。
“应该……就是这里了。”林洅栖心想。
他走到箱子前,试图推开它,却发现箱子重得惊人,纹丝不动。他绕到箱子后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开关,却发现箱子上面还压着几个更小的、装满了杂物的纸箱。
“得先把这些搬开才行。”林洅栖叹了口气。
他选了最上面的一个看起来还算轻巧的纸箱,用力将它抱了下来。纸箱很沉,里面装满了各种生锈的铁器。他踉踉跄跄地抱了几步,就觉得手臂发酸,脚下一个不稳,纸箱从他手中滑落。
“啊!”林洅栖惊叫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被砸中的疼痛,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他只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夹杂着清冷的、如同冬日雪松般的气息。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心。”
林洅栖猛地睁开眼,瞬间呆住了。
沈砚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距离近得他能看清对方漆黑眼眸中映出的、自己惊慌失措的脸。而那个即将砸到他头上的纸箱,正被沈砚之的一只手稳稳地托在半空中,仿佛没有丝毫重量。
但这还不是最让林洅栖震惊的。
他震惊的是,沈砚之的另一只手,正环在他的腰间。
隔着薄薄的T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掌的温度,那是一种和他清冷气质截然不同的、带着灼意的温热。那手臂很有力,将他牢牢地圈在怀里,形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不容侵犯的领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仓库里,只有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林洅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
他的脸“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再到脖子。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被点了穴的雕像,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他……他被沈砚之……抱住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他能感觉到沈砚之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能感觉到对方平稳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能闻到那股让他心安又心乱的、清冷的檀香。
“你……你……”林洅栖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沈砚之似乎也意识到了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他托着纸箱的手臂微微一顿,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慌乱,但他毕竟是沈砚之。
下一秒,他便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他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纸箱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地上,然后……收回了环在林洅栖腰间的手。
那温热的触感消失了,林洅栖却感觉自己的腰间,还残留着灼人的温度。
“你在找什么?”沈砚之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个亲密的拥抱从未发生过。
“我……我找……神明登记册……”林洅栖结结巴巴地回答,眼睛不敢看他,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在这里。”
沈砚之说着,走到那个巨大的木箱前,伸出手指,在箱盖上那复杂的符文上轻轻一点。
只见那符文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沉重的箱盖便自动向上弹开,露出了里面满满一箱的、用丝线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古老册子。
他随手从最上面拿起一本,递给了林洅栖。
“给。”
林洅栖僵硬地伸出手,接过那本册子。册子的封皮是深褐色的皮革,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四个大字——《神明登记册》。
他拿到册子了,任务完成了。他应该立刻转身离开这个让他心跳失控的仓库。
可是,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那本登记册上移开,落在了沈砚之的脸上。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沈砚之正侧对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是……他的耳尖,却悄悄地泛起了一抹可疑的、淡淡的红色。
那红色很浅,像清晨天边最淡的一抹霞光,却又无比清晰地,映在了林洅栖的眼里。
林洅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然后又猛地松开。
这个掌管“遗忘”的古神,这个总是波澜不惊、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沈砚之……他……他居然会脸红?
虽然只是耳尖,虽然红得很淡,但这足以颠覆林洅栖对他所有的认知。
原来,他不是真的没有情绪。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或者说,他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层冰冷的外壳之下。
林洅栖忽然觉得,眼前的沈砚之,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古神,而是一个……会因为无意间的亲密接触而感到害羞的、有点可爱的普通人。
这个发现,让林洅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窃喜和悸动的情绪。
“还……还有事吗?”沈砚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没事了!”林洅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回过神来,抱着登记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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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
他一口气跑到收银台后面,背靠着冰凉的柜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脸上也依旧滚烫。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登记册,又伸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腰间,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沈砚之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沈砚之近在咫尺的侧脸,还有……沈砚之那泛红的耳尖。
“完了……”林洅栖把脸埋进登记册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他好像……对那个古神,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而此时,仓库里。
沈砚之站在原地,直到确认林洅栖已经走远,才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耳尖。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而又苦涩的笑意。
他掌管着世间万物的遗忘,却唯独……忘不掉刚才怀里的那一点点温热,和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慌乱的倒影。
“遗忘……”他低声呢喃,“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他走到仓库的小窗前,看着外面那片被雨水洗刷过的、明亮的天空。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他想,或许,他在这家便利店驻留,并不仅仅是为了见证。
或许,他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让他铭记,也等待一个……能将他从永恒的遗忘中,唤醒的人,而那个人,似乎已经出现了。
林洅栖在收银台后面平复了许久,才终于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的频率。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本厚重的《神明登记册》。
册子的纸张泛黄,带着一种特殊的、混合着墨香和岁月的味道。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用一种极其漂亮的、瘦金体小楷,写着第一个神明的信息。
【姓名】:迷路
【神职】:指引方向
【信仰载体】:琉璃路牌(已交予店长)
【状态】:神格衰弱,濒临消散
【备注】:耐心等待,路会自己出现。
林洅栖看着那行备注,心里微微一动。这字迹……和沈砚之登记表上的字迹一模一样。看来,这些记录,都是沈砚之亲手写下的。
他继续往后翻。
【姓名】:打嗝
【神职】:释放压抑
【信仰载体】:释放卡(已激活)
【状态】:神格稳定,缓慢恢复中
【备注】:凡人的叹息,是神明的食粮。
林洅栖看着这行备注,忍不住笑了。沈砚之看起来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写出来的备注,却总是带着一种一针见血的、冷幽默的感觉。
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他闻所未闻的小神。
“痘神”、“忘带钥匙神”、“网络延迟神”、“找不到袜子神”……每一个神的名字都古怪又可爱,他们的神职也细碎到令人发指。而他们的状态,无一例外,都是“神格衰弱”或“濒临消散”。
林洅栖的心里,涌起一阵浓浓的同情。这些曾经被人们敬畏和供奉的神明,在现代社会里,却沦为了无人问津的、即将消失的可怜存在。
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那一页是空白的。显然,这是为下一个即将登场的神明准备的。
林洅栖合上登记册,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不再是一个被动接受这一切的店长了。他想要主动去做些什么。他想要帮助这些被遗忘的神明,让他们重新找到存在的价值。
他拿起笔,在“迷路神”那一页的备注后面,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行字:
“慢递服务已开启,等待第一封信。”
写完之后,他满意地合上登记册,抬头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奶糖正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晒着太阳,尾巴一摇一摆。而沈砚之,已经回到了他那个角落的座位,捧着他的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林洅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看着沈砚之那挺拔的、孤寂的背影,心里默默地想:
沈砚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永远地“遗忘”下去的。
我会让你,重新“铭记”这个世界的美好。
哪怕,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很艰难。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6. 神仙也要打零工6
自从发现了《神明登记册》的秘密后,林洅栖的生活变得充实而忙碌。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等待的店长,而是主动承担起了“神明再就业规划师”的职责。
他每天都会翻看那本厚重的册子,研究那些濒临消散的小神,试图为他们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里,找到一席之地。
这天下午,他正给奶糖的猫碗里添粮,便利店的门“叮铃”一声,被一阵无形的风推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运动服、戴着黑框眼镜、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年轻男孩,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他看起来像个刚高考完的学生,神情紧张而自卑,一进门就缩到了角落的阴影里,生怕被人看见。
林洅栖认得他。他就是登记册上的“痘神”。
一个在古代,因为人们祈求皮肤光滑、容貌美丽而香火鼎盛的神明。
到了现代,随着各种护肤品和医美技术的兴起,他的信仰几乎被彻底断绝。年轻人长了痘痘,第一反应是刷酸、涂药膏,而不是向一位虚无缥缈的神明祈祷。
“你……你好。”林洅栖鼓起勇气,主动走了过去。
男孩被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你……你看得到我?”
“嗯,我是这里的店长,林洅栖。”林洅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我……我能帮你吗?”
痘神看着他,眼神从戒备慢慢变成了委屈和绝望。“没用的……他们都忘了我了……他们说我是‘青春期’的附属品,是‘内分泌失调’的产物,他们不信我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然后彻底消失。
“不,不是的!”林洅栖急了,“他们不是不信你了,只是……只是他们找到了新的方式来和你‘沟通’!”
“新的方式?”痘神愣住了。
“对!”林洅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神职,并不仅仅是‘消除痘痘’?”
“那……那是什么?”
“是‘接纳不完美的自己’!”林洅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是‘在焦虑的青春期里寻找自信’!是‘分享护肤经验,共同成长’!”
痘神被他这一连串闻所未闻的词汇说得一愣一愣的。
林洅栖越说越激动,他拉着痘神走到收银台,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个社交软件。
“你看,现在凡人都用这个交流。我们可以给你开一个账号,就叫‘痘神的小课堂’,你可以在上面分享护肤知识,倾听年轻人的烦恼,鼓励他们!你不是要消除痘痘,而是要陪伴他们度过这段长满痘痘的、迷茫又美好的时光!”
“账号……分享……”痘神看着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世界,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我……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我来帮你运营!”林洅栖拍着胸脯,许下了承诺。
就这样,“有间便利店”的第一个神明创业项目,正式拉开了序幕。
林洅栖发挥了他社恐属性中“宅”和“钻研”的极致潜力。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社交媒体的运营法则,分析热门美妆博主的文案风格,学习如何拍摄光线柔和的图片。
沈砚之依旧坐在那个角落,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但林洅栖知道,他在看。每当他因为想不出一个好文案而抓耳挠腮时,总能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催促,只有一种安静的、耐心的注视。
“不行,这个标题太普通了。”林洅栖删掉一行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战痘日记’第一天,你今天‘战痘’了吗?”沈砚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林洅栖猛地回头,只见沈砚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书,正看着他。
“你……你在看?”林洅栖的脸微微一红,想起了仓库里那个意外的拥抱。
“你的动静太大了。”沈砚之淡淡地回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洅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又乱了节拍。他低下头,将沈砚之给的标题输了进去。没想到,这个简单的标题,竟然在几个小时里,为他们吸引了第一个粉丝。
林洅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他转头想向沈砚之道谢,却只看到对方又恢复了那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仿佛刚才开口说话的只是他的幻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
林洅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都投入到了“痘神账号”的运营中。
他帮痘神写文案,P图片,回复粉丝的每一条评论。痘神也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变得越来越自信,他开始主动分享一些古老而有效的护肤偏方,甚至会用自己的神力,为一些特别沮丧的粉丝送去一个“好梦”的祝福。
账号的粉丝数,从个位数,慢慢涨到了三位数,再到四位数。虽然不多,但每增加一个,痘神的身体就会凝实一分,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一分。
林洅栖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但代价是,他黑眼圈越来越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天晚上,他为了研究一个新的推荐算法,熬到了凌晨三点。便利店里只剩下他书桌上的一盏台灯亮着,发出昏黄的光。
奶糖早就趴在沈砚之的腿上睡着了,而沈砚之,也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行……这个算法的逻辑……到底是什么……”林洅栖揉着酸涩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打了个哈欠,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他想站起来去冲杯咖啡,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他趴在桌子上,只想闭眼休息一分钟,就一分钟……
桌上的屏幕还亮着,光标在文档末尾孤独地闪烁着。林洅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他就这样,在堆满资料和零食包装袋的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很温暖的梦。
梦里,他不再是那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儿,他回到了小时候,奶奶正抱着他,用温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古老的童谣。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让他想一直这样睡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上一重,多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带着一股清冷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却意外地并不冰冷,反而像一张柔软的、安全的羽翼,将他笼罩。
然后,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奈的叹息。
“真是个……不知道照顾自己的笨蛋。”
那声音很遥远,像是从天边传来,却又清晰地响在他的耳边。是沈砚之的声音。
林洅栖想睁开眼看看,但眼皮却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只是在梦里,无意识地往那片温暖的源头,又凑近了一点。
……
再次醒来,是被窗外透进来的第一缕晨光刺痛了眼睛。
林洅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趴在桌子上。脖子因为睡姿不当而僵硬酸痛,他动了动,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
他低头一看,是一件黑色的、质地柔软的高领毛衣。
是沈砚之的衣服。
那股熟悉的、清冷的檀香味,此刻正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他睡着了,然后,沈砚之给他盖了衣服?
林洅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便利店很安静,晨光熹微,给所有的东西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奶糖还在窗台上睡得正香,而沈砚之……
沈砚之就靠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没有看书,只是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呼吸轻缓而平稳,似乎睡着了。
林洅栖第一次看到睡着的沈砚之。
醒着的时候,他总是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可睡着了的他,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他的脸部线条不再那么紧绷,显得柔和了许多,那双总是蕴含着无尽寂寥的眼眸被睫毛覆盖,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反而有了一种……邻家般的、安静的易碎感。
林洅栖看呆了。他从未想过,这个掌管遗忘的古神,睡着的样子,竟然会这么……无害,甚至有点……可爱。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沈砚之的耳尖上。
那里,在晨光的照射下,白皙得近乎透明,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林洅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仓库里那一幕,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他赶紧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就在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玻璃杯,杯子里是温热的牛奶,还冒着丝丝热气。
牛奶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沈砚之那笔锋凌厉、却又带着一种独特韵味的字迹。
【喝了。别再熬夜。】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林洅栖的四肢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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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
他看着那杯温牛奶,看着身上那件带着清冷气息的外套,再看看旁边睡得安稳的沈砚之,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泡在了一罐温热的蜜糖里,甜得发腻,又酸得发胀。
这个总是嘴上说着“真是个笨蛋”的男人,却在他睡着的时候,为他盖上衣服,为他温好牛奶,甚至……还守在他身边,一夜未眠。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遗忘之神”吗?他不是应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吗?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林洅栖的心里,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喜悦和悸动。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杯牛奶,温度刚刚好,是他最喜欢的、不烫嘴的温热。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感觉那股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里,驱散了连日熬夜带来的所有疲惫。
他喝完牛奶,将杯子轻轻放回桌上。然后,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站起身,动作轻柔得像一只猫,走到沈砚之面前,缓缓地蹲下身。
他终于可以近距离地、仔细地,观察这个让他心神不定的古神。
他的皮肤真的很白,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近乎病态的白,但却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他的眉毛修长,鼻梁高挺,嘴唇的形状很漂亮,只是因为缺乏血色而显得有些淡薄。
林洅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那双紧闭的眼睛上。他很想知道,那双漆黑的眼眸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世界?是万古的虚空,还是……也和他一样,有着一丝对温暖的渴望?
他看得入了迷,甚至没有注意到,沈砚之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看够了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头顶响起。
林洅栖吓得魂飞魄散,像一只被踩了电门的猫,猛地跳了起来,结果因为蹲得太久,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啊!”他惊叫一声,以为自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
林洅栖再次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和上次在仓库里一样,沈砚之又抱住了他。只不过这一次,是面对面。
林洅栖的脸埋在沈砚之的颈窝,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让他心安又心乱的檀香味,能感觉到他颈动脉平稳有力的跳动。
他的大脑,再次宕机了。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林洅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结结巴巴。
“在你把口水快要流到我脸上的时候。”沈砚之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我……我没有!”林洅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猛地抬起头,想要反驳,却对上了沈砚之那双已经睁开的眼眸。
那双眼睛,在晨光中,不再像深夜时那般漆黑冰冷,而是像两潭被阳光照耀的、深邃的湖水,里面闪烁着细碎的、温柔的光芒。
他正看着林洅栖,眼神里带着林洅栖看不懂的、复杂而深邃的情绪。
“你的脸很红。”沈砚之说。
“才……才没有!是……是天太热了!”林洅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却不敢再看他,只能把脸埋得更低。
沈砚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洅栖的耳廓,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都冬天了,你还热?”
那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一丝明知故问的揶揄,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搔刮着林洅栖最敏感的神经。
林洅栖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炸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从头顶一直烧到脚趾尖。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徒劳地瞪着眼睛。
看着他那副快要熟透了的样子,沈砚之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再逗他,只是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手,却依旧没有推开他。他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任由晨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像一声叹息。
“林洅栖。”
“……嗯?”
“以后,别再熬夜了。”
“……好。”
林洅栖小声地回答着,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想,他大概是……真的栽在这个清冷又温柔的古神手里了,而且,栽得心甘情愿。
7. 神仙也要打零工7
林洅栖的社恐,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顽疾。
在决定帮“痘神”运营社交媒体账号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主动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社交媒体,这个由无数目光、评论和评判构成的巨大广场,对他而言,比地狱还要可怕。
但他看着角落里那个身体半透明、连呼吸都带着绝望的痘神,又看了看那本沉甸甸的《神明登记册》,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我……我试试。”他对痘神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他的第一步,是“研究”。这个词说起来轻松,但对林洅栖来说,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他打开手机,点开那个最受欢迎的社交软件。光鲜亮丽的封面图、精心修饰的文字、热情洋溢的评论区……这一切都像一只只巨大的眼睛,盯着他,让他无所遁形。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也不敢点开任何一个热门博主的主页。
“冷静……冷静下来……”林洅栖对自己说,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戴上耳机,放起了最舒缓的纯音乐,将自己与外界隔绝。然后,他开始用一种近乎学术研究的态度,去剖析这个他恐惧的世界。
他没有看那些光鲜亮丽的博主,而是将关键词锁定在“痘痘”、“祛痘”、“皮肤”上。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现象:大部分内容都在推销产品,或者展示“使用前后”的惊人对比图。那些图片上的皮肤,完美得像假人,评论区里充满了焦虑的询问和盲目的跟风。
“不对……不对……”林洅栖喃喃自语,“这不是他需要的。”
他关掉那些刺眼的图片,转而搜索一些更专业的、由皮肤科医生发布的内容。他开始研究什么是“水杨酸”,什么是“壬二酸”,什么是“果酸焕肤”;他了解“闭口”和“开口”的区别,明白“内分泌”和“饮食”对皮肤的影响。
他的书桌上,很快堆满了各种打印出来的论文和资料,旁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皮肤生理学》。他看得极其认真,一边看一边做笔记,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研究祛痘,而是在破解一道关乎世界存亡的密码。
沈砚之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紧张抗拒,到后来的全情投入。他看着林洅栖因为一个专业术语而皱眉,又因为弄懂一个原理而露出孩子般的欣喜。他就像一株在贫瘠土壤里顽强生长的植物,虽然孱弱,却充满了生命力。
“水杨酸是脂溶性的,能深入毛孔溶解油脂……壬二酸可以抗炎,还能抑制黑色素……”林洅栖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小声地念叨着,像是在给自己上课。
“你的重点错了。”沈砚之的声音忽然响起。
林洅栖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只见沈砚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书,目光落在他那本写满笔记的本子上。
“哪里……哪里错了?”林洅栖紧张地问。
“你只说了‘是什么’,没有说‘为什么’。”沈砚之淡淡地说,“凡人不需要一个移动的百科全书,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理解他们痛苦的人。”
林洅栖愣住了。
“他们的痛苦,不只是痘痘本身。”沈砚之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漠,“更是因为痘痘而产生的自卑、焦虑,和被排斥的感觉。你告诉他们一百种祛痘的方法,不如告诉他们一件事——长痘痘,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洅栖脑中的迷雾。
他猛地低头,看着自己笔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化学分子式和理论,忽然明白了什么。
对啊,他一直在寻找“术”,却忽略了“道”。他一直在研究如何“消除”,却忘了如何“接纳”。
“谢谢你。”他抬起头,真诚地对沈砚之说。这一次,他没有脸红,也没有躲闪,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沈砚之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了他的书,但林洅栖知道,他刚才那番话,比任何一本教科书都更有用。
林洅栖重新整理了思路。他决定,这个账号的核心,不应该是“战痘”,而应该是“和解”。
他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写下了第一篇正式的文案。他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生怕因为一句话说得不好,就伤害到那些敏感的读者。
最终,他定下了这样一个标题:
【痘痘护理小课堂|第一课:亲爱的,长痘痘不是你的错】
正文里,他没有推荐任何产品,也没有使用任何专业术语。他用最温和、最真诚的语气,写道:
“我知道,你一定因为脸上的痘痘,有过很多难过的时刻。你不敢抬头看人,不敢在阳光下大笑,你试遍了所有的方法,却依旧不见好转。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干净,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但我想告诉你,亲爱的,长痘痘,真的不是你的错。
它只是你的身体,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告诉你:‘我最近有点累了’。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可能是熬夜太久,也可能是你吃的东西,让你的内分泌有点小情绪。
它不是你的敌人,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它是一个小小的瑕疵,就像月亮上的环形山,不完美,但真实。
从今天起,让我们一起,学着和它和平共处。我们不追求一夜之间变得光滑无瑕,我们只追求,在长着痘痘的日子里,也能找到自信和快乐。
这是我们的第一节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接纳自己,爱那个不完美的自己。”
写完之后,他选了一张图片。那不是一张完美的皮肤图,而是一张他特意拍的、便利店窗台上的那盆小小的多肉植物。那盆多肉长得并不规整,其中一片叶子上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斑点,但它在阳光下,努力地生长着,充满了生命力。
他将文案和图片一起,点击了“发布”。
然后,他关掉手机,不敢再看。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比第一次面对神明时还要紧张。他像一个交出了考卷的学生,在等待一场未知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后,他鼓起勇气,重新打开手机。
“叮咚。”
一个红色的通知图标,出现在屏幕上。
有评论了!
林洅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颤抖着点了进去。
【用户A】:哭了……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一直以为长痘痘是因为我自己脏。
【用户B】:博主是天使吗?这段话简直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用户C】:那个多肉的比喻好温柔,谢谢博主。
一条又一条温暖的评论,像涓涓细流,汇聚成河,瞬间冲垮了林洅栖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他看着那些文字,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原来……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和他一样,渴望被理解、被接纳的人。
他激动地抬起头,想和沈砚之分享这个好消息,却看到沈砚之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看来,你的第一课,很成功。”沈砚之说。
“嗯!”林洅栖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别高兴得太早。”沈砚之的声音依旧平淡,“一时的感动,留不住人。你需要给他们真正有用的东西。”
“我知道!”林洅栖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芒,“接下来,是第二课!”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林洅栖的信心大增。他不再害怕那些评论和私信,反而开始享受这种与人交流的感觉。当然,他依旧是通过屏幕,用文字的方式。
他开始系统地更新“痘痘护理小课堂”。
【第二课:刷酸?别怕!我们来聊聊水杨酸的正确打开方式】
他不再像写论文那样罗列知识点,而是用一种朋友聊天的口吻。他把水杨酸比作一个“勤劳的管道工”,能深入毛孔,把堵塞的油脂垃圾清理干净。但他也强调,“管道工”不能天天请,不然会把“管道壁”弄薄。他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浓度、频率、建立耐受这些关键概念。
这篇文章下面,开始有人提问:“博主,我是敏感肌,能用吗?”
林洅栖看到这个问题,没有立刻回答。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查阅了大量关于敏感肌刷酸的资料,甚至模拟了几个不同的场景,然后才写下了详细的回复。
他的专业和耐心,为他赢得了更多的信任。
【第三课:告别“痘印”,我们聊聊“红色”和“黑色”的小秘密】
他解释了红色痘印是炎症,黑色痘印是色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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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淀,并给出了相应的护理建议——前者要抗炎,后者要美白。但他最后补充了一句:“但请记住,任何护肤品都需要时间。给皮肤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这句话,又戳中了一大波人的心。
【第四课:吃辣会长痘吗?喝牛奶呢?关于饮食的真相】
他结合了现代医学研究和传统中医理论,给出了一个相对客观的答案:因人而异。他建议大家可以尝试记录饮食日记,找到真正诱发自己痘痘的“元凶”,而不是盲目地戒掉所有喜欢的食物。
他的账号,就像一股清流,在充斥着营销和焦虑的社交媒体里,显得格外特别。他不卖货,不制造恐慌,只是用最真诚、最科学的方式,分享知识,传递温暖。
而“痘神”,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起初,他只是紧张地站在林洅栖旁边,看着林洅栖操作。后来,他开始主动提供一些“古老秘方”。
“那个……我们那个时代,会用金银花煮水来敷脸,可以消炎……”他小声地说。
林洅栖眼睛一亮,立刻去查了金银花的成分和功效,发现它确实含有天然的消炎成分。于是,他结合现代知识,写了一篇关于“草本护肤”的文章,并特别标注了“灵感来源:痘神大人”。
当“痘神大人”这个称呼出现在评论区,并收到一片“谢谢痘神大人”的回复时,那个半透明的男孩,身体猛地一凝。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那双总是充满自卑和怯懦的眼睛里,第一次,亮起了璀璨的光芒。
一缕缕微弱的、带着暖意的金色光芒,从那些评论中溢出,像萤火虫一样,飞向痘神,融入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了许多。原本洗得发白的运动服,颜色也变得鲜艳了一些。
“我……我还有用……”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你当然有用。”林洅栖笑着对他说,“你是‘痘神’,是‘痘痘护理小课堂’的灵魂人物。”
就在这时,林洅栖的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一条特别的私信。
点开一看,是一个ID叫“深海里的星星”的用户发来的。
“博主,你好。我关注你很久了,你的每一篇文章我都有看。我是一名高三学生,因为压力和熬夜,脸上长了很多痘痘,我试过很多方法,都没用,甚至被同学嘲笑。我一度很抑郁,觉得人生都灰暗了。是你的文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谢谢你。”
林洅栖看着这条长长的私信,心里百感交集。他能感受到文字背后那个女孩的痛苦和挣扎。
他正想着如何回复,对方又发来了一条。
“博主,我能……能给你寄一封信吗?有些话,打字说不出来。我看到了你店门口的‘慢递服务’小黑板,我想,把我的烦恼,寄给未来的自己。”
林洅栖的心,猛地一跳。
慢递服务!
那个他随手写下的、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服务,竟然……真的有人要用了!
他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立刻回复道:“当然可以!我们便利店随时欢迎你的信。地址是……”
他报出了便利店的地址。
“谢谢你!我明天就寄!”对方很快回复。
林洅栖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使命。他不仅帮助了一个神明,还帮助了一个凡人。
他抬起头,看向沈砚之,发现沈砚之正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似乎比平时多了些什么。
“沈砚之,我们……我们收到第一封‘慢递’的信了。”林洅栖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喜悦。
“嗯。”沈砚之应了一声,然后说,“你做得很好。”
这简单的四个字,从沈砚之的口中说出来,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让林洅栖感到满足。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资料。
而沈砚之,看着他那副害羞又开心的样子,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洒进店里,将一切都照得温暖而明亮。
奶糖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痘神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而林洅栖,则坐在书桌前,开始构思下一期的“痘痘护理小课堂”。
8. 神仙也要打零工8
“痘痘护理小课堂”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彻底激活了林洅栖体内潜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能量。他不再是那个蜷缩在收银台后面,等待世界末日的社恐青年。他有了目标,有了事业,哪怕这份事业的对象,是一群看不见摸不着的、濒临消散的神明,和一群隔着屏幕的、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的生活变得规律而充实。每天清晨,他不再是被动地被闹钟吵醒,而是被一种内在的使命感唤醒。他会先给奶糖添粮换水,然后坐在书桌前,花一个小时的时间,精心构思当天的推文内容。他会结合最新的私信提问,挑选出最具代表性的话题,然后用他那独有的、温柔而严谨的笔触,将复杂的护肤知识,化解成易于理解的文字。
痘神也彻底变了样。他不再是那个躲在阴影里、连呼吸都带着怯懦的半透明男孩。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凝实,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几颗青春痘,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光彩。他成了林洅栖的“首席顾问”,时常会提供一些古老而有效的护肤偏方,甚至会用自己的神力,为那些在评论里表现出极度沮丧的粉丝,送去一个“好梦”的祝福。
林洅栖将这些祝福,巧妙地包装成“来自痘神大人的晚安魔法”,深受粉丝们的喜爱。账号的关注度,像滚雪球一样,从几千涨到了几万,甚至开始有护肤品牌找上门来,希望可以合作推广。
林洅栖都一一拒绝了。他深知,这个账号的根基,是真诚与信任,一旦沾染了商业气息,就会变味。
这天下午,他刚刚发布完一篇关于“如何科学选择防晒霜”的文章,正靠在椅子上,满意地看着后台不断上涨的阅读量。
沈砚之依旧坐在那个角落,像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但林洅栖知道,他并非真的在看书。他能感觉到,那道清冷的目光,总会时不时地,从他身上掠过,像一阵无声的微风,带着一种让他心安的陪伴。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拿起一瓶冰水就跑到收银台前。
“老板,结账!”
林洅栖熟练地拿起水,准备扫码。
“微信还是支付宝?”他问。
“微信!”小哥说着,已经拿出了手机,调出了付款码。
林洅栖拿起扫码枪,“滴”的一声,支付完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五秒钟。
小哥拿起水,拧开盖子就灌了一大口,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转身又冲进了外面的炎炎烈日里。
林洅栖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这就是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却又充满了烟火气。
他正准备坐下继续研究后台数据,却看到沈砚之站了起来。
他很少在白天主动站起来。林洅栖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他走到饮料冰柜前,拉开门,目光在里面扫视了一圈,最后,拿出了一瓶和他身上那件毛衣同款的、包装极简的矿泉水。
林洅栖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期待。他以为沈砚之会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回座位,或者……会像那个外卖小哥一样,到他这里来“结账”。
然而,沈砚之拿着那瓶水,走到了收银台前,然后,就停住了。
他看着林洅栖,又看了看林洅栖手里的扫码枪,脸上露出了一种……林洅栖从未见过的、近乎于茫然和困惑的表情。
“那个……”沈砚之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自然的僵硬,“这个,怎么给你?”
林洅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沈砚之……他不会用手机支付?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林洅栖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哭笑不得的涟漪。他可是掌管“遗忘”的古神啊,他见证了时代的更迭,科技的变迁,怎么会……被区区一个手机支付给难住了?
“你……用手机扫码吗?”林洅栖试探着问,努力憋着笑。
沈砚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从那身宽大的黑色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机。
那是一部款式非常老旧的手机,黑色的机身,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屏幕也小得可怜。但它保养得极好,干净得像一块黑色的玉石。
沈砚之解锁了屏幕,林洅栖凑过去一看,发现他的手机界面,干净得令人发指。没有APP,没有wx,甚至连一张壁纸都没有,就是一片纯粹的、深邃的黑色屏幕上,孤零零地躺着几个系统自带的基础应用图标。
“我……没有那个……绿色的,或者蓝色的……东西。”沈砚之指着手机屏幕,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林洅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砚之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意。
“对……对不起!”林洅栖赶紧道歉,但嘴角依旧控制不住地上扬,“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觉得有点可爱。”
“可爱?”沈砚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显然不理解这个词为什么会用在他身上。
“就是……就是……”林洅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索性直接说:“我来帮你弄吧。”
他伸出手,示意沈砚之把手机给他。
沈砚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他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了林洅栖的手心。
那触感,冰凉如玉,却让林洅栖的心尖,猛地一颤。
他定了定神,开始操作沈砚之的手机。他发现,这部手机虽然老旧,但系统却异常流畅,没有任何预装的垃圾软件。他很快就在应用商店里找到了支付软件,下载,安装。
“好了,现在需要注册账号,绑定银行卡。”
林洅栖抬头看着沈砚之,“你有银行卡吗?”
沈砚之点了点头,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同样是纯黑色的卡片。卡片上没有任何银行的标志,只有一串烫金的数字,和一个他看不懂的、类似家族徽章的图案。
林洅栖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像在处理什么了不得的机密文件。他按照流程,输入手机号,设置密码,然后到了绑定银行卡的步骤。
“需要输入你的身份证号。”林洅栖说。
沈砚之报出了一串数字。那数字很长,林洅栖听着,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要转不过来了。
“好了,最后一步,设置一个支付密码。”林洅栖说,“你想想一个你不会忘记的数字。”
沈砚之沉默了。
他看着窗外,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陷入了某种漫长的回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便利店里只剩下奶糖偶尔发出的、满足的呼噜声。
“想不出来吗?”林洅栖小声问。
“我忘了。”沈砚之收回目光,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忘了太多事情。每一个数字,都对应着一段被遗忘的记忆。我不知道,哪一个,还值得被用来当做密码。”
林洅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残忍的问题。对于一个掌管“遗忘”的神来说,“记住”本身就是一种奢望,更不用说,是记住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那……那就用我的生日吧。”林洅栖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怎么敢把自己的生日,告诉一位古神?这太……太冒昧了。
沈砚之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没有问林洅栖的生日是哪天,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林洅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飞快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点击了“确认”。
“好了。”他将手机递还给沈砚之,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以后……你就可以用这个了。”
沈砚之接过手机,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个新安装的、绿色的图标,眼神里有一种新奇的神色,像一个第一次接触到新玩具的孩子。
他学着林洅栖的样子,点开APP,调出付款码,然后,将手机递到了林洅栖面前。
“现在,可以了吗?”
林洅栖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又看了看他那双清澈的、带着一丝期待和询问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被这种巨大的“反差萌”给融化了。
他强忍着笑意,拿起扫码枪,“滴”的一声。
“支付成功。”
沈砚之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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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拿着那瓶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林洅栖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他发现,沈砚之并不是真的那么遥不可及。他也会因为不会用手机而困惑,也会因为想不出密码而烦恼。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会“笨拙”的“人”。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在操作手机的时候,他无意中点开了沈砚之的通讯录。
他记得,那里面,是空白的。
一个名字都没有。
林洅栖的心,又沉了下去。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通讯录里,一个联系人都没有,那是一种怎样的孤独?那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他可以随时拨通电话的。
他看着沈砚之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想成为他通讯录里的第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抑制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生成了一张名片二维码。
他拿着手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沈砚之的面前。
沈砚之正研究着那个支付软件,看到他过来,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询问。
“那个……沈砚之……”林洅栖的声音有些发紧,手心里也全是汗,“我……我想……”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接说“我想加你好友”?会不会太主动了?会不会吓到他?
沈砚之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林洅栖一咬牙,心一横,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上正是那张名片二维码。
“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或者……或者手机又不会用了,可以……可以找我。”他飞快地说完,然后就像等待审判一样,低下了头,不敢看沈砚之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便利店里,响亮得如同擂鼓。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机被接了过去。
然后,他听到了“滴”的一声轻响。
那是扫描二维码的声音。
林洅栖猛地抬起头,看到沈砚之正拿着他的手机,对着屏幕。
沈砚之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表情,但林洅栖却看到,他的手指,在点击“添加到通讯录”那个按钮时,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好了。”沈砚之将手机还给他。
林洅栖接过手机,颤抖着点开自己的通讯录。他看到,在“沈砚之”那个名字的后面,多了一个小小的备注。
【林洅栖】
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沈砚之的手机里。
成为了他空白通讯录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名字。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满足感,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林洅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热,鼻子也有些发酸。
“谢谢……”他小声说。
“为什么要谢我?”沈砚之问,“是你帮了我。”
“不……”林洅栖摇了摇头,他抬起头,迎上沈砚之的目光,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谢谢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第一个联系人。”
沈砚之看着他,那双总是沉寂如古井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清晰可见的、温柔的波澜。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然后,林洅栖看到,他的耳尖,悄悄地,又泛起了那抹熟悉的、淡淡的红色。
林洅栖笑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躲闪,也没有再脸红。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沈砚之,看着这个清冷、笨拙、孤独,却又温柔得让人心碎的古神。
他想,或许,他来到这家便利店,继承这份奇怪的工作,并不是一场意外。
而是命中注定。
为了遇见这些需要帮助的神明,也为了……遇见这个,需要被他“铭记”的,遗忘之神。
而他的使命,就是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温暖,一点点地,填满他空白的世界。
无论是他的通讯录,还是他的心。
9. 神仙也要打零工9
“痘痘护理小课堂”的成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有间便利店”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持续不断的涟漪。
林洅栖的生活,从黑白默片,变成了一部虽然依旧节奏缓慢,却充满了色彩与细节的电影。
他每天最期待的,除了看到“痘神”因为收到粉丝感谢而身体凝实一分外,就是等待那个ID叫“深海里的星星”的女孩的信。
那个女孩的信,如约而至。
那是一个淡蓝色的信封,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寄给一年后的‘深海里的星星’”。林洅栖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贴在了仓库那面专门开辟出来的“慢递墙”上。看着那封信,他仿佛能看到一个女孩,在深夜的台灯下,将自己的烦恼与希望,一笔一画地注入纸张。
他甚至开始期待,一年后,当这个女孩再次走进便利店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而沈砚之,也成了他生活中最稳定的背景音。他依旧坐在那个角落,捧着他那本没有封面的古书。
但林洅栖知道,他不再是冰冷的背景板。他会因为林洅栖一个新奇的点子而微微侧目,会在林洅栖熬夜时,默默地为他温好一杯牛奶,甚至有一次,林洅栖在抱怨新买的猫抓板太难组装时,沈砚之走过来,只看了一眼说明书,就用几块零散的木板,搭起了一个结构精巧、比原版还好用的猫爬架。
林洅栖看着那个被奶糖兴奋地占领的猫爬架,又看了看沈砚之那双仿佛能创造一切的手,心里除了惊叹,更多的是一种温暖的、被照顾的感觉。
他们的交流依旧不多,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林洅栖甚至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害怕与他对视。他喜欢看沈砚之那双漆黑的眼眸,那里面藏着万古的星空,而当他看着自己时,那片星空里,仿佛只映照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林洅栖正趴在收银台上,用手机回复着“痘痘护理小课堂”的私信。奶糖懒洋洋地趴在他的手臂旁,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他的手腕。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叮铃”一声,被一阵无形的、带着湿冷气息的风推开。
林洅栖抬起头,看到一个瘦高的、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的男人,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他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被时代抛弃的、深深的焦虑。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串黄铜钥匙,那钥匙因为常年摩挲,显得异常光滑,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不被需要的金属质感。
林洅栖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认得他。
他就是《神明登记册》上的,“忘带钥匙神”。
一个在古代,因为人们总是忘记带钥匙而被频繁呼唤、香火旺盛的神明。人们会在家门口祈祷,希望他能帮忙找到钥匙,或者让家人回来开门。他是“家”的守护者,是“回归”的使者。
可现在,他看起来……比“痘神”还要落魄。他的身体已经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他攥着那串钥匙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你……你好。”林洅栖站起身,主动迎了上去。
忘带钥匙神像是受惊的鸟,猛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有间便利店’,我是店长,林洅栖。”林洅栖放柔了声音,生怕吓到他,“我……我能帮你吗?”
“帮我?”忘带钥匙神苦笑了一下,他摊开手,露出那串黄铜钥匙,“你帮我,让这串钥匙,重新变得有用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
“已经没人需要我了……他们用密码锁,用指纹锁,用人脸识别……他们再也不需要我这串没用的铜疙瘩了。”他绝望地看着手中的钥匙,“我守护了‘家’几千年,现在,‘家’的门槛,我都跨不进去了。我快要被彻底遗忘了……”
说着,他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里。
林洅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看着忘带钥匙神手中那串冰冷的钥匙,又想起了沈砚之那部空白的通讯录。被遗忘,原来是这样一种,连存在的意义都被剥夺的、彻骨的寒冷。
“不!不是的!”林洅栖急切地说,“他们不是不需要你了,只是……只是他们找到新的方式,来呼唤你了!”
“新的方式?”忘带钥匙神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对!”林洅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开始分析现代人的生活习惯。
现代人虽然用智能锁,但他们依然会忘带钥匙。不,他们忘带的,不再是物理的钥匙,而是……“进门的方式”。
他们可能会忘记带门禁卡,可能会忘记小区的密码,可能会把手机忘在家里导致无法开锁,甚至可能会因为朋友来访,而自己却不在家,无法提供进门的方式。
这些瞬间,那种被关在门外的、焦急无助的心情,和几百年前,一个农夫在黄昏时分,发现自己忘带钥匙时的心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需要的,依然是一个“应急”的方案。一个能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的“钥匙”。
而“忘带钥匙神”,正是掌管这把“应急钥匙”的神!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林洅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我有一个办法!”林洅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一个能让你重新被需要,重新守护‘家’的办法!”
忘带钥匙神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你说。”
“我们可以在店里,设置一个‘临时钥匙寄存箱’!”林洅栖越说越兴奋,他开始用手比划着,“我们可以买一些带密码锁的小箱子,让周围小区的居民,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或者门禁卡,寄存在我们这里。他们只需要设定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密码,就可以随时来取。”
“这样一来,当他们忘带钥匙,或者有紧急情况时,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我们便利店!他们不需要再焦急地等待开锁师傅,也不需要麻烦邻居,他们只需要来我们这里,输入密码,拿到钥匙,就能回家!”
忘带钥匙神愣住了,他似乎无法完全理解林洅栖描述的这个场景。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愿意把钥匙,放在一个陌生人的店里?”
“因为我们不是陌生人!”林洅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们是‘忘带钥匙神’和他的‘神使’!我们是专业的、值得信赖的!”
“神使?”忘带钥匙神更懵了。
“呃……就是……就是神的助手!”林洅栖赶紧解释道,“我们可以打出我们的招牌!就叫‘忘带钥匙神庇护所——临时钥匙寄存服务’!凡人看到这个名字,就会觉得安心,觉得有神明在保佑他们的家!”
忘带钥匙神看着林洅栖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重新亮起了一点光。
“真的……可以吗?”
“一定可以!”林洅栖肯定地说,“你的神职,从来都不是‘钥匙’本身,而是‘守护’和‘回归’。只要还有人需要回家,需要被守护,你就永远不会被遗忘!”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想法不错,但实施起来,有几个问题。”
林洅栖回头,看到沈砚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书,正看着他们。
“什么问题?”林洅栖问。
“第一,信任。如何让凡人相信,一个连招牌都破破烂烂的便利店,能保管好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沈砚之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一针见血。
“第二,安全。如果有人冒领,或者箱子被撬开,丢失了钥匙,这个责任谁来负?”
“第三,盈利。你提供的是免费服务,但箱子需要成本,你拿什么来维持?”
沈砚之的三个问题,像三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洅栖的兴奋。
他愣住了,是啊,他只想到了“情怀”,却忽略了最现实的“问题”。
忘带钥匙神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你看……我就说……没用的……”
“不!有办法!”林洅栖却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不服输的倔强,“问题,是用来解决的!”
他走到沈砚之面前,像是在请教,也像是在辩论。
“第一个问题,信任!我们可以用‘神明’来做背书!我们就在店门口最显眼的地方,立一个‘忘带钥匙神’的神龛!虽然他现在很虚弱,但神龛本身就是一种信仰的象征!我们还可以在寄存箱上,贴上‘忘带钥匙神庇护’的符咒!”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忘带钥匙神,“你会画符咒,对不对?”
忘带钥匙神愣愣地点了点头。作为家宅守护神,画一些安宁、守护的符咒,是他的本能。
“第二个问题,安全!”林洅栖继续说,“我们可以采用‘双重验证’!除了箱子本身的密码,取钥匙的人,还必须说出寄存时预留的‘暗号’!这个暗号可以是一句诗,可以是一个昵称,任何只有寄存人和取件人才知道的东西!这样,就算密码泄露,也拿不到钥匙!”
“第三个问题,盈利!”林洅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想法,“我们可以……收取一点点‘香火钱’!”
“香火钱?”
“对!但不是强制的!”林洅栖解释道,“我们提供的是免费服务,但在取钥匙的地方,放一个功德箱。如果有人觉得我们的服务帮到了他,可以自愿地、随心所欲地,放一些零钱进去。这些钱,一部分用来购买新的寄存箱,另一部分……就当做是给你的‘供奉’!”
他看着忘带钥匙神,眼神真诚而热烈。
“你的神力,来自于‘被需要’的感觉。而这些‘香火钱’,就是他们对你‘被需要’的认可!这比任何物质上的东西,都更能滋养你的神格!”
忘带钥匙神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神,而绞尽脑汁,滔滔不绝。他感觉自己那颗快要枯萎的心,像是被温暖的春雨,一点点地浸润、复苏。
沈砚之看着林洅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也泛起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的波澜。这个总是害羞、总是低着头的年轻人,在决定要帮助别人的时候,身上会爆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那光芒,比他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耀眼。
“我……我愿意!”忘带钥匙神激动地握紧了拳头,他走到林洅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林……林神使!我愿意试试!”
“别叫我神使了,叫我林洅栖就好。”林洅栖赶紧扶起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说干就干。
林洅栖立刻在网上下单了十几个带密码锁的透明寄存箱。忘带钥匙神则激动地找来纸笔,开始设计他的“神龛”和“符咒”。他画得极其认真,每一笔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希望和神力。那符咒虽然看起来简单,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息。
沈砚之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却默默地,拿出了工具,开始修理店门口那个已经坏掉很久的灯箱。
几天后,一切都准备就绪。
一个崭新的、虽然有些简陋,但充满了诚意的“忘带钥匙神庇护所”,在“有间便利店”的门口,正式成立了。
神龛里,没有神像,只有忘带钥匙神亲手写下的四个大字——“有家可归”。
神龛下面,是一排整齐的透明寄存箱,每个箱子上,都贴着一张黄色的、由忘带钥匙神亲手绘制的符咒。
旁边,还立着一块小黑板,上面是林洅栖用粉笔写的、可爱的宣传语:
【忘带钥匙了?别怕!忘带钥匙神在这里等你回家!】
【临时钥匙寄存服务,双重密码验证,安全又放心!】
【本服务免费,随心随喜,功德箱就在旁边哦~】
林洅栖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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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忘带钥匙神正紧张地搓着手,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别担心,会有人来的。”林洅栖安慰道。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个“临时钥匙寄存箱”,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一个顾客,对他们的新服务表示出兴趣。
忘带钥匙神的神情,一天比一天沮丧。他开始怀疑,林洅栖的计划,是不是真的行不通。
林洅栖也开始有些着急,但他依旧强装镇定,每天都把寄存箱擦得锃亮,把小黑板上的字描了一遍又一遍。
沈砚之依旧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这天傍晚,林洅栖正准备打烊,一个年轻的女孩,急匆匆地跑到了便利店门口。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一身职业装,脸上写满了焦虑。
“老……老板!”她喘着气说,“我……我的钥匙……忘在公司了!我老公出差了,要明天才回来,我……我进不了家门……”
林洅栖的心,猛地一跳。
机会来了!
“别急别急!”他立刻迎了上去,“你看,我们这里,有‘临时钥匙寄存服务’!”
女孩看着门口那个奇怪的装置,一脸茫然。
“这是……”
“就是你平时,可以把你家的备用钥匙,寄存在我们这里。像你今天这种情况,就可以直接来取了。”林洅栖耐心地解释。
“可是……我之前没有寄存过啊……”女孩快要哭了。
“没事!”林洅栖急中生智,“你……你有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住在附近的亲戚或者朋友?”
“有!我爸妈!他们就住在这个小区后面!”
“那太好了!”林洅栖说,“你现在就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把你的备用钥匙送过来,寄存在我们这里!我们等你!”
女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半小时后,一对焦急的中年夫妇,拿着一串钥匙,赶到了便利店。林洅栖按照流程,让他们设定了密码,预留了“暗号”——他们家宠物狗的名字。
“好了,阿姨,你女儿随时可以来取了。”林洅栖笑着说。
中年夫妇看着这个一脸真诚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门口那个“忘带钥匙神庇护所”,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小伙子,谢谢你啊!你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阿姨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硬要塞给林洅栖。
“不不不!我们这是免费的!”林洅栖赶紧摆手。
“那怎么行!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阿姨说着,看到了旁边的功德箱,她想了想,将那一百元,整整齐齐地叠好,投了进去。
“孩子,这是我们的心意,也是给这位……‘忘带钥匙神’的香火钱!希望他能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
就在那一百元投进功德箱的瞬间,忘带钥匙神猛地浑身一震。
他感觉到,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带着“被需要”和“被感激”的信仰之力,从功德箱里溢出,像金色的溪流,缓缓地,流入他的身体。
他那半透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厚重。他身上的灰色中山装,也仿佛被重新染上了色彩,变得挺括而精神。
他看着那对夫妇,又看了看林洅栖,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重获新生的、喜悦的泪。
当晚,那个年轻的女孩成功取回了钥匙,她再次来到便利店,对着林洅栖和忘带钥匙神,千恩万谢。
她成了“临时钥匙寄存箱”的第一个正式用户,也成了“忘带钥匙神”在这个时代,第一个虔诚的“信徒”。
从那天起,“忘带钥匙神庇护所”的名声,开始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慢慢传开。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自己的备用钥匙,寄存在这里。他们有的是因为经常加班,怕自己深夜回家忘带钥匙;有的是家里有老人,怕老人独自出门被锁在门外;还有的,只是图一个心安,觉得家里有把钥匙,被一位“神明”守护着,特别有安全感。
那个小小的功德箱里,开始有了或多或少的“香火钱”。有时是一枚硬币,有时是一张纸币,但无论多少,都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感谢。
而忘带钥匙神,也彻底变了样。
他不再是那个焦虑、落魄的中年男人形象。他变得神采奕奕,脸上总是带着温和而自信的微笑。他甚至开始主动和林洅栖讨论,如何改进寄存箱的密码系统,如何让符咒的防护力更强。
他不再是“被遗忘的神”,他重新成为了“家”的守护者。
林洅栖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他发现,帮助别人,原来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
这天晚上,他送走了最后一个取钥匙的顾客,正准备关门,沈砚之却走了过来。
“做得很好。”沈砚之说。
“还……还行吧。”林洅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给了他一个新的‘神龛’。”沈砚之看着门口那个小小的庇护所,缓缓地说,“也给了他一个新的‘神职’。”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林洅栖说。
沈砚之转过头,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映着便利店温暖的灯光,也映着林洅栖那张带着笑意的、年轻的脸。
“林洅栖。”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
“嗯?”
“谢谢你。”
林洅栖愣住了。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沈砚之的视线,落在了林洅栖的手机上,那个他通讯录里唯一的名字,“让我知道,被‘铭记’,是什么感觉。”
林洅栖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温柔,彻底填满了。
他看着沈砚之,看着这个清冷、孤独,却又在慢慢被他改变的遗忘之神,忽然觉得,自己继承这家便利店,或许,是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10. 神仙也要打零工10
“有间便利店”的苏醒,是从一声清脆的“叮铃”开始的。
那声音不再是孤寂的回响,而是序曲。紧接着,是各种细碎而鲜活的声响,交织成一首名为“人间”的交响乐。
是早起的大爷取走寄存钥匙时,那句中气十足的“小林老板,早啊!”;是背着书包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围在“痘痘护理小课堂”的专柜前,讨论着哪款洁面更适合油皮;是忘带钥匙神用他那温和而略带神棍气息的语调,为新来的寄存客户讲解着“双重密码”的安全性。
林洅栖站在收银台后,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温暖而真实的梦。
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顾客多问一句就手心冒汗、语无伦次的社恐青年。
他的身姿依旧清瘦,但脊背却挺直了许多,像一株在雨后终于舒展开枝叶的树苗。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意,那双原本总是怯生生躲闪着的眼睛,如今清澈而明亮,像被泉水洗涤过的黑曜石,盛满了坦然与善意。
他甚至学会了在顾客犹豫不决时,主动上前,用他那温和而专业的语调,给出最中肯的建议。
他发现,当他将注意力从“自己会不会被讨厌”转移到“我能不能帮到他”时,那道禁锢他多年的社恐枷锁,便悄然松动了。
每一次真诚的道谢,每一个信任的眼神,都像一缕温暖的阳光,融化着他心底的坚冰。那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像一剂缓慢生效的良药,滋养着他曾经干涸枯萎的自信。
这家便利店,也彻底褪去了那层破败、阴冷的外衣。
货架上的商品总是满满当当,地面被拖得一尘不染,能映出窗外流云的影子。窗台上的那盆多肉,在林洅栖的精心照料下,长出了新的侧芽,生机勃勃。连那只叫奶糖的猫,都变得肥硕了不少,毛色油光水滑,总爱懒洋洋地趴在收银台上,用尾巴尖轻扫着每一个经过的客人,仿佛它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
这里,终于有了“人间烟火气”。
而这一切,都被角落里的那个男人,默默地看在眼里。
沈砚之依旧坐在那张靠窗的单人沙发里,仿佛是这幅动态画卷中,唯一静止的元素。他今天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近乎一种透明的、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质感。
他的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前,几缕发丝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只留下高挺的鼻梁和形状优美的、略显淡薄的嘴唇,构成一幅冷峻而完美的侧脸剪影。
他手中的那本古书,似乎很久都没有翻动一页了。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越过书页,落在那个在店里忙碌的、清瘦的身影上。
他看着林洅栖踮起脚尖,努力地将一箱牛奶放上货架的顶端,阳光透过玻璃门,为他纤长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看着林洅栖因为一个顾客的玩笑而羞赧地低下头,耳根泛起可爱的粉色。他看着林洅栖在深夜里,就着台灯昏黄的光,认真地回复着每一条私信,神情专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林洅栖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用自己并不炽热、却足够执着的光芒,驱散了这家便利店的阴冷,也悄无声息地,照进了他那片亘古冰封的心湖。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像在万年不化的冰原上,看到了第一朵绽放的雪绒花,脆弱,却带着撼动神魂的美丽。
当林洅栖送走那群叽叽喳喳的女高中生,一转身,发现原本堆在角落的几箱饮料,已经整整齐齐地码在了货架上。他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假装在研究一排薯片生产日期的沈砚之身上。
林洅栖的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温热的暖流。他没有走过去道谢,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他知道,有些守护,是无声的。就像沈砚之,他从不言语,却总会在他看不到的角落,为他打理好一切。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两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然而,生活并非总是温情脉脉。有光明的地方,就必然会有阴影。
这天晚上,林洅栖正在盘点账目,便利店的门被“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那声音刺耳而突兀,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店内温馨和谐的氛围。
三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穿着破洞裤的年轻小混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黄毛,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是一张写满了嚣张与不羁的脸。他的眼神轻佻而恶意,像在巡视自己领地的野狗,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正在整理“钥匙寄存箱”的忘带钥匙神身上。
忘带钥匙神如今已不再是那个半透明的虚影,他穿着一身干净的中山装,身形挺拔,气质温和。但在那三个小混混面前,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喂,老头,”黄毛混混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你那破箱子里装的什么好东西啊?拿出来给哥们儿瞧瞧?”
忘带钥匙神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前的箱子,语气平静却坚定:“这是客人的私人物品,不能看。”
“不能看?”黄毛混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黄毛伸手就要去推忘带钥匙神的肩膀,“我今天还就非看不可了!你这破店,还敢藏着掖着?”
“住手!”
一声清喝,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林洅栖不知何时已经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忘带钥匙神面前。
他的心脏“怦怦”狂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怕,他当然怕。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这种充满恶意和挑衅的场面。那几个混混身上散发出的、属于街头巷尾的野蛮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战栗。
但他不能退。他的身后,是刚刚找到存在价值的忘带钥匙神,是那些邻居们托付的信任,更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这个小小的、温暖的港湾。
“几位,想要点什么?我请你们。”林洅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尽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请我们?”黄毛混混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的轻蔑更甚,“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在这片地界,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们说话的。”
“我不管你们是谁。”林洅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这里是便利店,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如果你们买东西,我欢迎。如果你们想捣乱,就请离开。”
“离开?”黄毛混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猛地伸手,重重地推了林洅栖的胸口一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林洅栖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背重重地撞在货架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感觉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但他依旧咬着牙,没有倒下。
忘带钥匙神和痘神都急了,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另外两个混混拦住了。
“怎么?想动手?”黄毛混混狞笑着,卷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粗糙的纹身,“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林洅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他甚至已经能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闭上眼,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疼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带着森然寒意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在便利店里弥漫开来。
那股气息,不像冬日的寒风,而更像来自万年冰窟的、能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
瞬间,整个便利店的温度都骤降了好几度,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三个嚣张的小混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远古的、沉睡的凶兽盯上了,从脚底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他们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那个不知何时,已经如鬼魅般,站在他们身后的男人。
沈砚之依旧穿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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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得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湖。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淡漠地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三只……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我……”黄毛混混张了张嘴,想说句狠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股无形的威压,让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沈砚之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白皙得如同艺术品。然后,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向下劈砍的动作。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巨响,那三个不可一世的小混混,像是被无形的重锤从天而降击中,齐刷刷地、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他们抱着自己的膝盖,痛苦地呻吟着,脸上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们没有受任何外伤,但身体却像是被拆散了重组一般,动弹不得。
沈砚之收回手,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走到他们面前,微微俯下身,用一种平淡到近乎残忍的语气,缓缓地说:
“滚。”
一个字,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神明般的威严。
那三个小混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互相搀扶着,头也不回地、狼狈不堪地逃出了便利店,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便利店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洅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他虽然知道沈砚之很强,但他从未想过,他会强到这种地步。
那是一种……超越了物理法则的、绝对的、令人敬畏的神的力量。
沈砚之转过身,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因为紧张和后怕而苍白的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此刻竟清晰地,映出了一丝……担忧。
“没事吧?”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我……我没事。”林洅栖摇了摇头,他看着沈砚之,心里涌起一股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情绪。有后怕,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拼尽全力保护的、巨大的、几乎让他想要落泪的安全感。
“以后,遇到这种事,别自己冲在前面。”沈砚之的语气,带着一丝压抑后的责备。
“可是……我不能让他们毁了这里。”林洅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里,有我。”沈砚之说。
简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让林洅栖感到安心。他知道,沈砚之不是在炫耀他的力量,他只是在告诉他:你不用害怕,有我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也没有人可以破坏你所珍视的一切。
林洅栖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看着眼前这个清冷的男人,看着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却因为担心自己而流露出一丝紧绷,他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在这一刻,彻底瓦解了。
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林神使”,他只是一个会害怕、会无助的,普通的林洅栖。
而他,也只是一个会为了他而动怒,会为了他而展露神威的,有点笨拙的,遗忘之神。
“沈砚之……”林洅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
“谢谢你。”
沈砚之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帮他理了理因为刚才的推搡而弄乱的衣领。
那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林洅栖温热的脖颈,让林洅栖忍不住缩了缩。那触感,像一块上好的寒玉,带着一丝清冽的、令人心安的凉意。
“别怕。”沈砚之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一声叹息,“有我在。”
林洅栖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看到,在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深处,不再是万古的寂寥和冰冷,而是……一片名亮的,璀璨的星河。
11. 神仙也要打零工11
那晚之后,便利店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小混混事件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是暗流涌动。
林洅栖对沈砚之的感觉,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单纯的敬畏、感激,或是那种朦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疼、担忧和强烈好奇的复杂情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感到一阵紧缩的疼。
他开始下意识地、更加仔细地观察沈砚之。
他发现,沈砚之虽然依旧清冷如月,但身上似乎多了一丝……疲惫。不是那种熬夜后的困倦,而是一种从神魂深处渗透出来的、仿佛连神明都无法承受的倦怠。那是一种比永恒更沉重的疲惫。
有时候,他会看到沈砚之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会闪过一丝极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空洞。那空洞转瞬即逝,快得像林洅栖的错觉,但林洅栖却捕捉到了。那不是放空,而是被抽离了灵魂的、短暂的死寂。
还有一次,痘神在兴奋地讨论着新推出的“祛痘面膜”配方,声音大了一些。沈砚之竟难得地蹙了蹙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是一个极其人性化的、表示不适的动作。
他的指尖依旧冰凉,但林洅栖却仿佛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皮肤下,正承受着怎样的剧痛。
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林洅栖的心上,密密麻麻,绵延不绝。
沈砚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疯狂地在他心底滋生。他开始翻阅那本厚重的《神明登记册》,希望能从关于“遗忘之神”的记载中,找到一些线索。
登记册上的文字古老而晦涩,大部分都在描述沈砚之的神职与权能——执掌遗忘,抹去记忆,平衡时间的流逝。但在页面的最下方,有一行用更小的、仿佛是后人补充的朱砂小字,写得潦草而急促:
“神力源于‘遗忘’本身,亦为‘遗忘’所困。世间遗忘之事愈多,其神力愈盛;然,若遗忘之物,承载了凡人过重之‘情’,则反噬其神,是为‘遗忘之殇’。”
“遗忘之殇?”林洅栖喃喃自语,他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遗忘,不就是应该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吗?忘记痛苦,忘记烦恼,才能轻装前行。为什么还会“反噬”?
他合上登记册,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重,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便利店里人不多。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没有买东西,只是径直走到收银台前,看着林洅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悲伤。
“孩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蓝色的保温杯?”她问,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我老伴儿给我买的,他走之前,特意嘱咐我,冬天一定要喝热水……我刚才还放在这儿,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了……”
林洅栖的心一紧。他记得这个老奶奶,她昨天也来过,当时她的老伴儿还陪着她。老爷爷精神矍铄,虽然话不多,但一直紧紧牵着老奶奶的手,眼神里满是宠溺。
林洅栖帮她找遍了整个便利店,都没有找到那个蓝色的保温杯。
“奶奶,您是不是记错了?您昨天来的时候,没有带保温杯啊。”林洅栖小心翼翼地说。
“没有?”老奶奶愣住了,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是吗……我好像……不记得了……”
她喃喃地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看着她孤独的背影,林洅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老爷爷已经去世很久了,或许,这只是她记忆里一个反复出现的、温暖的幻觉。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沈砚之。
他看到,沈砚之正低着头,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像盘踞的虬龙。他那张总是白皙如玉的脸,此刻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近乎一种透明的灰败。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痛苦。
林洅栖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立刻冲了过去,蹲下身,紧张地问:“沈砚之!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沈砚之缓缓地抬起头,他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是林洅栖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痛苦。那痛苦像一片黑色的海洋,几乎要将他自己也吞噬进去。
“我没事。”他勉强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打磨过。
“你还说没事!”林洅栖急了,他想去扶他,却又不敢碰,“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老奶奶?”
沈砚之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林洅栖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疼得像被刀割一样。他忽然想起了登记册上的那句话——“承载了凡人过重之‘情’,则反噬其神”。
难道……
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形,让他不寒而栗。
他守在沈砚之身边,直到傍晚,沈砚之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一些。他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虚弱的气息。
“你到底……在承受什么?”林洅栖看着他那双依旧带着疲惫的眼眸,轻声问。
沈砚之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洅栖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便利店里只有奶糖偶尔发出的、轻微的呼噜声。
“你真的想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林洅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
沈砚之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却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里,承载了万古的苍凉。
“我的神力,来自于‘遗忘’。”他缓缓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神魂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但你们凡人,并不知道‘遗忘’的真正代价。”
“凡人总以为,遗忘是一件好事。忘记痛苦,忘记悲伤,忘记那些不想再记起的人和事。他们向我祈祷,希望我能帮他们抹去这些记忆。”
“我能做到。我可以像删除文件一样,精准地找到那些记忆片段,然后将它们彻底抹去。每一次成功的‘遗忘’,都会化为纯粹的神力,滋养我的神格。”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你们是情感生物。你们的记忆,不是孤立的文件,而是一张巨大的、相互关联的网。当你抹去一段痛苦的记忆时,那些与它交织在一起的、珍贵的、温暖的记忆,也会一同被撕裂,被磨损。”
林洅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比如,一个想要忘记失恋痛苦的人。我抹去了他关于背叛和争吵的记忆,但同时,他也会忘记他们曾经在海边看过的日出,忘记他们第一次牵手时的心跳,忘记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无比幸福的瞬间。他的世界,确实不再痛苦了,但也变得……空洞了。”
“再比如,一个想要忘记亲人离世之痛的人。我抹去了他关于医院和葬礼的记忆,但同时,他也会忘记亲人临终前最后的叮嘱,忘记童年时温暖的拥抱,忘记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关于爱的细节。”
沈砚之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像一把生锈的刀,在林洅栖的心上反复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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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被‘选择性遗忘’的情感,它们并没有真正消失。它们变成了……无法消化的、沉重的情绪残渣。它们无法回归时间的洪流,也无法被我吸收,只能……堆积在我的神魂里。”
“每一次,当一个凡人为了逃避痛苦而向我祈祷时,我都要替他,承担那份被抛弃的、承载着‘爱’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在我的神魂里,反复切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停止。”
林洅栖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砚之的眼眸里,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寂寥。为什么他身上,总是萦绕着那种与世隔绝的清冷。
因为他,就是一座活着的、承载了世间所有“被抛弃的爱”的坟墓。
“刚才那个老奶奶……”林洅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不是在找保温杯。”沈砚之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是在潜意识里,想要找回她丈夫临终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她太痛苦了,她的本能,在向我祈祷,希望我能帮她忘记这份思念。”
“我拒绝了。因为一旦我抹去了这份思念,她生命中最后一份关于她丈夫的、最珍贵的温暖,也就消失了。但仅仅是她这份‘想要遗忘’的意念,就足以让我……感受到那份被撕裂的痛苦。”
林洅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为了不让凡人失去最后的温暖,而独自承受着世间所有情感碎片的、孤独的神。
他一直以为,沈砚之是强大的,是无坚不摧的。可他现在才发现,他的强大,是建立在最残忍的自我牺牲之上的。他的清冷,不是高傲,而是被无尽的痛苦浸泡后,唯一的保护色。
“你这个……笨蛋!”林洅栖哽咽着,骂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话。
他伸出手,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抱住了沈砚之。
那个拥抱,很用力,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他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颗被冰封了千年的心。他想用自己的拥抱,去分担哪怕万分之一的、他的痛苦。
沈砚之的身体,在那一刻,猛地一僵。
他感受着怀中那个温暖而颤抖的身体,感受着那股不属于他的、带着凡人温度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那颗早已习惯了孤寂与冰冷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那是一种……陌生的、滚烫的、让他几乎想要落泪的感觉。
他缓缓地,抬起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林洅栖的背上。
“林洅栖……”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于脆弱的颤抖,“别这样……”
“我不!”林洅栖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你不是遗忘之神吗?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些痛苦,也一并忘了?”
“我忘了……”沈砚之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我忘了我是谁,我忘了自己存在了多久,我忘了这世间万物……可我唯独,忘不了这些。”
“因为它们是‘爱’的残骸。而‘爱’,是连神,都无法彻底遗忘的东西。”
林洅栖的心,彻底碎了。
他抱得更紧了,仿佛想将自己整个人,都揉进沈砚之的身体里。
“沈砚之,”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光芒,“从今天起,我帮你。”
“我帮你,记住它们。”
“我帮你,记住那些被遗忘的爱。”
12. 神仙也要打零工12
“有间便利店”的“人间烟火气”,像一锅文火慢炖的老汤,愈发浓郁醇厚。忘带钥匙神的神龛前,香火虽非真火,却比任何寺庙都更“灵验”,功德箱里的零钱和硬币,叮当作响,是他重获新生的证明。痘神成了小有名气的“皮肤界活菩萨”,甚至有粉丝寄来了自己手工制作的感谢信和润喉糖。
林洅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会因陌生人一个眼神就蜷缩进壳里的少年。他的身姿依旧清瘦,但眉眼间却多了一种舒展的、被阳光亲吻过的从容。他会和来取钥匙的上班族聊聊天气,会耐心地教来买零食的小学生如何看生产日期,甚至会和忘带钥匙神一起,研究如何用新的符咒材质,来增强“守护”的寓意。
他发现,当他真正开始关心“他人”时,那个曾经让他恐惧的“世界”,便也向他露出了温柔的一面。
而沈砚之,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守护者。他身上的“遗忘之殇”并未因林洅栖那个拥抱而消失,但似乎……被抚平了一些。
林洅栖的关心,像一剂温和的麻药,虽不能根治病痛,却能让那无休止的切割,变得可以忍受。他依旧会因世间的“选择性遗忘”而感到痛苦,但每当这时,他只要一抬头,看到林洅栖在店里忙碌的身影,那片神魂深处的黑暗,就会被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透进一丝光来。
他开始更频繁地整理货架,会在林洅栖熬夜时,默默为他煮好一杯安神的蜂蜜水,甚至有一次,林洅栖抱怨店里的网络又卡了,视频加载不出来,第二天,店里的路由器就被换成了一个最新型号的,信号满格,流畅得不像话。
林洅栖看着那个崭新的路由器,又看了看正假装在看书的沈砚之,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这是沈砚之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笨拙地对他好。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阵不和谐的“卡顿”打破了。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林洅栖正用手机查看“痘痘护理小课堂”的后台数据,页面却突然开始无限转圈圈,视频加载条走到一半就顽固地停住。他习惯性地刷新,结果直接弹出了“网络连接已断开”的提示。
“又卡了?”他有些烦躁地嘟囔了一句。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吱呀”一声,被一阵微弱的、仿佛信号不良的电流声推开。
一个瘦小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连帽衫的少年,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自卑。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老式的、屏幕已经裂了几道纹路的笔记本电脑,电脑的电源指示灯,在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像一颗濒死的心脏。
林洅栖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认得他。
他就是《神明登记册》上的,“网络延迟神”。
一个在拨号上网时代,因为人们祈祷“网络再快一点,别卡了”而被供奉起来的神明。那时的他,是信息高速公路的开拓者,是连接世界的使者,人们渴望他的“加速”,哪怕只是快上0.1秒。
可现在,他看起来……比之前的忘带钥匙神还要落魄。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带着“马赛克”质感的状态,仿佛随时都会因为信号不好而彻底消失在空气里。他抱着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像是抱着自己唯一的、已经无法被世界识别的身份。
“你……你好。”林洅栖站起身,放柔了声音。
网络延迟神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是谁?这里……这里信号不好……”
“这里是‘有间便利店’,我是店长,林洅栖。”林洅栖指了指墙角那个崭新的路由器,“我们这里信号很好,你先进来吧。”
“信号好?”少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没用的……现在哪里信号都很好……5G、千兆光纤……没人需要我了……他们讨厌我,他们骂我,说我是‘460’(游戏延迟的代名词),是‘加载条’……”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迷茫。
“我以前……是英雄啊。”他抚摸着怀里的旧电脑,喃喃自语,“在大家还在用电话线拨号的时候,是我,让他们能更快地看到一张图片,听到一首歌。他们叫我‘加速之神’……可是现在,我成了‘延迟’的代名词……我……我快要被彻底格式化了……”
说着,他的身体变得更加模糊,甚至连声音都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我……我……我……”
“别怕!”林洅栖急切地打断了他,他怕再这样下去,这位神明会当场“掉线”。
他看着少年那张写满痛苦的脸,又想起了沈砚之那部空白的通讯录,想起了忘带钥匙神那串冰冷的钥匙。被时代抛弃,被需求遗忘,原来是这样一种,连存在本身都变成了一种错误的、彻骨的悲哀。
“不!不是的!”林洅栖急切地说,“他们不是不需要你了,只是……只是他们用错了你的能力!”
“用错了?”网络延迟神抬起头,像断了线的木偶,眼中只有空洞。
“对!”林洅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开始分析现代社会的网络生态。
5G很快,千兆光纤很快,但这种“快”,是有范围的。它像一条宽阔平坦的高速公路,只通向繁华的都市。而在那些偏远的山区,那些信号塔难以覆盖的角落,网络依旧是奢侈品。
林洅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他从纪录片里看到的画面:在云雾缭绕的大山深处,孩子们要走几个小时的山路去上学,他们的教室可能只有一间,老师是唯一的坚守者。那里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眼前的大山和头顶的蓝天。网络,对他们来说,是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一扇窗,可那扇窗,却总是被厚厚的雾气遮挡。
那里的孩子们,可能为了加载一节网课,要对着转圈圈的屏幕等上半小时,那缓慢的进度条,像是在一点点消磨他们的耐心和希望。那里的老人,可能想和远在城市打工的子女视频,却只能看到一张模糊不清、不断卡顿的马赛克脸,听着断断续续的电流声,连一句完整的“我想你”都说不出口。在海岛上的灯塔看守人,在戈壁滩上的地质勘探员,在雪域高原上的边防战士……他们被物理的隔绝,困在了一个信息的孤岛上。
在这些地方,他们需要的不是极致的“快”,而是稳定的“通”。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将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信号,缓冲、整理、再稳定地传递出去的……守护者。
而“网络延迟神”,他的神职,不就是“延迟”和“缓冲”吗?他不是“加速”,而是“优化”!他能让不稳定的连接,变得可以忍受!
一个全新的、大胆的计划,在林洅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我有一个办法!”林洅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一个能让你重新被需要,重新成为守护者的办法!”
网络延迟神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你说。”
“我们可以在店里,设置一个‘网络优化服务站’!”林洅栖越说越兴奋,“你的神力,不是用来让快变得更快,而是用来让慢,变得不那么慢!”
“我们可以为那些网络信号不好的偏远地区用户,提供‘数据缓冲’服务!他们可以把需要下载的大文件,比如网课视频、学习资料,先上传到你的‘服务器’里——就是你的这台笔记本电脑!然后,你用你的神力,在后台慢慢地、稳定地下载,等下载完成了,再通知他们来取!”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需要守在电脑前,眼巴巴地等着那个永远走不完的加载条了!他们可以把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你就是他们的‘数据缓冲守护神’!”
网络延迟神彻底愣住了,他抱着那台破旧的电脑,呆呆地看着林洅栖,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可是……可是我的神力,是‘延迟’啊……我只会让东西变慢……”
“不!”林洅栖摇了摇头,眼神无比坚定,“你的神力,是‘缓冲’!是‘优化’!就像水库,不是让水流变慢,而是为了在干旱时,能有稳定的水源供应!你不是延迟,你是保障!”
“保障……”网络延迟神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想法很好,但有两个致命问题。”
林洅栖回头,看到沈砚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书,正看着他们,眉头微蹙。
“什么问题?”林洅栖问。
“第一,信任。如何让凡人相信,一个连门面都破破烂烂的便利店,能处理他们重要的数据?他们的隐私如何保障?”
“第二,技术。你的神力,真的能对抗物理定律吗?在信号几乎为零的地方,你如何‘下载’?”
沈砚之的两个问题,像两盆精准的冰水,浇在了林洅栖刚刚燃起的火焰上。
是啊,他只想到了“情怀”,却忽略了最核心的“技术”和“信任”问题。
网络延迟神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你看……我就说……没用的……我……我……”他的身体又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闪烁。
“不!有办法!”林洅栖却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燃烧着一种不服输的倔强,“问题,是用来解决的!”
他走到沈砚之面前,像是在请教,也像是在辩论。
“第一个问题,信任!我们可以用‘神明’来做背书!我们就在店门口,立一个‘数据缓冲守护神’的神龛!我们可以设计一个专属的logo,一个由‘缓冲图标’和‘守护盾牌’组成的标志!凡人看到这个标志,就会知道,这里有一位神明在守护他们的数据!”
“第二个问题,技术!”林洅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想法,“我们可以……利用‘延迟’本身!”
“利用延迟?”
“对!”林洅栖解释道,“你的神力,不是‘加速’,而是‘等待’!我们可以创建一个云端队列!用户把下载链接发给我们,我们把它放进队列里。你的神力,就像一个超级耐心的‘下载器’,它不需要速度,它只需要‘时间’!你可以用你的神力,去‘捕获’那些在空气中飘散的、微弱的信号碎片,哪怕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收集,用几天,甚至一个星期的时间,总能把一个完整的文件拼凑出来!”
“这就像……在沙漠里,用一张非常细密的网,一滴一滴地收集露水。虽然慢,但总能收集到!而别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只有你,‘网络延迟神’,才能做到!”
网络延迟神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神,而绞尽脑汁,滔滔不绝。他感觉自己那颗快要因为被嫌弃而“宕机”的核心,像是被一股温暖的、强大的电流,重新激活了。
沈砚之看着林洅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也泛起了他自己都未曾察预的、欣赏的波澜。这个总是害羞、总是低着头的年轻人,在决定要帮助别人的时候,身上会爆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那光芒,比他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耀眼。
“我……我愿意!”网络延迟神激动地握紧了拳头,他走到林洅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林……林神使!我愿意试试!”
“别叫我神使了,叫我林洅栖就好。”林洅栖赶紧扶起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说干就干。
林洅栖立刻在网上订购了一个高性能的NAS(网络附属存储),作为“数据缓冲服务器”。网络延迟神则激动地抱着他那台旧电脑,开始设计“数据缓冲守护神”的logo和神龛。他画得极其认真,那闪烁的马赛克手指,在触摸板上创造出了一个流畅而充满科技感的标志——一个由无数“0”和“1”组成的、正在被盾牌守护的缓冲图标。
沈砚之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却默默地,拿出了工具,开始为这个新的“服务站”,搭建一个专属的、带有防静电功能的机柜。
几天后,一个充满未来感和神圣感的“数据缓冲守护神服务站”,在“有间便利店”的一角,正式成立了。
神龛里,没有神像,只有一块显示屏,上面循环播放着网络延迟神亲手设计的logo。
神龛下面,是崭新的NAS机柜,旁边,还立着一块小黑板,上面是林洅栖用粉笔写的、可爱的宣传语:
【网课卡成PPT?视频变马赛克?别怕!数据缓冲守护神在这里为你护航!】
【专属云端队列,离线下载服务,让你的等待,变得更有价值!】
【本服务免费,随心随喜,功德箱就在旁边哦~】
林洅栖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到网络延迟神正紧张地搓着手,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别担心,会有人来的。”林洅栖安慰道。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个“数据缓冲服务站”,依旧无人问津。没有一个顾客,能理解这个听起来就很复杂的服务是什么意思。
网络延迟神的神情,一天比一天沮丧。他开始怀疑,林洅栖的计划,是不是真的行不通。
林洅栖也开始有些着急,但他依旧强装镇定,每天都把机柜擦得锃亮,把小黑板上的字描了一遍又一遍。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一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皮肤黝黑的男人,走进了便利店。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神里带着一丝焦急。他的嘴唇干裂,脸上带着被高原紫外线灼伤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像山涧里的泉水,清澈而坚韧。
“老板,请问……你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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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有网络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很稳定的那种。”
“有啊,我们这里信号满格。”林洅栖指了指路由器。
“太好了!”男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递给林洅栖,“我是西部山区支教老师,我们那边信号特别差,孩子们下周要参加一个线上绘画比赛,需要下载一个很大的教学软件,大概有5个G。我在镇上等了两天了,用遍了所有能用的网,每次下载到一半就断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
“我们那儿的学校,建在半山腰上,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电线杆,上面挂着一个信号放大器。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勉强发个微信。一刮风下雨,就彻底和世界失联了。孩子们最大的娱乐,就是趴在教室的窗户上,看远方的云。他们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海,没见过摩天大楼,这个绘画比赛,是他们唯一能‘走出去’看看的机会……”
支教老师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林洅栖的心上。他仿佛能看到,在那遥远的大山里,一群孩子,正围着一台小小的、屏幕布满划痕的旧电脑,眼巴巴地盯着那个永远在转圈的加载图标,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和这个支教老师一样,对世界的渴望。
林洅栖的心,猛地一跳。
机会来了!
“老师,你看看这个!”他立刻将男人引到了“数据缓冲守护神服务站”前,开始详细地解释他们的服务。
支教老师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无法理解这种“玄学”般的下载方式。
“你的意思是……你们能把软件下载好,然后……再拷贝给我?”
“对!你把下载链接给我们,剩下的,就交给我们神明!”林洅栖指了指那个闪烁的logo,一脸认真。
支教老师看着林洅栖那张真诚的脸,又看了看那个充满科技感的服务站,犹豫了。5个G的软件,对他来说,是孩子们接触外面世界的一扇窗,太重要了。
“……好吧,我试试。”他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这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便利店老板。
林洅栖立刻将下载链接,输入了网络延迟神创建的“云端队列”。
网络延迟神紧张地坐在电脑前,他那双半透明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林洅栖看不懂屏幕上那些滚动的代码,但他能看到,网络延迟神的身体,正在发出微弱的、蓝色的光芒。
他正在用自己的神力,去“捕获”那些来自遥远服务器的数据包。
“老师,你先回去吧,一个星期后,你来取就行。”林洅栖说。
支教老师将信将疑地留下了联系方式,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成了网络延迟神的“战斗周”。他几乎不眠不休,全身心地投入到那5个G的数据下载中。林洅栖看到,他的身体时而变得清晰,时而变得模糊,有时甚至会因为信号太差而“卡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他没有放弃。
一个星期后,当支教老师再次来到便利店时,林洅栖将一个存满了资料的U盘,交到了他的手中。
“好了,老师,全在里面。”
支教老师难以置信地将U盘插入自己的平板,当他看到那个安装包,完整地、静静地躺在那里时,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真的……真的下载好了!你们……你们是怎么办到的?”他看着林洅栖,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骄傲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是‘数据缓冲守护神’的功劳。”林洅栖笑着说。
支教老师从钱包里拿出所有的现金,硬要塞给林洅栖。
“不不不!我们这是免费的!”林洅栖赶紧摆手。
“那怎么行!你们帮了我们大忙了!这些孩子们,会一辈子感谢你的!”老师说着,看到了旁边的功德箱,他想了想,将那些钱,整整齐齐地叠好,投了进去。
“孩子,这是我们的心意,也是给这位……‘数据缓冲守护神’的香火钱!希望他能保佑我们山里的孩子,也能连接上这个精彩的世界!”
就在那一沓钱投进功德箱的瞬间,网络延迟神猛地浑身一震。
他感觉到,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带着“被需要”和“被感激”的信仰之力,从功德箱里溢出,像金色的溪流,缓缓地,流入他的身体。
他那带着马赛克质感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流畅。他身上的蓝色连帽衫,也仿佛被重新渲染,变得鲜艳而挺括。他怀里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裂纹竟也慢慢愈合,散发出全新的、属于科技的光芒。
他看着那个支教老师,又看了看林洅栖,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下了滚烫的、由“0”和“1”组成的、滚烫的泪水。
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重获新生的、喜悦的泪。
当晚,支教老师的故事,通过他的朋友圈,在某个支教志愿者群里,开始慢慢传播。
“数据缓冲守护神”的名声,开始在这个小小的、被高速网络遗忘的圈子里,慢慢传开。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他们需要的资料链接,发到林洅栖的邮箱。他们有的是偏远地区的医生,需要下载最新的医学文献,为山里的病人看病;有的是海岛上的科研人员,需要同步研究数据,监测海洋环境的变化;还有的,只是想给远方的家人,下载一部他们永远无法在线流畅观看的电影,让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那个小小的NAS机柜里,开始存储了各种各样的“希望”。每一个文件,都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感谢。
而网络延迟神,也彻底变了样。
他不再是那个自卑、落魄的少年。他变得神采奕奕,脸上总是带着自信而专注的微笑。
他甚至开始主动研究各种网络协议和数据压缩技术,他的神力,也从单纯的“延迟”,进化成了更高级的“数据优化”和“信号聚合”。
他不再是“被嫌弃的神”,他重新成为了“连接”的守护者。
林洅栖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他发现,帮助别人,原来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
这天晚上,他送走了最后一个来拷贝资料的顾客,正准备关门,沈砚之却走了过来。
“做得很好。”沈砚之说。
“还……还行吧。”林洅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给了他一个新的‘服务器’。”沈砚之看着那个闪烁着蓝色指示灯的机柜,缓缓地说,“也给了他一个新的‘端口’。”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林洅栖说。
沈砚之转过头,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映着便利店温暖的灯光,也映着林洅栖那张带着笑意的、年轻的脸。
13. 神仙也要打零工13
“数据缓冲守护神”的传说,像一株在数字荒原上悄然绽放的蒲公英,乘着看不见的风,将希望的种子,播撒到了一个个被高速网络遗忘的角落。
“有间便利店”不再仅仅是一家便利店,它成了一个中转站,一个连接点,一个在信息时代里,为那些“掉线”的灵魂,提供“缓冲”的港湾。林洅栖的邮箱里,开始塞满了来自天南海北的求助邮件。每一封邮件背后,都是一个渴望连接的故事,一个被物理隔绝的世界。
他看到了来自南海某岛屿的灯塔看守人,希望能下载最新的气象导航软件,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台风季;他看到了来自西北戈壁滩的石油勘探队员,需要一份巨大的地质数据库,来确定下一口钻井的位置;他还看到了来自雪域高原的边防哨所,战士们想看一场完整的春节联欢晚会,而不是那个卡顿得只剩下幻灯片的直播。
这些邮件,像一封封来自远方的信笺,用最朴素的语言,描绘着最深沉的渴望。林洅栖将这些链接一一整理,交给网络延迟神——现在,他已经有了新的、更响亮的名字:“数据缓冲守护神”,或者,大家更喜欢叫他“缓冲君”。
缓冲君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半透明的、随时会“掉线”的少年。他的身体凝实而稳定,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连帽衫,也换成了一件印有他亲手设计的logo的黑色T恤,看起来专业又干练。他坐在那台崭新的、被沈砚之加固过的服务器前,眼神专注而自信。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滚动的代码,不再是混乱的乱码,而是一首首由“0”和“1”谱写的、充满希望的交响曲。
他不再是“延迟”的代名词,而是“耐心”与“守护”的化身。他的神力,在一次次为他人“缓冲”数据的过程中,得到了淬炼和升华。他甚至学会了如何将微弱的信号“编织”在一起,像一位巧手的织女,将一根根脆弱的丝线,汇成一张坚韧的网。
忘带钥匙神的神龛前,香火鼎盛。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附于冰冷钥匙的虚影,他成了邻里街坊最信赖的“安全管家”。他会用神力,为那些晚归的加班族,点亮一盏家门口的灯;他会为那些独自在家的老人,送去一份“有人守护”的安心。他的存在,让“家”这个概念,变得更加温暖和具体。
痘神也成了便利店的“常驻专家”。他甚至开辟了一个小小的线上咨询专栏,用他那通俗易懂的语言,解答着各种青春期烦恼。他的功德箱里,除了零钱,还多了一封封来自年轻人的感谢信,信里充满了“重获新生”的喜悦。
“有间便利店”的神明们,一个接一个地,找到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位置。他们不再是被遗忘的、无用的旧神,他们重新拥有了被“需要”的价值。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洅栖,却依旧是那个温和、谦逊的店长。他每天依旧认真地擦拭货架,热情地招待顾客,为每一份小小的进步而感到由衷的快乐。他看着这些曾经落魄的神明,因为自己的帮助而重新焕发光彩,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他的心。他发现,原来,治愈自己社恐的最好方法,不是逃避,而是去拥抱,去给予。
这份由衷的喜悦和满足,在神明的世界里,是比任何香火都更纯粹、更强大的信仰之力。它纯净、温暖,不掺杂任何功利,仅仅是一个灵魂在帮助另一个灵魂后,所散发出的最本源的光辉。
这股力量,像无形的丝线,跨越了时空,牵动了那些同样在困境中挣扎的小神们。
这天傍晚,便利店的门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响得更频繁。
第一个到来的,是一位身形佝偻、拄着一根枯木拐杖的老妇人。她的身上,带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发霉的味道。她一进门,就浑浊的眼睛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了林洅栖身上。
“孩子……你就是林洅栖吗?”她的声音,像干枯的树叶在摩擦。
“是的,奶奶,您是?”
“我是……‘织补之神’。”老妇人缓缓地说,“在很久以前,人们珍惜每一件衣物,破了,会拿来让我织补。我的神力,能让断裂的丝线重新连接,让破洞的衣物完好如初。可是现在……没人再需要织补了。他们坏了,就扔掉,买新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破了洞的、用旧毛线织成的手套,眼神里满是落寞。“我的神力,我的存在,就像这只手套上的破洞,再也……补不上了。”
林洅栖的心,一酸。他走上前,轻轻握住老妇人冰冷的手,那双手上布满了老茧,却异常灵巧。他看着那只破洞的手套,轻声说:“奶奶,织补不是没用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现在,人们修补的,是‘关系’,是‘心情’。您看,忘带钥匙神,修补的是人们‘家’的安全感;痘神,修补的是人们脸上的‘自信’。您也是修补之神啊。”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他之前记下的一个求助。
“前两天,有个女孩写信来,她不小心弄丢了奶奶留给她的唯一一封手写信,她哭得很伤心,说那是她最珍贵的回忆。如果……如果您能用您的神力,帮她‘织补’回这份记忆,或者说,帮她找到这份失落的情感寄托,那您的织补,是不是比修补一件衣服,更有意义呢?”
织补之神浑身一震,她浑浊的眼睛里,渐渐亮起了光。她看着林洅栖,像是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紧接着,一个瘦高的、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有些神经质,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大腿,眼神里充满了焦虑。
“我是‘灵感之神’。”他自我介绍道,声音又快又急,“以前,诗人、画家、音乐家,都会向我祈祷,希望能获得一丝灵感。可是现在,AI可以写诗,可以作画,可以作曲!他们不再需要我了!我的灵感,变得一文不值!”
“不!”林洅栖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AI可以模仿,但无法创造真正的‘情感’。灵感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来源于生活,来源于感动。您看,缓冲君为山里的孩子下载教学软件,那里面,就蕴含着‘希望’的灵感。您不是灵感之神吗?您应该去收集这些最真挚的情感,将它们编织成真正的灵感,送给那些需要它的人!”
灵感之神也愣住了,他停止了敲打大腿的手,若有所思。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小神,循着那股纯粹的信仰之力,找到了这里。
有“书信之神”,在即时通讯的时代,他守护着那些被遗忘在抽屉里的、手写的情书和家书;有“手作之神”,在工业化生产的浪潮下,他守护着每一件带着手作温度的、独一无二的作品;甚至还有“午睡之神”,他守护着那些在忙碌生活中,偷得片刻安宁的、疲惫的灵魂。
小小的便利店,一时间,竟变得人满为患。这些形态各异、神情落寞的小神们,围在林洅栖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的困境。
林洅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耐心地倾听着,像一个最专业的心理医生,为每一位神明,分析着他们神职的“新时代意义”,为他们指出一条全新的、充满希望的道路。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像一盏明灯,照亮了这些在黑暗中徘徊已久的灵魂。
“原来……我还可以这样……”
“我明白了,我的神职,不是消失了,而是进化了!”
“谢谢你,林洅栖!你让我们……重新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小神们激动地围着林洅栖,向他表达着最诚挚的感谢。他们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属于神明的光芒。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充满了希望。
整个便利店,都沉浸在一种温暖而神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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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围里。
而在这片热闹的中心之外,角落里,沈砚之依旧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
他手中捧着那本古书,但书页却一页未动。他的目光,穿过那些闪烁着神光的小神们,精准地,落在了被他们簇拥在中心的、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他看着林洅栖,看着他被一群神明围着,脸上带着一丝腼腆,却又无比真诚的笑容。他看着他用最温柔的语言,去安抚一颗颗失落的心;他看着他用最清澈的眼眸,去点亮一个个黯淡的神格。
沈砚之的心,像被一片温暖的羽毛,轻轻地拂过。
他见过太多的人间悲欢,见证过太多的王朝更迭。他曾以为,世间的一切,都逃不过被遗忘的命运。神明如此,凡人亦如此。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永恒的、冰冷的循环。
可是,林洅栖的出现,却像一道无法被计算的变量,彻底打乱了他那亘古不变的公式。
这个凡人,用他那看似脆弱的、温暖的善意,对抗着整个世界的遗忘。他不是用强大的神力,而是用共情和理解,去“修复”那些被时代抛弃的神明。他像一位技艺高超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破碎的神格,重新拼凑起来,并赋予它们全新的、更加璀璨的光芒。
沈砚之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那些因为林洅栖而重获新生的神明,看着林洅栖脸上那满足而纯粹的笑容,他那颗被“遗忘之殇”折磨了千万年的、冰冷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那股暖流,很轻,很柔,却足以融化他神魂深处,最坚硬的冰,他看着林洅栖,看着这个正在改变一切,也正在改变着他的年轻人。
然后,一个几乎无人察觉的、细微的动作,发生了。
他那总是紧抿着的、形状优美的、略显淡薄的嘴唇,那仿佛承载了万古寂寥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笑容,甚至算不上一个微笑。它只是一个弧度,一个转瞬即逝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它像一颗流星,划破了沉沉的夜空,虽然短暂,却留下了最璀璨的痕迹。
它像一朵雪莲,在万年冰封的雪山顶上,悄然绽放,虽然孤寂,却美得惊心动魄。
这个微扬的嘴角,是他沉寂了万古的神情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泄露出的、属于“沈砚之”这个个体的,真实的情绪。
那情绪里,有欣慰,有欣赏,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温柔”的东西。
没有人看到。
忘带钥匙神正激动地和大家分享他“守护”的趣事;痘神在和灵感之神讨论如何用“自信”来激发“灵感”;织补之神则拉着书信之神,讨论如何用“情书”来“织补”破碎的心。
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新生和喜悦里,没有注意到,那个一直被他们视为“高冷”的遗忘之神,此刻,正用一种怎样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
更没有注意到,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封面容上,那朵悄然绽放,又迅速隐去的,温柔的雪莲。
只有林洅栖,在送走最后一位神明,转身准备收拾东西时,无意间,瞥了角落一眼。
他看到沈砚之依旧坐在那里,神色淡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他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好像……看到沈砚之的嘴角,动了一下?
不,一定是错觉吧。那个比冰山还冷的男人,怎么会笑呢?
林洅栖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他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沈砚之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里,那朵刚刚隐去的雪莲,仿佛又在心底,悄然绽放了一次。
林洅栖,你就像一个奇迹。
一个,连神,都无法遗忘的奇迹。
14. 神仙也要打零工14
神明聚会的余温,在“有间便利店”里久久未散。那些重获新生的小神们,虽然已经离去,但他们留下的、充满希望的信仰之力,却像一层看不见的金色光晕,笼罩着这家小小的店铺。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甜润起来,连那只叫奶糖的猫,都更喜欢趴在店门口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仿佛在品味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林洅栖的心情,也从未如此轻松和开阔。他不再害怕与人交流,甚至开始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他发现,当他将注意力从自身的恐惧转移到他人的需求上时,世界便向他敞开了最温柔的一面。
这天,便利店难得的清闲。忘带钥匙神和痘神都出去“拓展业务”了,缓冲君正全神贯注地处理一个来自南极科考站的、长达10G的数据包。沈砚之依旧坐在角落,但他今天没有看书,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林洅栖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为这家店,为这些新的家人,做点什么。他想起了爷爷,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将这家店留给他,却从未解释过一切的神秘老人。
店里的阁楼,自爷爷去世后,林洅栖就很少再上去。那里堆满了爷爷的旧物,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像一段被封存的时光。他决定上去看看,整理一下,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这家店、关于这些神明的、更久远的线索。
阁楼的木梯发出“吱呀”的声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林洅栖推开那扇小小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旧书、樟脑丸和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里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一张旧书桌,一个靠墙的大木箱,还有几把落了灰的椅子。
他走到那个大木箱前,蹲下身,轻轻拂去箱盖上的灰尘。箱子没有上锁。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开启一个尘封的秘密,缓缓地,打开了箱盖。
箱子里,装满了爷爷的“宝藏”。是一本本手写的账簿,记录着便利店几十年来的每一笔收支;是一些已经褪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糖纸;还有一把生了锈的、但依旧能吹响的口琴。
林洅栖一件一件地翻看着,每一样东西,都能勾起一段温暖的回忆。他的爷爷,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老人,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他从未想过,这样一位平凡的老人,会和神明扯上任何关系。
就在箱子的最底层,他摸到了一个硬质的、冰凉的相框。
他将相框拿了出来,吹去上面的灰尘。那是一张很老的、已经严重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的边缘有些卷曲,像是被无数双手摩挲过。
林洅栖的心,在看到照片的瞬间,猛地一跳。
照片的背景,正是“有间便利店”的门口。那块招牌,比现在看到的要新得多,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照片里,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他的爷爷。那时的爷爷还很年轻,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头发乌黑,笑容灿烂,他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搭在身边人的肩膀上,神采飞扬,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而另一个人……
林洅栖的呼吸,瞬间凝固了。
那个人,穿着一身简单的、款式复古的白衬衫和黑长裤,身形清瘦挺拔。他的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平静地看着镜头。他的气质,清冷而疏离,仿佛与这个喧闹的人世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张脸,除了更年轻一些,少了些许岁月沉淀下的疲惫,简直……和沈砚之一模一样!
林洅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拿着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无数的疑问,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
爷爷……怎么会和沈砚之……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
这张照片,看起来至少是几十年前拍的。沈砚之是神明,是永恒的存在,他拥有年轻时的容貌,这并不奇怪。可爷爷呢?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朋友?合作者?还是……别的什么?
林洅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他想起沈砚之第一次出现在便利店时的样子,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想起沈砚之总是默默地守护着这家店,守护着他。这仅仅是因为他是“遗忘之神”,而这里是“神明中转站”吗?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他必须去问个清楚。
林洅栖紧紧地攥着那张照片,像是攥着一个滚烫的烙铁。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下木梯。
当他再次回到便利店时,他的心情已经无法像刚才那样平静。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沈砚之,那个男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
林洅栖走到收银台后,将照片轻轻地放在台面上,却没有立刻开口。他的心跳得很快,像揣了一只兔子。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怕自己的问题,会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会触碰到沈砚之不想提及的过去。
沈砚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林洅栖身上,然后,又落在了那张泛黄的照片上。
在看到照片的瞬间,沈砚之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澜。那波澜很淡,像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却还是被林洅栖捕捉到了。
“你……发现了。”沈砚之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更沙哑。
“这是……你和我爷爷?”林洅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砚之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了收银台前。他拿起那张照片,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拂过照片上,林洅栖爷爷那张灿烂的笑脸。
他的动作,充满了无尽的怀念和温柔。
“他叫林远山。”沈砚之缓缓地说,“你的爷爷。”
“我知道。”林洅栖看着他,“你们……是什么关系?”
沈砚之沉默了很久。便利店里,只有缓冲君的服务器发出的、轻微的嗡嗡声。
“他……”沈砚之似乎在组织语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浮现出一片遥远的、被时光模糊了的景象,“他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林洅栖愣住了。
“在我被遗忘,神力衰弱到几乎要消散的时候,是他,将我留在了这里。”沈砚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感慨,“那时候,这家便利店,刚刚开业。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是个凡人,却对神明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他每天都会在店里,留一杯温热的茶,和一块空着的座位。他说,这是给‘路过的神’准备的。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直到有一天,我因为神力耗尽,几乎要变成透明的虚影,是他,将那杯温热的茶,推到了我的面前。”
“他看着我,笑着说:‘如果你是神,那一定很孤独吧?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洅栖的心上。
他无法想象,在那个神明彻底被时代抛弃的年代,他的爷爷,是如何用他那凡人的、温暖的善意,去接纳一个即将消散的、孤独的神。
“从那以后,我就留了下来。”沈砚之继续说道,“他从不向我祈求任何东西,他只是……陪着我。他会跟我讲他今天遇到的趣事,会跟我抱怨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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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又涨了,会把他觉得好吃的东西,分给我一半。他把我,当成了一个真正的朋友,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
“这张照片,就是在他拍这张照片的那天,是他硬拉着我拍的。”沈砚之的嘴角,似乎又浮现出那个无人察觉的、微扬的弧度,“他说,要记录下‘我们店’开张的第一天。他说,我们是合伙人。”
“合伙人……”林洅栖喃喃自语。
“对,合伙人。”沈砚之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柔和,“他这家便利店,从来都不是为了赚钱。它是为了给像我这样,被遗忘的神,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他才是真正的‘神使’,是这家店的创始人。”
林洅栖的心,被巨大的、温暖的情感填满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继承了爷爷的遗产,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继承的,是一份多么沉重而伟大的事业。
他的爷爷,那个平凡的老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温柔而伟大的人。
“那……我爷爷他……”林洅栖想问,爷爷是怎么去世的,为什么没有把这些告诉他。
“他只是……寿终正寝了。”沈砚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作为一个凡人,他已经活得足够精彩,足够幸福。他走的时候,很安详。他只是不想让你,背负上这些不属于你的责任。他希望你,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自由地、快乐地生活。”
“可是……我还是继承了这里。”林洅栖说。
“是啊,你还是继承了这里。”沈砚之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映着林洅栖的身影,清晰而专注,“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或许,你和你的爷爷一样,天生就拥有,能看见神明孤独的、温柔的眼睛。”
林洅栖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看着沈砚之,看着这个被爷爷拯救,又被自己“唤醒”的神,心中百感交集。
原来,他们之间的羁绊,从爷爷那一代,就已经开始了。
“所以……”林洅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留在这里,守护我,也是因为……我爷爷?”
“一开始,是。”沈砚之坦然地承认,“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这家店。但现在……”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而温柔的光芒。
“现在,是为了你。”
林洅栖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沈砚之,看着这个清冷、孤独,却又对他如此坦诚的神。他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不再纠结于爷爷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也不再纠结于自己和沈砚之之间,那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继承的,不仅仅是这家便利店,还有爷爷未完成的、守护神明的使命,以及……眼前这个,被爷爷和他,共同拯救的,遗忘之神。
“沈砚之。”林洅栖看着他,认真地开口。
“嗯?”
“以后,也请多指教了。”林洅栖伸出手,像是在签订一个神圣的契约。
沈砚之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那只冰凉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握住了林洅栖的手。
两只手,一只温暖,一只冰凉,在这一刻,紧紧地交握在了一起。
那跨越了代际的、关于守护与被守护的约定,在这一刻,得到了新的延续。
窗外,夕阳正浓,将整个便利店,都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那张泛黄的照片,静静地躺在收银台上,照片上,年轻的爷爷和年轻的沈砚之,正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仿佛在说,欢迎回家。
15. 神仙也要打零工15
那张泛黄的照片,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有间便利店”最深层的秘密,也打开了沈砚之那颗尘封了万古的心。
林洅栖与沈砚之之间,那层看不见的、由敬畏和好奇构成的薄冰,彻底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而深刻的联结。他们是伙伴,是家人,是共同守护着一个秘密的同盟。
林洅栖不再像以前那样,在沈砚之面前感到紧张和拘谨。他会自然地和他讨论店里的小神们,会兴奋地告诉他,织补之神又成功“织补”好了一段破碎的亲情,灵感之神将一个孩子的“希望”转化成了一首动人的诗。
而沈砚之,也变得不再那么“遥远”。他会安静地听着,偶尔,会补充一两句关于那些神明的、古老的趣事。他的话语依旧不多,但林洅栖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比以前柔和了许多。那双曾经盛满了宇宙孤寂的眼眸,如今,也映入了便利店这小小的、温暖的人间烟火。
这天晚上,缓冲君成功地处理完了来自南极科考站的数据,兴奋地向林洅栖展示着那些珍贵的冰川影像。忘带钥匙神和痘神也凑了过来,小小的便利店,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
林洅栖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中忽然涌起一个新的疑问。
他等到小神们都各自“休息”后,走到了沈砚之的身边。
“沈砚之,”他轻声问,“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是小神们聚集在这里?世界上像这样被遗忘的神明,肯定还有很多,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沈砚之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他转过头,看着林洅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一片星海。
“你爷爷,林远山,”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是个天才。他虽然只是个凡人,但他却比任何神明,都更懂得‘记忆’的本质。”
“记忆的本质?”林洅栖有些不解。
“嗯。”沈砚之点了点头,“他认为,神明的存在,并非依靠信仰之力,而是依靠‘羁绊’。只要与凡人之间还存在一丝羁绊,神明就不会真正消亡。而这家便利店,你爷爷将它建造的,不仅仅是一个港湾,更是一个……‘记忆锚点’。”
“记忆锚点?”林洅栖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感觉其中蕴含着深奥的哲理。
“对。”沈砚之站起身,走到便利店的中央,伸出手,仿佛在触摸着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丝线。
“你看,这家店,从你爷爷那一代开始,就承载了太多的故事。忘带钥匙神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个深夜加班、忘了带钥匙而痛哭的女孩;痘神治愈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因为满脸痘痘而不敢出门的少年;甚至,连我,也是在这里,被你爷爷从彻底遗忘的边缘,拉了回来。”
“这些事件,这些情感,这些神明与凡人之间产生的‘羁绊’,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们被这家店,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全部吸收、储存了起来。”
沈砚之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
“这家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记忆体’。它储存了‘被守护的安心’,储存了‘重获自信的喜悦’,储存了‘不被遗忘的温暖’。这些记忆,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温暖的‘场’。”
“对于那些被时代抛弃、神力衰弱的小神们来说,这个‘场’,就像黑暗中的灯塔,像寒冬里的暖炉。他们会被这里储存的、同类的‘羁绊’所吸引。在这里,他们能感受到自己曾经存在的价值,能汲取到继续存在的力量。”
“所以,他们聚集于此,不仅仅是因为你,或者你爷爷的帮助。更是因为,这里是他们最后的‘记忆方舟’。只要这家店还在,他们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就不会被彻底斩断。他们就不会,被彻底遗忘。”
林洅栖彻底愣住了。
他环顾着这家小小的、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便利店。那有些陈旧的货架,那总是发出“吱呀”声的木门,那被无数人坐过的、磨得光滑的吧台椅……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普通的物件。
它们是记忆的容器,是羁绊的见证。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故事,充满了情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忘带钥匙神守着那串钥匙,就不会消散;为什么痘神在这里,能发挥出比在外面更强的神力。
因为这家店,在用储存了数十年的“记忆”,在滋养着他们。
“那你呢?”林洅栖看着沈砚之,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你呢?你是遗忘之神,这家店储存的‘记忆’,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种负担吗?”
沈砚之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林洅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林洅栖从未听过的、近乎于脆弱的沙哑,“对我来说,这里,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这里的每一份记忆,每一个羁绊,对我来说,都是一把双刃剑。”
“当我看到忘带钥匙神因为帮助了别人而重新焕发光彩时,我能感受到那份‘安心’的喜悦。但与此同时,我也会感受到,那些因为遗忘‘安心’而带来的痛苦。”
“当我看到痘神治愈了一个孩子时,我能感受到那份‘自信’的快乐。但与此同时,我也会感受到,那些因为遗忘‘自信’而产生的悲伤。”
“这家店储存的‘记忆’,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无限循环的播放器。它不停地向我展示着‘羁绊’的美好,也同时,在不停地向我施加着‘遗忘’的酷刑。”
林洅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沈砚之的痛苦,比他想象的,要深沉得多。
他不仅仅是承受着来自全世界的“遗忘之殇”,他更是日复一日地,在这家充满了“记忆”的店里,独自承受着这种极致的、冰与火的折磨。
他守护着这家“记忆锚点”,而这家“记忆锚点”,却在无时无刻地,加深着他的痛苦。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林洅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记忆、没有羁绊的地方,那样你就不会痛苦了!”
沈砚之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看着林洅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林洅栖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温柔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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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看着林洅栖,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这里,有你爷爷的‘记忆’。”
“这里有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有他为我泡的第一杯茶,有他拉着我的手,拍下的那张照片……这些记忆,对我来说,比任何神力都更重要。”
“它们是我在无尽的‘遗忘’中,唯一想要‘铭记’的东西。”
“我承受着全世界的遗忘之殇,却唯独,不想遗忘他。”
林洅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为了守护一份凡人的记忆,而甘愿承受永恒折磨的神。他忽然觉得,沈砚之的孤独,比他想象的,要深沉一万倍。
他的神魂,像一片浩瀚的、冰冷的海洋。而关于林远山的记忆,是这片海洋中,唯一一座温暖的、发光的岛屿。
他守护着这座岛屿,也承受着整片海洋的寒冷。
“还有……”沈砚之看着他,声音忽然变得极轻,极柔,像一片羽毛,轻轻地落在了林洅栖的心上。
“现在,这里,也开始储存了……关于你的‘记忆’。”
林洅栖的心,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对上了沈砚之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了自己泪流满面的、狼狈的样子。
“你笨拙地照顾第一个客人时的紧张,你为小神们出谋划策时的专注,你发现那张照片时的疑惑……你的一切,都在被这家店记录下来,成为它‘记忆’的一部分。”
“这些记忆……”沈砚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于叹息的温柔,“对我来说,不再是负担了。”
“它们像……像阳光。”
林洅栖彻底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沈砚之,看着他那张清冷的、仿佛不染尘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如此柔软、如此真实的表情。
原来,他也在被这家店记录着。
原来,他的存在,也在改变着这家“记忆锚点”。
原来,他的出现,对于沈砚之来说,不仅仅是承诺的延续,更是……照进他冰冷神魂里的,第一缕阳光。
林洅栖擦了擦眼泪,他走到沈砚之的面前,像那天晚上一样,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沈砚之。”他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却无比坚定。
“嗯?”
“以后,这家‘记忆锚点’,我来帮你一起守护。”
“我帮你,储存更多、更温暖的记忆。”
“我帮你,把那些让你痛苦的‘遗忘’,都变成让你温暖的‘铭记’。”
沈砚之的身体,在那一刻,彻底僵住他感受着怀中那个温暖而颤抖的身体,感受着那股独属于林洅栖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息。
他那颗被“遗忘之殇”切割了千万年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完整地,捧了起来。
他缓缓地,抬起手,不再是犹豫,不再是试探,而是坚定地,落在了林洅栖的背上,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好。”
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有间便利店”里,却亮如白昼。